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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旁人马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txt下载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七三章 与神“共舞”(四十四)

    贝努克意外陨落,让至关重要的大陆计划搁浅,严重影响到五位大人苏醒的进程。

    梅林身份成谜,“封圣”剑柄下落不知去向,很有可能已经被前者获取,给将来的那场关键战争,又增添了一丝不确定性。

    摆在瑟拉斯面前的局面,远比想象中更复杂。

    在第一位短时间内无法回归的当前,无论是渊域还是大陆,都要由他亲自操持,全盘掌控,而低位神使接连陨落,让本该战力充足的己方人手越发捉襟见肘,许多行动已无法照原计划进行,必须改变方案。

    所以他不想也不能在这里冒着与迟小厉同归于尽的风险,进行一场比拼底蕴的消耗战。

    瑟拉斯当然不认为自己会输,只是即便最终取胜,多半也是惨胜,困兽犹斗,迟小厉临死前肯定会展开最疯狂最强烈的反扑,自己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受伤过重,甚至连讨伐队都无力解决,仅凭维奥尼亚三人,瑟拉斯不认为能够稳操胜券。

    更遑谈直到现在他都联系不上维奥尼亚,她的命运线也产生了难以预料的扭曲,一定是迟小厉做了手脚。

    这也说明纳乌拉带领的先锋队,或许并未全灭,哪怕只有纳乌拉一人生还,对于其余三人都是巨大威胁。

    连渊域内的敌人都排除不了,短时间内更顾不上大陆那边的动向。

    连同贝努克在内四名神使,同一时间在大陆陨落,这在以往的任何时间点,都是前所未有的失败。

    不过四人的死也并非毫无价值,各国为此付出惨痛代价,本就捉襟见肘的顶尖战力再度遭遇重创,近乎全毁,上层建筑更是经历了一番大的洗牌,其中以拜迪最惨,众议员几乎全灭,现在仍旧乱成一锅粥。

    仅剩的几名区长,也只能勉强稳定局面,却无法控制人心,各地豪伐蠢蠢欲动,对诱人的权力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发难。

    玛兰更不用提,距离灭国仅剩一线,即便最终保留下来,朝局也彻底经历了一轮大清洗,凯撒家族对国家的控制前所未有孱弱,各地百废待兴,正是取而代之的天赐良机,未必不会惹得手中仍握有兵权的藩王眼红。

    利亚、库曼情况稍好,因为应对及时,提早拔出了“不灭信仰”埋下的暗子隐患,皇室以及中枢力量得以保留,但遭此大难,各大公会和军队也只剩一个空壳子,此时哪怕只派一位神使前往,也能轻易将其覆灭。

    而整个巴布大陆并非只有这四国,周边毗邻大大小小数十个附属国。

    在大国国力空前孱弱的情况下,各小国未必不会起异心,因为他们反而是这场战争中消耗最少的势力,只要有一点推波助澜,便很有可能揭竿而起。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完成仪式这个主要目的未能达成,但改变现有四国格局、引起其内政混乱、外有各附属国虎视眈眈,将大陆格局彻底搅乱,也算是达成了次要任务。

    若不是突然杀出一个梅林,加上西大陆那边横插一杠,各国军力更十不存一,估计现在即便不用他们出手,大陆也将分崩离析。

    除此之外,作为现今大陆真正意义上统治者的人族,突遭重创,其他各族未必不会有趁病要命的心思。

    时代更迭,无论眼前利益是否一致,没有哪个种族会甘心屈居人下,丰沃肥美之地归于异族,自己只能在贫瘠之地苟延残喘。

    魔族已经整装待发,虽然前一次千里奔袭损失惨重,但并未伤及根本,仍有余力对其他各族发起战争。

    所以现在大陆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只要稍微有一点推波助澜,天平就会瞬间倾倒。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缺的就是一个能够统筹全局的决策者。

    瑟拉斯自然当仁不让,但也正因如此,担子越重,顾虑也就越多。

    讨伐队要解决,大陆需要人煽风点火,因此他越发不能在这里与迟小厉拼命。

    哪怕只是以伤换命,任何一点时间浪费,都有可能让诡谲多变的格局产生不可控变化。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四国若是处理好内政,同时平息附属国带来的威胁,最后再与其他种族联合,确定好利益划分,好不容易有四分五裂迹象的大陆格局,将再次变成铁板一块。

    这并非不可能,各附属小国屈于大国淫威百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很有可能因为忌惮而踟蹰不前,想要让他们真正下定决心,必须通过旁敲侧击,给予一定的暗示和支持。

    如果短时间内不能让当权者下定决心,一旦各国觉察,派出使者安抚或者威逼,谋逆之事必付诸东流。

    而之前因为魔族驰援玛兰,其他各族已经有所察觉,如果等他们弄清己方究竟要做什么,就未必会再对四国下手。

    只要四国当权者眼光足够长远,愿意割让领地,或者许以巨大好处,各族同盟有了之前的先例,很有可能会再次联合,到时候仅凭魔族,根本翻不起多少浪花。

    到时候分个击破的计划不但无法完成,还会逼迫各族放下成见,真正精诚合作,变成他们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牺牲了包括贝努克在内的四名神使,才有了这仅存的优势,瑟拉斯不可能拱手相让。

    所以即便迟小厉几乎快把“杀我啊”几个字写在脸上进行挑衅,瑟拉斯仍旧隐忍下来。

    反正迟小厉已经被“厄运”缠绕,现在也无法主动进攻,强行出手只会让他很快受到更大反噬。

    迟小厉不会傻到犯这种低级失误,真要是因此而身负重伤,不但不会消耗他的实力,反而会让自己落入下风。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只要我不主动出手,迟小厉也毫无办法……瑟拉斯眸中精光一闪,嘴角抿起一丝笑容,又从虚空中拉出一张豪华座椅,开始不紧不慢的擦拭眼镜。

    之前差点又被迟小厉唬住,瑟拉斯刚刚才想明白,虽然大陆事态紧急,但也不是迫在眉睫、需要立刻处理的,而渊域中的情况则不同,这里毕竟是自己的主场,没有迟小厉的支持,其他人撑不了太久。

    尤其那一百多名营救队成员,虽然之前被迟小厉出手干预,没能全部杀掉,但并不代表他们毫发无伤,很有可能失去战斗能力。

    按照时间推算,有那一百多只巨人配合,图依应该差不多得手了,只是不知她能否按照原定计划,控制住特定的几个人选。

    杰诺尔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人,即便过了这么久,瑟拉斯依旧不清楚他是如何摆脱自己深层次的命运操控。

    他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却又觉得过于匪夷所思。

    与奥贝罗有过接触的是皮尔,所以就算谁获得了奥贝罗某些馈赠,也不该轮到那个年轻兽人才对。

    可若不是奥贝罗的力量插手,瑟拉斯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就算是迟小厉,也没有办法解除已经被自己植入“种子”的傀儡。

    不过这都是之后需要解决的问题,瑟拉斯完全不着急出去,眼下该着急应该是迟小厉。

    瑟拉斯手中多出一杯红酒,绛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摇晃。

    远处曾经是少年尸体的位置上,那个破布包突然消失不见,出现在瑟拉斯的腿上。

    翻了翻,扑面而来的酸臭味,让瑟拉斯下意识眉头微蹙,同时屏住呼吸。

    这时瑟拉斯才有些后悔,布包的脏乱程度超乎想象,对于他这样一个具有一定洁癖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的灾难。

    忍住生理上的不适,瑟拉斯将布包来回翻动,除了零散掉落的煤渣,还有一团油纸顺着侧缝倒出。

    瑟拉斯眼睛一亮,手腕翻转间,油纸自动打开,却露出半个冰冷刚硬的馒头,原本以为发现秘密的欣喜神情,瞬间有些错愕。

    “你到底在翻什么?”

    迟小厉默默看着瑟拉斯一系列行为,一直没搞懂这位的迷惑行为,直到瑟拉斯自己都表现出疑惑,联系到之前对方的表现,总算猜到他想做什么,不禁哑然失笑。

    “不用翻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布包,里面装的也只是普通的煤球,那半个馒头是我那个时候一天的伙食。”

    瑟拉斯视线微抬,嘴角上挑,像是在问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迟小厉耸耸肩,一脸无奈道:“真的没骗你,你可能想象不到,我的家乡在卧龙之地北部,冬天特别冷,经常有人冻死,加上当时正值战乱,连救济院都关了门,我们这些孤儿为了熬过冬天,只能到官道旁捡那些大型车队掉落的煤球……”

    迟小厉直接在草地上蹲下来,从旁边揪起一根青草,放在嘴里轻轻咀嚼,接着叹了口气。

    “你刚刚可是杀掉了我的一个‘童年’,俗话说人的一生中,唯有童年才是最珍贵的,你把我最珍贵的东西拿走,为什么还要摆出一副我欠你什么的表情?”

    “胡言乱语。”

    瑟拉斯轻哼一声,嫌恶的将布包扔掉,对迟小厉的话却已经相信了大半。

    布包和馒头只是迟小厉创造出来的“幻象”,与那个少年本体不同,被瑟拉斯扔掉后,瞬间消失不见。

    迟小厉冲他笑了笑,接着就捂住胸口,神情微微抽搐了一阵,随即呕出一口血。

    “咳咳……没想到一上来就失败了,看来运气已经差到了极点。”

    瑟拉斯端坐在椅子上,丝毫不为所动。

    就像自己不可能真的在这干等一样,迟小厉说话的同时,也尝试了偷偷动手,结果直接受到了反噬。

    从他的模样来看,这次反噬似乎还挺严重,说明先前使用的魔法等级很高。

    迟小厉抹了抹嘴,自顾自笑道:“刚刚只是有些好奇你隔空取物的手段,没有感觉到魔法波动,却能凭空变出椅子和红酒,还能瞬间取来布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等瑟拉斯回应,迟小厉便拍了下脑袋,做恍然状:“我知道了!应该是你改变了事物原本的命运,只要给予一定修改,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就好像那把椅子,你附加了类似‘出现在我身后’这种命令,无论椅子之前在什么地方,都会瞬间按照指令现身,红酒和布包的原理也是一样……”

    瑟拉斯心中一惊,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小手段,可迟小厉仅仅第二次见到,就将自己使用的方法看透,如此敏锐的头脑,实在是令人忌惮。

    迟小厉似乎仍陷入“破案”的兴奋状态,继续自言自语:“可是如此强大的手段,为什么没在战斗中使用……想来应该只能对死物具有效果,操控活物的命运太过困难,寻常平民或许可能,但目标要是实力相当的对手,肯定无法生效。”

    听迟小厉不紧不慢的讲述,就像在进行一场探秘聊天,一层层剥开瑟拉斯隐藏的秘密。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让人有些不爽,不过瑟拉斯知道这是迟小厉故技重施,试图挑唆自己的情绪,自然不可能中招。

    晃了晃杯中红酒,瑟拉斯轻抿一口,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发现可以继续说下去,我倒很好奇,外面那些人还能撑多久。”

    迟小厉丝毫不为所动,慢悠悠的嚼着草叶,脸上显出标志性的轻佻笑容:“我能把自己关在这里,当然做好了万全准备,我劝你还是担心一下那位喜欢带面具的小姐吧。”

    瑟拉斯神情微动,迟小厉笃定的表情,却不像是在说谎。

    “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迟小厉拳掌一拍,“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纳乌拉他们的下落吗?确实没死,而且都活的好好的,现在应该已经进入黑域,见到奥贝罗了。”

    此言一出,瑟拉斯瞳孔骤缩,原本表现出的闲淡状态消失不见,一股杀气顿时弥漫开来。

    迟小厉同时起身,杀手锏放出,效果竟意外的不错,看来奥贝罗在这位心中人,仍旧是一道迈步过去的坎。

    “你……噗!”

    瑟拉斯脸色越显狰狞,迟小厉已经做好随时“自杀”的准备,结果话刚出口,瑟拉斯突然身体一晃,鼻中、口中皆喷出大量金血。

    “……”

    看着缓缓倒在自己眼前的瑟拉斯,迟小厉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

第八七四章 与神“共舞”(四十五)

    突生异状,迟小厉仅仅迟疑了瞬间,便立刻将瑟拉斯周围的空间封锁。

    以瑟拉斯的性格和之前种种表现,迟小厉很难相信他会用佯装受伤卖破绽这种低劣伎俩,所以果断先保证自己安全。

    就在迟小厉警惕万分之际,瑟拉斯的脸色却越发狰狞,耳朵、眼角纷纷流出金色血液,周身气息也以泄洪般的速度陡然衰减,很快便彻底倒在地上。

    瑟拉斯眼中流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态,似乎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同样极为震惊,用颤抖的手不断在脸上擦拭,却怎么都止不住汩汩流出的血迹。

    看着宛如困兽般发出嘶吼的男人,迟小厉神情同样惊疑不定,越发搞不定他这是要唱哪一出,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先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突然重伤濒死?

    可无论是气息还是瑟拉斯表现出的状态,已经不是“伪装”或者“演技”可以解释的了。

    真要是为了引自己主动出手,这种杀敌之前先自伤的法子,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而且瑟拉斯已经知道自己能够“复活”,或许尚搞不清原理,但也应该明白即便自己真的中了计,哪怕能够杀掉他一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个新的“迟小厉”出现。

    而付出如此大代价,当然不可能只换一个原理不明的“分身”。

    可如果说这种惨相并非伪装,那金色的血液又是怎么回事?

    在自己面前,那急转直下的气息可做不了假。

    (如果有其他力量干预,这里是我的世界,不可能毫无察觉……)

    迟小厉纠结片刻,眼中陡然闪过一道精光。

    还有一种可能,确实能够瞒过他的精神力,并且避开空间封锁,直接作用在瑟拉斯身上!

    (难道是奥贝罗出手了?)

    这个想法让迟小厉兴奋不已,算算时间,虽然不清楚皮尔离开后,黑域会不会有其他变化,但正常来讲,先锋队现在至少应该也找到那座牢笼。

    所以奥贝罗已经脱困的可能性很高!

    也只有这位曾经的命运之龙,瑟拉斯能力的正主,才有可能在不引起自己警觉的情况下,对瑟拉斯悄无声息的出手。

    也只有祂,才可能干预瑟拉斯对自己命运的侦查,没法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

    只是这样一来,似乎又与皮尔先前的描述有些出入。

    (现在的瑟拉斯,应该并非鼎盛状态,却依旧让我有些无从下手……如果真是那一位出手,能够直接远程对一位至圣强者发动雷霆攻势,怎么都不像一个被关了上万年、刚刚从牢笼中脱出的虚弱灵魂能够做到的事情……)

    迟小厉敏锐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看着眼前在地上挣扎的瑟拉斯,反而果断退到几百米开外,同时在两人之间用数个空间屏障隔断,同时思绪飞快转动。

    (如果事后证明真的是奥贝罗出手,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奥贝罗并未欺骗皮尔,状态虽然孱弱,但早就有所准备,掌握着能够针对瑟拉斯的杀手锏,要么就是祂从一开始就有所隐瞒,灵魂状态未必真的有其描述那般虚弱……

    第一种情况还好,至少纳乌拉能够将局面控制住,等到所有人汇合,未必不能想到掣肘这位龙神的方法……若真是第二种情况,问题可就有些严重了……)

    迟小厉深吸一口气,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即便瑟拉斯已经表现出奄奄一息的模样,他仍旧不敢贸然动手。

    不说别的,每位神使都有第二条命,瑟拉斯肯定也不会例外,如果他有自救手段,自己出手也未必能够成功,反而可能引起对方反扑。

    如果连他自己都束手无策,就更用不着迟小厉动手,只要静静等待,看看这位会不会“原地复活”,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现在让迟小厉更加担心的,反而是奥贝罗的真实意图。

    一位能够隐忍万年苟且偷生的龙神,其秘密谋划的目的,格局之大恐怕远超自己想象。

    虽然对方的目的很有可能是针对五神,但迟小厉可不会乐观的认为,这位龙神如果真的有所凭仗,还会愿意以平等的地位与己方合作。

    就怕最后讨伐队反而会成为对方格局中的棋子。

    想到这里,迟小厉不禁暗骂一声,看起来五神也不过如此,竟然能让一个囚犯在眼皮底下另有所谋,难道祂们就从来没检查过这位龙神的状态?

    腹诽归腹诽,迟小厉可不会真的认为,能够带领各族从凶险异常的上古时期走出的五神,真会是一些好糊弄的傻子。

    将其肉体消灭,只留灵魂,便是一种极为有效的清除隐患的方式。

    即便在迟小厉看来,这种狠毒的手段已经算是天衣无缝了,根本找不到更安全有效的方法。

    神使是五神收拢,为了自己有朝一日苏醒而布下的侍从,身上肩负着五神苏醒的种种重要安排,五神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出现意外。

    尤其越高位序的神使,能力越强,对祂们越重要。

    能够让五神费尽心思从奥贝罗身上剥夺“命运”权柄,瑟拉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祂们事先有所察觉,断然不可能让奥贝罗这么隐忍下去,一直保留着足以威胁到瑟拉斯的手段。

    这只能说明,奥贝罗瞒天过海的手段更胜一筹,连拥有难以想象智慧与力量的五神,也毫无察觉被其欺骗。

    想到这里,迟小厉不由有些感叹。

    (不愧是掌握命运权柄的巨龙之王……在只剩灵魂的状态下,依旧将五神戏耍于鼓掌之中,稍微有些理解当年五神的感受了……留着这么一个深浅难测的“盟友”,恐怕吃饭睡觉都不踏实。)

    许多难题还未解决,现在又多出一个,迟小厉稍稍有些头痛,虽然他知道迟早有一天,要直面那些已经成为传说的人物,但从未想过会提前这么早,就得与跟那五位平齐的另一位勾心斗角。

    即便奥贝罗只剩灵魂状态,但如果瑟拉斯的异样真与祂有关,就说明祂的实力远比己方所知的更加深不可测,并且隐瞒保留了许多秘密。

    比起远在天边、还不知何时才会真正苏醒的五神,近在眼前的奥贝罗,威胁性绝对比前者更高,很有可能成为讨伐队眼下最大的麻烦。

    迟小厉开始有些动摇,考虑起要不要放瑟拉斯出去。

    之前为了全力应对瑟拉斯,迟小厉将安排在各地的“分身”全部召回,却没想到事态渐渐超出他的掌控,在这里他也无法获知外界的情况。

    他急于想知道纳乌拉那边的情况,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不怕奥贝罗当场翻脸,概不承认之前同盟的约定,就怕奥贝罗仍伪装成孱弱不经的样子,对纳乌拉他们意图不轨。

    越想越有些意动,除了确定纳乌拉的状况,迟小厉也挂念杰诺尔这边,之所以敢留图依和那些紫皮巨人在外,也是因为之前给过杰诺尔一张群体传送卷轴,即便情况再不济,也能在关键时刻逃走。

    可迟小厉却知道,杰诺尔身上还有一缕奥贝罗当年的分魂,是奥贝罗出事前布下的后手。

    如果奥贝罗真的从牢笼中脱出,这道分魂不可能毫无察觉。

    怕就怕分魂已经与奥贝罗建立了某种联系,如果先前还能仗着双方情报不对等进行拿捏控制,等双方交流完毕,分魂说不定就会对杰诺尔出手,甚至于最坏结果,会直接将杰诺尔控制住当做傀儡,然后图谋更大。

    之前他还想用这缕分魂,多套出一些隐秘,结果现在反而有搬石砸脚的风险。

    迟小厉对自己这位便宜徒弟还是极为信任的,但这次他面对的毕竟是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论老谋深算,恐怕不是对方的对手。

    不过一缕分魂,应该不至于造成太大威胁,至少在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完全控制住杰诺尔。

    所以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

    想到这里,迟小厉终于有些绷不住,目光落在远处那道尚在扭曲挣扎的人影上,停留几秒,就要打响指离开。

    既然无法确定瑟拉斯身上问题出在哪里,就暂且认定与奥贝罗有关。

    在不确定奥贝罗真正目的的当下,迟小厉暂时不打算对瑟拉斯出手,毕竟没人知道瑟拉斯是否还有什么保命手段,万一打出来“第二条命”,奥贝罗能施与的影响突然消失,自己反而要承受瑟拉斯的猛烈反扑。

    迟小厉没有替他人做嫁衣的打算,当然,也不会真的放瑟拉斯离开。

    将他放在这里自生自灭就好,迟小厉准备独自离开,等确认完纳乌拉那边的情况,以及杰诺尔的状态,再回来看看瑟拉斯是死是活。

    即便瑟拉斯的情况比他想象中好,最多也只是毁掉一个异空间,这处草原本就是迟小厉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制造的,安全性很高,但并不稀有,相似的空间还有十几个,即便毁掉也不心疼。

    打定主意,迟小厉正要离开,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瞬间让他驻足警惕。

    远处,瑟拉斯倒地的前方,那把一直失去控制的圆剑突然发出一声嗡想,紧接着缠绕其身的金色咒文霎时增亮,爆发出璀璨的光辉。

    这光芒似乎带有一种奇异的能量,明明并不刺眼,却让人根本无法直视,哪怕强行睁眼,大脑也会马上受到某种冲击,造成类似雪盲的效果。

    迟小厉眯缝着眼睛,只坚持了半秒,就不得不移开视线。

    连他的意识都无法在这种光芒中坚持下来,不得不集中精神力,增强对周围的警惕。

    隐约之间,那诡异的咒文似乎发生了变化,渐渐离开原有的位置,重新排列组合成一种别具一格的陌生形式。

    迟小厉心弦微动,不知为何,竟然发觉自己似乎能够“感受”到那种奇特排列的文字变化,并且毫无来由的理解了其中一部分含义。

    (远古龙语的抽象简写……就相当于魔导系统中制作者特意留下的“后门”一样的存在……看来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真是奥贝罗出手,早在多年以前就埋下伏笔,而且看情况,瑟拉斯毫无还手之力……嗯?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迟小厉表情一怔,倏而陷入迷茫。

    这一瞬间,他感觉脑海中似有什么封印松动了一小点,一些残缺不全的记忆画面在眼前飞快闪过。

    那时一排排仿佛接天连地的巨大书架,上面包含了从古至今所有种族的记事,无论是诗词歌赋,传说故事,还是剑术剑谱,魔法卷轴,油盐酱醋乃至各族生活技巧,无不包含其中。

    众多书架间,一个渺小的背影孤独的坐在地上,静静翻看着那些仿佛取之不尽的书籍。

    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迟小厉眼中闪过一抹微茫之色,几秒过后便成了一种怅然,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那些记忆不是梦……”

    一年前,利亚南部的诺尔,迟小厉将一个名为“幻之翎羽”的公会覆灭。

    这也是迟小厉首次进入“不灭信仰”视线的战斗,也被认为是迟小厉“入世”的开端。

    在那场战斗的尾声,那位迟小厉已经连名字都忘掉的副会长,发现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差距,临死前发出最后一问。

    迟小厉当时给了一个答案,却没能彻底解开那位副会长心中的困惑。

    他那磅礴的魔力学知识,诸多早已失传的魔法技巧,连他本人都记不清是如何获取掌握的。

    迟小厉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在某个地方呆了很久,久到连他都忘了时间的流逝。

    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变成了现在的,迟小厉。

    原本迟小厉以为,自己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可能永远都无法解开,却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出现松动。

    然而不等迟小厉细思契机是什么,天空之中,突然撕裂开一道口子,一团黑影扩散出来。

    迟小厉悚然一惊,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遍全身,下意识抬头望天。

    一只由闪电与乌云构成、不含丝毫情感的冷漠眼睛,默默注视着下方。

第八七五章 与神“共舞”(四十六)

    明明只是闪电与黑云构成的眼睛,却仿佛包含了无尽的情感,同时又偏偏带着一种绝对冷漠的蔑视。

    将世间万物视为蝼蚁的蔑视。

    与那只巨眼对视的瞬间,迟小厉身体一晃,如遭重击。

    不计其数难以想象的负面情绪涌入大脑,绝望、悲伤、凄凉、愤怒、幽怨等种种声音回荡在脑海中,仿佛要将迟小厉独立的性格与思想撕裂成无数段,分化出不同的人格。

    迟小厉摇摇欲坠,勉强支撑身体不倒,却也仅仅只能做到这一步。

    身体内似乎同一时间产生了许多个“我”,互相争强对身体的控制权,就像是你死我活的敌人,彼此大打出手。

    从掌握空间魔法以后,迟小厉的精神状态,便被牢牢锁定在意识最深层的安全区域,即便是同层级的精神系魔法,都很难让他精神出现问题。

    然而没想到那突然出现的巨眼,仅仅只是对视了一瞬,就让他引以为傲的铁通般防御崩溃,甚至还出现人格分裂的最早情况。

    脑海中那些饱含负面情绪的声音,像是一双双无形的手,每当迟小厉试图整合自己的精神个体时,就会死命拉扯,让好不容易有愈合迹象的意识撕裂的更远。

    不知不觉间,迟小厉嘴角已然流出鲜血,却仍双目紧闭,咬紧牙关,努力与那恐怖的负面能量抗衡。

    这种对抗,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体验,也让迟小厉时隔许久之后,再一次真正感觉到命悬一线的危险。

    那些带有惊惧恐慌或者愤怒悲伤的声音,很快变成了一道道隐晦的暗示,仿佛在倾诉劝诱,让他放弃抵抗,这样就可以免除如此难以忍受的痛苦,获得真正的解脱。

    靠着所剩无几的“主意识”,迟小厉仍在竭力思考,坚守最后的防线,不打算束手就擒。

    虽然能够用于思考的意识已经不多,但迟小厉还是第一时间猜出了那只巨眼的身份——

    定然是五神中的一位!

    甚至可能是五神集合力量的一种体现。

    早在数月之前,与约瑟夫第一次在机械迷城相遇,当时迟小厉用计取胜,就在即将了结约瑟夫的关键时刻,天空突然被撕裂,同样出现了一只诡异的巨眼,直接将约瑟夫带走。

    那巨眼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并且手段极为诡秘,竟然能撕破迟小厉的空间封锁,强行将人带走,甚至不给迟小厉任何阻拦的机会。

    当时迟小厉已经知晓神使背后之人,最开始倒是有些猜测,但因为可能性太低,所以最终没往五神那个方向细思。

    毕竟当时的情况尚且稳定,古里古波依早在十年前伏诛,接替他行动的安琪拉,又在不久前陨落,接连行动被干扰,对神使的计划可谓是毁灭性打击,五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苏醒。

    迟小厉当时猜测,出手的应该是高阶神使中的一人,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结果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恍然,拥有如此宏伟且蛮不讲理力量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是神使之流。

    所以当时出现在大陆上的,的确是五神其中一位的意识,或者其全体融合表现出的意识。

    当时之所以只是带走约瑟夫,而没对他下手,多半是五神仍旧无法对大陆造成更多干预,甚至强行现世要付出极大代价,所以自己最终才毫发无伤。

    然而现在却大不相同,渊域本就是对方的主场,即便五神尚未完全苏醒,仍旧拥有远超大陆时的“自由”。

    瑟拉斯出现问题的同时,五神一定有所察觉,而这也侧面证明了瑟拉斯身上的问题十分严重,已经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让祂们不得不出手。

    进一步推导,能够造成如此严重问题的根源,一定是值得引起五神重视的人物。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这场异变的元凶,就是已经挣脱牢笼的奥贝罗!

    没想到竟然以这种状态证明了之前的猜测,迟小厉痛苦抵抗的同时,却又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这样看来,甚至可能在瑟拉斯出现问题之前,五神就已经察觉到奥贝罗脱困,目光早已盯向了这边,自己误打误撞,反倒顶在了枪口上面。

    (看来不只是要救瑟拉斯……同时还想解决掉我这个‘反叛者’……咳咳,你们要是不爽,直接拿奥贝罗开刀不好吗?为难我这么一个小角色做什么……)

    即便在这种时候,迟小厉依旧不忘调侃两句,算是苦中作乐。

    结果却没想到,这种无意之举,竟然真的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格分裂的趋势。

    迟小厉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其中原因——这或者是得益于他原本的跳脱性格,即便被外力影响,精神意识有“散伙”的迹象,但新形成的每一个人格,都承袭了他原本的诸多特点,因而在一些能够引起强烈精神活动的观点上,反应出奇的一致。

    这个意外发现,让迟小厉像是落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马上开拓了全新思路,开始想办法弥合。

    在未搞清楚对方是如何对自己出手的情况下,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可以暂时缓解症状,只要创造出有利于自己的逃生机会,一切问题都可以从长计议。

    迟小厉完全不准备跟对方来场“硬碰硬”的较量,虽然早在讨伐队的想法成型前,迟小厉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将来注定要直面五神,与他们来场真正的较量,可现在这个时机明显不对。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这种被对方“偷袭”的状态,还要跟祂们硬碰硬,就已经不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这是送死。

    至于瑟拉斯,迟小厉也不做其他考虑,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补上一刀?

    而且五神亲自出手,就是要保瑟拉斯不死,迟小厉估计即便自己想拼个同归于尽,对方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所以这种情况下,迟小厉的首要目标,就是赶紧从这个是非之地逃离,只要离开那只巨眼的视线范围,这种负面情绪攻击,想来也能很快消失。

    迟小厉并不怕对方穷追不舍,如果五神已经能够亲自对渊域施加影响力,就不会仅仅只用这种远程进攻的手段。

    到时候别说他迟小厉一个,整个讨伐队都难逃一劫。

    这也是迟小厉最初便猜测巨眼只是一种意识集合,而非五神亲至的原因,虽然手段看着无比骇人,但还远没达到五神全力该有的层级。

    至于巅峰时期的五神究竟有多强,这数万年的沉眠,是让祂们的实力不断消逝,还是越发沉淀,迟小厉不清楚,但心里多少也有点数。

    之前纳乌拉那边遇到的“泰勒”,按照维奥尼亚的说法,就是五神为了对现世施加直接干预的体现。

    作为被精挑细选出的人才,拥有近千年来最出色的魔剑双修天赋,泰勒各方面似乎都完美契合五神的要求,可以承载他们的神力。

    而泰勒展现出的力量,大家也有目共睹,如果不是提前有所准备,整个先锋队恐怕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瞬间就会被团灭,最后可能只有纳乌拉活下来。

    而这种神力似乎是可以补充的,迟小厉暂时无法搞清五神采用的手段,所以才没有选择将泰勒抢回来。

    五神一定对泰勒进行了某种程度上的改造,以适应他们的神力,在无法保证能够解除这种改造的前提下,无论是为了泰勒自己,还是整个讨伐队,迟小厉都不能对她随意出手。

    如果泰勒尚且保留自己的意识,仅仅只是被某种方式封印,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对她进行手术,迟小厉无法保证她的性命。

    别到时候封印解除了,人也没了,结果可就是本末倒置。

    而且五神都是从上古时期活下来的老怪物,迟小厉就算对自己在自信,也不认为智慧和思维上有可能胜过对方。

    自己能做的对方肯定早有预估,万一将泰勒带回讨伐队,结果正是对方想要看到的展开,直接以某种方式降临,将他们一网打尽也不无可能。

    如果泰勒自身的意识已经被抹除,也就是最坏的结果,迟小厉只能考虑让她安乐死。

    当然,这种结果的可能性很低,五神需要的肯定不只是一具肉体,泰勒强大的灵魂,是操控精神力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除非祂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第二个更合适的灵魂,否则不会随意抹除。

    也就是说,只要将泰勒掌控在手中,暂时隔离起来,不给对方接触更换的机会,泰勒和讨伐队都是安全的。

    所以综上考虑,迟小厉暂时将陷入“待机”状态的泰勒,连同维奥尼亚一起,关在了“时间循环”内,等待将来有进一步的线索,再对她进行治疗。

    而根据泰勒当时展现出的力量,迟小厉断定,五神的状态依旧很差,至少距离巅峰还有极为遥远的差距。

    只是今天这只巨眼展现出的实力,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转念一想,五神的恢复情况,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质的飞跃,所以只能说明瑟拉斯牵连的问题很严重,以至于五神不惜付出某些代价,也要全力保住他。

    (这么看来,奥贝罗对五神的威胁,远比我想象中更大……真想知道上古时期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能了解双方之间的纠纷,或许可以找到从中转圜的余地……可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从对方“眼皮底下”溜走……)

    迟小厉略有些苦恼,沉浸在对抗分裂的精神世界中,却浑然不知在自己挣扎反抗的这段时间内,天空中的“巨眼”已经发生变化。

    瑟拉斯已经没了挣扎的迹象,身上突然涌起淡金色的光圈,像是在抗衡那咒文施与的力量。

    没过多久,淡金色光圈便占了上风,很快将圆剑连同那些浮空的隐晦龙语笼罩。

    至此,雕琢着反复纹路的圆剑,终于像是失去了凭依,很快落到地上,那些咒文龙语也随即消失不见。

    一道黑色的裂隙自草丛中出现,随着一股吸力产生,生死不知的瑟拉斯和圆剑一齐飞了进去,裂隙眨眼又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百米开外的迟小厉都毫无察觉,应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自顾不暇,哪还有余裕管外界的变化。

    这种“精神分裂”远比瑟拉斯斩断“命运”更为严重,迟小厉可以用取巧的方法期满命运,却没法欺骗自己的意识。

    意识毕竟只有一个,总不可能让他再创在一个新的意识给对方分裂吧?

    就算真的能够做到,但当第二个意识出现时,也就等于间接完成了对方的目的。

    到时候两个“迟小厉”,谁都认为自己是真的,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瑟拉斯消失后,天空中的巨眼却没有消散迹象,那由闪电构成的眸光,似乎盯住了草场上的黑白发青年,似乎闪过一丝意外的情绪。

    就这么注视了几秒钟,一道黑雷从天而降,径直劈在了迟小厉身上。

    整座草原顷刻间支离破碎,这座迟小厉创造的最牢固的空间,竟然仅仅因为一道没有直接命中的黑雷,产生了摇摇欲坠、随时会崩溃的迹象。

    而被黑雷直接命中的迟小厉本人,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秒眼球“噗”的爆裂,无数黑色的血从眼眶、耳洞、口鼻中喷涌而出。

    直到迟小厉瘫软无力的倒下,天空中才传来一道雷鸣,那只巨眼逐渐隐匿于缝隙中,像来时那般消失不见。

    翠绿葱郁的草原,顷刻间枯萎衰败,没过多久,阵阵狂风大作,空中到处都是一种诡异的破裂声。

    最终,不堪重赋的空间彻底破裂,裂缝中卷起的空间乱流,将所有事物卷入……

    林地中,正在抵抗紫皮巨人攻击的泰武穆德,精神力忽有所触,心弦猛地一崩,迅速吼道:“后撤!所有人后撤!”

    话音刚落,一股澎湃的魔力陡然从远方爆裂,将无数紫皮巨人瞬间吞没。

    “是空间乱流!”

    泰武穆德后撤到足够远的地方,看着一众紫皮巨人的下场,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好在他们早已偏离最早的战场,这场空间乱流反而帮了大忙,自己人没出什么事,倒是解决掉了不少巨人。

    然而在庆幸的同时,一份不安油然而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八七六章 与神“共舞”(四十七)

    这突如其来的空间乱流,绝对不会是渊域的自然现象。

    一个月前,纳乌拉一剑引起的后果,仍旧历历在目,着实让各队吃了不少苦头,为此也付出了巨大代价。

    而眼前这场空间乱流的规模,与上次相比,规模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但威力却颇为惊人。

    前一次他们只是被空间裂隙带到其他地方,却没有因此出现人员伤亡,而这次的乱流,竟然像是一把无形的剪刀,凡是被卷入,顷刻间就会被削去大半。

    凭借出色的目力,泰武穆德能够看到最远处那些巨人的下场,越是靠近乱流中心,几乎都没有完整的尸体留下,最多只是一些断肢残臂。

    稍靠外围的巨人,下场略好一些,只是被腰斩或者齐肩断裂,最起码还能留下一点辨别身份的特征。

    没想到这些具有剑术免疫护盾的巨人,连自己都有些无可奈何,竟然会被这突然卷起的乱流杀了个七七八八,这种意外展开,实在是出乎泰武穆德预料。

    不过虽然看上去是好事,但泰武穆德心中却没有丝毫轻快之感,观察到乱流扩张趋势未停歇,马上又喝令所有人继续回撤,让出防御阵地,放弃与这些巨人纠缠。

    那些巨人倒是悍不畏死,即便身后同伴身首异处,也完全没有逃命的打算,仍旧闷头向着阵地发起进攻。

    这样就给营救队带来了很大困扰,泰武穆德眼睁睁看着几名撤离不及的剑士被巨人围住,却也只能干着急,最后忍痛放弃营救。

    巨人的威胁倒是其次,如果不能尽快逃出乱流范围,才会损失更多人。

    各种惨叫此起彼伏,泰武穆德只能强行绷住一张脸,这种时候身为统领,绝对不能有丝毫动摇,该强硬时就要强硬,哪怕为此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与怨恨,甚至为此埋下隐患,也得等着他们有命去报复。

    负责殿后的白发老人,看着那一个个深陷巨人之围,像西瓜一样被拍烂的同伴,眼中也满是不忍,好几次都想要冲进去救人,被身旁的大弟子拉住。

    杰斯同样一脸悲伤,不愿回头去看,认同劝道:“师父,事已至此,我们也无力回天!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让其他人落队,那股空间乱流可是能吃人的!”

    刘传宏心中悲恸,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叹一口气,一拳击退从旁边扑来的巨人,带着大弟子快速撤离。

    “这些巨人没有智慧,只是听从命令行事,根本不畏生死,有什么看家本事都使出来,生死关头别藏着掖着,千万不能被拖住!

    万一被空间乱流卷入,那些巨人的下场你们也都看到了!要是谁觉得自己比他们更结实,想要回去救人或者报仇,我不拦着,大不了在以后的碑上多刻几个名字,让你们留在大陆的亲朋好友时常缅怀一下!”

    见仍有些人踟蹰不前,泰武穆德大怒,一声怒吼,让那些通红着眼睛,想要为友人报酬的队员顿时清醒了不少。

    朵蕾丝也幽叹一声,就在刚刚,她两名手下一时不察,被三个巨人拦住去路,进而被越来越多的巨人围住,就此彻底失去了逃生的机会,现在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之前她还曾有过奢望,即便这次行动九死一生,也未必不能带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全部或者离去。

    现在,这个奢望也彻底破灭了。

    察觉到旁边有人靠近,朵蕾丝迅速收敛起伤感,回头才发现竟是一脸忧伤的约翰。

    朵蕾丝马上猜到对方的情况可能跟自己相似,安慰道:“节哀……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也不会怪你。”

    约翰点点头,强行挤出一抹笑容,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找你来问点事儿……”

    见约翰朝后方努努下巴,朵蕾丝也顺着视线看去,迟疑片刻,反问道:“你也怀疑迟小厉出事了?”

    两人声音压得很低,不敢让其他人听到,以免动摇士气。

    莫名其妙突然出现了空间乱流,之前迟小厉又刚好将瑟拉斯带走,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猜到两者之间肯定有关联。

    如果迟小厉状态尚佳,怎么都不可能任由这空间乱流肆虐,就算是为了帮忙对付那些巨人,现在已经取得了极为不错的效果,完全可以停住,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威胁到营救队的安全。

    从这里就能看出,迟小厉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以往迟小厉面对敌人,都展现出了强大的统治力,只要有他亲自参与,就会让人有种“绝对没有问题”的安心。

    但这一次的对手,是那位能够掌控命运的第二神使,之前若不是迟小厉早有提防,现在恐怕整个讨伐队,已经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全军覆没。

    而即便侥幸逃过一劫,也不代表迟小厉能够碾压对手。

    如果有足够的信心,迟小厉根本不会采用这种幕后行事的手段,这与他以往面对任何对手时的风格相悖。

    也足以从侧面证明,即便已经占据一定优势,迟小厉仍旧没有战胜瑟拉斯的信心。

    约翰与朵蕾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忧虑。

    现在再自欺欺人已经没有意义,迟小厉肯定是出了意外,她们目前却一无所知,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两人不敢确定,或者说从心底不愿意相信,迟小厉已经死亡的可能。

    无论是约翰还是朵蕾丝,印象中的迟小厉,都是那个一脸欠揍笑容,在小事上马马虎虎经常出漏子,可一旦遇到大难却能带给人无比安心感的男人。

    几乎没有什么事是迟小厉办不到了,也似乎没有人,可以真正杀掉那个男人。

    在她们这些真正密切接触过迟小厉的人心中,后者不知不觉间,早已成为某种精神支柱,其影响力远非纳乌拉可比。

    如果迟小厉真的死了,朵蕾丝难以想象自己的精神世界会发生何等天崩地裂的变化。

    巫毒之森的大伙,各种族拉来的强援,事实上都是迟小厉凭借个人手段,才将所有人紧密团结在一起。

    这个男人才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朵蕾丝能够想象到,一旦迟小厉真的出事,会在整个讨伐队中引起何等的轩然大波,无论对士气还是整体实力,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灾难。

    “应该还活着。”

    朵蕾丝紧紧盯着后方不放,“如果那个家伙死了,瑟拉斯还活着,以他的手段和本事,断不可能放过我们。”

    约翰眼神一亮,随即又充满忧色:“万一是两人两败俱伤,或者瑟拉斯最终胜了,但也身负重伤,难以对我们出手呢?”

    “你就不能往好的方向考虑!”

    朵蕾丝嗔怪一句,脸上却也涌现出遮不住的担忧:“怕就怕真是两败俱伤,这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现在迟小厉还活着,但状态如何谁也不知道,保不准时间长了会有意外……你干嘛!”

    朵蕾丝一把拉住转身欲行的约翰,旋即理解了她的想法,眼中露出一抹纠结之色:“要去也是我去!好歹我还有办法摆脱那些巨人,你一个剑士,别说去救人了,冲进巨人堆里,还有办法活着回来?”

    “可你挡不住那些裂隙绞杀!”

    约翰有些气急,咬牙道:“至少我还有白雾护体,可以冲一冲试试!如果连我也扛不住,就真没人能够救他了!”

    朵蕾丝越发意动,却仍紧拉着她不放,摇头道:“不行!我们还不确定乱流另一头的情况!万一不像我们想的那样,迟小厉根本不在那里,那就会造成无谓的损失!”

    “可……”

    “朵蕾丝说得对,现在不能去。”

    约翰、朵蕾丝惊愕回头,这才发现泰武穆德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们身后。

    见两人的表情,泰武穆德不由叹一口气,看起来之前心思全部落在迟小厉,自己都到了这么近的地方,却还毫无察觉,足以说明迟小厉的问题,已经极大影响了两人的判断与警觉。

    既然对话已经被听到,约翰眼睛一瞪,干脆也放开了讲明:“泰武穆德,你什么意思!别以为封了个队长的名号,就可以对老子发号施令!老子真想去救人,你拦也拦不住!”

    之前为了皇室拉拢的事,泰武穆德私下里与对方接触过不知多少次,实在太了解这位波鲁什家大小姐的脾气了,自己的话,在她那里真的是毫无威信可言。

    泰武穆德不由苦笑道:“我理解二位的担忧,我何尝不想知道迟先生的情况?可这是为了所有人考虑,现在空间乱流扩散趋势仍未停歇,我不能让任何人再去冒险!不,没有收益算不上冒险,只能算是送死!如果皮尔在这里,我想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约翰冷哼一声:“放屁,你跟迟小厉接触少,自然不担心他的安危,甚至可能巴不得他出事,这样你们库曼才可能在将来获得更多……”

    “你少血口喷人!”

    不知何时跟上来的凯德拉,悄悄听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了,义愤填膺道:“泰武穆德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在关乎大伙生死的事情上,他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私心!”

    约翰顿时缄默不语,凯德拉说的的确在理,抛开政治层面,泰武穆德的为人确实不错,先前她有些不理智,此时终于稍稍冷静下来,从泰武穆德略一低头:“抱歉,刚刚有点冲动。”

    泰武穆德摆摆手,笑道:“没关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迟先生的安危,同样也事关整个讨伐队的安危,只不过现在形势不明,兴许情况未必有你我想象的那般糟糕,万一贸然营救,说不定会影响迟先生其他计划。”

    这只是一句安慰,实际上泰武穆德对迟小厉的状况也不报乐观,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那我们就这么干等着?”约翰问道。

    泰武穆德早有打算:“等乱流平息,巨人也应该被消灭的差不多了,我们想兵分两路,选出少部分精英,由你亲自带领,回到先前乱流始发之地查探情况,需小心翼翼,切忌不可贸然行动。

    剩余大部分人,跟我一起去支援杰诺尔,他的情况可能才是最危险的!而且杰诺尔是唯一知晓迟小厉全盘计划的人,只要解决掉图依,说不定他能为我们提供什么线索!”

    朵蕾丝、约翰对视一眼,都认为是很不错的提议,再无任何异议。

    ……

    一条地下河旁,杰诺尔面色苍白,扶着一根钟乳石,正大口喘着气。

    原本穿的长袖法袍早已消失不见,健壮的前胸,此刻却已是惨不忍睹,七八个焦黑的伤口仍在冒着热气,最危险的那道贯穿伤,仅仅只差了半个手指,就能将心脏射穿。

    下半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膝盖以下部分皮肤已经是毫无血色的惨白,长时间的冻伤,让杰诺尔渐渐失去了对下肢的掌控,腿部马上就就要失去知觉了。

    这也是杰诺尔留在此处的原因。

    不是不想逃,而是已经没办法逃了!

    黑暗中只剩粗重的呼吸,杰诺尔已经服下疗伤秘药,暂时无法行动,只能转动功能正常的大脑,眼中闪过浓浓的惊疑之色。

    就在十分钟前,局面对他还是极为有利,奥贝罗分魂施与的“厄运”,让图依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发动进攻。

    再加上自己身兼“好运”祝福,让杰诺尔有越来越多的余裕与对方周旋。

    然而没过多久,状况就突然急转直下。

    杰诺尔倏的心弦一紧,感觉身上好像有某种力量突然离去。

    而接下来图依的尝试性进攻,竟然没有失败!

    杰诺尔顿时感觉到不妙,连忙召唤那道龙影,可随着精神浸入,竟愕然发现——

    那团浓雾连同龙影在内,竟然消失不见了!

    一股不祥预感离近,杰诺尔遍体生寒,几乎想也不想便全速逃离。

    而图依不愧是至圣强者,似乎很快发现了自己身上异常状态解除,尝试几番后,发泄般仰天大笑一声,很快便追了上来。

    失去了“好运”,杰诺尔再难躲避,身上的上也是这么得来的。

    只是这处地下河也躲不了多久,图依很快就能再次追上来。

    然而比起生死危机,杰诺尔此刻更想弄明白另一件事——

    奥贝罗那边,出问题了?

第八七七章 与神“共舞”(四十八)

    “找·到·你·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魅笑声,自地下河上游传来。

    杰诺尔悚然一惊,身心俱疲的情况下,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图依已经来到如此近的距离,心底不由升起一抹绝望。

    在奥贝罗分魂突然消失的当下,仅凭个人实力,能够撑到现在都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如此高强度的对抗,体内魔力早已挥空殆尽,杰诺尔很清楚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但求生的本能,依旧让他强行驱动早已满目疮痍的身体,往地下更深处钻去。

    待在地下,虽然随时可能被滚烫的熔浆吞没,兴许前面不远处便是灼热地狱,但也好过地上被各种层出不穷手段围追堵截要来的好。

    毕竟地下才算是他的主场,即便在这里使用风魔法会受到限制,可相对的图依也会有所掣肘,才有机会给他创造可能逃生的空间。

    然而仅仅半秒过后,杰诺尔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心中彻底被绝望覆盖。

    他没想到自己的精神力已经疲弱到如此程度,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发现,一股气息早已牢牢锁定四面八方。

    图依竟在不知不觉间,将他所有的退路堵死!

    这次对方根本不给他任何逃生的机会,摆明要彻底结束战斗。

    (快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身体的疲惫同样影响了大脑运转,杰诺尔意识越发有些昏沉,即便竭力鼓舞,潜意识中却已经认命,对再次逃出生天不抱任何期望。

    (算了……我已经够努力了……坚持到现在,拉开这么远的距离,泰武穆德那边应该已经脱困,甚至说不定已经将所有巨人消灭……如果我一条命,能换得那么多人活,并且有机会找到克制反剑气护盾的方法,也算是值了……)

    杰诺尔意识越发昏沉,最后直截了当的放弃了抵抗,呆在已经被隔离出的四方空间,默默注视着远处那越来越近的黑点,上下眼皮逐渐闭合,像是要睡着一般。

    “你不是还有其他逃命手段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杰诺尔原本已经半阖的双眼,陡然射出一道精光,却随即掩盖下去,缓缓睁开眼睛,苦笑道:“你怎么才……”

    话说到一半,杰诺尔猛地愣住,甚至连之前伪装出的颓丧绝望,也忘记了继续遮掩。

    一道龙影再次出现在意识深层,然而这一次,却没有那仿佛占据整个空间的浓雾。

    在杰诺尔意识面前,一双硕大的黄金竖瞳,毫无感情的直盯着他。

    这一瞬间,杰诺尔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强行脱离,像是要被那双巨瞳吸进去,越陷越深。

    回过神来,杰诺尔下意识看向身体,并无大碍,又环顾四周,却一眼愣住。

    漆黑幽谧的背景下,一只大到近乎看不到全貌的巨龙,正盘踞在远方,整张脸隐匿在无法看破的浓雾中,只有两道醒目的金光刺破浓雾。

    没有任何缘由,杰诺尔就能感知到对方在打量自己。

    迟疑片刻,杰诺尔表情微变,试探道:“您是……命运之龙?”

    联系到之前那缕分魂无意间透露出的信息,这位龙神本体很有可能遗留着远超他们想象的力量,甚至连五神都有可能被其瞒骗。

    加上之后分魂离奇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诡异之事,对方的身份,已经不难猜出。

    这次来的,恐怕是奥贝罗的本体。

    原本只想试着引出那缕分魂,却没想到竟然引来了本体,杰诺尔顿时有种搬石砸脚的懊恼,紧张的有些喘不过去来。

    之前表现出山穷水尽等死的样子,当然只是一种伪装,也是一种试探。

    杰诺尔搞不清那缕分魂突然消失的原因,所以故意让自己陷入逃生无望的境地,看看能不能像上次一样,逼这位现身。

    毕竟现在双方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分魂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杰诺尔死掉,那也意味着他这位寄生者的末路。

    杰诺尔当然也做好了两手准备,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如果这样都引不出分魂,他也能用空间卷轴离开。

    图依应该没有克制空间魔法的手段,即便真的能够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干扰,杰诺尔也丝毫不担心,最坏的情况就是启用那张最珍贵的群体传送卷轴。

    杰诺尔相信,老师的得意之作,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干扰,这也是他敢拿自己生命冒险的最大凭仗。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稍稍有些偏离他的预计,或者说已经大大超过了他的期望值,马上就从“惊喜”转变为“惊吓”。

    淡薄的雾气中传来一阵笑声,仿佛蕴含了无尽岁月,仅仅远远听到,就让杰诺尔难以遏制的生出臣服感,全身魔力似乎隐隐有了暴走迹象。

    杰诺尔将这个笑声当做一种变相的承认,按下想要下跪的冲动,双手交叉抚胸,行了一个兽人族最郑重的礼仪,语气越发恭谨起来。

    “恭喜您王者归来。”

    在搞不清楚对方目的的当下,说多错多,杰诺尔不敢有丝毫大意,语言尽量做到言简意赅,甚至连更深层的心理活动都暂时停住,万一这位连那些秘密都能听到,就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不过既然对方在这个时机主动现身,就已经证明了许多东西。

    那缕分魂之前突然消失,定是因奥贝罗本体已经脱困,离开黑域牢笼,所以建立了联系,吸收了分魂后,奥贝罗对渊域现状和讨伐队这边已经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

    而这也从侧面证明,纳乌拉带领的先锋队行动成功,只是不清楚他和皮尔是否已经识破奥贝罗的伪装,知晓祂仍留存强大的力量。

    如果与自己联系的行为,是在两人知晓的前提下,说明情况尚在控制之中,否则……问题可能就非常严重了。

    杰诺尔不敢再进行更深一步的思考,无论奥贝罗能不能监听他的深层心理活动,杰诺尔担心自己想的越多,越有可能无意间改变一些命运线。

    身为曾经的“命运”权柄掌控者,奥贝罗不可能发现不了异常。

    先锋队的安危只能暂且放到一边,也不是他现在想想就能解决的。

    杰诺尔现在疑惑于,对方主动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之前他和分魂的合作关系,是建立在营救奥贝罗本体的基础上,现在这位龙神已经脱困,双方没了合作基础,根本没有必要管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兽人死活。

    所以这位龙神亲至,不可能是为了救自己命,而是有其他目的。

    然而随着笑声过后,奥贝罗再没有开口的意思,让杰诺尔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他当然不敢直问“你来见老子想做什么”,那是嫌自己命太长,想了想,还是以一种迂回且极为自然的方式。

    杰诺尔稍稍表现出了一丝窘迫,眼中浮现焦虑之色:“龙神大人,不知您有什么吩咐,晚辈定竭力协助……只不过先前晚辈正在被人追杀,形势有些险峻,能否请您给予明示?”

    杰诺尔神情、动作恰到好处,表现出了一种略显惶恐却又进退两难的状态。

    言外之意就是老子现在正被人追杀,意识却突然被你拉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看上去八成是精神世界,眼前的一切都是虚的,可老子身体还在外面,你再磨磨唧唧老子人就没了。

    “呵呵……”

    又是那种令人心血澎湃的笑声,杰诺尔强忍住不适,脸上依旧维持着牵强的的苦笑。

    “这里是你的深层精神领域,我已经将你的反应速度拉伸到极限。在这里,一个祈时才相当于真实世界的一秒。”

    杰诺尔略微放下心来,至少证明了这位不是故意想要坑自己。

    不过同时,他又稍稍有些讶异,这位龙神的自称竟然用“我”,未免有些太“平易近人”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因人而异,由个人喜好或者时代潮流决定。

    千年之前的乱战年代,各国的君主就喜欢用一些独特的称呼,来表现地位的尊贵,至少从称号上压制其他对手。

    不过这种情况到了近代就有了很大改变,大陆格局愈发稳定,那些稀奇古怪的自称逐渐被淘汰,一切从简,是否保留就全看个人喜好。

    就像神使之中,部分女性喜欢用“妾”来自称,但也有很多并不在意。

    杰诺尔了解过,上古时期,蛮荒之境生存环境恶劣,因而种族内上下级划分极为看重,有着森严的规定,绝对不能以下犯上。

    没想到这位龙族绝对的领袖,竟然不搞什么“特殊”,所以才让杰诺尔稍稍有些吃惊。

    不过想想倒是不难理解,奥贝罗的身份地位坚如磐石,根本难以动摇,没有那只蠢龙敢于挑战祂的威严,根本不需要刻意彰显身份。

    (将我的思维速度拉到极限……这里的一个祈时外界不过才一秒钟……怎么听都像是神话故事,可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

    杰诺尔不由感慨,即便之前已经有过揣测,但奥贝罗的神力远比他想象中更为夸张,连这种创造相对时间错流的事情都能做到。

    杰诺尔估算了一下,按照当时的情形,自己应该还能撑两秒左右,只要预备半秒钟启动卷轴的时间,剩下的一秒半,也就相当于这个精神世界的一个半祈时内,双方的确有充裕的时间可以交谈。

    但杰诺尔并未因此放松警惕,有了前一次的“教训”,这位龙神话中的真假究竟有几分,还得保持谨慎态度。

    如果是想要商讨继续合作的事宜,杰诺尔可以不用有后顾之忧,相信这位龙神就会帮他渡过难关。

    可若对方来者不善,或者仅仅只对自己有单方面的需求,甚至未必不能排除对方看中自己这副身体的可能——毕竟奥贝罗现在应该还是灵魂状态,急需一个稳定的肉身加快恢复。

    当然,最后一种可能性很低,即便自己在魔法方面天赋不错,但多半也不会入一位上古大佬的法眼,只不过不能完全排除成为“临时肉身”的下场。

    对方真要是为了寻一具能够便于行动的身体,杰诺尔干脆也不用担心意识恢复后还要面对图依的追杀,因为不用等到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没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奥贝罗又进入一种“你不问我不说”的状态,杰诺尔被搞得一点脾气也没有,面对这种层级的强者,耍任何自以为是的伎俩都愚蠢无比,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仍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杰诺尔终于选择摊牌。

    “龙神大人,您突然把我拉到这里,究竟有什么吩咐?总不能仅仅只是为了看看晚辈的长相吧?如果您不愿开口,稍微给点暗示也行,就算这里时间流逝相对缓慢,但也不是完全静止,晚辈早一点离开,也能有更多时间应对危机。”

    杰诺尔也不想墨迹了,是生是死给个痛快!

    “呵呵呵呵……”

    笑声响起,杰诺尔下意识集中精力,准备对抗那种无形威压。

    结果这次竟只是寻常笑声,没有丝毫压迫力,不过声音却像是近在咫尺。

    杰诺尔疑惑抬头,却愕然发现远处那仿佛占据天地的龙影消失不见,浓雾中缓缓走出一个与他差不多高度的“人”。

    对方样貌仍模糊不清,但身上散发的无形威严,直白无误的表明了其身份。

    “你是个很有趣的小子……听说之前还让瑟拉斯吃了个不小的亏?不错,很不错。”

    杰诺尔后背顿时浸出不少冷汗,被这种层次的大人物无缘无故夸奖,怎么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您谬赞了……还是借助了其他人的帮助。”

    人影轻笑一声:“不用这么胆战心惊,我来不是为了针对你。你应该也猜到,我已经从牢笼中脱困,本来想直接解决瑟拉斯的问题,但……被那几个不要脸的东西横插一手,出了一点意外。”

    杰诺尔心中一惊,对方一句话就透露了太多信息,根本不敢细思,让他越发如履薄冰,不论对方提出什么,都不是他现在能够参与的。

    没法直接拒绝,杰诺尔只能小心翼翼道:“晚辈实力低微,恐怕帮不了前辈的忙……不如这样,晚辈将老师引荐给您,他或许可以……”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正在与瑟拉斯交手的人,他已经死了。”

    杰诺尔瞬间愣住。

第八七八章 与神“共舞”(四十九)

    “不要——”

    索菲娅猛地从床上坐起,神情惶恐地看向四周,胸口剧烈起伏,丝丝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小姐!”

    “嘭”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撞开,暂时担任营地卫队小队长的南丁格直接冲进来,右手已经搭在剑柄上。

    见索菲娅端坐在床上,南丁格紧张凝重的神情倏而一滞,目光迅速搜查屋内,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最终又落回脸上现出茫然之色的索菲娅,这才发现对方身上仅仅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赶紧又移开目光。

    两名卫士随后赶来,被南丁格喝止在门外,虚掩房门后,低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做噩梦了?”

    这里可是整个营地防护最严密的中心位置,就算是神使想要冲进来,也做不到毫无声息,再加上索菲娅之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南丁格心中已经有了八九分猜测。

    索菲娅怔怔地望着窗外,听到南丁格的声音,才后知后觉缓缓回头,神情恍惚了一下,渐渐恢复清明。

    “哦……原来只是一场梦。”

    索菲娅轻喃一句,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盯着胳膊稍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衣着不雅,好在南丁格早就有所提防,未免尴尬一直保持垂首,索菲娅赶紧拿起旁边的外套,穿戴整齐后,从床上下来,亲自将南丁格扶起。

    “南丁格叔叔,让您担心了。”

    见索菲娅恢复笑容,南丁格偷偷用精神力探查了一番,确定没问题,才回以微笑道:“殿下这几日操劳过度,还是该注意多休息。先前事出紧急,所以未经请示冲进来,还请您见谅。”

    “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索菲娅亲昵的拉南丁格坐下,对这位出生前就随侍父亲身边、几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的护卫队长,当然不会有什么责怪,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主动提起了先前的噩梦。

    “刚刚突然梦到那片黑域,皮尔哥和纳乌拉大人遇到了危险,眼看着就要……所以才情不自禁发出了尖叫。还好只是个梦,差点吓死我了。”

    索菲娅脸色微红,似乎为之前闹出的动静感到一丝羞赧,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道:“也不知道皮尔哥那边顺不顺利……对了,我刚刚睡了多久?”

    “不到两个祈时。”

    南丁格没有看罗盘,便准确报出了时间。

    索菲娅抬头望了望窗外,渊域中夜色不会随着时间产生变化,也没有繁星点点,只是一片深邃望不到尽头的黑色虚空。

    似乎那场噩梦的影响还未消退,不知为何,索菲娅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将床头一只洗刷不知多少次、已经略显发白的毛绒小熊抱在胸前。

    毛绒小熊是皮尔在她十岁生日时送的礼物,里面内置有一张风火土水四大基础属性的防护卷轴,价值非凡。

    不过在索菲娅看来,用于掩盖卷轴的小熊本身价值,远比其内容物更高。

    摸着小熊几乎快要秃掉的脑袋,索菲娅心境终于平和下来,出声问道:“两支队伍有消息传回来吗?”

    南丁格坐正,摇头道:“暂时没有。”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索菲娅的安全,南丁格也会加入其中一支队伍。

    现在被索菲娅问起,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南丁格心中也产生了一丝不安。

    毕竟这可是涉及到了多位神使的战争,不久之前,营地才刚刚被迪玛利奥“光,顾”,当时对方甚至还想对自家小姐下手。

    若不是迟小厉早有准备,南丁格自忖,就选拼了性命,恐怕也未必能够伤到迪玛利奥分毫。

    对方的腐蚀魔法,对于剑士天生就具有克制效果,时刻要提防自己的爱剑受损,别说他与迪玛利奥差出一个层次,就算是旗鼓相当的剑士,对上迪玛利奥也得趋于下风。

    作为留在营地中为数不多的剑圣之一,南丁格原本是做好殊死一战的准备的,结果没成想迪玛利奥三言两语就被迟小厉“骗”走。

    一开始南丁格还被蒙在鼓里,直到迟小厉也跟着消失,莉莉将一些内幕公布出来,他才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迟小厉对敌人心理的把握,真正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按照莉莉所说,迟小厉那边已经与第二神使交上了手,根本不可能余暇顾忌这里,所以只能用计将对方诈走。

    只是这种方法固然巧妙,却并不稳妥。南丁格担心,万一迪玛利奥之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骗,再杀一个回马枪,营地还是会有危险。

    结果莉莉向他保证,迟小厉有其他安排,迪玛利奥八成没机会活着回来了。

    至于具体内容,莉莉本人都不清楚,南丁格虽仍有不安,但也只能作罢,回头让手下的小队加强警惕,以防万一。

    “索菲娅,我进来了?”

    “咚咚”两下敲门声,虚掩的房门打开,一袭红色法袍打扮的莉莉走了进来,先是笑着冲起身行礼的南丁格点头致意,接着便直接走到索菲娅窗边,将蓝色布帛遮盖的竹篮放到桌上。

    “刚刚路过时听说你这边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没什么事吧?”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让你担心了,莉莉姐。”

    索菲娅冲她笑笑,目光却下意识挪向旁边的竹篮,身体不由自主往远处靠了靠,喉咙艰难蠕动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了变化。

    “那个……我现在不饿。”

    索菲娅没头没脑突然说了一句,莉莉正疑惑,就见她突然起身,提着竹篮迅速跑到南丁格面前,直接塞给同样来不及反应的南丁格怀里。

    “叔叔你和外面的卫士们站岗这么久,应该很辛苦了,就把莉莉姐的心意收下吧!”

    看看索菲娅避如猛虎的表情,再低头看向竹篮,南丁格倏而响起在讨伐队中曾经流传的某个传说,脸色倏而绿了,稳健的双手竟突然发起抖来,似乎竹篮有千钧重。

    “这……那个……小姐……其实我……”

    “南丁格叔叔,您就不要推脱了!”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原则,索菲娅给了一个不容置喙的坚定眼神,让南丁格瞬间有些绝望。

    作为曾经跟在玛索大公身边,见过无数风雨的老人,还是头一次对食物产生了如此深沉的绝望。

    “我知道了。”

    南丁格缓缓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再睁开时,脸上已然多了一份视死如归的决然。

    “你俩干什么呢?”

    莉莉左右看了一眼,没搞明白这两个人在唱什么戏,从身体僵硬的南丁格手中接过竹篮,在索菲娅逐渐惊恐的注视下,掀开蓝色的绢布,拿出了……

    一块石头。

    “这是应你的要求,遗留者那边提炼的锜矿,浓度比之前高了几倍,基本达到了你的要求。”

    索菲娅神情一愣,这才知道之前闹了个乌龙,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拍拍胸口笑着接过石头:“原来是这样,差点吓死个人……麻烦莉莉姐了!”

    “你以为是什么?”莉莉狐疑地问道。

    “没事……对了,迟大人有回信吗?”放下锜矿,索菲娅赶紧转移话题。

    莉莉摊了摊手:“这才过去几个祈时,对方可是第二神使,哪有那么容易对付……不过你放心好了,小厉从来没有失过手,不会出意外的。”

    嘴上这么说着,莉莉却下意识抹了抹衣缝,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皮尔哥他们……去解救那个龙神,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不久前刚刚得知先锋队的真正任务,索菲娅心便揪了起来,本来就已经两天没睡觉,这下子更无心休息。

    还是队内圣疗师一再要求她放松,最终强制让她进入了休眠,这才得到来之不易的两个祈时睡眠时间。

    关于纳乌拉他们的任务难度,莉莉也一知半解,她估计连迟小厉都无法预料行动进展。

    不过迎上索菲娅担忧的眼神,莉莉还是决定稳定一下她的情绪,笑道:“放心好了,奥贝罗已经与我们达成协定,目前双方算是合作关系,神使也基本都被这边拖住,黑域之中多半和上次一样不设防。”

    索菲娅仍是一脸忧愁:“可之前那次肯定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不有所提防……”

    “莉莉姐!莉莉姐!”

    就在莉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这位小郡主安心时,门外一声急促的呼喊,算是暂时替她解了围。

    “我在这里!”

    莉莉赶紧起身,还没等出去,门外便探进一颗小脑袋。

    “有人来了!”

    芙蕾雅说完才注意到屋里另外两人,礼貌的点头致意后,赶紧走到莉莉身边,小声道:“营地外面来了不少人,看上去都受了不轻的伤,墨菲斯不认识他们,所以想找你确认一下对方身份。”

    “来了不少人?这个时候?”

    莉莉神情一怔,连忙问道:“他们有自报身份吗?”

    芙蕾雅点点头:“领头的剑士说,他们是‘守墓人’。”

    ……

    “欧尔迈先生?”

    来到最外层结界,看着对面胡子拉碴的中年剑士,莉莉立马认出了对方身份,声音中不由增添了一丝喜悦。

    之前对方曾来到利亚,找两位火神修复秘剑,也是因此结识。

    欧尔迈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着的烟卷,摘下头顶上半部分消失不见的草帽,捂在胸前行礼道:“莉莉小姐,很高兴再见到你。”

    “你们这是……”

    看着欧尔迈身后上百人的队伍,莉莉略微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一抹惊疑。

    “遇到一点意外,说来话长。”

    欧尔迈探手摸进怀里,很快将一枚戒指扔了过来。

    “这是迟小厉之前送给我的,应该可以证明身份。如果没有问题,请尽快帮忙治疗,我手下不少人伤的很重。”

    莉莉在结界边缘捡起戒指,确认无误,连忙让人打开结界。

    “圣疗师!还有其他具有治疗能力的魔法师,到第三结界东侧集合!”

    一声令下,几十名魔法师很快聚集过来,为刚刚到来的“守墓人”治疗。

    欧尔迈身上同样有伤,而且伤的不轻,尤其在脱下外套后,肩膀那道顺延至胯部的黝黑伤口,其中仿佛还有虫子正在蠕动,让莉莉都忍不住眉头微蹙。

    然而欧尔迈还是礼貌谢绝了优先治疗的建议,让两位圣疗师帮助那些濒死的成员。

    可惜即便营地这边第一时间医治,依旧有两人重伤不治,对此莉莉也只能深表遗憾。

    等其他“守墓人”的伤势稳定,欧尔迈才开始接受治疗。

    然而那道黝黑伤口像是对治疗魔法具有一定抗性,任凭两位圣疗师施展浑身解数,甚至动用了两粒格格大巫制作的秘药,仍旧没能取得太好效果。

    “暂时先这样吧,麻烦两位了。”

    欧尔迈点点头,莉莉犹豫一下,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讲一些机密事宜,便让两位魔法师暂时退下。

    “我不是这里的主负责人……”

    “没关系,迟小厉信任你,所以这件事我先告诉你,至于是否让其他人知道,由你做决定。”

    见对方这么说,莉莉不再推脱,使用卷轴,在周围设下两个隔离结界。

    “我不清楚迟小厉向你们透过多少底,所以你问我答吧。”

    莉莉点点头,虽然心里有无数个问题,例如你们如何进入渊域、之前躲在哪里等等,但考虑到对方的伤势只是暂缓,仍需要后续治疗,便先挑拣了最重要的几个率先提问。

    “你们之前与迪玛利奥遭遇了?”

    联想到迟小厉走之前说过的“后手”,不难猜到这个结果。

    “应该说是‘埋伏’。”欧尔迈笑道:“本来我们早就应该行动,不过迟小厉劝我们先隐忍着,等时机到了再给予敌人痛击……前不久突然接到他的消息,让我们到这片沙漠埋伏,结果就遇到了逃难似的迪玛利奥。”

    莉莉疑惑道:“既然是埋伏,你们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迪玛利奥当时的精神状态应该有些问题……”

    “迪玛利奥还没这个本事。”

    欧尔迈突然苦笑,让莉莉不由愣住。

    他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压低声音,指了指天空。

    “有人出手干预了。”

第八七九章 与神“共舞”(五十)

    莉莉神情微微怔了一下,没有立刻明白欧尔迈的意思,只是跟着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欧尔迈掀开胸前刚刚缠好的绷带一角,露出那道最触目惊心的伤口,用手在身上斜着比划了一下:“还没明白吗?迪玛利奥根本没有把我伤成这样的本事,是有其他狠角色登场了。”

    “比迪玛利奥更厉害的人?”

    莉莉瞳孔一缩,难以置信道:“不应该啊……维奥尼亚和图依的位置已经确定,只剩其他四名神使未知……第一神使暂时未出现,按照小厉的意思,多半暂时还无法涉及现实,所以是哈涅斯、莫达里克或者埃弗中的一位?”

    因为信息的相对封闭,导致莉莉思维暂时只局限于这几人身上。

    欧尔迈眉头微蹙,略作沉思,问道:“你说的这三个人,能够做到在天上开出一只巨眼,然后落下类似黑色闪电的大规模攻击吗?”

    这个问题又让莉莉愣了一下,思忖半晌,有些不确定道:“莫达里克是空间魔法师,应该没有太多主动进攻的能力……其他两人魔法也都具有特殊性,没听说类似闪电的能力。”

    “我想也是……”

    欧尔迈嘀咕了一句,目中闪过些许明悟。

    静默几秒,欧尔迈合上衣服,叹口气道:“实话跟你说吧,在那道黑色闪电出现前,我已经将迪玛利奥逼到绝境,结果天空突然阴晴大变,裂开一道缝隙,然后冒出一只黑云与闪电构成的巨眼。

    接着一股气息突然笼罩在垂死的迪玛利奥身上,竟直接将他带离……我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救走,结果出剑没能造成任何干扰,反而在几秒之后,天降无数黑雷,不但将我重伤,甚至连远处设伏防止迪玛利奥溜走的其他人也一并攻击……”

    得知“守墓人”伤亡惨重的真相竟是如此,莉莉不由瞪大眼睛,惊呼道:“同时对你们这几百人发动攻击?还造成了如此恐怖的效果?”

    之前在治疗“守墓人”成员的时候,莉莉曾与不少人有过接触,大抵摸清了这批独立于讨伐队之外的援军的实力,不由暗暗吃惊。

    早就听闻“守墓人”才是整个大陆最强大的公会组织,连“探险者协会”都难以相比,莉莉原本还有些不信,直到今日,才意识到那些传闻并非虚构。

    近二百人的队伍,竟有三分之二是剑圣和大魔导师!

    其余三分之一,也都有九级巅峰的水准,其中更包括了许多功能性的创想魔法师。

    要知道整个讨伐队集结了大陆三国的力量,才不过千余人,其中顶尖战力全部摘出来也只有不到五百人,欧尔迈率领的这支“守墓人”,就快要顶的上前者一半。

    能够几千年镇守渊域口,将异人抵御在外的古老势力,的确有其难以想象的底蕴。

    因为职责原因,“守墓人”生存的环境远比其他公会组织更为恶劣,因而其成员常常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几乎个个都是刀尖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丰富的老手。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强大的队伍,竟在同一时间遭到袭击,并且损失惨重,莉莉都难以想象幕后真凶所具有的力量。

    “那些黑色闪电具有诡异的力量,我的剑气竟然无法完全抵御,就像是无数蚂蚁,总能顺着一些缝隙钻入身体。”

    欧尔迈摸了摸干涸的嘴角,苦笑道:“我自认耐受力还算可以,但在那种连环闪电下,竟没称过五秒,最终出了疏漏,被一道闪电劈了个结实。

    好在这种状况似乎只发生在我身上,亦或者对方原本就是针对我一人,其他兄弟虽然也被劈了个狠的,但大多都能平自身力量抗衡,只有极个别的……”

    欧尔迈眼神一黯,明显又想到那几个重伤不治的同伴,再次叹息一声,“当时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结果那诡异的闪电,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又消失无踪……若非如此,再劈个十秒钟,恐怕我们所有弟兄都得罹难。”

    莉莉被欧尔迈的话惊得不轻,眉毛自始至终都跳个不停。

    等欧尔迈说完,莉莉调节了几次呼吸,才勉强平息心中的震惊,双手交叉叠在桌上,开始认真思考整件事的经过。

    “如果是这样,基本可以排除之前说的那三个神使……虽然他们的实力同样强大,但应该与迪玛利奥同一级别,还不至于能够让你短时间内遭此重伤。”

    欧尔迈微微眯起眼睛,笑道:“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是谁?”

    对于神使这边,欧尔迈了解的不多,基本都是临行前迟小厉给予的一些情报。

    之前遭遇突变,可谓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因此失去了几个兄弟。

    对于外人而言,“守墓人”这三个字,常常与“刑徒”、“流民”等负面词挂钩,被认为是各国流放罪犯与难以处置之人的“牢笼”。

    其实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却并不全面。

    “守墓人”最初的确是作为关押那些罪恶滔天之辈的“绝地”,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守墓人”规则慢慢改变,与其将他们当做犯人关押,不如戴罪立功,让有限的生命发挥出更绚烂的光彩。

    所以“守墓人”之后才有了“赏罚”制度,只要在队中待满一定时间,并且立下相当程度的战功,就有机会洗脱罪民之身,重新回到原本的花花世界。

    当然,通常情况下,想要获得能够赎罪的战功绝非易事,需要数十次危机重重的死战,动辄延续几十年,才可能达成要求。

    而与异人的战斗,往往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双方只可能存一。

    因此许多“守墓人”都是在通往自由的路程中牺牲,甚至有的仅差最后一点点战功,却倒在了希望之门前方。

    而在这些生死与共的战斗中,原本互不相识、甚至互相看不惯的“罪民”们,逐渐生出骨肉相连的战友情,原本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守墓人”职责深通恶绝,也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开始引以为傲。

    只有患难才能见真情,常常面临生死绝境,愈发让“守墓人”紧密团结在一起。

    所以在“守墓人”内部,无论是执掌权柄的队长,亦或负责巡逻的小卒,除了名义上的区分,大家都以兄弟相称,并且给予绝对的信任。

    即便有些后进者对这种“风俗”感到诡异与不适,但时间长了,参与的战斗多了,经历了更多生死,便会渐渐融入这种氛围。

    莉莉敏锐察觉到了欧尔迈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不由诧异于这位向来喜欢当甩手掌柜的首领,竟然会因为几名队员的死而耿耿于怀。

    莉莉自觉自己也算是个重情义的人,在讨伐队中也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有几位已经牺牲。

    悲伤与愤怒肯定是有的,但却不会有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

    大家在加入讨伐队前,就已经对可能遭遇的危险心知肚明,可以说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而欧尔迈的表现,更像是与自己极为亲近之人去世,恨不得将凶手大卸八块的愤怒,即便他很好的掩盖住了这种情绪的,但转瞬即逝的杀意却不会作假。

    而莉莉之前已经确认过,牺牲的那几名“守墓人”成员,仅仅只是普通小队成员之一,与欧尔迈很有可能都没搭过几句话,更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

    (看来“守墓人”远比外界妖魔化的传言更具人情味……也不知道小厉是如何说动他们的……)

    对这个组织有了全新的认识,莉莉反而安心不少,这越发证明了迟小厉的判断与行动是对的,有了这支奇兵相助,对整个讨伐队都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见莉莉似乎有些出神,欧尔迈思索几秒,拍拍胸口道:“请放心,我还是知道轻重的,如果敌人太强,或者你们有其他打算,暂时不方便对其出手,我不会做出冲动之举……”

    莉莉怔了片刻,才知道自己引起了对方的歧义,失笑道:“不……您误会了,不过这次突袭你们的人,有八成可能,是那位尚未出现的第一神使。”

    “第一神使?你们已经有关于这位的情报了?”欧尔迈微微愣住。

    莉莉简单介绍了一下讨伐队进入渊域后的经过,将皮尔从奥贝罗那里得知的情报复述了一遍。

    听完,欧尔迈才恍然大悟,摩挲着胡茬杂乱的下巴,自语道:“难怪……那些闪电看上去与第二位和第三位的能力不符,只剩下那个底细不明的第一位了……不过这位上古龙神给的消息,可靠吗?”

    莉莉暗叹一声,不愧是钻石榜第一位、能够统率整个“守墓人”的首领,在自己未有任何提示的前提下,直接对奥贝罗的产生了怀疑,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想到迟小厉之前的嘱托,莉莉不敢透露太多,只是浅尝辄止地暗示了一下:“这件事暂时难以下定论,对方目前是友非敌,我们也已经组织人手前去营救……不过一旦对方脱出牢笼,可能就未必那么好说话了。

    这件事我也不好详说,你要是有兴趣,等小厉回来亲自问他,在其他人面前……最好不要透风,因为对方的能力有些麻烦。”

    欧尔迈深以为意的点点头,虽然乍听到竟然有人能够操控“命运”,怎么都像是胡编乱造,但整件事已经上升到与远古诸神挂钩,就算出现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都在合理范围之内。

    突然想到之前的一个细节,欧尔迈微微皱眉道:“你刚刚说八成可能是第一神使出手,另外两成可能又是什么?”

    “希望只是我多想了。”莉莉轻叹一口气,像欧尔迈之前那样,指了指天空:“还在第一神使之上的‘人’。”

    欧尔迈眉头一挑,瞳孔瞬间缩紧,“你怀疑是五神……可祂们不是应该处于某种被封印的沉睡状态吗?有什么依据?”

    莉莉放眼看了看四周,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

    这件事目前还只有纳乌拉、皮尔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虽然只是一种推测,但可能性很高——

    五神很有可能已经苏醒!

    即便可能只是恢复了部分意识,远未到能够干涉外界的程度,但仅仅这样就已经足够可怕了。

    提出这种可能性的,不是迟小厉,而是芙蕾雅。

    早在“假迟小厉”现身后,芙蕾雅收到杰诺尔“提醒”,佯装毫无察觉,心里却已经抿出一丝不对劲。

    按照神使之前出现的规律,通常情况下,位序基本能够代表实力。

    而位序越高的神使,受到渊域的束缚越强,越难从桎梏中挣脱。

    所以按理来说,瑟拉斯一定程度上已经恢复行动力,那身为第三位的贝努克,本该比他更早出现。

    然而自始至终,这位第三神使都未露过面,仅仅只用一些分身制造了点麻烦。

    如果贝努克亲自出手,暂且将他的实力定在维奥尼亚之上、瑟拉斯之下,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巨大威胁,拜迪、利亚两支队伍,很有可能在汇合前就已经全军覆没。

    如此天赐良机,对方却自始至终没有现身,甚至连同其他三位已经出现过的神使销声匿迹,就已经很有问题了。

    因此芙蕾雅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贝努克和哈涅斯三人,已经不在渊域内,很有可能前往大陆!

    前往大陆的目的不言而喻,古里古波依、安琪拉等神使接连折戟,却依旧未能阻止其他神使前赴后继的赶来,加上一定程度上被迟小厉解析的献祭大阵,基本能够断定,大阵的最终目的,一定与五神的苏醒有关!

    贝努克苏醒的时机无法确定,但距离最后一次见到哈涅斯等人,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有贝努克亲自率领,说不定已经在大陆完成了任务。

    即便迟小厉提前有所布置,但那也是针对哈涅斯等人,多了贝努克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说不定就会有难以预料的变故。

    比如……让五神在一定程度上苏醒,已经可以直接干预渊域!

第八八零章 死讯

    从“守墓人”的遭遇来看……这个猜测大概率能够落实!

    莉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欧尔迈敏锐察觉到不对,眉头略微皱起,精神力无声无息扩散出去,警戒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便确认问题出在莉莉本人身上。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欧尔迈原本打算对方若是不愿说,就不逼问,毕竟双方之前并未建立多深厚的合作基础,取得信任是眼下最关键的任务,咄咄逼人很有可能引起讨伐队成员的反感。

    为此,他甚至愿意暂时放下为死去同伴报仇的想法,遵循讨伐队的安排行动,这也是为“守墓人”被托付的首次任务便以失败告终做出的补偿。

    然而本能又告诉欧尔迈,这件事似乎非比寻常,那个能够同时对他们二百人出手的存在,很有可能并非第一神使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欧尔迈表情怔了一下,眼中随即染上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看着他投过来的震惊目光,莉莉不由叹了口气,面露无奈道:“本来只是猜测……不过有了你们的遭遇,就基本能够证明五神已经从远古沉睡中苏醒,并且一定程度上可以直接干预渊域中的力量……”

    这一瞬间,欧尔迈喉咙有些发干,原本慵懒的神情被凝重替换,眸中不时闪过的光,表现出他此时内心是何等波涛汹涌。

    仿佛无比漫长的几秒钟后,欧尔迈缓缓闭上眼睛,剧烈起伏的胸膛也渐渐平息下来。

    “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真相。”

    再睁开眼睛,欧尔迈脸上已经多了一抹苦笑,脸颊不自然的抽搐了两下,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张开又握紧。

    “原本还以为能够血刃那个混蛋,现在看来,是我太自大了……迟小厉有什么计划?”

    欧尔迈理所当然的将情报来源归结于迟小厉身上,实际上在整个讨伐队中,与他来往最密切的也只有他一人。

    抛开帮忙牵线搭桥修复秘剑的恩情,在更早之前,欧尔迈大陆各地游山玩水时,就已经关注过这位仿佛横空出世的顶级魔法师,对于迟小厉参与过的诸多“大事件”,也算是了熟于胸。

    在他印象中,这位天才魔法师,不但魔法造诣上令人叹服,智慧同样不容小觑,许多事件背后,看似杂乱无章的处理,其实都受到了迟小厉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些影响往往当时体现不出什么价值,却总能在事后反馈更多回报。

    这就代表迟小厉不是一个只顾眼前胜负的肤浅之人,更是一个深藏不漏、深谋远虑的智者。

    也正因如此,欧尔迈才会改变留在大陆的原计划,答应迟小厉请求,以“奇兵”的形式,通过一条只在“守墓人”首领代代相传的出入渊域的秘境,与讨伐队兵分两路潜伏进去。

    如果抽调大量战力前往渊域,势必会让大陆剩余防备力量大大削弱,那些神使不可能放过如此天大的好机会,等他们离开后,大陆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异人攻势。

    “守墓人”的职责便是保护大陆不被异人入侵,在大量战力脱离的前提下,更该留守以备不测。

    但迟小厉秘密找来时,做过一些保证,即便欧尔迈带领一支“守墓人”精英离开,依旧能保大陆安全无虞。

    正因为是迟小厉的保证,欧尔迈甚至没有细问那些准备是什么,便直接答应了对方。

    所以直到现在,“守墓人”依旧是脱离讨伐队指挥的独立团体,但在一些问题的协同上,欧尔迈还是愿意信任迟小厉的安排。

    也只信任他一个人,除此之外,即便是纳乌拉也无法改变“守墓人”的决定。

    莉莉表情增添了几分担忧,“小厉现在可能还不知道……”

    “他不知道?”

    欧尔迈顿时有些傻眼,追问道:“讨伐队不是由他安排指挥吗?利亚那位小公主,应该也会尊重他的意见……不对!这件事是谁提出来的?”

    “芙蕾雅,跟在小厉身边的那个黑暗精灵丫头,你见过。”

    莉莉简单说完,就见欧尔迈神情剧变,直接站了起来。

    “迟小厉现在在哪?”

    不解对方为突然如此激动,莉莉疑惑道:“前一次联系,第二神使已经开始动手,所以他现在应该和营救队一起,正在与瑟拉斯交手……你想到什么了?”

    欧尔迈焦躁的表现,让莉莉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那边可能要出事!”

    欧尔迈猛地攥紧拳头,咬牙道:“想想看,连区区一个迪玛利奥都能引得五神出手,如果迟小厉有办法摆平那位第二神使,在后者生死危机的关头,五神可能会坐视不理吗?”

    莉莉终于理解了其中意义,瞬间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这……这……”

    欧尔迈回到桌边坐下,双手却仍旧不安分的叉在腿上:“不论迟小厉占据优势还是趋于劣势,但凡五神出手,局势就有可能会瞬间改变!迟小厉危险——你要干嘛!”

    莉莉突然向结界外跑去,欧尔迈立刻觉察到不对,直接拉住她。

    “我要去带人支援!”

    “冷静一点!”

    欧尔迈同样心急如焚,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做出不智之举。

    之前他便对两人的关系有所猜测,此刻见莉莉明显急火攻心昏了头,越发不能放她离开:“你知道迟小厉现在在哪吗?他是空间魔法师,与瑟拉斯战斗,多半会远离其他成员,很有可能已经不在我们已知的那些空间内!

    退一步讲,就算你能找到他,又能做些什么?如果五神已经出手,结局就已经注定,你去了也无法改变,还会白白送掉性命!即便五神还未出现,迟小厉若是有机会脱身,你去了反而会增添累赘!

    保持理智,保持清醒头脑,想办法做好接下来的应对准备,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

    莉莉蓦然回头,脸上却已不见任何焦急之色,只剩冰冷的寒意。

    “放手!”

    欧尔迈瞳孔一缩,一股冷冽的杀意扑面而来,竟然让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看着莉莉消失在结界外的背影,欧尔迈愣了两秒,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哑然失笑。

    笑了几声,欧尔迈神情却逐渐凝重下来,轻轻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自言自语道:“那股气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

    “死了?”

    杰诺尔心脏像是被突然揪住,“您说谁?”

    隐藏在浓雾中、呈现人形的奥贝罗,两只橙色的竖瞳倏而亮了一下:“就是那个黑白头发的小子。”

    “不可能!”

    杰诺尔突然大吼一声,像是要否定什么东西,朝身前奋力挥手,脸上不可遏制地被愤怒占满:“区区一个瑟拉斯,怎么可能是老师的对手!老师绝不可能出意外!你不是奥贝罗,到底是谁?”

    浓雾中的人影沉默两秒,失笑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欺骗的资本?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迟小厉不是死在瑟拉斯手上,而是倒在那几个卑鄙家伙的偷袭之下。”

    卑鄙家伙?偷袭?

    杰诺尔感觉思维像是趋于干涸的沼泽,愈发泥泞淤塞,耗费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对方话中的意思,本由精神构成的虚拟身体,顿时如遭雷击,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不可能……这不可能……五神现在还在沉睡中……”

    “接受现实!”

    奥贝罗突然冷哼一声,声音仿佛穿越了亘古与时间长河,又像是一记警钟陡然炸裂于杰诺尔耳畔。

    杰诺尔喃喃失神道:“你骗我……根本就是你杜撰的!”

    言语中的质疑,似乎让这位龙神大感不快,一双竖瞳顿时变得更加狭长,声音冰冷道:

    “我已经说过,脱离牢笼的第一时间,我就对瑟拉斯下手,却没想到那五个家伙竟然能够做到涉及现实,出手将瑟拉斯救走,你那位老师比较倒霉,原本正在与瑟拉斯交战,结果受到了殃及之灾……

    本来他是有机会逃走的,可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其他目的,竟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离去,结果被那五个家伙凝成的意志锁定,直接当场轰杀……”

    “我不信!就算是五神出手,老师也不可能束手就擒,连一丝反抗都做不到!”

    杰诺尔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眼眶通红,扯着喉咙冲人影大叫。

    那些根植于印象深处的记忆一一浮现,从两人第一次相遇,几次三番被对方所救,经历生死终于成功拜师……

    “老师是不会输的!”

    记忆的最后,杰诺尔表情已经狰狞无比,全身肤色泛红,竟无意识间激发了“兽血沸腾”。

    即便许多没有根源的直觉,正在告诉他地方说的话都是真的,但对老师根深蒂固的信任,让杰诺尔仍旧坚守着最后一丝阵地,绝不相信老师已经陨落。

    “看看这些吧。”

    人影一挥手,杰诺尔右侧的黑暗倏而亮起,呈现出一个光屏。

    杰诺尔下意识望去,当看清光屏中的景物时,瞳孔骤然紧缩,脚下踉跄了几步,扶在腿侧的指甲狠狠嵌进肉里。

    那是一个光秃秃的背景,大地像是被某种力量连根掀起一般,只剩焦褐色的平整土地。

    千篇一律的景象中,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黑色物体,像是嵌在大地中一般静静躺着。

    仅一眼,杰诺尔就感到头晕目眩,支撑在心底的最后一份坚守,顷刻间轰然倒塌。

    如果说直觉有可能误判,那黑色尸体上的空间戒指,绝对不可能是幻觉或是伪装。

    有空间戒指的人很多,但因材料和需求的差异,每一枚戒指的模样都有些微不同。

    杰诺尔又怎么会认不出老师最常用的那枚戒指的款式!

    深陷巨大的动摇之中,杰诺尔的意识倏而远离,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立在原地……

    循着精神力引导,越过蜿蜒漫长的地下暗河,拐过最后一道弯后,图依冷峻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

    那被炼狱锁定在中心的兽人,早已避无可避,只能等待命运最终的审判。

    最后关头,图依改变了主意,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抹杀掉对方。

    她要站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兽人面前,一下下将他千刀万剐。

    想到那副血肉之躯最终变为白骨的美妙过程,图依的情绪便越发高亢,甚至下意识哼起了小调。

    当然,在对方跪地求饶的时候,想办法套出他先前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一定程度上干扰魔法释放,甚至还能让本人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规避举动。

    “你不准备说点什么?”

    走到十米左右的距离停下,看着那阴影中略显颓丧的轮廓,图依再一次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

    这一刻,她甚至遗忘了先前一再“戏耍”自己的对手,不过是个真实实力仅仅特级法师的年轻兽人,双方差了无数个等级。

    “喂!已经被吓到失去意识了吗?”

    杰诺尔始终一动不动,图依眉头轻轻挑起,终于觉察到不对劲,收支一挥,一团火光便照亮了阴影下的那张脸。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杰诺尔倏而睁开眼睛,眼球诡异的颤动了一下,朝这边看了过来。

    图依没来由感到一股惊悚,那双眼睛似乎闪过了一抹橙光,竟让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我在害怕什么?!)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图依猛地一顿,恼羞成怒地看向已经宣判了死刑的兽人,咬牙切齿道:“死到临头还想搞鬼!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未落,图依便彻底释放了魔力,将那道身影彻底埋葬在炼狱火海之中。

    先前那种诡异的惊悚,让她改变了慢慢折磨的主意。

    “呵呵呵……”

    图依正欲转身,后方却传来一阵悠远的轻笑。

    当她惊惧地转过头时,本该尸骨无存的杰诺尔,完好无损的站在不远处,正轻轻扭动脖颈,一双橙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虽然不算合适,但暂且凑活一下吧……”

    一股死亡的冰冷从头淋到脚底,图依脸色骤变,感受到对方身上不断攀升的气息,惊声尖叫道:“你是谁!”

第八八一章 还活着

    “找到踪迹了吗?”

    不等来人开口,泰武穆德便迫不及待迎了上去,神色略显焦急。

    中年剑士一脸黯然,摇了摇头。

    “第三支了!”

    泰武穆德气的跺了一脚,本就烦躁的的心情更加烦乱,挥手示意剑士回去,抬头看向远方天空,呓语道:“还剩三支……杰诺尔,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有人听到了他的祈祷,第四支搜寻归来的小队,终于带回了好消息——

    “队长!东南方向二十公里之外的一片山地,有明显战斗痕迹!其中一座山已经被夷为平地,底部都是余烬未散的火山灰!”

    泰武穆德精神为之一振,大手一挥,当即下令道:“走!”

    空间乱流出现的第一时间,泰武穆德就果断下令撤退,过程中虽然难免因为那些只知道执行死命令的巨人干扰,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但整体仍是保全了大部分力量。

    差不多十分钟前,空间乱流终于停歇,泰武穆德这才让队伍停下修整。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一定程度上帮了营救队的大忙,那些巨人距离乱流中心最近,并且没有自主理智,选择第一时间逃离,因而大部分都被空间错位产生的裂缝绞杀。

    只有三十余只巨人,一直紧跟在营救队后面,这才幸免于难。

    营救队需要喘息时间,他们却仍不知疲倦,很快便追上来,继续进行着无声厮杀。

    泰武穆德本想修整一下就兵分两路,一路由精挑细选的少量精英组成,负责回到乱流发生地,搞明白之前究竟产生了什么异变,另一路大部队则去接应杰诺尔,他随时可能有危险,可谓是分秒必争。

    如此安排是泰武穆德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空间乱流一定与迟小厉有关,考虑到他的敌人是那位第二神使,就算派出再多人,也不会对战局产生任何影响,还不如以质量便宜行事。

    至于杰诺尔那边,对手只有图依一人,虽然仍是货真价实的至圣强者,但之前双方已经有过多次交手,这边对图依的能力也差不多了如指掌,如此天赐良机,泰武穆德当然是希望借此一举将对方拿下,因而人手自然越多越好。

    可计划在最开始似乎就出了问题。

    即便巨人只剩下三十余只,依旧给营救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各个皮糙肉厚,短时间内就连魔法都很难对其造成致命伤。

    如此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泰武穆德只能改变原计划,将第二路在分成两队,一队留下解决巨人,另一队前往接应。

    在精英小队的人选上,几乎每位队长都自我举荐,搞得泰武穆德有些头大。

    迟小厉的安危固然重要,但要想摆平眼前的巨人,以及解决图依这个心腹大患,光靠那一百多名剑圣与魔法师希望太过渺茫。

    经过一番简短的商讨,人员名单最终定下。

    精英队由约翰、刘传宏、朵蕾丝、欧成和其他六位实力顶尖的剑圣与大魔导师构成,主要任务是查明空间乱流真相,确认迟小厉当前状态,以辅助、勘察为主,非必要时候,不得随意与敌人交手。

    因为有可能要直面瑟拉斯,这支十人组成的精英队承担的风险,远比其他两支队伍更高。

    泰武穆德原本不同意约翰加入,一旦这位出事,他没法跟纳乌拉解释,回去后更没法向皇室与波鲁什家族交代。

    可约翰在这件事上态度十分强硬,自称与迟小厉关系亲近,其他人去她不放心。

    刘传宏、朵蕾丝等人自不必说,都是与迟小厉相交莫逆的友人,对约翰愿意主动承担风险没有意见,泰武穆德见劝说不动,不能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只好勉强答应。

    精英队借着两位土系魔法师的帮助很快从地下离开,没有惊动那三十余只巨人。

    泰武穆德继续调配人手,让凯德拉、枚德菲尔带领六十人留守原地,负责解决剩余的巨人,随时准备接应两边人手。

    因为巨人具有剑术免疫护盾,因而这留下的六十人中,近三分之二都是大魔导师,只余三分之一的剑士,负责承担前排抵御巨人冲击的职责。

    原本泰武穆德想让霍弗也一块留下,他的土系魔法针对这种阵地战,绝对是最有力的杀器,却被霍弗果断拒绝。

    留下解决巨人承担的风险最小,但霍弗挂念自家小师弟的安危,根本无心将精力浪费在这些巨人身上。

    当时若不是形势紧迫,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杰诺尔孤身诱敌的策略,结果之后便发生了异变,霍弗原本还希望图依有所察觉,会放弃杰诺尔转身回来,但营救队逃了这么久,都没见到对方的人影,已经证明这份期望落空了。

    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乐观来看,图依没有返回的迹象,就可以证明她仍未抓住杰诺尔,可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做杰诺尔确实惹恼了图依,让她在有可能已经察觉到这边发生异状的情况下,依旧不管不顾继续追杀。

    被一名至圣强者全力追杀,霍弗都很难想象,自己那位小师弟是如何撑持这么长时间的。

    很有可能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耽误的任何一秒,都会将杰诺尔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泰武穆德当然清楚他的想法,也能理解霍弗的心情。

    泰武穆德同样挂念杰诺尔的安危,毕竟这位的身份也非常特殊,是安东尼与迟小厉两位魔法大师的弟子,前者自不必说,即便逝去后,在整个大陆依旧留有难以现象的力量,后者堪称整个讨伐队建立的核心,也是能够与神使硬战的至圣强者,一言一行足以影响整个讨伐队的行动方向。

    要是杰诺尔在自己手上出了事,尤其还是经过自己允许执行的命令,事后无论怎么解释,都不可能摆脱干系,到时候双方势力找上门来,泰武穆德可不觉得自己能够担住压力。

    所以泰武穆德亦是全力以赴,直接带队强行从巨人中杀出重围,快速向杰诺尔之前招呼过的方向追去。

    只是这片林地空间幅员广阔,仅凭一个大致方向,一时间很难确认,而杰诺尔又是土系魔法师,行动过程中常常会在躲在地下,即便是霍弗也很难对如此大的区域进行侦查。

    好在图依的魔法痕迹还算比较明显,循着那些烧灼或者冻结的地方,就能大致判断出两人的方位。

    为了加快效率,泰武穆德冒着被单独击破的风险,又分化出六支小队,加快搜寻痕迹的速度。

    起初行动还算顺利,但随着时间推移,杰诺尔躲藏的路径愈发游离不定,甚至好几次直接进入地下千米深的位置,并且随时可能改变方向,让队内许多土系大魔导师都苦不堪言,强大的地压让人难以承受,追踪工作渐渐陷入艰难的境地。

    这也从侧面证明,图依的追杀力度不断增强,带给了杰诺尔巨大压力,让他不得不采用更危险的手段逃命。

    得到新的线索,泰武穆德马上发出信号,召集所有人手赶过去。

    看着面前好似湖泊的灰烬之地,那些黑褐色的岩浆冷却物仍在散发着腾腾热气,稍微靠近就让人感到酷热难耐。

    泰武穆德脸色更显浓重,看着范围远超想象的“熔岩湖”,两条眉毛几乎要蹙到一起。

    一旁的霍弗表情却有些异样,两只眼睛紧紧在熔岩表面扫视,精神力则不断在地下探索。

    “有什么发现?”

    感觉这位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泰武穆德不由有些奇怪。

    这处山峦算是一路上被毁最严重的地方,方圆数千米几乎都被夷为平地,不难想象图依当时牵动滚滚岩浆时的“壮观”场面。

    这也意味着杰诺尔遭遇的威胁更大,霍弗本该更加担心才对。

    “图依的状态不对。”

    仔细分辨了一番,霍弗缓缓睁开眼睛,指着地下某一方向:“杰诺尔应该在那里,差不多地下七百米的位置,与图依有过短暂交手,然而现场却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血迹。”

    话音刚落,一股微弱的魔力波动自地下传来,很快便愈发强烈。

    最终,一个由黄沙构成的傀儡露出地面,放下手中捧着的一块石灰岩。

    泰武穆德心情不由激动了一下,可随即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冷静思考了一番。摇头道:“别告诉我,你连血迹都能分辨出是谁的。”

    霍弗的意思很明显,图依与杰诺尔在这里大打出手,最后的结果却是杰诺尔成功逃走,反而是图依受了些伤。

    这种事反过来说都有些勉强,毕竟双方的实力差距差了不止一级,即便是兽血沸腾状态,依旧无法弥补这种差距,从图依全力攻势下逃出生天就已经极为侥幸。

    泰武穆德再如何赏识杰诺尔,也不相信他有办法在自保的前提下,还能对图依进行反击,并且切实重创了对方。

    那块石灰岩之上,确实附着了淡淡的金色血渍,但也有红色的印记,基本可以确定其中一部分来自图依,至于另一部分……泰武穆德不认为那么深的地下还会有其他生物。

    “兽人的血和我们有些差异,颜色更深一些。”

    霍弗拿起石灰岩,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指着金色血迹旁的暗斑,略作思索,道:“事实上不同种族的血,颜色成分都有一定的差距,这块暗斑看上去更像是精灵族的血……杰诺尔是纯种兽人,而地下又没有其他血迹存在,基本可以认定,至少在离开这里时,他尚未受伤。”

    “精灵族?哪来的精灵?”

    泰武穆德四处望去,营救队中倒是有一些精灵,除了已经战死的两位,人数上并未缺损。

    那这精灵族的血是从哪来的?

    “暂时没必要深究,找到杰诺尔,就有答案了。”

    已经找到线索,霍弗哪还愿意在这里多待,催促着泰武穆德赶紧上路。

    泰武穆德只能苦笑着答应,依循着霍弗的指示,沿着地上地下两条路径,展开进一步搜寻。

    “这血有没有可能是图依自己的?”

    途中,泰武穆德提出一种猜测,盯着霍弗的眼睛,回忆道:“记得迟小厉跟奥贝罗都曾经说过,在成为神使之前,他们可能来自不同种族,只不过能量体的改造,让他们最终变成现在这副外表……

    那种情况下,既然没有发现尸体,就不太可能出现图依与杰诺尔之外的第三者,血迹不属于杰诺尔,就只有可能是图依的。

    而这些神使的血并非一直都是金色的,只有精血才会呈现这种色彩……所以我们说不定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霍弗沉默几秒,听出了泰武穆德的言外之意,稍稍思考可行性后,便干脆摇了摇头:“没什么用,她们生活的年代,远比我们古老许多,最近的哈涅斯也是三百年前,根本没办法追本溯源。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能够找到他们的后人,凭这些神使冷酷无情的性格,可能会在意后代的安危吗?如果他们但凡有一丝情念,也不会助纣为虐了。”

    “你说的对。”

    泰武穆德轻叹一口气,略感惋惜。

    就在这时,霍弗突然抬头,目光迅速锁定在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脸色蓦然大变。

    没等泰武穆德反应,霍弗便直接跳出飞行载具,一头扎入地下。

    “难道……”

    泰武穆德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望向远方,终于在极远处一片林地中捕捉到了一个黑点,心脏登时揪了起来。

    “警戒!”

    泰武穆德没有放松警惕,第一时间提醒周围,接着便飞跃下去,朝黑点方向狂奔。

    随着距离拉近,熟悉的衣着终于进入视野范围,泰武穆德心跳难以遏制的加快。

    真的是杰诺尔!

    此时对方身上几乎没有气息,如果不是霍弗不计损耗,持续用精神力探查地面,他们很有可能就此错过!

    泰武穆德在临近百米的距离处急停,谨慎的注意着周围,担心这可能是个陷阱。

    霍弗已经先一步赶到,正在探查杰诺尔的情况。

    看着杰诺尔几乎被烧焦的体表,泰武穆德心情瞬间沉重了不少。

    几秒后,才传来霍弗欣喜的呼喊。

    “还活着!”

第八八二章 战后

    玛兰首都,诺瑞城。

    因为教皇叛乱,皇室与宗教双方大打出手,导致整座城市满目疮痍,成排的街区都被夷为平地,彻底化为废墟。

    数以百万记的居民流离失所,甚至顾不上多年打拼下来的家业,放弃辛辛苦积攒的财富,一切从简,为了活下去而第一时间逃往西南。

    诺瑞,这座往日玛兰最繁华的都市,一下子成为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死亡之都”。

    即便如此,仍有大量无辜平民,在流离辗转的路途中死于非命,许多藩属的诸侯国,也趁机揭竿而起,在各地掀起烧杀抢掠,将这些途径逃难的难民压榨尽最后一滴。

    直到今天。

    距离那场已经成为无数人噩梦的叛乱,已经过去十天。

    支离破碎的街道,那些已经化为废墟的原址之上,许多简易房屋的框架搭建完成,各国派来增援的建筑师与大量劳力,正在加紧回恢复这座城市往昔的繁荣。

    收到消息的平民们,纷纷蜂拥着回到故乡,看着原本是自己居所的废墟,那一个个拔地而起的崭新建筑,一时间感慨万千,不知是该痛哭还是高兴,只能通红着眼睛,加入修复工程中帮忙。

    搬走的土石,是难以磨灭的伤痛,抬起的房梁,却承载了对新生活的向往。

    直到一幢幢房子拔地而起,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他们眼前,许多人仍有些难以置信,感觉自己像是活在梦里。

    一场始发于皇城的叛乱,最危险之际,连整个皇室都岌岌可危,如此凶险的一场叛乱,结束之后,竟然只用了不到十天,就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虽然想要短期内完全复原纯属奢望,但所有回到诺瑞的居民,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此刻终于彻底能够放下了。

    新的希望,就像清晨那通红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

    至于原本定居城内的诸多富户贵族,之前因为有着快捷的交通工具,所以在灾难来临时,第一时间就已经跑到了很远的南方。

    结果这种便利,反而在此时带给他们巨大的不便。

    在得到叛乱平息、诺瑞城加紧重建的消息后,多年身居上位者的眼界,让许多人敏锐嗅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与机遇。

    作为玛兰的政治与经济中心,哪怕诺瑞只剩一个空壳,只要皇城还在里面,皇帝还掌握大权,那就有重生的一天。

    之前所有保持中立的贵族与富商,抛开极少部分知道教宗叛乱真相的人,私下里都认为皇室已经穷途末路,玛兰即将改弦更张,因而都在私底下偷偷观望。

    结果没人会想到,这场本该十拿九稳的叛乱,竟然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天翻地覆的逆转——

    先是东部三国大量武装力量进入国内,接着传闻西大陆辰家族三剑士也悄悄登陆,整个玛兰的局势立时扑朔迷离,即便是深谙朝局变化的一些老人,一时也摸不清接下来事情的走向。

    结果仅仅两天后,国内叛乱平息,这场声势浩大的皇权之争,最终还是皇室笑到最后。

    虽然最终结果是皇室胜了,但也付出了无比惨烈的代价。

    教宗涅墨西斯伏诛,教廷遭此大难,被彻底拔除。皇室成员十不存一,皇帝奥德烈国内所有子嗣全部遇害,只有当时恰好出使库曼与利亚的两个儿子幸免于难。

    这个结果可以说出乎所有人预料,不过很快便有心思活络之辈反应过来,两强相争,两败俱伤,风雨飘摇的玛兰,或许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历史关键抉择。

    那些手中掌握兵权的将领,以及战争后实力保留较为完整的公会,皆有些蠢蠢欲动。

    逃难到南方的富商贵族,心思也愈发活络起来,尤其一些与凯撒家族血脉相关的世袭家族,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偷偷联系那些手中掌握资本的公会,甚至想要从国外招募一些雇佣兵。

    奥德烈还活着,也不代表他能够继续当皇帝。

    这种时候,谁拳头大,谁才有发言权。

    许多贵族子弟,已经开始做起了登上那张皇位的美梦。

    只可惜这场美梦没有持续太久,就宣告破灭。

    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东部三国收到奥德烈请求,派遣大量武装力量进入玛兰,快速将各地蠢蠢欲动的势力,狠狠打压下去。

    事情来得来快,只不过一天功夫,各武装集团甚至还未来得及准备,仍是一盘散沙,就被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

    那些图谋不轨的贵族们,大部分都被集中关押起来,只有一少部分仍在计划阶段、尚未展现出野心的,才侥幸逃过一劫。

    这些人提心吊胆、等待随时会到来的审判的同时,也不免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已经失去左膀右臂的孤家寡人,有什么让东部三国倾力扶持的价值?

    他们手中掌握的资源,至少现在来说,远比奥德烈更多!

    为什么就不能支持自己?

    哪怕为了他们自己,大口吞并玛兰土地,甚至提出一些丧权辱国的合约,彻底将菲尔利普山脉连同山脚下的土地,划归东部所有,这些贵族也能够接受。

    东部三国吃饱喝足后,至少不会对其他贵族出手,也能给予他们自立门户的机会。

    看着满目疮痍、百废俱兴的大好西部,连一丝贪念都没有吗?

    无数人心中都有这种疑问,却没人能够找到答案。

    在政海沉浮多年的老人们清楚,东部三国不可能真的吞并玛兰,天然堡垒的菲尔利普山脉,会成为怎么都跨不过去的天堑,想要管理无比艰难,一旦出现异状,光是支援都要费大量时间。

    而且远在东部的库曼,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两国占据如此大的利益,势必会从中制衡。

    不吞并,却可以扶持一户对己方有利的傀儡政权。

    少部分抱有侥幸心态的贵族,就偷偷找上门去,与三国之一的首脑商议,只要他们愿意扶持自己,甚至愿意割让三分之一的领土。

    除此之外,等国家经济彻底复苏,还会补上更多来自蛮荒之地与西大陆的特产,同时两年内免除三国通商税款,允许自由出入玛兰。

    这些贵族自认理解了三国的企图,大战刚过,三国之间互相掣肘,明着肯定要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面孔,其实私底下巴不得他们找上门去。

    而如此优渥的条件,绝对足以打动任何一个国家。

    结果——

    这些自作聪明的贵族,找上门的当天,就被三国联军斩首示众,罪名是图谋不轨,企图颠覆国家。

    这一违反常理的举动,直接让暗处观察的权贵们彻底懵了,他们派去的人明明都是私下偷偷联系,就算谈不拢,或者嫌利益不够,大家可以再谈,犯不上把人给杀了吧?

    经过一系列深思熟虑后,部分贵族总算又想明白了,恐怕自己派的人还是被其他国家安插的奸细发现,偷偷上报回去,主动联系的将领为了避嫌,只能选择公开处刑。

    这个猜测让他们心中稍定,马上又开始着手准备第二波联络人员。

    可就在第二天清晨,一份公告明示天下,三国坚决维护凯撒皇室利益,只认奥德烈为玛兰唯一的领导者,任何其他附属国或贵族势力,限一日之内全部遣散,否则三国军队会合力讨伐。

    除此之外,最后还附上一份名单,全部都是有谋逆倾向的贵族,或者之前教宗涅墨西斯叛乱立场不坚定者,限定三日内务必赶往皇城领罪,可免除一死,延期不至,无论逃至哪里,皆株连全族。

    看着这份公告,之前所有心怀不轨的贵族身上直冒冷汗,尤其公告最后罗列的长达上百人名单,“株连全族”那鲜红的字体,更让他们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胆寒。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三国首脑不知抽的哪门子疯,竟真的一点瓜分玛兰的念头都没有。

    这份公告相当于最后的通缉令,名单上的人自不必提,更是给其余那些仍在潜伏的投机者敲山震虎,让他们彻底死了不安分打的念头。

    公告一出,平民中倒是没掀起什么风波,毕竟无论什么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生与死,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而在真正手握权力并且想要谋反的贵族眼中,公告却无异于一份死亡通告,是玛兰上层格局彻底洗牌的前兆。

    那些盘踞百年的大家族,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让他们主动前往皇城领罪,才可免除一死?开玩笑,奥德烈怎么可能有如此宽广的胸襟,真过去了才是羊入虎口。

    好在公告限期三天,给了他们一定转圜的余地。

    既然皇室如此不留情面,三国也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搞他们,玛兰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一场秘密的撤离行动就此展开。

    老家主们通过暗线联系大陆各处经营数十乃至上百年的地盘,将各地营收在短短两天时间全部集中起来,带不走的尽数变现,即便贱价出售也在所不惜。

    等家当理清,贵族们拖家带口前往秘密打通的港口,准备乘船前往蛮荒之地,再从那里辗转去往最终目的地——西大陆,就此展开新生活。

    也有少部分财力略弱的家族,支付不起如此冗长昂贵的费用,或者没法打通航线,只能选择向东部三国逃难。

    这些“榜上有名”的贵族们,远走他乡固然不舍,但留得青山在,总有东山再起的那天,惋惜过一阵后,带着对皇室与三国的咒骂,踏上了旅途。

    公告发出的第三天。

    所有前往港口和菲尔利普山脉的贵族,无论是通过军中关系,还是伪装成逃难的平民,亦或者奔亲的同乡,无一例外,无一漏网,全部被抓住。

    下场也毫不意外,满门抄斩,数不胜数的财富被送回皇城,成为废墟重建的资本。

    尚未逃离的贵族们,被这震惊的消息吓破了胆,彻底陷入绝望。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早在公告发布之前,所有可能离开玛兰的退路,就已经被全部斩断。

    有了前车之鉴,又没了退路,贵族们只能万念俱灰地踏上返程之路,至少还有一丝保全族人的希望。

    北行之路一时间再次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却没有任何繁华兴盛的气象,放眼望去,皆是哀鸿遍野的丧家之犬。

    看着那些衣着鲜亮却面露死色的达官贵人们,明明没有人看押,却像是囚犯般步履维艰,正在修葺房屋、准备迎接新生活的平民,只是好奇的回头看几眼,便再次回到手头的工作。

    明天的太阳,总归还会照常升起。

    ……

    菲尔利普山脉西侧,山脚下一座不起眼的小镇。

    曾经作为东路三军停歇之地的小镇,幸运的在这个疮痍遍地的国度中幸存下来,居民生活稳定,基本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小镇中央,最高一座山峰之上,格调优雅的园林湖畔景观亭内,一胖一瘦两人石桌对坐,静静看着远处的雪景。

    “老家伙越来越不守时了。”

    身材似乎更加臃肿的克洛泽尔,抹去额头浸出的细密汗珠,端起桌上的精制茶杯直接一饮而尽。

    正坐对面保持一丝不苟的利亚信部之长佐伊,眉头微微皱起,对克洛泽尔粗鲁的牛饮方式无比反感。

    他敲了两下桌子,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这话我可记下了,哲也区长现在已经正式成为拜迪众议员,同时身兼‘探险者协会’副会长之职,手底下一堆事务要忙,按理说根本不需要再亲自插手这种事,百忙之中能抽空过来,就已经给足你我两国的面子了,你倒是怨声载道,哼哼……”

    “咳……老东西,你别挑拨离间!我对哲也区长,可是无比尊敬……”

    克洛泽尔表情微变,狠狠瞪了一眼,马上转移话题道:“话说这奥德烈确实有几分本事,当时发布公示,我还有些质疑,结果没想到那些贵族真的把家产都带上,主动送上门来……这可比一个个搜省事多了……”

    克洛泽尔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佐伊懒得搭理他,目光偶然扫过山下,顿时一凝。

    “来了!”

第八八三章 克洛泽尔的野望

    园林入口,整齐威严的护卫队位列两侧,提前在此等候的佐伊与克洛泽尔满脸笑意,快走几步,迎向刚刚抵达的哲也。

    “哲也区长,很高兴再见到你。”

    佐伊拉住哲也的手,亲切问候,一旁的克洛泽尔本就狭长的眼睛更是几乎笑眯成一条线,握手的同时拉住哲也胳膊,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

    “哲也老哥,这么久没见,可想死弟弟我了……不对,现在应该称你为众议员大人了,听说那几个家族甚至有意让老哥担任首席议长之职?这可是天大的喜讯,事要真成了,老弟一定携重礼登门拜贺,只希望到时候老哥不要不认我这个弟弟啊……”

    哲也和煦的笑容登时僵了一下,一旁的佐伊干脆别过脸去,懒得看那副丑陋的谄媚嘴脸。

    在比拼脸皮的城府上,佐伊自认甘拜下风,再怎么无下限,也不会达到克洛泽尔这种恬不知耻的程度。

    先前不是还一口一个“老家伙”吗?

    怎么见了真人,比见了自己亲爹还热情?

    佐伊在心里轻啐一口,毫不遮掩自己的鄙夷。

    当然,如果这种谄媚真对哲也有效果,他也会毫不犹豫加入“跪舔”行列。

    毕竟一位未来有望登临“探险者协会”最高位置的大人物,其地位丝毫不亚于一国之君,即便有众议院掣肘,手中掌握的权力也是难以想象的,根本不是当年一个区长可比。

    与这样一位大人物相交于微末——其实也算不上微末,只是相对于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拜迪的一区之长已经相当于一国的封疆大吏,如果按照爵位来算,绝对是公爵级别——就是他们两人的最大优势,加上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距离上自然更进一步,将来为本国谋利也极为方便。

    如果真的能够建立紧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作为牵线搭桥之人,两人在国内本就斐然的地位,更会达到一种全新高度。

    当然,已经位列宰辅之位的佐伊,已经不太在意更高的权力与利益了,哪怕是朝堂中最为看中的爵位问题,也跟佐伊没有太大关系。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位在瓦伦丁之战中坚如磐石的保皇派,深得利亚两代主君的信任,等泰勒殿下凯旋归来,佐伊世袭公爵的封赏,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在已经达到一国臣子权力顶峰的位置,佐伊对名利方面没有更多追求,所以与哲也交好纯粹只因两方面,一个是这位区长刚正的性格与精明的政治能力,值得作为朋友深交,二是与拜迪的合作,可以为利亚谋得更多利益,长远来看百利而无一害。

    居于上述两个原因,在与哲也来往的过程中,佐伊早就给自己定下了标准——无论双方地位如何变化,不可阿谀奉承或者轻视怠慢,秉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以心交友,国事则在其次。

    反观克洛泽尔,自然不会是这样想的。

    鄙视归鄙视,作为多年针锋相对的老对手,恐怕没有人比佐伊更清楚这个狡诈的胖子,现今处境有多么尴尬了。

    他对哲也如此巨幅的态度变化,既是本身性格使然,同时也是身不由己、有苦难言的自保手段。

    时至今日,经历了莫达里克与贝努克的连环危机,亲自带领队伍奔赴玛兰出生入死,克洛泽尔的功劳不说如何惊天动地前无古人,但放在已经罕有战事的今天来看,也绝对算是光芒四射了。

    可这一来一回,远征队凯旋归来,克洛泽尔却仍旧只是刑部部长。

    琼斯十三世并非没有封赏,但都不过是些财物地产,放在寻常人眼中或许是天文数字,但对于他们这种已经达到一定高度的上层来说,根本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烟火。

    原本刑部就是库曼六部中最为特殊的部门,掌握监察全国官吏、司掌刑讯判罚、同时还要建立暗探网络对抗国外奸细的刺探,可以说力量惊人。

    可也正因为手中握有力量巨大,很容易会引起其他大臣的提防乃至皇室警惕,所以刑部没有任何参与朝堂论争的实权,刑部的地位,终归也要矮上其他五部半头。

    克洛泽尔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刑赏判罚必然会得罪无数利益集团,朝堂之上遍布都是仇敌,最关键的是就连皇室,那位精明的琼斯陛下,嘴上说着对他绝对信任,可始终保持着一丝怀疑与提防。

    因而他这位二十年前就已经登临刑部之长、被誉为库曼最年轻的朝堂新贵,外人看来心狠手辣能止婴儿啼哭的刽子手,深得皇帝陛下信任的忠犬,终归未能再进分毫。

    时至今日,二十年过去了,克洛泽尔已经不再年轻,但还是比哲也与佐伊年轻不少,可三人的地位,已经从原来的基本平齐,逐渐拉升至再难接近的天堑。

    而这次危及整个大陆的生死战,克洛泽尔亲涉险境、舍生忘死的出色表现,依旧未能给他换来加官进爵的回报。

    事实上佐伊与哲也都不知道,凯旋归国后,琼斯十三世第一时间,就曾私下召见过克洛泽尔,暗示他愿不愿意成为国家新一任财政部长。

    虽然只是平级调配,但在大多数人眼中,财政远高于刑部,执掌一国财物根本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手握国家经济命脉,与一帮暗无天日的老鼠相比,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所以对外看来,这无异于升迁,是对克洛泽尔的付出一种肯定。

    但这并不能满足克洛泽尔的野心。

    让他交出苦心经营二十年的刑部,将那些千辛万苦、付出不知多少人命才搭建起来的联络网拱手让人?

    这种名义上的升迁,分明就是一种变相的剥权!

    琼斯十三世的做法让他有些失望,无论自己如何表现忠心,终归还是无法获得帝王的绝对信任。

    现在大战结束,危机解除,即将进入一段漫长稳定的恢复期,琼斯陛下就准备卸磨杀驴了。

    在这一点上,克洛泽尔是真的羡慕佐伊。

    这个与他交锋数十载的老狗,能力明明平平无奇,远逊于自己,谨小慎微、只会迂腐的守成,却最终获得了金家族的信任,竟然放心他同时兼任宰辅与信部之职,将国家大半权力毫无保留的交到他手上。

    如此权势与恩宠,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更遑谈按照那位小公主的脾性,将来注定要亲自为这位立下赫赫功劳的老人封侯赏爵。

    克洛泽尔何尝不想获得同样的殊荣!

    让他交出刑部大权,不是不可以,克洛泽尔也不奢望能够获得佐伊这般并兼双职的待遇,他只要一个宰相的位置就好。

    虽然以他的年纪,如果真的登上这个位置似乎略显年轻,但克洛泽尔愿意等,只要皇帝陛下愿意做出保证。

    除此之外,克洛泽尔也能接受一辈子呆在刑部的位置上,等到该退的年纪主动退下,承载着“公爵”的名号,回到自己封地,成为一个彻底与世无争的闲散富家翁。

    其实按照他之前立下的功劳,获得其中任何一种封赏,都并不为过,但克洛泽尔知道,这终归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与佐伊这多年的老对手,似乎已经渐行渐远,自己恐怕即将要追赶不上对方的脚步了。

    每想到这里,克洛泽尔就不由黯然伤神,感叹于佐伊能够获得一位如此出色的君主赏识,哪怕在威尼斯时期名声不显,但遇到泰勒这位明主,终有发光发亮的一天。

    当然,这并不单单只是个人运气,或者泰勒与琼斯的胸襟差距,同样也与两国的政治格局息息相关。

    他不能封相的最重要原因,还是因为库曼朝堂的“老人”太多了!

    不像利亚只有三百年建国历史,足有八百年沉淀的库曼,像是一棵盘踞在大地枝叶茂密的巨树,深埋在地下的根茎,早已不知生长到何种地步。

    琼斯之所以能够称得上一位精明的君主,就是因为他可以妥善处理好诸多古老贵族之间的利益纠葛,用一双无形的手,让他们互相掣肘,互相制约,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他不会让一家势力过大,影响到自己的统治与国内稳定,同时又会在某一家式微时雷霆出手,以合理且光明正大的手段,将那庞大的权力与财富收归国有。

    也正因如此,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早就被朝中几大家族视为自己的自留地,历经几百年,通常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台,这也是琼斯默许的一种潜规则。

    而身为朝堂新贵,自身又没有如何显盛背景的克洛泽尔,仅凭狡诈精明的头脑,以及狠辣果决的处事手段,在风云变幻的库曼朝堂上艰难攀爬,终于打拼出一块足以动摇这些大家族的领地。

    后者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的蛋糕分割给他人,他们已经感到十足的威胁,一旦继续放任不管,很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经营无数载的势力。

    克洛泽尔清楚,自己的一路扶摇的成就,大半都要归功于琼斯的全力扶持。

    因为这位皇帝需要一把钢刀,能够狠狠扎痛那些吸血鬼一般依附在库曼身上的家族,让他们觉察到危机,吐出不该贪婪的利益。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

    可若想更进一步,不说那些大家族不答应,就连琼斯本身,也不会同意。

    一把钢刀,不能成为捅伤自己的双刃剑。

    如果铲除一个大家族的代价,是扶持起另一个权势滔天的新家族,就没有任何价值。

    封爵也是同样的道理。

    库曼现今已有八位公爵,其中有五位都有四百年以上的历史,只有三位是这四百年间新晋的权贵,背后也都有国内各大公会的鼎力支持。

    每多一位公爵,库曼就要多划出一片领地,国内就会多出一位具有强大号召力的顶级贵族,势必会对现有利益格局产生惊涛骇浪般的影响。

    同时触动了皇室与各大贵族的蛋糕,阻力当然可想而知。

    克洛泽尔也清楚这是一个目前根本解不开的死结,哪怕他功劳已经足够大,依旧不可能让那些贵族与皇室松口。

    所以只能另辟他法。

    因为亲身参与了这场涉及高层次大人物们的战争,克洛泽尔看到的、想到的远比其他人更多。

    皇帝陛下——或者说大多数有资格知晓战争真相的上层,都认为经此一战神使元气大伤,既然大陆都能守住,拥有更多更强力量的讨伐队,也绝对会凯旋归来。

    到时候异人问题彻底解决,大陆不再受到任何外来力量威胁,马上就能迎来一段长久的休养生息。

    可事实的真相是这样吗?

    克洛泽尔感觉波鲁什家的老东西,肯定隐瞒了什么。

    神使的力量,所有亲身经历过的人,都心知肚明。

    更遑谈那位第三神使贝努克,是西大陆辰家三剑士联手都无法对抗的怪物,结果就这么离奇的陨落了。

    他是怎么死的?

    唯一可能知情的几人,辰家三剑士已经回到西大陆,姊妹机们也回到机械迷城,只剩下坦坦图奇一个人,将不知真假的真相公之于众。

    克洛泽尔不信那个本就是被神使复活的梅林,如此干脆利落的弃暗投明,最终还与贝努克同归于尽。

    都是一些死无对证的话,即便其中痕迹都有章可循并且是合理的,也只能代表信息的部分真实性。

    一定有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仍旧掌握在波鲁什那个老油条手中。

    而这份情报,很有可能关乎未来整个大陆的格局。

    例如……那把神器究竟有没有出现?

    是不是已经被谁获取?

    为此克洛泽尔不得不早作打算,原本这次前往玛兰谈判重建事宜另安排了人手,也被他用“与其他两国主使相熟”为由,强行替换下来。

    指望不上能够撬开波鲁什那位的嘴,克洛泽尔只能将目光放回玛兰本身。

    与哲也进一步深交,也是为了未来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积累资本。

    克洛泽尔有预感,迟早会有那么一天,自己要成为决定库曼未来走向的举足轻重的人物。

    到时候……

第八八四章 三人组再会

    “胖子,别太过分啊。”

    一直冷眼旁观的佐伊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克洛泽尔才从那些杂乱的心思里出来,恍然意识到自己竟就这么一直握着哲也的手,手腕不自觉用了点力,对面的众议员脸色明显已经有点勉强了,赶紧放开手。

    克洛泽尔摸了摸圆润的光头,悻悻笑道:“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与老哥相见太过亲切,一下子有些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了,抱歉抱歉……来人,把圣疗师叫过来,为咱们哲也老哥看——”

    “不用麻烦了,没事。”

    哲也和煦笑道,背在身后的手却轻轻揉在一起,有些讶异于这位平时喜怒不见于色的刑部大佬,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有失态的表现。

    哲也也算是历经大大小小无数风雨,早就练出一双火眼金睛,刚刚那一瞬间,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克洛泽尔开了小差,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紧要的事情,按照对方的性格,这种时候这种表现确实极为反常。

    佐伊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地光亮,脸上却仍不着痕迹道:“解释什么,我看你这胖子根本就没安好心。”

    佐伊没有趁机落井下石,还算给了克洛泽尔一点面子。

    或者说是一种英雄惜英雄的同情。

    作为克洛泽尔的老对手,佐伊对他的了解,远比哲也更多。

    因而也清楚这位老对手眼下的尴尬境地,明明立了大功,甚至能够用“流芳百世”的功绩来形容,结果职位上却没有任何变动。

    野心与位置不符,上至皇帝有所提防,下至百官,又都对这个心狠手辣的胖子怀恨在心,敌人绝对比朋友多,一旦哪天胖子失势,等待他的恐怕是极为凄惨的下场。

    作为敌人,佐伊当然很乐意这位曾经带给自己无数麻烦的对手,今早从世界上消失,甚至于早些年头,双方明面上可以谈笑风生,私底下却是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的关系。

    如果有机会,佐伊甚至乐意帮库曼朝中一些大臣的忙,想办法搜集整理这位刑部之长这么些年累积的劣行,祝他们一臂之力。

    可随着时间流逝,年龄的增长,心态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能够承担起一国暗中力量的领头人,并且一直稳稳把持位置这么多年,佐伊不是个喜欢自夸的人,但如果要在利亚三百年历史中,找到第二位达到他完成的成就的前任部长,几乎没有可能。

    而佐伊最出色的地方在于,他所做的所有事情,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大多都已埋藏在历史尘埃中。

    即便是泰勒,佐伊尽可能做到毫无保留,但在关乎诸多阴暗面的机密事件上,还是没有让这位小公主获知。

    这位未来的利亚明君,还是稍显稚嫩,骨子里的正义感,会让她在得知佐伊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光彩事件之后,倍感痛苦。

    佐伊相信,那些腌臜事不会使得自己失宠于殿下,甚至锒铛入狱,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在大多数人眼中有罪,他只是不想让这位殿下感到难过。

    只有真正与他争锋相对、生死相搏的克洛泽尔,才是大多数事件的知情者与见证者。

    即便在瓦伦丁操控朝局的当下,佐伊依旧秘密把持着整个国家的地下力量,丝毫不受其影响,静静等待有朝一日那位新的明主登位,带领他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也只有克洛泽尔,才能让库曼的地下网络,整整二十年时间,面对拥有堪称不世鬼才的佐伊,丝毫不落下风,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

    佐伊不希望自己在垂垂老矣,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刻,想要回忆往昔诸事,无论是好是坏,却没有能够与之分享的人。

    他与克洛泽尔永远不会成为朋友,身份不允许,死在对方手里的心腹也不会允许。

    但在一定程度上,双方可以称得上是“知己”。

    克洛泽尔稍稍侧过头,有些讶异于老狗的态度,促狭的双眼中游离过光芒,有些怀疑老狗是不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就像佐伊对克洛泽尔的感觉一样,克洛泽尔也清楚,这位利亚的死敌,魂虚才是整个大陆最了解自己的人。

    所以就算佐伊猜到一些什么,克洛泽尔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只是他不能确定佐伊接下来是否会采取行动。

    按理来说,佐伊不会放过任何扳倒自己的机会,只要自己一倒台,就凭库曼朝堂上那些酒囊饭袋,已经烂透等死的所谓大家族,根本找不到第二个能够与之抗衡的存在。

    可佐伊应该也很清楚,这种时候,自己刚刚立了大功,没有获得实质封赏,琼斯陛下就算再厚脸皮,也不可能作出过河拆桥的事。

    就算怂恿撺掇那些蠢驴贵族,短时间内也攻讦不到自己身上,所以凭那些子虚乌有的臆想,对自己根本造不成威胁。

    克洛泽尔最担心的是佐伊已经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单单只是为了库曼,更重要的还是那秘而不宣的私心。

    这才是克洛泽尔现在身上最大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即便他没有任何背叛库曼的想法,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对……嗯,这个应该也不会有,可若是让他人知晓自己的目的,任谁都会坚信自己是起了异心。

    毕竟“封圣”这种传说中的武器,如果真的是能够绞杀第三神使的那种神兵,对于获得者来说,无疑都等于拥有了灭国的强大武力。

    这种事情,只有在悄无声息的完成之后,挑选最为合适的时机昭告天下,才能达到空前绝后的轰动,以及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彻底完成史无前例的丰功伟绩。

    这样一来,无论是皇室还是大臣,将不再有任何借口。

    克洛泽尔,才会成为库曼历史上第一大臣——甚至有可能成为那位梅林之后,整个大陆的第二位宰相。

    想到这里,克洛泽尔饶是心性坚定,仍免不了呼吸急促。

    他赶紧调整好情绪,同时偷偷瞄向旁边,结果发现佐伊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立马有些心虚的哼了两声,往哲也身后靠去:“老狗,你是不是在嫉妒我和哲也老哥的兄弟关系?”

    “无赖。”佐伊眉头拧了一下。

    架在中间的哲也,莫名感觉今天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虽然之前这两位似乎就是生死大敌,但也从没有过如此……别扭的气氛。

    这就像双方之间在暗中较劲,却又达成一种微妙的默契。

    为了这趟会议,哲也处理完手头杂乱的琐事,从拜迪风尘仆仆一路赶来,半道上连歇息都没有,此刻又陷入两人的“冷战”,实在是不想当友情调和员,只能左右看了一眼,苦笑道:

    “两位,咱们在这站太久也不妥,奥德烈陛下还在皇城内等候,不好耽搁太长时间……要不先进凉亭合计合计?”

    佐伊这才转过脸来,由冰冷立马换成微笑,一拍脑袋,附和道:“确实是我们的失误,哲也区长一路风尘,确实该歇息一下,请。”

    克洛泽尔见话被佐伊抢先说了,只能瞪了一眼,扭头继续亲昵扶着哲也同行。

    哲也被他这一身肥膘裹的实在受不了,虽然这山上气温较低,但有火系魔法师在暗中维持温度,加上一身冬服,再被克洛泽尔这么一抱,就好像夏天躺在狗熊的怀里,对于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来说,实在是苦不堪言。

    半推半就,克洛泽尔始终不撒手,哲也只好忍到山顶凉亭,才总算摆脱了“魔爪”。

    暖茶入腹,身上疲乏稍解,哲也左右看了一眼,开了正式而又亲切的话头:“多日不见,两位气色较之前好了不少,看起来两国的战后重建顺风顺水啊。”

    “都是其他人在捣鼓,我这种闲职抓抓人在行,重建什么的就是学徒了。”克洛泽尔习惯性的摸了摸肚子,仍是用那一贯的牛饮方式将茶一饮而尽。

    并且似乎是嫌一口一口不过瘾,不知什么时候,克洛泽尔的茶杯也换了一个,竟是之前的数倍大小,几乎快赶得上寻常人家盛装大菜的碗了。

    “听闻拜迪的众议院重建差不多了,各区也选拔出新的候补区长?”佐伊笑着询问道。

    提到这事,哲也脸上的笑意不由灿烂许多,点点头:“算不上重建,要想恢复之前的三十六人团,至少十年内没有可能……实在是缺口太大,人员根本补不上来。区长方面倒还好说,之前我们都或多或少有暗中栽培的继任者,无论真实能力如何,应应急还是没问题的。”

    东部三国,拜迪的受灾程度最严重,区长仅生还两位,众议院也十不存一,要不是“探险者协会”底蕴足够厚,恐怕国内早就掀起玛兰那样的叛乱了。

    不过拜迪的灾后重建速度,也是三国中最快的,这得益于拜迪特殊的经济地位,几乎是整个巴布大陆经贸往来的中心。

    战后,哲也首先恢复的就是各地商贸往来,那些在战争中被连根拔起的家族,很快被新入主的商贾填充,大量资金回流,民生问题很快便得到解决。

    剩下的就只有冗长且繁琐的上层建筑重建,这是一个耗时间的活,并且没有也不能有任何捷径走。

    已经是名义上众议院之长的哲也,亲自出使玛兰,参与这场战后四国的首次重要碰面,原本遭到了其他议员的强烈反对,可还是被他力排众议压了下去。

    哲也并不太担心自己的个人安危,即便在许多拜迪高层的认知里,他已经成为了稳定拜迪局势的定心丹,是广大民众的精神支柱,但在他本人心中,其实对这无比强大却又沉重的权力,早已感到厌烦。

    他很想彻底放手,回归从前的位置,当一个偏居一隅的区长,管理着自己手下不多也不少的力量。

    可眼下的诸多事宜,对极有责任感的他而言,根本不是想放就能放的。

    每当被诸多烦心事搞得彻夜难眠时,哲也就不由想起远在渊域的奥拉海姆,在心里默默祈祷讨伐队尽早凯旋,只有这一位回来,他才能安心交托。

    好不容易等到事情都步上正轨,哲也说什么也没法再在那个逼仄压抑的环境中呆下去,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溜出来,只少与其他两人相熟,也能稍微喘口气。

    “人少也是件好事,”佐伊露出不会引起丝毫误会的诚挚笑容:“至少这样权力可以相对集中,能够更加得心应手的调配力量。否则按照拜迪从前的决事风格,经由冗长的众议会制度,一件小事恐怕都得商讨好几个祈时,等到做出决定,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这点哲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为身上的权力所累,但好处就是上传下达的效率,比以前快了不知多少倍,许多事情都是自己直接做出决定,根本不需要商讨。

    因而哪怕有些选择或许在当时来说并非最佳,可节省了时间,也就从另一种程度上弥补了损失,收益不减反增。

    “太累了。”

    哲也指了指自己眼眶下的黑圈,苦笑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即便已经受到精神系魔法师的治疗,睡眠方面很大程度得到改善,但繁重的政事,仍旧让这位刚刚步入老年的汉子,显露出远超这个年纪该有的老态。

    “累坏了谁也不能累坏了你,找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吧。”

    佐伊真诚的劝告,同时不忘朝对面瞥一眼:“不过有的人只怕羡慕的要死,巴不得被这天大的权力压的喘不过气。”

    克洛泽尔翻了个白眼,狠狠敲了下桌子:“已经谈正事了,你这老狗怎么还随便咬人。”

    “两位也聊聊自己的近况吧。”

    见两人又有针锋相对的迹象,哲也赶紧居中调和,同时在心里苦笑,看来自己在哪里都注定是劳碌命。

    待一些情报交流完毕,哲也伫眉沉思片刻,点头道:“咱们三个的情况,大致都互通有无了,接下来要提的才是关键。”

    佐伊与克洛泽尔互看一眼,无声无息调整坐姿,神情郑重起来。

    哲也左右环顾一眼,低声道:“奥德烈陛下的下一步计划,以及魔族的动向。”

第八八五章 你怎么可能会死

    深沉的夜空,漆黑的大地,没有丝毫气流掀起的微风。

    在这种诡异而微妙的氛围下,一块明亮的魔晶石,照耀出一方不大不小的区域。

    晶光映照出老人半张脸那沧桑的轮廓,就像是一头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公牛首领,在最后关头竟然遭到其他公牛的挑战,那种隐而不发,却在真正昭显后会焚尽一切的愤怒。

    看着晶光范围尽头的那一团几乎分辨不出人形的焦褐色物体,刘传宏用了足足二十秒中的时间,才最终确定对方身份。

    并非是老人年岁太高老眼昏花,或者因为这深沉的夜幕降临,头脑也跟着有些不清醒,思维速度骤然下降。

    用了这么久的时间,纯粹只是因为那具焦黑尸体的主人,在老人印象中,几乎不可能与“死亡”二字挂钩。

    老人眼前似乎陷入了黑暗,是一种远比周围景致更压抑的黑暗。

    似乎有某种诡异而强大而力量,正要从这位本该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老人身上,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

    老人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这个放荡不羁却极为有趣的年轻后生的情景。

    那还要追溯到十多年前。

    当时的迟小厉,应该还没有现如今这么厉害——之所以用“应该”,是因为老人即便到现在为止,也不曾知晓年轻人是什么时候,真正跨越了那个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

    当时的老人,也已经有近八十岁高龄,一生起起伏伏,诸事看遍,早已从位置上隐退下来,除了偶尔操心一下协会中那几个小结社,武道馆的事情,也全部交给众多弟子处理。

    两人的相遇,是在拜迪与利亚交界官道上,一个规模不大的番邦小国。

    当时正值玉漱花盛开之际,而那个番邦国,有着整个大陆最壮观瑰丽的玉漱花园,老人本就是闲适性子,自然随意隐藏身份出游。

    玉漱园也算名声在外,时值旺季,园中自然有来自大陆各地的达官显贵,随处可见皆是衣着华丽之人,器宇轩昂的绅士们,挽着各自精心打扮、明媚招展的女伴或夫人,在一种微妙且安宁的气氛中静静赏景。

    大家都清楚,或许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位男士,就是某国的贵门之后,甚至有一个笑话,当玉漱园花开之际,在这里一板砖下去,很有可能随意就拍倒七八个家缠万贯的富商。

    正因如此,每年这一固定时节的赏景,也被许多贵族暗中视为联谊与结识的社交场合。

    在互不知情的前提下,游客们通常不会起争执,即便是陌生人,擦肩而过前,或许也会相视一笑。

    说不准那个雍容华贵的公子哥,就是哪家皇室的顺位继承者呢?

    没有谁会在这种时候主动掀起摩擦,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当园中一角发生了一点波澜不兴的小争执时,瞬间吸引了诸多游人的目光,不过在大致搞清事情来龙去脉后,便不会再有人关系那个被踩在脚下的瘦弱少年会有什么下场。

    体型过于纤瘦的少年,是园里的一名普通侍者,事情的起因是为一位亭中休息的女士添茶,结果对方身上香水味过于浓烈,少年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少年在第一时间便本能蹲身偏头,根本没有在亭内留下一滴自己的口水,之后更是在第一时间,向坐于桌旁的夫妇二人鞠躬致歉。

    可换来的,却是守在亭外足足十名护卫的全力痛殴。

    能够在玉漱园中带入十名护卫,并且个个身手不凡,绝非寻常贵族,所以夫妇二人的身份,早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甚至有一部分已经猜到真相。

    此时见到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惨相,几乎没有人生出怜悯,甚至连闻讯赶来的那个身形微胖的主管,也没有丝毫劝情的打算,只是一边擦着汗,一边点头哈腰向女人赔罪。

    至于地上的可怜少年,已经没了挣扎痕迹,口鼻还有腹部早已鲜血淋淋,即将惨死在这些浑身散发恐怖气息的壮汉脚下,似乎根本是无所谓的小事。

    老人是听到了惨叫闻讯而来,看到少年的境遇,瞬间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第一时间就要冲过去。

    他对于这些视人命如蝼蚁的所谓贵族们,并没有生出太多痛恶之心,老人风风雨雨,世态炎凉,什么没有见过,自然清楚这种根植于他们精神深处的冷漠,并不能责怪与他们个人,而要归结于整个社会的体制。

    所以他只有对少年的同情与对这种社会体制的些微愤慨,并不想真的给那对仍在照常谈笑的夫妇一些惨痛教训。

    只要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即便给这些施暴者以恐惧,也只会让他们在之后的某个时候,爆发出更恶毒的发泄。

    所以老人只能救一个是一个。

    可出乎老人预料的是,就在他已经起步的同时,一道微不可查的魔力波动,像是昙花盛开般突兀抖了一下,接着便消失不见。

    若不是老人心思已经放在那名少年身上,这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魔力,根本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然而下一秒,十名护卫像是中了定身符一般突然僵在原地,只有眼中的情绪还能变化,涌现出一种面对未知事物时的恐惧。

    迟了几秒,男人和女人才意识到动静突然消失了,略显狐疑的转过头,便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短短几秒过后,那个已经像破布般脆弱的血人,竟缓缓睁开眼睛,从一地血泊中站了起来,略显茫然的低下头,当看到身上身下的血迹时,少年自己明显都吓了一跳。

    老人早已止住身形,面色像之前一般平淡,心中却掀起阵阵惊涛,像是要射出皓光的双眸,不着痕迹的扫过对面。

    最终,老人的视线停留在凉亭不远处,一位穿着同样款式的青年侍者身上。

    端着酒盘的黑白发青年,几乎在老人视线投来的同时,陡然抬起头,双方视线在相隔百米外的地方突兀碰撞了一下。

    这种对视持续了一秒,老人嘴角微微上扬,点头示意。

    青年只是抬了抬下巴,动作有些随意,算是做了回应。

    老人主动错开目光,重新回到那名背对这边的贵妇身上。

    短暂的震惊过后,夫妇二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脸上表情变化极为精彩,似乎是误会了自己可能招惹了某位狠角色,尤其浑身是血的少年缓缓抬头望来,两人脸上的惊惧之意愈发明显。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原本已经失去兴趣的其他游客,再次聚焦过来。

    男人脸色阴晴不定,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眼神游离片刻,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微微弯下那笔挺的腰身,像是要对之前的行为诚恳道歉。

    在他示意下,神情惊恐的女人,也弯下了那高贵的脖颈,身边的侍从马上从怀中取出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钱袋,将那沉甸甸的分量递给对方。

    看着那足有自己脑袋大的钱袋,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那位谄媚的主管,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调和几句。

    男人亲自接过钱袋,鼓起勇气朝前几步,再次欠身递给那个自己看走了眼的少年。

    这一刻,即便相隔百米,刘传宏依旧敏锐察觉到了男人低头时,眼眸深处的恨意与杀意。

    一种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本不想让事态闹得更糟的老人,几乎依靠本能动了起来。

    没有人看到那道快若闪电的虚影,也没人注意到亭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直到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表现出足够低姿态的男人诡异的飞到空中,几颗带血断牙也跟着划出轨迹,然后像是一头自由降落的野猪轰然砸倒在亭内坚实的地面上。

    直到男人落地,近在咫尺的女人仍呆若木鸡,两秒过后才发出一声尖叫。

    伴随着这声尖叫,才有人后知后觉发现,石桌旁竟然莫名其妙多了一位其貌不扬的老人。

    “我是协会的人,不想死,现在就赶紧离开,以后想报仇,随时可以来找我。”

    老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不理那个尚躺在地上捂着嘴角、一脸懵逼的男人,神情稍有些复杂的看向后方。

    被他关注的黑白发侍者,脸上似乎多出了几分意外,在与老人恳切的目光下对视几秒,才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直到此时,男人的命才算彻底保住。

    十名护卫突然能动了,第一时间回过头,便看到自家家主的惨相,最近的两名剑士,毫不犹豫就要拔剑。

    仍是没人看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当老人闲庭信步般走到少年身旁时,那六个准备出手却尚未出手的护卫,全部悉数倒下。

    目睹这一切的男人,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真的找死,几乎是用嘶吼的方式,让尚能行动却不敢再动的手下,赶紧把自己抬走。

    自始至终老人都没有回头,也不在意男人狼狈逃走时脸上是否有狰狞和恨意。

    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库曼某个附属国的皇子,也是王位第一继承人,身边十名护卫中就有两名剑圣,也就是最先想对他出手的那两人。

    外人或许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那位皇子冷静下来后,只要脑子没有被他扇傻,以至于影响到最基本的判断,绝对连半分报复的想法都不会生出,甚至可能诚惶诚恐来拜迪赔罪。

    这件事老人本来不想管的,只是反感于那些剑士竟然连最基本的底线都丧失掉,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动手,可随着那名深不可测的青年侍者出手,事情似乎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老人目光平淡的扫向四周,经过先前的震撼后,游客们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惊作鸟兽散。

    连那位主管和其他侍者也迅速跑没了影,现场只剩下茫然无知瑟瑟发抖的血迹少年,白发老人,以及仍旧端着盘子的青年侍者。

    “你很多事诶,老爷子。”

    这是两人首次见面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对于这没有什么尊敬味道的称呼,老人愣了一下,似乎许久没有听到类似的口气了,不由大笑起来。

    旁边的血迹少年,不知何时陷入沉睡。

    “杀了他们,会引来更多报复。”

    大笑过后,老人恢复之前的平淡,摇头道:“我能看出你是个好心人,但这样做只会害了他……到时候很有可能要面对一国的怒火,就算你有本事自保,也不可能保他一辈子吧?”

    这就是老人出手的原因。

    如果当时不率先将那个皇子打飞,老人毫不怀疑,青年会直接痛下杀手。

    而出手的原因,仅仅是那位皇子眼中的恨与杀意。

    所以老人只好出手,由他出面,稍稍显露协会身份,才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他相信对面青年的本事,能无声无息制住那两名剑圣,恐怕不会将一个小国放在眼里,但既然他愿意帮一个身份卑微的少年,多半不想让后者之后沾染更多麻烦。

    老人已经准备将少年带回拜迪,反正他开的武馆很多,门徒不计其数,这些年也不知资助过多少人,不差一个少年。

    这场因为惩恶扶弱的萍水相逢,到此本该划上句号,大家各走各的。

    可是青年接下来的回答,却让向来处变不惊的老人,陷入了难以言表的极大震撼。

    “一国?如果只是为了一个想要草菅人命的皇子报仇,只能证明那个‘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对方敢报复,就像刚刚那个皇子的眼神,我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青年脸上依旧挂着轻佻的笑容,显得有些玩世不恭,就像在说一个笑话。

    可老人却没来由打了个冷战。

    因为青年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

    为一人,灭一国,青年可能只是随口一说,老人却没来由相信。

    他做得出来。

    如果不是青年出手的动因,老人绝对会将其当成那些穷凶极恶、不计后果的疯子。

    这样一个为了心中“道义”而肆意妄为的青年,引起了老人极大的兴趣。

    他相信,这个目前籍籍无名的青年,无论低调隐忍的原因如何,有朝一日,定会震动整个大陆。

    这就是二人的首次见面,不算平静,但结果还算圆满。

    只是现在——

    “你怎么可能会死呢?”

第八八六章 死因成谜

    “刘老?”

    搜寻无果、先一步回到集合地的约翰,看到夜幕中徐徐靠近的那道佝偻身形,眯起眼睛辨认了半天,才有些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

    老人不知为何没有拿出照明晶石,整个人走在黑暗之中,明明没有泄出丝毫气息,却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悲伤。

    随着距离拉近,这种气息也越发明显。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约翰突然发现,这位身子骨甚至比许多当打之年剑圣还强壮的矍铄老人,仿佛在短短十几分钟内,一下子萎靡颓丧,恢复成这个年纪该有的迟暮。

    “您没事吧?”

    约翰眉头微挑,即便她再粗枝大叶,这时候也意识到老人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右手警惕的摸向身后,观察周围的同时,快步向对方走去。

    在接近一定距离后,约翰终于注意到老人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黑布隆冬的,却无法判明正体。

    约翰在原地站定,静静等待老人走到光照范围内,才终于看清他究竟背了个什么。

    “这是……”

    约翰神情有些古怪,看着那个像烧焦木头的东西,仍旧有些不明所以。

    目光瞥到老人脸上,与老人充满悲切的目光相交的瞬间,犹如一道闪电击中大脑,约翰瞳孔骤缩,顷刻间竟忘掉了呼吸。

    想到那种可能,约翰脸上的震惊与错愕再也掩藏不住,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像是要否定那种匪夷所思的猜测,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刘传宏情绪无比压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更遑谈安慰对方。

    两人就像是两尊逐渐凝固的雕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只有微风偶尔卷起一层飞沙,表明这个世界并未被某种神奇力量定格。

    没过多久,朵蕾丝、欧成等其他成员,压着最后返回的期限,回到集合点。

    两人的异常,以及放在地上那个焦糊人形,让在场所有人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时间再次定格。

    朵蕾丝脸上失去了所有神情与色彩,瞳孔无意识扩张,显得空洞无比。

    欧成脸色铁青,露于袖外的双拳死死攥住裤角,紧抿的嘴角已经浸出一丝血迹,失神的眸中,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是我发现的。”

    长久的静默,不会有任何价值,却可能带来危险。

    事情已经发生,在未搞清楚真相以前,在这里多呆一秒,都可能让他们这些人面临灭顶之灾。

    所以老人忍住难以言表的悲伤,缓缓摸出一枚失去魔力保护、表面布满龟裂的戒指。

    “这是小厉的私人物品,我见过很多次,不会有错。”

    将戒指递给面无血色的朵蕾丝,老人又缓缓蹲下身,遏制住眼眶酸楚的冲冲动,将那具焦褐色的尸体翻过身,在后腰位置上轻轻抠下一块面目全非的线团。

    “这是芙蕾雅十二岁时,给他织的毛衣……虽然最后变成了一个围腰,但一直被小厉当做宝贝贴身穿着。”

    看着线团勉强能够分辨的颜色,身为巫毒之森邻居的朵蕾丝,那双无神的眼眸,泪水终于如决堤的洪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痛哭起来。

    “这不可能!”

    约翰突然大吼一声,震耳欲聋。

    像是要将积压的烦闷宣泄出来,又像是要用声音否定眼前的真相,猛地蹲下身,一把拉起那具不成人样的尸体,嘶吼道:“那个男人可是连我哥都打不倒的怪物!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里……这么轻易地就被……”

    说到最后,约翰声音愈发哽咽,终于难以遏制的大哭,嘴里喃喃道:“肯定是假的……”

    后方同行的六位剑圣与大魔导师,脸上分别表现出了震惊、愤怒以及惶恐,每个人都神情复杂地看着地上那具尸体,就像约翰所说那样,他们内心深处仍旧难以相信,那个男人竟然会死。

    现场唯一还能保持理智与清醒头脑的欧成,平息完最初的怒火与悲伤,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轻声道:“先离开这里吧。”

    刘传宏与他对视一眼,点点头,重新背起那具非常轻的尸体,分别拉起约翰与朵蕾丝,快速朝着营救队方向撤离。

    迟小厉死了。

    无论这是多难接受的事实,但依照眼下的证据,那具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无疑。

    刘传宏内心深处的,当然还存着一丝幻想,那个外表看上去轻佻散漫的年轻人,实则是个心思缜密、手段无不用其极的鬼才。

    这样的人,能够在瑟拉斯毫无预兆的突然袭击下生还,要想做到金蝉脱壳、找一个死尸替身瞒天过海,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说不定下一秒,下一分钟,或者下一个祈时,乃至未来的某一天,那个脸上似乎永远挂着轻佻笑容、年龄仿佛被冻结一般的青年,会再次嬉皮笑脸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并且带来一个又一个惊天喜讯。

    然而愿望终归只是愿望,刘传宏风雨沉浮这么多年,早就过了沉浸在个人幻想的年纪,他考虑问题还是以眼下与未来为主。

    如果迟小厉真的已经死了,那能够杀他的人,范围基本可以锁定。

    只是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眼下这支小队能够抗衡的存在。

    所以留在这里哭丧,不但不会唤活迟小厉,反而可能引来敌人。

    在生离死别的大事上,男人似乎总是回比女人更加理性,无关个人实力与地位。

    好在朵蕾丝与约翰并非常人,短暂的发泄过后,尽管眼眶依旧通红,两人的表情已然恢复正常,只是眼眸深处仍有些难以言喻的沉痛。

    全速前进的飞行载具,在半空中晃若虚影,留下一条疾风之路。

    “瑟拉斯没有这个本事。”

    短暂的沉默过后,朵蕾丝抬起眼睛,无意识地散发出浓郁的杀意。

    欧成眼睛瞬间眯了一下,刚要开口提醒,却神情却倏而微变,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瑟拉斯正式撕下伪装后,杰诺尔曾不止一次提醒过,无论何时都不要提及这位神使的真名,否则对方很有可能凭着不可思议的命运联系,顺藤摸瓜找上门来。

    原本他以为朵蕾丝被愤怒与悲伤冲昏了头脑,但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朵蕾丝的意图。

    整件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看,或许会无比清晰。

    如果瑟拉斯有本事杀掉迟小厉,早在他最早出手时,就该全力以赴。

    当然,或许那时瑟拉斯力量恢复并不完整,又或者迟小厉始终没有引起他真正的重视,因而并未发挥全力,可之后迟小厉一系列瞒天过海的暗中操作,这位第二神使依旧毫无察觉,就已经说明许多问题了。

    既然那时候杀不掉,现在迟小厉准备基本妥当,就更加杀不掉了。

    朵蕾丝先前的话,也是为了证明这份猜测,所以主动冒险。

    如果那位第二神使还活着,并且在接下来几秒内突然降临到几人身边,就说明迟小厉真的死在对方手上,他们可能也没法活。

    可若是没有半点迹象,是不是能够说明瑟拉斯已经失去了追踪能力,甚至于……已经死亡?

    接下来的十秒钟,是整个小队最压抑、最紧张的时刻。

    直到老人的一声叹息,像是打破宁静的晚钟,身形略显僵硬的众人才从那种紧张状态回过神。

    欧成微眯着眼睛,提醒道:“即便瑟拉斯没直接出现,也不能证明什么,或许你身上已经被悄无声息留下烙印,或者杰诺尔的情报有误,那位第二神使还没达到如此神通广大的地步。”

    欧成不想让事情查清之前,朵蕾丝几个感性大于理性的女人,怀揣有不切实际的愿望,因此而犯下什么大错,所以要适时泼一盆冷水。

    “我当然知道证明不了什么,但至少给了小厉一个仍然活着的机会。”

    朵蕾丝态度强硬,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眼中似乎泛起光芒:“我始终认为那个家伙……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或许他杀不了瑟拉斯,但瑟拉斯同样也没办法杀他。”

    “可是尸体已经在这里,发生那种异变,如果小厉还活着,又能逃到哪里去?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刘传宏低垂着头,目光有些黯淡。

    虽然朵蕾丝的话让他很是意动,但冷静与理智告诉老人,迟小厉生存的概率极其渺茫。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你说的没错,瑟拉斯想杀小厉,很难。”

    老人缓缓站起,挺直一路上佝偻的身躯,紧实的肌肉仿佛在这一刻重唤新生,细细回忆着这位忘年交小友曾经的点点滴滴,越发笃定道:

    “既然还有奥贝罗这一强力帮手存在,在纳乌拉返回之前,小厉不太可能选择跟对方同归于尽……这一战他准备了很久,就算做不到算无遗策,但最起码也占得先机。

    瑟拉斯现在非死即伤,状态肯定很差,所以就算我们直呼其名讳,也没有任何反应,这应该是小厉的功劳。”

    静静听着的欧成,第一时间便琢磨出老人的言外之意,两只修长的耳朵微微一动:“您是觉得……当时还有第三者涉及?迟小厉的死……行踪不明,很有可能跟对方有关?”

    感受到旁边与身后两道咄咄逼人的视线,欧成黑着一张脸,在心里暗骂几句,不得不改口。

    约翰猛地挺直身子,仿佛抓住了一丝机会,马上追问道:“瑟拉斯还有帮手?就算再加一名神使,打败迟小厉或许可能,但想把他的命留下……绝对不可能!”

    老人倏而抬头,平淡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普通神使做不到,如果是……那位第一神使呢?”

    ……

    泰武穆德回到集合地时,战斗仍在继续,不过优势已经极为明显。

    原本三十余只巨人,至此只剩不到二十只,仍在进行最后的抵抗。

    如果换个场合,换个身份,这三十名悍不畏死、“信念”坚定的巨人,即便身处绝境依然在坚持,确实可歌可泣,绝对会成为吟游诗人传颂称赞的悲壮故事主人公。

    这些故事的最后,往往都会发生奇迹,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等待死亡的强者,因缘际会各种巧合加持下,以雷霆之势陡然翻盘,最终成功凯旋归来,这样才符合大众的审美,算是完美结局。

    当然,故事终究只是故事。

    泰武穆德面无表情,直接下了杀令,有了近一倍人员的补充,二十只浑身是伤的巨人,终究没有抗住五分钟,便被尽数消灭。

    “火系魔法师出列,只留三具最完整的尸体,其余所有全部焚毁,不留哪怕一片残骸!”

    泰武穆德冷冰冰下令道。

    他的眼神像是极地雪盖下万年不化的坚冰,死亡并不能让他安心,只有彻底挫骨扬灰,才能保证这些碎肉不会被回收利用。

    与外表的冷漠相反,泰武穆德此时心情还算不错,成功将杰诺尔救回,虽然后者现在仍在昏迷,但至少命已经保住了。

    穿过忙碌的战场,泰武穆德来到后方临时搭建的帐篷中,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兽人青年,伤势正在快速好转,脸上不由显现出些许欣慰,却又产生了几分疑惑。

    “杰诺尔……你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竟然能从一位神使的穷追猛打下活命,还有图依到底去了哪里?总不会真被你小子干掉了吧?”

    泰武穆德嘴里念叨起来,尤其说道最后一句,自己都不由笑了起来,捏了捏紧绷的眉间摇了摇头。

    “大人,刘老他们回来了!”

    泰武穆德神情登时一变,心情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就要冲出帐篷。

    然而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精神力蓦然捕捉到一丝微妙的气息,就像是余光偶尔飞过一只小虫,没有主观捕捉到,很快转瞬即逝。

    “嗯?”

    泰武穆德硬生生止步,狐疑的回过头,扫视了屋内一眼,最终定格在床上。

    杰诺尔双目紧闭,一如之前那般毫无变化。

    “您有什么吩咐吗?”负责关注杰诺尔伤情变化的圣疗师一脸茫然。

    “没事,他要是醒了立刻通报。”

    泰武穆德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最终放下心头那丝异样,从帐篷中走出。

    圣疗师目送他离去,低头继续补充手上的报告。

    床上的兽人,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随即又归于平静。

第八八七章 不要让我失望

    “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死亡或许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重生。”

    “……”

    “有的人活着,却像是行尸走肉,得过且过毫无价值可言,其实已经死了。而有的人明明死了,却一直活在无数人心中。”

    “……”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蠢货就是勇者,而大多数情况下,前者的比例要高很多。”

    “一直在说些什么神神叨叨的废话。”

    被扰的有些不厌其烦,想要好好睡一觉都成了奢望,迟小厉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怒火,猛地睁开眼睛。

    一个模糊的人影,就站在前方不远处,然而两人之间,连同整个世界的背景,全部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墨迹,仅仅只存几分轮廓,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而又光怪陆离的朦胧世界。

    意识清醒的那一刻,精神力便如呼吸一样自然,像蜂拥的潮水扩散出去。

    不过很快,迟小厉眯缝起眼睛,瞳孔中陡射出一道犀利的光芒。

    在他的精神力探查下,竟然没有那个模糊影子的任何气息!

    “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装睡下去呢。”

    人影摊了摊手,言语间带有一丝笑意。

    迟小厉心中狐疑更甚,在无法捕捉对方任何气息的情况下,他甚至不能判断对面那人的性别,毕竟声音是可以伪装的,在这几年大陆就刮起过一阵歪风,本该崇尚力量与健美的男性,竟开始追求女性的阴柔,甚至于变装伪声,无论从外表还是声音,都让人很容易判断错性别。

    迟小厉对于这种“爱好”不太能够理解,但也没有多少反感。

    不过这类人毕竟还在少数,除非对面让自己都无法摸清底细的人影,确实有着较为罕见的嗜好,暂且可以认定对方是名男性。

    男人的声调把控的极好,既不显得高亢,也不过于低沉,带给人一种微妙的舒适感,再加上其中掺杂的笑意,无论谁听到,都很难生出敌意。

    迟小厉视线在对方身上游离了几秒,接着目光停顿一下,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右手食指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如果我是你,在脑子还没排干水之前,不会做出那种愚蠢的举动。”

    声音倏而从对面响起,依旧和之前那般一样令人如沐春风,可那丝笑意现在听来经又带上一丝嘲弄。

    迟小厉眼皮陡然跳了一下,却没有理睬男人的提醒或是警告,中指与拇指下一微秒快速碰撞到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然后——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迟小厉脸色终于变了,抬起手臂,对着好似近在咫尺的男人隔空一抓。

    依旧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迟小厉脸颊也抽动起来,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反复屈肘、横推,重复了几遍动作,可别说一道魔法之光,甚至连半粒魔法元素都没能聚集。

    “哈哈、哈哈哈……”

    似乎是被这边略显滑稽的动作搔到,对面人影放声大笑起来,甚至故意弯下腰,作出一个捧腹动作,想要激起迟小厉更大的怒意。

    只是迟小厉的表现,没能如他所愿。

    短短一秒过后,迟小厉脸上所有流露出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缓缓闭上眼睛,像以往那般挠了挠许久未打理的头发,接着发出一声叹息。

    “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魔法能够将我限制到这种程度,哪怕这里是某个虚拟的精神世界,也绝不可能把我变成普通人。”

    迟小厉睁开眼睛,眸中竟带有迷茫与明悟两种截然相反的神情:“所以……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时间像是在这一秒静止了一样。

    意识从那种奇怪的昏沉状态苏醒——或者说是被男人接连不断的骚扰惊醒——迟小厉第一时间思维就恢复正常,并且快速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当时自己正在与瑟拉斯战斗,达成一种微妙的停战状态,即将再次出手时,瑟拉斯身上突然发生异变,接着自己精心创造、本该固若金汤的空间,被一股力量不讲道理的强行撕裂。

    对方将濒死的瑟拉斯带走的同时,顺道给了自己两下。

    真的只是“顺道”。

    这就像是在街边玩耍的孩童,突然看到大树下勤劳繁忙的蚂蚁,心底便生出一种将其抹杀的念头,然后真的按照本心去做了。

    先是某种浩瀚缥缈的精神攻击,仿佛将自己的灵魂都锁住,接着便是从天而降的黑雷,连同精神和肉体尽数毁灭。

    迟小厉甚至能够清楚记得那道落雷劈在自己身上,将血管、脏器、“魔法之心”尽数劈烂的感觉,那种明明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却无力阻止的乏力感。

    这种感觉,似乎已经许多年未曾体会到了。

    印象中的最后一次,是那位医馆学徒,在老师逝世后,心灰意冷离开城市。

    上一次是第几次,迟小厉早已记不清了,但差不多可以断定,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

    记忆没受到损害,迟小厉在“临死”前,边感受着身体支离破碎的痛苦,边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天空中的那股力量,正是那五位存在的意识集合体。

    没有多少愤怒,也没有多少悲伤,更没有任何恨意。

    迟小厉唯独有些懊恼,如果当时自己能坚定一点,不那么轻敌大意,做好准备全力抵抗,说不定就能……

    死的晚一些。

    在感受到那种浩瀚磅礴的宏伟力量后,迟小厉就已经确认,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抗住那种威力。

    并且对方似乎识破或者正在提防他的某种手段,第一时间便锁定了他的神识,让迟小厉根本无法重现对方瑟拉斯采用的取巧手段。

    那道力量就像是一种不可动摇的威压,让你死,你就绝对活不了。

    “五神”之名,实至名归。

    也就是在那时候,迟小厉才清楚,自己进入渊域之前的信心,还是太过膨胀了。

    他预想到五神会很强,也没有自负的以为若五神真的复苏,自己有对抗祂们的能力。

    所以只有趁祂们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彻底中断或者将那扇苏醒大门关闭,才能为整个世界排除危险。

    迟小厉的判断没有错,只不过对方苏醒的进程,竟然比预估要……快上那么一点。

    十多年前,古里古波依率先回到大陆,正要大展一番身手,就被某位当时尚未扬名的年轻剑士,作为日后名震天下的翘板砍成几段,彻底死翘翘了。

    吸取了上一位的经验,安琪拉在大陆谋划十年,甚至为此不惜自降身份潜藏宫中,还培养了一名位居宰辅的神使候补,只待最后一刻事成——前,被另一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魔法师给干掉了。

    这两人死的时候,一定都无比憋屈,可能在心里不知多少次用最恶毒的语言招待各自的对手。

    之后接踵而至的图依、约瑟夫、哈涅斯以及迪玛利奥,也全部铩羽而归,神使想要在大陆秘密进行的布置,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而他们的目的,肯定与最终“复活”五神有关。

    所以迟小厉有足够的信心,在这些计划接连受挫的情况下,绝对会大大拖延五神复苏的进程,留给他的时间还很充裕。

    然而千算万算,终归还是百密一疏。

    现在想来,多半是讨伐队离开渊域后,大陆那边发生了某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自己留下的那些布置,或许起到了一定遏制作用,但最终还是没能彻底阻止对方的行动。

    没有因为大陆方面任务失败而生出怒意,迟小厉只是暗暗有些担心,那些自己安排的“援军”,现在究竟是什么下场?

    当然,这些事多半与已经“死掉”的自己无关了。

    在意识苏醒后的零点二五秒内,迟小厉理清了倒下前尚未梳理完毕的信息,接着又在精神力与魔力同时失效后的零点五秒内,差不多搞清了现状。

    随着对面男人笑声落下,迟小厉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进行更多无谓的尝试,也跟着笑起来。

    “我一直以为那些民间传说故事都是闲来无事之徒胡编乱造的,却没成想,这死后世界竟然真的有位死神……而且看上去似乎不太正经。”

    不清楚对方的身份,迟小厉也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对方。

    这可以说是一种大心脏,根植于迟小厉性格中的散漫与轻佻,好像完全不怕激怒一位无法摸清深潜的存在。

    然而这种态度,其实也包含着迟小厉此刻某种复杂的情绪——

    老子都已经死了,就算你再厉害,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就是这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想法,迟小厉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手腕一翻,略有些呆滞的望着手心两秒,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无法使用魔法了,自然变不出一杯酒,只能自嘲一笑,翘着腿向后躺下。

    “还真是一个放肆的小鬼。”

    对面人影没有因为这种无理的态度生气,言语中像是有了几分兴趣,又带着几分赏识,竟然也跟着盘坐下来。

    迟小厉眉毛微挑,对方言语中带有那种天生上位者的威严,以及莫名自居“长辈”的语气,让他有些不爽,斜睨两眼道:“你运气不错,如果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有谁这么装腔作势站在我面前,大言不惭滔滔不绝,我一定会打的他连自己妈是谁都不认得。”

    “呵……”

    人影轻嗤一声,又笑了起来。

    迟小厉扭过脸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算了,这时候说什么也无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反正我已经死了。”

    短暂的静默过后,人影才开口道:“谁告诉你,这里是死后世界?”

    迟小厉原本半阖的眼睛倏而睁大,猛地从原地坐起,转过身,以一种审慎而狐疑的目光盯住地方。

    “你是五神中的哪位?”

    之前的“死神说”,不过是他安慰自己的手段。

    因为迟小厉确定在那种情况下,自己不可能活下来。

    可现在,对方口中既然说出他没死,迟小厉就相信自己没死。

    一个身份神秘、实力未知的存在,不可能为了戏耍自己,在开头一个人自言自语了那么多废话,现在又闲的没事编个谎话。

    所以迟小厉马上警惕起来。

    那种情况下,自己能活的唯一可能,就是出手之人手下留情。

    而双方本就站在无法调和的对立面上,五神根本没有对自己留手的可能——

    除非对方想要谋求什么。

    所以迟小厉不得不紧张,先前对方表现出的那种亲和与悠然,甚至让他无意识间差点放下戒心,现在看来果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不是他们中的谁,不过硬要说起来……我和他们其实还是有一些渊源的。”

    人影摇了摇头,语气中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感,像是在追忆什么。

    迟小厉目光瞬间惊疑不定,本能认为对方是在说谎,可又想不通对方欺骗自己的理由。

    面对这种状况,即便迟小厉思维活络,心性坚定,也不免产生强烈动摇,所以才忽略掉人影言语中的称谓,竟然没有使用任何敬称这个并不算隐晦的细节。

    人影从地上起身,向前买了一步。

    在迟小厉眼中,对方身形猛地扩大了数十倍,一下子便像要顶天立地。

    “你刚刚说,活着的时候能把我打的连自己妈都不认识……我觉得口气有些大,只可惜咱们没机会切磋一下。”

    看着僵在原地的迟小厉,人影笑道:“你可能觉得不服气,不过有人应该能证明……我没说大话。”

    话音未落。

    迟小厉感觉左臂突然有些发烫,紧接着三道影子钻了出来,融入那副五彩绚烂而又无比模糊的背景。

    看着那三道不断扩大的影子,一株参天高的藤蔓、一条气势威武的长蛇、以及一个……唯一没有长高的“小人”,似乎在映衬高大人影的话,快速而欢快的点头。

    过了几秒,才想起三道影子似乎是那些莫名被自己收服的图腾,迟小厉脑袋“嗡”的一声,只感觉像是被一根针刺中,瞳孔骤缩。

    然而不等迟小厉开口问什么,那道高大人影便大手一挥,整个世界的色彩倏而像是搅乱的染缸,卷起一个漩涡。

    迟小厉感觉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拖住,向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涌去,只留了一句本能喊出的“我X”,便被彻底吞没。

    再次回归宁静的模糊世界中,人影注视着漩涡徐傲视的地方,静伫了几分钟,才缓缓摇了摇头,笑着离去。

    “可不要让我失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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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708/ 第一时间欣赏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 作者:旁人马所写的《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为转载作品,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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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介绍:
身为顶级魔法师的迟小厉,却是个无可救药一心想要成为剑圣的白痴。
总会因为各种奇葩理由在讨伐boss的路上迟到,boss没打成,反而收了好几个萝莉回家?
看到又一把爱剑被忽闪大眼睛的可爱幼女当点心吃掉,迟小厉崩溃地大吼道:
“我讨厌小孩子——”
无敌大魔导师兼三流剑客的奶爸之路,就此展开!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