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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油果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txt下载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8章 封神 (求订阅、月票)

    “哪两条路?”

    “这与土地又有何关系?”

    “有朝廷守土戊疆,有识之士牧民一方,即便是那些世家门阀,农田再多,也需要民众去耕作,田地越大,能收容的生民岂非越多?”

    “这不是件好事吗?”

    曲轻罗眼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江舟心中微叹。

    这就是意识认知的差异。

    他也没有打算跟曲傻子解释什么社会生产资源、土地兼并之类的。

    这东西说起来没个头。

    而且他也是知其然不其所以然,真要长篇大论,也难以说清。

    差异太大,断层如天堑,或许彼世很容易理解的东西,放在这里却匪夷所思,令人难以接受。

    就算明白了,也无力改变,更不可能改变。

    要真这么简单,扯一些自以为所谓“先进”的理论就能改变天下,他又何必自谦?

    不如不说。

    之前所说的话,未必全是忽悠曲傻子。

    他也确实想看看,这本书“推演”下去,能不能给此间之人,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什么启发。

    江舟沉吟道:“问题既然是因土地而生,那自然就要因此而了。”

    “你说若是有朝一日,大稷没有足够的土地,养活这天下之民,该怎么办?”

    曲轻罗心思单纯,却冰雪聪明,略微一想便道:“自然是抢。”

    “对,就是抢。”

    江舟叹道:“可哪里去抢?”

    “除非大稷开疆扩土,这天下大得很,并非只有大稷一隅之地。”

    “六合八荒,四方异域,都是土地,甚至是那些弃置的荒野之地,”

    “不过这大概是不可能了,且不谈大稷四方皆有异族虎视,东夷、西绒、北狄、南蛮,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荒野之地倒是随手可拾,也足够广大,却也有妖魔鬼怪无数,它们怕是比异族更难对付。”

    “而且,无论是当今陛下,还是朝上衮衮诸公、天下有识,恐怕皆无此心。”

    “毕竟我稷土广博,为天下之中,礼仪之邦,何需贪恋化外之地?”

    江舟说着忍不住笑了笑。

    这一点,倒是和彼世如出一辙。

    “火若不对外,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了,外边抢不到,那我就抢‘自家人’的。”

    “真会如此?”

    曲轻罗听明白了江舟的意思,但心中却满是不可思议。

    蹙眉道:“普通平民,又哪里来这般胆气?即便有,又如何有本事从……那些人手里抢东西?”

    江舟看着她,忽然笑道:“你们玄母教是什么时候立教的?”

    曲轻罗一愣,不明其意,却还说道:“玄母教于立教于前祀,至今也有九千余年了。”

    “……”

    江舟嘴角微微一抽。

    “天下六大圣地,该不会是贵教传承最久吧?”

    曲轻罗摇头道:“那倒不是,六圣地中,以稷下学宫传承最短,大稷立国后,才由夫子与帝稷创立。”

    “以大梵寺、纯阳宫立教最长,已有万载岁月,龙虎道、摘星楼与我教相差无几。”

    江舟好奇道:“那在六圣地之前呢?可有别的仙门圣地?”

    曲轻罗轻声道:“前古仙门,早已烟消,我也知之不详,但据我所知,摘星楼便是得了前古仙门遗法才创下法脉。”

    “这就是了。”

    江舟摇头道:“无论是前祀,还是前古仙门,在他们的时代哪个不是如大日凌空,不可一世?”

    “再说你们这些仙门的创派宗祖,难道一出生便是仙神?便能创下诺大的基业?”

    江舟想了想道:“我听说,玉剑城的创派祖师,曾经不过就是一个江湖绿林豪杰,”

    “说句不敬的,即便是我大稷开国圣祖帝稷,不也是前祀一个养马的奴隶?贱比尘埃。”

    这些事,都是他从肃靖司典薄房里看到的。

    也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连帝稷曾是养马奴的事,大稷也没有什么避讳。

    市井里都有流传。

    “如今的世家门阀,往前数千年,又在哪里?”

    “还不都是从那些微不足道的‘民众’中脱颖而出?”

    “你又焉知日后这些小民、贱民,不会再有出现此等人物?”

    曲轻罗闻言,想要反驳,却不知何从驳起。

    江舟说的是事实无疑。

    但……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千古人杰?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出的?

    江舟见她似有不服,也不在意。

    人的认知哪里能轻易更改?何况是曲轻罗这等人物?

    江舟也不想再说下去。

    说了这么多也足够了,再说无益。

    便道:“治国平天下,我确实没有那个本事。”

    “你心中所求,是开万世之太平,这比平天下更难上千倍万倍,我更没有能力。”

    “不过,凡事都是从小做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米粒之光,也能聚成皓月。”

    江舟看着她笑道:“如果可能,我很愿意做你的那道光,哪怕只能为你照亮脚下尺寸之地。”

    “……”

    曲轻罗直面江舟目光,清亮的双眸中似乎真的被微光照亮,摇动着几丝波纹。

    心中默默地说出一句话:师父,这次……是你错了。

    江舟收回目光:“好了,话便说这么多,你要不看书吧?”

    曲轻罗轻点螓首,收回心思,在树下安静地翻阅起来。

    那篇太史公的所书的序文之后,便是一首开篇词。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陰陽前,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

    “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音:juān意:驱除),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

    “日纵妹喜荒酒色,成汤造亳洗腥膻,放桀南巢拯暴虐,云霓如愿后苏全。”

    “叁十一世传殷纣,商家脉络如断弦……”

    曲轻罗看过上一部《太古纪年》,前面说的几句,盘古开天、三皇五帝治世,在其中皆有提及,倒可以理解。

    后面几句,应该就是这一部《封神》要“记述”的“三代”之事。

    曲轻罗不由抬头看了江舟一眼。

    于太古纪年中提及的“故事”,虽说恢宏瑰丽,却有些细碎杂乱,不成体系。

    这一部,却似乎是要细述三代三朝,如真史一般。

    他竟真有这般学识不成?

    曲轻罗在翻阅《封神》一书时。

    远在王京神都,天官府内,也有一人沉浸在江舟的两部《九丘》中。

    此人自然是当朝太宰李东阳。

    李东阳正襟坐在几案前,手中捧着《封神》一书,一旁还放着另一部。

    严正的脸上却是神色变幻不已。

    半晌才放下书籍,抬起头。

    “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

    李东阳手抚长须,喃喃自语。

    “江舟啊江舟,你真是好大的口气,也真是……好大的气魄啊!”

    “但你可知道,此书一出,你怕是难逃风口浪尖了……”

    李东阳双眼微眯,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

    “封、神……”

第449章 贪心 (求订阅、月票)

    玉京,金阙。

    含元殿后,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奇伟高楼。

    那楼上有一处平台,方数十丈。

    站在其上,云海也在脚下翻涌,举手便似能摘落星辰。

    “鱼卿啊……”

    身穿金白二色日月山河袍的帝芒,背负双手,凌云而立。

    眺望茫茫云海,下方似能见芸芸众生如蚁。

    “你说……人心,为什么就填不满呢?”

    帝芒语声悠悠,不喜不怒。

    在他身后,满头鹤发的鱼玄素躬着身子,缓声道:“陛下日月在握,天地众生皆伏拱。”

    “他们要什么无所谓,只要陛下愿意给,即便是欲壑深如甘渊、昧谷,也尽能填满。”

    “陛下若不愿给,即便他们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也休想拿去一分一毫。”

    “呵呵……”

    “你呀,就是会哄我开心。”

    “人性本贪,他们贪,朕也贪啊。”

    帝芒没有喜怒起伏地笑了几声。

    转身走回,来到一张案几前,拂袍坐落。

    随手从案上拿起一本书。

    翻折起的书封上,竟隐约露出“封神”二字。

    “鱼卿,你说朕比这纣王如何?”

    鱼玄素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那书,又垂下眼皮道:“残暴昏聩之君,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残暴昏聩?”

    “他不过是对那女娲表达爱慕之心罢了,又何错之有?”

    帝芒摇头一叹。

    “朕又比他好到哪里去?”

    “建了这摘星台,还不是求而不得?”

    “坐视天下动荡,暴乱纷起,那些文人都骂朕是昏君,大稷都要亡了……”

    鱼玄素垂首不语。

    帝芒叹了一声,片刻,又忽然笑了起来:“鱼卿可有看出……这三教共商,以周代商,与那些贪心不足的人如今所为,像不像?”

    鱼玄素头垂得更低了:“奴婢不知。”

    “你不知?”

    帝芒摇头一笑:“你呀,什么都知道,跟明镜儿似的,却总喜欢在我面前装傻。”

    鱼玄素不语,他也没有理会怪罪。

    手捻着书本,缓声念诵:

    “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

    书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

    天下世家,功名列传……”

    帝芒哑然失笑:“朕这位江綉郎啊,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

    鱼玄素躬身道:“胡言乱语,满纸荒唐,身为朝廷命官,实不该做如此歪书,太不成体统,陛下不如下旨申饬?”

    “你这老奴,怎如此无容人之量?”

    帝芒骈拽虚点他道:“年轻人,有些锋芒是好事,无伤大雅。”

    “倒是……”

    “北境战事不利,李东阳保举他这未入室的弟子挂帅,前去北境驰援韩雄,朕……该不该准了?”

    鱼玄素没有回应。

    他知道帝芒并不是在问自己。

    帝芒也确实不需要他回答。

    一句话出口,便抬头看着茫茫云海,陷入沉默。

    ……

    江都,江宅。

    “这位女娲娘娘未免也太过气狭,即便是那纣王无礼在先,吟诗亵渎,她自去寻那纣王晦气便是,是杀是剐,都是应有之理。”

    “又何必招那轩辕坟三妖,蛊惑君王,岂不知君王惑,国必生乱,多少忠臣志士要遭厄难?”

    “改朝换代,必定是天下倾覆,生民涂炭。”

    “你怎能这般写?”

    曲轻罗才看了几页,便轻皱眉黛,不满地说道。

    这傻子倒是聪敏。

    才看了个开关,便猜到了后面的发展。

    江舟笑了笑道:“天命最高,殷商气数已尽,没有三妖,也会有三魔、三怪,总归会有个祸乱源头。”

    “那也不必……”

    曲轻罗话才出口,便想到了如今的大稷,不由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下去。

    她低下头去,继续翻阅。

    江舟也没有觉得不耐,闭目定思,在心中推衍功法。

    过得两柱香时间,忽然睁眼,抬头道:“外边是怎么回事?”

    纪玄快步走来,回道:“公子,是张家的张伯大,高中桂榜。”

    “哦?”

    江舟微微一怔,奇道:“秋闱不是还没到吗?他上哪中的举?”

    纪玄道:“公子,不是秋闱正科,是恩科。”

    “听说是当朝太宰奏请陛下所开。”

    “恩科?”

    江舟眉梢一扬。

    大稷的科考,有正乎与所谓的恩科之别。

    秋闱乡试,又称大比,每三年一次。

    春闱会试,又称礼闱,在乡试后的次年二月春举行。

    之后便是金阙上的殿试。

    这是正科。

    每逢朝廷大庆、大赦等,人皇也可能会另加开一场科考。

    这叫恩科。

    什么时候开,怎么考,取多少人,都是看人皇的心情。

    现在不年不节的,大稷也没有什么喜事,反而祸事不少。

    他这便宜老师怎么会忽然在这时候开恩科?

    江舟看了眼还在聚精会神看书,根本不在意旁的事的曲轻罗,便站起身来。

    “张家是终于要出头了。”

    “老纪,准备些礼物,咱去给他道声贺。”

    “是。”

    片刻后。

    江舟来到江宅后那条巷子,纪玄提着物跟在身后。

    这条平日有些清冷的巷子,如今是人流拥挤。

    无人问津的张家门前,此时更是挤满了人。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放在大稷,也是一样的。

    甚至较彼世尤有过之。

    毕竟儒门的存在,令天下文人都高人一等。

    有功名的文人,更是走到哪里都不会比人矮一头。

    何况这些平民百姓?

    “哎哟!”

    “这不是前街的江公子吗?这可是贵人到了!”

    “张家大小子可真是出息了!连江公子都来道贺了!”

    众人见得江舟,都叫嚷起来。

    倒也没有人敢凑近他,纷纷让开道来。

    张伯大很快就听到了声音,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见到江舟,神色一喜。

    几步走了过来,撩起衣袍,当街就朝江舟拜下。

    江舟一笑:“起来,你拜我作甚?”

    张伯大固执地磕了个头,才起身道:“江公子于我张家有大恩,且这些日子,若非公子救济,小子与家中两个幼弟怕是早已经饿死,哪会有今日风光?”

    江舟知道他说的大恩是为他报了父仇。

    不过这点他却是受之有愧。

    毕竟当初若是他多关注一些,张实也未必会被害。

    江舟摇头道:“几口饭罢了,你有今日,是你自己的本事,你若不上进,我便每日给你山珍海味又有何用?”

    张伯大神色一急,还待再说,江舟挥手道:“我是来给你道贺的,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张伯大连忙让开路,侧着身子将江舟迎了进去。

    进到屋时,除了他的两个幼弟外,江舟还看到了几个人。

    “这是……?”

    张伯大面色有些窘迫。

    “哎哟,这不是江公子吗?”

    一个身形矮胖,一身艳俗红衣,涂脂抹脸的婆子挥着红手帕,几步跑了过来。

    “江公子,我王婆也算是您的街坊啊!你不记得了?”

    “我是来给伯大说亲的,哎哟,他可是走运了,城南的刘员外要招他为婿,那刘员外可不是一般人,要娶了他家女儿,那今后真是睡在金山银山上了!”

    “诶,对了,江公子,您也没有娶妻吧?这可不行!”

    “大丈夫怎能无妻?您这岁数,该娶亲了!合该是金玉良缘要到了!在这遇上公子您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见着了,要不王婆我一道为您说门好亲事?”

    “……”

    这婆子一上来嘴皮子就秃噜个不停,江舟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王婆本来一脸喜色,当真盘算起来要给江舟说哪门亲事,却忽然感觉身子一凉,寒毛都竖了起来。

    便看到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如天仙般的人儿。

    江舟看着款款走进来的曲轻罗,讶道:“你怎么过来了?”

    曲轻罗淡淡道:“太吵。”

    目光却还在盯着那王婆。

    能说会道的王婆此时一脸局促,讪讪地笑着。

    吵?

    刚才你怎么没觉得吵?

    “下官迨冰府朱珺,见过江大人。”

    一个身穿官衣的人走了过来,对江舟行礼到。

    “不必多礼。”

    江舟扫了一眼屋里的人。

    看样子,似乎都是来说亲的。

    连迨冰府的媒官都来了。

    只有朝廷官员要说亲事,才能请动这些媒官。

    这张伯大,真是要飞黄腾达了。

    江舟也不想搅了他的好事,便想道上几声贺,送上礼便离去。

    转眼却忽然看到张伯大的两个弟弟从边上追逐跑过。

    江舟目光落到了张仲孝身上。

    确切地说,是他手里拿着的一样东西。

第450章 金钏 (求订阅、月票)

    “怎么了?”

    曲轻罗对旁人高冷得很。

    以她的姿色,仙门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狂蜂浪蝶想要一亲芳泽。

    但事实却是看到她先就被她的高冷给慑住,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别说靠近她,哪怕曲轻罗只是对他们微微一笑,说上只言片字,便足以令人把头都抱在怀里为她冲锋陷阵,至死不悔。

    但除了江舟,几乎人没有人能靠近她,甚至连让她看上一眼都不可能。

    这个王婆也算是得到了超规格待遇了。

    事实上曲轻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盯着这婆子。

    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

    江舟目光落到那娃娃手上,曲轻罗就感觉到了。

    她能感觉到江舟刚才的气息有一霎那的混乱。

    明显是有什么东西令他心神大震。

    “哦,没什么。”

    江舟回过神来,对她使了个眼色,便若无其事般地对张伯大道起贺来。

    然后在张家坐了会,应付了几句那个朱姓媒官,又端着官场的架子,与张伯大说了些勉励告诫的话,便告辞离去。

    他们离去时,王婆终于可以喘出一口大气。

    那个女子的压迫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喘了气后,又满脸可惜地看着门口:“下手晚了啊,没想到江公子家中原来藏着这么个天仙似的人儿,怪不得他搬来这么久,居然也没来的过老婆子我。”

    “……”

    张伯大等人满脸无语。

    朱姓媒官脸色一黑,忍不住道:“就凭你这婆子也想为江大人说亲?”

    “即便要说,也是本官亲自去说,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媒婆?”

    王婆闻言眉眼直竖,直接叉腰喷了起来:“媒婆怎的了?王婆我走东街,串西街,谈婚事,论男女,所谓是张口一说两家合,红帕一摇良缘缔,世上怎可缺少我?”

    “媒婆怎么了?媒婆吃你家大米了!”

    “别看你一身官袍,不也齿涂一抹红,见人七分笑,就为手把那红线牵?”

    “轮不到我还轮得到你?我呸!”

    大稷习俗,媒人在说媒时会在齿间涂一抹朱砂。

    讲究的是张口见喜,图的就是个吉利。

    王婆一口啐出,啐得那媒官连连以袖掩面,狼狈不堪。

    “得得得,无知愚妇,本官不与你一般见识!”

    媒官气急败坏,抚袖就要离去。

    临去时对张伯大道:“张秀才,本官已把话带到,就不多留了,你可想清楚了,那可是太守大人的千金,区区一介商贾之女,如何相提并论?”

    瞪了一眼那王婆,冷哼一声就走了。

    王婆仿佛打胜仗的母鸡,高昂着头,得意洋洋。

    不是她胆大,敢当面怒怼一个朝廷官员。

    而是迨冰府的地位有些尴尬。

    作为媒婆,她也一样是有“执照”的。

    而且她在江都城经营多年,也不知道给多少达官贵人说过亲、保过媒。

    多少“金玉良缘”出自她这一口朱齿?

    否则她哪来的胆气敢口口声声要为江舟说媒?

    她也不见得怕了一个小小媒官。

    再者大家份属“同行”,同行争斗,朝廷也不会管,正儿八经的媒官斗不过一个民间媒婆,那更没有脸面往外去张扬。

    江舟二人虽然已经离了张家,但张家里的骂战却落入二人耳中。

    江舟好笑道:“这个王婆,倒是好厉害的一口铁齿铜牙。”

    曲轻罗淡淡地扫过他:“是不是有点后悔没让这婆子为你说亲?”

    “……”

    江舟莫名有些心虚,挠了挠脸皮,转移话题道:“没想到张伯大这小子还有这造化,那媒官竟然是来为太守千金说亲。”

    曲轻罗并不关心他人,重提旧问:“你刚刚发现了什么?”

    江舟闻言,整了整脸色道:“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张仲孝手上的东西?”

    曲轻罗疑惑道:“张仲孝?”

    江舟道:“就是张伯大的二弟,身形最瘦小的那个。”

    曲轻罗同微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道:“你说提他手臂上的青金钏?”

    那个娃娃连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能有什么东西?

    也只有这么个钏了。

    原本曲轻罗还不怎么在意,一个青金钏罢了。

    不过江舟一提起,她就觉得有点古怪了。

    青金是极贵重之物。

    比黄金都贵上许多。

    对她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但张家连吃穿都愁,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江舟点点头。

    青金这东西,看来跟彼世氧化后的青铜有些相似。

    看起来古朴厚重,而且不像黄金,很不经放。

    放久了会变得锈迹斑斑。

    也正是因此,张仲孝手臂上的那个钏才不怎么起眼。

    否则就他那样整日戴着,跑外面去张扬过市的话,不定会招来什么灾祸。

    曲轻罗好奇道:“那东西怎么了?”

    就算是贵重之物,也不至于让江舟心神失守。

    江舟沉吟片刻,说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青金钏的形制有些古怪?”

    事实上,真正让他心神大震的,是刚才那个青金钏竟然让鬼神图录出现了反应。

    鬼神图录这种反应,他是第二次见着。

    上一次,就是在花鼓寺,那个入魔的道空和尚身上。

    确切的说,是因为其身上的无始劫炁。

    道空和尚的无始劫炁,连枯荣老僧的道行都无法应付。

    只能以自身为牢,禁锢道空。

    当时却被鬼神图录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了。

    否则,那道空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不过即便是对曲轻罗,他也不可能说出鬼神图录的存在。

    却又不想瞒她,只好从另一方面找补。

    曲轻罗想了想,摇摇头:“我看不出。”

    江舟慢慢走到娑罗树下坐下,才说道:“我在肃靖司典薄房里当值,里面的典籍可说是浩如烟海。”

    “我曾在其中看到过一部《祀礼》,记载的是前祀皇族之礼。”

    稷礼虽大行天下,开前古未有。

    但并不意味着前祀无“礼”。

    只是他们的“礼”,不下庶民。

    江舟斟了杯茶,推到曲轻罗面前,继续道:“《祀礼》中有提及,前祀帝室,最喜用青金之器,此物几乎是帝室的象征。”

    “帝室中人,身上皆有种种不同的青金饰物,以表其身份。”

    “这青金钏,若我所知无差,应该是前祀帝姬之物。”

    曲轻罗一双如弯月的眉眼微扬:“前祀帝姬之物?”

第451章 拜师 (求订阅、月票)

    “一个贫寒民户人家的孩子,哪里来的前祀帝姬之物?”

    江舟摇头道:“我也只是看着像罢了,究竟是不是,还得问问那孩子。”

    事实上他已有七八分肯定那东西就是前祀之物。

    形制这东西虽然可以仿制,但能令鬼神图录“馋”的东西,他至今仅遇到过这么两次而已。

    刚才人多眼杂,不好说话,他才没有当场询问。

    曲轻罗沉默着。

    似乎在寻思着什么。

    江舟也没有打扰她,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曲轻罗抬起眼睑:“如果真是前祀帝姬之物,恐怕那户人家要不得安宁了。”

    江舟并没有对她这话感到意外。

    放下茶杯说道:“你是认为,那青金钏和你要找的前祀帝陵有关?”

    曲轻罗点了点头。

    江舟暗自吐槽。

    这傻子有时候真的挺令人费解。

    明明高冷得很,对谁都是不屑一顾的模样。

    但一但涉及平民生死,她又热心得很。

    换了个人,这时候不应该是关心那前祀帝陵吗?

    之前她天天到黄河边上瞎晃悠,不就是为了找那帝陵?

    江舟道:“不必担心,大不了到时候我把那钏子要过来就是。”

    话一出口。

    他忽然有些古怪的感觉。

    这个张家,怎么那么像送宝大队?

    上次从他们家拿了狐鬼那张,这次又是个疑似前祀宝物的青金钏……

    这样老是白拿人东西,还是几个孤儿,有点过分了,得想个法子补偿下……

    江舟与曲轻罗坐在娑罗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时不时交流下修行心得。

    论起修行时日,曲轻罗比他长得太多了。

    而且背靠九天玄母教,近万年传承,有一个当世绝顶的师父耳提面命,其底蕴绝非他这挂比能比的。

    两人间的交流,反倒是江舟占尽便宜。

    不过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事实上在曲轻罗看来,他更是个“学识广博”得恐怖的人。

    有许多理念都是她闻所未闻,往往只言片语,便能助她打开一片新天地。

    这对于修行已经到了某种关隘、瓶颈的她来说,是极为难得的。

    两人的“论道”,也算是水乳交融,相得益彰。

    说起来也不觉疲累,一直到了傍晚,仍旧未觉。

    纪玄来提醒了两次让吃饭,也都被随手打发。

    直到纪玄第三次来打搅,说是张伯大来拜见。

    二人才停下,相视一眼。

    江舟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曲轻罗微觉迷惑:“曹操?那是何人?”

    “呃……一个熟人,不提他。”

    江舟敷衍了一句,回头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纪玄带关张伯大来到树下。

    “学生拜见江公子。”

    张伯大一来便大礼拜见。

    江舟也懒得跟他讲道理,抬了抬手道:“起来说话。”

    张伯大却没有起身,又拜了下去。

    江舟道:“你这是何意?”

    张伯大迟疑了一下,才拜道:“学生有一事相求。”

    江舟一笑:“今日才见,如今你又找上门来,定是有什么要事了。”

    “说吧,什么事?”

    张伯大当下便说出自己的来意。

    原来是为今天来的那些说亲媒人。

    确切的说,是那个朱姓媒官来说的一桩亲事。

    “史太守千金?”

    江舟早已经知这桩媒,闻言也不意外,只是讶道:“那不是好事吗?堂堂太守千金,嫁给你难道还委屈你了?”

    张伯大正色道:“江公子,张伯大虽生于贫寒之家,却也无意攀附权贵。”

    江舟笑道:“你是怕别人说闲话?”

    张伯大摇头:“大丈夫立世,但求问心无愧,岂惧他人口舌诽谤?”

    江舟道:“既然如此,你何必推辞?你胸有大志,若有史大人为你保驾护航,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容易得多了。”

    张伯大面露不屑:“他虽位高权重,伯大却不屑与其为伍。”

    不等江舟问话,他便道:“虞国公之心,路人皆知,史弥悲素来与其交好,甚至有攀附之意。”

    “堂堂江都太守,封疆大吏,不思牧守一方,为民谋福祉,为国尽忠义,却阿附勋贵,暗蓄不臣之心,简直是我辈文人之耻,伯大虽位卑,与之为伍,也实不齿也。”

    江都太守与虞国公关系密切,这不是什么秘密,江舟并觉得出奇。

    这张伯大的“迂”劲儿倒让是让他意外。

    江舟寻思着,嘴上道:“那你直接拒了不就是了,来求我作甚?”

    张伯大又拜道:“公子明鉴,伯大不屑对此等小人文贼摇尾乞怜,但家中却尚有幼弟,若我拒此婚事,必令史弥悲脸面无光,定会怀恨在心。”

    江舟闻言,点点头:“你想我怎么帮你?”

    张伯大刚才侃侃而谈,对于太守史弥悲都敢直言唾弃,此时却现出几分窘迫不安。

    犹豫许久,才道:“学生斗胆,恳请拜在公子门下,还请公子成全。”

    江舟闻言笑了起来,令张伯大更加不安。

    “江都之人,如今都知我与虞国公不合,你若入我门下,那史弥悲若无心攀附虞国公便罢,否则,是断然不敢再与你论婚事了。”

    张伯大也没有不认,低下头,不安道:“江公子,学生非是有心算计,实是心中佩服江公子才学,早有心于公子门下求学,”

    “只是学生出身卑微,不敢奢求,此番借此机会,才下定决心,来求公子收录门下。”

    “若是江公子不愿,学生绝无怨言,日后自当加倍用功,以……”

    “我答应了。”

    张伯大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听到江舟开口。

    完全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纪玄忍不住出声提醒:“傻小子,还不快拜师?”

    “哦哦!”

    张伯大连忙下拜:“学生张伯大,拜见恩师!”

    江舟却拦住了:“拜师先不急,你既然是为了拒婚,那这婚事我替你挡了,至于拜师之事,还是过些日子,待此事了结,你若不后悔,再说吧。”

    张伯大还待再说,便见江舟摆摆手,意态极坚,只好答应。

    其实他嘴里虽然说是佩服江舟学识,但他哪里知道江舟有什么学识?

    江舟也心里如明镜似的,他在江都,恐怕只有“凶名”,张伯大上哪儿去听闻自己的“文名”?

    这事暂了,江舟便开口提及张仲孝,说有些事要问。

    张伯大怔了怔,有些疑惑,但还是回去,把自家弟弟带了过来。

    江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仲孝,能告诉我,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吗?”

    张仲孝有些畏缩地躲在张伯大身后。

    他本就年纪幼小,又曾被继母许氏毒虐,心性已经异于寻常小孩。

    张伯大拉着他安慰道:“仲孝,不用怕,告诉大哥,这是哪里得来的?”

第452章 牛家庄 (求订阅、月票)

    “哪里来的?”

    “呜……呜哇~~!”

    “……”

    江舟和张伯大轮番上阵,又哄又骗,张仲孝却只是紧紧抓着张伯大的衣衫下摆,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曲轻罗看不过去,走了过来。

    她身量本就高,站在张仲孝身身,依旧螓首高昂,居高临下,目光从眼缝里俯视着他。

    用她那种标志性的又高远又清冷的声音,简洁无比地说了四个字。

    结果就如眼前一般。

    张仲孝小嘴瘪了瘪,在曲轻罗居高临下的俯视下,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江舟嘴角抽了抽,对正在哄弟弟的张伯大讪讪一笑。

    曲轻罗微微蹙眉:“他哭什么?”

    她这眉头一蹙,身上的气息更冷了,给人的压迫力更大。

    张伯孝也哭得更大声……

    江舟忍不住伸手把曲轻罗拉了回来:“我说你这圣女架子能不能收敛点?”

    “跟人说话至少带点笑容好吧?”

    曲轻罗清亮的眸中带着几丝疑惑:“为什么要笑?”

    江舟捂着额头。

    这傻子是有社交障碍么?

    你练的其实是玉女心经吧?

    张仲孝的哭声把在里面干活的纤云和弄巧儿给吓了一跳。

    随即从屋里跑了出来,想要看看怎么回事。

    不过她俩一出来,最先看的不是张仲孝,而是江舟和曲轻罗之间。

    那双牵着的手,目光有些怪异。

    她们的目光让江舟回过神来,不由松开了手。

    眼角余光瞥向曲轻罗,见她神情清冷依旧,似乎完全没有在意。

    江舟心里隐约有点空落落。

    有点冰凉,像果冻的手感……

    还挺舒服……

    纤云掩嘴轻笑。

    弄巧儿却已经看到了正在大哭的张仲孝。

    赶忙哒哒跑了过去。

    “小萝卜?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哭什么?”

    弄巧儿叉起腰,竖起一双杏眼怒道:“是不是那几个泥猴子又欺负你了!”

    江舟见状,才想起自己搬来这里虽然不久,但弄巧这小丫头已经是附近邻里坊间的孩子王。

    因为住的近,她经常去张家找张家两个幼子玩耍。

    说来也怪,张仲孝见谁都怕,唯独能和弄巧儿玩到一块。

    大概是因为弄巧帮他赶走过几个经常欺负他的邻居熊孩子。

    当下把弄巧儿叫了过来,把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一遍。

    弄巧儿顿时杏眼放光,拍着小胸脯道:“原来是这样!”

    “这个小萝卜,胆子还是这么小,一会儿看我怎么教训他!”

    “公子您放心吧,我一定帮您问出来!”

    说着,就蹦跳着过去,把张仲孝拉到了角落,一阵嘀咕。

    张仲孝哄了自家弟弟半天都没用,弄巧一来,他就不哭了,还乖乖地跟着弄巧走到一旁,竟然开口说起话来。

    心里不由百味杂陈。

    江舟看在眼里,说道:“他所遭受之事,即便是大人,也难以承受,总是需要时间的。”

    张仲孝低声道:“都怪学生,只知埋头读书,若是我常回来看看,那许……又何至于此。”

    曲轻罗看向江舟,眼中带着疑问。

    江舟便小声与她说起张仲孝之事。

    听到许氏平时在暗地无人时毒虐张仲孝,不给他吃食。

    当着丈夫的面时,便会将铁碗在灶底烧热,盛放食物给他。

    曲轻罗身上的气息就变得极冷。

    她之前就知道许氏是个毒妇,可没想到会恶毒至此。

    也亏得许氏已经被她亲手扬了。

    否则,这毒妇怕是连死都难。

    一旁的张伯大也听在耳中,他以前竟不知道江舟所说的这些。

    此时听闻,不由目眦欲裂。

    “我、我……在家中时,见二弟常常不爱吃饭,只以为他是挑食,可没想想到……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许氏……许氏……你何其毒也!”

    张伯大满腔愤怒、愧疚,只想发泄出来。

    却又怕吓着张仲孝,只能流着泪,用力地捏着拳头,发出压抑的咆哮。

    他知道许氏对张伯孝不好,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恶毒至此。

    江舟见此,也只能默然。

    这种事,旁人说再多也无用。

    那许氏用心歹毒,而且做得早已得心应手。

    连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张实和张伯大都没有发觉

    当初若非他因为提灯小鬼的恶意而生感应,用心眼观察,也发觉不了。

    “公子!”

    张伯大在那里发泄了一会儿,弄巧儿拉着张仲孝跑了回来。

    张伯大手忙脚乱地擦拭干净脸上的痕迹,挤出笑容。

    “我问出来了!”

    弄巧满脸得意道:“小萝卜说,这东西是牛宝给他的。”

    江舟看了眼张仲孝。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长得脑袋大,身子小,可不就像个小萝卜?

    暗暗摇了摇头,说道:“牛宝是谁?”

    弄巧看了张仲孝一眼,说道:“牛宝是城外牛家庄的一个农户家儿子,”

    “他前些日子随他爹到城里的牛家干活,小萝卜也不知道怎么认识了的,他爹在牛家干活的时候,我们就在经常外面一起玩,”

    “后来牛宝他爹回城外牛家庄了,他也跟着回去了,走的时候把这玩意儿送给了小萝卜,竟然连我都瞒着!”

    弄巧说着,凶狠地对张仲孝眦了眦自己的小虎牙。

    张仲教反倒一点不怕,反而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牛宝?牛家庄?”

    江舟微一寻思,看了张仲孝一眼,又问道:“仲孝有没有告诉你,牛宝是哪里来的?”

    弄巧摇了摇头:“小萝卜也不知道。”

    江舟扭头看向曲轻罗道:“看来我们要去一趟牛家庄了。

    曲轻罗点了点头。

    江舟回过头,朝张伯大道:“张伯大,我也不瞒你,此物不凡,且颇有干系,留在仲孝身上,恐招灾祸……”

    张伯大点头道:“学生明白,老师若有需要,只管拿去,否则,学生就拿去扔了,学生虽家贫,也绝不会贪恋外物。”

    他怕江舟不好意思,直接把话说死了,不要就扔。

    然后想直接从张仲孝手臂上退下那青金钏,张仲孝躲闪了一下。

    却被弄巧一个脑崩弹下:“小萝卜,听话!这东西不好顽,一会儿我给你个好顽的东西!”

    张仲孝这咬了咬嘴唇,才有些不舍地将金钏退了下来。

    弄巧接过,满脸笑容地递给江舟。

    张伯大看得又叹了一口气。

    “弄巧,明天你带着仲孝在家中玩耍,我回来前,就不要出去了,张伯大,你也一样,没有要紧的事,最好也别回家了,暂时在这里住下吧。”

    现在天色已晚,不方便出去,只能等明天天亮。

    他怕自己出城时,家中会出什么意外,便嘱咐了几句。

    张伯大看了眼弟弟,也没有拒绝,点头道:“那学生叨扰老师了。”

第453章 祸患 (求订阅、月票)

    当晚,张伯大请示过江舟,将张叔幼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也接到了江宅。

    多了几个人,还有两个孩子,江宅更多了几分烟火气。

    江舟在房中修习元神大法,竟也不觉吵闹。

    第二日。

    江舟用过早膳,便与曲轻罗相约出城。

    同行的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襄王之子,广陵王。

    这个在江舟印象中有些毛病的贵胄,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

    竟然早早地就找上门来,说是“拜访”。

    刚好碰上江舟二人要出门,他就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

    本来好好的两个人,有你什么事?

    江舟自然不愿。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个郡王的脸皮。

    无论是明说暗示都根本没有用。

    简直像个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舟也不能像对红衣法王一样,把他吊起来,也只好随他跟着。

    一路上,知道江舟要去牛家庄,他就东扯西拉,说到了牛家庄的主人,江都牛氏。

    “城南牛家也是江都的高门望族,其祖上曾受先帝诏命,征伐三江之上的妖魔水府,涤清三江航道,积功封侯,”

    “如今往来三江的商贾世富,也都要念其功德,”

    “虽说现今族中并无人在朝中担任要职,但其影响力也仍然极大,”

    “且因其在商贾之中的威望,牛家早早便暗中大行商事,几代之下,已是富甲一方,”

    “论财力,在阳州中不是第一也是第二,能与其在财力上相提并论的,也只有黄金谷了。”

    广陵王转着眼珠子,试探道:“江兄弟,你下一个目标,该不会是想打牛家主意吧?”

    “……”

    江舟咧了咧嘴角。

    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下一个目标”?

    也不能怪广陵王瞎想。

    自江舟进入那些权贵的视线,他的底子就被人翻得差不多了。

    但是别人一研究他的经历,就颇有些无语之感。

    甚至还有些怕。

    这个江舟,一路走来,不是在怼人,就是正在怼人的路上。

    还在微末之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执刀人,就敢杀泾河老龙和砚山神女之子。

    引得砚山神女震怒,引来云梦泽大水。

    因砚山神女之祸,他不仅屁事没有,反而升了巡妖卫。

    好吧,区区一个巡妖卫,在他们眼里屁都不是。

    但就这么一个屁大点的巡妖卫,当众把几乎可说是稷南文宗的白麓书院给弄了个灰头土脸。

    因此搭上了李东阳。

    其余的就不说了,最后更是直接把楚王的兵锋给断在了吴郡。

    楚王密谋多年,以其在南州之势,本应锐不可挡,一举而下。

    若是按照常理,楚王起事不会如此匆忙。

    很可能等他举兵之时,就是袭卷之势。

    相邻的成、阳两州首当其冲,必定陷入动荡。

    偏偏因为他,或者说他的那个同门谪仙人李白,搞得天下大乱。

    又正好碰上辛皇后薨逝,这才逼得楚王不得不反。

    却是被他请来一位无双武生,生生将楚王势不可挡的兵锋,在吴郡城下,一刀斩断。

    这还没完。

    不知道朝廷出于什么考量,将其调到江都,任了个闲职。

    居然还不消停,一来就斩了虞国公之子,吊了尊寺的法师,打跑了大梵寺的宝月神僧,三言两语把妙华尊者给说吐了血……

    虽说这其中多是借了外力,但也足以说明,这就是个不安份的主儿。

    可谓是一路踩着他人上位。

    狂人!

    凶人!

    灾星!

    这就是江都权贵对江舟此人的定论。

    对于这么一个人,就算有很多人看不顺眼,认为他太跳了些,却也不敢轻易招惹。

    江都城虽然藏龙卧虎,可有几家能与虞国公、尊胜寺相比?

    人家甚至连大梵寺都不买账,想招惹他,不是不行,至少得先摸摸自己的脖颈,有没有虞国公子硬。

    也因为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广陵王还真把江舟这次来牛家庄,当成了是要寻牛家的晦气。

    也不知道牛家哪里得罪了这个凶人,算是倒了大霉了。

    广陵王心里只有兴奋……

    江舟懒得理会这个奇葩郡王,只当不闻。

    不过因为多了这么个碍事的家伙,反倒是走得更快了些。

    很快就来到牛家庄。

    之所以叫牛家庄,就因为这里是牛家的一个农庄。

    这里面住的几乎都是牛家的佃户。

    江舟要找的那家人也不例外。

    据他打听的消息,那家农户,男的是给牛家种庄稼的,其妻是在牛家内院里扫洒打杂的。

    庄里的人都知根知底,随意拦了个村汉问了几句,就知道了那家人所在。

    依路寻来,便看到一座简陋的农家。

    黄土彻墙,干草铺顶,用一些枯枝围起来的篱笆。

    还离着几丈远,便闻到一股牲口的味道。

    广陵王直接就捂起了口鼻,满脸嫌弃。

    他出入之地,尽是富贵雅致之所,何曾来过这种地方?

    不过为了看热闹,竟生生忍了下来。

    “有人吗?”

    江舟站在篱笆外叫了一声。

    “嘎吱……”

    破烂的木板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里面走出来一个满脸褶子,皮肤枯黑的汉子。

    一看便是风吹日晒久了。

    汉子虽然满面风尘,但还算精壮,不过面上却隐隐带着几分沉郁之气。

    见子江舟几人,露出几分疑惑:“你们是……?”

    三人身上的衣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广陵王的一身华贵装扮,能闪瞎人的眼。

    曲轻罗虽是一身素白,却是仙气充盈。

    相比之下,反倒是江舟平平无奇。

    江舟道:“大哥可是牛大山?”

    汉子迷惑道:“我是牛大山,这位贵人……”

    “是这样的……”

    江舟说出来意,牛大山顿时脸色一变。

    “这个臭小子,又给老子惹祸!”

    江舟开门见山道:“大哥,我们来此,就是想问问,这个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牛大山神色变幻,扫了一眼三人身上的装扮,心中暗叹。

    他知道来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若是他执意隐瞒,不知道会招来什么祸患。

    “罢了,既然三位贵人都找来了,那东西,贵人就带走吧。”

    “那东西?”

    牛大山打开篱笆:“贵人请进吧。”

    三人走了进来,牛大山也不多说,带着他们绕过前院,来到屋子侧边的一处空地。

    拿着一把木锹,几下就刨开了地面。

    那处地面土质很松,应该是新填的土。

    “这是……”

第454章 地仙 (求订阅、月票)

    “这是……”

    “什么玩意儿?水缸?”

    广陵王好奇地蹲在土坑边上。

    土坑里是两个大概半人高的大缸,口对口倒扣一起。

    上面沾满了灰扑扑的土块,都干硬结成了如石头般坚硬。

    看起来年头应该是不短了。

    “江兄弟,你们就是来找这玩意儿的?”广陵王有点大失所望。

    合着不是来找牛家麻烦的?

    江舟没有理他,朝牛大山道:“大哥,那东西就是从这里面来的?”

    牛大山脸色有点黯沉,像是有什么极重的心事。

    江舟叫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

    闻言点头道:“对,就是这东西。”

    说着他半蹲了下来,一双筋肉突起的手臂抱上了底下的大缸。

    “劳驾贵人搭把手,搬出来看看就明白了。”

    江舟还没动作,曲轻罗已经云袖轻挥,两个倒扣的大缸顿时如绵絮一般飘了出来,轻轻地落到了地上。

    牛大山瞪着一双眼,呆愣了许久,才回神来。

    什么话都没有说,从土坑里爬了出来。

    不过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背弯得更低了。

    低着头,默默地走到倒扣的大缸边上。

    然后在三人诧异的目光下,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

    嘴里念念有词:“大仙有怪莫怪,不是俺要打搅大仙,实在是没有办法。”

    “您老人家要是再在俺这破烂地方,怕是要保不住了。”

    “这几位都是贵人,您老人家要是跟他们回去,肯定比在俺这破烂地强,”

    “大仙,您要是没有意见,俺这就要搬开缸了……”

    说到这里,他一连磕了三个头,然后默默地等着。

    “嘿,你这汉子有意思,对两个瓦缸磕头,还大仙?”

    “难不成这俩大水缸还成精了?”

    “这倒有意思了,本……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水缸还能成精的。”

    广陵王满脸兴致地围着大缸,想从中看出端倪来。

    江舟斜了他一眼。

    之前没看出来,这货还是个话痨。

    牛大山此时已经从地上站起,抱着倒扣在上头的大缸一用力,便抱了起来。

    吃力地将大缸放到了一旁的地上。

    江舟三人已经顾不得他,都被缸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确切地说,那是一个人。

    女人。

    这女人一身黑衣,盘膝坐在缸中。

    一头黑发极长,从头上垂落,披散身上,如同一个黑色丝绸外罩一般,在缸底还盘了好几圈。

    双手交叉抱胸,十指指甲竟然极长。

    绕身数圈有余,怕是有一丈多长。

    脸庞被长发半遮,看不真切。

    不过哪怕仅从露出的鼻梁、嘴唇,也能看出这是个很秀丽的女子。

    牛大山不等三人问,就主动说了出来:“好教几位贵人知晓,前些日子,俺想在这里挖个土坑出来,腌几缸菜,”

    “可没有想到,却把大仙给挖了出来。”

    他指了指大缸里的女子。

    广陵王好笑道:“这不就是一具尸体吗?你怎么叫大仙?”

    “贵人可不敢胡说。”

    牛大山忙道:“这可不是尸体,是地仙!”

    广陵王看着那具没有了生气的尸体,失笑道:“地仙?哈哈。”

    他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也没有在意牛大山情急之下对他的无礼。

    以他的身份,还至于跟一个庄稼汉一般见识,更不可能与其争辩。

    “确实是地仙。”

    曲轻罗凝神看了缸中女子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古时有一种法门,与尸解仙有几分共通这处。”

    “听闻这类法门,是在大限到来之际,道行进无可进,便将自己封入器物之中,再器物上刻画符咒,使自身精气神意不能外泄,以此苟延残喘,”

    “再埋入地底,借地脉之气滋养,或千年,或万年,便能破土重生,再活出一世。”

    曲轻罗抬头看向江舟:“此种法门,并非什么秘密,在民间也多有流传,只是市井凡夫无知,见其神异,又是于地底而出,便传为地仙。”

    “其实便是尸解仙的一种。”

    “不过此类较之真正的尸解仙,只存神魂,却是将肉身也保留了下来。”

    江舟闻言恍然。

    刚才曲轻罗说是地仙,还吓了他一跳。

    以为是鬼神图录中所载,与天地同君的那种。

    真要是如此,他扭头就跑。

    广陵王满脸好奇,又凑到了大缸前:“还真有地仙?我怎么没听过?”

    他看向曲轻罗,脸上有期待之意。

    不过曲轻罗却懒得理他,甚至看也不看一眼。

    直到江舟也开问询此术,曲轻罗才开口道:

    “此类旁门异术,难入大道,较之尸解仙都不如,而且所费极大,仅仅是将一身精气神意封存,就不是一般的仙门能做得到,”

    “除了要合用的奇宝作为容纳自身之物,在封存之前,还需用大量的天材地宝浸泡炼身,”

    “在封存之后,还需要有道行精深、修为深厚的高人,在宝器外书画符咒,”

    “再以寻龙点穴之法,找出地脉所汇之枢纽,埋入其中,”

    “此后,还需有人在旁守护,否则稍有不甚,前功尽弃,肉身崩灭,魂飞魄散。”

    江舟闻言不由乍舌:“这真是……”

    几乎是不可能的。

    别的都先不说,就只守护在旁这一条,有几人能找出一个能为自己守护千年万年的人来?

    有这忠义心的,没这道行能活这么久。

    能活这么久的,也不大可能甘于寂寞。

    这么看来,这种法门,无论能不能成道,为人所弃也是理所应当。

    “这么说来,能施行这般法门的,不是传承久远的仙门大宗,便只能是……”

    江舟说着,与曲轻罗对视一眼。

    也只有有传承的仙门大宗,有这种条件。

    除此外,就只有一个王朝了。

    这倒那只青金钏对上了。

    这缸中女子,若真是前祀帝姬,还真有这样的条件。

    王朝未灭时,恐怕帝室都自信自家有万世不朽之基。

    只要江山还在,谁敢,又有谁能对触动帝姬的道躯?

    只是若真是如此,那就有些奇怪了。

    若是前祀地姬在以地仙之法重修,那怎么会在这种所在?

    她的守尸人又在哪里?

第455章 穷病 (求订阅、月票)

    “我说二位,能不能收敛些?”

    广陵王有些吃味地看着江舟和曲轻罗两人“眉目传情”。

    他现在算是回过味儿来了,江舟为什么对他有种厌烦嫌弃。

    明明上次见面,还挺好相处的一个人。

    在看到曲轻罗这位圣女对自己和对江舟差别巨大的态度后,广陵王感觉自己被塞了满嘴酸梅。

    看这模样,这位令天下多少高门俊杰、仙家子弟趋之若鹜的九天圣女,竟然坠落了凡尘。

    要是让人知道,恐怕又会是一场巨大的风波。

    连他自己都有些暗暗吃味。

    不过……

    太过分了!

    本王问连看一眼都欠奉,他问就知无不言,还当着本王面就明送秋波。

    广陵王幽怨地瞪了了江舟一眼。

    江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理会这个有点奇葩的郡王。

    用传音入密与曲轻罗讨论那具“女尸”。

    前祀“余孽”,非同小可。

    何况还是位帝姬,传出去必然会招来麻烦。

    而且正如他现在和曲轻罗所说的内容。

    这具“女尸”,十有八九是和前祀帝陵有关。

    要不然也太巧合了些。

    大堆的仙门中人正散布在黄河上,寻找前祀帝陵。

    这里离黄河不算远,偏偏就出现了一具疑似前祀帝姬的女尸。

    “咳、咳咳……”

    江舟正在与曲轻罗无声讨论,广陵王在一旁满心不是滋味。

    旁边简陋的房屋里传出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牛大方神色一变,不顾江舟几人,急匆匆地就跑了进去。

    江舟与曲轻罗虽然没有跟进去,但一墙之隔也难以阻碍他们的耳目。

    屋里还有个妇人,躺在一张用干草铺成的床榻上。

    面无血色,神情虚弱痛苦,嘴角有一丝刚咳出的血渍。

    两人相视一眼,江舟回头看了一眼缸中“女尸”,将两个大缸重新倒扣,拿出弥尘幡对着大缸摇了摇,便收了进去。

    然后便朝屋中走去。

    广陵王虽然有些嫌弃,却也捏着鼻子跟了进去。

    “当家的……你不用管我了,我是不成了……”

    才进了门,便听到那妇人虚弱的声音。

    “闭嘴!你这婆娘瞎说什么?”

    “宝儿还小,可离不了人,你这婆娘难道想撒手不管?那可不成,你嫁给了俺,就得乖乖服伺俺一辈子。”

    牛大宝坐在一旁,虽然语气粗暴,却透着浓浓的情意。

    他手里端着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熬出来的汤,上面飘着几根像草一样的东西,还有一片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的小虫子。

    广陵王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

    几人进来,牛大宝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他神情中带着一种麻木。

    即便明知江舟几人是贵人,也与他毫无关系。

    若不家中挖出了那么一个祸端,他也根本不会把人请进来。

    这种麻木,江舟不是第一次见。

    初至此间时,流落荒野,与那些流民同行数日,他太熟悉了。

    那是对生活没了希望的麻木,与行尸走肉无异。

    相比于那些流民,牛大宝还算是好的。

    江舟忍不住道:“牛大哥,大嫂这是得了什么病?”

    “没什么,咱们这些下贱人家,大都这样,熬一熬就过去了。”

    牛大宝闻言抬了抬眼皮,又垂下。

    “哎,我说你这汉子,婆娘有病你不带她去看大夫,就扔在这破地方熬?”

    广陵王看不过去,叫了起来:“没病也让你给熬出病来了!难不成你存心想熬死她,另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婆娘?”

    对于他的指责,牛大宝只是抬起眼皮瞄了一眼,便没再理会。

    倒是干草榻上的妇人,挣扎着半撑起身子,黯淡无光的浑浊眸子在江舟几人身上扫了几下,才朝广陵王道:

    “这位……贵人,俺、俺当家的不是这样的人,他说得没错,俺这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广陵王闻言,更是气得笑了。

    合着他这难得的好心,人家还不领情。

    “这倒是稀奇了,本……我刚才还听你说自己不成了,看来你是知道自己病得很严重了,都病得不成了,还没有什么大不了?”

    那妇人牵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好教贵人知晓,俺这病啊,俺们这样的下贱人家大多都会得的,都惯了,看着厉害,熬一熬,没准就过去了……”

    广陵王笑道:“哦?什么病这么有意思?我倒想听听,你们大都会得,难不成是疫病?那可不是小事啊。”

    江舟已经忍不住,伸出脚在他脚面上狠狠地跺了一下。

    “哎哟!”

    广陵王顿时抱着脚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疯了!”

    江舟却懒得理他,朝牛大宝道:“牛大哥,嫂子确实病得不轻,怎么不请大夫?听说你在为牛家做事,牛家是江都数一数二的大户,难不成底下的人连大夫也请不起?”

    牛大宝眼中带着几分迷茫:“主家确实是很富裕,但这和俺有什么关系?”

    江舟看着他神情中的理所当然,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却化作了轻轻一叹。

    广陵王现在也回过味儿了,没计较江舟偷袭他的事,凑过来道:“你知道她得的什么病?”

    江舟斜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穷病。”

    “穷病?这是什么病?”

    广陵王满眼迷茫不解。

    江舟没理他,看向曲轻罗。

    曲轻罗正看着那女人,目露不忍。

    见江舟看来,便轻声道:“积劳成疾,生机耗枯,五脏衰竭,回天无术。”

    广陵王这才恍然大悟:“嗨,就是累的饿的呗,说的那么玄乎。”

    “不是,我说牛大山,你们那主家就这样对待下人的?”

    “家里守着金山银山,竟然连下人都吃不饱,这牛兴祖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牛兴祖是如今牛家之主,以广陵王的身份,也用不着客气。

    江舟摇摇头:“广陵王,莫说是牛家,你自家也有不少农庄,你可曾去看过?恐怕也不比姓牛的好多少吧?”

    “不可能!”

    广陵瞪着眼睛,不过眼珠微转的模样,显然有些心虚。

    他确实没去看过。

    江舟不再理他,拉着曲轻罗走出屋外,看着远处连绵的田亩,已经快到了收获的时节,满目是金黄,风一吹,便涌起连绵金浪,十分壮美。

    却不由长叹一声道:“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轻罗,你当初说过,权贵的田地越来越多,能养活的佃户也会越来越多,现在,你可明白了?”

第456章 影子 (求订阅、月票)

    “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曲轻罗低声重复着江舟念出的诗句。

    眼中有迷茫之色,还夹杂着几分悲悯。

    江舟有些不忍,说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以后你会慢慢看到的。”

    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其实他也是看到牛大山家中的情景,才意识到,大稷目前的形势,恐怕要比大多数人看到的还要严重得多……

    还在屋里的广陵王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眼中若有所思。

    再看向江舟,目中泛着光。

    似乎在看着某种有意思的事物,又或是一个稀世的珍宝。

    这一趟颇为顺利,只是几句话,便弄清了那青金钏的来历,还挖出了一具疑似前祀帝姬的女尸。

    不过却因目睹了牛大山妻子生病的事,曲轻罗仿佛陷入了某种难以自拔的状态中。

    站在屋外,沉默了许久。

    气氛有些压抑,广陵王虽然跳脱奇葩,这时竟也不敢打扰。

    这一来,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直到牛大山照顾妻子睡下,从屋子里出来,曲轻罗才回过神来。

    牛大山出门来见得几人还没离开,颇为意外。

    不由道:“几位贵人,时辰不早了,此处偏僻,晚了,回城里的路可不好走。”

    广陵王笑道:“怎么?你这是赶我们走啊?你一个村汉,还挺有意思,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牛大山低着头道:“几位自是贵人,俺是低贱之人,这里也是贫贱所在,实在不是贵人久留之地。”

    “嘿,你这汉子,果然有意思。”

    广陵王见他如此,反倒有些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以往他见的人,哪个不是对他又敬又怕,上赶着巴结。

    今天遇到的人,竟然都对他不屑一顾。

    江舟和曲轻罗就算了,毕竟他们身份也不凡。

    这区区一个村汉,竟还赶起他来了。

    “我们走吧。”

    江舟这时开口道。

    “诶,别啊!”

    广陵王本来早就想离开这个又破又脏的地方,不过村汉有赶人之意,他反倒不想走了。

    江舟却没有理会他,和曲轻罗转身就走出了篱笆。

    “哎!哎!”

    广陵王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愤愤地跺了一脚,就赶紧追了上去。

    牛大山见几人离去的背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转身回到屋里,来到草榻前。

    刚刚睡下的妇人竟又睁开眼。

    “你怎的又醒了?”

    牛大山责怪道:“快快歇息了,你现在身子骨弱,不能多耗气力。”

    妇人没有听他的,面上带着几分担忧道:“当家的,你是不是把大仙让那几个贵人带走了?”

    牛大山皱着眉,点了点头。

    妇人担忧道:“要是那……再来的话,当家的,你要怎么交代啊?”

    牛大山闻言,面上有些烦躁:“这事你甭管,那东西是个祸害,留着迟早出事。”

    妇人疑惑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听了那人的话……”

    牛大山皱眉道:“你当那人是个好人?依俺看,那八成是个妖魔,东西给了出去,能不能真的治好你的病先不说,但能不害了俺们一家三口就谢天谢地了。”

    “那三人不是寻常人,把大仙给了他们,再想要,自去与他们争去,与俺们无关。”

    牛大山说着,发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中更是昏暗不见光,心中更加烦躁。

    便起身来到一旁,用火石点燃了家中仅有的一盏灯。

    这灯里的灯油,还是用他自己从黄河里打上来的一种鱼,肚子里的油脂炼的。

    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手艺。

    要不然他们家也用不起灯。

    他家祖上是渔民,靠着黄河为生。

    到了上父亲那一辈才上了岸,到这牛家庄来种地。

    火苗跳动,墙上映着两人的影子。

    牛大山坐到了草榻边,说道:“宝儿还在他大婶家?”

    妇人点点头:“我这身子骨,实在没办法照料宝儿,只好先送过去。”

    牛大山点头道:“在他大婶家也好,就算有事,也省得跟俺们一起遭了殃。”

    妇人本就苍白的脸色又是一白:“当家的,能有什么事?不是都把大仙请出去了吗?”

    牛大山道:“送是送出去了,但就怕那人迁怒俺们,谁知道呢?俺们命贱,就算没有这事,也难说能见到明天。”

    “宝儿生在俺家,是上辈子造孽了,一顿饱饭没吃过,在他大婶家,还能吃上顿热乎的。”

    “就算俺们没了,他大婶看在往日情分上,也不至于把宝儿扔外面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竟没有半点畏惧害怕。

    寻常人都畏生惧死,即便是修行中人也不例外,甚至更加惜命。

    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要得长生。

    堪破生死,乃是修行中的一大难关。

    但这无数人难以堪破的生死大关,在这个低贱的村汉身上,竟然是如此风轻云淡。

    只不过,此时若有人这么对牛大山说,牛大山定然会唾他一脸。

    有谁不想活着?

    不过是麻木了罢了。

    “哼……”

    草榻上的妇人忽然闷哼了一声,捂着心口,整个人痛得在草榻上躬成了虾米一般。

    “心口又犯疼了?”

    牛大山见状,眼中虽闪过一丝关切,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起身在一旁用几块烂木板、几块石头搭的桌上,端过来一碗黑糊糊的汤水。

    又在墙角一个瓦罐里抓出了一把物事,撒进了汤水中。

    竟是密密麻麻的一片虫子,浮在汤面上,还在蠕动。

    来到妇人面前,便喂她服下。

    妇人竟然也面色如常,一饮而尽。

    苍白的脸色,竟恢复了几分血色,剧烈的疼痛也缓解了下来。

    牛大山舒了一口气:“还好大仙教了俺们这办法,要不然,你这婆娘就算要死,也死不痛快。”

    妇人长舒一口气,露出不安之色:“大仙对俺有恩,俺们就这么把她请出去,若是她醒过来……”

    牛大山道:“放心吧,俺看那三人也不像是什么歹人,大仙到了他们那里,比在咱们这破地方强多了。”

    “行了,你别说话了,快躺下。”

    牛大山按着她的身子,扶着她慢慢躺下。

    “呼……”

    他们这屋子简陋得很,一阵微风吹过,从无处不在的破缝透进来。

    吹得灯烛摇曳不停。

    他们印在墙上的的影子也跟着摇了起来。

    只不过摇着摇着,竟多出了一个……

    两个影子,变成了三个……

第457章 灯花 (求订阅、月票)

    “嘎嗄嗄……”

    一阵怪笑声凭空响起。

    像是夜枭在鸣叫,带着一种似铁刀摩擦着石板的刺耳之感。

    刚刚躺下的妇人像是被刺了一下,猛地坐起来,脸色煞白,惊慌失措。

    牛大山面色也是一白,不过被他强自压抑住,起身挡在妇人身前。

    神色惊惧地看着灯影摇曳的土墙。

    一道影子从灯火之下,一直绵延到墙上,拉得又长又细。

    随着这阵怪笑声,那个影子越拉越长。

    最后竟然从墙上脱落。

    然后又越来越短。

    渐渐缩回灯火之中。

    然后微微一扯,竟从灯火上脱离。

    一道佝偻的黑影从火苗上慢慢走了出来。

    于微薄的灯火之中,渐渐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

    纹如老树皮。

    白首佝背,手拄一杖。

    杖头悬挂一盏花灯。

    牛大山吞咽了几下,涩声道:“老、老人家,您、您怎么又来了?”

    “嗄嗄嗄……”

    怪异老妇怪笑道:“你的妻子病重,唯老妇我能理,此前早有良言在先,病发之时,点灯祈祝,老身便出,救你妻子,你何不照做?”

    牛大山虽是一介村汉农夫,性子却勇直刚硬。

    他知道这老妇十有八九不是人,根本就不信她的话。

    退一步说,即便老妇说的是真的,他也不想去求一个妖魔。

    牛大山强抑畏惧,说道:“老人家,俺和这婆娘都是贱命一条,死也就死了,实在不敢劳烦老人家。”

    “倒是难得。”

    老妇闻言又嘎嘎笑了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来,也是第二次遭拒。

    但她没有半点怒意。

    “嘎嘎,你这村汉还是个刚勇之人,可惜了……”

    “你若出身好些,未必不能成一番大事。”

    “即便是早十年遇上老身,老身也能给你一番造化,”

    “如今你虽刚勇不减,却倒底被这贫苦磨没了心气。”

    牛大山小心翼翼地道:“不劳老人家挂心,俺就是个村汉,家贫命贱,也不敢奢求成什么大事,只要有口饭吃便成。”

    说着,他又忙道:“老人家,您若想找那位大仙,可是来迟了,今日来了几位贵人,已经把那位大仙请走了。”

    “是吗?”

    老妇苍老的面容也不见喜怒,只是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碗。

    妇人刚刚喝完的黑汤,此时还剩下一些沉底。

    尚有一点点小虫在其中蠕动。

    “原来是得了她的三尸九虫……”

    老妇并不像是在对牛大山说话,而是在喃喃自语:“以她的道行,封尸已近万年,虽离重塑造化,成就地仙还差些火候,倒也足以成就地仙之躯……”

    “看这尸虫模样,确是如此了……”

    “只是可惜了……”

    “嘎嘎嘎……”

    老妇又怪笑起来:“九山九仞,功亏一篑,合该是老身造化……”

    老妇于怪笑声中抬起头来,看向惊惧的牛大山:“那汉子,这尸虫虽有奇效,但你婆娘可是生机耗尽,气血衰竭,说明白些,就是她的气数到了,寿尽了,再有奇效,也难救她,”

    “你若是不想看着她心绞而死,便点灯祈我,届时或还能保她一命……”

    说着,脚下竟化成黑影,渐渐拉长,与灯火相连。

    整个人慢慢地都变化成影,缩回灯火之中。

    不多时,便再也不得见。

    “呼!”

    牛大山重重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草榻上。

    已经是满头地虚汗。

    他婆娘惊惧之极,此时一放松,竟直接昏睡了过去。

    ……

    官道上。

    江舟、曲轻罗正飞速御空疾行。

    广陵王甩开双腿,在地上狂追。

    虽然有些狼狈,却也竟没有落下。

    一边跑,一边叫喊:“喂!我说你们跑什么啊!等等本王啊!本王跑不动了!”

    “你所料果然不差,但想不到竟是灯花婆婆。”

    江舟和曲轻罗没有理会他的叫喊。

    刚才他们并没有离开。

    而是看出了牛大山似乎有什么隐情,便想留下来探探。

    却没有想到,探出了个灯花婆婆来。

    江舟被宝月和尚堵截那天,曾与这灯花婆婆照过面。

    所以一见到从灯火中走出的老妇,便认了出来。

    他根本不敢再看,直接拉起曲轻罗就跑。

    广陵王一头雾水,本想看的热闹没看着,反而跟着跑了一路。

    肺都快喘了出来。

    江舟知道,自己几人虽然远远地躲着,又跑得极快,但那灯花婆婆必定早已经发觉。

    那可是一位一品。

    被人窥视,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以一品至圣的能力,江舟也不认为自己等人跑得快,就能逃得过。

    所以他们往这官道上跑。

    一来是官道上人来人往,不定就会有什么大人物行经。

    二来,官道之上截杀行人,依大稷律是大罪。

    但,无论是哪一条,都是极微小的概率,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灯花婆婆身为一品至圣,也不大可能会怕了大稷律法。

    与其指望这些,江舟不如指望那老太婆会忌惮九天玄母教和广陵王的身份,不会伤害曲轻罗和广陵王。

    至于他自己倒好办。

    他这次出城,不过是一具幻梦身罢了。

    本就是防着灯花婆婆出现。

    没想到还真碰上了。

    “嘎嘎嘎……”

    三人正玩命地跑着,忽闻一声怪笑响起。

    江舟和曲轻罗、广陵王都发现周围的光线忽然扭曲起来。

    在江舟眼里,周围的景象就像是万花筒一样,重重叠叠,却又扭曲着一个个螺旋。

    三人似乎陷入某个极其怪异的所在。

    无论他们怎么跑,都是在原地,根本无法往前一寸。

    曲轻罗云袖轻挥,头顶、足下、四周,一个个光辉轮盘显化。

    道道爻卦轮转变化,虚空一阵摇曳,三人似乎一下就被吞没,陷入虚空不见。

    下一刻,又从虚空中钻出。

    周围却仍是那一副怪异的景象。

    江舟和曲轻罗索性停了下来。

    “喂!这怎么回事?”

    广陵王终于追上二人,满脸惊乍地叫道。

    江舟还没有说话,忽见前方有一点火苗亮起。

    竟是根拐,悬着一盏花灯,无人持着,缓缓自空中飘来。

    一如他在牛大山家中看见的一般,人影从灯中缓缓出现。

    变成了三尺高的老妇……

第458章 不讲武德! (求订阅、月票)

    “嘎嗄嘎……嘎!”

    一阵怪笑声从三尺高老妇口中发出。

    只是还没笑出几声,便被迫嘎然而止。

    因为江舟直接迎面就给她来了一棒……

    哦,是迎面就打出了一离合神光。

    灯花婆婆即便是一品至圣,也是被打得猝不及防。

    她根本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下,江舟居然还有胆子先对她动手。

    而且动得如此果决。

    话都没说一句,当头就揍。

    年轻人不讲武德!

    这一道光似虚似实,时虚时实。

    赤红中有湛蓝流光流转。

    时而如氤氲之气,时而如跳动的火焰,时而又如冰霜凝结的冰晶。

    只是一刹那,便转化了几种状态。

    但却在这刹那间,就已经糊到了灯花婆婆脸上。

    灯花婆婆虽然惊愣,但也没有放在眼里。

    她并不相信一个四品不到的小辈,有什么手段能伤到自己。

    只不过神光糊到脸上时,她神色变了。

    同时发出了一声戾啸。

    疼的!

    江舟这一击之下,四周如万花筒般扭曲成螺旋的空间,竟然恢复了正常。

    似乎他这一击令灯花婆婆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连术法神通都无法维持。

    连曲轻罗和广陵王都对他侧目不已。

    尤其是广陵王。

    虽然他修为不及二人,但也不是凡夫俗子,眼力不俗。

    看得出眼前老妇不好惹,至少是上三品的老怪。

    这江舟竟然见面就揍,似乎还把对方给伤了?

    这胆气,这手段……

    江舟顾不上旁人目光。

    他也没有想着趁机逃跑。

    没有用。

    离合神光虽能落人元神,但对方可是一品,差距着实太大。

    江舟完全不指望能一击阴死对方。

    所以他再次出手了。

    这次虽说是幻梦身出来,但他也着实准备了一番。

    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

    刚刚得到的九口修罗化血刀已经化作九道飞虹,斩向灯花婆婆。

    法宝摄心铃飞出,当空摇动不止。

    叮铃铃之声不经。

    出手尽是直指神魂。

    离合神光落人元神,修罗化血刀戮人神魂,摄心铃慑人阴神。

    换了寻常人,哪怕是中三品,猝不及防之下,恐怕立时三刻便要魂飞魄散。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灯花婆婆。

    灯花婆婆也不愧是一品至圣。

    被他当面暗算之下,蒙头狂打。

    不见动作,摄心铃却只摇了片刻,便猛地一颤,从空中坠落。

    修罗化血斩落,却斩了个空。

    灯花婆婆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江舟一咬牙,双手齐出,雄浑的功力澎湃而出。

    强行改变了九口化血刀的方向,朝着还留在原地的那盏花灯斩去。

    “贼小子敢尔!”

    苍老的声音厉喝。

    九道血芒不停,已斩过花灯。

    灯光猛地暴涨,似乎连天地间都跟着颤了一颤。

    花灯倒飞而出,落入灯花婆婆手中。

    老妇看着短了一截的灯火,脸上露出几分痛惜。

    这时曲轻也动手了。

    光盘旋转,天地山泽,风雷水火齐涌。

    江舟身形连闪,变幻无端。

    人影不断闪现,在九口修罗化血刀之间倏忽来去。

    竟以一人化九人,同时操控着九口化血刀。

    以刀为剑,一人成阵,以六脉神剑阵,斩向灯花婆婆。

    他虽是以“六脉神剑”和“六脉神剑阵”为参照创出的剑法与剑阵,但其实早就脱离了两者的范畴。

    技尽而近道。

    在曲轻罗显化的天地万象的间隙间,无孔不入,如狂风暴雨般袭向灯花婆婆。

    这种凶狂残暴的势态,看得躲在一旁的广陵王脸颊抽搐不已。

    真不愧是公认的凶人狂人,打起架来竟然更凶残。

    这些的凶人,居然还有人认为他是靠着后台欺负人的纸老虎,其实自己的本事稀松平常得很?

    之前几次,虽然江舟接连搞出震动江都的大事,但似乎从没有亲自出手。

    以至于这种说法的流传,还有不少人认可这种说法。

    明面不敢说,暗地里却在酸不啦叽地说这个江舟就是走了狗运的家伙,拜了一个好师门。

    广陵王虽然不信这样的人会是一个本事寻常的,不过对于他的修为道行也确实还存疑。

    现在嘛……

    以后谁再敢在本王面前说这种话,大耳刮子伺候!

    在江舟和曲轻罗的狂追猛打之下,饶是灯花婆婆见多识广,也不由微微色变。

    当然,这些手段还不足以令她慌乱。

    即便江舟与曲轻罗联手,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稚嫩可笑。

    但曲轻罗且不说,传承自九天玄母教,其术法神通本就是天下闻名。

    这个姓江的贼小子所使的手段、法宝,却没有一个是她知道的。

    但却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尤其是之前蒙头糊了她一脸的那道神光。

    若是这小子已入圣境,刚才那道神光足以令她摔个大跟斗,甚至伤及本源。

    简直可怕……

    灯花婆婆其实此番本无恶意,此时却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杀机。

    不过脸色一阵变幻,还是忍了下来。

    举起花灯,蒙蒙灯光罩身。

    无论是曲轻罗还是江舟,哪怕手段尽出,也越过灯光半点,无法近其分毫。

    “小子,够了!”

    “老身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若是能伤其分毫,江舟是绝对不会听她说半个字。

    对于敌人,要说也是先打死再说。

    尽管这样,对方有可能听不到了。

    可惜的是,即便占了个先下手的便宜,他们却半点也强不了。

    甚至近不了人家的身。

    这还打个屁?

    再打下去,就是泼妇当街撒泼了。

    所以,他很干脆地将九口个罗化血刀拢在一起,收回了弥尘幡中。

    曲轻罗见他如此,也罢了手。

    赤足踩在虚空,与江舟并肩而立。

    “你想说什么?”

    灯花婆婆见他停手,松了一口气。

    同时目光扫过曲轻罗,暗暗吃惊。

    这九天玄母教的圣女,身份非同寻常,怎的有点唯其马首是瞻的模样?

    灯花婆婆目光落到江舟身上,闪动着几分复杂的神色。

    没有当即回答江舟,说道:

    “不瞒你说,按老身意思,你敢伤我孙,本当要拿你抽筋炼髓,即便你能缩在那个龟壳子里,又能缩多久?”

    “老婆子活了两千三百七十年,至少也能再活六百三十年。”

    “有本事,你就在里面缩上几百年,耗到老婆子三灾临头,灰飞烟灭之时!”

第459章 延续香火 (求订阅、月票)

    灯花婆婆说着,眼中出现几分恨色。

    看得广陵王心惊胆战。

    这几句话让他猜到了这个老妇的身份。

    这可是一位一品至圣啊……

    他这个郡王在别人那里了不得,在这种存在面前,比屁大不了多少。

    不晓得他父王的名头镇不镇得住场面……

    她待会该不会迁怒本王吧?

    早知道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早知道这江舟是个灾星了……

    怎么就是不信邪呢……

    广陵王在一旁默然哀嚎。

    江舟淡定地看着灯花婆婆。

    他知道对方虽然说得吓人,但既然没有直接动手,现在也不会动手。

    否则他们无力反抗。

    他现在积蓄的真灵,未必能撑得起关二爷出一刀。

    至少不足以斩杀一位一品至圣。

    果然,灯花婆婆恨着恨着,又忽然笑了起来。

    “你果然不是一般人,连这小子都怕得打摆子,你竟不怕老身?”

    被她目光扫过的广陵王老脸一红,想要撑一撑,但发现自己的腿不大听使唤,抽筋一样微微抖动着。

    江舟笑道:“前辈若要动手,我们即便怕又有何用?”

    灯花婆婆笑道:“看来你是有身有依仗,究竟是什么?令你连老身也不看在眼里?”

    “宝幢那癫僧如今自顾不暇,恐怕顾不上你……”

    灯花婆婆微微沉吟道:“难道在吴郡城外惊鸿一现的那位武圣,真在暗中护着你?”

    她瞥向一旁的曲轻罗:“还是说,你是以为有九天玄母教的圣女护着你,老身就不敢对你出手?”

    江舟心中微动。

    她知道癫丐僧的下落?

    面上不动声色道:“前辈,这样的试探就不必了,你若有话,但说无妨。”

    “好吧。”

    灯花婆婆似乎意外的好说话,点点头道:“说到底,你我之间,也无仇无怨,若说怨,也是你先抓我孙儿在先,还是两次,这点你可认?”

    江舟正色道:“提灯童子多行不义,江某身在肃靖司,食君之?,忠君之事,问心无愧。”

    这番话听得灯花婆婆和双腿正在打摆子的广陵王侧目不已。

    尤其是广陵王,看向江舟,目光中透出敬佩之色。

    想不到此人还是如此忠臣义士。

    “……”

    站在他身旁的曲轻罗宠辱不惊的脸庞忍不住微微一抽。

    别人不知道,这些日子与他朝夕相处的她却是有些了解。

    这个人绝不是他嘴里说的那种人……

    灯花婆婆也不知是被他的“正气凛然”所慑,还是被气的。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沉声道:“好,便算如此,他落在你手上,老身也认了。”

    “老身虽是方外之人,与稷室无甚瓜葛,却也素来遵从稷法,他犯了法,自有法可依,老身不去过问,”

    “但他毕竟是老身孙儿,老身也实难坐视他这般丢了性命,所以,老身豁出这张老脸,此番拦路,却是想向江大人讨个人情。”

    她原本一口一个贼小子,这时却改成了江大人。

    也不知是为江舟刚才那番话,还是暗含讥讽。

    反正江舟看不出来。

    果然不愧是千年的老妖怪。

    “前辈若想让江某放了他,那便恕难从命。”

    江舟摇头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犯了法,就应当依法而决,否则,若人人讲情面,必定国将不国,天下大乱。”

    “……”

    灯花婆婆干瘪的胸腹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她现在确定了。

    这个臭小子,分明是在跟她装疯卖傻。

    若不是……

    就算拼着得罪他背后的师门,灯花婆婆也要先将他狠狠地打上一顿出出气再说。

    灯花婆婆按捺着她的脾气,挤出笑容道:“江大人,老身并非是让你违背律法,只不过是讨个人情罢了。”

    她怕江舟再说出什么话来,令她爆发,直接开门见山道:“我那孙儿虽然不成器,却也是老身膝下一根独苗,”

    “他犯了事,落入你手,法办便法办了罢,就算是被你肃靖司斩了,老身也认了。”

    “不过他虽然没有少胡闹,却没有血脉留下,”

    “老身只想讨个人情,让他在死前,留下一点血脉,延续香火,也算是了了老身一个心愿,如此,应当不算乱了规矩吧?”

    江舟眉头微微皱起。

    不是对方的要求过分,而是太过简单了。

    延续香火,在大稷是件大事。

    而且不管大稷实际上是如何,还是讲一个“仁”字的。

    即便是普通人犯了死罪,有这样的要求,也会尽量满足。

    行刑之前,有妻子的就让他们在牢中过上三两夜。

    没有妻子的,甚至会让迨冰府的媒官帮着安排。

    良家是不可能了,但市井里却有不少专门做这种生意的,替人“传宗接代”的。

    有需要,才有市场。

    正因为有需要,而且还不少,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职业”出现。

    说来不可思议,但它就是存在。

    这灯花婆婆,也未免太好说话了。

    江舟怀疑道:“前辈说的是真的?仅只如此?”

    灯花婆婆笑着点头:“仅只如此。”

    “嗨,那简单!”

    广陵王这会儿不打摆子了,插口道:“这事儿本王就能答应你!”

    “老前辈,有您一句话,别说传一根苗,赶明儿本王就安排十个八个女子到肃靖司里,个个天姿国色不敢说,但绝对是良家碧玉,保准让您老满意!”

    他是郡王,肃靖司不会不给这面子。

    若是因此能得到一位一品至圣的人情,那可太值了。

    灯花婆婆却没有让他如愿。

    笑着摇了摇头,看都没看他。

    只是朝江舟道:“江大人,此事只有你能帮老身。”

    果然没这么简单。

    江舟暗道。

    神色不动道:“前辈,这位是广陵王殿下,他金口玉言,可比江某管用得多,如果他都不能让您满意,江某何德何能?”

    灯花婆婆摇头道:“老身的孙儿虽不成器,但老身好歹也是堂堂一品,想做老身的孙媳妇,却没那么容易。”

    “老身不要其他女子,老身要的孙媳妇,只有江大人你能给。”

    江舟神色微变,语气微冷道:“前辈该不会是看上了江某身边的人吧?”

    广陵王两眼圆睁,不由自主地偷偷瞥身曲轻罗。

    不怪他这样。

    江舟身边,能让一位一品看上眼的,也只有这位了吧?

    “嘎嘎嘎……”

    灯花婆婆怪笑了几声:“看来江大人很在意啊……”

第460章 诚意 (求订阅、月票)

    灯花婆婆怪笑着看向曲轻罗:“曲姑娘,倒是寻得了一位如意郎君。”

    曲轻罗闻言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娇羞,也没有因此生怒。

    只是摇头淡声道:“我与他只是道友。”

    她的眼中的清澈,令人生不起半点不信。

    因此灯花婆婆微微一愣,旋即叹道:“那倒是可惜了。”

    她又看向江舟:“江大人,你放心,老身虽然不惧那玄母教主,却也有自知之明,那不成器的孙儿是万万不敢觊觎九天圣女的。”

    “老身要的……”

    灯花婆婆嘎嘎一声怪笑:“与江大人非亲非故,不值一提,便是江大人刚刚从那农户家中带走的女子。”

    三人闻言都是一惊。

    广陵王直接叫出声道:“前辈,那是一具尸体啊!”

    江舟目光微闪,也顺着广陵王的话道:“前辈要让自己的孙儿娶一具尸体?”

    “嘎嘎……”

    灯花婆婆怪笑道:“老身也不相瞒,以九天圣女的见识,当知道那女尸实是一位修炼地仙的前古之人。”

    江舟讶道:“前辈难道有办法能让一具尸体活过来?”

    灯花婆婆笑道:“她若真能修成地仙,也算是得成正果,自然配得上老身孙儿。”

    “不过地仙之法,难如登天,想要修成,谈何容易?”

    “而且老身也用不着她活过来……”

    “啊?”

    广陵王忍不住说道:“前辈,您不是说要给孙儿找媳妇延续香火么?死尸怎么传宗接代?”

    他说着,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起来。

    似乎想到了某种画面,眼里透出一种怪异的神色。

    恶心,又好奇、刺激……

    “老身自有老身的法子。”

    灯花婆婆嘎嘎怪笑道:“说来也不怕几位见笑,以老身那孙儿的德性,若是此女活了过来,恐怕就不肯嫁了。”

    “江大人,此女与你无用,她肉身虽未损,但近万年来,地势变迁,地脉改移,其养尸之地,早就成了一处废地,”

    “再加上时机未到,便被人从地底挖了出来,近万载养出来的一口气也散了去,根基毁损,根本不可能再重塑造化,说是死尸一具,也无甚差错。”

    “一具无用的尸体罢了,不如成全老身,老身必定铭感五内,日后当有所报。”

    广陵王眼巴巴地看向江舟。

    不得不说,灯花婆婆的话语真的很有诱惑力。

    一品至圣的一个承诺,抵得上千军万马。

    金山银山也换不来。

    早知道一具女尸有这么大的威力,刚才他就厚着脸皮要过来了。

    老实说,江舟也心动。

    即便没有好处,他也想把这个有点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仅只是灯花婆婆这个存在,那具女尸拿在手里,就烫手得很。

    不仅烫手,还很可能要命。

    灯花婆婆现在是一副笑脸相向,很好说话的模样,但谁知道若不答应她,她会不会立即翻脸?

    何况她如其所说,这不过是一具女尸,还与他非亲非故。

    他之所以找过来,一是对于前祀帝陵的好奇,曲轻罗也一直在寻找帝陵的下落。

    二来,是他自己也在图谋女尸身上的东西……

    不过,江舟若没有得到女尸前,灯花婆婆要对这女尸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此时女尸落到了他的手里,那又另当别论了。

    不是他松鼠病犯了,只是纯粹不愿这具女尸在自己手里,还被灯花婆婆那孙子“玷污”了。

    这理由似乎有点可笑,但他确实是这么想。

    “江大人,可是不愿亵渎死者?”

    灯花婆婆不愧是积年老怪,像是能看穿江舟内心一样。

    见他微现犹豫,便嘎嘎怪笑:“江大人大可放心,老身虽为散修,不比大人大教正宗,却也是堂堂一品,还不屑于做此等凡夫都不屑为之的腌臜之事。”

    “老身只需借此女尸,在我孙儿死后,与其缔结一桩姻缘便可,绝不会碰其半根毫毛,江大人若信不过老身,届时大可在旁观礼,也算为我那孙儿大婚作个见证。”

    灯花婆婆说完,像是看出了江舟的意动,又趁热打铁:“老身听闻,江大人与那位大梵寺弃徒宝幢有些情分?”

    江舟一怔,点头道:“不错,癫前辈如今也是我方寸山之人。”

    “方寸山?”

    灯花婆婆目光微闪,旋即笑道:“这宝幢倒是好福分。”

    其实她心中想的却正好相反。

    这姓江的倒是好机缘,拉上了这么一个好手到身边。

    只不过……

    “既是方寸山门人,此事本不该老身多此一举,不过为表老身诚意,此事更当告知江大人才是。”

    灯花婆婆笑道:“大梵寺多年以来,一直在追捕宝幢神僧,只不过此人也非易与之辈,”

    “竟以一癫丐之形,游戏风尘,以他之能,也无人能算出其根脚,”

    “此前为相助江大人,却显露了形迹,大梵寺与他同列六如的其余几位神僧,尽皆赶到,布下天罗地网,”

    “他神通虽高,逃得一次,恐怕也难逃二次、三次。”

    “江大人若是愿意成全老身,老身愿举消闲谷之力,相助宝幢神僧,脱出大梵寺追捕。”

    江舟闻言不由道:“你知道癫前辈下落?”

    灯花婆婆笑道:“消闲谷虽为散修汇集之所,良莠不齐,但遍布天下,耳目众多,想要知道此事,不算难事。”

    “好,我答应你。”

    江舟果断道:“女尸可以给你,相信前辈堂堂至圣之尊,当不至于食言。”

    难怪当日那阵动静之后,就没了癫丐僧的消息。

    果然是大梵寺的贼秃干的好事。

    他不是没有想过灯花婆婆会不会骗他……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以对方的身份修为,当不至于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但一具尸体,还无法与癫丐僧相提并论。

    就算赌输了,也只是输了一具无关紧要的尸体。

    虽有违他的本意,但若有一分可能能救出癫丐僧,也无所谓了。

    灯花婆婆闻言,难掩喜色:“江大人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你放心,今日之后,老身便传令消闲谷,全力相助宝幢神僧。”

    江舟既然答应了,也没有必要扭扭捏捏。

    直接摇动弥尘幡,取出了那具地仙女尸。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

    那具女尸身上,戴着许多青金饰物。

    从张仲孝手里得来的那只臂钏,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他将这些饰物全都留在了弥尘幡中。

第461章 食言 (求订阅、月票)

    灯花婆婆一见女尸更是大喜,伸出枯瘦如鸡爪的手抓,就要抓来。

    猛不丁却见江舟身旁的曲轻罗云袖轻抚,竟先她一步将女尸卷到了手里。

    灯花婆婆神色一变。

    她此番以堂堂至圣之尊,对一个小辈好言好语,几近恳求,本自以为付出了十二分的诚意。

    即便对方再是根脚深厚,也当知足了。

    所以完全没有心里准备,竟被曲轻罗趁了个空。

    灯花婆婆神色阴沉:“曲姑娘,你这是何意?”

    曲轻罗面色未变,轻淡依旧:“玷污亡者之躯,非正道所为,我未见便罢,见到了却断难容得。”

    灯花婆婆眯起眼,本就阴鹫令人生怖的老脸更加阴郁令人生畏。

    “曲姑娘,九天玄母教与前祀并无瓜葛吧?曲姑娘小小年纪,也不可能与这前祀余孽有何牵扯,难道要为一具无关紧要的尸身,与老婆子为难不成?”

    曲轻罗不解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与你为难?”

    灯花婆婆胸口起伏不已,曲轻罗这副“纯真”令她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却又难以发出。

    装疯卖傻固然可气,更可气的是这种毫无半分虚假的“傻气”。

    偏偏她又无可奈何。

    想她堂堂一品至圣,一日之内,竟接连在两个小辈面前颜面扫地。

    若非忌惮对方根脚,她何必如此委屈求全?

    强忍着火气,看向江舟:“江大人,你也是当朝命官,金口玉言,难道答应的事,也要食言不成?”

    江舟还没说话,曲轻罗却已皱起眉头:“与他何干?他给了你,这尸体便不再是他之物,我抢到就是我的。”

    “……”

    灯花婆婆脸都气绿了。

    “呵……”

    江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对于曲轻罗的举动没有什么意外之色,更没有被人坏了好事的不爽。

    反而是一声轻笑后,长长地轻呼了一口气。

    也不言语,从怀中取出一张柳叶,在手中化作丈二金刀。

    一股如渊如狱的气息在无声之间,便升腾而起。

    身后有无穷血气,化作无边血海。

    一尊如神魔般的人影若隐若现。

    与江舟一般,横刀而立。

    如神如魔的气息,几欲淹没人间的无边血海,令广陵王神色惊恐,双腿又打起了摆子。

    即便是灯花婆婆这般人物,也不由神色大变。

    甚至于周遭百里之外,都被这股恐怖的气息惊动。

    许多人纷纷惊起,搜寻起来。

    江舟横刀在侧,人虽没变,但一双眉目竟似乎变了个样。

    如丹凤睁眼,两点寒星慑魂。

    叹道:“前辈,对不住了,她既不肯,江某也不能置她于不顾,便当晚辈食言罢了,前辈若想动手,江某……接着便是。”

    “好,好,好!”

    灯花婆婆怒极而笑:“老身今日,正要见识见识,名震天下的武道之宗,无双关圣的手段。”

    以她的修为眼力,哪里不知道江舟此时的状态有异?

    这股气息,绝非他自己的力量。

    而是有人把力量“借”给了他。

    那一双凤目之中透出的似乎能斩断世间一切,一往无前的刀意,几如实质一般。

    如此刀意,即便是燕不冠,也未必能及。

    人未至,借他人之体而降临的一股力量,竟有如此威势。

    除了传说中在吴郡一刀断万军,一刀斩至圣的那位无双武圣,不作第二人想。

    灯花婆婆身为一品至圣,自有自身的傲气和底气。

    即便是那位武圣亲临,她也有一战之力,何况不过一道气息降临罢了?

    怒笑声中,她手中的花灯火苗跳动不已。

    灯光昏黯淡,却是无孔不入,将四周照得一片黯黄。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这层黯黄的灯光下。

    影影绰绰,蒙上了一股阴森恐怖之意。

    花草、树木、乱石、飞鸟、虫兽……

    一切闯入这个范围中的物事,都在四面八方投下一个个凌乱的影子。

    这些影子似乎活了过来,扭曲摆动不止。

    诡异到极点,也恐怖到极点。

    广陵王连吞了几下口水,也顾不上此时的江舟已经变得吓人之极,一溜烟地跑到了他身旁挨着。

    江舟此时状态奇异。

    他并未请关二爷降临,也请不到。

    不过是借了二爷神力。

    但这一次借力,却与以往所借皆有不同。

    不仅是力量增加了,他感觉自己的精神、意志、甚至是心性都变了。

    变得心意如铁,万事万物,皆不能动摇一分一毫。

    即便是他修得无常金刚,通透如琉璃、不动如金刚的佛门境界,也远远不能相比。

    在这种状态下,江舟发现自己以往所思种种,都着实无比幼稚可笑。

    妖魔横行,一刀可斩。

    小丑跳梁,一刀可斩。

    天下纷乱,一刀可斩。

    情愫暗生,一刀可斩……

    天下无物不可斩!

    眼前的灯花婆婆,一品至圣?

    不过插标卖首尔!

    何足道!

    “雕虫小技!”

    “斩!”

    江舟一声暴喝,手中长刀已经倒拖抡起。

    刀光乍起。

    一刀斩出,四周的昏黄就如同一块脆弱绢布,应声而裂。

    无数黑影发出尖锐的惨啸,化为道道轻烟。

    灯花婆婆手中的花灯微微一黯,灯中的火苗肉眼见地短了一小截。

    她痛呼一声。

    但心下却是大喜。

    这小子,果然只是借了一丝力量。

    一刀之力,确实是恐怖。

    但在她面前,还不够看。

    “嘎嘎嘎……”

    “江大人,你若技仅于此,今日恐怕老婆子就要得罪了!”

    江舟“凤眼”之中无波无澜,心中依然如铁石般不动不摇。

    长刀倒拖在后,大步迈出。

    一步、两步……越来越快。

    倒拖在地的长刀之上,也变得越来越恐怖。

    那锋锐之意,令灯花婆婆都心悸不已。

    不由怪叫一声,抛出手中花灯。

    花灯旋转不止,内中似有无数黑影,如走马灯一般,千奇百怪。

    仿佛关押着无数妖魔在内。

    此时正要破灯而出,择人而噬。

    江舟的蓄势一刀将出。

    灯花婆婆花灯中的恐怖也正要放出。

    却在此时,忽然听闻一声冷哼自一旁响起。

    几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两人之间。

    有僧,有道,有俗……

第462章 散仙 (求订阅、月票)

    人影有四。

    其中三人稍落一人半肩,隐隐以其为首。

    此人立于江舟、灯花婆婆之间,双手一分,便见两颗如水泡般的光球自其掌心飘出。

    分别朝二人飞去。

    江舟只见前方有一股柔和的力道,令他如同一头撞进了水中的感觉。

    身后积蓄起的石破天惊之刀势,竟在顷刻之间消弭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再看对面,灯花婆婆也是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泡”之中。

    那花灯中似乎要破灯而出的地数妖魔影子也不见了踪影。

    江舟暗自心惊。

    此人好高的道行……

    消弭了两人的攻势,那人双手一招,包裹二人的“水泡”便砰然破裂消失。

    “灵侯!你是什么意思?为何阻我!”

    灯花婆婆脱出“水泡”,当即大怒。

    却是不敢有什么异动,只是怒目质问来人。

    江舟此时才得了机会看清来者。

    一僧一道两俗。

    其中两人,竟是他早就见过的。

    当初在谷村旧址抓出铁骑亡魂作搏戏的灰袍老者,“丁鹏”的魔刀也是出自其手。

    另一个就是当初与他搏戏的老道。

    僧人是一个身形微胖,两眼奇大,如蜂似蛙。

    竟与当初老道所变化的六僧六道“棋子”中的“僧棋”一般无二。

    剩下一个,隐隐为几人之首,刚才就是他轻描淡写,分开二人。

    此人一身银衣,气宇轩昂,眉目间自有一股威严贵气。

    望之似人间王侯,但恐怕天下间也寻不出哪个王侯能与之相比。

    即便江舟不想承认,当初他所见到的楚王,已经是天下难得的雄主之象。

    但在此人面前,恐怕也难以相提并论。

    灵侯?

    这是刚才灯花婆婆质问时脱口而出的称呼。

    倒是人如其名。

    江舟沉吟之际,灰袍老者已经看向他,笑意吟吟地点了点头。

    抬手微按,似乎在示意让他稍安勿躁。

    “灯花婆婆,你越界了。”

    那位灵侯面对灯花婆婆的怒声质问,只是负手淡淡地说道。

    灯花婆婆如此人物,闻言却是脸色一白。

    眼中竟闪过一丝惊慌之意。

    江舟此时已经撤去武圣之力,一阵虚弱感袭来。

    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了一个令他心痛的声音:归零……

    不过比起刚才那种虽然强得不可一世,却心性大变的状态,他还是喜欢现在的自己。

    “你怪不怪我?”

    曲轻罗此时已经走到他身旁,轻声道。

    江舟回头笑道:“我怪你作甚?”

    曲轻罗淡声道:“我坏了你的大事,也许会令那位癫前辈陷入险境。”

    江舟摇摇头:“我该谢你才是。”

    “癫前辈有难,我若不救,便是忘恩负义,但大梵寺是何等所在?急切之下,我如何去救?也只有与那灯花婆婆做这交易,。”

    “可我若要救人,却将此女尸送出,任他人玷污,也一样是不义之举。”

    “做也不是,不做更不是。”

    “你帮我做了这决定,我要谢你才是。”

    他叹了口气,看向她道:“说起来,我倒怕你对我失望。”

    曲轻罗摇摇头,展颜一笑:“我明白,我知你心中不愿,你也知我不会坐视。”

    江舟也笑了。

    二人相视一笑,却令跟上来的广陵王半张着嘴,看傻眼了。

    你俩搁这唱戏呢?

    合着刚刚那一出全是你俩的心有灵犀,作戏给人看?

    他这是被塞了一嘴狗食而不自知吗?

    两人这相视一笑,更是在广陵王心中造成万倍暴击。

    欺人太甚!

    广陵王在心中悲愤地怒骂。

    却忽然有一种酸涩的悲凉感。

    觉得自己以往的美人环绕,此时变得有些无味起来……

    “呵呵呵……”

    “真是一对璧人,世间仅有,天上也无,难得,难得。”

    此时,灯花婆婆那边似乎也结束了。

    灰袍老者走了过来,一如当初所见,满面笑意。

    “江小友,别来无恙啊?”

    “许久未见,再见之时,已得此良缘,可喜,可羡。”

    江舟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淡然无波的曲轻罗,回头笑道:“前辈误会了,我与曲姑娘只是知己好友,并无男女之情。”

    “哦?那倒是老朽误会了,见谅,见谅。”

    灰袍老者呵呵一笑,言行举动都有一种慈祥平和,令人顿生好感。

    “齐老头,我等与灵侯先走一步,你快些跟上。”

    这时,那个老道扫了一眼江舟,神色虽然冷淡,却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便跟在那位灵侯身后走了。

    灯花婆婆也紧随其后,三尺之躯,却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竟然都没有再回头看江舟一眼。

    似乎完全忘了女尸之事。

    灰袍老者朝他们摆了摆手,便回头朝江舟笑道:“江小友,当初南州匆匆一别,不想今日却这般相见,老朽倒是要向小友陪个不是了。”

    江舟已经隐有所悟,却还是讶道:“前辈何出此言?”

    “小友可曾听过五散仙?”

    江舟微一沉吟道:“酒里消闲日,人间做散仙?”

    “呵呵呵,这是老朽多年之前,醉酒时所吟,不想传了了去,倒令世人见笑了。”

    灰袍老者笑道:“老朽与你刚才所见的几个,便是世人所言的五散仙,惭愧惭愧,不过是几个不成大道,又难舒这人间红尘的老家伙罢了。”

    老者说着,笑意吟吟的脸上,露出几分淡淡的落寞。

    不过一闪而逝,又重新笑道:“灯花婆婆此番冒犯,老朽代她向小友赔个不是,也想向小友讨个人情,念其爱孙心切,饶她一遭如何?”

    灰袍老者说得客气之极。

    实际上以他们五散仙的名号,这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

    但他并没有半点以势凌人之意。

    “小友放心,那小鬼犯了事,该如何便如何,灯花婆婆日后绝不会再去寻小友麻烦,老朽以性命担保。”

    江舟微一沉吟,便笑道:“前辈既然开口,晚辈自当遵从。”

    实际上他和灯花婆婆并没有什么过节,只是和她的孙子有过节。

    既然对方都已经做到这一步,可说是给足了他面子,也没有要求要回那小鬼,他又何必自寻烦恼?

    更何况灰袍老者对他可谓是善意十足。

    仅仅是那根明庭香,就是个极大的人情。

    江舟可不认为他当初杀的那些铁骑能值这么大的价钱。

    “呵呵呵,多谢小友,江小友果然心胸开阔,老朽佩服。”

    灰袍老者拱手笑道。

    江舟正色道:“前辈对江某有恩,又亲手为江某师兄铸了一把世间难得的宝刀,该是江某言谢才是。”

    “哈哈哈,老朽只是认香不认人罢了,”

    灰袍老者并无意外,也无居功之色,笑道:“那位丁小友来时,老朽便猜出他与江小友关系匪浅,不想却是同门,果然是人中俊杰。”

    他面现赞叹,旋即又开口道:“小友可想知道,灯花婆婆为何如此费尽心思,向小友讨要那具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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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卷鬼神图录介绍:
江舟被一卷鬼神图录带到大稷,用手机里的半集西游记,将一个凶残的妖女忽悠瘸了,以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传人的身份,开始走上了一条通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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