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九章 迟小厉的心思
虚无之境。
钢铁王座上缓缓显现出一道身影，正在议论的四位神明同时看了过去。
“哟，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冥挤了挤眼睛，挑眉道：“是不是那小子得了便宜就翻脸，直接把你‘踢’出去了？”
希留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没见到他？”
墨黛丝嗅出一丝不对，疑惑道：“不应该啊……以他的谨慎，以及现在的状态，应该能够想象到这是吾等的馈赠，按理来说为了确认，总归是应该顺藤摸瓜上来看看才对。”
将希留送进界壁与现实的夹缝，已经殊为不易，墨黛丝四人倒是并不清楚希留那里见面的具体情况。
此刻希留的表现有些奇怪，自然引起了几人的兴趣。
“不，我见到他了。”
沉默半晌，希留才缓缓开口道：“迟小厉也确实猜到那份规则力量出自吾等之手，并且在我开口之前，就已经想通了来龙去脉。”
四人听完神色微微变化，有的面露诧异，有的则是愈发凝重，还有的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杀意。
“毕竟是作为忤逆者首领的人物，如此惊才绝艳，倒也不至令人吃惊。也就是放在这个时代，只能囿于实力的限制，终生无望触及神境……否则若是生在上古时期，与你我同辈，迟小厉现在定然位列神格。”
总是沉默寡言的加尔多古，此刻也忍不住感慨一句，一个至圣巅峰的魔法师，竟然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破坏神明的行动，甚至接连让神使折戟，现在竟然又插手这个世界上最深层的隐秘，与那些外神直面作战，这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天才”儿子来形容了
墨黛丝沉思片刻，不由缓缓点头。
加尔多古说的并不夸张，事实上迟小厉确实有这个实力。
“呵呵……按你这么说，如果迟小厉和咱们同一个年代，说不定现在的人王就得移位了。”
冥仍旧不忘毒舌一句，略显促狭地瞄了狄叶忒一眼。
狄叶忒淡笑道：“为什么不能一族双神？别忘了，当时奥丁怀揣的就是这种想法，只不过没能实现，还是源于他自身天赋，与吾等终归还是有些差距。”
虽然通常情况下，某个种族的神位具有唯一性，可如果两位实力天赋都旗鼓相当的强者，在同一时刻触碰到神境，那就有极低的概率，出现两位王者同时封神。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事实却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最接近的一位，也遗憾落败，不得不成为神明的附庸。
“别挑弄狄叶忒，小心他恼羞成怒，直接把你砍了。”墨黛丝轻笑两声，“还是继续关注咱们这位‘唯一希望’吧。”
冥满不在乎道：“既然他敢与骨朵正面作战，就证明‘封圣’一定在他身上，也只有这样才能一定程度上抵消掉隐秘的侵蚀……再加上吾等赐予的规则力量，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尽，如果这样他都无法取胜，那我们就只能抓阄，找一位亲自出马了。”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墨黛丝一笑了之。
不过……若迟小厉最终真的失败，那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或许也就不得不变成现实。
希留默默听着几人的闲聊，期间一直没有出声。
似乎从骨朵的分身被封印后，这几位就开始有些松懈下来，并且甚至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将迟小厉“一定能够击败骨朵”作为高优先级考量。
这份“莫名其妙”的信任，其实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们对迟小厉能力的肯定。
而以迟小厉的立场，正常情况下，狄叶忒等人即便会为骨朵被驱逐感到开心，同时也应该更加警惕迟小厉的威胁。
支撑他们如此放松的理由，更多……还是源自那份力量中的“陷阱”。
没错，除了希留以外，其他四人，都在馈赠的规则能量中，埋下了各自的手段。
对于这些手段，在没有亲身“实践”的前提下，希留也无法断定会造成什么效果，但想来既然是要瞒过迟小厉的直觉，并且还要附带原有的力量，一定都动用了各自压箱底的手段。
正因如此，其他四人更加确信迟小厉不可能解除所有陷阱，只要他接受了那份馈赠，无论事后是否觉察，都为时已晚。
等到解决完骨朵的威胁，恐怕就会迎来极为强大的反噬，到时候能保住性命都成奢望。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石二鸟”，既解决了骨朵的威胁，又将迟小厉这个心腹大患玩弄于鼓掌之间，生死以后或许就在五神的随口之言中。
这样的结果，难道不值得欢喜吗？
可惜，你们终归低估了迟小厉的决心。
希留在心中轻叹一口气，其他四人自以为吃定了他，哪怕迟小厉在光芒降临前发现了异常，难道可能在最后关头拒绝吗？
一个为了保护大陆那些蝼蚁般的生命，而与神明为敌的家伙，自然会对世间有所留恋，至圣终归做不到绝情绝义，只要有牵挂，那迟小厉就不会让骨朵吞噬这个世界。
为此，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希留觉得可笑的是，狄叶忒四人想要用迟小厉自己的情感，让他即便明知是陷阱也要主动踏上去，这种将阴谋算计作为手段的行径，难道真的符合他们身为神明的骄傲和尊严吗？
“希留，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狄叶忒终于注意到旁边这位矮人之王的神色有异，心头莫名升起一团警兆，问道：“难道……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异常？”
“你们……太低估迟小厉了。”
希留长叹一声，目光一一扫过四人面庞，看着这些因为“小算计”得逞而洋洋得意的嘴脸，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厌烦的情绪，到了嘴边的话，突然有些不想说了。
希留的表现越发异样，狄叶忒心中不祥的预感逐渐升高。
“你手里攥着的是什么？！”
墨黛丝突然拔高了嗓音，其他三人同时投过去精神力，这才从他的右手中感受到一丝淡淡而又熟悉的气息。
狄叶忒面色大变，骇然道：“你……没有将力量投射给他？！”
即便希留有所遮掩，但源自他们四人的规则能量，又怎么可能彻底掩盖？
“不对！穿透界域的时候，你我都有感应，迟小厉一定已经接收到了馈赠，你是从他那里夺回来的？你疯了？”
冥也收敛起先前的吊儿郎当，看着希留阴沉的脸色，瞳孔渐渐合成一条线。
“希留，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墨黛丝脑海中瞬间闪过几种可能，最开始她以为希留是想独吞这股力量，可转念一想，希留很清楚这股力量中夹杂的“杂质”，哪怕身为神明，全部吸收也会遭到极大反噬，所以希留不可能做出这种不智之举。
可除了这种可能，墨黛丝想不到其他合理解释。
狄叶忒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比其他人更快想到一种可能，一抹震惊之色从脸上一闪而过。
“不会是……迟小厉拒绝了这份馈赠？”
希留默默看向他，过了两秒，才有些疲惫般闭上眼睛，回到钢铁王座坐下，将手中的能量散开，点头道：“没错，他早就猜到这份规则力量中藏着猫腻，所以直截了当地将能量排斥出体外。”
纯粹的光团很快分成五部分，各自回到原主体内。
确定力量没有被动用分毫，冥愈发不淡定了，一下子从王座上跳下来，满脸焦躁：“那小子疯了？竟然敢拒绝吾等的馈赠……难道他认为仅凭自己的那点手段，足以驱逐掉一位外神的意识投影？”
“除了‘自不量力’以外，我想不到其他更适合他的形容。”
墨黛丝咬紧牙齿，粗暴的将发梢向脑后捋去，脸色阴沉无比道：“这小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难道他真的宁愿让外神吞噬大陆，也不愿接受吾等的馈赠？”
听到希留的解释后，四人从原本的淡定从容，一下子变得焦躁不安，根源还是在他们认定迟小厉无法仅凭自己的力量战胜骨朵。
要知道哪怕骨朵将大部分的隐秘力量分割出来，派往“虚无之境”偷袭，现在留在大陆上的意识本体，终归还具备强大的战力，即便作为躯壳的奥丁自身只是至圣巅峰，燃烧精血最多最多也只能勉强达到伪神境界，可一旦结合了域外的规则，就会变得棘手无比。
即便五神联手作战，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这种情况下，光靠“封圣”的力量，尤其还只是剑柄这半部分，以迟小厉的剑术水准，更加难以发挥全力，连一丝战胜骨朵的可能都没有。
只有接受五神的馈赠，临时领悟更多规则力量，才可以抗衡骨朵的侵蚀，继而才会有将其斩杀的可能。
然而现在，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迟小厉用自己的自大和愚蠢，断送了绝佳的机会，甚至让整个大陆的局势急转直下。
每一位神明心中，此刻都开始对那个不识好歹的忤逆者连篇谩骂。
希留即便不睁开眼睛，也能知道现在身边的几位，脸上都是气急败坏的神色。
“此子该死！早知如此，一年前就该动用雷霆手段，不惜付出代价，也要将其击杀，那样现在说不定吾等已经完成神降，‘封圣’也拼凑完成，就算遇到外神入侵，也有极大概率将其驱逐！”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处理骨朵的问题吧。”加尔多古朝恼怒不已的冥斜瞥一眼，止住了他后面的抱怨。
“你有办法吗？”墨黛丝看向狄叶忒，原本她还希望希留提供一点意见，结果这位性格古怪的矮人王就像是睡着一般，根本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愿，仿佛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便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狄叶忒思索半晌，摇摇头：“看来迟小厉对吾等的怨念极深，哪怕拼着整个世界毁灭，也不愿被吾等握住把柄，如此刚烈且不成熟的性格，倒是出乎我的预料……”
“别出乎预料了，说点实际内容！”冥跺了跺脚，手指抵在眉心，轻念道：“都想想，现在大陆上还有多少能用的人手，尤其那些‘预备成员’，有没有可以短时间内晋升至圣巅峰的家伙？不论天赋，不惜代价！”
“不灭信仰”在大陆悄无声息发展了这么多年，一直不断网罗各种人才，尤其在十二神使的继承人选上，在这几百年间都是最优先级任务。
像之前利亚的瓦伦丁，就是排在继承候补最前列的一位，只可惜他的晋升最终被迟小厉破坏，本人也下落不明，不出意外应该已经死了。
冥的想法便是再找一位候补，通过一些手段，强行将他的实力拔升，哪怕只能活一天，只要能够承受神赐的力量，就足以完成任务。
然而狄叶忒思索半晌，摇头道：“没有了，自从异人入侵那场战役失败后，由人族牵头，其他各族也都展开了严密的清扫行动，原本隐藏的一些暗子和优质人才，也都在那些清扫中损失惨重，现在根本没有符合要求的对象。”
“唉！”
冥深深叹了口气，人到用时方恨少，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连一个顶用的人才都找不到。
而导致这些人才被发现拔出的罪魁祸首，自然又要回到迟小厉身上。
几人再次开始在心中痛骂。
各自骂了半晌，冥走到希留王座旁边，等后者慢悠悠睁开眼睛，才递出手中的光团，妥协道：“算了，既然找不到其他替代办法，我们几个又都不愿意主动牺牲，最终还是要指望迟小厉。我们再集结一次，这次手脚都干净一点，暂时以铲除骨朵为最优先目标。”
这是在提醒其他人，不要再往规则力量中“加料”了。
狄叶忒三人沉默片刻，也纷纷抬起手，将各自光团汇聚到希留身前。
希留伫目看了半晌，倏而笑了起来。
冥眉头微皱：“老铁匠，你又在搞什么？”
希留叹道：“你们以为迟小厉拒绝馈赠，仅仅是因为那些‘小手段’？不！他自始至终，都从未考虑过接受帮助！”
希留再次闭上眼睛。
“就算这份规则力量足够纯粹，他也同样不会接受……所以死了这条心吧。”
四人同时陷入沉默。
第一一三零章 驱逐战（三）
意识逐渐上浮，最终顺利回归本体，迟小厉迅速睁开眼睛，下意识激活了准备好的十三重防御结界。
与希留的见面，只能算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插曲”，至于五神的馈赠，迟小厉从最开始就没有哪怕半点接受的意思。
且不说五神不可能如此“好心”地给予帮助，那些馈赠的规则力量，还不知道掺杂了多少诡谲的陷阱，一旦彻底接纳，或许短时间内确实能够大大提升自身实力，甚至拥有近乎于神明的力量。
但只要将骨朵铲除，五神恐怕就会立刻翻脸，到时候这些潜藏的陷阱便会成为致命的毒药，就算无法瞬间将他击杀，也会无比痛苦，最终不是在孤独和绝望中死去，就是成为五神的新的傀儡。
而后一种结局，或许会比前一种更加生不如死。
即便抛开这些手段，哪怕五神真的为了大陆安危，彻底放下双方之间的矛盾，选择毫无保留的支持迟小厉，赠予的也是纯粹的规则能量……迟小厉依旧不会接受。
哪怕没有任何副作用，也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只要是来自五神的力量，迟小厉就坚决抵制。
这种事情，只要有一次发生，无论最终成功与否，都会或多或少改变迟小厉对五神的态度，说不定就不知不觉间发生极大改观。
就像那位山丘之王，原本迟小厉对他的印象，仅仅是“普拉姆曾经的至交好友”，在五神中的立场或许也是最模糊的，那经过时间长河与前不久的见面，迟小厉已经对他一改往日的敌意，甚至产生了那么一丢丢……亲近。
这既是因为乌托邦战争中，希留不惜代价回到大陆，多次帮助甚至拯救了他，并且还将“封圣”的使用技巧毫无保留地告知，也有刚刚希留现身明确表露善意，好心提醒他注意规则能量中的隐患。
即便这两次见面，希留身上还带着其他目的，但迟小厉不能否认对方对自己确实提供了很大帮助，并且自始至终，这位神明都没有展现哪怕一丢丢的敌意。
这对于迟小厉而言，是一件难以理解，甚至不可思议的事情。
毕竟双方的立场，决定了这场最终影响整个大陆格局的战争，胜者只可能有一个，不是以他为首的讨伐队取胜，就是五神重新君临大陆，总之绝不会出现共赢共存的局面。
所以无论他和希留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合作关系，时局变化终归只是短暂的，作为高瞻远瞩的神明，希留不可能意识不到双方最终的矛盾走向。
在这种情况下，希留依旧毫无保留的帮助他，要不是确定自己是切切实实的人族，迟小厉都要怀疑身上是不是有矮人族的血脉，自己说不定是这位矮人王不知多少代的后裔。
希留的出发点或许是善意的，但迟小厉并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立场。
既然与五神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那无论何种情况下，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还未陷入完全绝望，迟小厉就不会接受五神的帮助。
这是一种信念，更是一种信心。
而这个决定，很明显也出乎希留的预料，只不过迟小厉原本还以为他会多劝说几句，却没想到这位山丘之王只是静静思索了片刻，便默然收回能量，然后笑着祝福一句，便转身离去。
直到回归现实的那一刻，迟小厉才恍然大悟——希留确实洞悉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知道这并不是脑子一根筋做的冲动之举，而是建立在强大自信基础上的承诺。
哪怕不借助你们这些神明的力量，我依旧可以战胜骨朵！
这句话，迟小厉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说过，可希留就是直白无误接收到了这种信心，所以才会没有任何劝阻，不发一语的离开。
要知道五神选择给予自己馈赠，一定也是经过了一番激烈而艰难的辩驳，最终才做出的决定，哪怕在规则力量中埋了陷阱，终归也是让他们付出了极大代价。
而这一切的目的，说到底还是为了铲除掉外神这一史无前例的危机。
在五神心中，这一刻，包含“迟小厉”在内的一切威胁和阻碍，都要排在外神之后。
如果迟小厉在接收馈赠之后，依旧无法战胜外神，那或许就得由一位神明亲自己降临现实。
而在神降仪式被破坏的前提下，强行降临现实，并且在短时间内还要保证具备巅峰战力……要付出的代价，恐怕就不只是能够休养的重伤这种程度了。
就很有可能，这位降临的神明，得与骨朵同归于尽！
而对于比任何人都更加惜命的五神而言，要做出这种决定，无疑难如登天。
所以他们才会将压下心头的厌恶，将希望寄托在他迟小厉身上。
而希留肩负的，自然是指导、引导他正确调用力量，并最终战胜骨朵。
可希留最终选择了尊重迟小厉自己的判断和决定，就相当于将拯救世界的重任与信任，全部寄托在迟小厉身上。
一旦迟小厉无法完成，哪怕只是重伤骨朵，都会给大陆留下无穷的隐患，骨朵再次潜伏，并且在已经找到“虚无之境”的前提下，一旦再次伤愈复出，就会直捣黄龙，到时候受到最大威胁的依旧是他们五个！
换句话说，希留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安危，交到迟小厉手中——而这种果决，也正是他始终无法理解的。
如果换做普拉姆，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理解和信任，迟小厉不会有丝毫意外，毕竟两人也算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至少在眼下的处境，立场始终是一致的。
可算上时间长河中的回溯，他和希留之间总共也只见过两次面，虽然也曾在精神领域中“促膝长谈”，但基于立场不同，各自都有所保留，根本不可能做到坦诚相待。
两个陌生的普通人，从相遇到相熟，最起码也得经历一段较为漫长的过程，才会对各自有更深的了解，更遑谈两个立场矛盾、最终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了。
“难道是基于对普拉姆的信任，所以‘爱屋及乌’，捎带着也对我有莫名其妙的信心？”
迟小厉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有机会，他真想当面询问理由，看看这位山丘之王内心深处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惜现在他眼前就有一个大危机，根本无暇考虑更多。
等到意识彻底回归身体，迟小厉迅速收敛心神，时间断层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白光降临前，骨朵正在调用星图的力量，意欲他发动猛攻，所以迟小厉快速恢复到临战状态，调动十三道魔法防御结界的同时，不忘在心中继续呼唤“封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试着将剑灵唤醒。
“嗯？”
原本以为迎接他的将会是暴风雨般的能量冲击，结果对面始终没有动静。
“你……怎么突然站那么远？”
感受到那股压人的气势倏而远去，迟小厉疑惑地抬起头，看到骨朵不知为何退到远处，第一反应便是这小子是不是有所预谋，想要引自己过去？
然而很快迟小厉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你刚刚做了什么？”
骨朵声音有些惊疑不定，脸上的表情也无比凝重，眼神不断闪烁，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迟小厉思路一转，便猜到骨朵为何会突然放弃进攻了。
还是那道白光！
虽然他最终没有接受那些规则力量，但作为一名外神，骨朵对规则的感知，可远比迟小厉更加敏锐。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也感受到了白光中浓烈而强大的规则力量，并且这股力量是彻彻底底来自于这个世界，可以说与他的星图有着天然的相互克制效果。
而这里毕竟是迟小厉的主场，骨朵即便显露本体，终归也是属于遥远星空之外的规则，这就相当于一个外来的狮子，闯入另一头雄狮领地，双方碰面的瞬间，就要大打出手。
所以别看骨朵现在气势强盛，实则外强中干，要无时无刻与周围的环境抗衡，哪怕迟小厉不与他正面作战，只要多拖一阵子，骨朵就会被这颗星球自身的规则力量抹杀！
这也是迟小厉最初惊诧于骨朵宁愿玉石俱焚、也要彻底杀掉他的原因。
哪怕最终骨朵赢了，他也会被规则力量不断消磨，最终难逃覆灭的下场。
这一点，五神暂时是不知道的，如果他们知道骨朵作出如此自取灭亡的“不智之举”，恐怕做梦都会笑出声。
而那些-规则能量，也绝对不会赠予，大不了多死一点人，反正用不了多久，骨朵就会自动消亡。
而在即将发动进攻的那一刻，突然有一道源自这个世界的规则力量从天而降，换成是迟小厉自己，恐怕也会第一时间认为这是某种陷阱，或者其他提前布置好的手段。
否则怎么会好巧不巧，就在他刚刚展现本体、释放星图时发生！
只有迟小厉自己知道，整件事纯属巧合。
五神刚刚处理完骨朵的那具分身，经过一番商讨，最终决定给予这边帮助，而骨朵也自知另一道分身失去联系，慢慢对迟小厉起了必杀之心，所以最后才碰到了一起。
（明明拒绝了，最终还是受到五神的些许帮助。）
迟小厉在心里感慨一句，这种误打误撞的间接帮助，受用起来可不会有丝毫心理负担。
所以迟小厉准备继续借助这个巧合，拖延更多时间，以消磨骨朵的力量。
“你觉得那是什么？”
迟小厉嘴角微微上扬，同时解除掉所有防御结界，甚至还主动向前走了几步。
这种看上去无异于自杀的举动，反而越发让骨朵心生疑窦，猛然拉开双方之间的距离，表情阴晴不定地扫视着这边。
迟小厉彻底收敛气息，不再有丝毫泄露，所以骨朵根本感受不到能量波动，越发投鼠忌器，还以为迟小厉将那份规则力量隐藏起来，等待时机发动突袭。
“呵呵……”
即便星图坍缩扩张不断散发的能量，让迟小厉头痛欲裂，精神和意识像是要被从身体里撕扯出去，他依旧面不改色，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容，边走边说道：
“你不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吗？眼下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我站在这里让你杀，怎么又停驻不前了？如果你是忌惮刚才那股能量，那我实话告诉你，其实只是临时向其他一些强者借助的假象，最终还是失败了，所以现在我没有获得任何补充和提升……”
骨朵默默听着，眼神中充满不屑。
你身上的伤明明都在一瞬间恢复了，就连那些受到域外规则腐蚀的伤口，也已经几近复原，这要不是借助了强大的本土规则力量，这点见识都没有，我骨朵无数岁月时光也算是白活了！
所以迟小厉越紧逼，骨朵反而越发谨慎，原本源源不断向外散发的隐秘力量，也渐渐收拢，将自己保护的密不透风。
看到这里，迟小厉反而松一口气，那种高强度的沉浸威压总算退去，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骨朵眼神倏而闪烁了一下，神情大变。
“你诈我？！”
迟小厉心脏猛地收紧，还没等明白究竟是哪里露出破绽，一股莫大的危机感出现。
周围视野霍然黯淡下来，斑斑点点的星光，像是头顶的星空，如薄纱般流泻在迟小厉身边。
“哼哼……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你的手段出了意外，那些力量应该是来自这颗星球的土著神明吧？他们竟然能够调动一部分规则力量，着实出乎我的预料，这可能也是我那具分身失败的原因……不过很可惜，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却没有把握住！”
与外界的联系彻底断开，整个世界只剩下骨朵的冷笑。
十三道防御结界迅速展开，然而在接触到星光力量的瞬间，便像是纸糊般破碎。
身体像是被万虫噬咬，无数隐秘学识，蜂拥灌入迟小厉大脑。
在意识即将崩溃的前一刻，迟小厉发出最后一声怒号。
“给老子出来——‘封圣’！”
嗡——
一道清冷的剑辉，划过星空。
第一一三一章 忘却
就像漆黑如墨的夜空，冉冉升起一颗新星，霎时间绽放光芒。
封闭的世界被这道清冷的剑光刺破，犹如开裂的蛋壳，原本被阻隔在外的能量，发出无声的欢呼，百川入海般快速汇集到迟小厉身上。
骨朵瞪大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异变震惊到无以复加，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难道判断有误？
迟小厉真的还隐藏了手段！
如同万年之前一样，骨朵再次感受到了对未知的茫然与恐惧。
自己的估算明明没有错！
迟小厉的心境，先前那一刻的变化，已经直白无误告诉他，那些表现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伪装，他已经手段尽出，再无任何隐藏的后手了。
那现在的澎湃剑意，又是怎么回事？
奥丁的记忆没有出现混乱，骨朵再三确定，迟小厉只是一个纯粹的魔法师，能够使用神器的唯一原因，是“封圣”本身的力量加持，以及可能存在的剑灵协助。
两相加持下，迟小厉才展现出一位至圣剑士的实力。
不过神器毕竟有损，万年之前那一剑，已经耗尽了神器原本储存的力量，所以这次见面，迟小厉只能一剑斩断自己的神格，却无法再重现万年之前的一幕。
而在骨朵的预估中，斩断神格后，“封圣”的力量也将彻底耗空，剑灵陷入沉睡，迟小厉短时间内将失去这一最大的依仗。
所以骨朵才下定决心，展现本体，准备用隐秘的力量，将迟小厉彻底格杀。
如果放在以前，骨朵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土著生命，而让好不容易降临现实的意识投影与对方同归于尽。
可在经历了乌托邦的那场战斗，以及万年后再次遇到对方，骨朵心中已经隐隐有种从未出现的诡异预感——
只要此人活着，外神就永远没有吞噬这颗星球的机会！
不只是他一位，哪怕换做其他外神进入，也会被迟小厉阻止驱逐！
这种感觉毫无根源，却又如此强烈，让骨朵纠结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相信直觉。
哪怕下一位侵入这颗星球的外神不是自己，也好过让这颗星球安然存续下去！
然而此刻，骨朵觉得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个对手。
磅礴的剑气像是裁纸刀轻轻滑过纸张，将整片夜幕轻而易举撕裂，自己原本充沛强大的星域规则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不！”
骨朵怒吼一声，为了避免更大损失，不得不暂避其锋，将星图收回身后。
黑暗退去，迟小厉身形逐渐显现出来。
他的样貌与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上半身**，下半身的长裤也破碎不堪。
唯一不同的，是他脸上的神情，以及手中握持的光铸长剑。
一种诡异的沉默，在对峙双方之间缓缓流淌。
骨朵搞不清楚迟小厉现在的情况，而连迟小厉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是怎么打破星图封锁的？
手里的这玩意儿又是什么东西？
迟小厉直到现在都有些恍惚，仿佛刚刚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幻觉。
在即将被星图吞没的时候，一切防御全被破除，迟小厉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封圣”身上。
下意识想要呼唤剑灵，可迟小厉又心知肚明“封圣”的状态，哪怕真的能够唤醒剑灵，一个耗尽了力量的空壳子，又能帮他什么呢？
不过这些想法远不及思维本能的速度，迟小厉最后关头，在精神和意识即将被域外规则挤压破碎时，想的仍旧是大陆的安危。
以及芙蕾雅、莉莉等亲人的面容。
等他回过神，已经发出了呼唤。
接下来便出现了离奇的一幕——
一道剑光仿佛是从心底深处“破土而出”，像是一个从牢笼中挣脱的猛兽，感受着自由的呼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欢呼雀跃的情绪。
剑本身是个死物，哪怕是神器，依旧是个死物。
所以能够发出情绪的，只能是剑灵本身。
迟小厉不知道剑灵为何会如此高兴，眼中已经被耀眼的剑光充斥。
接下来，便是一阵快刀斩乱麻，等迟小厉意识从深处回归，周围已经没了那种邪恶压抑的气息。
而手中，也多了一把并无实质，却拥有极强存在感的“光剑”。
此刻，溢散的剑气如同一张的薄纱，在迟小厉手臂上盘旋缠绕。
他静静感受着从剑身中传来的气息，以及那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意志。
骨朵死死盯着这边，隐隐浮现在他身后的星图，像是遇到了天敌或者克星，本就暗淡的星光，变得更加昏沉，几乎要缩成一团。
“原来……是这样。”
静默一阵，迟小厉眼中露出一抹恍然，脸上却多出几分复杂之色。
骨朵眼皮猛跳了一下，看着不断从迟小厉身上流泻、转化的能量，一点点增强剑身的光亮，神情先是一怔，随即变得愕然无比。
“你、你不会是……”
迟小厉缓缓抬起头，眼中像是包含了万种情绪，有纠结、有不舍，有伤感、有寂寞……
然而这些情绪，最终全部化为一抹释然，随着迟小厉闭上眼睛，而消失无踪。
这一瞬间，所有剑气流转全部停歇，迟小厉像是再次化成了一枚无懈可击的“蛋”，感受不到哪怕半点气息变化。
明明是出手的好机会，骨朵脸上却逐渐泛起惊慌，继而转变成惶恐，难以置信般瞪大眼睛。
“你竟然真的是……不！不能这么做！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恐惧如洪水般凶猛袭来，骨朵彻底失去了镇定，不断向后退去，歇斯底里地吼道：“别这样！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完全没有必要同归于尽！这样，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迟小厉仍旧双目紧闭，不为所动。
骨朵眼中惊惧更甚，几乎是尖叫道：“我放弃！你现在把我放走，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对这颗星球动半点心思！就此彻底远离这里！”
骨朵已经猜到了真相，自诞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像现在这般惊慌失措，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名为“恐惧”的滋味。
他恨自己，明明之前有那么多线索和暗示，竟然只猜到了表面，却始终没有看透真相，结果现在悔之晚矣。
不再是他要跟迟小厉同归于尽，而是……迟小厉选择与“祂”同归于尽！
迟小厉依旧没有睁眼，只是缠绕在右臂上的剑光，越发璀璨。
“我错了，我马上离开这颗星球！别这样！”
骨朵心中的惊惧已经无以复加，慌乱中只想着尽可能远离这里，调动星图，疯狂地向周围结界撞去。
然而不等他接触到那些结界，眼前的世界就倏而变得无比迟缓，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一下子变得远在天边。
迟小厉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周围的时空规则，就自行运转，阻止骨朵离开。
骨朵发出一声凄厉大吼，通红着眼睛，状若疯癫道：“别忘了那些你在意的人！难道你舍得他们吗？”
冰雕般伫立不动的迟小厉，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睫毛闪动了一下，却最终还是没有睁开眼。
骨朵就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焦急劝阻道：“别忘了，我终归是一位外神！哪怕你最终和我同归于尽，代价也不会仅仅只是一条命，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存在、你曾经的一切，你在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痕迹，全部都会消失不见！”
“那些你在乎的人，他们会彻底忘记你！忘记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之中，忘记那些逐渐建立起来的感情！你孤独地去死，仅仅只能暂缓这颗星球灭亡的速度，却无法阻挡大势所趋！”
迟小厉终于睁开眼睛。
骨朵心中狂喜，勉强笑道：“你果然还是不舍，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等、等等！”
“还有什么遗言吗？”
迟小厉嘴角上扬，眼中神采奕奕。
确切来说，他的眼睛确实发出了光芒。
两只眼瞳深处，各映射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光铸长剑，模样与他右手上的那把如出一辙。
骨朵整个身体就僵在原地，蔓延的恐惧让他无法呼吸，连背后的星图都被压抑到了极致，原本还在闪烁的群星，一下子像是全部被墨汁浸染，再也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光辉。
“你真要做到这种程度？！”
自知无法再改变迟小厉的想法，骨朵不甘地发出一声嘶吼，犹如野兽临死前**最后的愤怒，咬牙切齿道：“我发誓，你的存在将会彻底抹去！你会伴随着永恒的孤独，毫无价值地死去！”
“孤独我是，一如既往。”
迟小厉缓缓闭上眼睛，同时在心中默念。
——对不起了。
骨朵裹挟着星图，一边歇斯底里地怒吼，一边释放全部力量，疯魔似的向这边冲撞过来。
下一秒，迟小厉睁开了眼睛。
一道剑芒横空出世，像是要贯穿这天地。
片刻后。
大地恢复了宁静。
风雨无声消退，最后一抹月辉，恋恋不舍地向世界告别。
东方的天空中，亮起一抹光彩。
云销雨霁，夜尽天明。
……
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被晨曦的光辉驱逐。
高空之上，三道宏伟的龙影正在急速前进，后方数千米远处，紧紧跟着近百只成年巨龙。
猛然间，位于中间的炎龙顿住身形。
“尼尔霍德，你搞什么鬼？”左侧的冰龙也下意识停住，眯着蓝晶色的瞳孔，略带不满道。
右侧的黄金龙王也一同停下，迅速放出精神力，半晌后冲阿黛维摇头道：“附近没有任何异常气息。”
“不，不是有敌袭，而是……”
尼尔霍德眉头微皱，一下子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威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半晌，他才犹豫道：“可能出现了错觉……我好想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还有什么事情，比眼下的危机更重要？”
阿黛维心中稍稍掀起一丝涟漪，可转瞬便消失不见，只当作是受到了尼尔霍德的影响。
“别在这里耽误时间，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没错。”杰利也跟着点头道：“玛兰出现的未知存在，极有可能就是吾等传承记忆中记载的那种怪物，务必要趁着它刚刚侵入大陆，还未彻底适应的虚弱状态下，将其一举歼灭！”
尼尔霍德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冲两龙点点头，再次朝着远方飞去。
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危机亟待解决，一些个莫名其妙的错觉，没必要太过上心。
……
诺瑞城外。
泥土纷飞，一道肥硕的身影从地下钻出，惊疑不定地观察着眼前的废墟。
“莫雷，你刚刚有看到什么吗？”
坦坦图奇摸了摸脸，带着一抹狐疑，看向刚出现在身后的中年男人。
“好像有某种能量波动一闪而逝……不过出现和消失的速度太快，所以无法确定是不是错觉。”
莫雷思索半晌回道。
“那就肯定有，你我总不能可能同时判断出错。”
坦坦图奇从地下爬出，抖掉身上的沙石，略有些同情地看了眼荒芜的土地：“真为咱们那位玛兰皇帝感到悲哀，好不容易刚修复完成的皇都，这下子又彻底毁掉了，看样子必须得迁都了。”
“你倒是有闲工夫操别人的心。”
莫雷斜睨他一眼，眉头倏而皱了一下。
“怎么？”
“嗯……没什么事。”
莫雷摇摇头，没在意刚刚转瞬即逝的感觉，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趁着那个怪物虚弱，赶紧召集人手，不能让他跑掉！”
“放心好了，这次近乎整个巴布大陆的顶尖战力，全部齐聚玛兰，赶到只是时间问题，那个怪物只要还留在这片土地上，就绝对飞不出去！”
坦坦图奇拍着胸脯保证。
只是看着眼前的废墟，他总感觉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
独立于现实的某处异空间内。
一道高大的人影，此刻蜷缩成一团，沧桑的脸上布满痛苦。
一旁静静躺着一把没有剑锋的剑柄。
“迟小厉……不、迟小厉……”
他不停低吼，像是在与什么抗衡，始终不肯放弃。
最终，男人表情倏而一松，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身体逐渐舒展开来，眼中却很快现出茫然之色。
“我……刚刚怎么了？”
第一一三二章 斩尽杀绝
朝阳冉冉升起。
温暖的阳光，将寒夜的冰冷驱散。
今天是玛兰节气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寓意着寒冬彻底过去，初春的温暖真正开始吹拂大地，万物都从沉眠中复苏。
各个种族都在为即将迎来的春天欢呼雀跃，人们走出屋外，笑容满面地互相恭贺，虫蚁从休眠中苏醒，开始缓慢而又有条不紊地开始新一年的起点。
在这万物欢庆的日子，却也有极少数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一道阴影闪过天空，以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察觉的速度，向着远方逃遁。
“该死该死该死……！”
阴影不住发出嘶吼，声音尖锐而扭曲，同时带有无尽的怨恨和愤怒。
“那个混蛋……竟然敢……啊！”
一道道细如毛发的光斑，偶尔在阴影身上稍纵即逝，然而每一次出现，就如同过电一般，让阴影忍不住发出惨叫。
如果有强大的剑士路过，或许能够从那一次一次光斑中，感受到一股极为诡异的剑气——似乎很强大，却又不够强大，就是这样令人倍觉困惑的矛盾感。
又或者有哪一位大魔导师偶然抬起头，不经意捕捉到视野盲区一道阴影一闪而过，精神力同时也会有些微出动，就好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掀起了些许涟漪，最初极为明显，可随着时间流逝，便会逐渐消失、淡忘。
这一路上，相同的情景已经不知发生过多少次，阴影也从最开始接近实体的状态，被这股能量不断折磨损耗，一直到现在，几乎淡薄的快要融入背景天空一样。
这道阴影，正是从诺瑞逃离的骨朵。
——或者更准确点来说，只是骨朵数十个分身中的一道。
吃一堑长一智，一个愚者受挫，最起码也会得到一点经验，更遑谈一位外神。
经过万年之前的惨败，又在大陆上度过了这万年漫长岁月，骨朵自然会吸取上一次失败的教训，正所谓有备无患。
未取胜、先思败，其实并不符合骨朵的性格，他的特质就是“果断”，所以这种居安思危的作风有些违背他的本性，不过为了将来吞噬这颗星球这一更长远、更重要的计划，眼下也只能委屈自己，哪怕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这颗星球上的任何人，也要有备无患。
万年之前逃过一劫，只是因为侥幸在那个神使身上留下了印记，目的则是为了追踪那些土著神明的藏身之处，却没想到最终误打误撞成为了救命稻草，让骨朵有残存的碎片得以休养生息，从头再来。
所以在意识彻底复苏后，骨朵首先做的，就是将自己的主体意识，分割成许多个分身，不同分身所蕴含的能量性质和强度，也有很大差别。
这样即便真的发生了万分之一的事件，自己最终被那些土著生命打败，或者又冒出其他神器继承者，主体意识覆灭，也还会有其他分身存续下去，就像万年之前那般慢慢恢复。
而前往“虚无之境”的分身，就是骨朵特别强化了隐秘力量的一具，力量方面倒是大大缩水——本来是想直接令那几个土著神明陷入疯狂，所以在骨朵的计划中，战斗时可以避免和忽略的，所以并不需要提供多么强大的力量就能完成任务。
当然，计划本来是很美好的，结果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那个分身竟然失去了联系。
而从最终结果来看，那几个土著神明也没有发疯，甚至于可能毫发无伤，所以才会有余裕提供额外的力量进行馈赠。
当然，这些意料之外的变化，其实最终都不会影响大局，那几个土著神明哪怕通过一些小手段，躲过了这次危机，损失的也不过是一具分身而已。
以后的时日还长，总有一天骨朵会亲自前往那个秘境，到时候……难道那几个土著神明，还能有抗衡的办法？
不还是只能束手就擒。
然而这一切的谋算、计划，却最终被一个男人彻底击碎。
骨朵自认从未放松过对迟小厉的警惕，或者说，在他心中，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威胁性远远高于那些土著神明。
骨朵也在不断猜测迟小厉的真实身份，那抛开表面“人族”以外，的真正根源究竟是什么。
最终的结果并不清晰，主要是迟小厉此人身上的矛盾点太多，许多猜想可能符合其中一个条件，却很快又会被另外一个条件否决。
所以骨朵只能大体确认，他并非这个世界的生物，至于究竟是其他外神的精神烙印极低概率进入这些星球，亦或者其他原因，就无从得知了。
如果迟小厉的最终身份，确实在这些猜想之中，那就不算超出骨朵的预料，他也为这些不同情况，考虑了多种对策。
然而最终骨朵确定了迟小厉的真正身份，却是一个超出之前所有预想的结果。
那一刻，骨朵内心深处，萌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真正的恐惧。
或许这也是自他诞生以来，首次体会到这种情绪。
如果迟小厉真是“那种东西”，那受到威胁的就不再只是自己这么区区一个分身。
很有可能，会影响甚至重创自己的本体！
这件事听上去很荒谬，无论是骨朵自己经历的，还是其他外神，之前也从未出现过类似的“意外”。
可现在，却切切实实发生了。
所以骨朵强大的求生欲，最终战胜了所谓的尊严，让他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
结果不出所料，主体甚至连一丝抵抗都做不到，就此彻底陨落。
这时候，其余的分身才不由庆幸，“自己”曾经做出了多么明智的决定。
迟小厉已死。
说换的，仅仅只是自己的主体意识。
换句话说，这个主体意识，其实也是无数分身中的一个，只不过拥有的力量和隐秘，比其他分身更强一些罢了。
只要逃过这一劫，世间便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迟小厉出现，再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和复苏，终有一天，自己还会以巅峰状态卷土重来。
到时候，没有人可以再阻止他！
这也是第二次惨败之下，骨朵所能找到的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借口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将他这最后一丝奢望，都毫不留情地打破。
在结界消失、与本体的联系中断后，所有分身正准备各自隐藏下去，却愕然发现，身上竟然莫名其妙出现了许多细碎的剑气，威力不大，却如跗骨之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甩脱不掉！
而这些剑气，短时间内并不会构成太大的损伤，可架不住反反复复不断出现，每一次都会让分身的气息削弱一点，积累下来，仅仅两个祈时，分身的实力就耗损超过了三分之一。
这样下去，不出一天工夫，分身的能量就会被剑气彻底磨灭，到时候就等于彻底断绝了“复生”的希望。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骨朵倒也认了，可直觉告诉他——
一旦在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分身消失，接下来很可能就会波及到远在星域之外的本体！
虽然以前还从未有过哪位外神在入侵土著星球的过程中被反杀，骨朵本不该有此担心，但没出现过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尤其现在的危机感十分强烈，“封圣”更是一柄超品存在的天陨。
既然能够透过本体意识波及到其余分身，难道由分身进一步波及到远在星域之外的本体，毫无可能吗？
“一定要想办法……控制这该死的剑气！”
无力与虚弱感越发明显，骨朵的速度逐渐降了下来，身形变得更加淡薄，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真的要与背景融为一体。
“如果将所有分身凑起来，会不会延缓剑气消磨的时间，亦或者……各个分身所携带的剑气，也会因此累加起来？”
骨朵不是没有想过联合其他分身，但转念一想，实在是不确定这跗骨之蛆般的剑气，会不会随着分身合并后，也跟着增强。
如果只是杞人忧天，那确实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考虑应对之策。
可如果……剑气也能叠加，就会白白浪费掉宝贵的时间，最终不但无法减缓，反而可能加剧灭亡的速度。
但若是保持原样，继续这么无头苍蝇般的乱转，一定会在找到办法前，先被剑气消耗殆尽。
骨朵不禁陷入了纠结，颇有些进退两难。
就在这分神的片刻。
或许是因为精力不够集中，或许是剑气的削弱，大大影响了骨朵的感官，总之当头顶被一道庞大的身影笼罩时，骨朵才从思绪中回过神，略显茫然地抬起头。
等待他的，是迎面喷吐的炙烈龙息。
“不——”
惨叫声尚未发出，仅剩的阴影就被龙息彻底吞并，直到死前，骨朵都没想通自己是怎么被盯上的。
“嗯？这就死了？”
尼尔霍德在空中变为人形，苍劲的脸庞上写满错愕。
他谨慎的检查了周围，确定没有任何气息残留，也不像有其他埋伏。
等了一阵，确定没有任何异变，尼尔霍德才张开嘴，发出一声无形的吼叫。
左右两侧，天边出现两道黑影，以极快速度变大。
“怎么回事？”
阿黛维紧皱眉头，冰蓝色的竖瞳满是惊疑：“你……刚刚做了什么？”
“咱们不是一直跟着那个阴影吗？我仅仅试探性的出手，因为太过轻松，还以为是对方设了埋伏……结果等了半天，啥事没有。”
尼尔霍德无辜地耸了耸肩。
当他们赶到诺瑞城时，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了，原本刚刚新建的都城，再次遭受毁灭性的重创，城区变成一片焦土，如果不是四周偶尔裸露出来的城墙断壁，甚至很难想象这片荒凉之地，就是玛兰那个曾经无比繁华的最大城市。
坦坦图奇早就在那里等候，不过似乎连他都有些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好像那个恐怖存在的降临出现了问题，因而导致自己崩坏，诺瑞城变成废墟，也只是对方一人发疯所为。
这个理由让人无法信服，但很快各地都传来异常气息远遁的消息，坦坦图奇和莫雷经过仔细商讨后，确定这些气息大概率源自那个恐怖存在。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问题，原因还是对方自身出了问题，最终被这方天地的规则磨灭。
无论最终原因如何，这都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好消息。
三位龙王当即亲自追踪，最终在距离诺瑞数千里的一座小城镇上空，成功抓捕到一个阴影的气息。
然而……原本三龙还以为可能陷入的苦战，最终竟然以一种离奇轻松的方式结束，以至于让三位龙王差点以为这是对方设下的陷阱，或者说干扰项，以增加真正的分身逃跑概率。
“难不成……那个怪物真出了问题？”如果说原本尼尔霍德还不相信，但经过这次战斗，他已经有八成信心可以确定了。
虽然阴影的实力很弱，甚至都没来得及对这次突袭做出反应，但尼尔霍德还是从对方消散前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一抹异常，哪怕极其微弱，却仍旧让他惊起一身冷汗。
耗子啊那种气息似乎被另一种能量限制，所以仅仅只能给尼尔霍德带来一点忌惮，并且很快就随着阴影的消失消散。
将自己先前的感受，向另外两位龙王讲述了一下，并最终作出自己判断：“我认为阴影确实是那个怪物无疑，只不过可能就像坦坦图奇说的那样，因为某种异常，导致自身出了问题，这才不得不释放分身逃离。”
阿黛维仍旧有些狐疑，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放弃了。
“总感觉漏了些什么，却始终想不起来……”
……
十二个祈时后。
一道巍峨的剑光从天而降，将方圆百米区域笼罩在内。
剑域之中，伴随着一阵微不可察的凄厉惨叫，最后一道阴影彻底消失。
“真够凄厉的……只是杀一具分身而已，听上去跟杀了他全家一样。”
莱因哈特晃晃头，总感觉意识稍微受到了一点影响，不过问题不大。
他转头看向刚刚出现在悬崖边的身影，略感意外道：“你那边都解决了？”
斯坦拉奇点了点头：“你这里是最后一个。”
莱因哈特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叫的那么难听……只是总感觉结束的太轻松了点……”
第一一三三章 问题
十二个祈时后。
一道巍峨的剑光从天而降，将方圆百米区域笼罩在内。
剑域之中，伴随着一阵微不可察的凄厉惨叫，最后一道阴影彻底消失。
“真够凄厉的……只是杀一具分身而已，听上去跟杀了他全家一样。”
莱因哈特晃晃头，总感觉意识稍微受到了一点影响，不过问题不大。
他转头看向刚刚出现在悬崖边的身影，略感意外道：“你那边都解决了？”
斯坦拉奇点了点头：“你这里是最后一个。”
莱因哈特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叫的那么难听……只是总感觉结束的太轻松了点……”
……
蔚蓝色的星球之外。
群星闪烁的星空之下，一道道庞大的阴影，时而在星球外层闪现，模样各异，甚至有许多都是常人难以理解和想象的形象。
这些巨大的怪物，就像是一颗颗卫星般紧紧缠绕在星球周围，一如亘古不变般沉眠。
祂们便是这宇宙中真正的主宰，位于最高层面的“神明”。
虽然现在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实际上每一位外神，都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入侵星球内部。
一旦星球表面的限制被打破，或者星球内的规则被他们掌控并适应，就会在极短时间内突破所有界限，化身为这宇宙间最恐怖的猎手，将星球本身连同地上的生灵一同吞噬殆尽。
此刻，蔚蓝色星球之外便有不下十数个身材庞大诡异到极致的外神，有的互相紧密挨着，有的则相距甚远，通常情况下，祂们会一直保持这种相对静止的状态数万年，乃至更加悠久的岁月，一直等到星球规则被破坏、限制消除的那一天到来。
在这期间，或许会有外神渐渐失去耐心而离开，也可能会有其他游荡至此的外神重新加入。
毕竟一颗星球的规则破坏，根据情况不同也因地制宜，需要的时间往往都不确定，短则几个月，长则数十万年都有可能，但这些被外神盯上的星球都毫无例外，最终难逃被吞噬的命运。
从来没有哪一个星球，能够做到在被外神盯上之后免遭毒手的特例发生。
毕竟外神的生命，近乎永恒，甚至有些比星球本身更为悠久，时间对于祂们而言，不过是一段餐前的小憩。
外神身躯太过庞大，消耗的能量往往也要以恒星为计。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外神都会为了减少能量消耗，而主动进入休眠状态，只派出一些分身或者意识随时监控星球，等待机会降临。
然而今天，情况似乎出现了一点“意外”。
一道无形波动，自星球表面射向星空。
“……嗯？”
这一瞬间，无数双眼睛同时睁开，齐齐射向那道能量传来的方向。
所有外神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波动惊醒，想要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毕竟在这股能量之中，似乎有一些似曾相识，让祂们或多或少有些熟悉感。
难道是某一个外神偷偷潜入了意识，并且顺利适应了规则？
有这总想法的外神绝不止一个，大家都仅仅盯着那道能量传播的方向，想要看看是哪一个“幸运”的家伙占了先机。
通常情况下，一旦某一位外神的意识投影完成任务，那这颗星球的大部分能量，就会被该外神侵占，不过总归无法全部吃下，所以其他外神就需要尽可能找到这位外神的位置，然后无论通过什么方法，获得在祂之后第二个进入的名额。
“唔……好像是‘果断’那个家伙。”
“看来没错，你看骨朵张狂的样子，竟然让他抢占了先机，啧啧……”
不存在任何介质的虚空中，两位外神正在用精神力交流，发出一阵略带羡慕的感慨。
然而没过多久，所有外神便察觉到不对。
“果断”原本表现出了欣喜若狂的“神态”，证明祂确实派出了意识投影入侵星球，并且看上去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然而等到那股力量临近，“果断”却瞬间变了脸色，先是有些错愕，随即泄露出迷惑的情绪。
作为同类，即便特质不同，但外神们还是能够准确感受到同类之间的心理变化。
其他外神明显感觉到，“果断”最后的情绪，已经变成了近乎惊恐的状态，竟然背离那道能量，向着广袤的星海深处逃遁。
距离骨朵最近的一位土黄色外神，眨着那双足有半个月球那么大的眼睛，打趣道：“骨朵，这么着急忙慌地逃跑，是发现了其他猎物？”
对于外神而言，能够让祂们暂时放下一颗即将“成熟”的星球的唯一理由，就只有另一个已经“绽放、且还未被其他外神吞噬殆尽的星球了。
所以在这位外神看来，骨朵之所以跑的这么快，是因为已经认定这颗星球属于祂自己，才急着跑去另一个已经观测到的潜力星球“占坑”。
骨朵并未有任何回复，如同一颗彗星，在星海深处疯狂前行。
“好像不对劲……”
这个外神终于觉察到了一丝异样，看着那股追随而去的能量，没来由竟然感受到一股惊悚之意。
“那、那家伙的意识投影……究竟带了什么回来？”
此刻其他外神也有类似的疑问。
而只有骨朵自己，才知道真正的答案。
“该死……究竟发生了什么！”
广袤的宇宙中，一团阴影气急败坏地怒骂，然而周围却没有其他人，所以这句谩骂也只能由祂自己消化。
“只要逃到中央星团、或者遇到那些‘怪物’，一定就能解决这个尾巴！”
骨朵打定主意，调整方向继续飞速前进。
事实上，就连祂自己，暂时都无法确定身后究竟跟的是什么。
祂只知道自己本该回归的意识投影，在某一个突然断了联系，然后没过多久，又再次出现。
然而当骨朵满心欢喜的以为投影完成任务、自己即将能够登陆那颗星球大快朵颐时，他却突然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悸——
有大危机！
仔细辨别，那股能量之中，大部分竟然是自己从未感知过的力量，那是同样源自这片宇宙的能量，却极为强大，并且不知何种原因，似乎就盯上了自己，即便逃遁了这么远，仍然能够紧紧跟着。
类似的事情，别说骨朵自己，恐怕所有外神都未遇到过，竟然会被一个源自土著星球内的奇怪力量追杀！
偏偏这股力量还带给骨朵极大的威胁，不能不躲！
好在还有解决的办法。
骨朵毕竟也是活过无数岁月的存在，并未生出任何惊慌，向着星海中心一路奔驰。
只要到达目的地，或者在途中偶遇到某位吞并多位外神的“怪物”，就绝对可以解决身后的麻烦！
前者当然更加安全，但路途较长，不能排除被那股能量追上的可能；而后者较为危险，因为那些“怪物”自身，就极具侵略性，与他们建立联系，简直是就是玩火自焚。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骨朵不会选择第二条，因为很有可能在解决掉身后能量的同时，自己也被对方当成食物吞噬殆尽。
一股刺痛感袭遍全身。
自诞生以后，数万年乃至数百万年以来，从未有过类似的体验，骨朵甚至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一股能量穿刺自己的身体，由尾到头轻松洞穿。
“什么时候……”
这个疑问刚刚诞生，便再无解答的可能。
虚空之中突然暴起一阵璀璨的光芒，犹如两颗行星相撞，星核碎裂之后爆发的炙烈光斑，几乎将整片黯淡的宇宙照亮。
随后这些光芒便快速冷却下去，整个过程或许会维持数十年之久，最终才会彻底变暗，成为一些零落的碎石，伴随着宇宙风暴随处飘荡。
说不定在某一天，其中一块陨石会无意间落在某一刻蔚蓝色的星球上，当划过星球表面时，一双双巨大的眼睛睁开，略有些狐疑的看着陨石，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但最终还是没能想起来，于是再次陷入沉睡。
……
虚无之境。
高悬于天空之上的五张王座，一如亘古不变般恒定。
猛然间，其中一张王座上窜起一个人。
“蠢货，突然又搞什——”
墨黛丝皱着柳眉正要训骂，目光猛然间划过一角，瞬间也呆住不动。
所有神明终于注意到了异常，无双目光死死盯着位于中心的光球。
原本其中不断挣扎的痕迹，在先前那一瞬间，似乎突然消失了！
“是……是错觉？”
冥自言自语了一句，顺手拧了脸一下，结果马上挨了一拳。
“要拧拧自己的。”
一向好脾气的加尔多古，懒得搭理旁边的弱智，目不转睛地盯着光球，半晌才点头道：“已经很长时间没动静了。”
“难道……真的完成了？”
墨黛丝柳眉之间满是难以置信的神采，她既不相信外神会被这么简单的消灭，更不相信完成这一伟大任务的人，会是那个拒绝了他们馈赠的迟小厉。
冥从地上站起来，焦急望向自始至终未发一语的两个人：“狄叶忒、希留，你俩一个封印的创造者，一个脑子最好用的家伙，平常高谈阔论，怎么这时候反而闭嘴了？赶紧发表一下意见！”
狄叶忒摩挲了一下手腕，迟疑片刻，缓缓道：“我觉得有问题。”
“嗯？”
“迟小厉天赋再高，也不可能独立解决掉一位外神的意识投影，所以我认为更大可能，还是骨朵自己的‘伪装’，装做已经被驱逐的样子，实际却在等着我们掉以轻心，一旦解开封印，就会第一时间发难。”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冥急的上蹿下跳，扭头又看向旁边的老铁匠：“希留，光球能够在不打开的前提下，检查里面的情况吗？”
“可以。”
希留点点头。
不等冥面露喜色，希留立马补充道：“不过许多事情都是相对的，如果我们能够观测到外神的情况，你认为……以祂的手段，如果真的是伪装，就没办法反过来侵蚀？”
冥脸色瞬间僵住。
对啊！
这些外神对他们最大的威胁，还是源自未知的隐秘，谁也无法保证在观测外神的时候，会不会反而落入对方的圈套！
“又不能打开确认，又没办法回到大陆确认……那该怎么办！”
“你急什么！”狄叶忒眉头微皱，瞪了已经焦躁不安的魔帝一眼，随口道：“之前怎么做，现在就继续这么做，不过是多了一个封印物，又不影响你的正常行动，难道你就非得验证其中的威胁？”
冥被说的哑口无言，随后也反应过来——
外神被没被驱逐，现在都影响不大，好像确实没必要这么着急。
墨黛丝也投来视线：“希留，你算是我们几人中，唯一与迟小厉直接接触过的，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
希留回望过来，笑道：“你希望我给与肯定得答案，还是否定的答案？”
墨黛丝沉声道：“我只要真相。”
“那我相信……迟小厉做到了。”
希留坐回王座，半阖上眼睛，嘴角不经意微微上扬。
（好小子……不愧是被你看中的人选，竟然真的做到了……如果你还活着，是不是也能做到同样的程度呢？）
希留神态愈发淡定，其他四人却完全淡定不了，视线如同雷光般爆射过来。
“老铁匠！别在椅子上装死！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冥已经感觉到有些猫腻，却又把握不清楚这种感觉的来源，好像希留知晓一些他们不清楚的秘密，所以才会如此确信。
“你就如此看好那个人族的小鬼？”墨黛丝冷冷望过来，语气微寒道：“狄叶忒之后，人族的气运不可能再培养出一位如此程度的天才。”
希留表情倏而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
狄叶忒侧目看了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没问出口。
只是眼中同样也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那个家伙，似乎不只是一个人族那么简单……”
加尔多古沉吟，忽而瞪大眼睛：“难道……他也是普拉姆的承剑者？”
第一一三四章 渐生怀疑
玛兰，诺瑞遗址。
看着废墟中半倾斜的雕龙玉柱，曾经被视为玛兰皇城的明珠，此刻却只剩残破的一小部分裸露在外，奥德烈悲从中来，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紧紧抿住。
他是玛兰之君！
区区两次毁灭性的打击，对于一个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大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哪怕子民们悲伤绝望，他这位君主，也要成为一杆标尺！
只要自己不倒，玛兰，就永远不灭！
“行了，想哭就哭一顿，这里又没有你的人。”
好不容易升起的豪情，被肩膀上突如其来一只手打断。
奥德烈嘴唇再次撇了一下，看着满脸坏笑的胖子，差点真的流下眼泪。
这个死胖子……就知道看我笑话！
“在心里骂骂就好，可别真让我听到啊。”
奥德烈心中一惊，愕然看向旁边。
这死胖子难道已经厉害到可以随心所欲读取别人的想法？
他马上又听到：“就是这么厉害！”
奥德烈后背顿时冷汗淋淋，他怎么也想不到，坦坦图奇明明是一位剑士，怎就莫名其妙拥有读心术了？
一想到自己刚刚腹诽这位超级家族家主，奥德烈就感觉喉咙有些发痛，小腿肚想要抽搐。
换做以前，他在心里骂就骂了，哪怕被对方知道，身为玛兰皇帝，奥德烈也根本不虚坦坦图奇。
可现在……连续遭受两次重创，也不知道凯撒家族是受了谁的诅咒，就算再繁华的国度，这么翻过来覆过去折腾，也绝对吃不消。
上一次重建就几乎耗空了国库，结果刚完成没几天，又出现一位比神使更狠的家伙，万幸的是这次并未造成全域影响，只是将诺瑞周边的诸多城镇毁于一旦。
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否则奥德烈恐怕自己的王座不保，就得在万千子民的谩骂中，被人一脚踢下台。
不过饶是如此，诺瑞以及周遭城镇，本就是整个帝国最繁华的经济区，再次遭受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差不多就相当于损耗了整个诺瑞近四分之一的经济，对于国库见底的凯撒家族而言，让本就捉襟见肘的经济维持更雪上加霜。
所以现在奥德烈只能指望东部三国，以及两大超级家族能够提供友情援助。
当然，这些援助一定是要支付代价的，但比起亡国来说，已经算是小小的牺牲了。
他也得感谢现今大陆格局近乎稳定，已经数百年未曾掀起过大的战乱，各国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太大敌意，再加上路途遥远，所以纵然玛兰接连遭受横祸，暂时也不会有被其他三国吞并的风险。
但是三国国主，和眼前两位超级家族族长，也都不是好相与之辈，想要将玛兰重建回到之前的繁荣，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能够稍微恢复经济运转，重新启动各个大陆之间的经贸往来，奥德烈就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三国提出的条件，即便暂时还未跟三位使者沟通，奥德烈也能大致猜到几分，不外乎减少关税、允许三国军队以“保护”的名义入驻玛兰多少年，同时玛兰也要在接下来的多少年内，为此支付报酬。
总之三国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宰上一笔。
除此之外，两大超级家族，也是胃口极大的饕餮巨兽，尤其以坦坦图奇这种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接连两次大战，一直到结束，这位家主几乎全程参与，可以说玛兰能够最终存续下来，确实离不开波鲁什家族的帮助。
这种情况下，自己贸然腹诽一位权势滔天的“恩人”，保不准就会让对方抓住“小辫子”，趁机狮子大开口，自己理亏也只能忍着。
就在奥得烈忐忑不安，考虑要不要先发制人提出一些妥协条件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凯撒陛下，不要被这胖……位波鲁什家主忽悠了，他哪有什么读心术，只是贵国刚刚经历如此磨难，您心中定然悲愤不已，所以一些情绪全部写在脸上，对于一个深谙人心的老狐狸来说，很容易就能推测出一些想法……”
还有一个声音说道：“如果没猜错，你现在应该在考虑割让更多条件，以弥补之前的失态……大可不必！坦坦图奇的目的就是这个，你要是主动开口，那可就真的羊入虎口了。”
奥德烈微微一怔，眼中重新燃起光芒，看着坦坦图奇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倒是差点被骗了！
眼看就差一点，就能平白无故得到更多好处，结果到嘴的肥肉最后长翅膀飞走了，坦坦图奇怎么能忍！
可来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辰家三剑士中的斯坦拉奇和莫妮卡！
单从实力来说，这个大陆上，目前已经没有可以单打独斗战胜这三位的人了，所以坦坦图奇腹中生火，也只能暂忍下来。
“我当然是跟奥德烈老弟开个玩笑……”
他肥嘟嘟的脸哆嗦了两下，回头皮笑肉不笑道：“好侄子，好侄女，你们二位这是完成任务了？怎么有闲暇过来看看我这个堂叔了？”
不等二人开口，坦坦图奇便继续道：“说起来，你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吧？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或者小伙子？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俩要是还没相好，咱们波鲁什家族内的年轻俊彦以及巾帼红颜可是闻名大陆，要不你们考虑一下？”
斯坦拉奇脸颊有些微红，莫妮卡则俏目圆瞪，右手搭在剑柄上，看样子随时都会出剑。
“好啊，既然坦坦图奇家主有这种想法，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辰家也讲究门当户对，长子和长女都是嫡系，要想嫁娶，最起码也得是平起平坐的对等身份吧？要不等将来入了门，地位不对等，可是要遭受欺负的。”
一声冷笑从背后传来，斯坦拉奇与莫妮卡迅速回身，恭敬低头道：“父亲。”
“多大个人了，还被一个没长大的老小子耍的团团转！”
莫雷先是轻批一顿，接着再次看向坦坦图奇，回以意味深长的笑容：“没记错的话，贵家主也有两位嫡系子嗣，正好一人一位……”
你不是想联姻嘛，没问题，拿自己儿女出来！
坦坦图奇全程神色不变，只是在最后长叹一声，面露惋惜道：“可惜了，如果早知道莫雷家主跟我如此不谋而合，我就好好管教犬子和小女了，唉……也算家门不幸，这两混球根本没把握这个父亲放在眼里，早早就各自私定终身了……”
“哼，私定终身？你女儿嫁给谁了？你儿子又……”
原本莫妮卡对所谓的联姻还有些顾虑，不过听到这里，好像坦坦图奇反倒嫌弃起自己，心中顿时有些不服气。
结果刚说出来，就感觉背后有一道略带怨念的目光投射过来。
回头看去，是一位身披利亚高级铠甲的健壮剑士，带着队伍缓缓走过来。
“奥得烈陛下，坦坦图奇家主，莫雷家主。”
莱因哈特规规矩矩地先后向三人致意，接着表情略有些迟疑，缓缓道：“刚刚听到几位在聊……”
“坦坦图奇喜欢说些废话，都是胡言乱语，正事要紧。”
眼看各地的军队都已经赶回，莫雷懒得再和坦坦图奇扯淡，正色道：“所有地区的收尾都完成了？”
“基本都已经完成，只剩少部分地区，还在排查的最后阶段，不过大致可以确定，那些诡异的气息，并未朝那些方向逃窜。”
莱因哈特回答的一丝不苟，却也并不显得刻意。
虽然在场几人身份背景都比他雄厚，但他毕竟是利亚的直属将军，单论军衔而言也只有奥德烈这位空壳皇帝略高一筹，所以并不需要执君臣礼。
“博赛拉正在南部地区跟进，想来应该没有问题。”斯坦拉奇也附和道。
昨夜黎明时分，诺瑞陡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却未造成太大伤亡，而原本覆盖全域的结界，也无声无息间消失不见。
之后便有数到气息向四面八方逃窜而去，坦坦图奇和莫雷惊疑不定下，还是迅速做出决定，派人马上跟进调查。
二人都断定那些气息应该是属于在玛兰作乱的“怪物”，只是不知因何原因自爆。
不管是巧合还是意外，总之这都给了他们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每一道气息看上去都并不强大——当然，这是对于一众顶尖强者而言，却也同样充满危险，不过至少没有夸张到让人望而却步的程度。
原本坦坦图奇二人还有所顾虑，怀疑这是那个“怪物”的陷阱，可机不可失，万一对方真的出了问题，不抓住这次机会，将来很有可能会追悔莫及。
所以他们还是咬牙将指令发出，不惜一切代价，拦截那些能量体！
最先传来捷报的，反而是从遥远东方赶来的龙族。
三位龙王在赶来的半途中，偶然截获了一段能量，炎龙之王尼尔霍德在事前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打爆了那个能量体，并最终确认，确实疑似自己种族曾经记载的那场引起诸多龙族强者发狂的“怪物”。
唯一让人心存疑惑的是，这些能量似乎有些孱弱，根本不像记载中那么强大，以至于尼尔霍德最开始还以为打错了目标。
莱因哈特继续汇报：“经过一天追查，从诺瑞逃离的能量体总共有十三道，另外还有十二道是从周遭城镇出发，方向也天南海北各不一样，似乎没有一个准确的目的地……与其说是有目的的逃跑，反倒更像是一种慌不择路的撤离。”
“所以……你我最初的判断可能是对的。”
坦坦图奇这时也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态度，双手叉在胸前，认真分析道：“这个怪物确实遭受到了不明的冲击，可能是与本土的规则力量不符，总之受到意料之外的重伤，所以不得不选择紧急撤离。结果正好被我们逮了个正着，所以才会如此轻松地解决战斗。”
“现在来看，只有这个结论是最符合常理的。”
奥德烈左右看了几眼，发现两人竟然又陷入沉思，便有些焦急道：“所以那个怪物究竟有没有被斩草除根啊？各位也都知道，玛兰真的已经濒临崩溃，实在是经不起第三场战争了……”
言外之意，如果还没解决完，哪怕有一丝丝可能，你们也要赶尽杀绝，千万不可以养虎为患！
也就是现在手头上没有兵力，奥德烈再着急也只能干眼看着，否则他已经亲自带队赶往各处，过筛子一样仔仔细细搜遍每一寸土地。
坦坦图奇又怎么想不到这位的担心？
他拍了拍奥德烈肩膀，安慰道：“放心好了，不光是我们，龙族、精灵族等友军，已经开展了第二次全面搜索，相信就算有漏网之鱼，也逃不过这次检查。”
奥德烈这才松一口气。
虽然今天他还没见到三位龙王，但已经听到了诸多捷报，心底对于这些外族强者，还是有着一些敬畏和信任的。
就算坦坦图奇是个狡猾的家伙，许多时候信誓旦旦的保证并不能让人安心，可龙族和精灵族的口碑一向很好，这些种族虽然不太好相处，可一旦建立了友谊，就会说到做到。
“大人，哲也、佐伊和克洛泽尔三位大人，已经抵达城外临时的军营。”
一个黑袍突然现身，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汇报道。
“行了，正主来了，奥德烈陛下，现在咱们过去……好好谈谈？”
奥德烈苦笑一声，知道该来的总要来，冲两人拱拱手，率先离开。
“末将也先过去汇合了。”
眼看两人未动，莱因哈特猜到两位家主可能有话要说，便拱拱手主动离开。
“你们也先过去。”
莫雷朝旁边使了个眼色，斯坦拉奇和莫妮卡即便心中有所狐疑，还是听命离去。
现场顿时只剩下坦坦图奇和莫雷两人。
两人四目相对，脸上都失去了色彩。
“我们……忘掉了一些关键的东西！”莫雷率先开口，眼神冰寒。
坦坦图奇同样眼神凝重，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个‘怪物’受创，绝不是意外！我们被强制改变了记忆，忘掉了某个重要的人！”
第一一三五章 酒宴
玛兰第二大城市，斯芬特。
一泓清澈见底的活水湖前，坐落着一处富丽堂皇的避暑山庄。
原本作为皇室休闲的行宫，此刻却成为了宴请八方的主殿，身着各国军装的卫士，神情凛然的注视着周围，使得初春将暖的天气，增添了几分肃杀气氛。
与前殿庭院的庄严气氛不同，进入大门，高亢的歌舞与人声便不绝于耳。
一座高墙，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端庄典雅的主殿内，歌舞艺伎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眼含秋波，动情表演着极具玛兰当地风俗的剑舞。
内殿，三十二位身份尊贵的客人分列两侧，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食，此刻也是举杯畅饮，气氛火热。
毕竟一场预计具备灾害级的威胁，最终竟然以如此有惊无险的方式收尾，对于所有有资格知晓这场战争内幕的高层来说，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尤其其中大部分将领，都是从上一次第二神使引发的战争中存活下来，对前不久的经历仍记忆犹新，深刻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存在远超他们想象的“怪物”。
那是真正的怪物。
似乎弹指一挥，一座城市就灰飞烟灭，万千子民的生死，不过只是对方的一念之差。
修行数十年，成为魔导师、大魔导师，亦或者剑神、剑圣，这些高层将领们早就习惯了周围人的阿谀奉承，缺乏竞争与威胁，时间一久，便慢慢对所有人事都开始低看一眼。
源于神使所带来的这场威胁，最终以大半个玛兰被毁、近十分之一人口削减结束，终于让这些太久没有经历战场与刺激的将领们，再一次感受到许久未有过的死亡和恐惧。
因此，他们对于紧随而来的第二场战争，大多怀揣着悲观甚至绝望的姿态。
甚至于有些将领，在最初得知又有未知敌人出现在皇城时，第一反应不是安抚民众，让他们有序撤离，而是擅离职守，独自携带家眷向着东部逃亡。
他们已经产生了阴影，对于一切未知的敌人，无论究竟有多强，都会下意识选择避战。
哪怕上一次战争最终以胜利收尾，哪怕东部诸国连同两大超级家族，都已经派人进入玛兰，仍不足以弥补这些人心中的恐惧。
逃跑的将领，大约占总数的五分之一，其中又有少部分撺掇部下，携带亲兵一同逃窜。
当他们以为玛兰会和上一次一样，在敌人凶猛的攻势下岌岌可危，却收到了难以置信的消息。
这次战争就像是一个玩笑，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和不可思议的神速结束，并且结果仍然是己方获胜。
在这场短暂却又声势浩大的“战争”中，诺瑞在一夜之间全城被毁，这就足以见得敌人的强大。
然而诡异的是，仅仅在一天之后，皇室便宣告胜利。
对于经历过上一次战争的将领而言，这根本就是荒诞不羁的笑话！
所以他们第一反应，便是皇室已经穷途末路，仍然死撑着不肯将战败的消息发往各地。
可没想到紧随其后，利亚等东部三国也联合声明，这场原以为可能造成毁灭性灾难的战争，最终被扼杀在摇篮之中，敌人枭首伏诛，除了诺瑞遭受到不可修复的破坏外，整体伤亡极少，逃往各地的民众，可以择日回乡了。
如果这个消息仍然让逃亡将领们存疑，那接下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各国稽查队，彻底打破了最后一丝幻想。
可笑的是，在被稽查队以叛国罪当场格杀时，这些将领临死之前，竟然没有为国家安然存续感到欣慰，反而怨念极深，不断在心里咒骂那个事前被吹嘘的“声势浩大”的敌人，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如果他能坚持多一点时间，甚至真的将玛兰毁掉，他们这些提前撤离的将领，就有机会穿过菲尔利普山脉，安全抵达巴布大陆中部。
反而是如此迅速的大胜，最终让他们带着悔恨与怨念，死在自己人的剑下。
经过这一轮清洗，玛兰原本的军政体系，几乎彻底崩溃，奥德烈不得不临时提拔一些储备人才，快速填补朝堂的亏空。
而在“大战”过后的第三天，国内局势趋于稳定，与东部三国的协商也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奥德烈并未丢失寸土，玛兰却要在之后的一百年内，以极为缓慢的经济增长，通过关税以及其他低廉本土货物，作为报酬感谢其他国家、种族在这场战争中的帮助。
哪怕这些种族并未有太多伤亡，甚至于许多人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却仍不妨碍他们获取报酬的正当性。
对此奥德烈也提不出任何异议，只要要求不是特别夸张，都点头应允下来。
商议的最终结果，可谓宾主尽欢，各国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报偿，奥德烈保住了皇室在玛兰的地位，有了各国军队和强者的协助，也不必担心未来几年内出现叛军，或者干脆有人揭竿而起。
至此，玛兰第二场“战争”的收尾也算彻底告终，所以才会有了这场设于避暑山庄的答谢宴。
宴席之上，奥德烈作为玛兰皇帝，高坐于台阶的御座之上，独自一人俯视群雄，明明是热火朝天的氛围，他的身形却有些萧瑟，恍惚间有种孤独感。
贝努克引发的教宗叛乱，直接让他失去了十多个子嗣，而在这场战争中，之前唯一幸存的儿子，也死于一场慌乱撤离。
统治玛兰数百年的凯撒家族，原本何等庞大尊贵，现如今主系却只有奥德烈一人。
好在他的年纪还不算老，仍有生育能力，未来十几年内，还有希望继续开枝散叶，恢复凯撒家族往日的荣光。
只不过在眼下，一人独坐高台，看着眼前的热闹欢庆，奥德烈脸上含着笑容，心里却在默默滴泪。
御座之下，坦坦图奇与莫雷两人坐在首席。
作为两大超级家族的族长，以两人的身份，受到如此高规格的待遇，想来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在两人之后，便是哲也、佐伊和克洛泽尔三人，以及一位精灵族的卫队长。
原本按照资历和地位，龙族三位龙王，自然也要位列首席，只不过在解决掉“阴影”后，三位龙王谢绝了玛兰皇室的邀请，快速带着族人返回领地。
龙族，也成为远赴玛兰援助，唯一没有获取直接报酬的种族。
对此奥德烈心存感激，虽然龙族平素极少与其他种族交流，往往给外界一种高冷难以相处的感觉，可实际上龙族才是八大族中最值得拉拢和信任的伙伴，只要他们做出承诺，就绝对不会食言。
至于东部三国和其他族……虽然也仗义相助，但最终还是索要了该有的报酬，这场援助也变得更像是一场交易。
佐伊四人都代表各国和各族，在之前的协商中，都获取了自己想要的利益，此刻亦是心中舒畅，相互交谈间偶有笑声。
即便是向来不对付的佐伊和克洛泽尔，此刻竟然也握手言和，互相高举酒杯，小声言谈。
哲也则与那位男性精灵代表交流了好长一段时间，想要为接下来拜迪以及周围精灵族组成联合防御战线打下基础。
整个大厅中，赴宴的客人，都在为各自势力谋取更大利益，这场宴席原本的意义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大陆的格局，将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第一次战争，不只是在玛兰发生，可以说整个巴布大陆都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曾经只存在记载中的神秘神使，突然发难，险些直接毁掉各国辛苦百年打下的基业。
好不容易将神使击溃，结果没过多久，玛兰便再次遭受到据传远比神使更加恐怖的敌人威胁，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这件事本身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玛兰是否存续的问题。
所有人都不禁动摇，接连发生意外，大陆是否出现了某种异常？
以往千年未曾有过的变局，这个时代，难道接下来会有更为凶险的灾难发生？
诸多疑问在每个人心中产生，却得不到答案。
神明的威胁刚刚公开，各族自危，还未等忘却恐惧，却马上又出现了更加强大的敌人。
经过几次大战，所有人不分种族、不分立场，都差不多意识到，如果再不联合起来，一旦将来再次出现类似的危机，单凭单一势力和国家，就像一叶扁舟，是绝对无法在惊涛骇浪的海洋上安然存活的。
“前一天，魔族的一位使者，秘密传来联系，寻求合作。”
佐伊高举酒杯，在嘴边轻轻一抿，声音却已经通过事先准备好的魔法，传入对面克洛泽尔的耳中。
克洛泽尔闻言眉梢微挑，不动声色道：“是吗，他跟你说了什么？”
“胖子，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佐伊冷冷瞥了一眼，哼道：“我不相信魔族只跟我联系。”
“好吧，你觉得……可能性高吗？”
克洛泽尔耸耸肩，算是变相承认了，迅速改口询问道。
他昨天确实秘密接见了一位魔族使者，而对方带来的消息，也足够重磅。
魔族内部，竟然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异变，原本团结一心的高层，经过上一场大战，最终分裂成了两部分！
其中一部分主战派，仍旧坚持与“不灭信仰”合作，相信神明最终会回归大陆，重新执掌这片土地的统治权。
即便经受了些许挫折，也不过是蝼蚁在苟延残喘，试图阻挡滚滚洪流。
这些可笑的阻拦或许能够成功一时，却最终会受到神明惩罚，从而被彻底消灭。
魔族只要坚定立场，紧密跟随诸神的脚步，听从他们的旨意，将来就会作为首功之臣，彻底通知这片大陆！
到时候，世间便会以魔族为尊！
对于主战派的一意孤行、死不悔改，自然会出现反对派极力阻止，他们认为神明之威并非不可战胜，上一次的失败，已经证明现今大陆，具备了足以违抗神明的实力。
神明再强，也不过是过去式，未来终归还是在他们的手中，如果不能紧跟时代的步伐，坚持拱卫那些说不定永远都无法回来的神明，还不如尽早与其他各族求和。
毕竟现在除了魔族外，其他七大族都有了联合统一战线的趋向，一旦让他们彻底结成同盟，除非神明能够以雷霆之力灭杀所有人，否则魔族就会首当其冲，被各族讨伐，末日即将降临。
分割的两派争论不断，谁都无法说服谁，但主战派数量更多，且实力也更强大，所以最终求和派的意见被压下，甚至许多高层受到了秘密处决。
为了自保，也为了魔族未来的存续，求和派只能派人秘密前往玛兰，期待与各国协商密谋，帮助他们击败主战派，重新夺回魔族的控制权，这样才能避免将来兵戎相接。
而最先接到密令的，便是利亚和库曼。
“魔族内部分裂，可能性不低，毕竟五神没法给所有魔族洗脑，肯定还会有一部分理智派能够明辨是非。”
佐伊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克洛泽尔摇晃着酒杯，目光落在通红的液体上，轻笑道：“我倒是觉得其中有诈，魔族极具侵略的尿性，可是刻入了骨子里，即便真有求和派，恐怕也不会为了拉人战胜主战派那么简单。”
“那你……或者说库曼，准不准备答应？”
“你呢？”克洛泽尔反问道。
“我倒是觉得灭了魔族也好。”
“英雄所见略同。”
佐伊和克洛泽尔同时笑了起来。
随后，佐伊将酒杯放下，拿起旁边的餐纸，“这样，你我将答案写下来，看看是否想法一致。”
克洛泽尔点头应允。
十秒后，两人同时举起餐纸。
都写了两个大字。
““同意。””
两人再次相视笑了起来。
“诸位——”
酒过半巡，坦坦图奇突然起身，先向着台上的奥德烈致意后，转身看向殿内。
一时间，所有杂响销声匿迹。
无数双眼睛，紧盯着首席的胖子。
“接下来，我要说一件事，希望各位集思广益，帮个忙。”
“家主大人说笑了，有什么是波鲁什解决不了的？”一位将领笑道，其余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坦坦图奇微笑着摇摇头。
“我想让各位……找一个人。”
第一一三六章 寻踪觅影
“找人？”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轻笑的众人，渐渐偃旗息鼓，神情中浮现出一抹疑惑。
有资格坐在正殿饮宴之辈，无一不是各国精挑细选的精英，或许未必各个都文韬武略，但最起码的判断力和政治嗅觉还是很敏锐的。
如果换个场合，或许还会有人当成一句玩笑。
毕竟坦坦图奇是谁？
波鲁什家当代家主。
巴布大陆上，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戏言——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皇帝解决不了的麻烦，那就去找波鲁什家族。
所以向来只有别人向波鲁什求助，却从不可能会有波鲁什家族的人，向其他人寻求帮忙。
然而坦坦图奇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以如此郑重的姿态讲出来，绝对不会是什么玩笑话。
这说明什么？
他提的问题，连波鲁什家族都感到棘手。
而能够让波鲁什家族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又怎么可能是小问题呢？
就这么一句话，短短几个字，瞬间让欢庆热闹的大殿，变得鸦雀无声。
前一秒还推杯换盏喜笑颜开的将领臣子，马上变得面色凝重，细细思索能够让这位老奸巨猾的家主都无法解决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俄顷，有位玛兰当地的将领起身，拱手道：“还请坦坦图奇大人明示，如果吾等能够略进绵薄之力，定当倾力相助！”
这当然是句客套话，一个小小的将领，又有什么资格，或者说能力，去帮助巴布大陆最强大的家族呢？
不过在这种时候，能够主动起身站出来表明立场，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至少能够在坦坦图奇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门路，尤其像坦坦图奇这种最顶尖的上位者，一旦获得对方的青睐，又岂是现在一个小小军职所能比拟的？
奥德烈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他倒是能够理解这些年轻将领的心思，玛兰接连遭遇劫难，此后几十年恐难恢复到巅峰，更遑谈谁也无法保证今后会不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战争。
所以为自己提前谋一条后路，也无可厚非。
可问题是……这副吃相，实在有些难看。
这位将领可是昨天刚刚提拔的军中储备军官，奥德烈甚至亲自为他颁发勋章，所以才有机会今日进入正殿，与一众大人物谈笑风生。
可转过头来，此人就开始对坦坦图奇示好，奥德烈既觉得愤怒，同时又不免有些好笑。
看最后方其他一干年轻将领，虽然没有人再刻意表现，但当那位坐下时，周围仍旧有不少人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
仿佛他们在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这种事，最后被一个年轻后辈捷足先登了。
然而这些人，还是太年轻了。
奥德烈眼中生出一丝嘲弄，缓缓扫过后排几人的脸，在心中揶揄，难道就通过这种小伎俩，真的可能获得坦坦图奇的青睐？
波鲁什家传承近千年，坦坦图奇更是狡猾如狐的人精，什么大风大浪、人心诡谲没见过？
他们自以为在这种场合表现一下，就可以留下好印象，却不知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他们已经被打上了“劣等”的标签。
一个昨天刚刚授勋的将领，今天就向其他势力奴颜婢膝，这种墙头草，他们又怎么可能信任和重用？
所以从那位将领起身表态的那一刻起，他后半生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比起奥德烈“丰富多彩”的神色变化，坦坦图奇倒是更加淡然。
对于那位将领的心思，他当然知道，如果放在其他场合，说不定就会稍加安抚，给予一点暗示。
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坦坦图奇一直被另一个沉重的担子压着，实在是没心情再搞这些收拢人心的把戏。
所以他只是简单冲那位将领点点头，然后笑着对全场道：“这次要找的‘人’，各位都能帮上忙。”
底下终于传来低声的交头接耳。
佐伊与克洛泽尔淡定的坐在座上，交流却从未间断。
“你家那位波鲁什大人，究竟想做什么？”佐伊不动声色问道。
“别说的这么亲，我跟他不熟。”克洛泽尔明着眼否定，便啜酒边说道：“我事前也没收到通知，不过好像就是在三天前，扫尾结束的时候，两位家主私下见了一面，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之后两人的状态就都有些诡异。”
坦坦图奇毕竟算是名义上的库曼人，所以平日起居都和库曼使团一起，所以克洛泽尔才有机会观察到一丝猫腻。
佐伊朝首席看去，莫雷仍旧坐在桌前慢慢啜饮，表情一如往常般淡然，看不出太多起伏。
“坦坦图奇先生，就请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直说。”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哲也微微起身，示意坦坦图奇继续说下去。
“事情是这样的。”
坦坦图奇清了清嗓子，脸上仍噙着笑容：“前些天，在与莫雷老弟复盘时，我们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反复思量，又找不到这份异样的来源。”
一听到与前一场战争有关，所有人几乎下意识挺直腰身，精神瞬间集中起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四天前，有一个来历不明的‘怪物’侵入玛兰，然后我们迅速联合各族和多国势力，终于在怪物造成威胁前将其诛杀。”
“怪物潜入玛兰，最终被多国联军诛杀”——这是官方给出的公告。
然而对于整件事的过程以及真相，却只有少数亲自参与战斗的上层知晓。
不过即便是这些上层，甚至亲自出手击杀那些逃窜的能量体的强者，此刻仍旧没有察觉到所谓的“异样感”，充其量只是对那个“怪物”为何会突然变得“不堪一击”感到疑惑。
而对于这个问题，也早已有了答案。
怪物似乎原本并属于这个世界，可能是从渊域这种异空间潜入现实的，虽然原本实力强大，可最终却无法适应这边的环境，因而解体自爆，才会有之后各地强者追杀的事情。
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类似的疑问在每个人心中产生，不少人不由想起了当时贝努克造成的惨相，原本还气氛融洽的大殿，顿时被一种压抑浸染。
“诸位，不用紧张。”
坦坦图奇压了压手，略带不安的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不见。
坦坦图奇脸上依旧保持着淡定而从容的微笑，就像一剂无形的定心针，瞬间安稳了所有人的紧张情绪。
“这场战争最终的胜利毋庸置疑，敌人也确确实实已经伏诛，这一点……西大陆的辰家家主莫雷也能为大家做出保证。”
原本莫雷是不准备在这种场合发言的，麻烦事甩给坦坦图奇就好，反正这胖子也喜欢出风头。
不过眼下坦坦图奇不断朝这边挤眉弄眼，莫雷心里有些不耐烦，但为了提升略有些低沉的士气，还是从座位上站起。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含笑点头道：“没错，敌人已经被斩草除根，我可以以辰家家主的身份向大家保证，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说完，莫雷就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结果旁边突然钻出来一个胖子，笑容满面的拉住他。
“关于我们之前的推测，还是由莫雷家主一并交代了，我怕自己口拙舌笨，讲不好。”
好不容易把莫雷拉出来，坦坦图奇可不会这么简单让他事不关己似的坐在旁边。
莫雷额头青筋凸显了一瞬，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面部表情。
他深深看了坦坦图奇一眼，随后望向大殿，迎着一众目光，脸上噙起和煦而又不失威严的笑容。
“最初引起我们怀疑的疑点，便是那个‘怪物’攻入玛兰的消息，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莫雷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既然坦坦图奇想让他来承担这个压力，自然不会退缩，以简练而精准的几句话，便将整件事的过程还原了出来。
如果追本溯源，这件事最初还要追溯到数天以前的利亚，南部城镇诺尔发生的一起“异常”事件。
当时已近深夜，诺尔城外停驻着不少来自各国的行商，根据一位目击者后来上报城卫，似乎有两个身份神秘的强者，在城外大打出手。
之所以说是“身份神秘”，是因为这件事明明记录在当值的巡城卫队档案中，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人记得这件事情。
并且找到当时那位报案的商人，仔细询问之下，对方竟然完全没有曾经上报的印象。
然而记录是不会说谎的，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这两位强者用某种手段，抹除了当值卫兵和商人关于他们的记忆。
在觉察到所有人可能忽略了某件事或者某个人后，坦坦图奇便着重审查了近期各地发生的“疑案”，很快找到这份卷宗，并且连夜托佐伊确认过，证实了这件事的真伪。
“所以接下来，我和坦坦图奇又沿着这一条线索，从利亚找到玛兰，终于在部分随军哨兵的记录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莫雷朝一旁探出手，立刻便有一位身着黑衣的隐卫从虚空中踏出，将一份文稿递交到他的手上。
“这里便是几份与此事有关的记录，其中记载的内容……却令人震惊。”
莫雷掀开羊皮纸，在一众翘首观望的视线下，一字一顿说道：“那两位神秘强者，其中一人……竟然是十二神使之首，第一神使奥丁！”
此言一出，偌大的宫殿内鸦雀无声。
沉寂两秒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叫。
“我的天！我好像突然记起来了！”
“是啊，就像记忆突然冒出来一样……”
“第一神使奥丁！”
“明明在几秒前好像被抹除了记忆，结果一下子又想起了许多……”
议论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宴会上一半的高层，都曾经获知过奥丁消息，可不知为何，直到莫雷此时提起，他们才骤然想起这个令人忌惮的大人物！
就好像……之前有某种诡异的力量，将与奥丁有关的信息全部封锁住，一直到莫雷点破这件事，“奥丁”的名字就像开锁的钥匙，被封锁的记忆一下子宣**来。
佐伊、克洛泽尔和哲也也都脸色剧变，如果说其他人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忘掉这种事，那身为三国情报部门最高领导和未来的总议员，竟然会将如此重要的情报遗忘，只能证明这件事本身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莫雷先生，难道……是第一神使，刻意抹除了我们关于他的记忆？”哲也问出了大多数人都有的疑问。
之前在玛兰为非作歹的第三神使，就差点将整个大陆颠覆，是真正翻江倒海、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而现在又出现了第一神使，被冠以“首席”之称，想来实力还要远远在贝努克之上。
而这位第一神使，悄无声息抹除了所有人的记忆，如此通天的手段……既令人忌惮，又令人更加恐惧其如此行径背后的真正目的。
“安静。”
莫雷的声音不高，却充满着毋庸置疑的威势，瞬间压制了整个大殿的喧嚣。
“虽然我们也有过类似的猜测，但根据各路线索，最终还是认为……掩盖记忆这件事本身，恐怕并非第一神使所为。”
顿了顿，莫雷神情严肃道：“或者说，其最终目的，并非是为了让我们遗忘第一神使，而是因为要遗忘另一个‘更重要’的人，所以间接消除了与他又密切关系的第一神使。”
众人表情茫然，还是没法理解莫雷的意思。
坦坦图奇这时走到前面，抬起双手交叠在一起，补充解释道：“就像一块橡皮擦，想要修改一行文字，如果这行文字与上下两行的文字靠的很紧，那为了修正错误，是不是可能就会误擦到其他原本不相干的文字？”
这么一解释，大部分人就恍然大悟。
所以大家记不得第一神使，不是因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力量想要消除掉关于第一神使的痕迹，而是在消除另一个人的过程中，“误擦”到了前者。
那真正的目标又是谁？
很多人已经猜到了答案——
那个在利亚城外，与第一神使大打出手的“神秘强者”。
第一一三七章 渐渐明朗
本就乱如泥潭般的格局，一下子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无数人心中不由升起疑问，明明坦坦图奇之前说袭击玛兰的“怪物”，是来自异空间的其他生物，因为不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而最终导致自动解体。
然而现在先是冒出来一个第一神使，等大家恢复一定记忆后，又冒出一个更加神秘的强者。
而这个强者是敌是友，究竟是不是最开始说的那个怪物……许多人脑子里已经有些糊涂了，根本分不清楚。
莱因哈特走到佐伊背后，小声问道：“佐伊大人，莫雷家主和坦坦图奇家主所说的内容，究竟是否属实？虽然我记起了第一神使，但关于另一位强者……却没有半点印象。”
他虽然也是利亚的主使臣，但只负责军队和战斗任务，情报传递工作全权交由佐伊这位专业人士处理。
因而在赴宴之前，莱因哈特甚至不知道坦坦图奇已经向利亚求证，并传回诺尔发生的那场战斗的记录。
所以现在莱因哈特同样一头雾水，对于那个第一神使，他也只有一些较为模糊的信息，似乎是通过某种模糊不清的方式获知了对方的身份。
至于第一神使的能力、境界，却全然不知。
“我只是将情报带过来，至于更进一步的发展……我也不知道。”佐伊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在坦坦图奇找上他以后，多年情报工作的嗅觉，让他敏锐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所以当即便主动提出协助帮忙，却被坦坦图奇直接拒绝了。
这位波鲁什家主的原话是，“就算你和库曼那个小胖子都过来帮忙，也搞不定这件事”。
这个说法确实有些冲击到佐伊身为一国情报之长自尊心了，放眼过去数十年，整个巴布大陆，在情报方面能够与他一较高下的对手屈指可数，库曼的刑部不提，哪怕是波鲁什家一直潜伏在水面之下的情报网，也不可能是他信部的对手。
如果说这个大陆上还有他们三方联手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要么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要么……
就是问题本身，已经超出情报搜集工作本身所能达到的上限。
莱因哈特一脸震惊，不由看向站在前方的两位家主。
两人仍旧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在给大伙一个消化考虑的时间，又或者……是在等什么？
没错，好像就是这样！
莱因哈特隐隐有种感觉，似乎坦坦图奇和莫雷如此不慌不忙，是因为他们现在也没有掌握准确答案，不过距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他们暗地里开展了什么行动？”
莱因哈特下意识问道。
佐伊略带欣赏的点点头，对这位拥有远超同龄人沉稳的新任军务长，心中的赞许更甚了几分。
单论实力而言，莱因哈特或许比不上皮尔，但后者出身高贵，无论成长过程中如何潜心修行，终归还是带着一种天生的贵胄之气。
这种领袖气质，放在小范围的军队中，确实会有很强大的凝聚力，但作为一位领主，这也只能是上限了。
如果给予皮尔东军之外更多军队的指挥权，无论是对于甘道夫家族，还是利亚皇室，都不是一件好事。
一位未来的公爵大人，坐拥太多军伍力量，不免就会有拥兵自重的嫌疑。
而莱因哈特全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作为一个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将领，莱因哈特或许没有那种独特的领袖魅力，也没有太过出众的韬略，但他胜在一个“稳”字。
就犹如他继承的秘剑“狮心”一般，只要有他在，仿佛所有威胁都会消失不见，莱因哈特不需要言语，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于军中将士一种无言的激励和鼓舞。
如果非要选一位利亚将来的最高指挥官，莱因哈特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有他坐镇，无论是皇室，还是子民，都全无后顾之忧。
所以瓦伦丁叛乱平息后，对于莱因哈特的擢升，佐伊一直都是鼎力支持的。
只不过在欣赏之余，莱因哈特也并非毫无缺点。
他最大的问题，便是沉稳有余，而创造不足。
换句话说，他可以是一位听从帝王命令、无往不利开疆拓土的将军，却很难做到独立带军完成任务。
军略上的劣势，源于他的贫寒出身，以及过于迅猛的擢升之路，即使莱因哈特一直在努力弥补自己的缺点，却仍很难在短时间内彻底消弭。
不过今天，莱因哈特让佐伊看到了他的进步，在一众各国高层间，当下这个时候，或许只有极少部分人，才能够想到两位家主背后另有行动，这就足以证明在讨伐队离开以后，莱因哈特并未懈怠学习和进步的速度。
所以佐伊很欣慰。
“我也有过相同的疑问，只是坦坦图奇先生并不愿意多说，不过……我们南方的探子回报，大约在两天前，似乎有一支波鲁什家的死卫穿过大陆中部，朝着更东方行进，似乎有紧急任务在身。”
“东方？”
莱因哈特目光一凝，脑海中快速掠过几个地方，精灵部落、库曼、渊域口魔族领地……
“是……机械族？！”
莱因哈特眼睛猛然一亮。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这次佐伊确实有些被惊到了，微怔片刻，笑着点头道：“是的，这也是我的猜测，如果说这个大陆上，还有那个种族，可能不受这种记忆抹除的影响，那就只有机械族了。”
能够硬生生更改上亿生灵的记忆，这已经不是魔法所能达到的范畴了。
或者说，如果真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并且无视实力高低，哪怕辰家三剑士这种步入至圣领域的强者，都毫无抵抗之力，那对方根本没有必要使用这种间接的方式，直接动手完成目的不就行了？
“所以我猜测，我们遇到的问题，应该是某种‘规则’的篡改。”
“规则？”莱因哈特终于有些跟不上思路了，老老实实恳求道：“请您解释一下。”
佐伊举起桌上的酒杯，指着通红的液体，问道：“在你认知中，这是什么？”
“红酒。”莱因哈特回答的很快，“如果不闻气味，只能判断是某种水果酿的。”
“可能是白酒吗？”
“……当然不可能。”莱因哈特仍然谨慎回答，既然佐伊会问这种简单甚至愚蠢的问题，就一定有他的深意。
“这就是一种认知。”
佐伊将酒杯放下，不疾不徐道：“如果换个场合，在一处尸横遍野的郊外，一张满是人肉内脏的餐桌上，摆着这么一杯腥红的液体，抛开透明度、气味的差异，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莱因哈特犹豫一下，回道：“当然是血液。”
佐伊笑了，将高脚杯拿在手中把玩。
“你看，同样是一杯红色的液体，在不同场合，不同条件下，便会有不同的猜测。你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判断，还是受到了习惯和经验的驱使，所以才能在真正品尝前，判断出杯中究竟是什么。”
莱因哈特好像有些恍然，却又没完全明白。
“更具体一点——你我都是男人，而那些歌姬，则是女人。”
佐伊指着大殿之外，“而定义男女这种性别，也是一种‘经验’，是我们主观赋予的区别。这，就是‘规则’。”
莱因哈特瞳孔微张，似有恍然。
佐伊继续道：“大自然中，存在着无数规则，其中既有我们后天定义的，也有原本存在的。例如男性只能和女性结合，才可以诞生后代，这就是先天的规则，而我们对一杯液体的判断，则是后天规则。”
顿了顿，佐伊又拿起一杯水：“如果长时间不饮水，人一定会死，这就是自然赋予的规则，所有人都知道。可如果有人通过某种方式，例如魔法进行心理暗示等等……让你认为水是剧毒，喝下去就会死掉，那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莱因哈特略一思量，佐伊提到的例子，他确实有过听闻，是一件发生在某处军营的真事。
当时那个军营审讯犯人，就通过一些精神魔法给予暗示，从心理层面将犯人击溃，从而获取想要的情报，只不过手段太过残忍，在被曝光后，引起了民众们的强烈抗议，相干人等最终也被秘密处理。
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但身为军方，莱因哈特还是知晓这些内幕的，所以考虑两秒后，很快回道：“那名被施加了暗示的犯人，直到临死前都拒绝喝水，最终因为脱水而亡。”
“没错，这是有实际案例的。”
佐伊点点头，“喝水是人的天性，也是天然的规则，可一旦被施加另一种矛盾的规则，哪怕这个规则是虚假的，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覆盖前一种规则，所以最终那个犯人渴死。”
“我懂了！”
莱因哈特眉间的疑惑全部消散，猛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所以说，我们对那位神秘强者的认知，就好比‘天然规则’，却被另一种力量覆盖，所以最终导致遗忘了部分记忆！”
说完，莱因哈特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一抬头，便看到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
“呃……”
莱因哈特挠挠头，脸色微红地向其他人点头致歉。
情绪激动之下，一不小心声音大了一点。
“莱因哈特将军说的没错。”
坦坦图奇笑了笑，率先鼓起了掌，看到仍有许多人一脸迷茫，便进一步解释道：“我们记忆出现的问题，并非单纯的某种魔法所致，毕竟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能够造成影响如此深远、范围如此之大的魔法。
经过一系列设想和猜测，我跟莫雷老弟最终得出一个可能性最高的结论——能够造成类似效果的办法，可能只有干涉‘规则’这一条途径。”
坦坦图奇环视一圈，有的人脸上面露恍然，而仍有更多人疑惑不解。
“就像莱因哈特说的那样，我们对事物的认知，都是经由一系列复杂的习惯和经验，最终得出的印象，这个过程往往会有某种或者多种规则协同参与，虽然我们平时不太会察觉到，但这种现象却切实存在。
可如果在原有认知中，加上另一条规则干预呢？
就像是在你眼前蒙上一层带有幻觉魔法的纱布，虽然只是一种虚假的表象，但因为平日你没有注意到规则之力在生活中与你自身的联系，所以最终导致你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物，认为幻觉就是真实发生的，却忽视了幻觉背后的真相。”
“所以您的意思，就是我们的认知，被某种规则遮蔽——或者说篡改了，所以才会造成暂时遗忘了第一神使相关的信息，直到再次被提及，那层遮挡在眼前的纱布才真正揭开？”
有人不禁发问。
坦坦图奇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原理。”
“可您说这涉及到规则力量，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人能够调动足以影响所有人认知的规则吗？”
马上又有人提出质疑，并且引来了不少认同之声。
说来说去，无论是魔法还是更进一步的规则力量，总归要有人去“撬动”杠杆，遮蔽所有人的认知。
“还真有。”坦坦图奇直视前方，神情凛然道：“至圣领域之上，神域便是触及规则的界限……上古时期，诸族首领，都是能够调用规则力量的强者，而如今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或许也只有五神可以做到。”
“所以是五神出手干预？！”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不小轰动，许多人脸上浮现出不安的神情。
坦坦图奇压压手，“稍安勿躁，我还没说完。五神现今的状态，应该不足以支撑对现实世界直接干涉的力量，而且他们也没有必要干涉与第一神使有关的记忆，所以这件事另有主谋。”
坦坦图奇向旁边看去，莫雷回扫一眼，冷冷道：“刚才说了一个前缀——‘这个世界上’，而之前出现在玛兰的那个怪物，很有可能是来自这个世界外，并且具备直接干预规则力量的强者。”
“他在与那位被抹除存在的神秘强者激战后两败俱伤，或者惨胜，最终不得不狼狈而逃，所以我们才会赢得如此轻松。”
大殿内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记起这位强者？”有人询问道。
第一一三八章 呼之欲出
此刻，哪怕是再愚钝之人，也能从坦坦图奇的语气和表现中，感受到一丝异样了。
如果这位被遗忘的“神秘”强者，立场与现在的联合军相悖，就不值得坦坦图奇如此大动干戈。
毕竟敌人的敌人，往往就是朋友。
更遑谈如果真如坦坦图奇和莫雷的猜测，那位神秘强者，才是阻止了玛兰第二场战争的最大功臣。
虽然直到现在，在场大部分人仍然无法对引发第二场战争的“异域怪物”的实力，有一个较为准确的判断，但也或多或少从两位家主郑重其事的态度中，能够嗅出一二。
虽然那句“甚至可能还要凌驾于神明之上”的说辞，不少人仍然认为有些夸大其词，难以信服，但怎么说两位家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或许他们也只是用这种方式，让其他人更加直白感受到那个怪物可能带来的灾害程度。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位因为规则覆盖而被抹去存在的神秘强者，先后与第一神使和域外怪物大战，对于整个大陆而言都是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
这样一位人物，恐怕也只有像波鲁什少主、或者与会的辰家三剑士才可能与之并肩吧？
所以神秘强者此前一定不会籍籍无名，或许早就名震多个大陆，即便做不到家喻户晓，最起码在场的各国各族高层，也应该听闻过大名。
然而明明已经推测到这一步，此刻却仍旧无人想起对方的名字，这也从侧面进一步证明了覆盖他们认知的“规则”强度有多高，证明那个异域怪物有多可怕。
这些分析都是能够通过简单思考得出的，不少人越发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可能在不久前岌岌可危，一时间冷汗直流，低声与身旁之人诉说着心中的惊骇。
“坦坦图奇大人，难道我们就不能像想起第一神使那样，故技重施，通过寻找一些文字记载，间接想起那位强者的尊讳？”
台下有心思活络之辈，迅速提出建议。
“这个方法我自然考虑过，可惜……并没有效果。”
坦坦图奇笑着摇头，周围也响起一片轻笑，那位提议者顿时有些尴尬，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站在台上的，可是整个世界最顶尖家族的族长，心思之缜密，思维之活跃，又岂是他们这些寻常臣子所能比拟的？
如果连这种方法都想不到，也不可能撑持起偌大一个家族。
坦坦图奇却并没有取笑的意思，哪怕大多数人能够想到这一点，也仍有许多人考虑的没有那么全面。
所以他耐心讲解道：“实际上，我们回头寻找文案记录，发现了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无论利亚、库曼还是拜迪，一些标为‘绝密’的卷宗，竟然空白一片！”
此言一出，迅速引来不少惊呼。
能够被各国列为“绝密”的卷宗，定然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宁缺毋滥，其记录的内容，甚至可能直接动摇一个地区的发展。
如此重要的情报，绝不可能出现“空白”这种低级错误。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抹除了那些记录！
“然而不可能有人在短时间内，一一前往各国，并且从防备森严，甚至连情报部门诸多高管单独都无法找到的地方，悄无声息的修改档案。所以只能解释为和我们的记忆一样，对方覆盖的‘规则’，已经强大到不止可以扭曲生灵的认知，甚至连书本记录这种死物，也可以强行更改！”
大殿再次噤若寒蝉。
绝大多数人都能够意识到，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意义。
如果有人能够通过魔法改变一部分人的记忆，也在大伙的认知范围内，即便这种能力扩大到整个世界，方式也从“魔法”变为“规则”，原理也是差不多相同的，只要听懂就可以理解。
然而还从未有人听说过，谁可以使用魔法，更改这个世界上所有特定目标的死物！
强大的金属系魔法师，可以改变一些物质的特性，从一种东西变成另一种东西。
例如曾经就有一位天才炼金师，创造出一种复杂的魔法阵，可以将某种特殊成分的沙子，最终炼化成金粉。
这件事当年也曾轰动一时，只可惜放眼整个世界，具备如此特质的沙粒太过稀少，往往寻觅沙粒所需的耗费，就已经超过最终产出的价值，完全入不敷出，所以这个魔法阵最终没能普及。
现在摆在大家眼前的，却是另一个质变的问题。
这位炼金师可以改变物质特性，但他可能寻觅到整个世界上所有相同性质的沙粒，然后在同一时间将沙粒变成金子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与改变人的认知相比，要想改变一个死物的状态，并且在同一时间将所有具备特殊性的目标全部改变，其难度超乎想象，哪怕坦坦图奇和莫雷这种见多识广的智者，也无法理解其中的复杂。
可事实就是如此，那些空白的卷宗，一定是记录了与那位神秘强者有关的信息或者事情，然后被怪物强行抹除了。
等大殿内的声音再次落下，坦坦图奇才再次清了清嗓子，笑道：“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我倒是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些变成空白的卷宗，大多数都是各国最隐秘的层级，很少有保密度低的文案。各位觉得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底下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不多时，莱因哈特站起来，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明明实力强大，却又只存在于诸多绝密档案中……如果不是这位强者特别要求过，那就只有可能是他平素较为低调，民间罕有关于此人的留言，往往只在一些大事件发生时出手，所以只在各国高层中流传，低级别的档案反倒没太有关于这位强者的记载！”
“猜的不错，这也应该是事实——至少我跟莫雷老弟就是这么想的。”
坦坦图奇这次没有吝啬自己的褒奖之意，哪怕之前有多看不顺眼这个呆头呆脑的大块头，也基本注定了将来会是自己的女婿，所以自然希望这个笨女婿脑袋能够开窍一点。
莱因哈特也算不负众望，这一路的成长所有人有目共睹，虽然实力上与辰家三剑士相差甚远，但以后未必没有晋升至圣的希望。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坦坦图奇这位丈人，也对莱因哈特的态度，无声无息间有了改变。
坦坦图奇扭头瞄了神情肃穆的莫雷一眼，顺道着挤了挤眉，像是在说“这小子也还凑合吧？”
莫雷根本懒得接茬，不过转念一想，自家闺女也老大不小了，实力身份摆在这里，将来择婿也成了一个难题。
莫雷稍微想象了一下自己未来女婿的形象和要求，怎么也不能低于那个傻大个吧？
这么算起来，好像这个利亚的将军，也勉勉强强还不错，虽然大多时候脑子转弯慢，不过听一些风闻，对坦坦图奇那个叛逆的女儿倒是极为不错，两人感情很深。
要知道生于这种超级家族，几乎就主动了一生都要与剑为伍，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都用在训练和游历上面。
因而想要找到一段真挚的情感，几乎难如登天，更多时候还是身不由己，婚姻变成了只为巩固家族地位的工具，男女结合也单纯为了延续传承。
莫雷对自己的妻子便没有太多感情，作为辰家家主，个人情感方面永远低于家族的重任。
所以大多时候，莫雷的心思都用在如何更加壮大家族上面，对于妻子的关怀，和个人情感的维护，可以说微乎其微。
年轻时候倒是没有太深刻的感受，但随着年纪增长，当往昔的小不点们也渐渐长大成人，就连最小最疼爱的女儿，也因为家族中的竞争，以及无意间泄露的想要为她联姻的话头，而毅然离家出海。
到了现在，儿女们已经成长为能够放心托付重任的可靠臂助，身上的担子越来越轻，莫雷有了更多时间过自己的生活。
这时候，他才感受到一丝孤独，以及一点微乎其微的……愧疚。
好在妻子始终陪伴在身侧，从未有过抱怨，也让莫雷在中年才感受到早就该体会的温暖。
一个人的生命，不该只为某一件事鞠躬尽瘁，世间未必没有其他更有意义的尝试。
有了自己的前车之鉴，莫雷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也劳碌一生，临近中年甚至万年孤苦伶仃，后悔不已。
莫雷目光不由有些涣散，随即失笑起来。
如果放在以前，在这种场合，他是绝对不会考虑如此“无聊”的事情。
可现在或许是慢慢老了，人的心态终归也发生了变化。
不过儿女大了，他就算想要操心他们的个人问题，人家也未必乐意听他的吩咐。
唯一让莫雷有些记挂的，还是那个偷摸着溜进渊域，至今生死不明的小女儿。
嗯？
莫雷面色顿时僵住。
（我怎么可能会允许莉莉跟着讨伐队进入渊域？！）
某种异样感从心底升起。
前面不远，坦坦图奇没有注意身后的变化，仍在滔滔不绝讲道：“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既然生灵的记忆都被更改，死物的记录也会消除，那还有什么办法，有可能留下关于那位强者的记载呢？”
议论声再次响起，已经有少数高层，猜到了答案。
坦坦图奇含笑道：“没错，放眼整个大陆，有一个种族具备最特殊的生命形态，他们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灵，又不是没有任何思维的死物——机械族！”
有人忍不住问道：“虽然机械族并不完全符合上述两点，但他们记录事物的方式，也和其他生灵一样，您能保证他们的记忆没有被修改过吗？”
“对绝大多数机械族而言，或许正如你所说那样，记忆的存储模式，与其他智族无异，通常情况下，他们也会受到规则改变的影响，不过——”
坦坦图奇故意拉长腔调，顿了两秒，才缓缓笑道：“机械族中，也存在一些特殊个体，她们算是未来机械族的发展进化形式，并且记忆方式与传统机械族有着很大区别。”
姊妹机！
不少人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些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强大无比的机械少女模样，如果说在神使引发的全面战争开始前还少有人听闻姊妹机的威名，那在这场大战过后，无论是否亲身参与战争，都会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那位入侵拜迪、险些以一己之力覆灭整个“探险者协会”的神使，便是在数千架姊妹机的围攻下狼狈而逃，险些陨落在拜迪境内！
而造就姊妹机如此强大的原因，除了她们个人承载的武力以外，最根本的因素，还是归功于她们“多体同心”的特殊构造。
一个被誉为“主脑”的核心运算程序，将所有姊妹机体串联在一起，她们能够通过战斗快速分析出敌人的行为模式，精准找到弱点，并且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学习成长。
只要有一台机体在战斗中存活下来，那所有其他机体，就会直接获得这场战斗中的经验。
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主脑”很有可能会成为困境中的突破口！
这也是坦坦图奇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破除“规则”封印的方法。
至于具体能不能实现……虽然表现的信心满满，但他心里也没有底。
如果作为“主脑”的“钥匙”的零号机，也就是被命名为“依依”的机械族少女留在大陆，或许也能增添一点成功概率，现在……
呃？
依依？
坦坦图奇目光一凝，记忆像是出现了一个漩涡，莫名有些混乱。
这个零号机的名字，究竟是谁起的来着？
“那个人，与讨伐队关系极为密切！我的小女儿，以及那个机械族的加入，一定与此人有关，否则我不可能放心！”
莫雷突然用精神力传声，坦坦图奇心中微动，就像一块拼图，依稀快要将心中的某个区域拼凑完整。
某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就快了……到底是谁……还差一点——！
“噗——”
在一众愕然的注视下，坦坦图奇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径直朝前面倒下。
第一一三九章 赌徒
莫雷离得最近，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在坦坦图奇正面砸到地上之前，莫雷便闪到他的身边，一手搭住肩膀，另一只手则摸出一块石头，快速在坦坦图奇咽喉处点了一下。
“气血攻心，剑气紊乱导致的反噬……没有大碍。”
两名影卫鬼魅般现身。
莫雷直接将人交给对方，同时叮嘱道：“只是受了点轻伤，切忌不要用强医术治疗。”
作为辰家家主，同时亦是一位成名已久、经验丰富的剑圣，莫雷对于伤情的把握极为精准，几乎一眼看出了坦坦图奇的伤势，以及突然受伤的原因。
影卫道了声谢，大厅中这时才响起惊呼，无数人簇拥着想靠前探查一下伤情，自然被推阻在白线之外。
为了防备赴宴时出现意外，大殿之外便有十位医术高明的医师等待，此刻也一股脑涌进来，想要查看坦坦图奇的情况，从而让本就糟乱的场面，一时间更加复杂。
“无关人等后退，越线者斩。”
冷漠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道剑气，前排诸人惊呼着退后。
斯坦拉奇走到前面，面色冷峻，声调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仿佛一道抔冰水沿着后脖颈流入后背，让人不由感到一丝深深的寒意。
在一位至圣领域强者的威慑下，大厅中果然稳定下来，虽然大多数人脸上仍旧带着疑惑和不安，但已经不再有人敢贸然上前查看。
“坦坦图奇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奥德烈惊出一身冷汗，差点从王座上跳下来，火急火燎就要靠近探寻坦坦图奇的伤势，结果还没等过去，立刻感受到数股冰冷的视线投来，其中蕴含的杀意毫不遮掩。
作为坦坦图奇家族的死士，影卫只忠于家主，眼下家主情况不明，哪怕是一国皇帝，也不可能轻易靠近。
奥德烈心中有些愠怒，不过很好掩盖下去，既然人家不用自己关心，那他也乐得站在旁边。
刚才一瞬间，奥德烈心脏都停跳了半拍，还以为坦坦图奇受到了不明正体的袭击。
要是波鲁什当代家主，在玛兰国宴的宴会上遇袭身亡……估计凯撒家族统治玛兰数百年的历史，可能要在今天结束了。
不过无法靠近，不代表没有办法询问情况。
奥德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莫雷，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信息，对方视线几乎同时移过来，顿了半秒，才缓缓解释道：
“只是刚刚可能想的有些多，所以触及了某种……‘规则’，因而导致剑气翻涌，意识一瞬间受到反噬，不过在失去意识的同时，这种反噬也停止了，所以最终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莫雷是在场唯一有资格接近坦坦图奇的外人，毕竟同为超级家族族长，又是第一个前去帮助坦坦图奇的人，影卫或多或少也会给点面子。
“如果要找一个更好理解的形容，陛下可以当成剑士领悟全新剑术的过程中踏入误区，结果导致轻度走火入魔，只是亏损一些血气。”
奥德烈点点头，虽然还是听不懂，但差不多知道坦坦图奇并无大碍就够了。
“目前这处行宫中，倒是有三位医术高明的圣疗师，如果有需要的话……”
“感谢陛下好意，不过……胖子我也算膘肥体壮，一点小问题，没有什么大碍。”
坦坦图奇在影卫搀扶下缓缓站起，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冲莫雷笑笑，接着转身对大厅众人摆手。
“让各位挂念了，刚刚联想到一些可能被遗忘的‘异常’点，因而触碰到那种规则的禁制，这才受到了反噬。”
“原来是这样……不知道大人刚刚具体联想到了什么？”
确认坦坦图奇无碍，围拢在前排的人，无论是否真心，都松了一口气。
“那位神秘强者，与讨伐队的联系颇深，甚至我怀疑……他就是讨伐队最初组建的发起者！”
此话一出，再次引来一阵低呼。
这支由东部三国加上精灵族、黑暗精灵族等七族联合的队伍，单是剑圣和大魔导师就有近百位之多，团队中的战斗员，实力最低者也得是八级以上。
哪怕后勤人员也各怀异能，全部都是从各国精挑细选出来的各专业顶尖人才。
这支讨伐队，几乎带走了整个巴布大陆半数以上的战力。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放眼整个大陆历史，从古到今，再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曾经达到过如此强大而豪华的阵容。
这样一支队伍，即便是在上古时期，也绝对是无往不利的“最强武器”。
而与强大阵容相匹配的，讨伐队的最终任务同样无比艰难，甚至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很大概率也后无来者——
诛神！
远古神明并未真正死去，一直在某个异域中休养生息，等待彻底复苏的那一天到来。
而诸神要想完全恢复，就必须献祭无数生灵为他们提供力量。
神明昏聩，人自伐之，为了种族以后的存续，为了大陆今后不被死亡和恐惧的阴影笼罩，各国各族首次联合起来，集结力量，共同抵抗这些所谓的神明。
既然神明暂时无法回归大陆，那就不能给对方完全恢复的机会，所以讨伐队毅然决然进入渊域，准备找到神明潜藏的老巢，将对方彻底驱逐。
从此之后，世间便再无神明，之后的十年，百年，千年乃至无尽岁月，也都是完全生灵自己当家作主，繁衍生息。
这就是讨伐队肩负的神圣而深远的重任。
而坦坦图奇此刻却说，那位神秘强者，竟然是讨伐队的发起者？
“讨伐队的总队长，不是泰勒殿——陛下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指挥权和发起者的身份并不重叠，泰勒或许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领袖，她的才智与天赋大家有目共睹，可要说以她个人的名望，就能召集东部三国，加上其他六大族联合……恐怕可能性很低。”
坦坦图奇笑笑，虽然他只是用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但在场所有人也都已经领会到——
以泰勒的威望，要说身为帝王领袖的指挥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可对于那些成名已久的强者，以及与周边各族的联系，一个年仅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又怎么可能具备如此好的人脉和威信呢？
那些真正的强者，可不会因为你是利亚的未来君主就给你面子，如果不是有合理的报偿，或者具备足够地位的人的邀请，要让他们加入危险无比的讨伐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别的不说，在过去的几百年间，进入渊域而最终逃出生天者寥寥无几，即便那些幸运儿，也大多神经紊乱，好像跑出来纯粹只是运气，完全无法找到一条稳定的出路。
渊域就像一座真正的地狱，只要踏入一步，就可能陷入永世不得超生的绝境。
即便讨伐队的规模和力量空前绝后的强大，也没人能够保证不会在渊域中出现意外。
而越是修行到高处，强者们反而越惜命，毕竟没人愿意为一件胜算不高的事情，赌上自己的性命。
即便各国开出条件，总归会有一些种族无法满足，如果单纯只靠利益联结，相信讨伐队也不可能走远。
“所以一定有某个人，实力足够强，强到可以让绝大多数人安心；威信也足够大，大到即便不需要太多报酬，只要他一呼应，便会招来无数帮手。”
在坦坦图奇极具个人张力的抑扬顿挫描述下，在场大多数人心中，都慢慢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象。
虽然不够具体，但就好像给一面光秃秃的墙涂漆，随着一条条线索落下，关于这位神秘强者的形象、气质，实力等等因素，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眼看启发的差不多了，坦坦图奇抬起手，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之所以给大家一些暗示，是为了提前做好准备，等机械族的消息传来时，可以第一时间联想起来。”
顿了顿，坦坦图奇正色道：“毕竟这位强者，才是那个‘怪物’用规则之力主要遮盖的对象，或许没法像那位第一神使一样，在提到名字之后，便能迅速回想起来。提前有一些铺垫，哪怕到时候规则力量的限制仍在，只要心中描摹的足够具体，我想各位依旧能突破限制，彻底找回记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然后纷纷加固刚刚坦坦图奇给他们的暗示。
“你怎么不把危险也一齐说出来？”
莫雷走到坦坦图奇身边，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个腹黑胖子一眼，无声无息交流道：“你不怕事情超出掌控，一会儿闹出大事？”
坦坦图奇讲的内容没有问题，但他刻意隐瞒了其中的危险性。
如果单纯回忆那位强者毫无风险，他刚刚又怎么会突然喷血？
“谁知道呢？运气好点，大家应该都不会有事，运气不好的话……应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就是变成白痴。”坦坦图奇一脸无辜道。
“值得？”莫雷环视一圈，这里可都是各国各族的高层，真要是出了问题，虽然不用他们负责，但终归还是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值得。”
坦坦图奇眼神倏而变得坚定无比，认真看着莫雷：“哪怕这些人都死了，包括你我在内，只要能够突破那种规则封锁，说不定……就可以将那位强者迎回来！”
这才是坦坦图奇的最终目的。
在场一干高层，甚至连同他自己和莫雷在内，或许都比不上那位被以往的强者重要！
那个连神明都束手无策的域外怪物，最终竟然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其中绝大多数功劳，都要归在那位强者身上。
如果没有他先后与第一神使和那个怪物死战，或许……现在的玛兰，已经彻底沦为废土。
而在不久之后，大陆东部也会逐渐遭殃，最终蔓延到整个世界。
是“他”，可以说凭借一己之力，拯救了整个世界。
这样的人物，在坦坦图奇心中，值得尊敬，值得……所有人去为了他牺牲自己。
如果那位强者是被“怪物”的规则力量抹去存在，想要重新突破这层封锁，就算“主脑”真的保留了相关记忆，将之呈现在众人面前，说不定也无法让人想起。
然而不久之前，坦坦图奇感觉自己可能“碰巧”触及到了那个被强加灌输的规则，所以才会瞬间受到反噬。
如果有更多人触碰那个规则，会不会增大那位强者“回归”的几率？
没有人能说出答案。
不过坦坦图奇觉得值得一试。
虽然这么做的代价，很有可能是让更多人遭受风险，重伤甚至当场死亡。
莫雷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有些佩服。
虽然莫雷自诩足够冷血果决，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胖子，或许是个比自己更狠的角色。
他认定了一件事情，为了达成目的，甚至不惜将自己当作赌注！
且不说这么做真有效果的概率多低，万一在巩固印象的过程中，出现了大量伤亡，很有可能就会动摇各国的稳固——更严重一点，说不定还会直接影响多族联盟！
“可现在你我甚至都不清楚那位神秘强者是否还活着，万一他……现在做的，岂不都是无用功？”
莫雷轻叹一口气，仍是将最后一丝顾虑说了出来。
他确实很想跟坦坦图奇一起赌，可即便是再丧心病狂的赌徒，最起码也该认清胜率。
在这种场合下，坦坦图奇既然成为了那个最激进的赌徒，那莫雷就有义务及时泼一盆冷水，哪怕不能阻止，至少也让他清醒一点。
“莫雷老弟，这时候脑袋怎么就不灵光了？”坦坦图奇狡黠一笑，笃定道：“放心吧，那位高手一定活着——如果他死了，那个‘怪物’又有什么必要去掩盖一个死人曾经存在过呢？”
莫雷瞳孔微张，怔在原地。
……
半个祈时后。
一阵惊呼从殿外传来。
一道巨大的龙影从天而降，直接撞破殿门，最终落在惊疑不定的卫士中央。
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现身，橙红色的竖瞳缓缓扫过周围，最终定格在坦坦图奇和莫雷身上。
窒息的气氛中，他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
第一一四零章 神明的困惑
虚无之境。
狄叶忒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鹰隼般的锐利双眸中，一道凌厉的威势一闪而过。
刚刚那一刻，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感觉有点不对。
狄叶忒不由伫眉凝思，可翻来覆去，总是找不到这份没来由感觉的源头。
难道万年过去，自己的感知能力，也偶尔“打个盹”？
毕竟人无完人，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犯错——
可他是神。
堂堂人王，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强大存在，又怎么可能犯错？
尤其出现如此模棱两可的感觉，就好像先前那一瞬不过是错觉。
不可能是错觉。
狄叶忒深吸一口气，看向另外四人。
几乎就在同时，其他四人，也抬起头，以一种略有深意的视线扫视其他人。
半晌，狄叶忒突然笑了起来。
“骨朵死了。”
“但他引发了某种规则上的改变，并且直接导致吾等的部分认知都出现了扭曲。”
墨黛丝补充道。
“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冥耸耸肩，露出一副后怕的喘息模样。
“没想到骨朵已经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力量，熟悉到如此程度……看来我们之前的判断，还是太过乐观了一点，一旦让他继续成长下去，说不定几十年后，就能彻底适应，到时候与本体建立联系……再无人是他的对手。”
加尔多古难得一口气说完，语气听上去倒是平和，可若是心里没有起伏，他又怎么会一反常态说这么多个字？
“能够连我们的认知都出现扭曲，他所动用的规则力量，也一定极为强大和恐怖。”
希留从钢铁王座上直起身子，双手拖在脸下，看着位于中央那个死寂很久的“光球”，神情肃穆道：
“骨朵的主体分身已经陨落，这一点可以确定，现在的问题是……他是否还有其他分身苟活？而他不惜死前耗费如此大代价，也要改变规则进行覆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最后，又是谁……杀了他？”
三个问题，直指核心。
五神再次陷入沉默。
骨朵的突然陨落，确实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说令狄叶忒等人喜出望外。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却又不由令人感到恐惧。
加尔多古所说，同样也是其他神明的真实想法。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意识到，骨朵对现实的侵蚀和适应，已经达到如此深的程度。
他已经能够创造规则，覆盖并改变所有人的认知?哪怕是他们这些神明都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作为神境强者的层次摆在这里，许多异常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想必现在他们五个也有可能会跟大陆上的普通人一样?对此全然不知，就这么怀揣着被修改过的认知?继续从前的生活。
骨朵的实力强大是一方面，更令五神震撼的?还是造成他陨落的原因。
以及……他为何要在临死前?动用规则力量?去改变一些东西？
这两个问题?应该可以归为同一个原因。
在场五位神明都想到了。
骨朵自知不敌，所以在临死前?动用了最后手段，准备同归于尽。
因而动用规则力量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抹除那个几乎要战胜他的敌人的存在！
而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有资格站在一位外神的意识投影面前？
狄叶忒目光挪动?再次不着痕迹地扫过对面四人。
不?不会是他们。
虽然无论他怎么想，有可能战胜骨朵的人，都只会在自己五个人中选出，但现在，按照刚刚的推测，自己能够清楚记起其他四人的所有事情，甚至是上古时代的一些杂事。
所以那位被“抹去存在”的强者，不会是他们五个人中的某一位。
每位神明几乎都产生了同样的疑问，先是怀疑，然后释然，接着再次疑惑。
沉默的氛围持续了十几秒。
墨黛丝轻吐一口气，看向狄叶忒：“命运权柄在你那里？”
“不，我已经重新融入瑟拉斯的身体。”
狄叶忒抬起头，直接断了前者想要窥探命运的念头。
他并没有说谎，在五人会议的同时，狄叶忒另有一道分身，在全程监管瑟拉斯的伤情。
等他情况稳定后，便迅速将残留的命运权柄，重新融入他的身体。
这样做未必能够让他恢复多少实力，但最起码不会让伤势更加恶化。
而之所以之前提取出命运力量，是狄叶忒担心那位命运之龙，在他们眼皮底下动手脚，说不定瑟拉斯身上会有隐患。
毕竟单论对命运之力的掌控，奥贝罗才是世间最强者，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好在经过一系列筛查，排除了奥贝罗留下陷阱的可能。
这也正常，毕竟那种情况下，奥贝罗能够偷袭成功，已经纯属好运，哪怕他谋算再久，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能够在重伤瑟拉斯后、转身逃命前，并且当着五神的面留下伏笔。
或许奥贝罗自己也清楚，如果真的动手脚，未必能够对同样活了万年时光的老对手们造成伤害，却反而有可能给对方留下线索，从而顺藤摸瓜找到本体的位置。
所以不论幸运还是不幸，瑟拉斯最终成功活了下来，虽然命运之力只剩不足两成，实力较最强时期相差甚远，但毕竟天赋没受到任何影响，再加上融合命运权柄前，他本就是一个时代的最强魔法师，所以现在伤势快速恢复后，依旧处于至圣巅峰。
关于骨朵的问题，即便是五神都不敢贸然接触，墨黛丝想要通过命运权柄勘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前提是使用者具备足够的实力。
别说现在这种情况的瑟拉斯，就算他未被奥贝罗偷袭前，状态最好的时候，也不可能窥探到任何与外神有关的隐秘，反而还会因此遭受反噬，轻则陷入疯狂，重则……直接沦为外神操控的傀儡躯壳。
所以墨黛丝的真正意思，是让狄叶忒承担起窥探命运的风险。
五神之中，只有他真正意义上掌控过命运权柄一段时间，也可以说是除奥贝罗本尊以外，对命运之力最熟悉的神明。
如果他能够付出“一点”代价，冒着被察觉甚至沉浸的风险，稍稍窥探一番，说不定就能立刻破除掉骨朵设下的规则封锁。
当然，狄叶忒不可能想不到这些，所以果断拒绝了墨黛丝的提议。
就算命运权柄现在还在他身上，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冒风险。
事情似乎再次陷入僵局。
虽然找寻答案，对于目前并没有太多意义，但一想到有一位被抹去存在的，并且能够与外神正面对抗，最终将其驱逐的强者，自己却毫不知情，每位神明心中总会有有一丝不安。
就好像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搞清楚，将来就有可能发生某些不愿见到的“意外”。
“我……有点不安。”
冥倏而抬起头，瞳孔中散射出猩红的光：“你们有没有类似的感觉？”
其他四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数了。
“如果一个人的直觉出错，或许就只是错觉，可我们五个都有异样……只能证明这个被抹去存在的家伙，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在我们心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而且……大概率是敌对关系。”
如果是互惠互利，那他们五个人不可能同时诞生出这种轻微的不安。
一个人，拥有足以战胜外神的实力，却又与他们五个为敌……
“普拉姆复活了？”
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接着马上挥挥手，自嘲一笑：“嘴快直接说出来了，如果真是那个家伙，我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说出他的名字。”
墨黛丝、狄叶忒表情不便，但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似乎先前那一刻，冥的无心之言，直接勾起了他们的警惕，以至于身体下意识僵硬。
所有人都没关注到，希留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异彩。
一丝灵感如同彗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没能抓住，却仍旧留下了一点点印象。
普拉姆……与普拉姆有关？
骨朵……万年之前曾经降临大陆的神明，最终被一位……嗯？被谁斩杀来着？
“希留？”
狄叶忒陡然看向身旁，目光中带着一丝讶然。
“没事。”
希留迅速收敛起气息，面无表情地摇头道：“只是刚刚想的有些深，差点就是触及到一些外神的问题。”
“那还是要小心点，骨朵未必伏诛，可能还有一些分身活着。”
狄叶忒点点头，刚刚有一瞬间，希留身上突然爆发气息，吓了其余四人一跳，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大家警惕一点。”
有了希留的“前车之鉴”，墨黛丝冷声提醒一句，沉吟两秒又道：“大家在合理范围内，仔细回忆一下，能不能从一些记忆中找出线索，一点点拼凑出关于那个人的脉络。”
冥沉吟片刻，迅速说道：“首先，他应该与讨伐队有关……从讨伐队入渊域至今，吾等已经损失了数位神使，如果说后几个在大意之下折戟，那从约瑟夫开始，仅凭讨伐队中的那些人，根本不足以战胜他们。”
“那个纳乌拉，就没有可能隐藏实力？”墨黛丝问道。
“作为剑士的天赋毋庸置疑，如果放在我们那个年代，就算成为不了一方统领，最起码也是吾等左右手的层次。”
狄叶忒先是给予肯定，接着又摇头道：“不过……放在万年之后，即便天赋再高，终归也不可能跳脱出至圣的范畴，尤其维奥尼亚和约瑟夫的能力根本无惧剑士，纳乌拉再强，也不可能接连斩杀他们两个。”
“那就可以确定了，讨伐队的真正核心战力，就是那个被抹去存在的家伙，这也符合‘与我们敌对关系’的判断。”
加尔多古快速下了定论。
“瑟拉斯最开始受伤，多半也与此人有关。”墨黛丝迅速补充道。
“那么问题就来了——瑟拉斯受伤，明明是在不久前，那个人又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离开渊域，同时与外神接触交手的？”狄叶忒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很不可思议吗？”
四人同时扭头，神色略有些怪异。
希留笑道：“既然已经讲那个人定位成‘足以战胜外神’的强度，他能够在短时间内跨越界壁，回到大陆，值得让你们惊讶吗？”
见四人面露思索之色，希留又进一步补充道：“而且你们遗忘掉了一个小问题——讨伐队如此多的人，是如何在我们眼皮底下，溜进渊域的？就算吾等一时不察，难道养的那些异人都是蠢猪和瞎子，让人从自己身边走过都一无所知？”
狄叶忒深吸一口气，已经理解了希留的意思：“所以并非是常规手段，大概率……与空间传送有关！”
墨黛丝面露凝重之色，轻喃道：“空间能力，与吾等敌对，并且还具备击败外神的实力……此人，莫非也是一位神明？说不定……就是一位被吾等遗忘的神明！”
能够战胜外神的这一个条件，就几乎将那个“神秘人”的实力抬到了极高的位置，墨黛丝也只能猜测，对方或许同样是从远古时期存活下来的统领，只不过因为被规则抹除存在，所以现在他们完全记不得了。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要想抹除一位本体神明的存在，同时又要让其他神明也完全遗忘，如果骨朵真得具备这种实力，恐怕早就可以让本体入侵星球了。所以我觉得，这种猜测可行性很低。”
希留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那还有其他可能？”墨黛丝略有些不满。
“他步入神境的可能性很低，可除此之外，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战胜外神的办法？”
希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狄叶忒猛地眯起眼睛。
“神器！”
“封圣”剑柄，就遗落在大陆之上！
其余三人同时面露恍然，稍微思量之后，便认同了这种想法。
即便是他们这些神明，想要战胜外神，也必须借用神器的力量。
“如果对方真的能够使用‘封圣’，就一定与普拉姆有所关系……”
狄叶忒神情瞬间阴晴不定，沉思半晌后，缓缓道：“看来……得让瑟拉斯过去一趟！确认骨朵是否彻底陨落，然后找到那个人的线索！”
第一一四一章 忆
斯芬特，避暑行宫。
“迟小厉。”
尼尔霍德的声调不高，却清楚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然后……便是一片沉寂。
迟小厉……是谁？
无数人心中先是生出些许茫然，之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那位“神秘高手”的名字。
至于眼前这位样貌不凡、神情冷峻的男性，既然能够直接突破殿门闯入，身份地位绝对不会太低，指不定就是某国或者某族的重要人物。
不过现在很少有人关注闯入者的身份。
他们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三个字。
可即便绞尽脑汁去想，依旧没人记起关于对方的印象。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你们想起来了吗？”
“没……你呢？”
“我也没有，真是奇怪……”
“之前那位‘第一神使’，可是提到名字的瞬间，就全部回来了，现在怎么……莫非是搞错了？”
“可能性不低！”
不少人心中疑惑不已，纷纷将目光投在中央那位器宇轩昂的男性身上。
坦坦图奇的推测，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几乎无懈可击，所以大概率不是他的猜测出了问题。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传递消息的过程中有什么纰漏，或者干脆这个名字本身就有问题。
尼尔霍德自然清楚听到周围的议论，却也懒得解释，只是冷漠地眯着眼睛，缓缓扫着大殿。
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坦坦图奇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赶紧站出来，摆摆手：“这位……是龙族的炎龙之王，尼尔霍德！消息由龙族和我波鲁什家族一路护送，绝对可靠！”
“龙王？！”
不少人发出惊呼，尤其那些先前毫不遮掩直接表露怀疑者，此时看着那个人形龙王的背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我刚刚做了什么？
我在腹诽一位脾气暴躁的龙王！
龙族罕少与其他种族接触，因而外界了解不多，但这并不影响龙族对其他种族的威慑。
在许多人心中，龙族往往都是那些故事传说中的“恶龙”形象，一旦从冰原森林南下，沿途就会烧毁所有村庄，杀死视线范围内的所有生命。
当然，在场的所有人，都算是各国各族高层，对这种谣言自然嗤之以鼻。
但不可否认，龙族高贵冷漠，其中却也不乏脾气暴躁之辈。
各系龙族中，尤以炎龙的性格最为暴戾，就好像他们的天赋能力一般，或许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火星，就能引爆他们心中的愤怒。
而当代炎龙之王尼尔霍德，更是所有龙族中最“远近闻名”的一位，关于他一怒之下追敌万里的故事数不胜数，在许多人心中，这也是唯一一位可能与故事传闻中的恶龙完全吻合的龙王。
当然?前不久玛兰第一场战争中，龙族青壮战力几乎全部出动，先是解了利亚的危机?接着又一路奔驰玛兰，先后与两位神使激战?可以说最终的胜利，离不开龙族的牺牲和贡献。
也因为这场战争?各国对龙族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哪怕原先对龙族有排斥的官员?也开始对龙族赞不绝口。
如果说以前忌惮龙族，更多是因为他们掌握着强大力量?却又难以接触和交流，那现在有了一个良好的契机，又有哪个蠢货还会带着以前的偏见呢？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不缺舔狗?许多人自诩立场坚定，只是因为他们连舔人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各国不少高层?私底下都主动而热切的联系龙族?试图与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的种族建立一个良好关系，哪怕只是为了自己谋求一条后路，一旦成功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可惜三位龙王在战争结束后，便像来时那般一声不响地飞走，弄得原本准备设宴招待的诸多官员，只能瞪着空旷的天空发呆。
而现在，那位最凶名赫赫的炎龙之王，就这么突兀出现在眼前。
等众人回过神来，抛开那些心虚发抖的家伙，部分心思活络之辈，已经跃跃欲试地向前靠。
“尼尔霍德大人亲自传讯，信息内容自然毋庸置疑！”
某位玛兰当地的年轻官员抢占先机，笑着开口道：“只是事前确实没有接到通知，未能给您准备将领之地，让您委身进入殿内，是我方考虑不周，还请大人恕罪，我已经着人去准备您的晚膳，请稍等片刻……”
奥德烈感到很欣慰，微不可查地冲那位年轻官员点点头。
一屋子人总算还有个精明的，这个小伙子有前途，等以后可以着重提拔一下！
他之前也不止一次想要与龙族建立联系，毕竟这是唯二帮忙却没有要求报酬的种族。
至于另外一个，当然是机械族——虽然她们也没有主动提及，不过奥德烈在剩下的姊妹机离开前，送上了一些玛兰当地特产的珍惜矿藏，对方没有拒接，似乎是对这些矿石有些兴趣。
如果之后机械族主动联系，商讨采购事宜，奥德烈肯定要在价位上有所优待，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姊妹机的战斗力，奥德烈可是亲眼所见，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规模够大，量变足以产生质变。
数千台姊妹机，就可以追着一位神使狼狈逃窜，要是上万台呢？
岂不是连神明都可以一战？
那些矿石虽然珍惜，但对于眼下的玛兰而言，并无大用，如果能够借此拉近与机械族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在获得一些高端魔导科技的同时，也能得到一部分姊妹机保护。
与这种说到做到的种族做买卖，自然是令人极为舒畅的事情。
所以现在奥德烈很希望也能与龙族建立良好关系，说不定玛兰会因祸得福，成为巴布大陆数千年以来，首个成功与龙族联盟的国家。
要知道哪怕是那位千古一帝，在斐列帝国最巅峰的时期，对龙族也更多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两者并没能产生任何良性交集。
奥德烈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幻想着铺天盖地的龙族进入玛兰的场景，利亚那个甘道夫家的小子，就是因为与一头黄金龙签订了契约，所以才闻名大陆。
说不定十年之后，玛兰也会出现几位甚至十几位龙骑士呢？
“大家先静一下。”
坦坦图奇直接插到那位年轻官员身前，在对方眼底泛起一丝不满前，笑道：“各位暂且稍等，我要跟龙王大人聊一聊这一路上的问题。”
人群顿时分开一条路径，坦坦图奇、莫雷和尼尔霍德同时向偏殿走去。
“各国、各族都可派一位负责人过来倾听。”
佐伊、克洛泽尔和哲也对视一眼，都纷纷松了口气。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就证明事情已经超出坦坦图奇的掌控，或许已经朝着令人不安的方向发展。
现在既然发出了邀请，最起码这些事是可以公开的，所以情况未必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偏殿暖阁内。
尼尔霍德略有些不满地扫了一眼魔导火炉，“你们人族可真是脆弱，这么炎热的气候，竟然还要在密闭的环境中取暖。”
坦坦图奇嘿笑两声，权当这是对方一路奔驰的抱怨。
“说正事。”
莫雷轻咳一声，目光凝重，单刀直入：“‘主脑’那边出了问题？”
这是大家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如果连那个机械族最尖端科技凝结的“主脑”，都无法抗住规则力量扭曲所造成的记忆缺失，那或许这个大陆上，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破解办法了。
“确实有一点问题。”
尼尔霍德点头承认。
在场众人呼吸声陡然气促起来，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用那些方壳子的话说，就是……‘主脑’的记忆出现了紊乱，这种事从未出现过，每当回忆那些缺损的片段，就会造成‘主脑’过负荷运算，如果不强制中断，就有烧坏的风险。”
坦坦图奇脸色瞬间难看了不少，“看来情况比我想象中更加严重……不过若是这样，又怎么给你提供这个名字？”
既然尼尔霍德最终带来了一个名字，无论这个名字是否准确，总归事出有因，“主脑”不可能无凭无据随意猜测。
“‘主脑’冒着被烧坏的风险运算，最终也只能拼凑起这样一个名字，至于与这个名字有关的其他事情，却无法进一步提供。”
尼尔霍德摊摊手，硬朗的面庞上，罕见的现出几丝无奈：“我和其他两个龙王都极力回忆，仍旧找不到任何记忆，只有一些些微的‘异常’感……”
“聊胜于无，这也算在我的预测内。”坦坦图奇摇摇头，“刚刚我们就试着拼凑关于他的线索，看看能不能借此突破规则的限制……关于你们想起的那些异常，等会咱们再详细聊聊。”
“好，阿黛维和杰利应该很快就到。”
尼尔霍德带着情报第一个赶到，其他两位龙王则负责协助和警戒，所以要比他慢上一些。
莫雷再次开口：“那‘主脑’的记忆，就没有修复的办法？”
尼尔霍德扭过头来，两颗竖瞳中映衬出一丝笑意：“有，方壳子说，如果那个零号机‘钥匙’回来，就能将‘主脑’的一部分功耗转移到她身上，提高承受上限，这样说不定就可以回忆起更多的内容。”
“……”
莫雷突然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这位脾气火爆的龙王，什么时候也变得跟坦坦图奇一样，总在关键场合说一些废话！
如果有办法将“零号机”轻松召回，那渊域早就与现实世界贯通了！
坦坦图奇左右看了一眼，沉吟片刻，道：“看来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尝试着让更多人知晓‘迟小厉’的名字，从而拼凑出更多的‘漏洞’……我相信，对方强加覆盖的规则，不可能无懈可击，随着漏洞增多，总有彻底破碎的那一天！”
莫雷目光一凝，欲言又止。
佐伊三人也互看一眼，心事重重。
坦坦图奇笑道：“我能够理解各位的感受，我承认，这个方法是有一定的风险，之前我在殿前出的意外，或许就与深度回忆有关。
我虽然本事不济，但怎么说也是一位剑圣，体魄和精神力的强度远超常人，结果还险些遭受重创，换做普通人……说不定可能就得是当场死亡。
比起一个不明生死的人，或许在各位心中，自己臣民的生命更加重要！
这种想法没错，一个连自己子民都不知道爱惜的国家或者种族，那就离灭亡不远了，所以你们有抵触心理，很正常，也很正当。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我们因为害怕承担风险，而放弃努力，迟小厉如果还活着，或许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突破封印，重新回到我们面前，但更有可能……就此彻底死掉！
而一旦他陨落，又有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危险？
那些来自异域、甚至还要比神明更加恐怖的存在，我们甚至连他们降临的目的和方式都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既然与我们立场相同的迟小厉拼命阻止……那对方就一定不怀好意！
所以哪怕是为了找到对抗那些怪物得方法，获知那些怪物的真正企图，我们也要赌上一切，将迟小厉救回来……咳咳！”
坦坦图奇说道激动之处，声调不由高亢起来。
润了两口嗓子，便继续道：“你们考虑清楚，我的提议未必真的有效，也确实有不小的风险隐患，甚至可能根本就是无用功……可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想要努力尝试！
如果到了这一步，你们依旧认为迟小厉一个人的生死，不值得让大陆万千生灵去冒风险……那我不放换一种说法，如果迟小厉就此无声无息的死掉，那我们其他人或许能苟活一时，却最终逃不开灭亡的命运！”
坦坦图奇深吸一口气，“这个世界或许就要毁灭性的灾难，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才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存活！各位，做出决定吧！”
“我同意。”
毫无悬念，莫雷最先站出来支持。
“我们也赞同。”
接着便是佐伊三人组。
最终，所有人都发出了声音。
“同——嗯？”
有人发出一声轻咦，“我们……刚刚在讨论什么来着？”
坦坦图奇和莫雷对视一眼。
两人脸上先是疑惑，接着变成茫然，最后……
化为一抹惊恐。
我刚刚在……做什么？
第一一四二章 神明的行动
今晚是难得的好天气。
皎洁的月辉如同少女的流苏，为整个世界增添了一抹宁静素雅。
明朗的夜空，星星点点无数，偶尔有几片云彩飘过，也无法完全遮掩月亮的光芒，只是在地上短暂投下阴影，很快便移向其他地方。
斯芬特，无人注视的高空处。
一朵白云缓缓飘过，一如曾经流经此地的无数朵白云那般，没有引起任何人关注，也没有驻留太多时间，就如同早就精准计划好了轨迹，坚定不移执行任务的士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朵云彩与周围毫无二致，而且距离地面极高，哪怕是站在行宫城楼最顶端，俯视勘察四野的那名玛兰将军，也根本没有办法将精神力探到如此高的半空。
退一步讲，就算他的精神力真能覆盖到这里，又如何呢？
只是一朵见怪不怪的白云罢了，水汽凝结而成的自然现象，又怎么值得大费工夫地严加关注？
所以一直到白云消失在视野中，地面上都没人注意到。
那朵白云上面，坐着一个人。
青年男性外表，略显苍白的面颊，双目紧闭，盘膝而坐。
男人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好像一些宗教信仰中虔诚的打坐姿势——
唯一不同的，便是男人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则捏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手臂微抬，轻轻向前探出，单看动作，倒是与那些手握鱼竿的钓者有几分相像。
只是从他偶尔颤抖的眉角，能够隐约感受到男人的状态不太对劲，再结合他的气色，不难推测出男人受了什么重伤，亦或者肉眼难见的重病，即便此刻也正在与伤痛对抗。
然而一个重伤重病者，又怎么会坐在云上，坐在这么高的位置？
而那个钓鱼似的姿势，又有什么意义吗？
不久前，曾经有那么一刹那，男人身下的白云，缓缓飘过斯芬特上空，白云遮掩月光的阴影，恰好笼罩在城东最繁华壮丽的那座庄园之上。
那座独属于皇室的避暑行宫。
然后又有某一刻，男人睫毛倏而动了一下，凝固般的垂钓动作，也终于有了变化。
手腕稍稍上扬，像是在拔杆，冷汗顺着男人的脸颊从侧脸滑下。
没过多久，云彩飘远，月光重新洒进行宫，男人狰狞的表情，也再次趋于平缓。
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坐姿。
高空中冷风呼啸，吹拂着白云向着更远方移动。
大地上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云朵就这么飘着，飘着，下方的景物，也由黄土和葱绿，逐渐变成了雪白。
横断巴布大陆两侧的最大山脉，菲尔利普近在咫尺。
高耸的山峰，像是要刺破天空一般，原本模糊的地面景象，也再次变得清晰可见。
被积雪覆盖的山体越来越近，从下方看，云朵好像要一头撞进群山，让人不由捏了一把汗。
而实际上，云朵的高度自然远在顶峰之上——如果还是按照之前的路程飘荡的话。
在即将跨越菲尔利普山脉时，云朵上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
指尖一挥，男人便消失在云层之上，而千米之外的山峦腹地，则多出一道身影。
“咳……”
男人踉跄了几步，突然脸色痛苦地捂住嘴巴，撕心裂肺般重重咳嗽了一阵，一缕缕淡金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流淌而出，洒在纯净洁白的雪地上，立时便蚀出一个黝黑的深洞。
“果然现在这种状态降临，还是太勉强了……好在还是有所收获，赶快把消息传回给诸位大人，再做定夺……”
……
虚无之境。
狄叶忒猛然睁开眼睛，四道目光瞬间投射到他的身上。
“来了。”
狄叶忒站起身，目光聚焦在某一点上，神情倏而变得有些凝重，思索了半晌，才略显迟疑道：“一个名字。”
“谁？”
“迟小厉……你们有印象吗？”
墨黛丝、加尔多古和冥脸上纷纷闪过思索之色，却更多的还是茫然。
只有默不作声呆在钢铁王座上的山丘之王，眼中闪过一抹异彩，随即便消失不见，一切如常。
“没有任何记忆，不过……确实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墨黛丝沉吟道。
“我也差不多，就好像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早就遗忘了他的名字，再提起来，似乎脑海中稍微有那么一点印象，却也仅止于一个模糊的身影。”
冥补充道。
“看来这个名字没错，只是……骨朵的规则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即便是我们，都无法仅凭一个名字便突破封锁。”
狄叶忒盖棺定论。
“瑟拉斯是从哪里得到信息的？”
希留突然问道。
“机械族的新玩意儿，就是之前约瑟夫试着定制的姊妹机，她们具备一个核心意识，命名为‘主脑’。”
狄叶忒闭着眼睛，像是在边边接受信息，边传递：“这个‘主脑’并非是某种独立生物的意识，而是联通了所有姊妹机，应该算作一种魔导生物……这种东西本就是后天创造出来的，所以不被原有规则束缚，也因此才能记住这个名字。”
“机械族倒是造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不过难道只有一个名字？”墨黛丝有些疑惑：“按照你的说法，这个‘主脑’应该具备更强大的记忆能力，又怎么会只提供这点情报？”
这次停顿的时间稍长，过了一阵狄叶忒才将视线扫过来，缓缓道：“据说‘主脑’现在并非完全体，作为核心‘钥匙’的零号机，目前正在渊域中。”
“那个外表为精灵族女性的机械族……”
墨黛丝瞬间锁定对象，略有些诧异道：“她竟然还有这种身份？这些情报，我们应该早就获知才对，为什么一直没有对那个机械族动——”
墨黛丝突然收声，接着柳眉上挑，微脑道：“肯定又跟那个迟小厉有关！否则机械族也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零件’，送进与他们并未瓜葛的讨伐队里！”
“我觉得我们一直忽略掉了某个关键问题。”
冥沉吟半晌，开口道：“从上古时期开始，机械族就出现在吾等的视野中，然而一直到终焉之战结束，机械族也从未出现过任何一位步入神境的统领。”
“没有步入神境的人多了去了。”墨黛丝语带不屑道。
当年真正晋升者，现在不都聚在这里了？
如果机械族也出现一位神明，那现在……可能五神就要改称呼了。
“这并不让人奇怪，可问题是……一个没有神明存在的种族，凭什么一直繁衍至今？”
眼看墨黛丝又要开口，冥直接抢先道：“不要说龙族，如果当年不是我们用计困住奥贝罗，那他封神也是迟早问题。”
墨黛丝不由沉默下去。
冥说的一点没错，放眼现如今的八大族，机械族是唯一一个没有神明存在的种族。
真要细思起来，这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机械族的单独个体，实力并未有多突出，不过因为生命形态不同，比寻常种族更加长寿，并且不会被伤病所困扰……只要这颗星球上的能量没有枯竭，那机械族理论上就可以永生不灭。”
作为与金属接触最密切的神明，自然也是对机械族的认知最深。
希留适时开口道：“而且机械族的进化速度，其实要超出绝大多数种族……你们回忆一下，上古时期机械族的模样和性能，与今天相比较，是不是有飞跃式的进步？再看看各自的臣民，跨过万年时光，又有多少进步？”
狄叶忒沉默片刻，摇头道：“不能这么考虑问题，机械族的生命结构，允许他们进行最优化处理，当原本的性能不足以适应新时代，就会毫不犹豫摒除，哪怕这些性能属于他们原本的主要功能。这种蜥蜴断尾的进化方式，以及超快的适应能力，不是其他种族可以模仿的。”
“所以这就是机械族能够从上古存活下来的缘由，”希留扫过若有所思的众人，笑道：“我反而觉得很奇怪，你们竟然今天才考虑这个问题。”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墨黛丝抬起头，听出了希留的言外之意，略带不满道。
“接下来说的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猜测，关于……机械族的来历。”
寥寥几个字，却瞬间抓住几位神明的心。
狄叶忒皱眉道：“什么意思？难道机械族……”
“我怀疑，机械族本身……可能是某种‘域外生物’。”
此言一出，其余四神脸色瞬间有所改变。
有震惊，有怀疑，也有沉思。
“这个想法很大胆……不过不得不说，经你这么一提，我反而觉得可以解释许多之前自相矛盾的问题。”
狄叶忒轻轻拍了下手，目光闪动道：“单单生命形态相差天壤之别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怀疑了……毕竟世界的规则亘古以来便是恒定的，生物想要繁衍，就必须在漫长的时光中不断适应环境。
而除了机械族外，其他生物都是血肉之躯，并且遵循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只有机械族……与其他生命格格不入，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完全违背了自然法则。”
作为神明，他们已经达到可以触及这个世界规则的程度，否则也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便觉察到骨朵动手。
因为机械族从上古时期便经常出现在各族视野中，虽然这个种族远隔海外，但绝不算什么稀有物，因而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即便是狄叶忒他们，在那个百族争锋的年代，也很少有时间考虑这么一个好像无欲无求、与世无争的种族。
一直到今天，因为另一个人的“消失”，机械族“偶然”又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神明们这才察觉到一丝异常。
“我怀疑机械族是随着那些天陨，一同落在这颗星球上，或许他们是搭乘天陨的来自其他星球的生命，又或者……他们本就是某种特殊天陨进化而成的生命。”
希留接连放出重磅炸弹，以至于墨黛丝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上一个问题还没消化完，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情报轰炸。
关键是他说的还有理有据，让人很难找到反驳的点。
狄叶忒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位矮人王一眼：“没想到……你倒是很关注这个问题，能想到这么多，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吧？”
希留淡然笑道：“来到这个鬼地方后，没办法打铁，手痒的无聊，所以只能没事瞎寻思，你就当**屋及乌吧。”
因为想打铁，所以间接考虑到了机械族的问题……这个回答怎么看都很敷衍，不过也没人点破。
“在这里提出来，没别的意思，主要还是外神的威胁，让我不得不考虑……会不会有其他潜在风险。”
希留轻叹一声，狄叶忒脸色也郑重了不少：“确实，以前根本没有将机械族和域外联系到一起，现在……还是要极早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现在难道有办法将这个种族灭了？”冥语带讥讽道。
“别动不动就灭族……机械族不是想要进化吗？我觉得可以从那些姊妹机入手，尤其那个零号机……趁着迟小厉不在，正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墨黛丝嘴角不由噙起一抹笑意，可随即笑容便有些僵住。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什么叫“趁着迟小厉不在”？
就算他的存在没有被抹除，难道就可以抗衡吾等神明了？
墨黛丝不由为自己下意识的念头感到愤怒。
好在其他人并没有在意这点，加尔多古难得扯着那瓮声瓮气的嗓子，开口道：“我觉得机械族可以关注，但并不值得放在高优先级……眼下最主要的，还是搞清楚‘迟小厉’这个人的身份。瑟拉斯在那边做了什么？”
“一部分聪明人，从机械族那里得到了‘迟小厉’的名字，不过被瑟拉斯用命运权柄暂时消除掉了……”
顿了顿，狄叶忒补充道：“然而他的状态并不好，眼下只能维持几天的时间。”
“差不多足够了。”
希留突然从王座上站起，慢慢说道：“如果战胜骨朵的真是迟小厉，那他一定借助了‘封圣’的力量，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封圣’！”
第一一四三章 渊域的日常
渊域，遗留者营地。
六时初过，寂暗的世界，便倏而明亮起来。
一支五人小队刚刚换岗，开始在营地周围巡逻。
与往日窒息般的氛围不同，现如今每一名遗留者的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曾经整个队伍死气沉沉的状态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如同花朵期待新升太阳的希望。
而造成这一巨大转变的原因，便是一个月前，那支名为“讨伐队”的大陆强者联合。
作为早已接受自己傀儡命运的遗留者们，最初根本不报任何希望，然而那名最先到来的女性剑士，却展现了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强大武力。
先是镇压了被遗留者认定绝不可能击败的第四神使·维奥尼亚，接着没过多久，又接连带来无数强者，并且在这一过程中，一路披荆斩棘，先后又击败多位神使。
至此，遗留者曾经的命运彻底被改变，不少人在欢呼雀跃的同时，背地里也未曾没有过一丝心虚。
当时若不是首领林恩英明领导，加上如今已经晋升为副首领的艾薇欧娜鼎力支持，坚定不移的要反抗神使，无论生死，彻底与过去告别，选择跟讨伐队联手……
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会就此误入歧途，一旦真正与讨伐队为敌，最终结果可能会无比悲惨。
好在讨伐队的诸位首领，都是心胸宽广之辈，对他们这些被威逼利诱的遗留者网开一面，并未计较从前的过错。
现在更是愿意让他们加入讨伐队，重新组成一个额外的编制，获得与其他队员相同的待遇。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这种待遇，并不需要付出太大代价。
他们只需要完成一些日常开采任务，以及率领小分队前往早已探明的空间摸索之外，再没有更为严苛的行动。
要知道大多数情况下，像他们这种“投诚”的人，即便能够被对方接纳，往往也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不是要接受严密监控，就要执行一些险象环生的任务。
说的好听一点叫戴罪立功，说的难听点……就是一些炮灰。
不过在那位泰勒殿下的仁慈之光照耀下，没有任何一位首领对他们进行不公正待遇，享受从未有过的良好待遇同时，却不用负担太沉重的进攻任务，如此优待甚至连林恩和艾薇欧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几次主动提出要跟随小队前往那些未曾探明的区域，却都被驳回。
对方回绝的理由，基本都是“实力太弱”，起初林恩以为这是无法完全信任自己，倒也能够理解，毕竟再宽容大度，也得有最起码的警觉，要是人家无条件相信自己，才反倒显得可疑。
可慢慢的……当讨伐队一次次带着战果回归，林恩才愕然发现，自己还是想多了。
人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原本他只是认为讨伐队中有一些绝顶高手，但那些寻常战斗员，其实与他们这些遗留者相差无几。
毕竟能够进入渊域冒险，并且无论何种缘由最终活下来的人，放在外界也应该是中高等的强者了，遗留者与讨伐队之间的差距，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更何况他们才是最熟悉这里的人，再加上早已配合多年，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齐聚，真要在某个异空间遇到危险，遗留者队的胜算并不低。
以前低头，是因为打不过那些怪物般的神使，这一点林恩承认技不如人，队内例如莉莉、纳乌拉以及最新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欧尔迈三人，都是足以战胜神使的最顶尖强者。
除此之外，其余各国领队，皮尔、刘传宏、泰武穆德等人，也同在顶尖行列之中，林恩自认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即便大家同级，他也很难在上述这些人手下撑过十回合。
刘传宏、泰武穆德都是成名已久的强者，在林恩陷入渊域之前，就早有耳闻，所以打不过他们心服口服。
至于皮尔、奥拉海姆、多拉贡这些年轻一代……林恩至多听闻过一些家族名声，对于这些人的详细战力，此前却一无所知。
不过在逐渐熟稔的过程中，林恩也认清了自己和这些强者之间的差距，四下无人时，也只能感慨一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个时代……果然是星光闪耀，天才辈出。
“早上好！首领大人，今天亲自巡逻？”
一声招呼，将林恩拉回现实。
回过头，是一位身穿蓝色铠甲的青年剑士。
林恩想了一下，很快记起对方正是那位仁慈宽厚的泰勒殿下的近卫，便笑着回应道：“利威利先生，早上好！排到班次，所以便带队巡查了……天刚亮而已，这么早就起来锻炼？”
利威利笑容倏而黯了一下，咬住嘴唇道：“泰勒殿下至今下落不明，我身为殿下的近卫，却没能尽到自己的本职，如果不是诸位大人劝阻，我理应……为了回报这份恩情，我必须更加努力，尽早提升实力，绝对不能让同样的失责再出现！”
最后几个字，利威利咬的很死，像是在宣泄某种情绪一般。
林恩张了张嘴，不由苦笑两声。
竟然忘了，这位至今还在为泰勒殿下被拐走而自责！
按照前不久传回的小心，殿下的行踪已经被找到，不过因为某种原因，似乎是那些可恨的神明对殿下动了手脚，所以暂时不便带回营地，只能留在某处异空间……
嗯？到底是什么原因来着……
林恩目光一时陷入迷茫。
“请您继续工作，卑职就不打扰了。”
利威利神情一如先前坚毅，礼貌地躬了躬身，快速走过去。
林恩一下子忘了刚刚想到了什么，狐疑了一会儿，便耸耸肩，继续带队向前巡视。
没过多久，便碰到一支略显狼狈的队伍从森林中钻出来。
“哟，老大你今天带班啊？”
为首一个肌肉虬结的大汉，摸了摸满是黑灰的脸，看着林恩高兴道：“正好你们在这儿，来帮我们一块搬……”
“去去去，老子还要巡逻，自己送！”
林恩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壮汉一脸苦兮兮道：“老大，你也体谅体谅我们，自从前不久讨伐队回来后，咱们的采矿任务就一下子艰巨了许多，你也知道，原本那个地方锜矿数量不少，可也架不住没白没黑地挖……现在地表那些容易开采的地方，已经所剩无几，弟兄们只能往更深处探，这一下子就提升了好几倍的难度……”
林恩也知道最近的情况，朝着营地方向看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忧愁，安慰道：“行了，累点也比送命强，人家对咱怎么样，不用我多说了吧？比起出去卖命战斗，最起码在矿下不会有性命之忧。”
“理是这么个理，咱也承认，这些人确实够意思。”
壮汉挠挠头，丝毫不在意乌黑的手指将头弄得更杂乱，憨笑道：“说实在的，本来我还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咱们都求着出战他们也不允许，后来接连几次战斗回来……我也彻底服了，那些仗，啧啧，根本就不是人能打的！什么几个人人围攻神使，使劲拖延，坚持多长时间不倒……换做咱们，就算拿命添也扛不住。”
“你既然知道，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林恩皱眉道。
壮汉叹了口气，让后面的人放下矿石原地修整，从地上揪起一片叶子，含在嘴里咀嚼。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在外面，怎么也算是威震一方的强者，结果进了渊域被那些王八蛋神使压制，当牲口一样干活卖力，这是咱们没本事，无话可说……现在揭竿而起，被讨伐队接纳，可以说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可……你看看，咱们现在干的活，跟以前似乎也差不了多少嘛……”
顿了顿，壮汉又笑道：“当然，现在的工作量跟以前是没法比的，怎么都不会出现损伤，道理也都明白，可咱这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
“你呀，就是贱命。”
林恩笑着骂了一句，也明白壮汉只是发发牢骚，并没有真的像说的那样不满。
“话说……您老人家知道上次战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壮汉突然吐掉青草，拉低声音，“咱跟讨伐队的人不熟，也不好贴着脸上去打交道，您老人家不一样，肯定知道一些内情吧？”
林恩古怪的看他一眼：“你们底下难道没传开？”
“一些风言风语，谁知道准不准。”壮汉摇头道，“我只知道上一次应该是打赢了，对手好像还是那位‘第二神使’，泰勒殿下的行踪也有了线索……可回来时所有人都一脸沉重，而且那位纳乌拉和一干顶厉害的高手都没回来。”
壮汉脸色有些诡异，指指天上，更小声道：“他们不会都已经……”
“瞎说什么！”
林恩训斥一句，有些哭笑不得道：“底下就是这么传的？别瞎想！讨伐队上次确实赢了，而且损失也没有太惨重，至于纳乌拉和其他一干强者……根据莉莉小姐的说法，他们暂时被困在一个异空间中，出来可能有些麻烦，不过乜有生命危险。”
“异空间？那咱们熟啊！”壮汉一下子来了精神，抹了几下脸，兴致勃勃道：“问问是哪个地方，说不定咱们以前就去过……”
“你拉倒吧，就你聪明！”
林恩斜睨一眼，本来不想透露太多，毕竟这属于讨伐队上层的秘密，可又怕底下乱传，最后动摇军心，便简单解释了两句：“那个地方据说以前是关押某个上古大人物的，咱们根本没有机会进入。”
“上古大人物？”壮汉微微变了脸色，略有些紧张道：“那问题大不大？其他人就是因为担心，所以回来才会是那种状态的？”
林恩目光微凝，片刻后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我刚才说了，纳乌拉先生那些人都是最顶尖的强者，就算那个地方能够困住他们一时，也构不成太大威胁……至于导致讨伐队氛围沉重的原因，似乎……是某位极重要的任务牺牲了。”
“什么人物？不会是泰勒殿下吧？”
“闭上你那乌鸦嘴！不该问的别问！我要是听到下面的人乱嚼舌根子，第一个拿你是问！”
林恩这次终于火了，狠狠训斥道。
“绝对不会！您老人家放心！”
林恩在遗留者们心中，还是极有威严的，可以说是足以与最终牺牲自己换取所有人存活的前代首领奥索图旗鼓相当，所以他的训斥还是带着不少威慑力。
林恩知道壮汉只是一时好奇，不是个乱说话的人，所以很快气消。
“你怎么突然想打听这些？”
壮汉指指身后，摊摊手：“我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讨伐队回来以后，突然加大了锜矿的开采……以前不是说这些矿石都是极为珍贵的能源，对于机械族而言，更是等同于‘能量石’的重要物资吗？”
“这个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林恩沉吟了片刻，缓缓道：“你也知道，讨伐队中有几个地方，是不允许随意进入的，我只听说他们回来以后，那位利亚的小郡主——”
林恩张了张嘴，一下子有些遗忘，好在壮汉马上提醒道：“是索菲娅殿下？那个魔导天才？”
“对，就是她！似乎从突击队回来以后，就埋头在车间里废寝忘食，同时还找上那位外表与常人无异的机械族，一同研制全新的沉浸式铠甲……试验次数多了，所以锜矿的消耗量骤然增长。”
壮汉这才恍然大悟，摸了摸稀疏的毛发，点头道：“怪不得这几天老是听到后山里面轰隆轰隆响，还时不时有地震，昨晚半夜在矿下都有震感……啧啧，看不出来那个小姑娘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我听莉莉小姐说过，索菲娅的价值，足以抵得上二十位剑圣！”
林恩伸出大拇指，接着又叹了口气：“唉，只是不知道小殿下受了什么刺激，好像她跟利亚那位小公爵有点……他也跟着纳乌拉‘失踪’了，难道是因此担心？”
“搞不好……女人的心思很复杂的。”壮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几位在这里聊什么呢？”
林恩身体倏而有些僵硬。
回过头，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
“杰诺尔先生，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