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八月军演
隆和三年,八月初,北冥山上大楚和娄烦时隔多年之后第一次军演。中秋未至,北冥山上暑气未消。
“这样瞧着还真是热闹。”舒晓珊站在高高的礼台之上,身边都是各家的女眷还有孩子,一旁简蝶一身浅绿色的抹裙,一手搭着凉棚看着远处的校场。
“这军演也不过是礼制的,并不真刀真枪,这偌大的校场被礼部弄得花花绿绿的,瞧着是热闹。”
“你说,军演不过三日,是不是结束了齐丹就走了。”舒晓珊说着看着远处站在一起的贤太妃母女。
“嗯,应该吧。”简蝶终于回头看她,“二嫂嫂是在担心五公主吧。”
舒晓珊点了点头:“说到底也是自家姐妹,我瞧着她清瘦许多,于心不忍。”
“可是不走,留下做什么呢。”
“我听说,咱们这边连送亲的礼仪都不会有。”
闻言,简蝶微微讶异:“应该会送亲吧,就算是不光彩,但是大楚的面子还是要的。”
“谁知道呢。”舒晓珊说着,袖中的手心微微一紧。
“太后驾到。”
礼台上的众人,闻声纷纷回首望去,远远地便垂首行礼。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简蝶也跟着垂首,却听见耳边舒晓珊暮然轻声道:“你说,她才多大,瞧着光鲜,背地里还不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二嫂嫂这是说什么呢。”简蝶蹙眉,有些不悦。
“最近有人在传,先前被太后抓的那个程晖,你记得吧。”
“殷木兰的手下。”简蝶想了想,“这人怎么了,不是听说跑了么。”
“什么跑了,死了。”舒晓珊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是被太后养的畜牲咬死的,怕殷家军知道激起杀伐的士气,所以被瞒下来了。”
简蝶越听越不对劲,觉得不是空穴来风,可是若程晖之死真的被阿音掩盖了,那又是被什么人在这个时候放出风声呢。
“你说,要是真的让殷木兰知道了……”
“二嫂嫂究竟是听谁说的,这样的话不论真假,只要传出去对我们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舒晓珊悄悄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角:“还不是那些丫头从外面听来的,我不知道真假,就是好奇,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坐月子呢,能知道什么。”简蝶不大高兴。
“哎呦。”舒晓珊连忙挽住了她的胳膊,讨好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看来前些日子你在华冥宫住了一夜,倒是跟太后和好如初了?”
“二嫂嫂又胡说。”
“我一向口没遮拦的,你要是不喜欢听,全当我没说就是了。”舒晓珊说着远远地看着阿音,“今日天气可真好。”
简蝶也不免有些担心的远远看去,满目皆是人,瞧着眼晕。她找了好一会儿才在阿音的身后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傅煊,似乎正在跟一旁的梁玥说着什么。
这人真是……简蝶不免又气不打一处来,那天她从阿音处回来,居然发现傅煊搬走了,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梁文生那里,简直是……岂有此理!
高高的礼台之上,阿音一袭盛装,俯瞰众朝臣,并不知道底下的那些人在议论些什么。
此刻,葛大钟和米尔双双骑着马自从远处而来,两人手里都拿着令旗。葛大钟手里的是红色,米尔手中的是蓝色。
“怎么没有看见狼骑。”齐丹也是一袭盛装,站在阿音左手,看了一眼翻身下马正匆匆走上高台的二人。
“狼骑和干戚军都不参加这次军演,便不用来,这里这么多女眷和孩子。”阿音说着,琉璃色的眸子落在米尔身上一瞬,深了深。
齐丹并未察觉,听见葛大钟扬声道:“末将葛大钟代护城军叩见太后娘娘。”
“臣米尔叩见太后。”
“免礼。”
“谢太后。”葛大钟起身道,“护城军共两千两百八十八人参加军演。”
“娄烦军共两千两百八十八人参加军演。”
阿音站在那里,听着二人将军演过程一一报了一遍,其实她都知道,说这些不过是让在场的其他人知道。
虽然葛大钟的声音洪亮,但是隔得远的也是听不清的。
舒晓珊就不大听得清,不过她也不大在意:“日头上来了,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吧,我都想回去了。”
“应该没什么事儿了,你先回去吧。”
“你呢。”
“听说午后开始骑射表演,我想瞧瞧。”简蝶说着抿了抿唇角,“我也是有些手痒了。”
“那倒也是,那我就先走了。”舒晓珊说着转身带着侍女离开了。
简蝶见她穿过人群,真的走了,才转身道:“看看大人在哪儿。”
“刚才还跟梁大人在……”欣儿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忽而眼前一亮,“夫人,在那儿呢。”
简蝶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果真看见了跟梁钥走在一起的傅煊,连忙转身去追:“快点儿。”
“是。”这是怎么了,这些天一直跟冤家似的,忽然这样着急了。
而此刻,往西山的野路上,同样有人着急的穿过那些野草荆棘,要往北冥山下去。
云琦一路小跑,也顾不得被灌木荆棘划破的裙摆。望着细碎的阳光下蜿蜒崎岖的小路,她跑着跑着就笑了。
“桑葚,等一等……让……让我歇会儿。”
“公主。”桑葚闻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下山还要好一会儿呢。”
“我知道,我累了。”云琦倚在一旁的一棵大树上,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看山下,又回头看了看北冥山上的行宫,这个位置只能看见那些巍峨讲究的飞檐了。
桑葚只能回头,将随身的水袋递给了她。
云琦仰头喝了好多,才擦了擦嘴还给她:“你说,阿音要是知道我跑了,会不会很生气。”
“应该吧。”桑葚垂着眼帘将水袋收好。
“哈哈哈……”云琦一时笑得有些放肆,“我知道,她要杀了我,那又怎样,等殷木兰兵临城下,他们打个两败俱伤,谁还管得了我。”
桑葚不语,听见云琦兀自笑了一会儿,忽而伸手抱住了桑葚:“我的好桑葚,多亏了你。”
桑葚被她抱的有些不自在:“公主谬赞了。”
“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云琦依旧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看着那茂密的丛林,“只是殷木兰要起兵,总要有个借口吧。”
“公主放心,奴婢放走的殷木奎的时候,已经告诉他程晖死了。”
“……”云琦愣了一下,微微放开了她,“真的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五公主说的。”
云琦愉悦的眯了眯眸子:“云珂呀……”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肃清
不过两日,程晖被狼骑咬死的事情便被传得沸沸扬扬,而此刻,让慕无尘他们头疼的不仅是这件事是谁传出来的,还有云琦和殷木奎双双越狱的事情。
“娘娘。”余田急匆匆的进来,满头大汗的,“冯将军回来了。”
“进。”阿音一身软甲站在案前,眉心轻锁。
冯霖匆匆进来,身上的铠甲发出一阵急促的声响:“娘娘,是往西山猎场跑的,估计已经出了北冥山了。”
“她一个人怎么敢穿越西山猎场。”慕无尘站在一旁看着阿音,“难不成真的是跟殷木奎一道跑了。”
阿音摇了摇头,不知所想。
“娘娘,北奇道和京都城都因为军演戒严了,眼下她还能去哪儿。”冯霖不解。
阿音正在看一张地图,良久才道:“北冥山与京都之间有一日的路程,真的计较起来,也是村庄山野无数,哪里都可以。”
“那只能接解除戒严之前将她从那个农舍里揪出来了。”慕无尘道。
阿音却是摇头:“派人出去找就是了,让众人都知道她丢了,就行了。”
“……”冯霖愣了一下,讯问的看着慕无尘。
慕无尘也是疑惑的看着阿音:“你不想要找到云琦?”
“哼,找她做什么,领兵打仗?她自己要跑的,本就是罪臣,以后如何都跟我无关了。”
“可是……”
“应该是死活都与我无关了。”阿音说着微微抬眸看着慕无尘,“明白了?”
“你不会知道她躲在哪里吧。”慕无尘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有人知道就是了。”阿音说着抬眸看向冯霖,“既然不在北冥山了,就派人去山下找,你不必亲自去了,子枫今天应该从北奇道回来了,你下山接他,他会告诉你要做什么。”
冯霖听不懂他们的哑谜,只能听吩咐办事,应了一声就匆匆出去了。
“既然云琦你已经该有了打算,那殷木奎呢,他们真的在一起么。”慕无尘问道。
“殷木奎找了做什么,他一定是去找他姐姐了。”阿音说着指了指自己跟前的地图,“你不是还在纠结,殷木兰到底去哪儿搬兵了么,殷木奎去了哪儿就是哪儿了。”说着指了指北奇道。
“他已经出去了!”慕无尘想了一瞬,“这不可能,云琦出不去,他出的去,你……故意的?”
“云琦又没有个姐姐在北奇道帮他安排人接应。”阿音说着双手撑着桌面,“上次殷木兰从那里跑了,我就想北奇道一定有殷木兰的人,这个人找出来,没有动。”
“小狐狸。”
阿音不禁浅浅一笑:“昨天夜里,殷木奎已经出关,往河东道去了。”
“你派人追了?”慕无尘不禁看了一眼外头,“杜柳。”
“嗯,他在那儿等了好几日了。”
慕无尘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既然你一早有安排了,知道他们要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清肃后宫。”阿音说着抬眸看向窗外,今日天气很好,北冥山上的军演快要结束了,“放走云琦和殷木奎的人,通敌。放出程晖身死消息的人,叛国。”
慕无尘看着她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尽管映着夏日的骄阳,却透出了一股冷意。
阿音正有些出神想什么,忽而觉得肩膀一沉,有人从身后轻轻的抱住了她,嗅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不免道:“做什么?”
“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爱卿僭越了。”阿音故意道。
“那太后降罪吧。”
“……”阿音不禁勾了勾唇角,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背,“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的脸皮这样厚了。”
“我也没发现。”慕无尘在她头顶说了一句,便默默的将怀抱收紧了一些,不说了。
阿音知道,他在担心她,她的计划虽然没有全然告诉慕无尘,但是他能感觉到她要走的是从未有过的险棋,就是为了安内攘外。她不说,他也不问,但是他会担心。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阿音看着窗前的阳光,柔声道,“为了你,为了哥哥,我也不会输的。”
“阿音,我希望,是我去。”慕无尘俯身道,“为了你,也为了朝玉。”
闻言,阿音心头一动,紧接着就是一阵刺痛,虽然痛,但是她已经可以面无表情的挺过去了。
“我们总是这样。”女子说了一句,便没有下文了。
慕无尘还要再问什么,就听见门口余田道:“娘娘,淮王殿下来了。”
“进来吧。”阿音松开了慕无尘,慕无尘也松开了她,两人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衣袖。
云染进来的时候并未察觉到什么,只是行了一礼:“皇嫂安。”
“嗯,云琦和殷木奎下落不明,放他们出去的人查的如何了。”阿音回眸看他,一本正经的问道。
云染抿了抿唇角,犹豫道:“查到了,是惠太妃,那个宫女喜鹊都招了,还有那个叫桑葚的宫女也不见了,应该是跟云琦一道跑了。”
“惠太妃如何说。”
“供认不讳。”
阿音一点儿也不意外,思忖了一刻,问道:“既然如此,你是什么打算。”
“臣弟直言,若只是放走云琦,也算母女情深情有可原,可是连同殷木奎都一道放走了,那就是通敌了,罪不可恕。”
阿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臣弟以为,废为庶人,赶出宫去。”云染说话的时候微微垂着眼帘,看不清其中情绪,只是那语气波澜不惊,还算平静,“这也是只看在傅家的面子上,还请皇嫂定夺。”
慕无尘看着阿音,这就是她说的通敌。
“就按照你说的办吧,废黜的诏书回头让梁文生给你。”阿音道,“你亲自去办。”
“是。”
“程晖的事情……”阿音的话音未落,就看见云染跪了下去。
“臣弟有罪,这事儿应该是从臣弟这儿泄露出去的。”云染垂首道,“请太后降罪。”
阿音也不意外,微微垂着眼帘在案前踱步:“说来听听。”
“臣弟跟傅连说过这事儿,但是傅连绝对没有跟旁人提起,恐怕是隔墙有耳,才会被五姐知道。”
“那只耳朵呢。”
“还在查。”
“你好好查,查了才知道这后宫并没有多少人,但是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阿音说这话的时候站在云染面前,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平静如水。
云染却如醍醐灌顶,连忙应道:“是。”
“云珂的事情证据确凿了?”
“五姐矢口否认,臣弟在找确凿证人。”
“找到了,再来回我。”阿音说着转身挥了挥手心,“下去吧。”
“是。”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事赶事
北冥山军演结束的那天下午,乌云密布,一看就是要下雨了。阿音在观礼台举行了结束军演的仪式,还算圆满。
眼下,其他人都散了,她还站在高台之上,目光不由自主的从不远处的演武场落在了更远的地方,一直往北,北奇道外。
齐丹看着米尔带着人将演武场地渐渐收拾起来,抬头看了看渐渐晦涩的天空:“恐怕等不及收拾好,就要下雨了。”
阿音回过神,点了点头:“嗯。”
“不若等雨过去了,再下山吧。”齐丹回头看她,一袭盛装,配得上任何人的天下,“他们累了几日了,冒雨下山我也是不忍。”
阿音似乎想了想,转身道:“也好,只是这雨一时半会儿可停不了。”
齐丹跟着她走下观礼台:“过几日我就回去了,可我听说五公主恐怕不能成行。”
“放心,劝一劝就好了。”
齐丹闻言,不禁挑眉看她:“怎么,她犯了事,你还要逼着我娶她么。”
“你在殿上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若是不娶,会有损我大楚国威。”
“你这是何必呢,我瞧着这个云珂跟云琦可算是亲姐妹了。”
阿音闻言却是笑了:“放心,你既然能跟云琦相安无事这么久,云珂就更不在话下了。”说着转身说着便看见等在观礼台下的慕无尘,手里还拿着一把雨伞,不由得扬了扬唇角,“所以,婚事是不会取消的。”
那一抹笑容没有逃过齐丹的眼睛,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蜷,若无其事道:“如今慕相与太后还真是形影不离呢。”
起了一阵风,吹乱了阿音耳畔的发,女子抬手理了理,顺着楼梯拾级而下,没有说话。
“阿音。”齐丹看着她的背影,忽而道,“此次离开,下次再见便不知道是是什么光景了。”
阿音已经快要走到慕无尘跟前了,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回头我给你送行。”
那一瞬,齐丹正对上她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慕无尘就扶着阿音走了。
“快要下雨了,我来接你。”慕无尘一手扶着她,柔声道,“你这两日有点儿咳嗽。”
“不碍事,大约是有点儿着凉。”
齐丹看着阿音微微仰首看着身边的人,虽然没有笑,但是眉眼之间尽是柔情。
“天气不好,要小心才是。”
“嗯,山雨欲来。”阿音说着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这一次,会是一场大雨。”
果真,军演结束那天一场大雨伴随着狂风,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山林之间草木树冠被吹得宛若群魔乱舞,夜里瞧着还真是有些吓人。
“娘娘。”华冥宫的书房,姜冬从外面进来,带了一些夜雨的湿气,“娄烦那边说,狂风大作,好几个营帐被掀翻了,想叫人去帮忙。”
“你看着办吧,天气太差,叫大家小心点儿。”
“是。”姜冬应了一声就又匆匆出去了。
“不好了。”
阿音刚低下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还没将眼前的字看进去,就听见慕无尘从外面进来,远远地大呼小叫的,不免蹙眉:“咳,爱卿的尾巴着火了?”
“……”慕无尘愣了一下,沉着脸上前将一分还沾着雨水的急报送到了阿音的跟前,“找到殷木兰了。”
“真的假的。”阿音略带疑惑的接了过来,展开看了一眼,惊道,“怎么会是魏州!”
魏州是河北道的州府,是北方四道之中最靠东的,已经沿海了,那里明明已经远离了北疆的辐射范围,殷木兰没有去紧靠着魏州的汴州,去策反简章,却是去完全不沾边的魏州,这……
“魏州从前是云鹤的封地。”慕无尘解惑道,“我们都忽略了。”
阿音拿着那份急报,看着慕无尘,似乎在极力的回想什么。慕无尘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觉得浑身发毛不大自在,可是也不敢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想起来了!”良久,阿音忽然道,“袁崇,那个袁崇你记得么!”说着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袁崇?”慕无尘只是觉得有一点儿耳熟,一时没在意阿音似乎不大舒服。
“舒晓岚从前那个旧情人,就是被云明月从魏州调回来的。”阿音恍然道,“魏州,本来就是云明月的封地,我怎么给忘了。”
“……阿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魏州是云鹤的封地……”慕无尘还没说完便是一惊,“你是说舒晓晚?”
阿音冷冷一笑:“大意了,这个女人连流放都不安生。”
“可是夏不凡流放过去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这……”慕无尘道,“我叫傅晓清去查。”
“恐怕不止傅晓清要去查一查,后宫也要查一查才是。”
“贤太妃?”
阿音点点头,云明月,那个死了多年男人,居然到现在还能翻出浪来。大约是因为着急,一时不免有些头晕。
外面风雨交加,这事儿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料,眼下风雨飘摇,她总觉得又一头野兽蛰伏在这漆黑的雨夜,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太后。”门口又是一声惊呼,是丝鹃,“太后不好了……”
阿音蹙眉看着跑进来的丝鹃,她显然是冒着风雨直接过来的,身上湿了一半,发髻都散了:“又怎么了。”没完没了。
“丝雀……丝雀要生了。”
“……”
华冥宫,入夜之后忽然热闹了起来,这样风声鹤唳的雨夜,丝雀竟然要生了。良太妃听说了消息过来,刚进院子就觉得兵荒马乱的。
“这是怎么了,生个孩子这样大的阵仗。”良太妃看见阿音搬了太师椅座在廊下,问道。
“太后娘娘金安。”荣颜也跟了过来,乖顺的模样俨然就是准儿媳了。
眼下子夜了,阿音回头看了一眼宫女进进出出的门口,川南一袭白衣在那儿转悠。
“先前一直没能好好安养,眼下难产了。”阿音说着横了一眼川南,不悦道,“好几个太医稳婆都在里面。”
“怎么这样……这生孩子头一胎最是危险了。”良太妃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这天气真是糟心,我也睡不着,所以来看看,好在颜儿愿意陪着我来。”
“颜儿应该的。”荣颜垂着眼帘,娇羞道。
“下着雨,路上难行了。”阿音有些心不在焉。
“还好。”良太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屋里一声痛呼。
“啊……”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兵临城下
廊下众人听见里面丝雀忽而痛呼起来,不免担心,一时也没有心情再聊其他。
川南更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度想冲进去,却见阿音已然叫住一个出来打水的宫女问道:“里面怎么了。”
“回太后,是丝雀姑姑一时有力气了,稳婆让用力呢,不碍事。”
“是么。”阿音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却都不再言语了。
丝雀在屋里叫了一会儿,渐渐地又有气无力的,迟迟听不见孩子的啼哭。
“咳……咳咳……”阿音一颗心安定了没一会儿又变得心烦起来。
慕无尘听见她咳嗽,不免问道:“你还是回屋吧,本来就着凉了,一直咳嗽。”
“没事。”阿音掩唇说了一句,看见川南在门口转悠,终于忍不住道:“你要是实在不能停下来,就跪在门口吧。”
“……”川南愣了一下,连忙站在窗前“望”着屋里,紧紧地扒着窗棂,恨不得抠出几个窟窿出来。窗户是紧闭的,他根本看不见里面。
慕无尘忍不住道:“他也是担心丝雀,你就由着他吧。”
闻言,阿音不禁抬头白了他一眼。
良太妃见状,劝道:“慕相说得对,夜深了,不若太后先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回去也是睡不着……”阿音揉了揉额头,里面一时安静了下来,不禁站了起来,一眼瞧见站在窗前的川南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心也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慕无尘看在眼里,不禁感慨:“现在想想,当初你生孩子是个什么光景,我能挺过来也是不容易。”
“咳……”阿音不禁咳嗽一声,这一声可不是因为风寒,“胡说什么呢。”虽然当初她生孩子九死一生,可是怎么被他说的好像阿初是他的一样。
良太妃默默的和荣颜相视一眼,假装没听见。
丝雀忽高忽低的声音和着外面的风雨声,无端端的,阿音生出了一股不大好的预感,挥之不去,不知为何。
“太后。”姜冬从外面进来,撑了雨伞,如今梁清跟着慕远征回陵城了,这里的护卫便成了姜冬一人统领。
阿音抬眸,她现在确实需要别的事情来缓和这颗焦躁不安的心,但是又不想听到什么更糟的消息。
“何事?”
姜冬知道里面在生孩子,低声道:“西夕小苑的消息,齐丹也去了演武场那边的营帐,现在还没回来。”
“有人跟着么?”
“邓雨悄悄跟着。”姜冬道,“臣怕有什么变故,毕竟那些娄烦士兵都在山上,不若臣去看看。”
阿音一瞬想自己去,可是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又实在是舍不得,半晌才道:“你派个亲信过去问问,他们的营帐修复的怎么样了,不要出什么乱子。”
“是。”姜冬听见里面还在生孩子,知道此刻阿音也没有心情去管别的,便撑着伞匆匆的去了。
“咳……”阿音抵着唇边,刚要坐下,便觉得肩膀微微一沉,回眸便看见丝竹拿了斗篷给她披上,“我还以为你睡了。”
“没有。”丝竹说着看了一眼门口,那双终年平静的眸子里似乎也透着一股关心。
阿音知道她平时虽然不怎么跟丝雀说话,但是架不住丝雀总是拉着她说话,两人的感情哪怕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也算是挺好的。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阿音说着轻轻的拍了拍丝竹的手背,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她害怕,害怕自己心中的那点儿不安是因为丝雀。
漆黑的苍穹下,雨还在没完没了的往下落,噼里啪啦的毫不停歇,那风也是一阵阵的扑向那层层叠叠的树冠,掀起一阵阵的浪。
大雨之中,玄衣女子坐在马背上,隔着斗笠看了一眼黑暗中静静握在远处的山脉,眯了眯那双漂亮的眸子。她的身后几万大军犹如一头头猛兽安静的蛰伏在夜雨之中。
“秦雪音,我回来了。”
黎明时分,雨还在下。
阿音依旧裹着毯子,坐在廊下,浑浑噩噩间,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下就惊醒了。
“是不是生了!”她起的急,差点儿一个趔趄摔了,好在一只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丝鹃正从屋里出来,一脸喜色:“恭喜娘娘,丝雀生了,是个姑娘。”
“谢天谢地。”良太妃一直陪着,没有离开,闻言立马在天地之间拜了拜。
阿音也是释然一笑,眼下还有些睡意也是驱散了:“丝雀怎么样了。”
“累极了,想睡,只是太医说还要再等等。”丝鹃说着看了一眼灰蒙蒙微见亮色的天空,“娘娘也累了,奴婢叫人去准备早膳。”
“嗯,你去吧。”阿音说着看了一眼还扶着自己的慕无尘,“没事儿了,你去休息吧。”
“无碍,我陪着你。”
闻言,阿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庆幸心里的那点儿忐忑不安不是因为丝雀。
等到产房里一切都安了,稳婆和太医都退了出去,阿音他们才进屋,看见了才生完孩子,疲累至极的丝雀。
“娘娘。”丝雀看见阿音就忍不住要落泪,一旁的嬷嬷连忙的劝着不让哭。
阿音坐到床前,柔柔一笑:“真是要了命了,最爱哭的如今不让哭了。”
“就是……”丝雀委屈的撇撇嘴,眼下她已然累得什么感觉也没有了,看见川南站在那里有些怯的样子,有气无力道,“不来看看女儿么。”
“哎。”川南应了一声上前,终于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女儿那皱巴巴的小脸,一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油然而生,差点儿哭了。
慕无尘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容易忍住了嘲笑。
“以后都好了,月子里乖乖的,都听嬷嬷和太医的,不然会落下病根的。”阿音叮嘱道。
丝雀应了一声:“奴婢知道,奴婢也是伺候过月子的,都还记得。”
“嗯,那你休息吧,我们……”阿音一边说一边理了理衣袖,正要起身便听见外面忽而传来了什么响声,她一时居然没有分辨出来。
慕无尘却是神色一凛,沉声道:“是号角!”
“什么?”丝雀一脸茫然。
阿音琉璃色的眸子对上慕无尘的目光,瞬间一沉,霍然起身道:“是敌军!”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米尔
殷木兰来得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快得多,什么是兵贵神速,她用实际行动体现的淋漓尽致!
要不是杜柳悄悄跟着殷木奎,恐怕殷木兰的八万大军到了北冥山下,他们才能知道。
阿音一身软甲站在烟雨飘摇的瞭望台上,这样阴沉沉的天空下,她极力远眺也看不见叛军的影子。只是北奇道外已经确确实实的传来了紧急战报:敌军出现在不到五十里外。
用不了一天就能出现在阿音的眼前了。
“她绕开了所有亲信,猝不及防的给了我一个惊喜。”阿音站在瞭望台上,雨水被风刮进来,落在她的脸颊上,冰凉。
“咳咳……咳……”阿音微微握拳,抵着唇边咳嗽了两声,听见身后传来的匆匆的脚步声,是姜冬。
“太后,”姜冬穿着禁卫军的盔甲,上面被雨水淋湿了,在雨中翻着青灰色的寒光,“叛军送来战书。”
丝竹转身接过来,递给了阿音。
阿音打开,正好一阵风袭来,差点儿将那封战书给吹走了。阿音紧了紧指尖,重新展开,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映出淡淡的冷笑。
“娘娘。”姜冬站在那里担忧的看着阿音的侧颜。
“她要哀家下罪己诏,退位交出政权,惩处狼骑为程晖的死给北疆一个交代。”阿音觉得可笑,将手里的战书揉成了一团扔进了风雨之中,“给还说只要我自废武功,便递上降书,一心一意辅佐幼帝。”
“一派胡言。”姜冬握着佩剑的手微微一紧,“太后放心,京都守军已经安排妥当,叛军绝不可能踏进皇城一步。”
阿音点了点头,回首看了一眼北方,那颗不安的心到现在还没有安定下来:“希望关内道调派的援军能赶得及。”
“恐怕是不行了。”慕无尘一袭蓝衣,撑着雨伞大步而来,无论何时看他,从未有过什么狼狈。
阿音的心猛然一沉,静静的看着他。
“殷木兰一早派人拦截,这里打个月余那边也赶不过来驰援了。”
“这回又是哪里的叛军。”阿音的声音微凉,还算平静。
慕无尘收了雨伞,递给了一旁的姜冬,负手而来:“河东道,赢州府,我跟傅晓清谈过了,还是云鹤的旧部。”
“云明月。”阿音喃喃的说了一句,“你说我要不要给哥哥上柱香,让他先去将云鹤打一顿。”
“没用,他们不会在一处的。”慕无尘说的面不改色,一本正经。
倒是阿音忍不住轻轻一笑:“也是。”
“援军到不了,我们只能硬碰硬了。”
“慕相。”姜冬听了半晌忍不住道,“关内的援军到不了,那北漠呢,如今不是都在冯将军的掌控下么。”
慕无尘看着阿音,道:“冯天凛是不会来的。”
“为何。”姜冬不解。
慕无尘没有解释,只是道:“你不必知道,眼下不能再传出什么不利军心的消息了。”
如此,姜冬看了看阿音,便也没有再问下去。
狂风和着雨水在阿音身后肆虐,听见她忽而问道:“慕贞,你说齐丹还在等什么。”
“大约是时机。”
阿音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早晚要撕破脸的,那还等什么呢。”
慕无尘站在她身边,真觉得这样的风雨会将她刮走一般,真想将她按进怀里,免受这些:原来当初朝玉那种想要保护她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是这样的。
“你要做什么。”
“杀米尔。”阿音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往瞭望台下走,“告诉齐丹和殷木兰,我南疆的狼骑是最好的。”
慕无尘原本有些浮躁的心,在看见她眼底那一抹不可一世时一下安定了下来,挑眉道:“你亲自去?”
“他们值得。”阿音说着快步走下瞭望台,一手拢了拢衣襟,扬声道,“姜冬,回信给殷木兰——痴心妄想!”
“是。”
嗷呜~~
雨中的山林,响起了一声狼嚎,不由得叫人毛骨悚然。
米尔一袭黑衣,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的容颜,此刻正带着一小队人冒雨在山林里探路。阿音发现叛军比他们料想的要快,以至于他们即便留在了北冥山上,也无法里应外合直接攻上山了。
“大人,前面没路了。”前面的士兵回头报到。
闻言,米尔抬眸看了看雨中的山林,这样的景色他这辈子也没怎么见过,可是这个把月一连几场雨,却已然叫他厌烦了。越发的想念,娄烦那有些贫瘠的土地。
他们需要找到确切隐秘的小路放叛军上山,可是东山是行宫,里里外外层层把守,他找了许多日也没有找到一个缺口,便只能将目光发放在了这荒废了多年,今年才堪堪能用的西山猎场。
虽然难度大了许多,但是就在昨日乘着大雨他们成功找到了一条路通下山下,虽然有些陡峭,但是直通北奇道外,消息在昨夜已经送出去了。
只是,一条远远不够。
“再找,这里是腹地了,会有狼群出没,大家小心才是。”米尔沉声用娄烦话下令。
他只带了十几人出来,命令很快传下去,一行人换了方向往树林里走去。
一阵风夹着硕大的雨珠落下,吹乱了米尔头上的兜帽。米尔不禁抬手理了理帽子,风雨中露出那双平静却历经沧桑的眸子。
最近秦雪音好像对他起了疑心,不仅军演期间专门找人跟着他,这几日更是有人几次三番有意无意的留意他的行踪,他只能每日里都悄悄回去一趟露个脸。
不过,只怕自己何时露了马脚而不自知。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米尔叹了一句,又重新戴好兜帽,微微低着头走在湿漉漉泥泞的草丛中。
“小心!”前面的士兵突然高呼一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有些慌乱的脚步声,米尔警惕的看过去,有人正在慌乱的往他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喊:“大人,前面有狼群!”
“……”米尔沉了沉眸子看着树林深处,转身道,“先回去。”
他们一行人在这片山里好几日,还算是有些熟悉,虽然有些意外,但还不至于慌不择路。
米尔带着一行人一路往林子外面跑,身后隐约能听见野兽穿越树林的声音。米尔一言不发,沉着一颗心一路往外跑。
忽而,右前方一股凌厉的杀气直冲着黑衣的米尔破雨而来,等到他察觉的时候,已经迟了!
只觉得肩头一沉,他高大的身躯生生的被一支箭猝不及防的射倒在地。大雨中,颇为沉闷的一声。
“大人!”
米尔捂着胸口,垂眸间隔着冰冷的雨水看见了箭尾上那朵细小的雪花,心便凉了一半。
“米尔大人,去哪儿呢。”阿音的声音响起,带着雪山之巅的千古寒意。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决裂
“阿音!”齐丹得到消息便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赶来,一眼就看见了已经被带到了华冥宫的米尔,远远一眼只能看见那身漆黑的长袍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廊前。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砸在那黑影上,齐丹撑着伞的手微微一紧,差点儿将那伞柄给捏碎了,快步上前,将雨伞遮在了米尔的身上。
雨骤然“停”了,米尔这才有了一点儿模糊的意识,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齐丹。雨声急促,他似乎又看见了那年在路边救下他的少年。
“王上……”
“阿音呢,怎么会这样!”齐丹看着书房门口,门开着,一眼看不见人,可是米尔被扔在雨中,还受了伤,只有一个姜冬冷着脸站在廊下看着。
“王上……”米尔伸手拽住了齐丹的衣摆,他的手早就不像年轻时那样满目疮痍,这些年尊贵的日子,他即便年岁见长,那双手却好看太多了。思及此,米尔拽着衣角的手心紧了紧,似乎用尽力气才发出一个字。
“走!”
“什么?”雨声太大,齐丹没有听清,不禁俯身,“米尔,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回去。”
“走……”米尔身上的伤很重,他趴在雨中,仰头看着他的君上,嚅动了下喉咙终究发不出什么声音了:我的王,不要再管我了,快点走吧,快走……
“怎么王上冲进来,不打招呼就要将人带走么。”阿音终于出来,她似乎刚换了衣服,长发还是半湿的,松松的挽在脑后。
她的身边只有一个丝竹,一脸的清冷。
齐丹见她终于出来,也不管米尔要说什么,连忙道:“这是为何,你……你不能这样对米尔!”
“我知道他对你重要,但是你也要知道,慕贞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齐丹一愣,不解道,“米尔跟慕无尘有什么关系!”
“疯马草。”
齐丹心头一沉,看着阿音眼中冰冷的恨意,手心紧了紧,正要说什么就听见米尔咳嗽了起来,他连忙蹲下:“米尔,你别着急,我一定带你回去。”
米尔却是拉着他的袖子,一时剧烈的咳嗽让他的脸上有了一点儿血色:“走……走啊。”
“好,我带你走。”齐丹却道,“阿音,我不知道什么疯马草,这跟米尔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一会儿就知道了。”阿音说着吹了一声口哨。
下一刻,齐丹便看见玄色那漆黑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在它的身后跟了一头,两头,三头……一群狼,而那个叫阿陵的狼首也回来了。
那一刻,米尔看着雨中走来的狼群,脸色惨白。
“阿音……”齐丹也感觉到大事不妙,“太后,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看看你与我还有几句实话。”阿音说着缓缓抬起右手,齐丹见状一下就慌了,单膝跪地道:“太后,这其中真的有误会,疯马草的种子是我们带来的,但是我从来都不曾想过要用来害你,真的,我可以用我的灵魂跟真神起誓。”
“所以呢。”阿音举着右手,迟迟没有挥下。
雨中,玄色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地上的米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那是意外,我又怎么会知道狼群会伤害慕无尘。”齐丹单膝跪着,手中的伞还护着米尔,“阿音,我求你,饶他一命,我愿意用任何东西补偿你。”他身后四个随从也垂首跪在那里。
“你的命?还是你的王座?”阿音看着他,嗤之以鼻。
齐丹紧紧地抿了抿唇角:“慕无尘不是没有死么,他好好的,米尔伤成这样难道还不够么!”
“所以,这就是你答案。”阿音看着齐丹,眼中的失望和冷漠都一闪而逝,却看得他心惊肉跳。
“阿音……”
长廊之下,女子轻轻的挥下手臂,玄色他们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像是一支支离弦的利箭,直接奔着米尔和齐丹来了。
“保护王上!”一个娄烦的侍卫立马拔刀护在了齐丹身前,其他人也跟狼群缠斗在了一起。
齐丹大骇,情急之下只能用手中的雨伞遮挡,可是拿雨伞被一马当先的玄色一掌就给拍了了稀巴烂,齐丹在抬手的时候,手里就剩下了一根折断的伞柄了。
也只是这一抬手的功夫,阿陵已经扑到了米尔的身上,一口就咬住了米尔的肩头,原本几乎不能出声的米尔,在雨中一声惨叫。
“米尔!”齐丹一下红了双眼,居然赤手空拳的扑过去跟阿陵缠斗在了一起,“阿音你不能这样!”
“你们要害我,杀我的人,误我的国,还说我不能这样。”阿音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米尔在地上匍匐想要挣脱狼群,冷冷一笑,“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齐丹跟阿陵滚在一起,阿音的每一字都刺在了他的心头,刀刀见血。那边米尔被一头狼咬住了小腿在雨水里拖行,发出一声声断断续续的痛呼。
而他带来的侍卫都受了伤,有一个仰面到在雨中已然一动不动了,生死不知。
“啊!”齐丹终于暴怒,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弯刀,反手便刺伤了阿陵。
狼首呜咽了一声,根本不去管被划伤的前腿,又冲着齐丹扑了过去。
阿音站在那里,看着齐丹和阿陵厮斗,看着米尔被狼骑拖拽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上掉了下来。阿音定睛一看,是个漆黑的锦囊,一瞬便知道是什么了。
“主子。”丝竹微微上前,“别看了。”
阿音却看着那锦囊被狼骑踩破,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看见围着米尔的几头狼终究是凑了过去……
“太后。”姜冬也察觉到狼骑的失控,不免沉声道,“进屋吧。”
“不用。”阿音却看向一身狼狈的齐丹,“齐丹,你好好看看,你我之间还剩什么!”
“……”齐丹被阿陵咬伤了胳膊,手里的匕首沾了血又被雨水冲刷干净,他看着那几头狼骑因为疯马草的种子一下就失控了,将尚存一息的米尔,撕成了一滩烂泥。
“啊!啊啊啊啊!”齐丹双目如血,抱着头双膝跪在了雨中,发疯一样的喊叫起来。
阿陵也不再攻击他,那边玄色带着其他几头狼跟中了疯马草的那几头缠斗在了一起。
那一刻的华冥宫宛若沉浸在炼雨之中,诡异而可怕。
“齐丹,你娄烦侵略我北境疆土,意图分裂我大楚疆域,以叛国罪论。”阿音终于转身道,“将齐丹拿下,告诉那些楼烦人,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先杀了他们的王。”
齐丹跪在雨中,终于看向阿音,可是女子已然转身进屋了。
姜冬终于明白为何冯天凛不能来京救援,原来在北境已然拉开了一场战争。
“阿音,娄烦二十万大军,北疆我一定会拿下!”
闻言,阿音进屋的脚步微微一顿,淡淡道:“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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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下齐丹终于是相信米尔的话了,他跟阿音是不可能的~~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雨夜刺杀 上
“想不到娄烦狼子野心,居然敢意图分裂我大楚疆土。”云染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上午了。
阿音裹着毯子靠在贵妃榻上,身后丝竹一言不发的给她揉着太阳穴,她昨日淋了雨,风寒有些严重了,今早起来,头晕的厉害。
“皇嫂准备如何处置齐丹。”
“先关着,还有用。”阿音说着挥了挥手,丝竹停下了动作,见她起身道:“那些娄烦的将士一定会闹出些事情,你要仔细些。”
“是,臣弟知道。”云染说着见她脸色不好,“皇嫂不舒服,可有叫太医来瞧过。”
“没事儿,歇一歇就好了。”阿音说着看了一眼门外,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一些,“殷木兰那边如何了。”
“今早臣弟去看了,已经能看见大军的影子了,乌压压的在雨中,瞧着叫人不快。”云染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大步进来了,是慕无尘。
“慕相。”
慕无尘看见云染也在,微微颔首,朝着阿音走去:“殷木兰的大军停下了,就在北奇道外不到十里。”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一日,若是不投降便开战。”
阿音接过来,听见云染怒道:“这个女人明知道硬碰硬只能两败俱伤,还一意孤行,疯子。”
阿音一言不发的展开殷木兰送来的信,大约还是那些挑衅之辞,她随意的扫了扫,便递给了丝竹。丝竹转身,一言不发的给烧了。
“皇嫂,咱们要点兵出战么。”云染说着抱拳道,“臣弟愿意请战。”
慕无尘有些意外的看他,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没有说话。
“暂且还用不到你。”阿音吸了吸鼻子,看见丝鹃端了药进来,“葛大钟和冯霖已经去了。”
“葛将军麾下并无可以冲锋的大将。”云染道,“臣弟知道殷木兰的冲锋营很是厉害,这些年在北境能压得住那些边境小国,都是因为那来去如风的冲锋营。”
阿音知道,殷木兰失了程晖是真的,但是她的精锐却是一直跟着她的。
“其实,要是有狼骑冲阵,破殷木兰的先锋营,很快。”慕无尘说着询问的看了看阿音,对方摇了摇头:“还没有消息。”
“什么还没有消息。”
“干戚军。”阿音说着眉心轻蹙,看着丝鹃安静搁在窗前的那碗药,轻轻的叹了一声,“赢州的叛军阻隔了援军也阻隔了北疆的战报,我也只知道娄烦的大军已经到了奎木关外,至于有没有交战,战况如何,并不知道。”
“军鸽呢?”
“还未收到。”阿音说着轻轻一叹,带着一丝无奈,还是走到了窗前,端起了那晚药,吹了吹。
慕无尘看着她,云染却看见丝竹转身去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面不知放的什么。
慕无尘抬眸间却看了清楚,心头不由得一动。
阿音站在窗前,将那碗药一饮而尽,苦得龇牙咧嘴的。
“主子。”丝竹拿了一颗糖放进了阿音的嘴里。
慕无尘微微挑眉,扬了扬唇角:“既然如此,不如我去吧。”
“……”阿音嘴里含着糖,一股甘甜刚刚在口腔中散开,压制住了那股甘苦,“什么?”
“我去做冲锋大将,为你破了殷木兰的冲锋营。”慕无尘看着阿音,虽然是请战,但是那双丹凤眼里桃花灼灼,“我说过,我愿为你征战定疆。”
阿音深深的看了他一瞬,却只是柔柔一笑:“我知道。”并没有答应,“不急,我们没有冲锋的大将,他们也没有。”
慕无尘还要再说什么,便看见阿音摆了摆手:“我实在是有些头晕,想睡一会儿,你们先去忙吧。”
“臣弟去叫太医来。”
“没事,不是刚喝了药么。”阿音说着便又坐回了贵妃榻上,丝竹上前,一言不发的将毯子给她盖好。
云染和慕无尘站在那里,看着她真的很是疲惫,便双双退了出去。外面的雨还在下,廊下的屋檐滴落的雨水,滴滴答答。
云染站在廊下,回头看见余田上前将门关上了半边,阿音闭目侧躺在榻上,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在里面,隔出了一方宁静。
“这北冥山易守难攻,我们一定不会输,但是……”
云染回过神来,正对上慕无尘那双丹凤眼,像是被察觉到了什么心事,有些尴尬道:“我与慕相的想法是一样的,硬碰硬两败俱伤,伤的都是大楚的子民。”
“所以,殿下有什么办法么。”
“刺杀。”云染压低了声音,看着廊前的落雨,“她既然已经在那么近的地方,刺杀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如此,殿下有人选么。”慕无尘并不反对。
云染想了一瞬:“实不相瞒,我手上并无这样的人才。”
“我可以给你推选一位。”慕无尘说着,看见川南自另一边走来接他,这小子又跑去看媳妇女儿了,“先前看着齐丹的那个小太监,叫邓雨的。”
云染看着慕无尘走到川南的伞下,在雨中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是影人,眼下也有空。”
“可影人是金家的,不用跟皇嫂说一声么。”
慕无尘却已然转身道:“她听得见。”显然是说屋里已经“睡”了的阿音。
云染愣了一下,回头去看的功夫,慕无尘已经走远了,听见一旁的余田道:“回头奴才让小邓子去找王爷。”说着贴心的递上了一把雨伞。
云染微微颔首,撑着伞匆匆走进了雨中,心里盘算着要赶紧找傅连合计合计这事儿。
屋里,阿音的睫毛轻轻一颤,翻了个身,听着雨声渐渐睡去。
入夜之后,雨又下大了,明明傍晚的时候还停了一会儿,只是乌云未散,却不想刚入夜就又开始下了。
阿音自上午吃了药就一直睡着,傍晚雨停了的时候被丝竹叫起来吃了点儿东西,喝了药便又挪到床上去睡了。
她病着,睡得昏昏沉沉的,脑海里偶尔翻来覆去的,似乎做了梦,又似乎没有。晚间外面的雨下大了,打在西面的窗上噼里啪啦的,又将她给惊醒了。
寝殿里暗沉沉的,阿音抬手掀了床幔发现丝竹不在,揉了揉额头,刚要坐起身便感觉一个寒意直刺而来……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雨夜刺杀 下
昏暗的寝殿之中,那股寒意夹带着一柄漆黑的长剑直刺阿音的胸口,阿音几乎是完全靠本能侧身滚到了床脚,堪堪躲过了一剑。
青丝散落,女子回首看了一眼自己刚才躲过的地方,已然多了一个窟窿。
窗前燃着淡淡的香,那是丝竹点的,是想让阿音睡得更好点。阿音刚睡醒,依旧昏昏沉沉的,要不是她的感知异于常人,这一剑恐怕刺进她胸口了,她才会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疼。
“咳……咳咳……”阿音蜷在角落,刚才躲得急有点儿岔气了,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听见床前那个熟悉的声音道:“秦雪音,瞧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拿什么跟我姐姐斗。”
“殷……咳咳……”殷木奎!
阿音一手捂着嘴,抬眸看去,晕乎乎的半晌才看清站在床前的人影:“你怎么……咳咳……你怎么进来的。”
“我放了一把火,把人都引过去了。”殷木奎手中的黑礁微微一转剑锋,冲着阿音刺了过去。
阿音手边没有武器,随身的匕首在枕头底下,看着殷木奎的黑礁又刺了过来,一个俯身躲过,伸手就探到了枕头底下,可是她刚拿到匕首,便觉得胳膊一痛。殷木奎的剑在昏暗中划破了她的胳膊,阿音甚至来不及痛呼便被挑落了手中的匕首。
那把红宝的匕首在黑暗中落在了床下,“哐啷”一声,颇沉。
阿音捂着受伤的胳膊往后退了退,蹙眉看着一只腿跪在床上的黑衣男子,听见殷木奎冷声笑道:“听说你病了,瞧瞧这个样子,真贱。”
“你听谁说的……”阿音捂着伤口,可能是病着,并不觉得痛得厉害,只是她能感觉到殷木奎已然逼到近前了,她却依旧没有办法看清他的容貌。
不对,哪里不对……阿音心中一凉,即便她生病了也不会别人都杀到自己眼前了,还这样浑浑噩噩的提不起力气。
“药……咳咳!”阿音后背靠在墙上,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去。
殷木奎手中的剑一转,挑破了身后的帐幔,手腕一转剑锋便抵到了阿音的喉间:“你才发现么,你的药被我加了一点好东西。”
“咳咳……”阿音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觉到脖子上凉凉的,“既然有机会……咳……为何不干脆毒死我。”
“还不是怕你察觉了。”殷木奎得意的笑笑,露出一颗小虎牙,“不过,还是这样亲手折磨你,再杀了你更有趣。”
阿音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背,一片冰凉,还沾着雨水,他一定在外面冒雨蛰伏了很久。
殷木奎感觉到她微热的手心,心中一凛,阿音本来是想推开他的手,可是她没什么力气,没有推动,自己却身子一歪倒在了一旁。
见状,殷木奎不禁挑眉笑道:“秦雪音,你也有今天。”说着抬手便扇了阿音一巴掌,“你不是不可一世么,你起来呀,起来动手啊,看看你这样子……”说着一把揪住了阿音的衣襟,将她又提了起来,“看看你这贱样子,难怪那些男人一个个的趋之若鹜。”
“殷木奎……你有本事就杀了我。”阿音无力的抓着他的手腕,“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咳……”
“死到临头还嘴硬。”殷木奎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即便是颜色昏暗,也依旧能看见阿音纤长的脖子以及那诱人的锁骨,忽而一个邪恶的念头一闪而过,当即便用力将阿音扯了起来,然后重重的扔到了踏板上。
“唔……”阿音后背沉了一下,半晌才感觉到痛意蔓延,不禁蹙眉蜷起了身子。
殷木奎大步下了床,一手还提着剑,站在阿音跟前轻蔑的俯视着她:“贱人,我倒要看看,你有多高贵。”说着便长剑一挑,划破了阿音胸前的衣服。
“小爷要将你折磨得不成人形,让你的将士好好看看,这就是他们的太后,不……”殷木奎缓缓蹲下,捡起了阿音掉落的匕首,俯身用刀尖轻轻的挑开了她肩头的衣衫,“是弃妇,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被云朝玉休了吧。”
阿音用力咬破了嘴唇,一股腥甜将自己逼迫得清醒了几分,忽而发力握住了抵在自己肩头的匕首,掌心的血顺着刀锋滴落,将她逼得越来越清醒。
“闭嘴,你不配提他。”阿音冷冷的看着他,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捂着胸口,忽而抬脚踹在了殷木奎的肚子上。
男子闷哼一声,猝不及防的单膝跪地,松了手里的匕首,一时恼怒的挥剑而去:“该死!”
阿音狼狈的躺在那里,用尽了力气想要躲开,却只是后退了一点点,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冲了进来,情急之下竟然直接掷出了手中的长剑,只听黑暗中“哐当”一声,两把剑都掉落在了阿音的脚边。
“什么人!”殷木奎被阿音踹得不轻,眼下十分恼怒,可是他刚回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便觉得脸颊一沉,随即便是一股腥甜直冲喉间。
“咳……”殷木奎抬手捂着被打的脸颊,一个踉跄刚刚站稳就又被人一脚踹在了膝盖,猝不及防的就跪在了阿音跟前。
阿音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将手里沾着血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大腿……
“啊!”黑暗中一声惨叫。
阿音舔了舔唇瓣的血迹,然后猛地拔了匕首,鲜血沾湿了她的手,分不清那血学究竟是谁的。
“娘娘,没事吧。”杜柳匆匆的扯下床上的被子将阿音裹了起来,“臣来迟了。”
“还好……咳……”阿音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收在跟前,一手拢着被子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想动了。
“杜柳。”殷木奎跪在那里,腿上剧痛叫他一时站不起身,“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杜柳看着阿音狼狈的样子,起身又是一脚,将殷木奎踢倒在地:“你以下犯上,简直找死。”
阿音平静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怎么上山的。”
“……”
“是西山的小路。”杜柳又踹了殷木奎一脚,转身踢掉了他的剑,俯身将自己的佩剑捡了起来架在了殷木奎的脖子上。
“原来如此,是米尔。”阿音缓了一口气,看向杜柳,“方才他说放了一把火,是哪儿。”应该不是这里,不然外面一定乱糟糟的。
“是五公主的院子,他入夜之后就躲在那里。”杜柳道,“也不知道五公主碍不碍事。”
“云珂……”阿音眉心轻蹙,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缓缓起身道,“今晚你没能杀的了我,不知你姐姐能不能有我这样的运气。”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礼尚往来而已。”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一念疯魔
慕无尘赶来的时候,寝殿已经被收拾好了,阿音闭着眼睛靠在床上,胳膊上的伤口被仔细的包扎了起来,一眼瞧着疲惫而憔悴。
“慕相。”余田站再一旁,看见他进来,行了一礼,“娘娘刚睡着。”
慕无尘点了点头:“太医怎么说的。”
“是蒙汗药,睡一觉就没事了。”余田回道,“胳膊上的伤口还好,就是右手掌心的伤口有些深,要十分小心。”
闻言,慕无尘回眸看见阿音放在身侧的手,掌心缠着纱布,隐隐的还能看见透出的血迹,不禁紧了紧手心,沉声道:“殷木奎呢。”
“已经被杜大人带去大理寺周大人处了,慕相放心,太医说他的一条腿算是废了。”
“便宜他了。”
余田垂眸道:“娘娘说他还有用,暂且不让杀。”
“哼,等殷木兰身死,本相亲自送他去跟他姐姐团聚。”
余田俯首行了一礼,请罪道:“是奴才们无能,让他伤了娘娘。”
慕无尘走到床边,看了余田一眼,发现他额头上青了一大块,也不忍责骂:“不怪你,阿音病着不让你们在近前,殷木奎偷袭你你也是没有办法,这伤……”
“奴才没事。”
慕无尘点了点头,忍不住握住了阿音的手心,余田见状,默默的退开一步,正要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就听见一直闭着眼睛的阿音忽而开口问道:“云珂那边如何了。”
“你醒了。”慕无尘手心微微一紧,看着她依旧闭着眼睛,回道,“我来的时候大火才扑灭,有人被烧伤了,至于具体如何我没等得及就听说你这边出事了。”
“雨还在下。”阿音闭着眼睛,能清晰的听见外面的雨声。
“是。”慕无尘明白她的意思,“是火油,从屋子里面点燃的,烧起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大雨能浇灭的了。”
阿音似乎想了一瞬,道:“余田,你亲自去,将云珂和贤太妃都带来。”
“是。”余田应了一声,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名正言顺的出去了。
这两人在一起,谁都是多余的。
阿音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慕无尘,他来的着急,长发都乱了,脸上还粘了一点儿灰。她想伸手给他擦了,可是一只手受了伤,另一只手正被他握着,颇紧。
只能作罢。
“我没事,只是一点儿皮外伤。”
“……”慕无尘紧紧地盯着她。
阿音无奈:“要不是因为病着,他也不会有机可乘,好在虚惊一场,都过去了。”
“……”
“好了,别生气了,你也很忙,不要这样严苛自己。”阿音轻轻一叹,“等仗打完了,你时时在我跟前,保护我好不好。”
“阿音。”慕无尘听她如此说,越发心疼了,“你都如此说了,我连自责都不能了。”
“真的没事,眼下我只是担心,你们派去刺杀殷木兰的人如何了。”阿音说着翻转手心也握住了慕无尘的手,两人十指紧扣。
“还没有消息。”
外面已经下了三四日的雨,终于有些力竭了,连风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
邓雨一身夜行衣,在山林之中快速的奔跑,他的身后有一队人马正在对他穷追不舍。
他要赶紧回去通知太后,殷木兰根本不在军中!
北冥山,华冥宫,寝殿门口。
贤太妃和云珂被压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余田进去瞧了一眼,灯还点着,可是太后已经睡着了,便没有叫醒。
贤太妃便只能抱着女儿一直跪在廊下,只是云珂受了伤,一直捂着脸颊。
“余总管,不然先让太医给珂儿瞧瞧吧,这脸被灼伤了可不是小事。”跪了大半个时辰,贤太妃终于忍不住道。
“公主还是先忍一忍吧,太后遇刺,受的伤也不比公主轻的。”余田淡淡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贤太妃却是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什么意思,我们宫里着火了,受了伤还被无端端的提来这里问话。太后受伤要休息不假,但是不妨碍找个人来给我珂儿瞧一瞧吧。”
余田垂着的眼帘微微一动,正要说什么便看见慕无尘负手走了出来,连忙垂了眸子,不语。
“太妃和公主进来吧。”慕无尘看了一眼贤太妃,满是寒意。
贤太妃抱着云珂,只觉得怀里的人瑟缩了一下,自己也不由得跟着颤抖了一下。
只点着两盏灯,并不亮,朦朦胧胧的照在床前,映着阿音刚刚睡醒的侧颜。
“太后金安。”贤太妃扶着女儿行了一礼,原本没想再跪,可是见阿音不语,只能顺势又跪了下去。
“为何。”阿音没有看他们,却是暮然问道,“云珂,为何。”
云珂跪在那里,捂着脸,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太后什么意思。”贤太妃不解,“殷木奎纵火,太后为何质问我珂儿。”
阿音缓缓转过脸,看着跪在那里的母女二人,缓声道:“火是云珂自己放的,殷木奎也是她藏在屋里的,为何。”
“……”
“太后不要冤枉了我们!”贤太妃吓得不轻,“珂儿怎么会跟叛军有什么瓜葛。”
“太妃知道是叛军就好。”听见站在那里的慕无尘道,“勾结叛军,刺杀太后,可是诛九族的死罪,舒家,还有多少人够太后砍呢。”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直不语的云珂忽然大笑了起来,“都砍了吧,一起死,一起死吧!”
“珂儿?”贤太妃显然被女儿吓得不轻,“珂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母妃呀。”说着就想去拉云珂,却被她一把给拨开了,一个踉跄跌坐在了一旁。
云珂大笑着却含着眼泪,看着阿音:“还能为何?你明知道程晖的事情是我泄露出去的,却宁可不处置我也要我嫁给齐丹!你明知道齐丹有不臣之心,也还是要我跟他回娄烦!秦雪音,云琦陷害我固然恶心,可是你为了自己泄私愤,便不顾我的后半生,你又何尝不恶心!”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放下来手,脸上被烧伤的那块大约只有两个指甲盖那么大,可是映着她那双含恨的眼睛格外的狰狞。
慕无尘大约是猜到了这个原因,可是却没想到云琦居然已经这般疯狂了。
阿音一脸平静的看着她:“所以,你就勾连殷木奎刺杀我。”
“是!”云珂一口承认道,“我原想随着大火去了……我原想随着大火去了!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
“珂儿。”贤太妃跌坐在一旁,看着女儿早已泣不成声。
阿音看着云珂一念疯魔,半晌,冷声道:“你觉得冤么?”
“……”
“你问问你母妃连同舒晓晚都做了什么,再想想你们冤不冤吧。”
闻言,云珂的笑声戛然而止,扭头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贤太妃对上女儿的目光,一颗心瞬间沉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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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其实云珂这样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差的,疯不疯的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出其不意
华冥宫中,贤太妃泪眼朦胧的看着女儿,原本还想喊喊冤的,可是却被阿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揶揄得说不出话来。
“母妃?”云珂看见她的反应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您做了什么?”
“没……没什么。”贤太妃抬手拭着眼角的泪水,摇头道,“真的没什么,珂儿一切都会好的,你别胡思乱想。”
“母妃……”
“是没什么。”阿音寒声道,“只不过是帮着殷木兰奔走联系,造反而已。”
“……”
“没有!”贤太妃连忙喊道,“没有造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母女还真是跟殷家亲厚,女儿帮着弟弟刺杀太后,母亲就帮着姐姐谋逆造反。”慕无尘面无表情道,“眼下,不仅你们母女和舒晓晚夏卓他们难逃一死,还有嫁进傅家的那位也是要牵连的。”
“不……不是的!”贤太妃一下就怕了,跪地往前“走”了好几步,“太后明鉴,真的没有……我,我不过是跟晓晚通了两封家书,跟殷木兰没有关系,什么造反我不知道,珂儿更加是无辜的。”她说的真切的样子,可是阿音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云珂看着自己的母亲,又想起了云琦,忽而抱着头大叫起来:“你们都来害我!都害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慕无尘见她真的要疯,连忙上前两步,抬手干净利落的将云珂给敲晕了。偌大的寝殿里,那疯狂的叫声戛然而止。
云珂倒下的那一瞬,贤太妃暮然回首看去,下一刻也身子一软跌坐了下去。听见阿音道:“余田,带下去,交给周大人。”
余田面连忙应道:“是。”
“传梁文生拟旨,废贤太妃和五公主云珂为庶人,年后流放鬼方。”
“是。”
“秦雪音,你凭什么废了我们母女!我是云安皇帝妃嫔,珂儿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你凭什么!”贤太妃见此局面,干脆撕破了脸,“你一个被先帝休弃的人,你凭什么!你名不正言不顺,名不正言不顺!”
“来人,还不带下去。”余田连忙挥手道,“把嘴巴堵上。”
“是。”
“你们……呜呜……”贤太妃不能再说什么就被两个小太监拖了出去。
晕了的云珂也被一道拖了出去。
阿音被云珂吵了许久,此刻寝殿里安静下来,她倒是觉得脑仁儿嗡嗡的响。听见慕无尘道:“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你再睡会儿吧。”
“嗯。”阿音点了点头,抬眸看他,“你在这里。”
“嗯,我在这里。”慕无尘说着扶着她躺好,又给她盖好了被子,起身吹灭了床前的灯。
偌大的寝殿再次陷入了黑暗,阿音听着窗外渐渐小了的雨声,浑浑噩噩的想了想什么,也没有个什么结果,便渐渐地睡去了。
慕无尘依坐在床边,看着她闭着眼睛还轻蹙着眉心,不禁伸手温柔的抚平了那一抹轻愁。
雨小了很多,却还在下,青灰的天空下阴云未散,瞧着今天也不会看到晴日了。
云染一夜未眠,他们母子住的院子跟贤太妃的就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两道围墙。昨夜一场大火烧的很是厉害,火星子还燎到了他们院中,费了半天劲才给扑灭了。
眼下天还没亮,云染撑着伞站在细雨之中,映着淡淡的火光看着禁卫军带头收拾着满地的狼藉。
“子夕。”傅连刚得到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看到眼前这景象,不由得一怔:“这……怎么会这样。”
云染摇了摇头:“火是殷木奎放的,调虎离山,他去了华冥宫刺杀皇嫂。”
“什么!”
“已经被拿下了,慕相一早去了,应该没事。”云染握着伞的手紧了紧,“天快亮了,也不知道邓雨那边如何了。”既然都是这种手段,那就没什么好不光彩的了。
傅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烧得厉害的院子,终究还是问道:“五公主他们呢?”
“被余田带走问话了。”云染也是不禁蹙眉,“大约也是脱不了干系了,怎么殷木奎偷偷潜回来,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就躲在她的院子里了。”
“你是说云珂和殷木奎……”傅连一时不忍,“应当不至于吧。”
“我不知,我只知道最近五姐姐一直行差踏错,一步错步步错。”云染说着转身道,“去我那儿坐坐吧,这天色我也睡不着了。”
傅连知道他眼下心烦意乱的,便也没有再问什么,应了一声跟着他身后走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雨中,刚刚出了那片狼藉的小院就看见一个黑影踉踉跄跄的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什么人!”云染一脸警惕,傅连下意识的挡在了他身前。
“殿下……”
“是邓雨。”云染立马就认出了来人,正是他昨晚派去刺杀殷木兰的人,“你回来了……怎么样了。”
邓雨受了伤,好不容易跑回来,眼下连喘息的空挡也没有,连连摇头:“没有……快,快告诉太后……”
“怎么了?”傅连一手扶住了他,“你别急,慢慢说。”
“殷……殷木兰不在……不在军中。”邓雨已然力竭不支了,强撑着一口气道,“皇上……皇上有危险……咳,救驾……”说完便身子一歪晕倒了。
“……”
“……”云染和傅连两人面面相觑,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不好,殷木兰去掳劫初儿了!”
“快去告诉音姐姐!”傅连一边说着,一边架着邓雨半边身子。
云染想了一瞬:“你先带他去找太医瞧瞧,不!先派人回京,你你你……你去找你父亲。”说着便转身匆匆的跑开了,“我带人回京救驾。”
傅连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身影,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晕过去的邓雨,一颗乱糟糟的心越发的不安了。
“要是皇上出事了……”他不敢去想,只盼着他们还赶得及救驾,思及此,连忙喊道:“来人,快来人!”
“连公子。”
傅连将靠着自己的邓雨交给那小厮,道:“快,找个太医来瞧瞧,有什么直接回禀华冥宫。”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雨还在下,没完没了的,叫人心烦。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扑空
京都皇城,夜雨之下。一行黑衣人悄然潜入了已然戒备森严的帝都。
为首的女子看了看眼前的高墙大院,悄悄地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便率先跃了进去。只是一进去便觉得不大对劲,这里太安静了。
除了雨声,他们什么都听不到。
“将军,不大对劲儿。”一黑衣侍从上前道。
女子眯了眯面巾之上那双美丽的眸子,环顾了一眼四周,黑漆漆的,干脆扯下了面巾,正是此刻应该在叛军大营的殷木兰。
“阿慈,让他们都散开,四下找一找,只要云初,其他人……杀。”
“是。”阿慈应了一声,转身一招手,那十余人黑衣人都四散开来,在这偌大的金宅找了起来。
期初,这帮人还小心翼翼的,怕惊动了金宅守卫的影人,可是找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发现,似乎再大的动静也惊动不了什么人了,这里仿佛就是一座空宅,没有人!
“将军,找到云香怜的屋子了。”
“去看看。”殷木兰不死心,沉着脸跟着阿慈往云香怜的凝香阁去了,一进门便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不禁蹙眉。
夜雨之下,阿慈点燃了一根火折子,殷木兰映着那淡淡的火光,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小厅中央的那尊佛,正慈眉善目的看着她。
“将军,这檀香还未散尽,应该走了没多久。”
“哼。”殷木兰冷哼一声,反而道,“云香怜常年礼佛,这香点了几年了,眼下这样淡,恐怕走了有月余了。”
“月余?”阿慈愣了一下,抬着手里的火折子,细细的看了这间屋子,大约是能搬走的都搬走了,“这么久了,会搬去哪里。”
“不管是哪里都不会是在京都了。”殷木兰说着,转身便匆匆的往外走,看着这人去楼空的庭院,那双美目里露出一丝不悦。
“将军,没有。”
“将军没有。”手下纷纷回来,皆是没有。
殷木兰握着鞭子的手微微一紧,抬头看了看北冥山的方向,半晌,啐了一口:“狡猾。”
“会不会在慕府。”阿慈猜测道。
“全城都知道慕远征带着新娘子回陵城了。”殷木兰说着恍然大悟,“原来她跑回京都参加婚礼,就是为了让慕远征带着她的儿子走。”
“……”
“好你个秦雪音,一早知道我要来了,连儿子都舍得。”殷木兰说着便转身大步离开,“既然如此,就只能硬拼了。传令下去,天一亮便直攻北冥山。”
闻言,阿慈一怔:“可是公子……”
“这会儿还没得手就是失败了。”殷木看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金宅,“等我杀秦雪音,他自然就没事了。”
“……是。”一行人在夜雨中悄然而来,悄然而去。
北冥山上,一场大火刚刚熄灭,傅煊得了消息便匆匆的到了华冥宫,这里却比想象中还要寂静。
他撑着伞匆匆进来,耳边除了雨水噼里啪啦落在伞上的声音,便是自己急促而焦急的呼吸声。
“傅大人。”余田独自一人守在阿音的寝殿外面。
“余总管。”傅煊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四周,“其他人呢。”
“都去忙了,这大半夜的,大人这是……太后已经睡下了。”余田以为他是来看望遇刺的阿音的。
傅煊虽然疑惑连丝竹也不在近前,却也顾不上了,收了伞道:“快告诉太后,殷木兰恐怕是潜入京都掳劫皇上了。”
“……”余田惊了一下,“果真么,那可是……”说着便要过去开门,却见门从里面打开了。
慕无尘衣衫整齐的走了出来,那双丹凤眼看着傅煊,傅煊也是没想到这么晚了他居然还在太后的寝殿,不禁有些莫名的尴尬:“咳……你怎么还在。”
“她睡得不好。”慕无尘一步跨了出来,低声道。
“你……虽然眼下时局颇乱,无人计较这些细节,但是慕相还是要自重的好,毕竟要是让有心之人翻出来,受伤的只会是太后。”
“我心中有数,傅大人不必操心。”慕无尘最不爱听他们叨叨这事儿,冷着脸道,“皇上的事情不用担心,他不在京都。”
“什……什么?”傅煊惊讶的差点儿叫出声。
“我大哥带着金连礼一家回陵城了,眼下路程早就过半了吧。”慕无尘说得云淡风轻,“所以不必担心,不过既然知道了殷木兰潜入京都了,要是傅大人能抓到,眼下的难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傅煊深深地看了他一瞬:“原来太后早有打算,那便最好了,淮王殿下刚才已经亲自带人下山救驾了,我这就让连儿也带人过去。”
“有劳了。”
傅煊转身又撑起了雨伞,想了想,还是回头道:“皇上不在京都的消息还是不能传出去,毕竟……”
“他才是国君,他姓云。”慕无尘说得面无表情,“那些朝臣的心思果真还是傅大人最清楚。”
傅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我也是为了她好。”说完便转身匆匆的走了。
慕无尘站在廊下,看着已经小了很多的雨,忽而问道:“今晚丝竹怎么也不在太后身边。”
余田还没从“皇上已经离京”的消息中缓过来,便连忙道:“奴才不知,丝竹姑娘向来只跟太后说话。”
慕无尘转身看了一眼寝殿,眉心不由得轻蹙,他越来越觉得阿音一直有事情瞒着他。不仅杜柳总是不见行踪,如今连丝竹也是如此,不知道在奔走什么。
“知道了,告诉外面,天亮之前都不要再让什么人进来了。”
“是。”余田应了一声,便冒着细雨往外去了,
慕无尘转身进屋,轻轻的关上了门,映着那淡淡的烛火走到床边,阿音沉沉的睡着,眉心不知何时又轻蹙了起来。
“你可真是……”叫我如何是好呢。
男子轻轻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她手上的伤,有些心疼:“阿音,要是可以,当年我一定不瞒着朝玉带你上京。一定不会……”
阿音眉心动了一下,似乎梦见了什么,呢喃了一声,侧过了头。慕无尘见她受伤的手乱动,连忙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却发现她又有点儿发烧了。连忙起身去拿了冷水的手巾过来,给她敷在额上,另一只手还不忘去顾着她受伤的那只手。
夜里,慕无尘就一直坐在旁边,反反复复的给她降温,等到她安静了,才恋恋不舍的叹了一口气。
入夜无声。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蒙面大将
时辰尚早,外面的战鼓就响起了。阿音睡得迷迷糊糊,病得浑浑噩噩,却还是被那一声声急促的鼓点给吵醒了。
“慕贞……”
“我在。”慕无尘听见鼓声便去了门口询问,此刻听见她醒了,连忙转身过来,“阿音我在。”
“外面好吵……怎么了。”阿音睁开眼,看见是他,稍稍安定了下来。
“没事,你后半夜有点儿发烧,要好好休息。”慕无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微烫,“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怎么……”阿音听见外面的号角也响了起来,院子里也传来了一阵嘈杂,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了,“是叛军。”
“嗯。”慕无尘并不想跟她多说什么,可是外面的人却好像存心跟他对着干。
“慕相。”云染回来了,“慕相?”
“这个云子夕……”慕无尘嘟囔了一句,听见阿音已然道:“进来。”
“……”门口听见她的声音,似乎迟疑了一下,才应了一声,推门进来。
阿音抬眸看去,云染显然跑的匆忙,而他的身后,下了几日的雨终于是停了。
“怎么了,不是说了太后不舒服,有什么事情……”慕无尘抢先说道,目光悄然看向云染,像是在提醒什么,下一刻却觉得手心一紧。
听见阿音有些虚弱道:“我是病着,但是外头怎么样了,还是要说的。”
云染看了看慕无尘,又看了看阿音,终究还是说道:“叛军忽然出兵,已经到山下了,冯将军带人迎击,但是刚才传来的消息,冯将军受伤,已经退进北奇道了。”
“这么快……”阿音不禁轻咳了两声,蹙眉道,“一日她都等不及了,是因为殷木奎没有回去么。”说着询问的看向慕无尘。
慕无尘瞥开眼睛看着云染,示意他谨慎言语。
“是……不是……”云染纠结了一下,还是说道,“昨夜邓雨回来了,殷木兰不在大营,而是潜入了京城想掳走皇上。”
“……”阿音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淡淡道,“阿初不在京都。”
“是,臣弟已经知道了。”
昨夜他匆匆下山,都快要进京了,傅连带着人追上来,告诉了他云初一早就跟着慕远征他们南下了。索幸无事,不然他要急死了。
“殷木兰她……”
“臣弟无能,到金宅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再后来就遍寻无果了。”
我想也是。阿音心道,不然今天一早也不会忽然打起来了。
“阿音,你放心,我们一早就有准备,她这次奇袭也不算成功,我们还算应对得当。”慕无尘安慰道。
阿音看着他,抿了抿唇角:“子夕,你密切注意战况,及时来报我。”
“是。”云染见阿音不再说什么,便退了出去,匆匆的往瞭望台那边去了。雨一早就停了,可是地上还是湿漉漉的,天空也还是阴沉沉的,不见阳光。
一整日,冯霖受伤之后护城军便退进了北奇道防守,而叛军那边也是一直没有动静。阿音被慕无尘亲自看着,一直在华冥宫休息,可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她的心却随着暮色渐渐降临,越发的不安。
果真,入夜的时候,殷木兰的叛军发起了猛攻,葛大钟亲自迎战,双方在灰蒙蒙的夜空下打的如火如荼,到了次日早上才渐渐停息。北奇道易守难攻,自然是没有被攻破,殷木兰的叛军撤退,可是护城军也是伤亡惨重。
“咳咳……”阿音披衣站在窗前,东方的天际旭日东升,许多日了,终于看见了阳光。
“主子。”丝竹端了刚熬好的药过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前的阿音。
“慕贞呢。”
“去了望月楼。”丝竹进来,将药搁在桌上,“喝药了。”
阿音转身看她欲言又止,问道:“又怎么了。”
“殷木兰送来了战书。”
阿音走过去,看着那碗漆黑的汤汁:“她又想干什么。”
丝竹难得的犹豫了一下:“她要慕相履行之前的婚约。”
阿音微微挑眉:“想得倒美。”这山下的八万叛军哪里是来打仗的,分明就是来抢亲的!
“她愿意投降,卸甲,奉上北疆的一切给慕相。”
“……”阿音伸手去拿药碗的指尖微微一顿,像是被烫了一下,“他……”
“朝中似乎有人请奏让慕相考虑此事。”
阿音暮然抬眸看她:“怎么,我怕她不成。”
丝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据说,殷木兰手下有一名蒙面大将,骁勇善战。昨天伤了冯霖的是他,夜里打得葛大钟铩羽而归的也是他。”
“什么人?”
“不知底细,说是比程晖更加棘手。”
“……”阿音站在桌边,撑着桌沿的手渐渐握拳,忽然抬手扫落了那碗药,“哐啷”一声:“什么东西!”
“主子,慕相不会同意的。”丝竹劝道。
阿音扶着桌沿咳嗽了起来,半晌才缓过来:“我知道,可是……”民意难违,要是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就算是慕无尘也会抵不住压力。
毕竟,能用一桩婚事轻易化解的干戈,总比前线千万将士送死要划算的多得多。
大家都不是傻子,而她这个太后必须要在这样的压力下去做一个“明君”,不然就是坏了云墨的名声。
“这场战争要速战速决。”阿音说着,琉璃色的眸子看向门外,庭院里姜冬将这里的守卫增加了一倍,一眼看去全是整装严肃的禁卫军,“只有将这场叛乱快速的压下去,才能保住他。”
丝竹闻言,点了点头:“我们缺个冲锋的大将。”
阿音看着她,原本他们以为殷木兰没有冲锋大将可用,可是却忽然冒出来一个蒙面人,以至于他们这边变得紧张起来。
“让周元提审殷木奎,看看这个神秘人是谁。”阿音沉声道,“至于大将……”说着便瞥见庭院里有人匆匆的进来了,那身影熟悉得叫她的心都不由的一滞。
“娘娘。”姜冬忽而进来,一脸喜色,“侯爷回来了!”
阿音看见了却还是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见秦南风一袭玄衣,带着人大步进来了。
“太后。”
“小叔叔。”
秦夙不悦的不光落在地上的碎碗上,却是说道:“你怎么又不听话。”
“……”阿音噎了一下,听见他身后有人匆匆上前道:“末将聂长杰参见太后。”
------题外话------
无奖竞猜,蒙面人是谁~~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流言四起
太后的狼骑回来了!
原本困扰护城军的问题,一下迎刃而解。聂长杰带着百余头狼骑,跟冯霖手下的干戚军配合,简直是如鱼得水,当天下午便长驱关外,直捣叛军大营,打了殷木兰一个措手不及。
那位传闻中的蒙面大将听说坠马受伤了,叛军无奈后退了十里,北冥山上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傅家的小院的书房,几人坐在一起商议事情,却不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狼骑果真是名不虚传,简直是所向披靡。”慕子枫忍不住道。
梁钥坐在一旁,浅浅一笑:“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其他的都去了北疆了。”
“想来娄烦是讨不到一丝便宜了。”慕子枫说着看向傅煊,“北疆那边,傅大人有什么消息么。”
“打起来了。”傅煊的表情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样子,“他们的行动比外面预想的要快,眼下冯天凛跟娄烦军打的如火如荼,希望李沐他们来得及……端了齐丹的老窝。”
“娄烦二十万大军倾巢而出,李沐带人踏平娄烦简直是轻而易举。”梁钥道,“只是希望他们来得及敢去北疆支援。”
闻言,慕子枫也不禁蹙眉:“以卵击石不说,可惜了遭殃的是我大楚的子民。”
梁钥却一直看着傅煊那犯愁的样子,不禁道:“你这苦着脸是怎么了,总归我们是立于不败之地,不是么。”
“就像你们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我们是立于不败之地,这事儿殷木兰恐怕也是心知肚明。可是她要赢的可不是战争,而是太后。”
梁钥微微挑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什么意思。”慕子枫却是不解。
“唉。”傅煊不禁一叹,“如今慕相跟太后什么样子还用我说么,太后是绝不会让慕无尘娶殷木兰的,自然慕无尘也是肯定不愿意的。”
“那就不去啊,咱们又不会输。”
“可是代价太大了。”梁钥道,“只有快点儿结束,才不会有更多的人支持用丞相去和亲。”
慕子枫这才明白:“这种屈辱,是个男人都不会接受吧。”
“其实,要是殷木兰是个守信用的也就罢了。”傅煊却是道,“我可不相信她得了慕无尘就会退兵。”
“……”慕子枫不禁看了他一眼,“还以为傅大人是真心为了太后和慕相着想呢。”
傅煊却是一本正经道:“在座的都是近臣,我也不瞒各位。虽然如今瞧着太后和慕相出双入对,也没人有心思去议论这事儿。但是只要叛乱一平,过不了几日,就会物议沸然了。”说着看了一眼梁钥,“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们,你们当真以为他们能双宿双飞么。”
梁钥对上他的目光,微微挑眉不语。
慕子枫想了想,道:“我觉得没什么,他们在一起怎么了。”
“不怎么,君臣有别。”傅煊道,“除非他们二人不做这个太后,也不做这个栋梁。”
“……”慕子枫不说话了,旁的不说,慕无尘的追求一直是在这庙堂之上,不然当年也不会一心跟着云墨了。
梁钥一手撑着侧脸,淡淡道:“御史台那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到时候傅兄稍稍引导一下我觉得这事儿也是能遮掩过去的。”
“稍稍引导?”
“云墨皇帝的休书,显然他都已经放她自由了,那我们又何必困着他不放呢。”
“什么休书?”慕子枫惊了一下,他完全不知道。
梁钥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什么,眼下火烧眉毛的,这种事情还是回头再说吧。”说着便看见傅柔匆匆走了进来,几人一时都不说话了。
“外面都在传说有一封休书。”傅柔语出惊人,“是不是真的!”
“……”慕子枫暮然看她,这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傅柔察觉到他的目光,整理了一下思绪,放缓了语气:“我一早就听见外面在传,先帝写了休书,休了太后。你们知道?”
“你听谁说的?”梁钥问道,还算从容。
“一早跟两位嫂嫂一道吃早饭,出来的时候就听见两个洒扫的下人在嘀咕。听说前天夜里贤太妃……现在是庶人了,在华冥宫这样吵嚷的,我原以为是一些恶毒之词,可如果是真的兄长就要早做打算了。毕竟前线刚因为狼骑有些转机,眼下传出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话不是动摇军心么。”傅柔说着神色微微一沉,“这样想来必定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了。”
“什么人用心这样恶毒。”慕子枫又急了,“找出来,叛国罪论。”
“多半就是舒氏母女了。”傅煊想了想,“还有殷木奎,都很难说。”
“是啊,还不如好好想想应该如何化解。”梁钥微微挑唇,眼中的寒意一闪而过。
傅煊疑惑的看着他:“你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我怎么知道。”梁钥想了想,“但愿到此为止,一切还来得及阻止。”
“是啊,眼下狼骑在前线,有脑子都不会再这个时候质疑太后是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傅大人还是应该先将这事儿按下去。”
傅煊想了一瞬便连忙起身道:“好,我先去找淮王殿下,殷木兰的事情……”
梁钥也跟着起身道:“我会去找慕相聊聊。”
“嗯。”傅煊说着便和梁钥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偌大的书房里,一时只剩下了慕子枫和傅柔两人。一个坐在窗前,一个还站在那里。
两人都没有看着对方,一时沉默。
“咳……”傅柔觉得越是沉默就越是尴尬,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皇上是太后亲生的。”
慕子枫暗自松了一口气,神色如常道:“我也是知道,只怕他们旧事重提。”
“你是说,淮王殿下。”
“嗯。”慕子枫点了点头,放在茶几上手却不自禁的紧了紧。所以,方才傅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云染。
“子枫。”傅柔走过去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不要着急,会没事的。”
慕子枫反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心,十指轻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柔儿,我只是有些不平,不,应该是一直不平。她本该过安逸无虑的日子,当初不管是谁都可以让她自由自在的活着。”
“或者这就是命吧。”傅柔看着他,“你帮她,我就帮她,她值得。”
慕子枫看着她终于露出了浅浅一笑:“谢谢,谢谢你。”
傅柔乍一听他道谢,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不由得红了脸颊:“好好说话,我……我听了不习惯。”
“……”
“小姐不好了!”傅柔的侍女小雅忽而冲了进来,见他们拉着手也来不及惊讶,“齐丹跑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为卿而战
北冥山上,暮色四合。
齐丹跑了,北冥山上的娄烦士兵一下就炸了,慕无尘用最快的速度将山下驻扎的士兵调了上来,双方打了一夜,还是叫那些娄烦的士兵冲下了北冥山。
“这些人都是齐丹的亲兵,以一敌十不说,眼下是强撸之末,自然是拼了命的。”云染站在阿音的寝殿里,“算算时间,恐怕已经冲到北奇道了。”
阿音靠在床上,没有说话。
云染以为她在担心,连忙道:“嫂嫂放心,他们冲不出去的。”
“我自然知道他们冲不出去。”阿音道,“殷木兰几万大军都冲不进来,他们不过两千人,怎么可能出的去呢。我是怕,他们不是去北奇道。”
“那还能去哪儿?”
“我不知道。”阿音摇了摇头,“我杀了米尔,打乱了齐丹的计划,眼下唯一可以确定就是,他们一定会去找齐丹。”
云染不禁蹙眉:“那还是要先找到齐丹,可是狼骑不在,吃力许多。”
“希望能找到吧。”阿音说了一句,便听见外面又响起了号角。
云染也是一惊:“是敌袭。”手心不禁紧了紧,“这个殷木兰是疯了么,昨天刚吃了败仗,今天又来。”
“这里不是她的主场,她自然要速战速决。”阿音说着,看了一眼窗前的烛台,淡淡道:“子夕,她不想赢这场仗,只想赢了我。”
闻言,云染心头微微一动,看着她没有说话。
“娘娘,慕小大人到了。”余田站在门口道。
“进来。”阿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黎明前的黑暗,黑得发沉。
慕子枫大步进来,看见云染也在,微微颔首行了一礼:“淮王殿下。”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阿音了,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走,可是今日一看,倒是阿音更加憔悴一些。
云染点了点头,听见慕子枫急忙道:“太后,西山脚下有敌袭,聂将军赶不过去,慕相刚才已经下山了。”
“什么!”
“咳咳……咳……”阿音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抓着床单的手紧了又紧,指尖泛白。
“皇嫂!”云染连忙上前扶起她,轻轻的顺着她的背,“皇嫂不要着急,身体要紧。”该死,她还有点儿发烧。
阿音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外面的号角却还在一声声的响着,提醒她战争在继续。
“怎么会这样。”云染连忙问道。
慕子枫跑得满头大汗,擦了擦额头连忙道:“娄烦那些士兵从西山那边跑了,那边有一条小路直接通往北奇道外,殷木兰应该早就知道这事儿了,从那里攻了过来。”
阿音坐在床上,青丝垂在耳畔,她看着被子,上面的每一根纹理都那么的清晰:“是米尔,他找到的路。”
云染不禁看她,却见她嘴角一抹冷漠而妖冶的微笑:“辛亏我先动手了。”
“皇嫂。”
“子夕,慕贞去了,殷木兰早晚也会去的。”阿音抬眸隔着一缕青丝看着坐在身边的男子,“那么北奇道就是那位蒙面大将在牵制了。”
“嫂嫂想做什么,我去办。”
“绕去后方,烧了叛军的粮草。”阿音说着看向慕子枫,“眼下是秋收,他们没了粮草一定会去周围抢,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可是,他们不远千里攻到北冥山,粮草是最重要的,一直靠后重兵压在大军的后面。”慕子枫提醒道。
“那就想办法绕过去。”阿音想了一瞬,道,“丝竹,拿北城郊的地图来。”
“是。”丝竹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书房,没一会儿就拿着地图回来了。
云染接过来,在阿音的跟前展了开来,阿音看了一眼,招了招手。慕子枫见状,愣了一下,连忙走了过去。
“子枫,你觉得如何。”
慕子枫微微俯身细细的看了看那张地图,一旁的云染也不由得细细看去,两人看了半晌,才听见慕子枫说道:“兵不行,那就民吧,派人乔装打扮绕过去。”
云染点点头:“可是如今两军交战,是个人经过这周围,两军都会十分警惕的。”
“要是平时就是会走的人,自然就好多了。”慕子枫说着,伸手指了金鳞池外的京西河,“太后,这条河往北平日里用来运送护城军的军粮,还有就是北上的商船了。”
“慕家的?”云染反应过来。
“嗯。”慕子枫道,“眼下秋收在即,冬日前要运出关外的货物频繁,将偷袭的士兵乔装藏在船上,绕过了京郊北大营往叛军的后营去,易如反掌。”
云染想了想,不禁点头:“可行。”
阿音的目光落在那地图上,不知想起了什么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好,你亲自去办。”
“是。”慕子枫看她,又道:“只是一旦叛军粮饷被烧,眼下就快秋收了,他们一定会去强占周围的农田。”
云染点了点头:“是啊,坚持个十天半月的,就可以就地取粮了。”
“所以,殷木兰本就做好了顽愚抵抗的准备。”慕子枫沉声道,“双管齐下,就是要让咱们觉得耗不起。”
阿音看了他一瞬,却见慕子枫垂首道:“太后,当断则断。”
“……”云染看着他们,不大明白。
阿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丝竹,拿一枚干戚军的烟火给子枫。”
“是。”丝竹转身去柜子里取了一枚信号烟火出来,递给了慕子枫。
听见阿音道:“你去吧,以此为信号。”说着指尖微微一蜷,掌心的伤还会痛。
“是,臣明白。”慕子枫说着行了一礼,收好了那枚信号烟火,转身又匆匆的出去了。
外面,天快亮了。
阿音见慕子枫走了,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道:“丝竹,你去一趟北奇道,传令给镇南侯。烟火为号,烧粮。”
“是。”丝竹应了一声也匆匆的走了。
云染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犹豫:“皇嫂这是要背水一战了。”
阿音抿了抿唇角,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嗯,殷木兰本就不好对付。”说完又有些出神了。
“皇嫂还在担心慕相么。”
阿音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窗外道:“他没有跟我说一声,就去了。”
云染抿了抿唇角,还是说道:“皇嫂不放心慕相,不如我去吧。”
“什么?”阿音不由得一怔。
“臣弟虽然没有慕相骁勇善战,但好歹是个亲王,多少能鼓舞士气,我去吧。”与安然越说越坚定,一双墨色的眸子看着阿音,“我愿意为你而战。”
“……”
第一千二百章 诏书
华冥宫偌大的寝殿里,此刻只剩下了阿音和云染两人。
云染站在床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惊了阿音一下。那一刻,她看着他那双墨色的眸子,想起的却是那双笑盈盈的丹凤眼。
我愿意为你征战定疆。
慕贞啊……阿音看着云染,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指尖,这样的话她听过,即便听过,云染说来也是动人的。
“皇嫂?”云染触到她微微凉的指尖不免一怔。
“子夕,你扶我起来。”阿音忽而道,“去那边书案。”
即便云染满心疑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还是小心翼翼将她扶下了床,听见女子幽幽道:“这两日的传言我也听说了一些。”
云染扶着她的手微微一紧,傅煊找过他,原本是来找他表态的,可是“休书”谣言却在这两日愈演愈烈,向着他们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们说我一早就将初儿送走,就是处心积虑的想引起战端铲除异己,取代云氏的江山。”阿音说的很淡,可是她眼中寒意却被云染看的清楚。
“……皇嫂,这事儿臣弟想过了,等叛军平了,臣弟便去封地,断了那些人的闲话。”
“那怎么可以。”阿音却是浅浅一笑,“我好不容易将你提到今时今日的位子,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将你发配出去。”阿音说着缓缓坐下,伸手打开了抽屉。
“可是……”云染站在一旁,正要说什么便看见了她拿出来的东西,心头不由得一突,“皇嫂,这是……”
“放心,里面可不是什么休书了。”阿音说着,垂眸看着云墨放休书的那个竹筒,上面的字是他亲笔写的,没有人能够质疑,只是此刻她再次打开,里面却是空的。
云染看着她放下竹筒道:“帮我研墨吧。”
“是。”云染挽起袖子,拿起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道,“皇嫂要写什么?”
“让位诏书。”阿音平静道,“我想,哥哥给我这个是应该这么用的。”
云染研墨的手一顿,刚要说什么,便被她轻轻按住了手背:“子夕,我终究是自私的,你就当成全我吧。”
“嫂嫂?”云染隔着烛火看着她绝美的容颜,外面天快亮了人,显得这烛光有些淡,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她是什么意思!
“我想过了,这对你,对阿初都是最好的。”
过了好久,云染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压制着自己心里汹涌的不安,道:“嫂嫂不要这江山了?”
阿音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天下,是云氏的天下。”
“不……不要……”云染只觉得眼眶一酸,再也忍不住了,想都没想就跪下了下去,“皇嫂,臣弟求你不要,臣弟没有什么心愿了,只想辅佐阿初,若是臣弟的身份挡了阿初的路,臣弟也愿意都放弃,求嫂嫂不要……”不要离开,不要离开这里,去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阿音垂眸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轻轻叹了一声,终究只唤了一句:“子夕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云染那颗灼热的泪水悄然滴在了衣袖上,无人知晓。
外面,不知不觉间,天光大亮了。
云染走了不知多久,阿音就这么站在窗前,看着朝阳白露,这才惊觉,天气开始转凉了。那灼灼夏日,不知不觉间就悄无声息的走了。
庭院里,玄色正独自抖着浑身漆黑发亮的毛在散步,偶尔坐在阿音的门口似乎想让她出来陪陪它。
先前杀米尔的时候,玄色跟发疯的狼骑打的挺厉害的,也受了伤,这两日才觉得是好了。
阿音隔着窗棂看着它,一时不知所想。
“咳……咳咳……”
“娘娘。”丝鹃从厨房回来端了药和早膳,“喝药,用膳了。”
闻声,阿音回眸看去,转身道:“辛苦你了。”又要照顾丝雀坐月子,又要照顾她这个病着的太后。
丝鹃一时不好意思,垂眸道:“奴婢应该的。”
阿音抿了抿唇角,坐下道:“这几日外面闹的厉害,丝雀那边我也没空去看望。”
丝鹃站在一旁,将鸡丝粥乘好了端到她跟前,递上了勺子:“丝雀都挺好的,孩子也好,就是昨天川南跟着慕相下山去了,她知道了落了两滴泪,被嬷嬷说了两句。”
阿音手中的勺子轻轻的拌了拌粥,无奈一笑:“她向来是爱哭的,这川南是头一回去战场,也难怪她了。”
“嗯。”丝鹃应了一声,道,“太后,丝雀还是挂心您的。”
“我知道,最近事多,过两日我去看看她。”
“是,她知道了一定高兴。”丝鹃看了看桌上的点心,还是壮着胆子道:“太后,今天是中秋了,娘娘想吃月饼么,奴婢下午来做。”
“今天么?”阿音愣了一下,看着丝鹃。
“是。”
“时间过得真快。”阿音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紧,“不必了,你瞧瞧丝雀想不想吃吧。”能团圆的人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吃月饼不难过么,“你先下去吧,我这儿没什么事了。”
丝鹃见状,微微一褔,便转身出去了。
阿音垂眸看了一眼那碗黑漆漆的药,还冒着热气,有些出神。
“傅大人?”门口的余田一脸惊讶,“大人,太后在用早膳,您……”
阿音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傅煊一袭蓝衣匆匆进来,那样子像是一路小跑过来了,不由得一惊:“又出什么事了。”
“……”傅煊那双温润的眸子却深深的看着她,然后直接转身将门给关上了。
阿音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这一连串异常的举动,然后便看见傅煊一撩袍子跪了下去,没头没尾道:“请太后三思。”
“……”三思什么
傅煊见她看着自己一脸疑惑,沉声道:“诏书,太后今早交给淮王的诏书,请收回。”
阿音搁下了手里的碗,这才恍然道:“那个啊……”说着不着痕迹的靠在了桌边,看着傅煊,“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傅大人不必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我瞧着根本不像是以防万一,你跟云染也不是这样说的。”傅煊很是激动。
阿音看着他,不禁蹙眉:“晓清。”
“……”傅煊意识到自己失态,紧了紧手心,道,“太后,眼下这场仗不过是打得有点紧罢了,太后就将那种东西给了淮王殿下,要是让别人知道,岂不是动摇军心么。”
“不会的。”阿音淡淡道,“不过,子夕既然第一个跑去告诉你了,我想我的安排也是没有错的。”
“什么?”傅煊微微仰着头看她,满眼不解。
阿音抬手捋了捋耳畔的碎发,柔声道:“至少,他日新帝登基,有傅大人辅佐,朝局必定能很快的安定下来。”
“……”傅煊心头一沉,霍然起身道,“臣不同意!”
“傅卿,不过是万一之举。”阿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指尖微微一动,掌心的伤在痛,“大人不必多言了。”
傅煊看着她,好像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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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大家珍惜我吧,今天一更,原本不想更的,大结局磨死我了~~想想还是更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