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触目惊心
“不……不要！”
今夜无风无月，夜色沉的厉害。床上昏睡的少女，一下子从床上惊起，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小姐？”丝雀一直守在床边，此刻已经是子夜，阿音自下午喝了药便一直昏睡到现在。
少女浑浑噩噩的坐在床上，半晌才从刚才血淋淋的噩梦中回过神来，抬手捋了捋耳畔的碎发，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清晨把自己烫伤了，孙先生给小姐用了止疼药，小姐一直睡到现在呢。”丝雀说着，小心翼翼的整理了下她方才弄乱的被子。
阿音垂眸看去，果真瞧见自己的右腿上了药露在外面，那伤口快要有碗口那么大了，房间里不知何时生起了火盆，所以她才不觉得冷。
心，微微一痛。
她想起来了，今日是云墨的生辰，可是杜柳却说，舒大人死了，还是被人毒害的。
谁呢？这样跟他们过不去。
“小姐，醒了就先喝药吧，孙先生再三叮嘱的。”
阿音回过神来，心说自己真是蠢透了，居然把自己烫成这样。
“小姐先喝药，奴婢去对门知会一声，然后再来给小姐换药。”丝雀说着便把手里一直温着的药递给了阿音，还不忘说道，“糖奴婢也给您备好了。”
阿音有些茫然的接过药碗，垂眸瞧着那盒五颜六色的糖果，鼻子一酸，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去对门知会什么？”
“小姐您忘了，您把自己烫伤了云公子可吓坏了，下午大公子听说了也赶来了，这会儿还在对门等着呢。”
“……”阿音猛然回过神，想起云墨的脸色，心头跳了跳，“现在什么时辰了还不睡。”
“已经过了三更了，小姐的伤口露在外面，两位公子不便守在房里，便说等您醒了去知会一声。”
“……”阿音一瞬间觉得脑仁比伤口还疼。
丝雀见她不说话，便福了福匆匆去了对门。
少女浑浑噩噩的坐在床上，已经无力思考眼前的局势，更加对京都那边分身乏术，只想自己端着的是一碗蒙汗药，一口干了睡它个天昏地暗的。
思及此，阿音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忽然豪情万丈，仰头就干了下去。可是刚见底，就听见门口响起了云墨那略带清冷的声音：
“妹妹。”
“咳……咳咳！”一下就呛到了。
门口等着的两人闻言，都匆匆走了进来，阿音见状，扯了被子就盖住了自己的腿，却因为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口，一时钻心的疼，不由得到抽了一口凉气。
“嘶～～”
“你做什么呢！”云墨又急又怒，上前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想去掀了被子看看有没有弄到伤口，可是却于礼不合，生生的控制住了自己，一瞬间便憋了一肚子气。
慕远征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空碗，俯身捡了起来，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阿音疼的龇牙咧嘴，不敢去看云墨的脸色，只能看着慕远征，半晌才回道：“我这是流年不利，你怎么也在。”
“就算我不想来，母亲也会让我来的。”
这话说的，像是慕夫人拿刀逼着他来琴岳楼一般。
阿音缓过一口气道：“我没事儿，这都是小场面，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云墨一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阿音，可是对方像是害怕他一般，目光总是落在别处，一眼也不敢看过来。
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何处惹人怜
深夜寒意已浓，可是阿音的房间里却热闹的很。
云墨自进屋之后便面色不善，此刻不知为何怒火中烧，一手握着阿音纤细的手腕，自己跟自己较劲。
阿音有些吃痛，终于不得不蹙眉看向了他，懦懦道：“哥哥，我也不是有意烫伤自己的，你别生气了。”
“生气？”云墨冷冷道，“我生气了？”
不然呢……阿音腹诽，求助的看相慕远征，对方那双桃花眼中似乎有着一丝疲惫，叫阿音不小心瞧见了，一时有些疑惑。
今日，这都是怎么了？
慕远征无奈一叹：“还是叫丝雀看看，方才有没有扯到伤口吧。”
云墨闻言，默默的松了手，起身撤回了目光，背对着阿音。慕远征也是无奈一笑，转过身去，将手里的空碗随意的搁在了一旁的方几上。
偌大的房间一时安静了下来。
丝雀连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被子，看见原本上了药的伤口有些泛红，不由得一惊，担忧的喊了一声：“小姐。”
阿音默默的摇摇头，小脸皱了皱，一言不发。
丝雀知道她的意思，便只是说道：“好像没事，奴婢正好给小姐换药吧。”
“好。”
朦胧的烛火下，一青一白两位公子默默的站在那里，哪怕是目不能及，也能从她那一个“好”字中听出几分疼痛。
云墨袖中的指尖微微一紧，却正好瞧见慕远征背在伸手的手心也是一紧。那一刻，即便他还看不清自己，却已然不小心看见了别人的心思。
他，是何时，动了情。
云墨站在慕远征的身后，心思静静的转着，不知为何，一团乱麻。就在他还纠结不清的时候，听见身后丝雀小声道：“两位公子，好了。”
慕远征率先回首，一眼便瞧见了云墨那双略带探究的眸子，心中微微一动，随即了然一笑，自带着一副“吾心坦然”的沉着。
云墨心中一惊，不动声色的回过神，心道慕家大公子洞若观火的本事果然不输任何人。
“我没事的，这么晚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阿音想了想早晨的事情，还是决定暂且不问了，这两人今晚都有些怪怪的，还是过几日从长计议的好。
云墨垂眸看着少女烛火下格外柔美的容颜，忽而想，撇去其他，就这副皮囊也是讨人喜欢的吧。
“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思。”云墨终于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瞧着慕远征，“慕大哥是随我离开，还是再坐一坐？”那语气，听不出喜怒。
慕远征瞧了一眼阿音那为难的神色，浅浅一笑：“我独自留下，于礼不合。”说着朝着阿音微微颔首，“之后有空再来便是。”
“……”阿音很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咬唇不语。
慕远征见她如此，心情大好，转身率先出了北屋。
云墨看了他的背影一瞬，才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阿音见他们都走了，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小声嘟囔道：“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上门逼债的。”
丝雀闻言“噗嗤”一笑：“哪里有这样关心欠债的。”
“……”阿音咧了咧唇角，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去，心中始终担心慕二那家伙，怎么这人这么衰，才去京都多久啊，舒老大人就驾鹤西去了。
也不知道，他还好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君心似茧
云墨披衣坐在床上，床头的烛火在夜色里安静的燃着，一点也不敢打扰这位冰雪皇子的心思。从阿音屋里回来有有一会儿了，可是他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云墨忽而想，自己上次彻夜无眠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公子。”杜柳守在门口，见他房里的烛火迟迟未熄，对门都已经熄了许久了，不由得提醒了一声，“要不要属下点一点安神香。”
云墨摆摆手：“阿柳，你进来。”
“……是。”杜柳长久的不见云墨这样沉默，心中一时犯怵，不知道阿音烫伤了，云墨又要心情不好多久。
“今晚，我瞧着慕盛他……或许是对阿音有意的。”云墨垂着眸子，轻声说了一句。
杜柳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公子是说，慕大公子他假戏真做了？”
“大约是。”
“……”不会吧，这小丫头片子除了做菜好吃，长得挺好，笑起来不错，出生嘛……也挺高贵……不对不对！
杜柳渐渐蹙眉，这么一想，不仅慕盛喜欢她是理所应当的，连慕二公子和……自家这位也对她十分上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属下觉得，小姐甚好。”杜柳说了句实话。
闻言，云墨心中一顿，抬眸看他：“你是说，他们可堪匹配？”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但大约也可以这么理解，杜柳想了一瞬，正要开口，便听见云墨喃喃自语道：“你如此说也对，若是慕盛真的娶了阿音，于我也是有益的。”
“……”我……我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只是无尘不会愿意的，他为了阿音还想退婚。”
“……”杜柳悄悄地瞧着他，忽然很想问：那公子你就愿意那丫头嫁给慕盛么？
“可是如今舒敏死了，他这婚事恐怕是退不成了。”云墨眉心轻蹙，有些担忧道，“你说，要是这个时候他知道他大哥要娶阿音，会如何呢。”
杜柳冷不丁的回过神，连忙道：“属下觉得二公子那脾气，估计会闹。”
“那就不好了……”云墨似乎有些犹豫。
“可是他们毕竟是亲兄弟，属下瞧着二公子心里还是十分敬重慕大公子的。”
闻言，云墨的心又是一沉：“你的意思是，慕盛就算娶了阿音，也不会跟无尘闹翻？”
“……”大约可以这么理解。
云墨一时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不知为何，杜柳总觉得他纠结的方向似乎有点问题，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如今阿音已经是我义妹，如此，他们成亲于我而言也算是百利而无一害了。”似乎有些失落。
杜柳想了想，还是十分尽责的提醒道：“公子若是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不如静观其变，毕竟……小姐也不一定想嫁给慕大公子了，不然慕夫人如此热情，她早就点头了不是。”
云墨闻言，烛火下的眸子又是一亮：“对啊，总要两情相悦。”
“就是啊，等小姐点头了，公子再去纠结如何向二公子交代也不晚。”杜柳脱口而出，下一刻便觉得一阵寒风从他后颈钻了进去，不禁一阵哆嗦，“属下失言。”
“知道就好。”云墨面如寒霜，抬手将外衣扯下，仰面躺下道，“那便静观其变吧。”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只是那眉毛还拧在一起。
杜柳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吹了烛火：眼下，公子最应该担心的，不应该是还深陷京都的慕二公子么？
这心思，是越来越叫人看不透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急
阿音被一碗寿面烫伤了腿，正是冬日里，也不必担忧伤口感染化脓。可是却以不好露着腿到处跑，便只能穿着薄衣整日的待在屋子里。为了不让她着凉，这北屋里也早早的燃上了火盆。
“约莫是今年犯太岁，早点儿过年，我也去陵山上拜一拜，去去晦气。”阿音不知道自己烫伤了云墨又生的什么气，这几日拿了一堆修心养性的诗词，让她抄写。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叫她一遍遍抄写兵书的日子。
“祈寺是求财的，你要是想祈福，我带你去临镇的大观音庙。”慕远征闻言，拨着算盘的手微微一顿，随口道。
阿音提着笔，看了一眼他手边老高的账册，抽了抽唇角：“慕大哥年下又是整理账目，又是修整花园的，怎么忽然有空来我屋里办公了。”
“我也不想，可是……京都局势已明，母亲逼得太紧。”慕远征说着抬眸浅浅一笑，甚是温润君子，“为此，都叫父亲去亲自督促梅园了。”
“……”
阿音拢了拢披在肩头的轻裘，有些担忧的问道：“京都那边，还有消息么。”
“还没有。”慕远征面不改色道，“转眼便快冬月了，为了规避，舒府的丧事会很快办完，无尘再怎么说年底也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可是舒大人不是被人下毒的么？他可是大官儿，皇上会查吧。”
慕远征一双桃花眼含笑看着她，不急不缓道：“舒大人就算不是中毒也不久于世，或许是自己不想熬着了呢。皇上身体本来也不大好，此事估计会不了了之。”
“是么？”阿音不大相信的样子。
慕远征笑了笑：“是与不是，但瞧我父母还有心思修园子，不就明白了么。”
“……”阿音愣了一下，恍然的点了点头，“好像有理。”
“我说的，自然有理。”
“……你们兄弟俩还真是像。”一样的自我感觉优越。
慕远征闻言，却微微一怔，有些认真的问道：“是么？有多像。”
“长的不是十分像，性子也大相径庭，可是……骨子里却很像。”阿音不在意的摇摇头，继续抄书道，“说不清，相处久了，就知道你们果真是亲兄弟。”
男子坐在对面，看着她已经垂下的眼帘，嘴角的笑意柔了柔，喃喃道：“像就好。”
阿音似乎没有听见，低头专注的抄书，那一手小楷不似女儿家的娟秀，却是带着几分英气，可是满目看去，却叫人心里软软的，很是特别。
其实，慕远征没有说实话，在阿音受伤以后，京都很快传来消息，说是慕无尘被太子扣押，罪名是谋害朝中大臣，舒敏。
云鹤那日带了千机，查出舒敏中毒已经有了大半月，大约就是慕无尘到尚书府之后。再加上，舒敏病重，去看过他的就那么几个，慕无尘在京都等于是无根无基，第一个就被怀疑了。
他被怀疑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有人告密，说他不想娶舒家三小姐，此去是退婚的。
慕远征知道，这两点都经不起推敲，不过是太子想借此破坏舒氏与慕氏的婚约。最好就此彻底为敌，舒氏才会毫无退路的站在他那边。
退婚，是无尘心之所想。可是为敌，却是云墨百般禁忌的。
所以这几日，云墨把自己关在房中，一只只信鸽飞出去，全部都是在转圜这件事。
慕远征悄悄地看了一眼阿音，又复垂眸算账：总会有个结果的，不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归来
慕无尘回来的那日已经是冬月十五了，当日下着小雨，淅沥沥的，每一滴落在掌心里都是凉的。
彼时，阿音披着厚厚的狐裘站在廊下，小手伸在外面接着雨水，指尖已经通红，她却不以为意。
腿上的伤好了已经许久，孙炎的医术高超，慕夫人也一样不输他，送来的药膏小小一盒，才用了一小半，皮肤便光洁如初了。阿音甚是欢喜，不为伤好，却拉着慕远征问，这样一小盒能卖几何。
慕远征只是看着她那财迷样，说了句“千金不换”。
可是阿音的伤好以后却意外的发现，云墨真的默了，仿佛回到了从前刚认识他的时候，除了平日里一起吃饭，便不再多言什么。
阿音再一次从这个少年的身上，感觉到了冷漠和疏离。不是陌生，而是一种遥不可及。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京都的局势不好，所以他又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封闭了起来。
“小姐，外面冷，还是进屋吧。”
阿音收回思绪，看着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月桂树，花香早已不在，少年却还未归来。
“阿音？”
“……”
“阿音！”
阿音恍惚间抬眸，隔着雨幕瞧见他俊朗的轮廓，大步而来。心跳静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想也没想便一脚跨下了长廊，冒雨而来。
“我回来了。”慕无尘看着跑出来身影，赶紧上前，一把捞进了伞下，牢牢地锁在了胸前，柔声道，“你长高了。”都快到他的肩膀了。
阿音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带着冬雨的冷冽，心跳下缓缓平静下来，没好气道：“你过几年回来，我长的还要高。”
“哈哈……有点事儿，回来晚了。”
阿音抬眸看他，那双含笑的丹凤眼还是那么的好看，里面像是有四季不败的桃花，灼热而香甜。
“回来就好。”千言万语，终究只有这一句话说出了口。
慕无尘看着她长开的眉眼，不过几个月不见，居然已经出落的如此迷人，不由得面上一红，垂首道：“阿音，我……”很想你。
“无尘。”略带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伞下俩人的久别重逢。
阿音赶紧松开了慕无尘，回首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的云墨：“哥哥。”
云墨淡淡的颔首：“下着雨，你就这么跑出来了。”带着一丝责问。
阿音激动的心一下凉了大半，垂眸不语。
慕无尘渐渐收敛了笑意，瞧着云墨那双温润的眸子道：“谁惹你不高兴了。”
“除了你，还能有谁。”云墨说着，瞧向他的眸子却是含笑的：“京都繁华似锦，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有的人太缠人，耽搁了一阵子。”
慕无尘一瞬间讶异于云墨和阿音之间的疏离，因为他之前得到消息，这两人已经结拜了，算是真的义兄妹了，这感情就算是没有好些，怎至于一退千里。
听见云墨了然道：“我都听说了，无事就好”
“嗯，都进屋吧，你还说阿音，自己还不是单着衣服就出来了。”慕无尘佯装无知，自顾自道，“我回去换身干净衣服，这陵城一下雨真是冷的很。”
“好。”云墨应了一声，转身进屋，没有再叫阿音。
见他进屋，少年公子笑了笑，抬手揉了揉阿音的头发，低声道：“我想吃好吃的，有么。”
少女点点头：“有。”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只要你平安回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谁叫谁舍
慕无尘一回来，偌大的琴岳楼又热闹了起来，晚上阿音冒雨准备了许多新鲜的食材，叫人架起了铜锅，在厅里摆起了火锅。
慕远征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将将的停了，夜晚的空气夹杂着湿润的雨气，凉意刺骨。
一进门却暖烘烘的。
“呦，晚上吃火锅啊。”慕远征退去外面的貂裘，大步而来，瞧着慕无尘抱着汤婆子坐在那里，一双丹凤眼正笑盈盈的看过来，不禁笑道，“你这忽然回府，谁也找不着，真是不孝。”
“我一路淋雨回来的，总要休整休整才好去给爹娘请安。”慕无尘笑得一如往昔，“大哥倒是鼻子灵，不请自来了。”
闻言，一旁帮着布菜的丝雀笑道：“大公子可不是鼻子灵。”
“怎么说？”
“如今大公子可是天天来这儿陪小姐用晚膳的。”
“……”慕无尘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的去看云墨：我叫你看好人的呢。
云墨心有灵犀的回了他一眼：这不是没跑么。
慕无尘：她要是真的成了我大嫂，跟跑了有什么区别！
云墨：我管不着。
慕远征见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无奈的笑笑，径直问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说什么底汤还没好，正在厨房看着呢。”
“我去瞧瞧。”慕远征说完便熟门熟路的转身出去了，貂裘也没拿。
慕无尘见状，手里的汤婆子差点儿掉在自己脚丫子上，连忙问道：“我大哥和阿音什么情况。”
丝雀愣了一下，回道：“没什么呀，不过大公子如今对小姐上心，夫人可高兴了。”
“什么叫上心！”
“就是把人放在心尖上了。”云墨垂眸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放屁！”慕无尘拍案而起，怒道，“你就这么看着？”
“不然呢。”
“朝玉，她可是……”
“可是什么？”云墨抬眸看他，一双温润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你还愁她配不上你门慕府的掌家？”
“她自然配得上，可是……”
“没有可是。”云墨手心紧了紧，道，“这事儿我想过了，你大哥终究是你大哥，若是阿音嫁给他，泽梦山庄再不愿意也会站在我们这边，百利而无一害。”
“……”慕无尘一时惊讶的看着他，质问道，“所以，为了大计，你究竟这样把她舍了？”
“无尘，我时日不多，舒氏一族如今被老三攥着，你愿意为了我不顾一切的娶舒晓晚么？”
“我……”
“儿女情长于我们来说都是奢侈，如果他们能顺其自然，不是最好么。”云墨说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你好好想一想吧。”
想？想什么想！要是阿音嫁给了大哥，那么……那么我怎么办？
丝雀站在一旁，疑惑瞧着两位公子各自神伤的模样，蹙了蹙眉，不明所以。
不是好好地么，怎么忽然都生气了？
厨房里，慕远征进来的时候，正瞧见阿音将大锅里的汤舀起来，尝了一小口，小小的侧颜，很是认真的模样。
“怎么样？”
少女一惊，回眸看见他倚在门口，回道：“好了。”
“这火锅是北方传来的，都是清水涮菜，你熬汤做什么。”
“所以说你们不会吃，这汤我是用大骨和老母鸡一起熬的，熬了半天呢，到时候什么食材下锅都是珍馐美味。”阿音说着不禁得意的笑起来。
慕远征含笑瞧着她，柔声道：“确实是珍馐美味。”
“你还没吃呢，这么信我。”
“自然信你。”
“……”阿音觉得他古古怪怪的，却不知道哪里古怪，索性转身道，“帮我一把，我端不动。”
“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围炉又吵
阿音坐在热气腾腾的圆桌前，瞧着桌上神色各异的三个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不是都挺开心的么，怎么锅子上桌了，都好像没什么胃口似的。
“是不好吃么？”少女弱弱的问了一句，毕竟是她改良过的。
“没有，他们有久别重逢，一时相对无言罢了。”慕远征倒是一如既往，吃的甚是满意。
阿音看向对面的慕无尘，对方也正好看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次在京都，一切都还顺利么。”慕远征率先开口，将这微妙的气氛引到了别处。
慕无尘回过神，看了一眼自家大哥，神色复杂道：“大致还算顺利。”
“舒大人的死因到现在也没个定论，你有答案了么。”
闻言，云墨神色一凛，抬眸看向一旁的慕无尘，对方收了心神，一双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十有八~九是云鹤指使千机干的。”
“怎么说。”云墨终于开口。
“那日舒大人忽然过世，三四个御医都在房里，都没说什么。可是云鹤带着千机随后而来，千机便说舒敏是中毒而亡。”慕无尘说着握着筷子的手一紧，“之后我匆匆传信给你，接着就被云鹤扣了个毒害朝廷重臣的罪名，给羁押了。”
什么！阿音心里一惊，随即看向一旁慕远征，对方神色如常，想来是之前知道的，却没有告诉她。
少女收回目光，一个人默默的吃着，心里却是纷乱复杂。
慕远征悄悄看了她一眼，心中无奈一叹：即便是他如今好好的坐在你面前，你也还是会为他经过的凶险而担忧么。
所谓情字，他慕盛以前不懂，如今……越发的不懂了。
“老三不想你娶舒晓晚。”云墨说着眼中阴云密布。
慕无尘冷冷一笑：“小爷我去就是退亲的，要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阴小爷一招。”
“……”阿音继续低头吃饭，还不忘跟一旁的丝雀说，“回头告诉川南，这次的鱼片切的不错。”
丝雀闻言轻轻一笑，低声道：“小姐还说呢，每次都拿他的刀用，奴婢瞧着他都心疼了。”
“心疼他就不心疼我了。”
“奴婢更心疼小姐，以后都让他切。”
“还是丝雀对我好。”阿音说着，亲自涮了一块肉，递到丝雀的嘴边，“来尝尝，他们不吃，咱们自己吃。”
丝雀一愣，随即从善如流的在几位公子的注目下，咬住了阿音的筷子。
“……”
“……”成何体统。
“……”这丫头，报复心真强。
“先吃饭吧，云姑娘好不容易准备的。”慕远征说着便举着筷子正准备下口，却听见慕无尘不咸不淡道：“我原以为阿音是为我准备的，却不想大哥如今每日来这儿吃晚饭，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阿音听出了一点儿莫名其妙的火药味：这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啊！
“我来都是有什么吃什么的。”慕远征看着弟弟，不愠不火。
“大哥还真不是外人。”
阿音终于蹙眉看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慕无尘，原本的思念终于化成了委屈的怒火，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所以呢？”
“什么？”慕无尘没想到她插一句，回眸看她面色不善。
云墨也是疑惑的看了过来。
慕远征扶额，决定退出战局，默默的吃饭。
“所以如今舒大人死了，慕二公子的婚也没退成，预备什么时候娶新娘子过门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欢而散
“你……要你管。”慕无尘没想到阿音兜头问了这么一句，一时答不上，有些气急败坏。
“我是管不着，只是慕二公子竟然这个时候回来了，恐怕是让舒姐姐等三年了，春光苦短，相思苦长，我也是心疼舒姐姐。”阿音在慕无尘面前伶牙俐齿，从来都是无往不利。
慕无尘一时语塞，这丫头就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句句见血。
“妹妹好口才。”
阿音听见云墨说话，一个激灵，却还是强硬道：“哥哥谬赞，妹妹不过是为哥哥问清楚了，这舒家上不上的了你们的船。”
“妹妹还真是洞若观火。”
“哪里。”气急了而已。
慕无尘缓过一口气来，不冷不热道：“我跟晓晚的事情自会处理，倒是你，我不过说了我大哥两句，你就看不过眼拔刀相助了？”
“……”慕远征视若无睹，忽然想起阿音说他们兄弟俩像，或许他们是很像，在有些方面真的是意外的迟钝。
晓晚？果真这个花花公子跟着人家一走几个月，感情就是不一样了，称呼也这样亲昵，真是……真是……
阿音心里的一根弦忽然便绷断了，心里一时无措起来：我这是在干什么？我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这些……
兴许是久别重逢叫她冲昏了头脑，兴许是这寒冬冷月冻坏了她的脑子。对于她而言，慕无尘从来都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原本想等他回来争取一个答案的，可是……不会有什么答案了吧。
他跟舒晓晚之间的婚约已经成了死局，总不能期望三年内云鹤登机，谕旨废了这桩婚事吧。
慕无尘见她良久的不说话，忽然有些心慌起来，想想是自己一直挤兑她跟大哥的，她生气也是应该的，一时懊恼：我刚才都说了什么呀！
“慕大哥一直很担心你，你不要这么说他。”少女在慕二公子良心发现之后，忽然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慕无尘噎了噎，有些话便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一顿饭，云墨始终话很少。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慕无尘回来后的第一顿饭，会吃的如此不欢而散。
夜色已深，阿音躺在床上，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帐顶，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虽然晚上吃饭的时候跟慕无尘吵架拌嘴，大约都是气话，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却也都是实话。
“丝雀。”黑暗中阿音忽然喊了一声。
一时守在床榻上的丝雀连忙起身道：“小姐要什么。”
“你说你家二公子会娶舒小姐么。”
小丫头想了想：“会吧，不然三年后舒小姐都成老姑娘了，二公子要是退婚……不大好吧。”
“对啊，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小姐比奴婢聪明，想不明白也只是没有往那边想罢了。”
阿音抓着被子的手心一紧：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原来，有的东西是越抑制，越会疯狂生长的。
我终究是没有理由再留下了。阿音抬手捂着眼睛，四周终于一片漆黑，忽然鼻子一酸，很想哭。
那一夜，慕无尘和云墨怎么都没有想到，阿音会因为饭桌上的两句拌嘴，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了。
次日清晨，阿音知道慕无尘一早去了南屋找云墨，便做了早饭，若无其事的端了过去。
云墨抬眸见她进来，没有说话。
慕无尘张了张嘴，也没有说话，三人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们吃一点儿再说话吧，今日做了鸡丝粥，我加了一点枸杞，明目败火。”阿音自顾自的说着，将碗筷一一放好。
“好。”云墨应了一声，嘱咐道，“天冷了，以后这些嘱咐下人做吧，免得冻坏了。”
“嗯，回头我把菜谱写好，交给府上的厨子。”
云墨点点头，对有些出神的慕无尘道：“吃点吧。”
“哦。”慕无尘刚拿起筷子要叫阿音一起，却听少女说道，“我听说梅园快完工了，一会儿过去瞧瞧，你们吃吧。”说完微微一福，转身出去了。
慕无尘拿着筷子，终究没能跟她说上话，直到阿音出门了，才嘟囔道：“她这是怎么了，怪怪的。”
“估计还在生气吧。”
“……”我都不气了好不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疏影映君心
昨天的一场细雨，今日清晨天空便是格外清朗，本是个舒心的好天气，阿音却一直心事重重。
送了早膳从云墨房中出来之后，她并没有去瞧慕夫人的新园子，而是悄悄地的去了慕无尘住的北楼，一路摸到了他的房间。
之前她一直在云墨的房中试探，都一无所获。思来想去，恐怕云墨是叫慕无尘将她的檀木匣子随身带去了京都。
此举虽然冒险，但是出奇制胜，从结果来说，云墨算无遗策。阿音没有找到，而京都的云鹤也没有想到。
阿音小心而快速的在慕无尘的房中翻找了起来，他昨天刚回来，应该还没有时间转移檀木匣子，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慕无尘的房中点着淡雅的香，阿音不知道是什么香，只是清楚的知道，这就是他身上惯有的味道。
少女在书房里找了一会儿，没有机关，没有暗格，放眼瞧去，这里布置还真是有慕无尘一贯的风格，低调的奢侈。就算那些讲究的文房四宝她不认识，却总归认识那些摆放讲究的金银玉器。随手一件，她那间小铺子都要赚上三五年。
“越是有钱就越是抠。”明月说的一点儿也不假。
阿音看了一眼客厅，只有他那柄苍生剑挂在一扇镂空雕花的红木架子上，格外惹眼，这人平日里不怎么佩剑，尤其是在陵城，他总是一副小爷天下第一的姿态。
少女一时想到那双桀骜不羁的丹凤眼，扯了扯唇角，跃过了没什么好找的客厅，便果断的去了卧房，率先翻起了慕无尘睡的那张金丝楠的大床。
床板下面自然是空的，可是阿音敲了又敲，找了又找，还是没有暗格，一时居然有些挫败起来。
少女一屁股坐在床上，气呼呼的环视了一圈，喃喃道：“不应该啊，一定在慕二这里才对。”
哪里漏了呢。阿一起身正要去翻慕无尘的衣柜，却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响起，一步步靠近，沉稳而从容。
回来了？少女一惊，想也没想的躲到了屏风后面，下一刻便听见有人推开了门，喊了声。
“无尘。”
阿音站在屏风后面松了口气：原来是慕远征。
慕远征站在门口，见屋里没人，便要关门离开，却瞥见了墙上窈窕的人影，眉心微微一动：她怎么在这儿。
阿音一动不动的站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四面通透的房间里，自己的影子出卖了自己。
听到门被关上，阿音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然后便瞧见了等在屏风外的蓝衣公子。
“慕……慕大哥。”
“我以为，你与无尘还未到这般亲昵的地步，是我大意了？”
阿音看着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不知道是不是紧张，心跳都加快了，连忙解释道：“误会误会，慕二在哥哥那里呢。”
“哦？那你为何在这里。”
“……”阿音心道自己点儿背，心思飞快的编着借口。
“我可不好糊弄，你想好了。”
“……”阿音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从善如流，“我是来找东西的。”
“什么东西。”
“我爹留给我的遗物。”
“你爹？”不是陛下么。
阿音自嘲一笑：“我不过是……大殿的义妹，根本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所以……慕大公子，我并不是一件上好的商品，也不值得您以身相许。”
“……”慕远征深深的看着她那张明媚的小脸，生平第一次，哑口无言。
第一百三十章 廊下谈心
木秀园。
偌大的庭院种着四季常青的低矮灌木，有一片不大的梅林，开的是淡雅的绿蕊白梅，此刻花期正好，清风中带着淡淡的梅香。另一边还种着几棵木槿花，整个园子意外的简单雅致。
阿音站在廊下，瞧着三三两两的仆从自她面前“路过”，都不由得往她这边注目一下，不由得蹙了蹙眉：这泽梦山庄也真是大，我都在这里住了大半年了，没见过她的还是一抓一大把。
“坐吧。”慕远征亲自沏了茶来，坐在廊下，抬手将一旁的火盆拨了拨。
阿音走来，站在他面前，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有什么话非要来你院子里说。”
“你们都下去吧。”慕远征径自打发了所有人，偌大的院子里只留下他们俩人，“这样可以坐下慢慢说了么。”
“你去找慕二做什么的，现下没事了？”有空听我慢慢说。
“是母亲寻他去的。”慕远征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母亲等不到，回头自会命旁人去叫。”
“你就不怕慕夫人说你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
“她要是知道了你与我坐在廊下谈心，才会觉得我终于听话了一回。”
“……”
于口舌上，阿音自问不大是慕远征的对手，此刻自己成了瓮中之鳖，有点后悔自己冒进，妄图用三言两语将他吓唬走。
“你说你不过是云墨的义妹，那么你究竟是何人呢。”
“我真的是只富阳一个小厨娘。”
“一个厨娘，大殿应当不止于此纡尊降贵。”
“……”阿音决定从一而终的忽悠慕远征，于是正色道，“春日里慕二公子忽而去听雪湖畔寻我，并未说为何找我，随后就被一个叫千机的追杀，我中了蚀骨散还有追魂曲，慕无尘不敢贸然带我回来找孙先生，无奈云墨才说我是他妹妹，一道进了府。”
“他们为何费尽心思的找你。”
“我不知道，他们谁也不肯说。”
“……”慕远征那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满是不信。
阿音无奈，指尖在杯沿轻轻的画着圈，低声道：“后来他们要我回去拿东西，我才知道他们是为了我爹的遗物。”
“是什么？”
“就是那个檀木匣子，至于里面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打开过，爹爹也是临终才交给我的，再三叮嘱此物很重要，我便把它藏在了爹爹的墓里。”
“那个檀木匣子现在在无尘那里。”
“应该是的，哥哥那里我找过了，没有，只能是慕二之前带去京都了。”阿音说着有些沮丧，“可我还没找到，就被你抓住了。”
慕远征瞧她耷拉着小脸，一时失笑：“我想你的身世一定不简单，这你也不知道么。”
阿音摇摇头：“我爹临终前只让我不要去南疆，也不要去京都。”
南疆！慕远征看着她，心里有什么忽然炸开了一样。关于云墨所谋之事，他是知道的，至于要怎么做，他却想不到，一个病入膏肓无权无势的大皇子，还能如何力挽狂澜，从年富力强的三皇子那里夺回自己的一切。
可是南疆有什么，他略微想想就知道了，那是可以倾覆天下的昆仑令。
可是……已经失踪几十年了。
“既然，你不是云墨的妹妹，那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子怒
阿音抬眸看着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轻声道：“附耳过来。”
“……”慕远征迟疑了一瞬，还是选择微微倾身上前。
阿音略微起身，覆掌在他的耳畔轻声道：“秘密。”
“……”
冬日的阳光暖暖，梅香阵阵，少女坐在廊下，看着对面一直纹丝不乱的慕远征终于冷了脸，心情才好些，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几乎无声的叹了句：“秦雪音，小字婴婴。”我说的也不全然都是谎话，不是么。
慕远征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居然是南疆秦氏之后，能让云墨如此大费周章……有的答案，呼之欲出。
阿音见他不说话，便知道机会来了，有些落寞的看着他，商讨道：“慕大哥，我想走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那一刻，冬日清风卷过廊下，慕远征的耳边只剩下一句话——我想走了。
阿音回到琴岳楼的时候已经挺晚的了，午饭的时间都过了。并不是因为她跟慕远征聊了太久，而是这泽梦山庄太大，她光是在路上就花费颇久。
“你且等我几日，我给你答复，在此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慕远征的话在她耳畔响起，如此明显的缓兵之计，她只能应了一句好。想来慕远征没有结论前不会轻易出卖她，而她最好在他们察觉之前，找到东西，走。
“小姐，你可回来了。”丝雀不知为何，居然等在琴岳楼外，一脸的着急。
阿音见状，收回思绪：“怎么了，这样着急。”
“是二公子，他方才从夫人那里回来，脸色差得很，在房里发脾气，整个琴岳楼都能听见。”
“……”这又是抽的什么风。
“云公子去瞧了一眼，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云公子也冷着脸回屋了，可是二公子那里……”丝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然小姐去瞧瞧吧，奴婢听了几句，好像是因为小姐。”
“因为我？”阿音直摇头，“那我更不要去了，我可打不过他。”
“小姐……”
偌大的琴岳楼，阿音自顾自的往里走，远远地就听见什么砸在地上的声音，不禁抬眸看了一眼北楼慕无尘房间的方向，正好瞧见绯衣公子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站在二楼一眼便瞧了过来。
一瞬间，阿音被他眼中的怒火烫了一下。
“哼！”慕无尘忽然转身，重重的拍上了房门。
阿音愣在原地，这样重的戾气，居然真的是冲着她的，三里之外都能将她烧得外焦里嫩，究竟为何。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
阿音一开始要不是好奇云墨他们的目的，也不会一步步的被卷进来。现在要不是好奇慕无尘为什么冲着她生气，也不会鬼使神差的踏进这火焰山。
慕无尘坐在厅里的那把金丝楠木的太师椅上，一只脚翘着，六亲不认的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阿音：“你来做什么。”
“丝雀说你把哥哥都气走了，所以来瞧瞧新鲜。”
“……”慕无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用你瞧，滚吧！”
“……哦。”阿音从善如楼，转身要走。
“站住！”
阿音一时哭笑不得，回眸看他：“到底是滚呢，还是站住。”
“……”慕无尘一时气的胸闷气短，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没来由的问了句，“你上午去哪儿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是我不配
阿音看着他满脸戾气，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问这个，便借着上午的话头回道：“看梅花了呀。”
“说谎，骗子！”绯衣公子豁然起身，大步而来，周身席卷而来的寒气犹如冬日里的风暴，一瞬间将阿音裹了个严实。
阿音瞧着他近在咫尺的怒火，不禁往后退了退，听见他咬牙切齿道：“连母亲都知道，你去了大哥房里。”
“……”就只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怎么就成了房里了。
“还不说实话，你跟我大哥……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始什么了！”阿音也是怒了，“我没有去他房里，只是在木秀园说了一会儿话，你这样质问我，是怕我了你大哥的清白么。”
“我是担心你的清白！”
“我清白的得很，不用你担心！”
“你……”慕无尘忽然一拳打在门框上，怒道，“秦雪音，你知不知道，我娘已经在盘算你们的婚期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你跟我大哥没什么？还想说你没想嫁进泽梦山庄？”
阿音一瞬抬眸看他，那怒极而轻蔑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她那颗卑微却满是自尊的心。
一阵冷风忽然从门口灌进来，吹了她一个猝不及防。听见她清冷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我不配。”说完便丢下慕无尘，逃也似了跑了。
“……”
午后的阳光正好，慕二公子颓然坐在凌乱不堪的屋子里，看着满目狼藉，总结了一下自己今天的战绩。
一下子得罪了自己的蓝颜……以及红颜，战绩果真不菲。
“我是怕你嫁给我大哥呀……”少年公子沮丧的抱着脑袋，真想自己把自己磕死算了。
不过无论如何，琴岳楼总算是安静了。
阿音气呼呼的跑回东厢，一进门便看见云墨冷着脸坐在厅里，脚步不由得一顿。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对方问道：“你与慕大哥……”
“我不嫁！”阿音气冲冲的甩下一句，便转身进了屋，“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云墨一时有些意外，原本准备的话一句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印象里，自认识阿音以来，她都是活泼的，勤劳的，乖顺的，虽然偶尔狡黠，但是对他却是小心翼翼，温柔以待的……
云墨手心一紧，连忙遏制住了自己的思绪，冷冷道：“如果因为她，无尘与他大哥反目，那便不好了。”
杜柳闻言，默默颔首。不知为何，自从阿音烫伤之后，自家公子便有意识的冷待阿音，阿音自然知道，却也不问，一切能如常的就如常，看着好生可怜。
“既然她说不嫁，反正也不着急，回头慕夫人那边我去缓一缓吧。”云墨本来是被慕无尘气回来的，酝酿了好久是要好好问一问阿音的，眼下被她甩了一脸脾气，自己的怒火居然没了。
杜柳心里惊讶，面上却赶紧点了点头：“公子说的是。”
云墨起身，温润的目光落在了阿音紧闭的门上，不知为何，今日这一闹将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又闹了起来，心中隐隐不安。
“回屋吧。”
“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订亲
那日风和日丽，阳光暖暖的午后，阿音自慕远征那里回来之后跟慕无尘大吵了一架，这之后，琴岳楼像是陷入了冬眠一般，安静。
阿音气鼓鼓的几日没有出门，不管是冷冷清清的云墨还是别别扭扭的慕无尘，都是一面未见。而就在这三人陷入一种奇怪的冷战时，远在木秀园的慕远征终于收到了南疆的回信。
彼时，慕远征刚要去琴岳楼找阿音，却被慕夫人身边的丝鹦叫去了新开的梅园。
慕夫人最近偶尔去后院的梅林转转，那些树刚栽好，还需要一些时日接接这里的地气，花骨朵也都包着，迟迟未开。
慕远征大步而来的时候，他娘亲正坐在凉亭里煮茶，远远嗅到便知道是上好的雪茶。
“母亲。”
“盛儿，这几日忙什么呢，总不见人。”
“儿子不孝，未能每日去给母亲请安。”
“我不是说这个。”慕夫人含笑摆摆手，嗔了他一眼，“原以为你开窍了，孰料我等了这几日也不见你来说。”
慕远征一袭青灰狐裘站在那里，一时不解：“母亲指何事？”
慕夫人见他那真不知的样子，眉心蹙了蹙，有些恨铁不成钢：“自然是你与婴婴的婚事了。”
“……”慕远征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打听南疆的事情，自然是没心思往这里想，一时更加不解，“母亲何出此言。”
慕夫人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语重心长道：“你这些日子与婴婴交往甚好，别以为我不知道。”
慕远征不可置否。
“虽然如今舒家三小姐要守孝三年，你弟弟的婚事暂时不着急了，可是你也不小了，过了年都二十一，你爹这个岁数，你都快三岁了。”
慕远征微微垂眸，依旧不说话。
“我知道，婴婴还小，不过过几日不就及笄了么，也是大姑娘了。”慕夫人想的周全，“你要是有意，我便做主给她热热闹闹的过个生辰，把这婚事定下了，回头你们想明年成亲还是后年成亲，我都不着急了。”
“订亲？”慕远征心中一动。
“是啊，好女百家求，自然要先下手为强了。”
“……”慕远征袖中还揣着南疆才送来的信，他母亲却忽然说要他跟阿音订亲，二十年了，他头一次这么瞻前顾后，摇摆不定。
“你说句话呀。”慕夫人搁下手里的茶壶，一双桃花眼看着甚像自己的长子。
慕远征手心紧了紧，终究还是说道：“母亲，难道您没有觉得，无尘他对阿音……”
“我在说你，扯他做什么。”慕夫人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似乎不愿他提这一茬儿。
那一瞬，慕远征便了然了，他母亲应该早就察觉了无尘的心意，可是慕家和舒家是世交，早有婚约，如今这形势……恐怕无尘跟云墨究竟在做什么，母亲也是知道一二的……
“就我自己而言……”男子终于下定了决心，“觉得阿音很好，只是她心不在我，恐怕……”
“你喜欢她就好。”慕夫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抬手倒茶，温言道：“我是从心底喜欢婴婴的，这丫头出生高，却也是吃过苦的，知道世情，比那些关在闺阁半辈子的世家小姐好太多了，这样的女子嫁进来对你，对慕家都好。”
慕远征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阿音如果真的是南疆秦氏失踪多年的嫡系血脉，那牵扯便太广了。
恐怕，她与慕家能不能和平相处，都难说了。
可是这些，他不敢告诉母亲，他怕……怕唯一留她在身边的机会就这么没有了。
“儿子明白了。”慕远征微微颔首，“不过定亲一事，还望母亲跟阿音详谈，毕竟……貌合神离也不是好姻缘。”
终于瞧见木头儿子表态，慕夫人一时笑得明媚无双，连连道：“好好好，威逼利诱，娘这次一定让你娶到媳妇。”
慕远征一时失笑，告辞道：“儿子还有事，就不陪母亲饮茶了。”
“去吧去吧。”慕夫人现在满心惦记的都是怎么跟阿音开口，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答应这门婚事。
慕远征深深的送出一口气，转身匆匆往琴岳楼去：但愿母亲开口的时候，你还没有离开这里。
第一百三十四章 放汝远去
慕远征带着外面的寒意进来的时候，阿音正托着下巴，有气无力的画着什么，看见他来只是漫不经心的吩咐道：“丝雀，上茶。”
“不用了，我有话跟你说。”慕远征抬手退去肩上的狐裘，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丝雀闻言愣了一下，却还是应了，带着另外两个丫头出了房间。
阿音终于抬眸认真的瞧他，疑惑道：“慕大哥这样严肃，是谁欠了你的银子么。”
“你的东西找了？还有心情开玩笑。”慕远征在她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打眼便瞧见她居然画了满纸的乌龟，一时失笑。
“不瞒你说，我但凡是找到了，你早就见不到我了。”她这几日跟慕无尘冷战，那厮居然一直窝在自己房里，害她根本没有机会再靠近。
阿音默默一叹，这几日她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也是无奈之举，就想着再接再厉的诓了慕远征帮自己去找木匣子。
“云墨千方百计的找到你，是想你帮他夺位，是不是。”慕远征定了心神，不去想她那颗急切要走的心。
阿音一怔，点了点头：“大概吧，不然还能为什么呢。”
这一刻，慕远征便肯定自己一切的猜测，手心紧了紧，劝说道：“还是那句话，此路凶险。”
“所以啊，我不奉陪了。”
“你真心要走，我也不好拦你，毕竟性命攸关，往日的恩恩怨怨你愿意忘记重新开始，自然更好。”
恩恩怨怨？阿音蹙眉看他，不明所以。只要自己这次能顺利离开，之前被他们连累追杀，也算不得什么恩怨了吧。
“明日。”慕远征像是下定了决心，“明日你去梅林等我，那檀木匣子什么样子，我帮你找。”
“……”
“你放心，我一定找得到。”
“为什么？”忽然这么帮我。
慕远征忽然笑得温柔，连阳光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我一路走来，都在想，应该如何对你。”
阿音看着他，不明所以。
“直到看见你的那一刻，你才下定了决心。”慕远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宠溺。
他宽大的掌心很暖，暖到阿音忘记避开。
“与其让你留在我身边，不知前路，还不如放你远去，自由自在安安全全的过一辈子，我可以保你一世衣食无忧，这就够了。”
阿音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说这些，但是他答应了帮她离开，这已经很好了，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看着他。
慕远征抿了抿唇，指尖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柔软的脸颊，遂即收回手道：“希望以后我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多谢。”阿音终于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带着一丝释然，“明日，我等你。”
慕远征颔首，起身准备离开，却在拿了狐裘之后忽然回首问道：“你是后日生辰。”
阿音一愣，摇了摇头：“五日之后才是。”
“冬月二十八？”
“嗯。”
慕远征点点头：“我先走了。”
阿音不知道他忽然问这个做什么，起身送他，却见他摆摆手，径自开了门，匆匆的走了。
少女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里徒然升起一丝怅然，想来这一次，谁也抓不住她了。
抬眸间看见云墨紧闭的房门，心中微微一动，终究还是抑制住了去瞧瞧他的冲动。
“丝雀，磨墨。”她要抓紧时间把菜谱写好。
以后，便没有机会给你们做饭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辞而别 上
清晨的时候，天气似乎不大好，阿音天蒙蒙亮就起来了，这个时候刚好是泽梦山庄的买办从外面拉蔬果鱼肉回来的时候，她便匆匆带了丝雀和川南去了侧门拿了些菜回来。
“今日天气不好，恐怕要下雨了。”
丝雀提着一只捆结实的母鸡，闻言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今天这样冷，会不会下雪啊。”
阿音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忽而浅浅一笑：“或许吧。”
“小姐好些日子不这样早起来做早膳了。”
“是好久，因为之前有人跟我说，这些不该是我做的。”
“是云公子吧，他也是心疼小姐。”
阿音笑笑，抬手拢了拢狐裘，没有说话。
琴岳楼里的小厨房再次热闹了起来，丝雀熟练的生着火，阿音的十指都泡在水里，亲手摘着菜，偶尔抬眸看一眼坐在井边杀鸡的川南，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如今川南用他的宝贝刀杀鸡都不心疼了。”
丝雀闻言“噗嗤”一笑：“还是小姐调教的好。”
“真是罪过。”阿音也是后来才知道川南随身的那把玄铁短刀是他师傅赠的，宝贝得紧，可是无奈这刀太好用，如今川南也是用它切什么都格外顺手。
“你说，他师傅不会就是送的一把厨刀给他吧。”
“……”坐在门口的川南一下就听见了，顿时抬眸一脸幽怨的看着她。
阿音不以为意的咧嘴笑笑：“川南，你说我以后都不逼你用你的刀切菜了，你是不是就解脱了。”
川南闻言，一时疑惑的看着她，想了一瞬，终究是没有干脆的点头，扭了脸继续杀鸡。
真可怜。阿音怜悯的看了一眼那死透了的老母鸡，继而专心摘菜。
粥熬了一半的时候，阿音将处理好的鸡丝下了锅，一手拿着勺子，一边嘱咐道：“丝雀，这锅粥你可要看好了，回头你家二公子吃高兴了，说不定就能和哥哥和好了。”
“奴婢知道，小姐放心就是。”
“还要熬一会儿，我去梅林一趟，你好好看着，知道么。”
丝雀一时没有察觉什么，抬头问了句：“梅林那么远，还是叫川南去吧。”
“不用了，我去摘点儿新开梅花来，做个小菜，他懂什么。”
“也对。”
“要是我回来晚了，你就先送去哥哥房里，嘱咐他趁热吃。”
“是。”
“还有，我的菜谱。“阿音忽然喊了一声，“川北。”
一袭黑衣悄然而来：“小姐。”
“你速度快，把我房里桌上整理好的菜谱送去大厨房。”阿音说着不大乐意的嘟囔道，“哥哥要是知道我今天又做饭了，恐怕又要说。”
川北一时有些同情她，应了一声便果断的去了。
阿音抬眸抿了抿唇角，看了丝雀一瞬，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便径直转身拿了披风裹上：“我走了。”
阳光没有按时出现在东方，外面，起风了。
阿音独自一人来到梅林的时候，慕远征已经等在那里了。
男子一袭青灰色锦袍，披着黑沉沉的墨狐貂裘，手里还拿着一把油纸伞，看见她来，一双黑色眸子沉了沉，从身后递上一个小包袱：“是这个么。”
阿音快步上前，拿在手里看了看就知道没有打开过，便点了点头：“多谢慕大哥。”
“当年……”慕远征想了想，终究只是深深一叹，“你确定要走么。”
“不然呢，留下做棋子。”
“也不一定是棋子，不如嫁给我，云墨也不能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