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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旁人马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txt下载     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零三章 叛逆女儿的父亲们

    原本该是围墙的土地上,出现一个裂谷般巨型深坑,犹如一只史前怪兽的巨眼,在这深沉的夜幕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辉,竟照亮了半片天空。

    潮水般涌动的地震突然停歇,洞口边缘的光芒像是收紧的口袋,突然变得黯淡不少。

    然而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下一秒,牢牢压制地脉的光牢彻底碎散,无数光箭向四面八方射去的同时,一直表变长满绿色脓泡的巨手,蓦然搭上了深坑边缘。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离得稍近的护卫,霎时间只感觉血脉翻涌,仿佛受到了某种未知的精神冲击,抵抗力低的竟当场倒下。

    即便是那些实力出众的剑圣,依旧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脸色微白,神情惶恐的盯着深坑,紧握剑柄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气氛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然而荒诞的一幕发生了。

    当所有人提心吊胆盯着那个怪物冒出头,准备用各种手段再次将其压回地底,却有两道影子一闪而过。

    下一刻,好不容易摆脱地底束缚的奥古斯都,头顶便接连落下轰然惊雷以及无数黑色光柱,连同攀附的洞口一齐被打陷下去。

    电光和黑柱眨眼间消失不见,像是恍惚之间出现的幻觉。

    然而等卫士们回过神来,洞口边缘竟然多了两个衣着怪异的剑士,不知死活般望向洞内。

    然而还未等旁边人出声提醒,洞内再次传来震天吼声,两人立马像是被无形力量吸引,直直坠落下去。

    一阵惊呼响起。

    然而还未等替那两个可怜的倒霉虫默哀,天空中聚集不散的阴云竟再次雷声大作,同时直径数百米的深坑周围,翻涌起气势逼人的浓郁剑气,很快便化作一道道黑光牢笼,将整个坑洞封锁。

    莱因哈特目光已经彻底被这边吸引过来,瞳孔微微扩张。

    虽然早就听闻辰家三剑士任何一个都有与纳乌拉比肩的实力,但莱因哈特一直保持谨慎态度,毕竟自家大舅哥的实力摆在那里,是亲眼见过的,想要从其他地方找来一个能够旗鼓相当的高手,都已经难如登天,更遑谈一个家族同时出现三个。

    然而随着两人出手,那股常人难以觉察、微妙至极却又无比凶险的剑气波动,着实让莱因哈特大感惊艳,甚至生出了些微羡慕的情绪。

    单从这种气势上,莱因哈特就能断定,三剑士绝非浪得虚名,至少他完全比不了。

    这是一种天赋上的碾压,就像普通人仰望天才时的感受,身为努力派典型代表的莱因哈特,剑术天赋公认的平平无奇,正是靠着十年如一日的砥砺磨练,硬生生闯到了今天的地步。

    然而努力只能决定下限,天赋才能影响上限。

    如果一个人天赋比你好,勤奋努力的程度也丝毫不逊于你,随着时间推移,双方的察觉便会越来越大。

    所以这种成功,在莱因哈特眼中并没有太多值得借鉴的地方。

    这也是三剑士与纳乌拉最大的不同。

    仅仅开始的两个回合,莱因哈特就找到了三剑士的某一个弱点。

    无论是那先天剑气自带雷属的细剑士,还是拥有近似暗系剑域的巨剑士,两人都过于依赖自身的天赋,反而疏于一些基础。

    一旦失去那两把秘剑,两人的战力将会大打折扣。

    莱因哈特从欧尔迈那里听闻过迪玛利奥曾经前往西大陆,算是铩羽而归。

    不过在今天,亲眼见识三剑士中的两人出剑,莱因哈特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问。

    迪玛利奥是怎么输的?

    有可能是他过于托大,同时以三人作为对手,所以才不得不狼狈而逃。

    如果当时迪玛利奥能够更谨慎一点,选择逐个击破,莱因哈特估计,只要他能成功毁掉秘剑,就有机会斩杀其中一人。

    三剑士可没有欧尔迈那么牢不可破的剑术功底,即便失去了秘剑,依旧能靠随便一把剑,将迪玛利奥打成重伤。

    “可惜……前一次明明在贝努克手里败的那么惨,依旧没有吸取太多教训……”

    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莱因哈特望向洞口,仅仅几秒过后,便看到两道斜飞出来的身影。

    莫妮卡、博赛拉早已没有之前那种飘然的闲淡气息,身上衣服破损不堪,脸上也有些狼狈,好几处都血流不止。

    莫雷与坦坦图奇似乎在刚才那句话后,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对峙中,后者甚至直接设下了多层结界,隔绝包括精神力在内的一切查探,仅仅能用肉眼看清两人的状态。

    也不知道里面两人是否清楚外部的情况,莱因哈特只能充当起提醒的角色,冲那个一袭白衣、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回过头的辰家大公子喊道:“你们上的太急,忘了告诉你……那个怪物免疫剑气和魔法。”

    斯坦拉奇终于回过头,脸色微寒的看了莱因哈特一眼,接着又用仿佛能刮出尖刀的目光扫向那个一脸奸笑的胖子。

    弟弟妹妹吃了个不小的暗亏,他却不屑于责怪对方知情不报。

    身为辰家嫡系,连这点临场应变的警惕性都没有,就算是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回头盯了几秒,斯坦拉奇便走到莫妮卡两人身边,沉声道:“还不赶紧站起来,丢人现眼!”

    莫妮卡擦拭嘴角,眼中像是要燃起一团火来,斜瞥一眼后方,咬牙切齿道:“是我们大意了。”

    顿了顿,莫妮卡继续道:“不过那个怪物已经受了重伤,体内气息杂乱无章,若不是靠着恐怖的自愈能力硬撑,早就该倒下了。”

    斯坦拉奇望向地洞,正好与重洗爬出来的奥古斯都双目对视,神色一冷:“既然都已经被别人打伤了,不赶紧解决掉,岂不是丢父亲的脸?”

    莫妮卡与博赛拉对视一眼。

    莱因哈特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三人身上……似乎有某种诡异的力量正在浮现。

    咄咄逼人的剑气突然消失不见,像是圆润的宝玉将精华内敛。

    与此同时,三人的银发无风自飘,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像是映出了神圣的光泽。

    三人的气息与先前简直天差地别,莱因哈特瞳孔猛地一缩,却没能从记忆中找到任何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强行提升力量的方法。

    多半是辰家嫡系的不传秘术。

    这种变化却与奥古斯都晋升至圣有着本质区别,三剑士原本已经是顶级强者,只不过在剑术上有些缺陷。

    直到此时,莱因哈特才明白,自己先前的判断果然还是太武断了。

    三人气场的微妙变化,就像是将最后一块拼图补齐,虽然实力上没有什么明显提升,但隐隐给人一种趋于完美的改变。

    “啧啧……还真是令人眼红羡慕的天赋呐。”

    坦坦图奇率先打破僵局,饶有兴趣的看着三剑士消失的方向,神情玩味道:“当我知道那个小姑娘竟然是辰家嫡系时,着实吃了一惊,本来还有些不信,直到纳乌拉反复确认,我才勉强接受。也只有你们家的怪胎,才能强行拔升一个等级,以至于剑神的水准却可以吊打大多数剑圣。”

    莫雷神情冷淡道:“我知道她进了渊域,所以废话可以少说一些。”

    “这怎么能是废话呢?同样作为父亲,我可太理解自家闺女任性调皮,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无奈,这方面咱俩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才对。

    让我猜猜……小莉莉应该也是因为自家兄姐太优秀,所以无论外界还是家族内,对自己的期望都很高,偏偏自身又确实拥有出众的天赋,可内心深处又不喜欢练剑,却没人能够理解……最终积蓄的怨气彻底爆发,小姑娘一气之下远走他乡。”

    坦坦图奇像是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从不知哪里掏出一把花里胡哨的折扇,上面描绘着不少衣着赤裸的女性彩绘,看着莫雷那张淡越发冷淡的脸,轻笑道:

    “给你一句忠告——闺女离家太久,心可就越来越野了,我家那个好歹眼光还凑合,找了个天赋不咋地,但为人还算老实本分的汉子,你家那位……啧啧。”

    莫雷突然笑了起来,精心打理的手指缓缓划过雕刻华美的剑柄,“你想打一架?”

    “不不不。”

    坦坦图奇头甩的跟拨浪鼓一样,丝毫不在乎什么面子,“你知道我这都是花架子,怎么可能打得过帅气英俊的辰家家主呢?正因为打不过别人,所以大多时候,我都喜欢……靠这里比试。”

    坦坦图奇指了指自己脑袋,噙着笑容道:“你就不好奇小莉莉看上了哪家的年轻俊彦,以至于这么多年都舍不得回去?”

    莫雷眼中猛然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犀利光芒,语调冰冷道:“坦坦图奇,别给脸不要脸。”

    坦坦图奇眼皮一塌,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赶紧拍了拍胸口,“莫雷大爷,你好大的威势呐……这样吧,你把知道的关于神器的秘密说出来,我呢买一赠一,既告诉你小莉莉喜欢谁,也告诉你‘封圣’剑柄的下落。”

    莫雷神色变换了一下,沉默几秒,脸色稍霁,点了点头:“你先说。”

    “没问题,我这人向来坦诚待人,诚信经营。”

    坦坦图奇摊摊手,街头像是占了小便宜的摊贩,一副奸商嘴脸,咧嘴笑道:“一换一,你想先知道哪一个?”

    “再废话,我就走了。”

    “那就先从你更关注的小莉莉说起。”

    莫雷瞪了一眼,却没有阻止坦坦图奇继续说下去。

    坦坦图奇摩挲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像是在追溯什么,眯眼沉吟道:“虽然我不清楚当年你家的小姑娘是怎么从重重防卫下溜出来的,但以辰家的力量,别说逃到巴布大陆,就算去往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你们一样能从广袤荒漠中将她揪出来。

    想来你肯定也这么做了,只是结果却出人预料,整整两年多的时间,别说找到,甚至连她的音讯都彻底消失,就像是一个大活人从人间蒸发。”

    坦坦图奇瞥了眼对面,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心中更加笃定,脸上的笑容也更加自然:“这当然不是因为你手下都是废物,而是因为自家小姑娘用了某种匪夷所思的手段,隐藏了自己的踪迹。

    单单从你们眼前消失,并不能达成最终目的,所以小姑娘通过一些方式,将自己的意志明确通知到你,一来算是证明自己活得很好,二来也是一种威慑,警告你们不要逼得太急。

    这件事让你颇为苦恼,宝贝一样呵护在手心的小女儿,甚至连外界都不曾知晓这个人的存在,还没等羽翼丰满,便任性地与老父亲对着干了……

    愤怒之余,心中不免又有些自责,两种矛盾的情绪较量下,让你最终决定放任她玩乐一段时间。

    而最让你揪心的,是这个宝贝闺女人生首次脱离自己的保护,能不能真正过的很好,或者会不会遇到危险?

    所以虽然辰家家风极严,并且向来鼓励嫡系子嗣尽早独立,独自承受风雨,但人越老胆子越小,你怕这块宝贝疙瘩在视线之外不小心碎了,所以即便收到了女儿的威胁,面上答应下来,私底下却依旧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找到她,暗中保护她。”

    莫雷终于不再只是眼神变化,完全不显年龄的侧脸,第一次露出些许疲态。

    坦坦图奇莫名触动,有些感同身受,像是此时聊天的不再是跨越两个大陆的最大家族族长对话,而只是两位平凡的父亲因为孩子叛逆而唏嘘感慨,原本处处带刺的言辞,不知不觉缓和了不少。

    “我想那个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了,小女儿恐怕是找到了足以摆脱你们监控的‘帮凶’,而整个巴布大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除了我们家族,似乎再没有其他人。

    上次鬼鬼祟祟偷摸过来,却被我儿子打跑的那几个人,就是你派来的吧?”

    “迟小厉——是这个人没错吧?”

    莫雷突然出声,竟令坦坦图奇有些措手不及,面露惊讶道:“你猜到了?”

    “最近才声名鹊起的魔法师,加上你废话连篇的暗示,想不猜到都难。”莫雷冷着脸,第一次露出沾了人情味的火气,皱眉道:“这小子什么来历?”

    “那就来历大了。”

    坦坦图奇故作神秘的一笑,指指天上:“甚至可能跟封圣有关,你说厉不厉害?”

第九零四章 神器之谜

    坦坦图奇咧嘴一笑,却是点到即止,没有继续沿着这个话头说下去。

    就像街头酒肆里的说书先生,好不容易刚要高潮迭起,突然沉吟片刻,来上一句“下回分解”,勾起一众围观的叫骂。

    同为父亲的惺惺相惜只不过是一瞬感慨,该恶心一下对方,还是要恶心一下的,更何况坦坦图奇乐在其中。

    “总之,关于迟小厉的出身经历,别说你这个西大陆的外来者,就连我都没能搞清楚,只知道他的故乡在卧龙之地,还是孩童时就已经远渡重洋,跟随着走私船来到巴布大陆,之后似乎开始学医,然后不知道有什么奇遇,一跃成为了至圣领域的魔法师。”

    坦坦图奇将那枚视若珍宝的戒指摘下,在手心里抛了抛,轻声道:“再送你一些免费的情报,迟小厉明面上闻名天下,是在半年多以前利亚那场叛乱,可对于此人,我接触的还要更早一些,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

    莫雷眼睛一眯:“那场异人入侵战争?没记错,纳乌拉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崭露头角。”

    “差不多吧,迟小厉是在战争结束后的某一天,突然找上门——确切来说,是找到我的儿子。”

    坦坦图奇点点头,重新将戒指戴回手上,眼中现出一抹追思的笑意:“当时两个小子都年轻气盛,似乎之前因为某些巧合碰到,然后又因为意见不合而大打出手。

    你可以设想一下,两个大陆顶尖的魔法师与剑士相遇,而且互相都看不顺眼,当然要轰轰烈烈打上一架。

    只是连我都没想到,这一打,就拖拖拉拉好几年,我都记不清他俩打了多少次,总之互有胜负,直到最后都没决出高低。”

    莫雷轻哼一声:“那看来这个迟小厉也没传闻的那么厉害,恐怕是夸大其词。”

    坦坦图奇皮囊厚实,不要脸界的老油子了,当然不会被莫雷这种不成熟的暗讽所激怒,反而嬉皮笑脸道:“那是那是,这小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实力勉强够看,但人品方面着实不咋地,最喜欢的就是拈花惹草,到处招蜂引蝶……

    或许你还不知道,迟小厉身边养了三个小姑娘,年龄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才不到四岁,而且从龙族到黑暗精灵族,各个不重样,啧啧……龙族唉,那么大的个儿,你说这是怎么做到的……有时候我是真佩服年轻人这种旺盛的精力,像我们这个年纪,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女儿跟着他,倒是有福享了。”

    莫雷额头青筋暴起,眼中杀机一闪而逝,随即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逐渐平复心境,莫雷眼眸重现清明。

    不得不承认,在嘲讽激怒人的功力上,坦坦图奇比自己高出半截,要是真跟他牟上了,最后气个半死的肯定还是自己。

    所以莫雷及时调整心境,干脆就将胖子的话当屁放,反正你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老子一个都不信。

    坦坦图奇啧啧嘴,这只有模样俊俏点的老匹夫,似乎比当年更能忍了,看当时自己只不过调笑了一句弟妹,结果就被他提着剑追杀了整整半个大陆。

    现在心境转变的如此之快,看来言语上已经占不到太大便宜。

    坦坦图奇略微有些遗憾,言语上却没有丝毫停顿:“据我所知,你那个宝贝女儿应该是在两年多以前来到巴布大陆,然后遇到了什么危险,被迟小厉碰巧救下。从那之后,莉莉就像是个贴身保姆,一直跟在他身旁了。”

    莫雷额头血管跳了一下,还是忍下那个让人恼火的形容,沉声道:“真的只是碰巧?”

    当年从那个协助逃跑的闺蜜口中得知莉莉真正去向后,莫雷可谓是怒不可遏,当即派出大量剑士前去追拿。

    结果没成想,找到莉莉小姐踪迹时,循着蛛丝马迹跟上去,却发现一地魔族尸体,小姐却不知去向。

    然后追拿小队想要继续南下,结果却遭到了一伙神秘人的袭击,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所有人全部被打晕。

    要知道这些精挑细选出的好手,每个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剑圣,而且是出自辰家的剑圣,而让一个人活着失去反抗能力,远比直接杀掉他更难。

    所以这些剑士清醒之后,迅速意识到双方之间的察觉,不得不将消息传回西大陆,交由家主定夺。

    这也是莫雷一直以为,女儿在波鲁什手里的原因。

    波鲁什在西大陆布有耳目,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获知了莉莉的出逃——甚至有可能直接就是莉莉主动找上他们,所以波鲁什家族第一时间接应,也只有他们,才有能力将追拿队悄无声息的控制住。

    为此莫雷三次派人前往波鲁什家,想让他们把女儿交出来,结果每次换来的答案都是“不知道”、“跟我们没关系”、“没证据你可别冤枉好人呐”之类的回答。

    当时莫雷差点气个半死,既是因为小女儿的叛逆,也是恼怒于坦坦图奇的不要脸。

    为此,辰家族直接动用了巴布大陆诸多力量,从经济、政治各方面,对波鲁什家族施压。

    当然,两个超级家族暗中争斗,都不会太舒服,可莫雷就是铁了心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让那个实力垃圾只有嘴皮子溜和脸皮厚的胖子彻底肉疼一把。

    现在看来,当时确实是个误会,毕竟没人想到,除了纳乌拉以外,巴布大陆还会有一个默默无名、精通多种魔法的至圣强者。

    想到之前收集到的各种消息,莫雷皱眉道:“迟小厉真的是多系魔法掌控者?与那位梅林一样?”

    “差不多,我有时候都怀疑他俩是不是师出同门。”坦坦图奇笑道。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笑话,两人年龄差了近一千年,不说天赋决定属性的魔法是否能够后天习得,就算两人真的有同一位老师,对方至少也得活了上千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长寿之人?

    坦坦图奇表情一怔,旋即又想到,那些神使似乎动辄都有几百岁“高龄”,就算其中有某个活了上千岁的“老怪物”,似乎也不是难以置信的事情。

    不过梅林已经弃暗投明,杀了贝努克,迟小厉更是从头到尾一直在跟神使对着干,要说这两位是师从某位神使的奸细,打死坦坦图奇都不信。

    果真如此,早就有两位能够随意行走大陆的神使,大陆还守个屁,直接拱手让人得了。

    沉默半晌,莫雷再次问道:“他们两个相遇,真的只是碰巧?”

    坦坦图奇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神色收敛,稍作沉思,摇头道:“两人相遇的具体过程我不清楚,但以迟小子的为人,爱管闲事确实是他的风格,当时也确实在游历大陆,碰巧遇上你女儿,并非不可能。”

    顿了顿,坦坦图奇笑道:“而且你别忘了,以他的实力,根本不需要任何超级家族作为后盾,否则我早就将他收入麾下了。所以不要老是把人往复杂了想,你辰家面子很大,实力雄厚,却还不至于让整个世界都心生神往。”

    莫雷视线低垂,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反思,过了几秒才缓缓点头:“总算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勉强入耳的话。”

    “我向来都是金口玉言,只不过你品味太差。”

    坦坦图奇把手一摊,“以辰家的情报能力,其余相关迟小厉的秘密,你应该都大体了解,我没什么好补充的。不过有一点还是要说,我觉得莉莉在那小子身边还是很开心的,否则根本不可能跟他这么久。女儿过得很好,并且也很开心,作为父亲应该感到欣慰。”

    莫雷斜瞥他一眼,面露不屑。

    坦坦图奇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身为你的老朋友,我认为迟小厉这小子确实不错,如果不是我家那傻丫头下决定太早,都像撮合一下他们俩……如果真能招来这么一位贤婿,你辰家真能在世界上横着走了。”

    “难道现在就做不到?”

    莫雷冷笑。

    当然,脸上表现的极为不屑,至于坦坦图奇的话究竟起到多少效果,恐怕也只有这位辰家家主自知。

    坦坦图奇回头望了一眼。

    倒不是担心辰家三剑士会出意外,事实上在三剑士火力全开后,坦坦图奇不认为奥古斯都那些花里胡哨的能力还能让他保住性命。

    刚刚深坑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震动,坦坦图奇想要知道打到什么程度,最好能够亲眼看看奥古斯都伤的有多重,这样一来,也能大体预估霍华特是否还活着。

    在辰家现身后,坦坦图奇已经第一时间让守墓人去寻找那位老朋友,只是现在还没有音讯传回。

    不过按照莱因哈特的描述,能给奥古斯都添几道伤,基本可以证明那个老东西还有自保的余力。

    而奥古斯都的目标只有一个,霍华特稍微懂点审时度势,在重伤之前逃走未必不可能。

    可惜整个地洞已经被莫妮卡的剑域封锁,别说一丝气息,就算是一粒土石都崩不出来。

    将担忧掩埋在心底,就像是一个不经意的回头,等转回身时,坦坦图奇神情已经恢复正常。

    “好了,关于你那位姑……咳,迟小厉的情报,我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作为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说点……我想知道的秘密?”

    “我辰家言出必行。”

    莫雷右手一甩,原本就已经结界重重的周围,再次多出三道“密不透风”的魔法阵。

    准备完毕,这位家主才缓缓道:“不过在回答你之前,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了解部分关于神器的秘密?难道就不能是从奥德烈口中得知的?”

    “奥德烈的家族,掌握封圣剑柄的下落,说到底却只是一个‘看管者’,甚至连监守自盗都做不到。

    这种情况下,别说其他人,凯撒家族自己都不清楚该如何使用神器,其他人更是连‘封圣’这个名字都没听过。

    就连我家那些最机密的文档中,也仅仅隐约提到过上古时期的几件神器,并未标示任何名称或者详细描述。

    这种情况下,行事向来谨慎的你,如果对神器毫不知情,怎么可能冒然答应奥德烈,甚至同时派出三个孩子过来?这足以表明你对此事的重视。”

    坦坦图奇摊开掌心,另一只手轻轻在上面点着节拍,笑道:“所以我才会告诉他们,让你这个老东西亲自过来一趟。没成想这才过了多久,你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这让我最终确信,你掌握了许多关于神器且不为人知的秘密。”

    纵观整个大陆史,能够被称为“神器”的物品,并非只有巨人王的佩剑。

    除此之外,极具传奇色彩、拥有魔法免疫效果的“圣铠”、山丘之王打铁的那把锤子,都被划归“神器”行列。

    这些在外界几乎罕有人知的绝密情报,即便在波鲁什家族等级最高的那格书架上,记载的都极为模糊。

    所以坦坦图奇想知道神使迫切得到“封圣”,除了神器本身的强大力量外,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而眼前的男人,恰好知道一些自己想知道的秘密。

    莫雷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中被乌云遮住的朦胧月光,心中竟有些后悔如此急促的来到巴布大陆。

    不过有些秘密,独自承受太久,未必是件好事。

    莫雷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所谓的神器,只不过是一种等级的体现。”

    坦坦图奇精神一振,进入全神贯注的听众状态。

    “上古时期,巨人王普拉姆横空出世,天赋异禀,实力更是超凡入圣,相传甚至连魔法都是由他创造出来的。”

    坦坦图奇眉头微皱,这种事他当然知道,却没有立即打断,既然莫雷在这里提到,肯定不会是废话。

    “而普拉姆的天赋,却不只体现在实力上,那天马行空极具创造性的想象力,加上心灵手巧、足以付诸实践的行动力,让他创造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武器和防具。”

    顿了顿,莫雷以平淡的语气,说出一个并不平淡的秘密。

    “‘封圣’便是他创造的第一把武器,除此之外,五神手中后来扬名万世的所谓‘神器’,不过都是‘封圣’的附属品。”

第九零五章 彼时少年

    库曼王城,威斯坦。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数九隆冬往后稍稍延长了一段。

    本该是劫后余生、大战胜利的喜庆日子,加上年后一段不长不短的休假,却因为这场不一会儿便覆过脚板的大学,浇灭了不少欢乐的气氛。

    大街上只能看到红色横幅,以及三三两两、奔走路过的行人。

    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用不了太久,便会被新雪覆盖。

    一个披着长袄的年轻人,缓缓走在街上,看着周围银装素裹、长日难得一见的美景,似乎有了几分赏悦的兴致,步伐更加缓慢一些。

    当然,严寒也无法阻止所有人出门,=街头巷尾偶尔能够看到三三两两的孩童奔走欢闹,手里团着一个两个拳头大小的雪球,前面的嘴里挑衅,后面的就是一通王八乱扔。

    年轻人在雪中站定,饶有兴致的盯着前方。

    孩童们只是好奇的看了这个陌生人一眼,便嬉笑跑过对面,欢声笑语很快消失在更深的巷弄内。

    年轻人依旧站住不动。

    不远处的天桥下,冻得两个脸颊通红的薄袄少年,恋恋不舍的收回追着那些同龄人远去的目光,神情却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大街那头有个大雪天不在家带着的奇怪男人,似乎正在盯着自己。

    少年下意识拢了拢面前摊上那些不值几个钱的石头,像是担心对方图谋不轨。

    可随即少年便意识到自己好像没什么值得别人盯上的值钱玩意,脸上随即显出一丝犹豫,最终好像才下定决心,抓起两块成色最好的石头,试探着朝那个怪人喊道:“大叔,要买点炎晶石吗?”

    本来少年并没抱有多少期望,试探一喊,也只是尽到买卖人的本分。

    却没想到那个青年竟真的朝自己走来,并且很快在摊位前蹲下,饶有兴致的观察起桌上的石头。

    少年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想要劫财,不由抓紧布兜——虽然那里面也没几枚铜币,却是少年这些天过活的命根子。

    正犹豫着要不要扔下摊位逃跑,或者在对方控制自己前大喊出来,对面却突然问了句:“能拿起来看看吗?”

    声音醇正自然,仿佛还带着一丝开心。

    少年愣了愣,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同时按下了逃跑和呐喊的冲动。

    青年像是得了新奇玩具的孩童,兴奋地拿起几块即便在少年看来,都有些过于粗劣的石头,放在手心缓缓把玩着。

    趁着这个机会,少年终于看到了这个大雪天站在大街上的怪人模样。

    挂着冰晶的帽毡下,露出一头略显苍白的短发,五官倒是没有任何稀奇之处,甚至连足以让人印象深刻的某一点都找不到。

    如果青年就此转身离去,几天后再回来,除了那种孤僻感,少年估计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印象。

    没错。

    青年唯一能够称得上“特点”的气质,便是那种孤僻感。

    大概也是跟自己差不多潦倒的大人吧——少年如此想着,不知不觉竟没有了之前那种见到陌生人的惶恐。

    而且看着看着,少年突然鼻头一酸,不知为何,明明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明明只是在很普通的看着那些根本卖不出去的烂石头,但眉眼间那份认真,与毫不掩饰的欢悦,竟让少年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个寒冷雪天冻得手脚冰凉却依旧倔强摆摊的少年,从失去家人的那天起,就没再哭过,却不知为何泪水今天就想瀑布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流。

    青年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仍旧聚精会神的研究着手上的破石头,几乎将摊位上所有石头摸了一遍,挑拣出几块良莠不齐的,仍旧低垂着头问道:“怎么个价?”

    “十……五,五个铜币两块。”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脑袋像是被冰冻过的冤大头,少年明明可以“宰”一顿,却又鬼使神差般连续几个念头更改,最终报出了一个实诚价。

    青年倏而抬头,眼中似乎有些诧异,笑道:“这么好的石头,就卖这么贱的价?”

    兴许是脸颊本就通红,青年似乎没有察觉到少年哭过。

    少年擦了擦眼角,纠结半秒,突然叹气道:“算了,我不做你生意了。”

    青年面露错愕,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觉得我掏不起这些钱吗?”

    “不是,只是……算了,实话跟你说吧。”

    少年眼中的光,像是消失了一些,又像是再次冒出来一些,搓动僵硬的脸颊,挤出一个同样僵硬的笑容:“这些都是没什么热量的边角料,买回去根本用不了多久。”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少年从怀中小心翼翼摸出一个破旧的火炉,是已经被新型魔导火炉淘汰的玩意儿,随意将一块炎晶石扔进去,摁下按钮,火炉登时散发出温热的光。

    青年眉头微挑,又像是为了蹭蹭热,饶有兴趣的走到少年身旁,盯着火炉的光,眼中似乎也有了光。

    可惜没过多久,就像少年所说那般,光芒渐渐熄灭,好不容易热起来的一小片区域,很快再次变得寒冷。

    少年苦笑着取出那块已经彻底变成普通石头的晶石,像是先前打雪仗的那几个孩子,用力扔向桥那头的湖里。

    看着石头淹没在结冰的湖面积雪上,少年的嘴角,不知不觉间上挑了几分。

    青年啧啧嘴:“看来确实不咋地。”

    少年眼神略黯,突然有些后悔,暗骂自己是不是被这大冷天冻坏了脑袋,竟然莫名其妙放走了一单“大生意”。

    等收队以后,万一让那个独眼老跛子知道,晚饭可就连那点稀粥都没了。

    想到这里,少年哀叹一声,可莫名又不觉得情绪多低沉,甚至好像还有些如释重负,比之前更开朗了些。

    兴许是看着年轻人穿着朴素,虽然冻不着,但大冷天出来肯定也是不得不奔走生计的苦命人,骗着种人的钱,良心上实在过意不去;

    又或者是青年身上那种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孤独,让少年生出几分莫名的亲近。

    少年回过神,却发现青年竟然还在身边,两手叉在脑后,靠着桥洞底的石墙一躺,像个秋收时忙完农活的闲散汉子,悠然地望着天空。

    这人也太自来熟了吧?

    少年微恼,正要将人赶走,却没想青年微眯着眼睛,突然问道:“从哪捡来的破烂?”

    “你才是破烂!”

    少年愤愤骂了一句,可神色马上又黯淡下来,坐在青年身边,伸手够了团墙角漏下的积雪,放进嘴里轻轻咀嚼,沉默不语。

    青年吃了个闭门羹,却并不死心,反而更加来了兴致:“看你这打扮,是个孤儿?”

    青年的话像是一根刺,猛然捅进少年的心中。

    “你全家都是孤儿!”

    少年突然站了起来,通红着眼眶,歇斯底里大喊,同时将手心里剩下的雪砸向青年面庞。

    青年不躲不闪,任由那团并无杀伤力的雪砸在眉间,也不去拨弄下来,由着雪团与冰水顺着鼻翼淌下。

    对视的目光,一个平淡,一个愤怒。

    “抱歉,可能我说的直接了点,不过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青年舔了舔嘴边的雪水,洒然一笑:“明明是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味道却还跟以前一样。”

    望着青年那张无甚诚意的脸,少年心头火气却没来由缓缓浇灭。

    盛怒的那一刹那,他本想转身跑掉,远离这个看上去和善,却极为伤人的混蛋。

    结果就这么对望了几分钟,少年最终放下了像是受到威胁龇牙的小老虎架势,低垂着头走到墙边,脸上浮现出本不该这个年纪出现的疲惫,直直向后倒下。

    “家里人呢?生病?战乱?”

    那个本该很讨厌,实际却怎么都讨厌不起来的青年再次出声问道。

    少年目光略显呆滞,就这么望着天空,喃喃道:“前些日子死了,被那些可怕的怪物杀了……房子也毁了,还有我的妹妹……她才三岁。”

    苦闷憋在心里太久,如果不想疯掉,终归是要找一个宣泄口的。

    少年以一种平淡到没有丝毫烟火气的声音,缓缓讲了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家庭,在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中轰然倒塌的故事。

    故事很生硬,很简短,既没什么可歌可泣,也不值得佐酒,平淡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也像许多同样倒在那场战争中的其他家庭,在这万家欢庆的日子,很快便被遗忘。

    “……跟我一块来的还有其他八个孩子,其中三个是路上加入的,大家情况都差不多。今年冬天格外冷,抱团总归还是有希望活下去。”

    少年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

    “既然那个老跛子那么可恶,狠狠压榨你们,为什么不干脆跑掉,或者自谋生路?”

    少年麻木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剥削归剥削,至少有口粥饿不死,这衣服不抗冻,但终归也比不穿的好。离了他,上哪谋出路?就连这些边角料,都是老跛子找关系让我们溜进矿坑捡出来的,没了他,进去就得被打个半死。”

    青年陷入短暂的沉默。

    “抚恤金呢?既然你家……这个情况,战争胜利后,库曼肯定下拨了不少钱,用以安抚受损严重的平民百姓。”

    少年的眼白似乎更大了些,语带讥讽,又像是有些自嘲:“抚恤金?那是给官老爷们增添珠宝的钱,像我们这些没了家的穷人孩子,是没有人权的。”

    一阵狂风卷过,少年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紧了紧衣服。

    那挂在不远处的横幅,鲜艳的大红字依旧明亮,被风刮得上下乱窜,却在这冰天雪地中……莫名有些刺眼。

    “总归应该是有些好官的。”青年说道。

    “镇上保卫队的山姆大叔,虽然脸上胡茬子很扎人,但总是挂着一幅笑脸,常常来我们那条街,给我们送一些旧衣服……那些异人怪物出现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少年眼中映出的雪光似乎又黯淡了不少:“他是个好人,我觉得他不该死的。”

    青年抬了抬手,想要在少年肩上拍一下,可随即又悻悻放弃。

    少年肩头已经很重,心头更重,无甚用处的安慰,只会画蛇添足。

    青年转移了话题:“你有什么理想,或者说未来想做的事?”

    少年偏了偏头,露出一抹认真神色思考。

    也只有这一瞬间,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悲伤,才短暂消失不见。

    “我要进刑部,当大官。”

    青年眉头微挑:“为什么是刑部?”

    “因为我听说刑部能管其他的大官。”

    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眼里噙着眼泪,却倔强的不肯再次落下。

    雪似乎变小了。

    青年抬头看了看微暗的天色,拍拍屁股起身,扔下五枚铜币,拣起桌上两块石头,回头微笑道:“无论多么绝望,可以不忘记仇恨,却千万不能忘记理想。”

    少年蓦然起身,瞪大眼睛,想要把钱退回去,可手伸到一般便止住了。

    因为街头出现了另一个人。

    身形佝偻的老跛子,斜眼看着缓缓走远的青年,接着又看了眼拘谨站在墙边、手脚开始结疮的少年,目光动了一下,随即又隐藏不见。

    “就这么几个钱?你小子是不是一直在偷懒?”

    老跛子凶神恶煞的骂咧了几句,将少年兜中和和桌上的钱收入口袋,趁机揉了揉干瘪的肚皮,气呼呼道:“把摊子收拾好,今天晚饭减半!废物东西,出来也赚不到钱,这几天就别想着出门了,给老子呆在祠里,把里外打扫干净!”

    老跛子口舌不停,一路骂着与少年远去。

    看着一老一少两道同样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青年才转过身,朝着原计划的墓地走去。

    他当然有能力改变少年的处境,甚至随手为之,就可以彻底改变少年的命运。

    青年最终却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给他。

    他不想辜负了少年的善良,不想毁掉少年的倔强,不想消弭少年的仇恨,不愿擅改他的理想。

    这样的路,或许会很苦,但终归还是有人一直走了下去。

    许多年前,他曾和另一个青年因为理念不合而大打出手,而且至今不合。

    对方总想力所能及帮助所有人。

    他却觉得,这种帮助,未必是帮助。

    而且这世上的苦难者众多,总不可能全部帮的过来。

    想起先前少年的几度犹豫,青年心情突然变得极好,最后干脆在空旷的大街上放声大笑起来。

    “凡是打不倒你的,终会令你更加强大。”

第九零六章 寻访故友

    皇城南城门,四角流翎制式的城楼之上。

    两名守卫躲在檐下避风的角落,一边搓着手,一边骂几句这该死的鬼天气。

    新年当夜的那场雪似乎都没有这么冷,结果过了这么些天,本该转冬入春的时节,老天爷突然又杀了个回马枪,搞得他们这些必须抛头露面的苦差事,越发艰难。

    当然,至多也只是嘴上骂几句,两人皆是刚刚调到城防没多久的“新人”,职位不变,但岗位事关重大,算是上调半级,薪俸也比之前提高了不少。

    更何况比起前一批实在异人手里的那些卫士,眼下这点冰天雪地,实在算不上什么挫折。

    大雪封路,也阻断了皇城出入的大门。

    封城令下达,皇宫就与外面的城区隔绝开来,除非拿到口谕或者授权,也得先到城楼上报备,审核通过后才能离开皇城,否则但凡强行御空进来的,不问缘由,先由藏在城楼内布阵的大魔导师们打下来,之后再细细盘问。

    普通人进不来,真有贼心的,肯定来头不小,更用不着这些普通护卫阻拦,因而两人的偷懒闲聊,也确实是因为无事可做。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穿着破旧皮袄的年轻人,从大街尽头走来,在城楼前偌大洁白的广场上缓缓走过,没过多时便来到城下。

    两位护卫虽然闲聊,眼睛却时不时望向城下,却好像依旧没看到那个年轻人。

    “还是跟以前一样怕死啊。”

    青年微微仰头,看着这座威严的漆红色城墙,嘴角轻轻上扬,然后径直走向紧闭的大门。

    直到青年穿过,城楼附近那不止十道防御结界,却像是坏掉了一半,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暖阁内,半眯着眼微鼾的苍老阵术师,突然从梦中惊醒,揉搓着褶皱遍布的眼睑,随意往窗外望了一眼,接着又倒头呼呼大睡。

    “几年没来……倒是有不小的变化。”

    青年在那条玉石铺就却被大雪覆盖的奢华大道上站定,看着前方有些陌生的环境,不由挠了挠头。

    皇城当然不可能随意大兴土木,之所以会有远处那些新近拔起,甚至还尚未竣工的新殿,还是要拜之前那场由神使亲率的战争所赐。

    青年辨别了一阵,寻找曾经记忆中的方向,朝西边行进。

    在走过一众千篇一律的雪白建筑后,青年再次停脚,朝左手边一座与周围的豪华格格不入的偏僻小院转头,但也只是停驻几秒,便再次启程。

    沿着小院后一条早已被大雪盖住的小路上山,很快便来到一处柳木围成的小园。

    用墓园来形容,似乎不太恰当,实在是园子太小,除了位于偏北角那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小土包,便再没有其他建筑或者植株。

    这处只有一位长眠者的墓地,就这么大咧咧躺在库曼皇城内一座风水极佳的小山头上,甚至比那座富丽堂皇的皇室陵园位置还要高一些,却又如此简朴,即便是在整个皇城中,也几乎罕有人知。

    青年在栅栏外站定,稍稍观察了一下,脸上很快浮现一抹满意的神情。

    “老家伙,看来你这几个徒弟还不算辱没师名,虽说仍旧不咋地,但最起码比皇城外面那些魔法阵强多了。”

    言罢,青年直接推开木条围成的圆门,然后轻轻关上,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一条笔直的石头路,从入口一直通往那座小坟包,尚能看出隐约的轮廓,证明在不久之前,有人刚刚打扫过。

    青年变戏法般从衣服里摸出一坛酒,不徐不疾的走到坟包前,蹲下身,看着石碑上那几个简单干净的字,突然笑了起来。

    “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是在那场空开示教上,当时我就好奇,是有多不要脸的人,敢自称为‘大师’。

    当时我在台下,戏谑的叫了一声‘大师’,结果你突然很认真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只是稍微有些惊讶,说我才是大师……细细算来,你才是第一个看穿我深浅的人。”

    青年拔开盖子,正要在墓前倾倒,手却突然顿住,然后恍然道:“差点忘了,你这老头不喜欢酒,那我就一个人喝了。”

    青年干脆席地而坐,冰天雪地间,像个神经病一样坐在孤坟前,絮絮叨叨:

    “说起来,咱俩自始至终都没认真打过一场,你说你一个至圣魔法师,一辈子就窝在那个小院里当教书匠,没了欺负别人的乐趣,还得时不时听那个蠢货皇帝发牢骚,到底无不无聊?”

    “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闻,似乎你跟尼莫拉有旧……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一辈子孤苦伶仃的,不会真跟那个老太婆有关吧?

    她我倒是见过一次,皱皱巴巴的,而且一副殚精竭虑的疲惫相,真让人生不出多少好感,不过年轻时候应该样貌极好……长得漂亮又天赋高的魔法师,确实少见,就算老头你真动了心,我也不会奇怪。

    她那老头我也见过,现在还活着,医术不错,但论起魔法造诣,跟你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你说你输给这么一个人,到底窝火不窝火?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当时你俩能摒弃世俗眼光,顶住两国身份的压力,真走到了一起,恐怕成就也不会有后来那么高了。

    毕竟能走到这一步的,基本都是单身,像我,像纳乌拉,不被情欲所拖累,心性才能更加纯粹,你说是吧?可惜这些风流轶事没个听众,只能说与风雪听了……”

    青年扼腕惋惜了一阵,抿了一口冰凉沁人的酒,继续胡言乱语:“你那些个徒弟过的都还不错,想来没事来打扫的那些人应该都会说给你听,我也就不废话了。

    不过有几件事他们可能并不知道,你那个关门弟子杰诺尔,现在成了我的开山大弟子,实力是真的突飞猛进,连我这个当老师的都有些心惊胆战。

    等到他什么时候真的晋升大魔导师,说不定转瞬之间再升一级,直接步入至圣。

    可惜在此之前的最后两步,却注定走的很艰难。

    兽人萨满走魔法师的路子,前期捷径四通八达,后期却难如登天,你肯定是清楚这点,所以才当个甩手掌柜,名声自己赚足了,后面的麻烦事就甩给我,真是狡诈恶徒……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

    话说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所以故意给我设了个局?”

    青年声音突然拔高不少,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满。

    萨满晋至圣,以前不是没有。

    但那位现在已经成了人人称颂的五神之一,许多兽族部落,至今还保留着不少雕像。

    青年突然沉默不语。

    明明只是随口一言,发句牢骚,却无意间好像打开了一条思路,犹如醍醐灌顶。

    不过青年随即否定了这个太过匪夷所思的猜测。

    老头尸骨都冷了多少年,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五神的企图?

    如果说杰诺尔从拜入他门下,到后来拜师自己,整个过程都是老头不着痕迹刻意为之,青年就不得不对老头改变某些看法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自己都是在这趟稀里糊涂归来游历的过程中,渐渐摸清了某些脉络,虽然脑海中那些封印的记忆依旧纹丝不动,但至少有了“该怎么做”的念头。

    亲眼见证过五神随意施展的神力,那种令人绝望的差距,青年却反而觉得并非毫无胜算。

    可若是老头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布局,那眼光与格局,未免大过天了。

    所以青年最后还是相信,自己与杰诺尔的相遇,只是一个偶然,老头惜才,不想一个好苗子就此泯然。

    突然有些想笑自己的多疑,青年晃了晃头,懒得絮叨刚才须臾间的想法,反正跟一个死人说再多,也不会得到答案。

    “还有那个森加……你这老头,早就打定主意要算计我是吧?就那么一块破月光石,把老子跟小丫头栓到了一起,想不管还不行……就这两年,我家都快成托儿所了,我算是真切体会到当爹的不容易。

    话说你当年不会是因为觉得生孩子负担太重,所以才毅然与老太婆分开的吧?哈哈哈……”

    如果有哪位弟子路过,听到青年如此放肆轻佻的话,肯定会认为是在侮辱先师,二话不说就得给这个口无遮拦的混蛋一顿教训。

    一壶酒很快见底,青年笑着拉了一通废话,拍拍屁股站起身,目光却在一瞬间无比认真。

    “还有别的事,我就不多叨扰了。”

    青年对着墓碑深鞠一躬,然后转身走去。

    才走出几步,青年忽然又站定,背着墓碑,说道:“有一次你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不记得了,你突然大笑起来。我有些生气,问你笑什么,你说忘了来路不要紧,别迷失了去路就好。”

    青年抓住胸口,缓缓闭上眼睛:“可惜现在我连自己是谁都快不知道了……什么时候能想明白,或许我还能活着回来,还会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风度翩翩的英俊青年,给你在坟头浇壶酒。就算为了这个,你也稍微祝福我一下吧。”

    ……

    “圣铠、破山锤、野性号角——这三件神器,分别属于‘人王’狄叶忒、‘山丘之王’希留以及‘自然女神’墨黛丝。至于五神中的其余两位拥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莫雷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保留。

    坦坦图奇听的一阵心惊肉跳,面色微凝:“照你的说法,如果给这些神器论资排辈,‘封圣’才是货真价实的老大,其余都是小弟。”

    “确切来说,这种关系更贴近‘父母与孩子’。”

    莫雷摇了摇头,道:“我的先辈也没有更详细的记载,毕竟时间太过遥远,就算有些秘密遗失也在所难免。虽然我不清楚这些神器间究竟有什么联系,但可以想象,封圣对于其他五件……或许有某种压制效果,这也可能是巨人王陨落的原因。”

    “所以五神才会如此执着于寻找那把神兵……”

    坦坦图奇终于有些恍然,可随即又疑惑不解:“你能保证所说的‘先后’关系是对的?为何一些秘辛中记载,圣铠是那位山丘之王打造而成的?”

    “这是谬传。”

    莫雷语气极为笃定,轻笑道:“当然,信不信由你,毕竟连我都无法保证这些秘密都是对的。”

    “无法保证也比毫无根据强。”

    坦坦图奇点点头,心里还是倾向于相信。

    接下来是几秒短暂的沉默。

    看着坦坦图奇欲言又止的表情,莫雷嗤笑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的祖先能知道这些秘密?”

    坦坦图奇立马翘起大拇指:“知我者莫雷老弟也。”

    旋即又神情一变,轻声道:“我猜……是不是与你辰家的血脉有所关联?”

    莫雷眼底精光一闪,却出乎坦坦图奇预料,竟然真的做了回答:

    “确实有关。”

    坦坦图奇心中震惊不小,“怎么突然变了性子,连这种秘密都愿意说了?”

    波鲁什家后代子嗣剑术天赋远远高出大陆平均值,更常常出现天赋异禀的剑术天才,却也仍会有坦坦图奇这种平平无奇之辈。

    可辰家每一代都有旷世之才,这一代更是一下出了三个,其平均天赋比波鲁什家族还要高的多。

    就是因为辰家具有极为特殊的“血脉”。

    关于这个秘密,波鲁什家族一直想要挖掘,却始终毫无收获。

    那头标志性的银发,便是辰家后代的象征。

    所以莉莉在真正展现实力时,才会被纳乌拉察觉身份。

    莫雷指了指脑袋:“根据祖谱记载,我们家族……最早的祖先,曾与精灵族通婚,并且那位精灵祖先地位极高,因而后代半数血脉,也因此受益,获得了‘野性号角’的祝福。”

    “自然女神的号角……”

    坦坦图奇瞪大眼睛,掰着指头数,越算越有些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冷气:“这都过了多少年,换了多少代,属于精灵的血脉该稀薄到何种程度……竟然还有这么恐怖的效果?”

    怔了怔,坦坦图奇惶恐道:“你家不会……就是那位自然女神的后裔吧?”

第九零七章 天赋亦是诅咒

    莫雷默默望过来,眼里带有几丝同情。

    坦坦图奇悻悻一笑,饶是他脸皮够厚,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得寸进尺了。

    能讲这么多,其实已经很够意思了,自己还刨根问底,就不太够意思了。

    不管莫雷所说有几分真假,坦坦图奇至少能断定,辰家的血脉之谜,多半与上古有关,即便听上去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正因如此,坦坦图奇对那些个上古神器更加感兴趣了。

    可惜梅林与贝努克的战斗,任凭如何惊天动地,也没有一个旁观者,更不会有人获知那把剑柄究竟拥有何种神力。

    回过神来,坦坦图奇猛然想到一件事,关乎辰家行动的根本目的。

    “为什么这么想得到‘封圣’?”

    坦坦图奇清楚自己多半得不到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别告诉我你辰家以天下为己任,心系苍生,不愿看到民众在神使的铁蹄下受苦受难,所以想借助神器除恶扬善。”

    莫雷嘴角一挑:“辰家自古以来,就站在大义的一方,有这种正义感与责任感,难道不合理?”

    “合理合理。”

    坦坦图奇无奈的摆摆手,“不想说就算了。”

    “辰家快完了。”

    “嗯……嗯?!”

    坦坦图奇差点从原地跳起来,眼中头一次涌现出如此不加掩饰的震惊:“你说什么?”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在获得无与伦比力量的同时,辰家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莫雷摊开手,指尖并到一起,笼出一个尖角:“就像一把双刃剑,传承自上古的血脉日益淡薄,我辰家后代却愈发人才辈出,这一代,更是同时出现了三个至圣。”

    莫雷忽然神情一黯,喃喃道:“本该是四个的……”

    坦坦图奇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皱眉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不提那三个跟熊一样强壮的小家伙,哪怕观你的气息,也还和从前一样,甚至更胜当年……”

    “寿命。”

    莫雷回答简单明了。

    坦坦图奇瞳孔微缩,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却还是反问道:“多久?”

    “我最多还能再活五年。”

    莫雷用无比平淡的声调,报出了代表自己生命的数字。

    坦坦图奇眉头紧皱,这个数甚至比他预估的还要早一半。

    “虽然我不知道详细年龄,但你肯定没我大,至少不会超过六十岁。”

    对于剑士而言,锤炼体魄除了在战斗方面的收益,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延年益寿——前提是年轻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后遗症。

    普通人的寿命不过百年,但对于剑士而言,八十岁才算真正意义上步入老年,之后再多活个三四十年不成问题。

    拜迪那位“铁拳”,至今已有九十多岁的高龄,却依旧龙精虎猛,比年轻人还要健康,无论是体魄还是实力,依旧是整个大陆拔尖的存在。

    岁月在老人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随着年事增高实力精神力大幅衰减的症状,从未在老人身上体现,反而愈发精进,返璞归真。

    坦坦图奇自认不可能像老人一样保持状态,一个靠无数天材地宝堆积起来的剑圣,无论如何保养,能活过一百二十岁就算是顶天了。

    活不了更久,也不会死的太早。

    六十岁,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不过是人生的中点,刚刚要开始后半段旅程。

    然而对眼前的男人而言,却是终点。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想探究你家的秘密,拣能说的说!”坦坦图奇语气中带了一丝焦急。

    “最大的秘密已经告诉你,当然不会顾忌更多。”

    莫雷毫不在意,轻笑道:“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辰家年轻一代,实力天赋总会比上一代更出众,就好像优进劣汰,我们血脉中某种不知名力量,自动剔除了那些不良后代。

    当然,这种提升并不明显,可能每隔十代二十代,回头望去,才会有清晰的感觉。

    而与这种提升相伴的,则是后代寿命逐渐减少,同样不明显,但隔得代数多了,就会很容易画出一条递减的线。

    我父亲退位后不久就去世了,他活了六十四岁,我多半也不会例外。”

    坦坦图奇摇头道:“难怪辰家每代家主让贤后,就彻底销声匿迹,我原本以为是有什么族规,不允许再现身在人前,却没想到……没有办法能阻止吗?”

    坦坦图奇眼神认真,最后一个问题,不包含任何利益因素,纯粹是站在一个不算熟的朋友立场上的关心。

    莫雷指了指满头银发,笑道:“你不是一直很羡慕我家的天赋吗?放弃这个,就能获得更久一点。”

    两人身为最顶级家族的家主,自然也是整个大陆最顶尖的智者,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就能心领神会。

    坦坦图奇的心境,起伏着实很大。

    他从未想过辰家的天赋,竟然在某种程度上,亦是一种诅咒。

    那种仿佛能够激发潜力的方法,可以让辰家后代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却也比最粗制滥造的秘药更可怕。

    因为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按照莫雷的意思,少用这种天赋力量,就可以活的更久一点——却也仅仅只是“更”。

    反过来讲,如果肆无忌惮使用,也会让本就不长的寿命,更像灿烂烟花一般快速消逝。

    而且这种事并非人力所能阻止,可以说天赋越高,实力越强,死的也就越快。

    坦坦图奇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他在想如果自己站在对方的立场,是会哀怨世道的不公,还是对此甘之如饴?

    这似乎是一个亘古难题,活的更久,以及在短暂的生命中绽放璀璨光彩,两者之间极难选择。

    “他们……知道吗?”坦坦图奇调转目光。

    结界的效果是单向的,深坑那边的动静,能够清晰传入这里。

    奥古斯都那暴戾野蛮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衰弱,激发了真正力量的三剑士,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了压制。

    如果不是对方身上具有剑气免疫能力,这场势不均力不敌的战斗,早就该结束了。

    莫雷摇摇头:“只有历代家主知道。”

    坦坦图奇沉默半晌:“为什么告诉我?”

    “我不说,以你那疑神疑鬼的性子,可能卸下包袱,跟我通力合作?”

    坦坦图奇低头不语。

    莫雷的判断极为精准,之前他一直提防辰家的动机,在不清楚对方为何如此执着的前提下,无论面上如何精诚合作,都会有一条看不见、弥不合的裂缝。

    “为了子孙后代的命而拼命,确实是足够好的理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坦坦图奇苦笑一声,拱了拱手。

    蝼蚁尚且偷生,为了自己家族的存续而拼命,当然是最正当最理所应当的理由。

    “没什么,本来先祖们就一直在找寻解决办法,到我这一代有了机会,更加不可能放弃。”

    莫雷面色平静,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

    坦坦图奇转头望去:“虽然我嘴上不留情,但确实都是些好苗子……你真舍得让他们如此拼命?哪怕提点几句,或许也能多活几年。”

    “辰家后代,从不苟活,要活就要活得精彩,哪怕只能绽放一瞬。”

    莫雷气势如虹,声音中带着一份自傲。

    坦坦图奇笑着摇摇头,既不赞同,也不否定。

    他知道对方没有面上表现的如此风清云淡,否则也不可能在小女儿出逃后,仅仅纠缠了半年,就任由她放飞自我。

    以辰家的手段,哪怕迟小厉如何遮掩,只要全力以赴,三剑士随便来一个,也有机会将莉莉带走。

    坦坦图奇知晓那小子的性格,这种人家家里事,他最开始插手是出于朋友义气,或者胸中那份尚未消退的玩闹情绪,却绝不会真正干涉。

    在莫雷心中定然存在愧疚,小女儿不想练剑,反而会因祸得福,活的更久一点,亦是这个当父亲的心愿。

    天赋再好又如何?先是自己的女儿,才是辰家后代。

    让女儿活的更久一点,更快乐一点,难道不是当父亲的义务?

    坦坦图奇灵光一闪:“没再找精灵通婚试试?”

    说完,坦坦图奇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莫雷果然摇头:“都试了,不光是精灵,除了机械族与龙族,其他各族都试过,没有任何改变。”

    “你们那位祖先的血脉,还真是根深蒂固。”坦坦图奇揉了揉眉心,苦笑不已。

    “每一代家主,都有过不同的尝试,绝对超乎你的想象……但最终结果却不尽人意。唯一的解决办法,似乎只能找到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那个破号角。”

    坦坦图奇抢先说道,旋即又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想得到‘封圣’的原因了,如果你家流传的那些秘密是真的,作为其余神器的起源,‘封圣’或许拥有影响其他神器的能力……而且单从这个名字上,就不得不让人有所猜测。”

    顿了顿,坦坦图奇又吁了口气:“可是这终归只是一种乐观猜测,至少在我的认知中,那把剑柄除了杀力大以外,没有任何独特之处。”

    莫雷陡然认真起来,正色道:“你到底见没见过那把剑?”

    坦坦图奇也换了一副认真面孔,摇头道:“实话跟你讲了,梅林是唯一见过并且使用过那把剑的人。我只是在梅林临终前见了他一面,这点你那三个孩子都能作证。”

    莫雷沉吟两秒:“那之后呢?梅林不是在你手上?”

    关于那场战斗的过程,斯坦拉奇已经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从那位教宗开始,到三位神使作乱大陆东部,败走玛兰,又到贝努克以一人之力抗衡所有人,最后梅林横空出现,力挽狂澜。

    而整件事最恐怖的地方,同时也是让莫雷最激动之处,便是即便在几天,大陆上依旧没人记得贝努克的事情。

    就连坦坦图奇和斯坦拉奇,也是在那些机械族提醒下,像是学习新知识般死记硬背下了整个过程。

    至于现在流传在巴布大陆各个高层的情报,也是源于坦坦图奇之口的转述。

    奥德烈只知道害自己差点灭国的罪魁祸首叫什么,却全然忘了他的长相、声音以及气息。

    这种抹除所有人部分认知的手段,已经堪称神迹。

    而想要解除辰家血脉——或者说“诅咒”,似乎也只能依靠神迹。

    所以即便坦坦图奇没有邀约,他也会来一趟巴布大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梅林的尸体还在我那里,为了保持尊重,也担心有什么陷阱,所以一直没动,你要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

    坦坦图奇说的极为坦诚。

    下一秒,他突然眯起眼睛,像是想起什么,一把抓住莫雷手臂,略有些兴奋道:“迟小厉……迟小厉!怎么把这小子忘了!”

    莫雷眉头微皱,不知道他又耍哪门子疯。

    坦坦图奇兀自大笑:“你们有救了!梅林都那么看好那小子,他又是整个大陆最厉害的医生,说不定不需要‘封圣’,你们血脉中的问题,也有解决办法!”

    莫雷表情微变,想到一些关于迟小厉手下创造出的“奇迹”,心境终于有了一丝涟漪。

    就在这时。

    远处地洞突然爆发出无比恐怖的威压,接着便是一声凄厉嘶吼,像是穷途末路的野兽正在进行最后反击。

    一道虚影突然冲出地面,直接突破黑色剑气的牢笼封锁,在半空中幻化出一张模糊狰狞的脸,朝不知什么方向嘶吼道:“‘封圣’……秘密……就在……这里……”

    坦坦图奇与莫雷表情微凝,心头同时涌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人脸快速消散,连同那惊人的威势,被随后追上来的汹涌剑光斩成粉末。

    然而下一秒。

    月光像是突然黯淡下来,天空中陡然撕开一道裂缝,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中缓缓落下。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攥住,连身上的剑气与魔力,都受到极为恐怖的压制。

    莫雷与坦坦图奇脸色同时大变,心中没来由生出一种感觉——

    一旦人影彻底凝实,在场所有人,都要死。

    却没人能够阻止。

    然而就在人影即将脱离裂缝的时候。

    一道略显慵懒的声音,从缝隙内传来。

    “谁让你走的?”

    下一秒。

    一股微风袭来。

    人影和裂缝皆消失不见,天空恢复原样,云淡风轻。

第九零八章 感动不感动

    斯坦拉奇率先出现。

    莫妮卡、博赛拉一前一后,皆面色凝重。

    月光之下,披头散发的三人,有如万众瞩目的舞台明星,一头银发随风飘扬,面色冷峻,一身沛然剑气流转不停,令人神往不已。

    这才是剑士该有的模样!

    不少护卫心生神往,发自内心赞叹不已。

    大多数人仍不清楚那丰神俊逸的三剑士什么来历,即便剑士的眼光再差,至少也清楚那个让莱因哈特与多泽米诺两位大人都束手无策的怪物,的的确确已经死在三人手中。

    至于刚刚那天空之中的异象,肯定是那头怪物临终前想要鱼死网破使出的手段,结果被三剑士联手绞杀。

    大多数人根本未曾感受到任何威压,只觉得天上好像出来一个人影,接着便是两位男性剑士中的某位轻描淡写喊了一声,便直接粉碎了敌人最后的反扑,如同镜花水月般支离破碎。

    而那些有资格体会到威压的强者,此刻仍旧大汗淋漓,神情惊恐,最初的惶恐不安过后,便只剩下对三人无与伦比的敬畏。

    即便是这极少数人中的大部分人,依旧认为刚刚蓦然出现的恐怖存在,是被三剑士转瞬压制。

    而在此之外,只有极少数人中的极少数人——确切来说,除了辰家与坦坦图奇,只剩莱因哈特与多泽米诺,真真切切知晓弹指间发生了何事。

    三剑士的实力毋庸置疑,但两人无比笃定,那道凌空出现的人影,实力还要在三剑士之上。

    奥古斯都最后的嘶吼,更像是一种牺牲自己传送信息的手段。

    然后便真的有一位身份不明的恐怖大能降临。

    多泽米诺仍旧陷于先前那种仿佛汪洋孤舟般的渺小与恐惧,一时难以自拔。

    莱因哈特稍好一些,早就见过至圣强者的风采,甚至还真正切磋过,耐受力更胜一筹。

    只是比那神秘人影更令他震惊的,还是之后突然出现的那个声音。

    有些耳熟。

    斯坦拉奇鬼魅般来到莫雷身边,脸色阴沉的像是能够挤出水来。

    “父亲,此地不宜久留。”

    莫雷摆摆手,“已经走了。”

    坦坦图奇擦擦额角的冷汗,对表面冷静内心却波涛汹涌的年轻剑士笑道:“还是太嫩了点,你觉得那个人,实力在你之上还是之下?”

    斯坦拉奇沉默半秒:“之上。”

    “而且高出不少……最起码也有贝努克完成仪式后的实力了吧?”

    这句话坦坦图奇用了疑问的语气。

    虽然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眼光,但在评价他人实力,尤其是这些至圣怪物方面,还是由同级的行家更有权威性。

    斯坦拉奇看了莫雷一眼,得到准许后,才缓缓回道:“只高不低。”

    坦坦图奇笑容更加灿烂:“既然这样,你觉得他有必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刚才落地,即便下面有你们三个,还有上千名护卫,能对他造成多大的麻烦?”

    坦坦图奇说他太嫩已经算给莫雷面子了,身为辰家长子,连这点弯都转不过来。

    要是那人能动手,以那匪夷所思的“空降”方式,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难道就能躲过追杀?

    斯坦拉奇缄默不语。

    坦坦图奇招招手:“老二和老三也过来吧,不用在那边装模作样了,多半是回不来了。要是人能回来,防也防不了。”

    莫妮卡、博赛拉收剑,很快来到跟前。

    一同靠过来的,还有惊疑不定的莱因哈特,以及浑浑噩噩的多泽米诺。

    坦坦图奇眉头一皱,二话不说,一巴掌扇在表情呆滞的多泽米诺后脑:“这就被吓傻了?看来安东尼当年没收你是对的,真要收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反倒是侮辱了他的名声。”

    多泽米诺瞳孔终于聚焦,脸上先是浮现些许愠色,接着又惭愧不已,冲那个歪眉斜眼的胖子躬身致敬。

    “是我意志不够坚定,劳烦家主大人了。”

    坦坦图奇点点头,还算孺子可教,便安慰道:“不用太过妄自菲薄,别说你一个魔法师,就算是我和莫雷老弟,还有对面那三个,都被对方的魔力威压狠狠压制,差点就要喘不过气来。”

    多泽米诺脸色稍霁,只是仍有些心惊。

    “教育后生挑别的时间。”

    莫雷终于出声,盯着那片已经看不出半点端倪的夜空几秒,沉声问道:“什么来历?”

    “老子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你问问我问谁?”

    坦坦图奇当即翻了个白眼,拿剑在地上戳了几个窟窿,“如果你家老大的判断无误,对方的身份就不难猜测。”

    莫雷瞳孔骤缩,坦坦图奇点头道:“贝努克排行第三,这次来的……估计是剩下两位之一。”

    坦坦图奇突然捂住脑袋,一脸懊恼道:“之前梅林应该跟我说过什么,然后又刻意抹除了相关记忆……多半是跟剩下的两位神使有关,要是还能记得一些线索,说不定就知道此人来历了。”

    莫雷盯着那个蹲地哀嚎的胖子背影,目光不断闪动,有些拿不定这胖子是在跟自己演戏,还是确有其事。

    “啊——!”

    坦坦图奇突然尖叫一声,眼珠瞪得浑圆,却一时失去了焦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被震惊到失了神。

    莱因哈特下意识警惕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魔法攻击的迹象。

    莫雷眉头紧皱,轻叱道:“你一惊一乍什么!”

    如果不是儿女都在身边,莫雷还真要以为坦坦图奇受了什么诡异攻击。

    坦坦图奇半天才回过神来,表情先是愕然,继而恍然,最后变成一抹苦笑。

    “我想起来了。”

    说完这句,坦坦图奇马上解释道:“真是突然想起来了,没骗你!就像是灵光一闪,脑海里便凭空多出一些记忆!”

    莫雷盯着他看了几秒,才缓缓点头:“想起什么?”

    “梅林确实跟我提过第二神使,却极为模糊,不是我记忆模糊,而是他只给我幻化出了一个大致的人影,连名字和能力都没细说。”

    坦坦图奇揉了揉额头,闭着眼睛,回忆道:“最准确的一个描述,是‘不可知其名’。按照梅林的解释,这位第二神使能力极为恐怖,一旦从封印中挣脱,哪怕只是被念及名字,也能有所感应。

    至于这之后会发生什么,梅林也没有多提,但能够被他重点提醒,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不是直接降临,就是鸠占鹊巢……”

    莫雷眯起眼睛:“你觉得是第二神使?”

    坦坦图奇晃动脑袋,手指在剑柄上敲了几下,“不好说。讨伐队离开后,先后来了四位神使,第三的贝努克,第七位埃弗,第八位哈涅斯,第九位莫达里克,全部死在这里。

    加上之前被我儿子和迟小厉干掉的两个,十二神使如今只剩六位。

    当然,这是在神使没有补充的前提下,培养许久的瓦伦丁和涅墨西斯先后嗝屁,我估摸着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候补人选。

    而剩下六人,前两位和第四位从未现身,第五位时间神使约瑟夫,当年被迟小厉打了个半死,第六位迪玛利奥你比我更熟,从西大陆没讨到好处,回来又被欧尔迈遇到,算是打了个平手,受伤不轻。第十神使图依,接连败在我儿子和迟小厉手上,不足为惧。

    以辰家的情报能力,刚刚点明的神使各自什么能力,应该了如指掌,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现在问。”

    莫雷挥挥手,不耐烦道:“说重点。”

    坦坦图奇无奈耸肩。

    “说了这么多,想表达的意思就一个——大陆已经死了四名神使,还包括一位当前出现过的最高位阶的神使,剩下六人,除了前两位,不可能比贝努克更强。

    而有我儿子压阵的讨伐队,也不是吃屎的,我不信进入渊域这么久,连一两个废物神使都杀不掉,所以现在剩下的人数,可能比我预估的还要少。

    如果说先前我还不能确定,这次‘不灭信仰’最后的反扑,实在是令人有些失望,也让我确信讨伐队那边一切顺利,至少给那些神使造成了不小麻烦,否则来找麻烦的不可能只是这些虾兵蟹将。”

    莫雷有些受不了坦坦图奇那故意拖延的腔调,干脆直接抢道:“所以你觉得,如果只是第两位醒过来,肯定要先解决讨伐队的威胁,而不可能直接来到大陆。”

    “知我者老弟也。”

    坦坦图奇时时刻刻不忘占便宜,咧嘴一笑,随即又凝重起来“换句话说,前两位中的某一位来到大陆的前提,必须是两人全部醒来,一人负责对付讨伐队,另一人才有空闲前往大陆。

    而且今天突然降临的这位,既然是奥古斯都用命强行召唤的,说明他暂且不能在大陆随意行动,如果位序决定苏醒顺序,我觉得……第一位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莫雷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变化,仍旧淡漠的像是一泓潭水。

    可身后斯坦拉奇三人,脸色却已把持不住,眼眸深处浮现凝重之色。

    该来的总归要来。

    如果坦坦图奇猜测不错,反而是件好事,至少神使的天花板已经限定,暂时不用再提心吊胆更高处的威胁。

    莱因哈特拳头紧握,联想到先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不由生出一种无力感,同时又忧心起原来在另一个世界的心上人。

    连辰家三剑士都心境摇动。

    自己这点实力完全不够看。

    还要变强,要变得更强才行。

    沉寂半晌,莫雷开口询问,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

    “那个人影突然消失,跟最后的声音有关吧?你知道对方是谁?”

    坦坦图奇神色倏而古怪起来,眼珠转了半晌,却扭头看向身后小山般健壮的剑士。

    莱因哈特神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表情略有些吃惊:“您也认为是他?”

    “看来不会错了。”

    坦坦图奇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抹疑色。

    莫雷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却还是有些震惊于眼前胖子竟真的认识声音主人,不由微恼道:“坦坦图奇,把话说敞亮了!”

    话音未落,莫雷神情一变,联想到两人之间除了尚未确认的翁婿关系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交集,所以不太可能有仅限两人才知晓的人际关系,加上前阵子一些风闻,结论不难得出。

    莫雷有些难以置信,诧异道:“是他?”

    “只能是他了。”

    坦坦图奇深吸一口气,眉头却不展反皱,嘴里喃喃道:“可是他怎么突然可能回来……”

    ……

    利亚南部,诺尔城外。

    玛兰深夜,这里仍未傍晚。

    夕阳西下,最后一轮晚霞倔强的留在天空,与地上两道长长的影子遥相呼应。

    一个白发苍苍、胡须也苍苍的老者,与一名同样满头白发的年轻剑士,遥遥相对。

    不少路过的居民商人,从两人身旁走过,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窃窃私语。

    路边兜售货物的行商已经纳闷了很久,这一老一少两个傻子,就跟俩木桩子似的在这站了一个多祈时,从好像突然出现在眼前起,就一句话不说,一动不动。

    库曼北方最近几天一直在下大雪,利亚稍好一些,尤其诺尔偏靠大陆中部,气温要暖和不少,但也温度也仅仅只是个位数,两人身上穿的都很单薄,尤其那个年岁不小的老人,只有一件看起来就不保暖的单衣。

    从西大陆前往玛兰,又从玛兰辗转来到利亚的烟草商人,刚在城内赚了一笔,此刻看着一老一少俩傻子置气一样对峙,在心里合计着要不要劝上一劝,哪怕借老人件衣服也好。

    就在行商犹豫的时候,一老一少之间,却开始了首次交流。

    头发全白的青年剑士,以精神力传道:“十二神使我基本见了个遍,不说各个外形出众,最起码都是以年轻人的模样现世,怎么就你一个特殊,非得弄成副老人模样?莫非是想靠这个在死战时换取同情心?”

    老人笑而不语。

    青年大感无趣,耸耸肩:“别说,还真有人被骗了,后面那位,怕你冷,想送你件衣服,感不感动?”

    老人笑着摇摇头,自来到大陆,首次出声。

    “不敢动,不敢动。”

第九零九章 好人

    夜色将至。

    关城的号角已经响起,尚未入城的商人农户,赶紧加快了脚步,像是熙熙攘攘汇聚入海口的江河。

    烟草商人清点完货物,掂了掂裤腰中沉甸甸的钱袋,眼角都快笑出了褶。

    原本感叹着命途多舛,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来到巴布大陆的烟草商人,先是稀里糊涂卷入一场神仙大战,接着又遇到位好像传说中的人物,几经辗转,自己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既然该着自己走运,烟草商人纠结了半天,毅然决定放弃港口重新开通后第一批回到西大陆的机会,反而在玛兰当地,用之前卖掉烟草的收入,购置了一批因为战乱廉价处理的皮毛,接着一路东进来到利亚南部这座小镇,开始了新的经营买卖。

    当然,之前尚未出手的小部分烟草,也因为这场祸及整个巴布大陆的战乱,变得愈发珍贵,价钱水涨船高。

    烟草商人嗅到了发财的气息,有些懊恼先前出手太多,好在还来得及补救,也不急着脱手手中的存货,保证干燥不受潮,再过阵子价钱还能升高。

    而之所以选择诺尔这座小城,而非拜迪中的经济大区,也是烟草商人听到一些风声,东部三国战后就属拜迪最惨,重建工作还得持续好久,这时候过去不但卖不上好价,甚至有可能遭到心怀不轨的歹人惦记。

    而诺尔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处于利亚和拜迪之间,又坐落在贯穿大陆东西的最大一条官道之上,以前拜迪没出事,商人们自然都愿意往那里聚集,现在很多都选择继续东进,前往库曼交易,无形中也推动了诺尔的经济贸易。

    烟草商人仅仅来了两天,交了一笔有些肉疼的摊位费,只在城外摆了个零货铺,收益就比预估翻了一番。

    只可惜因为那场战争,东部三国近期对城防把控极严,验证身份的程序极为繁琐,即便烟草商人递交了西大陆斯普王国的官方文牒,直到今天仍未获准入城。

    当然,世事无绝对,只要稍微交上那么一点钱,办理速度或许就会快上那么一些,实际上很多外来的商人,便是用了这种方法,在短短半日内便办理完入城手续。

    烟草商人不是交不出这份钱,只是有些不忿自己拼命赚回的良心钱,要被那些贪官给黑掉大半,所以干脆乐得在城外自生自灭,支个小棚子,再搭个地铺,天冷也不怕,睡觉时把货堆在周围,再盖上厚实的皮草,简直跟家里一样暖和。

    至于安全问题,烟草商人更不怎么担心。

    这里就在官道旁,没什么啸聚山林的悍匪流民,也没有择人而噬的凶猛野兽,就算真有零散的强盗,城防卫士就在不远处,现在夜间的防备力量也很充足,城外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半分钟内,就会有一支全副武装的卫队出城查看。

    城门口聚集的人群已经不多了,有资格入城的,手续查验倒是很快,没资格入城的,也不会自讨没趣耽误时间。

    烟草商人从货堆后面抬起头,瞄了眼那两个好像木桩子似杵在原地的一老一少,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好嘛,已经两个多祈时了。

    这时候烟草商人已经没了再去送衣服的打算。

    他也不是没脑子的烂好人,之前不久刚刚近距离见过了那场惊世骇俗的神仙打架,苟活下来的同时,眼力更是增长了不少。

    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一个普通老人,会在这大冷天里只穿一件单衣,跟另一个年轻人置气般罚站俩祈时?

    关键是站了这么久,老人依旧面不红气不喘,甚至双腿连半点颤意都没有。

    这能是个正常人?

    烟草商人已经认定老人肯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至于对面那个看上去不大却少白头的年轻人,同样不能以貌取人。

    烟草商人估摸着又是城内哪两伙势力不对付,因为利益或者地盘生了纠纷,所以才去这种最低级却又是最实用的“单挑”方法。

    只不过这种罚站对峙的比拼法子,烟草商人倒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在以前,意识到旁边不远处随时都会有一场剑士或者魔法师的打架,烟草商人绝对麻溜跑路,至于现在……老子什么神仙大场面没见过,还在乎你们这俩好像在比谁头更白的“高手”?

    烟草商人推着货车,稍稍往城门靠拢,估摸着拉开五百米的距离就够了,便开始“安营扎寨”,铺好床铺,烧上一壶热水,从怀里摸出跟卖烧饼的婆娘磨了十分钟嘴皮才便宜买下的硬饼,饶有兴趣的看向两人。

    他很好奇,这两位最后究竟谁能赢,又是以什么方法取胜。

    可惜没过多久,城门方向传来一阵躁动,烟草商人本来没在意,可回头不经意一瞥,当看清那些个被护卫赶出来的人衣着装饰时,脸色倏而变得有些难看。

    为首那个穿着青色铠甲束服的高大汉子,是城内一家三流公会的会长,手下都是些地痞流氓,唯独高层中有几个勉强算厉害的角色,加上汉子自己,拢共四位八级,三位一级剑豪,一位特级法师。

    这点水平放在利亚官方,自然是不够看的,但在这小小的诺尔,倒也算是一个地头蛇,平日里一贯横行霸道,强行收取高额的所谓“入城税”,尤其针对外来的商人富贾。

    烟草商人之所以了解此人,是因为之前暗示他“意思意思”的城检官员,就与这个公会狼狈为奸。

    在城外的第一天夜里,烟草商人被一阵窸窣声吵醒,起身便看到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在扒拉货架,看到他醒来不跑反笑,大摇大摆拿走了几块上好皮毛。

    这点事根本没法惊动护卫,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直接向城防举报,最开始那个城检官员还想打掩护,冷嘲热讽,让烟草商人拿出货物被盗的证据,却没想到竟然真有一台摄录仪,将当夜瘦子的行径清晰拍了下来。

    这就是烟草商人的谨慎了,出门在外不得不防,所以早在最值钱的那个货架格挡,放了一台廉价摄录仪,本来是为了防贼,结果没想到第一天就用上了。

    这下证据确凿,那个瘦子很快被城防抓了回来,审讯之下很快认罪,最后那个疤脸汉子过来交钱提人,并立下了书面保证,这事便算了结了。

    当然,是明面上的了解。

    从城防署出来,烟草商人便看到疤脸汉子站在大街对面,嘴角狞笑了一下,在自己脖子前虚划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烟草商人当时就有些后悔了,宁惹君子不惹小人,被这些地头蛇盯上,后面的日子肯定会非常难过。

    太过分的事情肯定不敢做,毕竟现在利亚官方对于盗抢滋事抓的极严,但自己一个外来商人,对方有一万种办法,可以不着痕迹的进行报复。

    烟草商人不免犯了愁,手中皮草出手不到一半,至少还要两天才能全卖完,加上货柜里还藏有不少价值不菲的烟草,所以狠了狠心,冒险再在这里多待两天。

    烟草商人不信那个三流公会,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做什么,他之前又有过报备,要是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出了事,城防卫队也不是白痴,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原本烟草商人以为短期内不会出事,对方至少要等风头过了再对自己下手。

    可现在,看那伙人来势不善的模样,烟草商人心里不由有些发虚。

    尤其在看到为首的疤脸汉子笑着跟一名戍守城门的卫士说着什么,不时回头瞥向这边,那种不祥的预感便愈发强烈。

    难不成那个小小公会,真有什么大背景?

    烟草商人脸色有些苦,可能性不高,不过看汉子的架势,明显与那位当值的卫队长相熟,更大可能只是私人关系。

    城门尚未关闭,疤脸汉子与那名卫队长聊完,两人握了握手,似乎还递了什么东西,烟草商人离得有些远,看不分明,但还是明显感觉到疤脸汉子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息。

    眼瞅着一行八人径直朝自己走来,烟草商人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左右一些不知状况的商人,也感受到一股来者不善的气息,左右扫过几眼,便大致确定了原因,在心里为那个倒霉蛋默哀几秒,极有默契的离远一些,免得殃及无辜。

    在这城外夜宿的商人,大多情况相差无几,几天相处,也差不多知根知底,莫逆的关系倒还算不上,更不会有人愿意出头帮忙。

    在这异国他乡做生意,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人情这种东西再值钱,也比不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大家都是商人,心底的算盘打得门清。

    烟草商人稍稍有些失落,但也不至于有多失望,他很清楚这些人跟自己一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平民,换做自己遇到这种事,同样也会唯恐避之不及。

    趋利避害,才是经商的根本。

    双方距离已经不足百米,烟草商人咬咬牙,跑肯定是来不及了,在这城外最少能保住一条命,可要是上了管道,脱离城防视线,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烟草商人神情惨然,目光下意识瞟向后方。

    向那边两位求救?

    烟草商人一时间有些意动,紧紧抓住货架上那件想送但未送出去的棉衣,就像落水之人抓住最后那根救命稻草。

    烟草商人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不说人家愿不愿意搭理自己,哪怕对方真的愿意拔刀相助,对于这种乐于助人的好人,烟草商人反而更不想牵连他们。

    当然,更大可能是置之不理,甚至直接训斥或者教训他一顿,徒惹笑话。

    烟草商人叹了口气,反正已经跑不掉了,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整整衣领,目光淡然的走出货柜。

    疤脸汉子走到他身边,双方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就这么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几位客人,已经收摊了,要想买东西,明早趁早。”烟草商人不卑不亢道。

    “你踩到我了。”

    疤脸汉子嘴角一扯,努了努下巴。

    烟草商人皱眉低头,不由有些无语。

    对方竟强行将脚伸到他的鞋下。

    烟草商人气笑道:“你这是不讲理了。”

    “不不不,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当然要讲理,你看那边——”疤脸汉子指指后方,“为了证明不是我寻衅滋事,我连摄录仪都带来了,你踩了我一脚,于情于理,我还一脚不过分吧?”

    烟草商人看了眼后面,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这亏吃定了,干脆把脚伸出去:“来吧。”

    “够爽快。”

    疤脸汉子冷冷笑道,脚尖在地上碾了碾,一股剑气悄无声息在腿部蓄力。

    烟草商人眼皮跳了两下,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颤抖露怯。

    这一脚下去,恐怕不只是废掉一只脚那么简单了。

    就在烟草商人闭眼认命时,近处突然传来一阵怪叫。

    “啊——你踩到我了。”

    烟草商人微微睁开眼睛,却马上瞪大眼睛。

    那个白衣的年轻剑士,歪着头斜着眼,一脸不耐烦的指着脚下:“喂,傻大个,说你呢,踩到我的脚了,怎么听不懂人话?”

    疤脸汉子蓦然回身,发现身边莫名多了个一脸欠揍模样的青年,对方竟然还有样学样,把脚伸到自己脚下,当即狞笑道:“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说老子踩你是吧?老子是这——哎、哎——”

    疤脸汉子面色骤变,明明想要直接将那小子的脚踩碎,结果腿部突然失去知觉。

    “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又没招惹你们,别吃饱了撑的出来贩剑,快滚。”

    年轻剑士说完,随意在疤脸汉子胸口推了一下。

    连同身后七人,回过神来,已然回到桥门洞中。

    短暂的死寂过后。

    接连几声尖叫,除了那个吓瘫在地,屎尿齐流的首领,其余那些不可一世的“高手”们,全部作鸟兽散。

    烟草商人像是活在梦里,表情呆愣,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年轻人在商人肩膀上拍了一下,笑容灿烂:“刚才你要是主动过来求助,我依旧会帮,却不会有现在这么开心。这世上好人不多,总归还是要有好报的。”

第九一零章 天下第一(一)

    直到青年把话说完,烟草商人才后知后觉,脸上浮现出发自内心的感激,刚要郑重道一声谢,眼前却倏而一晃,再不见青年的身影。

    抬头望去,甚至连原本留在原地的白发老人,也一并消失无踪。

    烟草商人张了张嘴,饶是自认已经见过无数“大场面”,依旧觉得震惊无比。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嗖”的从眼前消失了?

    怪不得那个疤脸汉子被轻描淡写推了一下,就横跨数百米,差点没把胆子吓破。

    烟草商人伫足怔了半晌,嘴角抿起一丝苦笑,他不知道青年是如何知晓自己先前的细腻心思,只是略有些感慨,自己何德何能,从来到巴布大陆起始,已经遇到多少位“神仙”人物了?

    “可惜没有个见证者……要不等回去跟老伙计讲讲,都得以为老子在吹牛。”

    烟草商人有些遗憾的抹了抹脸,手下却没有停歇,赶紧将货车紧实紧实。

    虽然今晚大概率不会再有人“送鞋底”了,但保不准过几天会不会有另一个疤脸汉子找上门来,这种打了老的来小的的麻烦事,还是能躲就躲。

    至于那个白衣青年,大家萍水相逢,来的快,去的快,仗义相助却不求回报,烟草商人自然不愿辜负这份好意,更不想给对方招惹更多事。

    看着烟草商人驾着马车远去,迟小厉才回过头,笑眯眯看向对面的白发老人。

    自始至终两人都未离开,只是已经不会再有人看到这边的景象。

    “我真的很意外,还以为你会趁刚刚的机会出手或者逃走,没想到就这么老老实实等我回来。是该说你心存善念呢,还是自信过了头?”

    两种说法,却代表截然相反的意思。

    模样与之前略有不同的迟小厉,其实已经隐隐察觉到先前那个看上去“垂垂老矣”的男人,似乎在某一瞬间,有出手的迹象。

    却不是对他,而是去帮那个看上去算计挺多,实则品性不错的烟草商人。

    迟小厉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直觉除了问题,亦或者这本就是对方某种刻意为之的手段,实际上他更偏向于男人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自信,所以才完全不屑于趁自己出手时挣脱“牢笼”。

    将男人从“天幕”揪下来的那一刻起,两人身边便展开了重重叠叠上百道结界。

    一半是迟小厉“登门拜访”,一半是真身被拉回的老人进行还礼。

    所以从外界来看,这一老一少两人就像是铆上了一样,比谁更像木桩子。

    实则两人都被重重结界限制,作出任何举动都无比艰辛。

    当然,作为“不速之客”的迟小厉,还是占得了一份先机,所以活动幅度比老人多出不少,但也仅此而已。

    一旦迟小厉离开辛辛苦苦构筑出来的“牢笼”,失去了看守,老人便有机会可以夺门而出。

    再想将其困住,将会难如登天。

    尤其现在迟小厉完全不清楚老人的能力,更加不敢有丝毫大意。

    之所以选择出手帮忙,既是一份好心,同时也未必没有试探老人的打算。

    白发老人笑道:“在你心中,吾等神使似乎都是冷血无情的嗜杀之辈,对其他同僚我不做评价,但对我而言,他人的善意,无论大小,都是一份难得的馈赠,理应抱以感激。只因这世道越来越恶,有这份心的人越来越少,因而这份情谊才越发珍贵。”

    迟小厉眉头一挑:“所以刚刚即便我不出手,你也会帮他解围?”

    “就算我有心,也无力,毕竟被你牢牢‘看’着,根本没有办法出去。”老人和蔼笑道。

    迟小厉面带不屑,朝地上啐了一口,摆手道:“这种你我都不信的鬼话就别说了。”

    老人扭头看了眼烟草商人背影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看城楼,神情极为平淡:“如果刚才他拿衣服过来,想要祸水东引,我会杀了他。”

    迟小厉眉头皱起,随即又舒展开来,笑着点了点头:“你果然是神使里的异类,这种思维回路,跟那几个眼高于顶的白痴天壤之别,至少你还能记着烟草商人最早生出的善意。”

    读取他人心思,在旁人看来,甚至在大多数魔法师看来,都是匪夷所思叹为观止的事情。

    但对于眼下对峙的二人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烟草商人只是奇怪这个白发青年先前的话,好似真的能够读心一般,却从未想过自始至终,无论盘点货品,还是计较得失,一切的小心思,在二人面前全部如同赤身罗体,一览无余。

    迟小厉笑容轻佻,“就算你真的还有一点‘人’的本性,依旧还是甘当五神的走狗,成为一把草菅人命的尖刀。”

    老人神色不变,依旧和颜悦色,笑道:“这话说得就有些难听了。”

    “就因为刚才这件小事,如果你愿意弃暗投明,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迟小厉神色逐渐认真起来。

    老人摇头道:“见识过高山,就以为自己阅尽了这世间的壮景,转而去对其他登山者侃侃而谈,终归只是井底之蛙。如果你见识过我曾见过的景色,走过我曾踏足的路,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老人随即换了一副恭敬神色,拱手道:“五位大人回归,是众望所归,是大势所趋,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洪流,是对逐渐走上错误分支的世界进行拨乱反正。这期间肯定会有无数牺牲,甚至让许多无辜者家破人亡,背负上无数骂名。

    但诸位大人不会在乎,因为未来的历史,终会证明眼下的牺牲,是值得且必要的。诸位大人的光芒,终会再次照进每个种族、每一个人的心中。”

    啪、啪。

    迟小厉拍了拍手,一脸佩服道:“别的暂且不说,就这蛊惑人心的手段,你确实称得上第一,连我都差点感激涕零,痛改前非,想要转投五神门下了……真的,就差一点点。”

    迟小厉用手比了一个指甲盖厚度的空隙。

    老人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本来也不觉得言语会有用,只是这下子彻底没用了。

    迟小厉收敛神色,沉声道:“神使都是按资排辈,所以你这个第一位,应该也是跟随五神最久的‘老人’了吧?这副模样,也是为了在其他后辈那里树立老大的形象?”

    “相由心生,心随意动。我是个比较和气无争的人,对外貌上没有太多追求,这副形象是自然生成的。”

    老人说了番不知真假的解释。

    迟小厉却信了,因为从初次见到对方,到真正交流,老人自始至终都给他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明明身处剧中,却像是坐在台下的观众,心境平静的如同一泓池水,没有丝毫当局者的自觉。

    这种气质,不是伪装表演能够塑造出来的。

    迟小厉再次有些拿捏不准老人的脾性,让他无从下手。

    以前打架时,面对实力跟自己相差无几的对手,迟小厉都喜欢先攻心再攻人,哪个败在他手上的神使,不是在战斗过程中逐渐心境失去平衡,继而如同大山崩塌般支离破碎,最终魔法心念出现了致命疏漏,被迟小厉乘胜追击。

    尤其在面对实力能力皆未知的敌人,这种法子更是往往能够创造意料之外的惊喜。

    所以迟小厉养成了动手前先聊聊天的习惯,不说能挖掘出多少秘密,可只要对方因为某一个不经意的话题,不知不觉陷入迟小厉的节奏,那就距离稀里糊涂的败北不远了。

    纳乌拉心境之坚定,意志之沉稳,早就被皮尔、莱因哈特惊为天人,却不知道其中有大半功劳,要归结于迟小厉的“骚扰”。

    大家都年轻气盛,你说打就打吧,怎么每次一上来都要像个糟老太婆絮叨半天?

    就算选择性忽略,以迟小厉诡谲多诈的手段,没一会儿便会在耳边或者心声添上几句,根本防不胜防。

    所以纳乌拉只能强行集中精力,强迫自己不被外物所动,只专注于战斗,所以时间一长,反倒磨砺出了令所有魔法师都自愧不如的强韧精神力。

    “看家本领”在老人身上没能取得任何效果,迟小厉不想再浪费口舌,直接开门见山:“打总归是要打的,不过最起码在开始之前,先自报一下家门吧。”

    老人笑笑:“抱歉,我没有这种习惯。”

    迟小厉保持微笑,心里却暗骂一句,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直到现在,他连对方的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掌握何种魔法。

    先前那撕裂天际、横跨千万里降临的手段,迟小厉也有些吃不准,既有空间魔法的影子,似乎还掺杂了某些暗系魔法。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迟小厉看一眼还无法解析的魔法少之又少,如果不是老人用了什么诡谲手段,对魔法进行了掩饰,就只能说明老人掌握一种极为罕见、甚至可能从未出现过的创想魔法。

    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付起来都极为棘手。

    老人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如果你真想知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不过得等价交换。”

    迟小厉心领神会:“你很好奇我是怎么回来的?”

    老人诚恳点头,“只有这一点,我无论怎么推衍,都找不到根源……按理来说,你早就应该死了,虽然当时只是诸位大人的意识体,但终归引发了神迹,你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在你看来必死无疑的攻击,对我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叮咬,没什么好奇怪的。”

    迟小厉耸耸肩,一脸诚恳道:“只能说我比你想象中要厉害更多,即便是五神亲至,也杀不了我。至于我是怎么回来的……很简单,察觉到某人离开渊域,肯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我就跟上来了。”

    “先后顺序颠倒了,你来大陆的时间,比我更早。”

    老人一语道破,神情依旧淡然从容。

    迟小厉脸上的笑意渐消,眉头缓缓拧起。

    不能排除试探的可能,但老人神情中的笃定,让迟小厉由不得不信。

    这样一来,说明对方至少掌握某种占卜或者追本溯源的能力,因为就连迟小厉都不清楚自己和这位第一神使究竟谁先来谁后到,对方却说得无比坚定,定然是有所依仗。

    这位第一神使的能力,似乎露出了冰山一角,却反而让人如坠迷雾。

    近似传送的能力,与占卜的能力,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这就说明老人可能掌握两种以上不同种类的魔法,这在以往迟小厉遇到的所有神使中,还是第一次出现。

    虽然早就料到第一神使绝对会是比那个瑟拉斯更麻烦的存在,但真实情况还是有些超出迟小厉预料。

    这就对他有些不利了。

    自己的情况,基本上都已经被神使掌握,虽然占得先机,可接下来的战斗,双方信息不对等所带来的差距,就会慢慢体现出来,并且很有可能左右最终的胜负。

    当然,今天这一架,注定与之前有所不同,因为无论最终谁胜谁负,都无法真正杀掉对方。

    迟小厉无法确定,只能靠着那一丝隐约的直觉,判断老人多半和自己一样,只是某种“力量投影”,真身仍在渊域中沉睡。

    两个不是本人的投影打上一架,肯定会对本体造成一定影响,却绝无性命之忧。

    这也是迟小厉不急于动手的原因。

    既然那位疑似曾经天下无敌的大人物,莫名其妙将“自己”送回大陆,并且还恰好“遇到”前来大陆鬼祟行事的第一神使,就一定有其道理。

    无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位”是真是假,其目的为何,只要双方暂时的目标一致,迟小厉就不介意当一回棋子,顺着对方的安排走下去。

    “瑟拉斯差点就被普拉姆干掉,即便被五神救走,也算是废了一半,贝努克以及莫达里克三人,已经死在了大陆这边,渊域中几乎没有能够行动的神使了。”

    回到大陆,通过一些民间流言,加上在库曼刑部翻到的一些密信,迟小厉已经还原了那场轰动不小的战争整个经过,嘴角不由上扬。

    “死了四位,现在更是连大本营都不管了,那把‘封圣’真的有这么大吸引力?”

第九一一章 天下第一(二)

    如果不是这趟莫名其妙“返乡”,迟小厉甚至都想不到大陆近期竟然会发生这等翻天覆地的大事。

    虽然在很早之前,迟小厉就有过预感,讨伐队进入渊域神使一定会有所动作。

    但包含第三神使在内,总计四位神使,同一时间蜂拥而入,的的确确出乎迟小厉预料。

    尤其是贝努克的出现,完全在迟小厉掌控之外,临走前留下的诸多布置与后手,对付哈涅斯之流绝对没有问题,之前他们之所以能够横行无忌,一来是占了先机的优势,二来也是利亚、拜迪等国,终究无法代表大陆真正的力量,准备不充分之下,更是难以应付。

    然而迟小厉此次拉来的外援,可谓阵容豪华之至。

    “守墓人”毋需多提,即便世界都开始遗忘这些数千年如一日苦心孤诣死守渊域口的“罪人”,迟小厉也不会忽略掉。

    按照“守墓人”奉行千百年的规矩,驰援库曼其实是有些逾矩的,但架不住迟小厉与霍华特是老熟人,加上现任首领欧尔迈,又的的确确欠了他一个大人请,所以那次倾力出动,也算水到渠成

    至于龙族这边,原本迟小厉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能劝动自然最好,如果几位龙王劝不动——

    大不了就让他们打一顿,彻底出出之前积攒下来的怒气,什么时候打爽了,把气打消了,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谈嘛。

    反正我迟小厉别的本事没有,傍身之技唯有“二绝”——逃跑利索,抗揍第一。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三位龙王都没想到,这个他们恨不得摁在岩浆里泡澡的无耻男人,竟然真敢正大光明的回来,还不知廉耻的想要拉外援。

    不等迟小厉提出条件,就直接被几十头成年龙族围住,什么魔法攻击物理拳头,纷纷招呼上来。

    结结实实吃了一顿饱揍,迟小厉肿着一张脸,总算谈妥了条件。

    龙族额外又附加了一条,等到战争结束,迟小厉务必要带奥丽莎回去,回到族群怀抱。

    龙族给出的理由很充分,一来奥丽莎身上流淌着一半黑龙血脉,父亲更是前任黑龙之王,迟小厉仅仅只是一个临时看护人,二来龙族性情孤傲,却仍是群居种族,奥丽莎孤苦伶仃一个人跟在迟小厉身边,对于心理发育不利。

    第三,同时也是最重要一点——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迟小厉这种脸皮足有城墙厚的混蛋身边,奥丽莎的成长令人堪忧,龙族绝对不能允许一个如此出色的后裔,毁在这样的混蛋手里。

    迟小厉对于第三点提出了严正抗议,想要继续保留奥丽莎的监护权,结果自然是反对无效,最终双方各退一步,选择让奥丽莎自己决定去留。

    然后迟小厉就被尼尔霍德一脚踢出冰原森林。

    利亚、库曼都已经准备妥当,只剩下拜迪,迟小厉暂时没想好找谁帮忙。

    他原本是想带着墨菲斯,去一趟欧成的部落,看看能不能从精灵族那边找些帮手。

    结果后者打死不愿意,同时欧成也言明,自己这支队伍,已经是部落能够提供的上限,族长不可能答应援助更多人手,一来没有这个义务,二来也要最低限度保护部落自身的安全。

    黑暗精灵那边也是差不多的回应,芙蕾雅的部落已经被灭,朵蕾丝的部落,最强一支就在她手中,现在已经加入讨伐队了,黑暗精灵又更喜欢以小部落群居形式生存,很难再找到大股力量。

    最关键的是,即便勉强从各族凑出一支,也不足以对付一位神使,所以迟小厉最终只能将任务交给依依的姊妹们。

    从情理上讲,迟小厉其实是不愿意找机械族帮忙的,跟依依相处了这么久,感情也是越来越深,迟小厉从不会将她当成不通人情的机械,而是与芙蕾雅、奥丽莎一样,都是拥有丰富情感、鲜活个性的“人”。

    爱屋及乌,迟小厉对其他姊妹机体,也有种“自家孩子”的微妙情感,所以像对付神使这种主动要牺牲惨重的任务,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麻烦她们。

    加兹答应的很痛快,在大陆游历多年,他对这片土地也有了一定的感情,自然不愿意让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侵占,而作为机械族现今最高领袖,他的命令绝对能够一锤定音。

    姊妹机那边,当然是依依什么想法,她们就怎么做,不过迟小厉还是特地去了趟机械迷城,亲自见了那些表情越来越生动的少女,将此次任务的凶险,事无巨细全部说了一遍,并让她们认真思考,不要因为依依,而是遵循自己的意愿,选择是否前往。

    最终,虽然拥有共同“主脑”,却又开始分化出各自独一无二“情绪”的姊妹机们,一半选择留下,另一半随时做好前往拜迪的准备。

    至此,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完毕,加上三国各自本身的底蕴,迟小厉觉得只要不出意外,这近乎集中大半个大陆的力量,绝对足以应付神使,这才放心离开。

    结果没想到,竟然还真的出了那个“万一”。

    在库曼刑部翻看那些密档时,迟小厉后背冷汗直流,即便已经知晓最终结果,却还是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只差一点。

    真的只差一点。

    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前三位神使首次苏醒,竟然没有对付讨伐队,而是直接来到巴布大陆,试图完成献祭仪式。

    如果不是梅林突然反水,并且以记录不详的某种手段将贝努克杀掉,此刻大陆恐怕已经沦陷,即便一次仪式未必能够让五神降临,但绝对会造成某些难以想象的灾难。

    到时候即便讨伐队成功除掉其他所有神使,等回答大陆,这边已经重回五神的统治了。

    这件事,真是越想越后怕。

    龙族伤亡惨重,经此一役,牺牲超过半数,全部都是最精壮的成年巨龙。

    “守墓人”情况稍好一些,算是最后一个赶到战场,但也有近三分之一的伤亡。

    姊妹机损毁最为严重,前来支援的上千架机体,最终生还回去的只有六架。

    看到前面两条,迟小厉虽然心情压抑,但勉强还能接受,大不了之后对龙族和“守墓人”进行加倍补偿。

    当然,这种“补偿”不会是简单的物质交换。

    困扰龙族多年的繁衍问题,迟小厉在渊域中已经找到了头绪,说不定回来就能帮忙彻底解决。

    当然,一旦龙族恢复强大繁殖能力,激增的人口势必会给大陆带来新的问题,迟小厉当然不会忽略,所以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彻底空出来的渊域,存在上百个独立且独特的空间,只要龙王们答应,可以随意挑选其一,作为全新的繁衍之地。

    到时候迟小厉会打造一个半永久性的传送阵,让龙族可以随意进出,也不必担心龙族壮大会影响现有秩序。

    以眼前的牺牲,换取未来龙族的繁衍生息,相信龙王们很愿意做这笔交易。

    至于“守墓人”,当渊域不再是渊域时,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解脱与奖励。

    至于到时候这个令人敬佩的组织是否还会存续,就交给霍华特和欧尔迈自己解决。

    前两条都有解决办法,唯独第三条,迟小厉心生无限愧疚。

    即便思维可以共享,但每一台机体,都有她们独特的思想与情感,迟小厉不知道临死前,少女们会不会有不甘和怨恨,他只知道她们的死,是因为自己的一个请求,所以就等于他让她们去死。

    所以迟小厉很难过。

    他不知道回去后怎么面对依依,又该怎么处理她心中的悲伤。

    迟小厉能确定,少女绝对不会表现出任何愤怒或者怨气,只会将这些让人不舒服的情绪掩藏在心底,然后表面上依旧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这个问题迟小厉暂时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暂时压在心底。

    这种时候,他就不由佩服起纳乌拉,相较于因为上千台姊妹机牺牲而难过自己,那个总喜欢“以天下为己任”的混蛋,每一次天灾人祸降临,看到不计其数的无辜者遭殃,又该是何种心情?

    想来肯定是更加难过,却只能将情绪掩埋心底,然后去做那些自己看来根本是杯水车薪的努力。

    迟小厉不知道纳乌拉是怎么调解情绪的,却知道自己这一腔愤怒,该找谁发泄。

    贝努克运气不错,死在自己回来之前。

    所以这个仇,就只能找后来者报了。

    仪式已经被破坏,先后几位神使苦心孤诣在大陆留下的布置,也差不多都毁于一旦,剩余小部分尚未被发觉的也已经闹不出幺蛾子。

    而这场战争的另一个起因——那把名为“封圣”的神器,却至今下落不明。

    在确认这个气息诡谲的老人身份后,迟小厉甚至觉得连献祭仪式,说不定都只是某种遮掩手段,贝努克的真正目的,正是为了找到那把神器。

    否则这位第一神使没道理现身大陆,有这个余力,还不如先解决渊域里的麻烦。

    只可惜无论库曼刑部,还是利亚信部,即便是封为绝密、规格最高的密报,依旧没有太多关于此神器的记载。

    不过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那位玛兰皇帝,而梅林的下落,似乎又掌握在某个脸皮和自己旗鼓相当的胖子手里。

    ……

    “我应该把你甩掉了才对。”

    沉默半晌,老人并未作出回答,掰起手指问道:

    “凯德尼尔那个,北上去了皇城,然后拜访了安东尼的墓园,最后去宫里翻看近期的情报;

    拜迪那个倒是没见过什么人,只是在第四区转了转,顺道解决了两个雇佣兵团圈地的纷争;

    至于一直尾随我到利亚的这个,现在应该还留在盖亚城内,在信部翻看资料才对。”

    老人并拢手指成拳,脸上带着几分狐疑:“我已经抹消掉一路所有踪迹,可你还是准确找到了我的位置,并且关键时候把我拦下……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

    迟小厉笑容灿烂:“想知道?”

    “想。”老人诚恳点头。

    “那你告诉我‘封圣’到底有什么奥秘,我就告诉你我的手段。”

    迟小厉搓了搓手,像是位精于算计的商人:“别觉得自己亏了,我想知道的秘密,或许很快就不再是秘密,而你想知道的东西,我不说,就永远都是秘密。”

    老人眼含笑意,目光却略微下移。

    迟小厉瞳孔猛地一缩,盯着老人看了几秒,冷笑道:“我还是低估你了。”

    如果说之前老人撕裂空间、未卜先知,乃至能够持续监视自己分身的手段,的确足够让迟小厉震惊,但也仅此而已,并未超出他对“第一神使”的想象。

    那老人现在这不经意的一瞥,就让迟小厉彻底生出几分忌惮。

    从与老人见面到现在,不足短短三个祈时,自己迄今为止最得意的手段,连掌握命运权柄的瑟拉斯都无法看穿,却被对方轻易识破。

    这“第一”的名号,果然实至名归。

    “知道了还问,是想耍我玩呢?”

    迟小厉摩挲了下手腕上的圆环,笑容越发灿烂。

    老人摇摇头:“只是刚刚想清楚,先前真的不知。”

    顿了顿,老人又轻声道:“劝你还是不必尝试了,虽然老五的能力,连诸位大人都极为青睐,甚至有重点栽培的意思,但也仅此而已,因为对我真的没什么用。”

    迟小厉眯了眯眼,还是放下手腕。

    老人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难怪老二在你身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连我都不曾想到,你一个‘鸠占鹊巢’的门外汉,竟然能将时间魔法玩的比老五还厉害,甚至搞出了这种新花样。”

    迟小厉面无表情,耸耸肩道:“过奖了。”

    老人双手负后,在原地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将自己的‘人生’,截取为大大小小无数个时光片段,然后再给予每一个片段‘完美’的人生,这样每一个‘迟小厉’,就有了完整且独一无二的命运线。

    即便老二能抹除一个,也会其他有千千万万个‘迟小厉’出现,根本杀不完,真算是遇到了最大的天敌……呵呵。”

    老人轻轻鼓掌,像是由衷赞叹:“能够将混合魔法运用到如此神妙的境地,你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第九一二章 天下第一(三)

    打败约瑟夫,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获得那枚寄宿了大量时间魔法的时之环,则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对于这个意外收获,迟小厉可谓爱不释手,没事就捧着研究,不奢求能够解析学会时间魔法,但至少也要学会如何利用时之环,进行一些大胆的尝试。

    在一场只有两人知晓的私谈中,迟小厉曾对莉莉透过底,他隐隐感觉时间魔法还有更大的用处,约瑟夫这位掌握者,却仅仅只发挥了一两成的威力。

    时间魔法,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利用和改变时间的魔法。

    约瑟夫仅仅只能做到改变死物的时间流逝,造成类似因果论的攻击,甚至在那场最后的战斗中,一定程度上停止了迟小厉的时间。

    但归根结底,他的眼光还是太浅了,始终拘泥于“当下”的时间。

    而时间却是由“过去”、“现在”、“未来”三部分构成。

    所以迟小厉便将钻研方向,着重放在了“过去”上面。

    他最初的想法很简单,不求能用时间魔法影响对手,例如吸走敌人曾经的时间,让对方直接从七尺壮汉变成牙牙学语的婴儿,直截了当结束战斗。

    这种魔法太过玄幻,即便迟小厉对自己的魔法天赋极有信心,也还没自大到狂妄的地步。

    所以迟小厉追求的,只是用时间魔法改变自身状态。

    最简单的例子,假如在战斗中受了无法修复的重伤,即便是空间魔法也无济于事,这时就可以“回溯”自身状态,从重伤濒死一下子变得活蹦乱跳。

    这种方法理论上是可行的,而且约瑟夫曾经也做到过类似的事情,让自己短暂的“回光返照”,但仅仅这种程度,还是远远达不到迟小厉的目标。

    他要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痊愈,更要连同这段时间内消耗的魔法在内一并复原,从内到外全部恢复巅峰。

    单从字面上看,用魔法恢复魔法,似乎是一种天方夜谭的悖论,而真实操作起来也确实困难重重,甚至让迟小厉前所未有的生出一种无从下手的乏力感。

    但迟小厉隐隐有种直觉,这并非什么妄想,当自己对时间魔法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或许便能真正做到魔力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当然,直到今天,迟小厉依旧未能完成这个“理想”。

    不过随着对时间魔法研究的深入,迟小厉竟愕然发现,自己似乎对时间魔法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虽然迟小厉掌握上百种不同属性的魔法,而且触类旁通,即便是某些创想魔法,也能在理解原理后,通过相近种类或者效果的魔法进行模仿。

    可时间魔法不同。

    这是一种千百年间都未曾出现过的绝对稀有的创想魔法,而且根本没有相似的魔法途径。

    迟小厉又不是生而知之的天才,理论上来说,面对这种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全新魔法种类,即便天赋再高,也得苦心孤诣领悟一段时间。

    可迟小厉偏偏就有种“如鱼得水”的错觉,那些本该陌生复杂的魔法阵纹,拗口逼仄的咒语,竟然神奇的一学就会,一看就懂。

    这当然不能用“天才”二字就能解释的通。

    迟小厉苦思冥想也找不到原因,最终只能归结为时间魔法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与空间魔法有着共通之处,所以自己才能无师自通。

    而在探索如何用时间魔法“回光返照”的过程中,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让迟小厉偶尔创造了一个全新的魔法术式。

    那是解决掉约瑟夫后,带着芙蕾雅她们刚回到营地不久,因为从巨人族那里莫名其妙得了三个守护灵认主,因而回忆起一些童年的记忆。

    迟小厉只走了片刻的神。

    等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瘦弱少年虚影。

    迟小厉一看乐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出了另一个“自己”,只是觉得那个曾经的少年,表情似乎有点太麻木,便截取了自己的一段“时间”,施加在并无实质形态的虚影上面,想让他拥有哪怕极短的一段“生命”。

    然后虚影便“嘭”的爆炸了。

    迟小厉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曾想过会有这种离奇的展开,瞬间生出强烈的好奇心,想要探明其爆炸的原因。

    经过几番尝试,又爆了十几个“少年”,迟小厉终于得出结论——

    自己的“时间”,只能嫁接在具有实质的东西上,所以一团仅仅只由精神力构成的虚影,根本承受不住自然规律的倾轧,所以在接受“生命”的刹那,便会自然爆开。

    这个结果让迟小厉略感失望,原本以为真的可以创造出另一个具有自主意识的“自己”,结果到头来根本行不通。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被遗忘在脑后。

    直到与那位第二神使相遇。

    在对方发出雷霆一击的同时,迟小厉才后知后觉,却为时已晚。

    这不能怪他毫无防范,毕竟当时皮尔还没带回奥贝罗的消息,谁也不会想到这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够操控玄之又玄的“命运”,实现“隔空杀人”。

    所以在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刹那,迟小厉本能使用了空间魔法,下意识想要封锁住大脑、心脏等关键器官。

    结果他还是“死”了。

    只不过死的并非具有独立意识与思考能力的迟小厉,而是另一个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虚影。

    莫名其妙活下来的迟小厉,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怎么都想不到那个自爆过不知多少次的虚影,竟然在关键时刻替自己扛了致命一击。

    静下心来思考,迟小厉终于察觉到一丝奥妙——那虚影的变化,似乎是在自己下意识使用空间魔法后产生的。

    换而言之,因为空间魔法,本该不存实体的“虚影”,获得了短暂的身体,继而等于获得了一个完整的生命。

    既有灵魂,又有肉体,还有生命成长所必需的的时间,这就符合了自然规律,所以“虚影”不再是虚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这全新创造出来的生命的本质,又因为是迟小厉人生中的一段时间截取,所以本质上与迟小厉的命运息息相关。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瑟拉斯那砍向命运线的一刀,最终落在了骤然获得生命又骤然消逝的虚影身上。

    迟小厉本身是感受不到所谓的“命运线”,却通过时之环,切实体会到原本暂借给“虚影”的时间,随着虚影消失,并没有回到自己身上,而是跟着消失不见。

    就是这样一个险之又险的“偶然”,让迟小厉意识到时间魔法与空间魔法,竟然还能完成如此神妙的搭配。

    因而迟小厉干脆将计就计,将自己漫长的人生划分成无数时间片段,同时虚构出不同年龄段的“自己”,再利用空间魔法给予实体,最终获得真正的“生命”。

    甚至在这一过程中,迟小厉能够暂时骗过“时间”,将可能会成为“未来”的自己,也虚构出来,并且给予真实的生命。

    所以营地之中,会忽然冒出许多陌生的身影,从稚气未消的少年,到满头白发的老翁,笑呵呵地与其他人闲聊。

    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却也不会有人感到诧异或者警惕,只会有种“理所当然”的错觉。

    如果瑟拉斯获知真相,就能够进行合理的解释——

    因为这些“迟小厉”的命运线,与讨伐队所有成员,并没有实质上的交集,归根究底他们也只是迟小厉的一部分,而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单独截取出来,他们都未曾见过“迟小厉”,所以即便两者长相近乎一样,还是依旧认不出来。

    就像发现了一个新奇好玩的玩具,迟小厉一下子乐此不疲,开始不断“造人”。

    同时出现无数个“自己”,并且各自具有自主意识,绝对是种非常神奇的体验。

    迟小厉原本还担心自己会因此精神分裂,所以一开始没敢做的太过,一个一个的增添,小心翼翼尝试,结果发现这些“自己”,实质上竟与姊妹机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虽然都有各自独立的思维,甚至独立的命运线,但只要身为“主脑”的自己动念头,都可以瞬间降临在某一个身体上,也可以随时收回他们的“时间”,然后这些重新归于寂静的“人格”,就会像曾经那些“前辈”一样,“嘭”的一声消失。

    迟小厉给这全新的魔法取了个自认极为满意的名字——“不同的我”。

    这个魔法最大的好处在于,迟小厉可以使用任何一个时间片段的自己进行战斗,而且完全不必担心身体被打坏,大不了重新换一个,只要不是遇到瑟拉斯这种能够直接窃取命运的怪胎,甚至连那段截取的时间都不会浪费,分身消失后时间会自动回来。

    即便是瑟拉斯,也不可能无限使用窃取命运的能力,比起迟小厉轻而易举就能制造“不同的我”,他的魔法明显消耗更多,代价更大。

    除非脑子进了水,否则绝对不会跟迟小厉打这种消耗战。

    原本以为凭借这一手,可以稳稳吃定瑟拉斯,结果没成想计划跟不上变化,奥贝罗竟然强势归来,而且一出手就把瑟拉斯打了个半死。

    结果因此引来无神的窥视,把瑟拉斯救走也就罢了,还顺带着给了自己那么一下。

    当时迟小厉是真的有些绝望,五神的攻击牢牢锁定了他的精神力,根本没法“瞒天过海”,就算逃到其他分身,也会被锁定追上。

    再然后……就是稀里糊涂见到疑似那位巨人王的残存意志,然后稀里糊涂回到大陆。

    迟小厉都不知道自己“真身”在哪里,只能用之前移花接木的手段,驱使不同分身行动。

    结果没想到与那位第一神使一个照面,不到三个祈时,对方竟然就已经识破自己的魔法本质。

    这让原本以为五五开——最多四六开的迟小厉,隐约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自己就像一个寸缕不挂的娇弱女子,面对一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

    还没动手,对方已经把自己看光了,这还怎么打嘛。

    老人眉头微挑,笑道:“这个比喻有点意思。”

    迟小厉目光闪动,惊讶道:“连我这点心里话都能听到?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老人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认真思考。

    “倒是有不少事很难做到,比如……现在把你杀掉。”

    ……

    玛兰皇城。

    提心吊胆了半宿,当看到佐伊三人系数返回时,奥德烈紧绷的心弦总算落了下来。

    只是很快,他又张大嘴巴,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

    因为三人身后,跟着一个笑容满面的胖子。

    奥德烈快步从王座上走下,对佐伊三人的行礼一一回了问候,便笑意盎然地走向坦坦图奇,拉住这位声名在外的波鲁什家主,笑容亲切:“没想到您也来了,实在是有失远迎。”

    奥德烈语气极为客气,甚至用了尊称。

    上一次战争,这位家主可谓是鼎力相助,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坦坦图奇从中周旋,奥德烈很有可能等不到局势扭转的那一天了。

    “陛下太客气了。”

    坦坦图奇脸上浮现出无懈可击的笑容,与这位惨遭不幸又苦尽甘来的皇帝攀谈了几句。

    奥德烈清楚对方出现在这里代表什么意义,如果说佐伊三人只是一种保险,那坦坦图奇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枕无忧,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出现。

    而在得知霍华特受了重伤后,奥德烈更是立刻召集宫内所有医者,赶紧为他治疗。

    “意外”还不止这一个。

    等奥德烈视线朝后方不经意一瞥,顿时又愣在原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辰家三剑士,像是门神一般站在一个相貌不凡的中年男人身后,神情拘谨肃穆。

    坦坦图奇笑道:“我还以为你俩之前见过,毕竟连三剑士都动用了,看来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这番说辞等于表象做了解释,奥德烈只能收起心中的震惊,极为郑重地行了一个玛兰最高宫廷礼仪。

    “莫雷家主携同三剑士大驾光临,实在是令我这小小的宫殿蓬荜生辉……”

    一想到自己可能是大陆史上首位与两大家族家主见面的帝王,奥德烈如何能不心潮澎湃!

第九一三章 天下第一(四)

    众宾落座,奥德烈才知晓先前南城门的异动,究竟是何等凶险万分。

    本就是位剑神,加上之前又刚刚经历了贝努克的阴险布局,奥德烈自然清楚“至圣”代表何种含义。

    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自己这好不容易有了再起之色的皇城,就要被那些神使的遗害给彻底毁掉。

    多余的话不必说,奥德烈自降身份,恭敬恳切的与坦坦图奇和莫雷道了声谢,同时许诺每年会从国库中取出部分进项,作为两大家族的“辛苦费”,一直持续到他让位或者驾崩为止。

    这份厚礼已经是奥德烈目前能够做出的最高“诚意”了,当然,在两大家族家主眼中,那些个数字也就仅仅只是些数字,没有太大的意义。

    不过既然奥德烈诚心感谢,又有想要与两大家族深交的隐意,直接拒绝也不太合适,便点头答应下来。

    奥德烈自然欢喜无比,算是还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同时又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两位家主的承诺,可谓一箭双雕。

    坦坦图奇与守墓人一同将那些魔族余孽拦截在南方青山之中,既保住了自家的皇城,也免除了城内居民遭遇厄难。

    至于辰家族,更是将那变成怪物的奥古斯都斩于剑下,功不可没。

    这场起于深夜时分、即将黎明见白的欢迎宴,佐伊、克洛泽尔与哲也三人坐在坦坦图奇与莫雷两人下侧,自然没有任何不满,只是静静在那坐着,只是三人间不时会有眼神交流。

    佐伊眉毛微挑,这位玛兰皇帝倒是真做的滴水不漏,他不相信对方连此次事件中的怪异之处没有任何察觉,却一直神色自若,面上的感激与欣喜更是像发自肺腑,毫无虚假。

    奥古斯都为什么会突然“暴走”,又为何会紧追坦坦图奇不舍?

    如果他的目标正是奥德烈本人,根本没有必要和坦坦图奇纠缠,直接甩开守墓人,冲着皇城单刀直入便好。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坦坦图奇身上有什么秘密,结果使得奥古斯都临时改变主意,将目标落在他身上。

    感受到旁边谈笑风生的和煦氛围,佐伊微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看向对面。

    克洛泽尔苦着一张脸,干脆直接扭过头去装死,言外之意就是别看老子,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哲也则是微笑不语,他一直都是一个只听不说的寡言少语之人,如果不是被身旁两人“逼迫”,就连私下交流都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所以这种场合不但不会有任何不适,反而让他怡然自得,毕竟无论辰家还是波鲁什家,都与拜迪没什么关系,而拜迪又是整个巴布大陆的经济中心,平日与两家都有一些来往,地位平等,所以既不用奉承,也不用提防。

    坐在殿中最下方的,便是三剑士与莱因哈特、多泽米诺,和一位玛兰官方将领。

    老管家梅里尔夫本来也有资格入座,但在他本人坚持之下,还是没有上桌。

    至于三剑士,更是可以直接坐在佐伊三人之上,但莫雷一个手势,三人便到了莱因哈特对面。

    道谢与象征性的问候结束,奥德烈眺望远处天际外的一线鱼肚白,酝酿片刻,轻声道:“玛兰经此一劫后,便会重获新生,只是整个大陆的走向,仍是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如果不能将那些神使尽数铲除,无论击退多少次,终会卷土重来……”

    坦坦图奇笑容满面,不时微微点头算作附和,这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

    至于对面的莫雷,全程紧绷着脸,倒不是这位辰家家主故意为难,而是本人性格一直如此,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罕有显露情绪的时刻。

    当然,在见到坦坦图奇之后,这种坚如磐石的心境似乎一再被打破,不是莫雷修心不够,而是这个胖子实在太无耻,总能搞出些突破下限的操作,让人忍无可忍。

    见二人没一个搭腔,奥德烈只好尴尬一笑,直接进入正题:“诸位也都看到了,玛兰逃过一劫,但也已经千疮百孔,实在经不起更大的风浪了。而这一切灾祸的根源,几位心知肚明。”

    佐伊三人,连同莫雷在内,同时望向那个佯装观景的胖子。

    “某人要点脸。”莫雷冷哼一声。

    坦坦图奇面露错愕,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脸震惊地指着自己:“你们不会真觉得封圣在我手上吧!”

    坦坦图奇皱着一张肥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眼巴巴看向莫雷,干嚎道:“天地良心,那把剑可是被梅林带走了,莫雷老弟,他们不知道,你可是最懂我的人,赶快跟他们解释一下,要不我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莫雷眼皮跳了一下,这死胖子果不其然又想把自己当挡箭牌。

    可他偏偏还只能认,这点最让人窝火。

    整个大陆,知道梅林已死的人,不多,连同三剑士总共只有五人。

    除此之外,便只有远在机械迷城的姊妹机们了解真相,机械族只跟迟小厉有关系,不会关心其他种族的问题,所以不太可能泄露情报。

    至于坦坦图奇会不会告诉别人,例如那位似乎与他关系莫逆的“守墓人”前首领,莫雷认为可能性很低。

    毕竟这种事关系太大,而且涉及的利益集团甚至不是一个波鲁什家族能够抗衡的,嘴不严实就很容易招惹麻烦,甚至有可能是杀身之祸,奥古斯都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坦坦图奇脑子但凡没进水,就不敢到处碎嘴。

    莫雷知晓真相,但佐伊三人至今被蒙在鼓里,此刻看莫雷一副沉思的模样,便愈发肯定之前的猜测,坦坦图奇一定知晓“封圣”——至少也是梅林的去向,并且两位家主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

    在这短暂的沉默时刻,佐伊视线不由自主又飘香克洛泽尔,不断用眼神示意。

    你们大小胖子关系不是很好嘛,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克洛泽尔当即翻了个白眼,在桌下做了个手势。

    你想老子死就明说!

    “梅林在坦坦图奇家里。”

    沉吟许久,莫雷当即扔出一个重磅炸弹,连同坦坦图奇在内,都被震得不轻。

    佐伊、哲也都不由有些失态,微微张大嘴巴,克洛泽尔更是直接从矮凳上滑下,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坦坦图奇脸颊抽动了一下,直接用精神力开骂:“这种事能随便说出来?你还想不想合作了?”

    “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莫雷脸色不变,也以心声道:“至少我还给了你面子,没有把梅林已死的消息点出来,否则神使余孽肯定要去你家拜访,到时候就看你们家的魔法阵够不够牢固了。”

    坦坦图奇咬牙切齿,心里很不得把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狠揍一顿,偏偏脸上却还是要保持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信不信我直接毁掉那具尸体,你这辈子就别想解除血脉诅咒了!”

    “没关系,你不是说过迟小厉有解决办法吗?”莫雷轻笑道。

    “就凭他和我那儿子的关系,让他帮忙不一定靠谱,但让他不帮谁,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坦坦图奇冷哼道。

    莫雷不屑一笑:“朋友的父亲,能跟丈人比?”

    坦坦图奇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愣了好几秒,才缓缓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莫雷这个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竟然也模仿老子开始耍起不要脸了。

    这还怎么玩!

    莫雷继续以心声道:“我说了,这是我考虑的最优结果,让四国知道美林在你那里,不是件坏事。”

    坦坦图奇又要发飙,可心思一转,随即便沉默下来。

    如果放在以前,暴露自己可能知晓“封圣”下落的秘密,绝对会引来神使的关注,甚至可能直接有某位神使降临。

    其他小鱼小虾,根本不足为惧,不需要任何帮手,波鲁什家族独自就能全部搞定。

    却应付不了一位神使。

    之前那场战争之所以能取胜,其实大半功劳还是要记在迟小厉头上。

    龙族元气大伤,不问世事千年的机械族参与这场激流,背后都有迟小厉转圜游说,而因此造成的损失,自然也是由迟小厉承担。

    现在战争结束,各族都需要休养生息,哪怕任何一位神使再降临,大陆可能都没有抵抗的能力。

    事实也的确如此,一个凭借秘术晋升不完全至圣的奥古斯都,仅凭两种特殊能力,便差点横扫守墓人与诺瑞城,如果不是受了重伤,三剑士都不可能这么快取胜。

    所以坦坦图奇不得不谨小慎微。

    然而现在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那撕裂夜空的一幕,许多人都看到了,三剑士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表情神态已经显露无疑——恐怕是前两位神使中的某一位,差一点点就当场降临。

    但最终还是被某个意料之外的人拉了回去。

    那个人现在本该在渊域中激烈厮杀,或者恶战将歇正在疗伤,又或者尚仍在探寻摸索新的区域。

    总之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事情偏偏就真的发生了。

    除了迟小厉,坦坦图奇根本想不出第二人,能够将拥有那种威压的恐怖存在硬生生拦截。

    实际上坦坦图奇对迟小厉都不够有信心,在他心中,那个黑白发的青年始终与自己儿子平齐,而换做自己儿子在场,恐怕也做不到这种事情。

    但想到连解决掉贝努克的梅林,都对迟小厉似乎青眼有加,就算迟小厉能做出一点点……超乎想象的事情,似乎也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连这样的存在都被硬生生拦下,就算坦坦图奇此刻对全世界大喊,“‘封圣’在老子手上”,难道还能再降一个更厉害的神使?

    神使又不是韭菜,割完一波马上又来一波,厉害的就那么几个,总不可能全来大陆逛游吧?

    若是来个弱点的,三剑士也不是花架子,三叉五初二就给解决了,否则也别跟自己儿子争什么剑术第一,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完。

    最大的担忧消除,剩下的便全部都是好处了。

    波鲁什家族在巴布大陆本就名望深远,甚至隐隐超脱于四大国之列,一旦“封圣”可能在自己手中的消息传出去,不光几位皇帝,就连其他种族的族长,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遭遇劫难,大陆现今百废待兴,最需要一波休养生息,尤其以人族为首的四大国,更是损失惨重。

    而那些常年呆在密林深处的种族部落,反而受损最少,未必没有心思活络之辈蠢蠢欲动。

    毕竟从亚宾王统一东大陆后,人族的统治便再也不可动摇,此次可算是天赐良机,穷人紧巴巴过日子久了,即便吃了饭,突然看到一块诱人的大蛋糕摆在眼前,如何能够不心动?

    而“拥有”神器波鲁什家族,就可以成为这样一颗“定心丸”,震慑其他各族。

    人族千百年统治大陆,倒也并未太过为难其他种族,除了部分非法走私和奴隶黑市,反而有诸多优待。

    可架不住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

    至于其他金银财帛,反倒没有什么吸引力,坦坦图奇根本看不入眼。

    想了想,坦坦图奇便越发觉得莫雷这一步似乎走的没有问题,于是便大方承认:“梅林现在确实在我那里……至于先前没有告诉各位,也是他本人的意思。”

    反正我不说细节,各位瞎猜去吧。

    坦坦图奇说完却又有些许担忧,排行第三的贝努克和刚才那位都来了,前三还剩一位,总不可能真的不管渊域,来找自己麻烦吧?

    从概率上讲,几乎为零嘛。

    坦坦图奇安慰自己一句,放心下来。

    然后正殿门外的天空,骤然破了一个大洞。

    撕开一个无数闪电与云雾构成的裂口,还有一个人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庭内。

    坦坦图奇差点没把心脏吓出来,如果不是最后一张空间卷轴用完,直接就要从殿内闪人了。

    坑中爬出一人,一头白发,衣衫褴褛。

    青年朝天上骂咧了几句,打掉身上的尘土,看着殿内众人,微微一愣,随即有些赧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力不济,被人打下来了。”

第九一四章 天下第一(五)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

    当老人“杀掉”二字话音刚落,迟小厉便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危险。

    就像是之前与瑟拉斯交手时,对方无时无刻不在尝试锁定自己的命运,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瑟拉斯是命运魔法的掌控者,能做到这点毫不意外,迟小厉也是见招拆招,不断让本体在不同分身间“穿梭”,瑟拉斯便始终无法确定自己接下来斩断的“命运线”,是否真的是迟小厉本体。

    然而现在同样的感觉出现在另一位神使身上,立刻便带给迟小厉一种莫大的警示。

    然而还不等他心思变动,一阵微不可查的魔法波动扩散开来,迟小厉脑海中骤然响起一阵仿佛带着无尽远古岁月的沧桑声音。

    声音内容无法辨别,与现今任何文字语言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个晦涩的字符,却几乎在一瞬间夺走了迟小厉的思维能力。

    先是一阵头颅仿佛要裂开的剧痛,进而又出现了无数血腥厮杀的场景,不计其数的兽人矮人魔人,像是有着血海深仇一般互相劈砍,大地上尸横遍野。

    那一声声或悲壮或凄厉的怒号,则又带给迟小厉浪潮般层层叠叠接连不断的冲击,让他好不容易保持住的理智,再次土崩瓦解。

    迟小厉脸上很快出现蛛网般星罗密布的血丝,眼珠不断上翻,双手抱头,发出野兽般狰狞的嘶吼。

    露出的眼白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一点点深入,最后整个人颤动不止,直接跌倒在地上。

    “嘭”的一声,迟小厉整个头颅爆裂开来,浓稠的血浆连同无数白色的汁液喷涌而出。

    老人面无表情,扭头看向左侧。

    一个更加年轻、稚气未脱的白发青年,有些气恼的蹲在地上,抱怨道:“一言不合就动手,这可不太仗义啊。”

    老人面带微笑:“只是一个小问候,对你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迟小厉脸颊抽动了一下,冷笑道:“那我也该礼尚往来一下咯。”

    话音未落,老人身形倏然消失,紧随其后便是一阵无形的空间碎裂声。

    迟小厉瞳孔一缩,精神力迅速捕捉到老人的位置,手指一勾,再次捏碎那片空间。

    然而结果仍和上一次一样,在被锁定之前,老人便从原地消失,像是能够未卜先知一般抢先一步逃离封锁。

    迟小厉微微皱眉,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换做别的魔法,迟小厉或许还不敢保证,但在空间魔法上面,他是有着绝对的自信。

    如果说一次逃走,还可以算作运气,毕竟自己有什么本事,差不多都已经被神使摸透了,就算有所提防,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然而第二次逃走,让迟小厉察觉出一丝端倪——对方不像是通过魔法波动或者其他的一些表象痕迹,对自己的攻击进行预判,而是利用了某种他暂时搞不清楚的魔法,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

    迟小厉越发觉得有些像瑟拉斯对“命运”的预知,难道五神从瑟拉斯身上剥离出命运权柄,又转送给眼前这位?

    这些想法并未刻意掩饰,就是为了让对方“偷听”。

    果不其然,老人微笑着摇头:“我还没有那么冷血,过河拆桥对自己人下手这种事,做不出来。”

    这是否定先前的魔法与命运有关。

    迟小厉掰起手指,自言自语道:“类空间魔法、精神系魔法、疑似预知的魔法……你到底还有多少手段?不会真的全知全能吧?”

    “‘全知全能’这种称呼,还是太大了,只能用来形容五位大人。”

    老人依旧面带微笑,声音却出现在迟小厉身后:“至于这个问题……你还是亲身感受一下,就知道答案了。”

    一股猛烈的灼热气息转瞬即至,迟小厉周围升起青蓝色魔法阵,身上瞬间凝结出一件接近绝对零度的冰铠。

    然而这仍不足以抵挡那股灼流。

    冰铠仅仅撑持了不足一秒,便被化出一个窟窿,直接将“迟小厉”整个后背和胸腔烧成灰烬。

    “又”一个迟小厉出现在官道旁的树上。

    连续两回合吃瘪,这在迟小厉以往的战斗经历中,不算绝无仅有,但也称得上极为罕见了。

    交手仅仅两个回合,就接连失去两副“分身”,迟小厉终于动了几分真火,全身魔力波动如潮水般暴涨,双掌中心现出黑红黄蓝四道魔法阵。

    老人依旧神色淡然,轻轻抬起右手,雪白的袖袍之上竟然也浮现出完全相同的四色魔法阵。

    迟小厉与老人身后几乎同时出现一道黑色的圆环,脚下大地涌现出无数沙土荆棘,空中旋起凛冽的冰雨,两块足有半个居室大小的陨石凭空出现,分别砸向气息已经被牢牢锁住的两人。

    迟小厉响指一弹,袖口仿佛有无形气流旋动,直接挣破背后暗系魔法的束缚,在陨石降落前化作一捧飞沙,快速消散于空中。

    老人却没有作出任何躲避动作,双手负立身后,竟任由天陨砸向自己。

    迟小厉如鬼魅般出现在老人身后,双手如陶泥扭曲变形,将老人死死绑住,同时体内事先埋下的空间魔法瞬时爆炸,竟然要与老人同归于尽——

    当然不可能。

    连续两道震耳欲聋的轰鸣,这条贯穿大陆东西的最大官道,硬生生砸出两道数百米深的巨坑。

    脸上已有几分沧桑之色的迟小厉,出现在其中一个深坑旁边,朝洞内望了一眼,瞳孔骤然一缩。

    下一秒,一道赤红的光芒洞穿他的头颅,甚至余势不减,还将云层打穿一个大窟窿。

    又一个年轻的迟小厉从云丛中跳下,一路顺着老人先前魔法攻击后留下的轨迹落地,眼中却闪烁去狐疑之色。

    距离他百米外的一处乱石堆,突然“活”了过来,无数被深坑炸出的拳头大小的石块聚集到一起,缓缓形成一个隐约的人形。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旁边不少沙土,石头人就好像获得了生命,很快动了起来,五官四肢逐渐浮现出颜色,最终变成了白发老人的身影。

    迟小厉拍拍手,由衷佩服道:“厉害厉害,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认真与人对轰落了下风。”

    老人含蓄地点点头:“你也不错,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大陆上竟然又出现如此出色的年轻俊彦,实在是后生可畏。”

    迟小厉表面微笑,心里暗啐一口,却对之前那丝诡异的气息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这轮交手,依旧是他略吃点小亏,,不过却也因此证实了心中的某个猜测——

    这位第一神使,和自己一样,也掌握多种不同属性的魔法。

    先前他总共用了暗系、火系、土系和冰系四种魔法,老人竟直接还以颜色,用同样的魔法反击。

    两者的魔法在威力上几乎相同,如假包换,就已经可以证明对方的实力。

    只不过老人使用的魔法,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上,与迟小厉有所不同。

    原本迟小厉以为老人对自己的魔法进行了“优化”,然而实际接触下来,威力相差无几,大家都是用的无吟唱技巧,加上四重同构,更加无法在基本功上分出高下。

    而为了测试老人实力的深浅,迟小厉不惜主动引爆一个分身,想要将老人困在自毁空间中,结果依旧失败。

    迟小厉至今仍想不明白,对方是如何从自己的空间中逃出去的,只是本体与分身联系突然中断,然后爆炸发生,老人安全无恙出现在洞口边缘。

    沉吟几秒,迟小厉神色古怪道:“你不是多系魔法师。”

    “你也不是。”老人笑着回道。

    迟小厉眉头更加紧皱,嗤笑道:“如果我都不算多系魔法师,那大陆上就没有多系魔法师了。”

    “你虽然掌握数量繁多的魔法,但归根究底,还是来源于空间魔法。”

    老人一语道破天机。

    迟小厉瞳孔缩了又张,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直指迟小厉身上隐藏的那个最大的秘密。

    老人说的没错。

    因为真正意义上讲,迟小厉并不算多系魔法师。

    多系魔法师出现的原因,是“魔法之心”的容纳数量超出了一个,只与先天有关,后天无法增减。

    杰诺尔的“魔法之心”便是罕见的“双室”,可以同时容纳调和土风双系魔法,使得不同属性魔法元素和平共处,而不会产生冲突,继而引起自耗。

    奥丽莎因为父母种族原因,同时拥有两个“魔法之心”,结果就是不同种魔力在体内横冲直撞,互相吞噬攻伐,这才一直饱受病痛。

    如果不是迟小厉运用空间魔法,将两个“魔法之心”完美协调,拥有得天独厚他天赋却自相矛盾的奥丽莎,绝对活不过五岁。

    之后在利亚,迟小厉给多拉贡修复了“魔法之心”,与奥丽莎相比就天壤之别了,难度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不过纵然是多拉贡这种“较轻”的症状,对于当今大陆来说,依旧是不治之症。

    在迟小厉之前,没有人相信,被毁坏的“魔法之心”竟然能够修复。

    与迟小厉相处时间最长的芙蕾雅和莉莉,早就习惯于迟小厉的“无所不能”,因而从未怀疑过他的能力,就算作出再如何惊世骇俗的举动,也不过是“理所当然”。

    然而实际上,即便是她们两人都不知道,迟小厉之所以能够救下奥丽莎,完成两个“魔法之心分离并共处”这一前无古人的壮举,其真正原因,是因为他早就已经拿自己做过“试验”。

    在外人看来,掌握上百种不同属性的魔法,几乎就是天方夜谭,如果不是千年之前有梅林这一位活生生的例子,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因为“魔法之心”的生理局限,或许会出现两室、三室乃至四室的特例,可绝对不会有“百室”这种可能。

    这已经超出了生物所能达到的极限。

    所以迟小厉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至今为止,迟小厉脑海中仍有部分记忆被封锁,尤其关于这个“尝试”的具体过程,更是有如雾里看花,根本看不分明。

    总之,那次尝试的结果大获成功,迟小厉凭借空间魔法的能力,在“魔法之心”中开辟出大大小小无数个独立空间,每一个独立空间都可以容纳一种属性的魔法,以一种极为取巧的方式,将不同种魔力间的冲突巧妙化解。

    这才有了今天的迟小厉。

    这个秘密一直被隐藏在心底,迟小厉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却没想到竟然会在今天,被一个生死大敌一语道破。

    这算不了什么弱点,也不是能够随意仿照复制的能力,所以即便被点破,除了最初的震惊,迟小厉并未有太多忌惮。

    甚至于他还希望对方能够知道更多自己想了解的秘密,甚至有办法解开那些尘封的记忆,让他知道那段仿佛遗失的时间长河中,自己究竟做过什么。

    而这位第一神使的形象,在迟小厉眼中,也愈发深不可测。

    “你为什么会知道?”迟小厉点点头,大方承认,“难道你也是同道中人?”

    不等老人作答,迟小厉便摇了摇头,自问自答:“不对……跟空间魔法差了很多,你肯定有其他能够容纳不同属性魔力的方法……难道这跟你的本源魔法有关?就像那个第三神使一样?”

    贝努克的镜像魔法,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万能的,但凡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都能够模仿复制对方的能力,遇到一百位魔法师,便会获得一百个不同的魔法。

    老人依旧是那副和蔼笑容,却不做回答。

    迟小厉表情骤变。

    刚刚一刹那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魔力波动,如果不是精神力高度集中,还真有可能被他忽略过去。

    一道天幕突兀拉开,无数雷云聚集成一扇“门”。

    “置换!”

    关键时刻,迟小厉狠狠朝胸口砸了一拳,登时与已经半个身子跨入门中的老人互换位置。

    “想跑?也不问问小爷——”

    话还没说完,迟小厉就被紧随而来的一记“重拳”狠狠砸入雷云之中。

    接着便是一阵呼呼风声。

    等抬起头时,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几张错愕而熟悉的面孔。

第九一五章 天下第一(六)

    这趟莫名其妙的神游回归,至今为止,还是第一次见到熟人。

    先前在凯德尼尔那家相熟的酒肆,喝酒吃菜守株待兔,迟小厉也并未显露真身,所以那位“明哨”根本没有认出来,所以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之所以如此小心行事,倒不是担心那位老板有问题,而是吃一堑长一智,神使第二位都能隔空斩断命运线杀人,他这趟稀里糊涂的埋伏,自然要更加小心提防。

    因为这次的对手,很有可能比那第二位厉害不少。

    事实也确实如此。

    刚刚老人最后关头终于泄露了气息,迟小厉这才察觉到对方竟然贼心不死,佯装与自己打得火热,实则竟是准备了金蝉脱壳的手段。

    所以迟小厉果断拦截,拼着硬吃对方一记魔法,强行与他调换了位置,并且同时封锁住那个出口。

    最终结果就是迟小厉被狠狠一拳砸入地面,好在内伤不重,只有外表稍显狼狈。

    迟小厉起身瞬间心有灵犀,猛地抬起头,却发现天幕上那道雷云翻涌的裂口,竟迅速合拢,接着消失不见。

    迟小厉这才后知后觉,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中了招。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迟小厉干脆懒得再去做无用功,拍拍屁股从深坑中爬出。

    老人用计环环相扣,可谓精彩至极。

    先是强行降临不成,被拦截后,便作出与自己对峙的样子。

    继而大打出手,手段层出不穷,偏偏每次只是略胜一筹,成功勾起自己的胜负心。

    就在自己认真应对的时候,马上又急转直下,仿佛不经意间泄露出那半点气息涟漪,让自己误以为是声东击西之策,匆忙出手之下,便失去了警惕心。

    即便最后关头依旧被他迟小厉察觉到,可也为时已晚,天幕裂缝闭合,两人便分列不同的世界,即便现在追过去,老人也一定不知去向。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水到渠成,仿佛只是随手为之,可还是成功将拥有无数分身的迟小厉甩开。

    或许这才是老人自始至终的真正目的。

    迟小厉甚至可以确定,老人一定有干扰自己判断空间痕迹的手段,所以才会安排这样一场“意外”。

    想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最终还是落入对方算计,沮丧和不甘会有,却不会太多,更多还是对此人的佩服。

    迟小厉自嘲一笑。

    从遇到这些神使后,他就喜欢以攻心为主,绞尽脑汁使用各种手段毁人心境,往往效果极佳,却从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被人算计。

    “不愧是跟在五神身边最久的狗腿子,果然还是老奸巨猾……晚辈甘拜下风啊。”

    迟小厉朝着已经消失在天幕的某个人拜了拜手,这轮交锋输的心服口服。

    即便不用算计,两人单凭实力硬碰硬,迟小厉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取胜。

    从先前的几个回合交手来看,老人的魔法极为古怪,并且隐隐压了迟小厉一头。

    举例来说,就是双方吟唱同样的炎术魔法,都造出一个大火球,无论从外观还是魔力上全部一模一样,可实际相撞,老人的火球总是能够稳稳撑到最后。

    即便只剩一团小火苗,也依旧是高下之分。

    这种情况在以往绝无仅有,或者说从来都只有他迟小厉碾压别人的份。

    影响一个魔法威力的因素有许多,吟唱快慢,甚至声调平仄,魔法阵纹的精细程度等等,看上去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细节,却代表了一位魔法师的基本功。

    从成为安东尼弟子的第一天起,杰诺尔就被老师要求于细节之处做文章,不要放过任何一丝疏漏,也不能允许任何一丝偏差。

    一位魔法师成长过程中的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细节,很有可能成为决定其未来成就高低的决定因素。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杰诺尔面对同级魔法师,不用兽血沸腾的前提下,即便只用单种魔法,依旧能够稳压对手,便是得益于此。

    在初次见到杰诺尔时,迟小厉就对这位年轻兽人基本功之扎实颇为惊叹,因此生出不少好感,才会为之后同意收徒奠定了基础。

    因为迟小厉本人就是一个对基本功要求极为严苛的人,在这方面十分自傲,甚至达到自负的程度。

    单论吟唱和魔法构筑这些方面,他敢拍着胸脯说难逢对手,即便是以前遇到的那些神使,也根本无法比肩。

    即便小输给老人,迟小厉依旧不认为自己在基本功上会落于下风,双方最多旗鼓相当,前者却绝不会比他更优秀。

    唯一的解释,只能归结为对方的本命魔法,具有某种极特殊之处,能够在原有魔法基础上,发挥出更多一些的威力。

    所以每次交手,都是迟小厉吃亏,老人只用完全相似的魔法对轰,迟小厉每次都会累积伤势。

    可以说如果迟小厉一直找不到问题根源,并且老人因为某种原因避战,就这么一直干耗下去,最终输的一定是迟小厉。

    “好久没有体会过输的滋味了,感觉也不坏。”

    迟小厉摸了摸下巴,脑海中却反复重现先前的战斗画面,想要找到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确定老人真正的能力。

    这一场胜负无关紧要,双方算是浅尝辄止,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可下一次,或许就要分出生死了。

    从深坑中爬出,看着不远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以及殿堂内一干或警惕、或震惊的面孔,迟小厉突然觉得沉重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也是见到了许久不曾见的新面孔了。

    迟小厉笑着冲众人挥挥手。

    ……

    奥德烈坐在王座之上,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心底却忐忑不已。

    看着殿中那个仿佛饿死鬼投胎的白发年轻人,他怎么都无法与传闻中那个好像无所不能的魔法师联系到一起。

    (这人不会是个骗子吧……)

    心底刚生出这种念头,正在捧着一个猪头大快朵颐的年轻人,倏而抬头望了过来,吓得奥德烈差掉直接从王座上跳起来。

    “好久没来玛兰了……这边的烧烤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错!”

    年轻人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到底还是让奥德烈听懂了。

    这位玛兰君主安下几口气,挤出几分不太自然的笑容:“先生喜欢就好,后厨还有。”

    “那敢情好,多谢陛下了。”

    年轻人道了声谢,马上又埋首对付起另一侧的烧鹅。

    坐在殿下最前方的坦坦图奇与莫雷,两人脸色都有些古怪。

    坦坦图奇看着那个不知为何变了模样的年轻人,心底一半高兴,一半担忧,诸多事情划过心头,都在细细盘算。

    莫雷则全程皱着眉头,脸颊不时抽动两下。

    就这个吃相难看的小白脸,能虏获自己宝贝女儿的芳心?

    不提实力如何,这家教也太差劲了。

    难不成闺女渡海的时候伤了眼睛,连挑人的眼光也影响到了?

    本来从那个死胖子口中听到一些描述,加上家族搜集的情报,莫雷不说喜欢,至少对年轻人不至于太厌恶。

    辰家族剑术流芳百世,并不需要一位多厉害的魔法师女婿,不过多一位至圣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今天见了面,原本还算不错的印象,彻底翻了车。

    不过随即莫雷又暗自苦笑,轻轻揉了揉眉间,没想到自己如此冷静的人,竟然也会被儿女情长所牵挂。

    难道见到此人,最先考虑的不该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亦或者先前与他交手之人究竟是谁吗?

    正在闷头狂啃的年轻人,突然看向坦坦图奇,面色古怪道:“对面这位帅哥是谁啊?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为什么会对我有一种隐隐的敌意呢?”

    坦坦图奇原本复杂的心情,因为这一句,差点没有笑喷出来。

    见莫雷眉毛几乎拧成了麻花,刀剑一样的目光犀利射过来,坦坦图奇才强忍住笑意,介绍道:“这位是当代辰家家主,莫雷,后面三位便是闻名天下的辰家三剑士。”

    “原来如此,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迟小厉抬起油光锃亮的手,笑着冲四人晃了晃,然后……再次啃了起来。

    坦坦图奇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不过随即马上收敛神色,沉声道:“吃点就行了,这边都在等你呢。”

    如果不是担心三剑士把这宫殿拆了波及到自己,坦坦图奇反而乐得他们找迟小厉麻烦。

    迟小厉这才把手中的鹅腿放下,看了那三个杀意弥漫的家伙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们就是莉莉的兄姐?看上去也就那样嘛。”

    斯坦拉奇眼睛眯成一条缝,就要爆发,白发青年又说了一句:“就这心气劲儿,比纳乌拉差远了。别争什么第一了,跟他生死相拼,你活不过一百个回合。”

    迟小厉语气一顿,又笑着补充道:“当然,你们三个一块上,能撑得更久一些。”

    斯坦拉奇额头青筋暴起,以心声道:“父亲……”

    话未说完。

    响指声起,三人瞬间消失。

    “又不是小孩子,打架前还要先问家长意见,果然没救了。”

    迟小厉手中涌出一团清水,将油渍洗净后,扭头看向偷偷伸大拇指的某个胖子:“你也甭得意,我现在还不知道纳乌拉是生是死。”

    坦坦图奇立马变了脸色,也不管那位莫雷老弟的心情了,咬牙切齿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迟小厉却没有接话,而是走到始终一语不发的莫雷跟前,蹲下身,仔细打量了几眼。

    “果然长得很像……不得不说,莉莉的漂亮,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父亲。”

    莫雷淡然道:“可惜性格差太多。”

    迟小厉摇头道:“我反而觉得,家风太好,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刚刚那三个笨蛋……太循规蹈矩了,所以才会输给贝努克。如果换成三个纳乌拉,估计就没有梅林出手的机会了。”

    顿了顿,迟小厉笑道:“我怎么觉得,四兄妹里,天赋最差的幺妹,反而会是成就最高的那一个。”

    莫雷眉头拧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她开心就好。”

    “行了,闲话少说,大家都没那么多时间。”

    坦坦图奇轻咳一声,刚刚迟小厉抛出的话仍旧让他抓耳挠心,久久无法平复心境。

    至于迟小厉言语中似乎对大陆的近况了如指掌,坦坦图奇倒是没有丝毫意外。

    “你还是没改掉这种猴急的毛病。”

    迟小厉摇摇头,向殿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奥德烈拱手示意:“多谢的款待,我已经吃饱了。”

    “迟先生满意就好。”

    迟小厉的态度让奥德烈颇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虚抬一下手。

    “把他们送回来。”莫雷冷不丁说道。

    坦坦图奇跟着点点头:“年轻人闹一闹就罢了,正事还是要三剑士帮忙。”

    迟小厉眉头一挑,视线瞥向莫雷,嗤笑道:“没问题,不过你可得管好他们,别动不动就想拔剑……我刚刚打输了一场,所以心情不太好。”

    迟小厉打了一个响指,三剑士重新出现在原本席位上,脸色阴郁到了极点。

    “坐下。”

    莫雷一声呵斥,斯坦拉奇明显攥紧拳头,身上剑气愈发汹涌,不过最终还是放开剑柄,默默坐了下来。

    其余两人也如出一辙,即便脸上写满了愤懑,依旧竭力克制情绪。

    迟小厉满意地点了点头,坦坦图奇正要开口,却被他伸手打断:“时间紧迫,我可能待不了太久,所以我先说,最后你们再问。”

    坦坦图奇与莫雷对视一眼,算是默认了他的要求。

    “首先回答两个你们最关心的问题——我怎么回来了,那个人是谁。”

    迟小厉语气一顿,“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姑且算是被一个神秘人物救了一命,然后稀里糊涂回到大陆,对方身份我有些猜测,只是暂时不方便告诉你们。”

    迟小厉说的有些拗口,不过对于坦坦图奇和莫雷而言,还是能够准确捕捉其中的意义。

    “至于先前那人是谁……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有了猜测,正是十二神使之首,那位第一神使。”

    在场不少人神色骤变。

    迟小厉掰了掰指头,笑道:“也不用太担心,因为剩下的神使已经不多了。”

第九一六章 天下第一(七)

    渊域,沙漠绿洲,遗留者营地。

    “不可能!”

    芙蕾雅通红着眼睛,死死捏着拳头,歇斯底里大吼道:“迟笨蛋不可能输,更不可能死!”

    泰武穆德神色苦闷,迎着芙蕾雅、莉莉一干仿佛能够吃人的眼神,只能颓然摇了摇头。

    他也不想当这个众矢之的,可泰勒殿下不在,皮尔、奥拉海姆又不知所踪,三位总队长只剩下他一个,这个不讨好的角色,似乎也只能自己来担任。

    “我也不下相信迟先生会出意外,只是将掌握的事实与经过告诉你们,至于在异空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泰武穆德硬着头皮说道:“我也希望迟先生能够转危为安,不过……以往可没有‘尸体’留下。”

    芙蕾雅红着眼睛,缓缓靠近地上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手指一直在颤动,试了几下,仍旧没能将白布扯下。

    一双手握住了小姑娘的胳膊。

    莉莉温柔地在芙蕾雅耳边轻声道:“‘尸体’证明不了什么,你该相信那个人的。”

    芙蕾雅眼眸中顷刻间浸满泪水,回望过去,迎上了莉莉那充满坚定神采的双眸。

    “我深信不疑。”

    芙蕾雅猛吸一口气,将头埋在莉莉怀中摩挲了两下,将眼泪挤干,回过头时,便恢复成以前那个活灵活现的元气少女。

    “这尸体抬走吧,没有看的必要,迟笨蛋肯定没死,只是不知道又打起什么歪点子。”

    芙蕾雅捏起小拳头,在身前晃了晃,既像是对别人,又像是给自己打气:“就算有什么计划,至少也该通知一声,害的我们这么担心……哼,等他回来,一定狠狠教训他一顿!奥丽莎,到时候给我狠狠啃他!”

    “唔……唔?”

    在依依怀中微鼾的幼女,突然被叫到名字,艰难地睁开小眼睛,脸上似乎写满了问号。

    莉莉笑着搂住芙蕾雅肩膀,强忍住去看地上白布的冲动,回头向泰武穆德伸手:“先给我吧。”

    泰武穆德微愣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说的是“遗物”,马上冲手指上取下一枚戒指扔了过去。

    莉莉稳稳接住,在手心中把玩了几下,手腕一翻,便多出十几张金光灿灿的卷轴。

    “确实是他最常用的戒指。”

    莉莉眼中一抹忧虑一闪而过,却还是强颜欢笑道:“看来确实是有了超出他预料的意外。”

    莉莉不断在心中重复“他不会死”,与其说是一种安慰,更像是一种催眠。

    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枚戒指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真的出现了超乎想象的危险,并且打了迟小厉一个措手不及,但凡有一丝准备时间,也不可能留下如此重要的戒指。

    支撑她认定迟小厉没死的线索,总共有两条。

    地上的尸体,以及踪迹全无的瑟拉斯。

    莉莉记得很久之前,她和迟小厉有过一次夜间闲谈,正好聊到人的生老病死。

    当时莉莉感慨,没有人能够永生不死,她也不惧死亡,只是担心随着年龄增长,皮肤会越来越皱,头发会越来越少,最终变成一个丑陋的老太婆。

    迟小厉当时就笑道,只要他或者,就可以让莉莉保持容颜不老,只不过是个简单的小手术而已。

    当时莉莉反问,既然能够永远保持年轻外表,那你还会害怕死亡吗?

    莉莉记得迟小厉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摇摇头,言明如果有一天真的遇到了不可避免的死亡,一定不要死的太难看,他宁愿选择自爆变成一团天上的烟火,照亮一片大地,也比变成一具冰冷丑陋甚至残缺不全的尸体强。

    就是这一句无心之言,让莉莉笃定迟小厉还没死。

    就算是死,也不会留下一具烧焦的尸体。

    除此之外,瑟拉斯的消失,也为迟小厉还活着提供了另一层证明。

    除非两人在那场战斗中同归于尽,否则定然会分出胜负。

    而按照泰武穆德所说,从迟小厉将瑟拉斯带往异空间,到那场空间爆炸发生,整个过程不到一个祈时,如此短的时间内,两位实力旗鼓相当的至圣强者,想要分出高下,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遑谈同归于尽。

    排除掉鱼死网破的可能,如果是瑟拉斯赢了,那他即便受了重伤,也不可能放过泰武穆德他们,即便当时为了稳妥起见选择撤退,在事后也肯定会第一时间卷土重来,袭击遗留者营地。

    然而到目前为止,整整过了一天时间,营地没有遭受到任何袭击,足以说明瑟拉斯并不仅仅只是状态出了问题。

    所以更大的可能,还是迟小厉取得胜利,只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发生了始料未及的意外,让迟小厉不得不放弃乘胜追击,甚至来不及进行准备,为了脱身留下一具焦黑的尸体。

    既然连“命运”都能欺瞒,就算还有其他金蝉脱壳的假死手段,也不足为奇。

    想通了这些,莉莉心中才有了更多的底气,想要进一步询问战斗过程的细节,看看能不能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泰武穆德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头到尾,将亲眼见到的,乃至杰诺尔口述转达的一些内幕和盘托出。

    最后,泰武穆德叹了口气:“可惜杰诺尔现在仍在昏迷,否则他应该知晓更多内幕。”

    原本将杰诺尔救回的时候,年轻兽人的状态就不是太好,刘传宏用了过量的秘药,才暂时止住伤势,将他安全带了回来。

    之后营地的圣疗师集体出动,连格格大巫也离开那间小屋,亲自为杰诺尔查探伤势,并且调配处几副适合他进服的秘药。

    如此一来,杰诺尔才保住一命,状态逐渐好转,却还没恢复意识。

    莉莉脸上多了几分心疼,又有几分恼意:“你说你们这些剑圣大魔导师,怎么能让一个年轻人去冒险……得亏他活了下来,否则要是杰诺尔出了意外,等小厉回来,看你们怎么解释!”

    泰武穆德苦着一张脸,无奈道:“确实不是我们的主意,是杰诺尔自告奋勇,承担起调虎离山的众人……如果不是那场爆炸帮了我们不小的忙,那些巨人还不会这么轻易解决掉。”

    极少言语的刘传宏,也轻咳了两声,站出来解围:“让小杰冒风险,我们确实责无旁贷,不过当时情况危急,小杰能主动站出来,也确实有非他不可得理由……所幸最终结果是好的,小杰虽然身负重伤,但还是成功完成了任务,也多亏了他的牺牲,才让更多人活了下来,这份恩情,我想大家都不会忘的。”

    约翰也走到莉莉身边,轻轻拉住她的胳膊,神情愧疚地点了点头。

    莉莉轻叹一口气,摆手道:“因为小厉的事,情绪有些起伏……抱歉各位,我知道这事怪不了你们,最终人活着回来就好。”

    莉莉抬头看向另一侧:“对了,图依找到了吗?”

    泰武穆德摇头道:“这也是件怪事,当时杰诺尔奄奄一息,现场却没有太剧烈的战斗痕迹,图依也不知所踪。

    原本我以为她查知道我们过来,所以隐匿气息,想要在回程路上发动袭击,还特地提醒其他成员严加防范。

    然而直到回营地,一路上都没遇见任何意外,就好像……图依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莉莉眉头紧锁,沉吟两秒:“你是说……图依可能已经死了?”

    “我也不知道。”

    泰武穆德老实承认,“实际上各种迹象都指向这一结果,包括哪些剩余的巨人,最后都像是断了线的木偶,除了本能的迎击反击,再没做出过任何能够表明被幕后他人指示的动作。

    但如果说图依就此死掉,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一点……我不是怀疑杰诺尔的实力,实际上他的成长大家有目共睹,兽血沸腾状态下,已经超越寻常大魔导师,就算是我与他交手,也没有一定能取胜的自信……

    可即便如此,面对一位神使,仍旧是不够的。”

    “大个子脑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帮手吗?”

    芙蕾雅突然出声,点了点自己脑门:“有没有可能……是那位龙神的分魂提供了很大的助力,使得他成功以伤换命?”

    “这应该是握们最乐得见到的展开。”

    泰武穆德微微一笑,他早就想过这点,适时泼了盆冷水:“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即便有那位龙神分魂的帮助,我也不认为杰诺尔有机会杀掉图依,毕竟双方的差距不是一个无法进行直接现实干预的帮手能够弥补的。”

    约翰补充道:“所以回来的路上我们简单讨论了一下,都认为图依或许还活着,但状态一定出了问题,或者说杰诺尔了连同那位存在对她造成了重创,所以短时间内对我们造不成什么麻烦。”

    莉莉突然扭头:“依依,我们有遗忘掉什么东西吗?”

    之所以会突然有此一问,是之前迟小厉给过提醒,第二神使的能力涉及命运,很有可能会改变所有人的某些记忆。

    迟小厉让依依每过一段时间,就存储复原曾经的记忆,这样即便瑟拉斯造成了一些“既定事实”,直接改变了所有人的印象,依依也能从已经变成类似“录像”的记忆中,找到与现今记忆的矛盾点。

    这是迟小厉不在的情况下,进行的一种自保手段。

    精灵外表的机械少女像是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十几秒后,长长的睫毛才忽闪了一下。

    “给予确认——没有出现记忆矛盾点。”

    “所以不是瑟拉斯做过手脚。”

    莉莉放心下来,轻声嘀咕道:“瑟拉斯、图依失踪……维奥尼亚情况不明,多半已经被小厉控制住……剩下只有那位第一神使,始终未曾出现过。”

    泰武穆德眉头微动,好奇道:“迪玛利奥呢?”

    “还活着,不过受了很重的伤。”

    声音从耳畔传来,泰武穆德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拔剑出鞘,结果身体还没转到一半,就被一只钢铁般的手摁住手腕。

    “别紧张,自己人。”

    莉莉无奈地摊了摊手,有些嗔怪地瞪了那个从影子中“蹦”出来的男人一眼:“欧尔迈,你肯定听说过,我就不多介绍了。”

    泰武穆德明显震惊不小,微微张嘴,看着旁边胡子拉碴一脸倦意仿佛永远睡不醒的中年剑士,愣了半晌才回过神,赶紧松开剑,握住他的手道:“‘守墓人’首领,拜迪钻石榜第一位,鼎鼎大名的‘影剑’……久仰久仰。”

    “泰武穆德大人客气了,先前开了个小玩笑,还请你不要见怪。”

    欧尔迈温和笑道。

    泰武穆德在心中暗叹,传闻果然是真的。

    这位首领大人,是货真价实的至圣强者!

    在对方出声以前,泰武穆德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靠近,所以才会那么紧张,第一时间还以为是哪位神使亲至。

    回过神来,泰武穆德十分疑惑:“首领大人是一直藏在队伍中?亦或者用了伪装身份?”

    欧尔迈摇头道:“我是带着一些手下从‘密道’过来的……此事说来话长,那条‘密道’历来只由‘守墓人’首领掌握,可以进入渊域,风险不大,却很难从那里离开。”

    “是迟先生的安排?”泰武穆德愈发震惊。

    欧尔迈点头:“差不多吧,毕竟欠了他一个情,而渊域终归也是吾等‘守墓人’的分内事,没有拒绝的理由。”

    泰武穆德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迟小厉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先前他竟然一无所知。

    约翰等人也同样震惊,刘传宏冲欧尔迈笑道:“你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下子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

    “好久不见,刘老。”

    欧尔迈简单问候了一下,两人同为钻石榜扛鼎人物,自然私下有过接触。

    “叙旧等之后再说。”

    莉莉拍了拍手,神情逐渐严肃:“现在很多人都不在,我们这些剩下的人,就要做点什么了。”

    见所有人都望过来,莉莉拉开那张详细记载了各处已知空间位置和情报的地图。

    “小厉的去向暂且放到一边,接下来要优先确定两件事——纳乌拉的先锋队究竟遭遇了什么,以及十二神使至今还剩多少人!”

第九一七章 天下第一(八)

    诺瑞皇城,迎宾殿。

    听完迟小厉的描述,经历了一场不长不短的沉寂,坦坦图奇总算长吁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没想到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渊域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过程之精彩,简直可以写成一部书了。”

    莫雷斜瞥一眼,面带讥讽道:“这一切问题的源头,还要‘归功’于你那位好儿子,如果不是他本事太大,讨伐队还未必能够被吹散到各个空间,简直是功不可没呢。”

    坦坦图奇像是完全没听出话中的冷嘲热讽,一脸得意的笑道:“哪里哪里,实力越强责任也就越大。”

    坦坦图奇已经得知纳乌拉与所率领的先锋队“失踪”的来龙去脉,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无论那位“龙神”究竟有何目的,也不提祂如何高深莫测,坦坦图奇至少对自己儿子有着绝对信心,不会这么轻易落入他人陷阱,更不会死在那些莫名其妙的阴谋中。

    因为纳乌拉身上流着波鲁什家族的血脉,更是他坦坦图奇唯一的儿子。

    虽然纳乌拉行事作风一向肆无忌惮,喜欢一力破万法,但实际上这位波鲁什家族史上可能都是最优秀后代的年轻人,骨子里仍是继承了坦坦图奇的老奸巨猾,只不过这种狡黠聪慧,常常被过人的武力所遮掩,使得外界对这位波鲁什未来家主附带了一些“偏见”。

    所以只要没有纳乌拉确切的死讯,坦坦图奇就不担心自己儿子能否活下去。

    与迟小厉所讲的其他内容作比较,纳乌拉的失踪,好像根本不值一提。

    “第二神使,拥有改变他人命运的能力……听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

    佐伊耸了耸肩膀,看向迟小厉的眼神充满敬佩:“恐怕也只有迟先生这等能人异士,才能够对付如此恐怖的敌人……一旦此人来到大陆,各国根本没有抵抗之力,能够得到今天这种结果,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哟,老家伙也学会拍马屁了?”

    克洛泽尔斜吊着眼睛嘲讽一句,接着立马弯下身,谄媚的冲迟小厉笑道:“不过实话实说,迟大人的魔法水准之高,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胖子我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得——”

    迟小厉一抬手,克洛泽尔立马住嘴,只是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谄媚讨好的笑容。

    迟小厉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这么恭维,不过佐伊先生有一点说的不够准确——瑟拉斯曾经‘来过’大陆,不知佐伊大人是否记得那两位皇子的反叛?”

    佐伊瞳孔一缩,随即面露恍然:“原来如此……当时我就非常奇怪,两位殿下为何会突然失了心疯,即便皇位已经注定是泰勒殿下,与他们无缘,但以泰勒殿下的心胸,断然会给两位兄长一个安享余生的贵爵,怎么会如此无脑行大逆不道之事……”

    迟小厉点头道:“不光利亚,我想库曼、拜迪内部,也有不少人受到了瑟拉斯对命运的无形更改,甚至于他们本人都没有觉察到,内心深处不知何时蓦然生出一些根本不曾有过的想法。”

    想到之前驰援时遇到的那几位区长,哲也越发有些沉默,惆怅之余,心情难免五味杂陈。

    “这也就是说,或许有些人并未有叛逆之心,只是被瑟拉斯神不知鬼不觉操控,所以最终铸下大错……可惜除了今天与会的这些人,再没有人能够为他们翻案伸冤,他们的名字,将永远打上耻辱柱。”

    哲也想到过往的一些点点滴滴,有两位区长,还是他亲手带人“送走”的。

    虽然没办法替他们正名,但至少从迟小厉口中得知了真相,许多人并非本意想要叛变,哲也心里也稍微好过了一些。

    迟小厉沉默几秒,神情复杂道:“瑟拉斯的能力也不是无中生有,如果那些人真的从未生过二心,瑟拉斯也很难趁虚而入……至少在那段时间,瑟拉斯还没有能力,多大陆进行深层次的影响。”

    哲也好不容易轻快一些的心情,又再次沉了下去。

    迟小厉只能在心中感叹一句,也不做更多解释,倒是坦坦图奇点了点桌子,轻声道:“见梅林的最后一面,他就提醒过我小心第二神使,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提及……现在看来,梅林果然知道一些内情。”

    坦坦图奇正要往下说,心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坦坦图奇略有些诧异的抬起头,见迟小厉望过来,犹豫半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制止自己交代梅林的遗言,但还是听从了他的意思。

    莫雷左右看了两人一眼,眉头微挑,问道:“有什么悄悄话需要关门说?”

    迟小厉摆摆手:“现在还不方便,等会儿再告诉你们。”

    “你是怎么回来的不能说,跟坦坦图奇有什么悄悄话也不能说,那就说说那位龙神和五神的关系,这总不能也是秘密吧?”

    莫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不过还是保持了足够的风度,没有刨根问底,顺着迟小厉先前简单提过一嘴的内容进行追问。

    迟小厉略作迟疑,揉了揉眉心,露出为难的神情:“上古时期发生的事情,太过冗长复杂,而且至今也有许多疑点我都没有解决……”

    “那就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莫雷语气瞬间强硬了几分,看着白发青年那副慵懒轻佻的笑容,像是对什么是都不上心,充满了颓靡之气,一点没有年轻人的朝气可言,便没来由有些生气:“这里聚集了全世界最出色的头脑,相信许多事情都可以通过商讨得出结论,就算只是猜测,多半也与事实极为接近。”

    佐伊三人明显对此也极有兴趣,下意识坐直身体,坦坦图奇更是直接坐到迟小厉身边,让后面全程作雕塑状旁听的奥德烈略有些难受,因为好不容易找到的绝佳位置,直接被这胖子挡了视野。

    迟小厉本来不想多说,因为其中或许还涉及许多关于五神的深层次秘密,有些内容根本不便对外公布,一旦让外界得知,甚至会让许多人颠覆信仰与价值观。

    不过转念一想,该来的总会来,倒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提前跟各国“打好招呼”,虽然仍旧会有诸多潜在风险,例如因此改变整个大陆未来的走向,让瑟拉斯提前察觉,即使作出应对策略,但总体而言还是利大于弊。

    其中最大的好处,便是各国可以从即日起着手清除潜藏在各地的残余献祭大阵,同时也能秘密派人甄别那些藏于普通民众之中的“种子”,早做挖掘,避免贝努克事件再一次发生。

    至于消息一旦流传出去,可能引起的混乱,长痛不如短痛,各国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可以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总比未来某一天五神突然以某种形式降临,蛊惑民众推翻现有统治来的柔和。

    至于具体该如何操作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当然不归迟小厉管,那个时候他还指不定咱什么地方,自然有这些大陆最聪明的“头脑”头疼。

    “简单来说,整件事情的起因,是巨人王普拉姆一家独大……”

    将近十分钟的陈述,迟小厉从上古时期讲到终焉之战,最终巨人王陨落,巨龙之主也因为五神的构陷而失去权柄,沦为阶下囚,甚至此后千万年时间只能以灵魂的形态被困牢笼。

    整个过程虽没有太多细节,但仍让坦坦图奇等人听的一阵心惊肉跳,能够想象出上古时期百族争霸的波澜壮阔场面。

    说到底,抛开今日对神位的执念不谈,五神不愧为能够带领各族从终焉之战活下来的强者,如此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神仙手段,以大陆为棋盘,以各族顶尖强者为棋子,纵横捭阖巅峰角逐,着实令人叹服不已。

    佐伊与克洛泽尔几乎同时望向对方,这队老冤家老对手,第一次如此默契的苦笑。

    与这些个大人物相比,他们之前的那些争斗,真的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坦坦图奇感慨道:“这下所有事就都能串起来了……创造了魔法的巨人王,被其余各族所忌惮,因而最终走向灭亡,而将巨人王拉下神坛的五神,即便算无遗策,依旧没有料到那位龙王竟然还藏了一手……”

    坦坦图奇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即便祂如何技高一筹,终归也是个只剩灵魂的囚犯,我儿子不可能连这点陷阱都解决不了。”

    “我对纳乌拉的安全不怎么担心,只是想不通奥贝罗引诱我们过去营救的原因。”

    迟小厉看向周围,笑道:“诸位不都是聪明人吗?帮我想想,奥贝罗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万变不离其宗,凡有因必有果,追本溯源,即便得不出准确答案,多半也会与事实相差无几。”莫雷沉吟道。

    迟小厉无语道:“说点正常人能听懂的话。”

    “父亲的意思是,既然奥贝罗一直有突破牢笼的办法,却按兵不动,直到你们出现才开始行动,最终目的总归脱不开夺回权能。”

    斯坦拉奇突然出声,面无表情道:“之后的事实也能证明,祂的目的就是瑟拉斯,只不过被五神所干预,没能达到目的。

    如果这位龙神真的是上古时期能够与五神分庭抗力的大人物,自然不会想不到五神出手干预的可能,所以一定预留了后手。”

    顿了顿,斯坦拉奇继续道:“至少现在为止,龙神没有与五神正面对抗的方法,所以他需要一些助力,能够帮助他夺回权柄,这才是他真正引诱你们前去营救的目的。”

    “那就没有撕毁约定的必要。”

    迟小厉马上否定斯坦拉奇的看法:“如果只像你说的那样,奥贝罗完全可以与纳乌拉一起回来,既然祂有能力从牢笼挣脱,自然不会害怕我们心怀不轨,可最终的结果,时他将纳乌拉留在黑域,为此不惜放弃我们这个最佳盟友,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肯定有什么值得祂……”

    迟小厉倏而想到什么,脸色微变,猛地转过头,看向坦坦图奇。

    “‘封圣’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五神如此不计代价也要抢夺?”

    坦坦图奇朝佐伊三人看了一眼,接着又朝对面努努嘴:“这事我不好说,你还是问问老丈……咳咳,莫雷老弟吧。”

    迟小厉诧异的扭过头,莫雷同时已经以精神力进行了交流。

    奥德烈、佐伊四人一头雾水,却出奇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他们知道这件事或许只掌握在两大超级家族手中,即便是他们这些大陆政权,都没资格获知。

    半分钟后,迟小厉露出恍然的神情,一些纠缠在一起的问题迎刃而解,心情却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愈发沉重。

    “封圣”竟然还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原本他以为只不过是把比较锋利的剑,却从没想过竟然会与五神所掌握的神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由此,他已经可以确定——

    奥贝罗的最终目的,是要得到可能藏在渊域某处的那把“封圣”剑身!

    纳乌拉被关在黑域之中,一定也与这个计划有关,只是迟小厉暂且想不到两者之间可能存在联系。

    纳乌拉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更不会成为奥贝罗的牵线木偶,所以迟小厉不认为奥贝罗的计划会简单实现。

    不过现在担心太多也没用,不如把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解决掉。

    “五神已经进一步苏醒,距离彻底恢复恐怕已经不远了,”迟小厉语速突然紧迫了不少:“十二神使,现在只剩第一位和第二位有可能造成麻烦,其余神使,要么已经被解决掉,要么不足为惧。

    如果这次我能顺利解决掉第一位,那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一年,或许十年,大陆将迎来暴风雨前最后的休养生息,希望你们能把握住机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与五神有关联的一切连根拔除,无论是宗教信仰,还是奸细暗哨,一个不留!”

    坦坦图奇突然有种预感,皱眉道:“你要干什么?”

    迟小厉咧嘴一笑:“既然‘封圣’这么重要,当然不能落到第一位手上。”

    顿了顿,迟小厉摸了摸腰间劣质长剑的剑柄。

    “输了一场,总归要找回场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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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708/ 第一时间欣赏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 作者:旁人马所写的《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为转载作品,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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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介绍:
身为顶级魔法师的迟小厉,却是个无可救药一心想要成为剑圣的白痴。
总会因为各种奇葩理由在讨伐boss的路上迟到,boss没打成,反而收了好几个萝莉回家?
看到又一把爱剑被忽闪大眼睛的可爱幼女当点心吃掉,迟小厉崩溃地大吼道:
“我讨厌小孩子——”
无敌大魔导师兼三流剑客的奶爸之路,就此展开!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迟到魔王的奶爸人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