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九章 情绪
艾薇欧娜满眼震惊地看着莉莉，嘴巴几乎能够塞进一个鸡蛋。
在这种会议上，自己能够保持镇定坐在座位中，就已经殊为不易了，肩膀上就像是扛了千斤重的负担，心脏更是紧张的不行，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剧烈跳动。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除非是营地遭遇神使突袭这种千钧一发的重大事件，否则借她十个胆也不敢闯入强者如云的会议。
所以等震惊的情绪稍稍冷却，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种佩服。
艾薇欧娜不由想到，眼前面容姣好、性格坚毅的女剑士，似乎只有二十出头，比自己小了许多，但却像是一个经历过无数大事件的“老人”，无论是心态还是气场都从容不迫。
就像现在，被几十双眼睛盯着，莉莉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再次道了声歉，然后重复了之前的那句话。
“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
正在黑石板前记录的奥拉海姆转过身，看着突然闯入的莉莉，眼神中稍稍有些疑惑，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
奥拉海姆对这个跟随利亚而来的女剑士，了解并不多，只是从刘老那里或多或少的了解过，莉莉似乎有着不俗的背景和隐藏身份。
当然，抛开那些暂时不为人知的事情，莉莉本身的实力也堪称顶尖——那是在另一种状态下。
不久前，奥拉海姆还亲眼见到过莉莉化身“白发剑姬”，周身气场瞬间暴涨了好几倍，几乎三下五除二便斩杀掉那些强大的巨人傀儡，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而除了强大的个人实力外，莉莉在整个团队中人缘极好，这既是因为她随和礼貌的性格，也源自这位来自利亚边境的女性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莉莉并非单纯的战斗序列队员，也不是纯粹的辅助系，她可以在适当的时候身兼不同任务，例如医护、掩护、冲锋等等，甚至还可以担任“知心姐姐”，为那些因为过于频繁的战斗而产生心理问题的成员开导。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莉莉无法与那些专业人士媲美，但就是这种“全面性”，着实也能为整个队伍提供不小的帮助。
而抛开对讨伐队的帮助外，单就个人而言，奥拉海姆对莉莉的印象也极为不错。
他知道莉莉有着远超于年龄的成熟和稳重，不会像其他年轻人，有时候会因为一些情绪波动而“上头”。
所以如果不是真的出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并且急于解决，莉莉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贸然闯入并打断会议。
是营地周边的布防出了问题？
或者外出搜寻的探险队发现了新的空间？
无数种猜测在奥拉海姆脑海中快速闪过，然而却没有一个需要现在去解决的问题。
想归想，奥拉海姆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他迅速放下手中的魔晶笔，伸出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笑道：“莉莉小姐，有什么事情，请到前面来说。”
“还有依依。”
莉莉招了招手，面无表情的精灵外表机械族少女便出现在大门外，嘴角向上扬了扬，似乎是在跟其他人打招呼。
莉莉看了一眼黑石板上记录的内容，便大致知晓了会议前半程主要讨论先锋队的营救问题，以及接下来究竟是选择固化现有防御、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亦或者主动出击、直捣黄龙。
这些问题确实都切中要点，是决定讨伐队下一步行动最至关重要的抉择，然而在莉莉心中，目前的优先级都比不上她即将要说的内容。
“诸位……不知道有没有人察觉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莉莉扫视一周，开口便问出了一个十分劲爆的问题。
“记忆偏差？”
会议室内立刻响起议论声，奥拉哈姆蹙眉细思了片刻，甚至催动精神力内视了一遍，仍然没有结果，只能看着莉莉摇头道：“我没有发现问题……不知道在座各位呢？刘老？泰武穆德？”
须发洁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老夫没有感觉到异常。”
“我也一样。”
眼看所有人都是相同的答案，奥拉海姆不但没有任何踏实感，反倒生出了一丝不安。
他相信莉莉不可能无的放矢，莫名其妙闯入并打断会议，开一个莫须有的玩笑，这根本不符合莉莉的性格和他对后者的印象。
而与记忆改动有关，只可能是魔法方面的攻击，如果在座所有人的记忆都出现了问题，并且对此毫无察觉，甚至连泰武穆德、刘传宏这些顶尖强者都感觉不到异常。
只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超乎所有人想象！
奥拉海姆眼皮跳了两下，与泰武穆德对视一眼，同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忌惮和惊疑。
如果真有人对讨伐队所有人的记忆动手脚，那对方的实力绝对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
对于曾经正面和神使战斗过的奥拉海姆来说，他曾深刻体会到神使所拥有的排山倒海令人绝望的强大。
可即便是他们，也并非无法战胜，更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除了一个“例外”——前不久刚刚遭受重创的“第二神使”·瑟拉斯。
掌握着诡谲命运之力的他，的确拥有足以无形改变他人命运、继而波及所有人记忆的能力。
不过瑟拉斯在之前那场战斗中已经遭受了重创，幕后主使便是那位被囚禁了万年之久的远古龙王。
作为“命运权柄”的原本掌握者，他对瑟拉斯具有天然的克制，所以这位掌握命运之力却运气不够好的第二神使，险些就此陨落。
奥拉海姆不相信对方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复原，并且再次对他们出手。
不过世事无绝对，莉莉既然在此提出，就一定有了某种证据。
奥拉海姆最后看向坐在靠近门口处、整场都不发一语，像是睡着一般的邋遢剑士，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如果真有谁的命运发生了改变，那同为“至圣”领域的强者，一定能够察觉到端倪。
欧尔迈像是刚刚从梦中惊醒，揉搓着惺忪睡眼，一脸朦胧地看向周围。
奥拉海姆还以为他一直神游天外，正要开口解释一遍，就见欧尔迈无奈地晃了晃头，迎着一众看向自己的目光，迟疑片刻后说道：“之前还以为是错觉……不过也算不上记忆错乱，最多只是忘掉了一些东西。”
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室顿时陷入更加嘈的议论中，原本还谈笑风生的气氛，瞬间被一种浓重而又压抑的沉重感取代。
如果说莉莉的话还让人有所怀疑，甚至可能许多人刚刚在暗自偷笑，认为这位长相不俗的女剑士，是连日征战神经紧绷所以产生了幻觉。
然而现在连在场最强的欧尔迈都给予了肯定答案，就算再匪夷所思，其他人也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自己真的忽视了记忆的某个问题。
毕竟在这种场合下，实力就是一切，或者说这就是权威性所具有的分量。
“原来你早就发觉了啊！”
听到答案，奥拉海姆第一反应竟然有些如释重负，按下想要吐槽的冲动，努力控制脸部肌肉，苦笑着看向面色忧郁的莉莉：“看来你的猜测是对的。”
之所以会心情放松一些，是因为欧尔迈能够提前察觉，就证明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暂时还不至于能够彻底屏蔽干扰一位至圣强者的意识。
比起他之前考虑的最糟糕结果，现在的局面绝对要好上不少。
“看来不是五神亲自出手干预……至于具体的敌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从莉莉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已经有了某个较为准确的结论……”
奥拉海姆快速分析着，眼看会议室内议论声愈发激烈，他重重敲了下桌子。
经过土系魔法扩张的声波，以一种略微刺耳的方式传入每个人大脑，很快大部分人都安静下来，只不过脸上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基本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担忧。
毕竟能够参与这种层级的会议，至少都具备最基本的判断和分析能力，很容易就能联想到眼下发生的事态背后，究竟代表着何等严峻的局面。
“大家静一下。”奥拉海姆神色逐渐平淡下来，一股冷冽的气场，和多年身居高位的威压，无形扩散出去，仅仅一秒钟便让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偶读集中到位于前面的三人身上。
“莉莉小姐，下面就麻烦你为大家‘揭秘’了。”
奥拉海姆其实很想让欧尔迈也发表一下意见，毕竟光凭莉莉的声望，即便之前已经证明了她并非无的放矢，可很多人心里恐怕仍旧不会多么重视。
然而以欧尔迈的性格，这种场合让他说上几句就已经难如登天，更遑谈主动站出来挑起大梁，承担起一位至圣强者该有的领袖作用。
就像刚刚说完那句话，已经耗尽了这一天的精气神儿，欧尔迈自顾自的重新窝回座位，阖上眼睛打起盹来。
换做纳乌拉在场，奥拉海姆绝对不会有任何担忧，哪怕他不提，那位正义感与责任感爆棚的波鲁什少主，也会主动抗下重担，引导大家短时间内确定一个明确方向。
现在奥拉海姆只能寄希望于莉莉可以拿出足以说服众人的判断，否则……这场突如其来的“恐慌”不但很难收场，还会大大拖延讨伐队后续的议程。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匪夷所思，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够聚精会神地听我接下来讲的每一句话。”
莉莉目光严肃的逡巡着全场，那种凛然飒爽的气质，与她之前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截然相反。
这句话说完，在场绝大多数成员几乎是下意识端正坐姿，就连奥拉海姆都不由自主集中精力，仿佛站在身旁的不再是那个二十多岁年轻而又貌美的天才女剑士，而是一个充满威严与权威的真正强者。
“事情的起因，是源于依依偶然感知到的一段异常波动……”
接下来的十分钟，莉莉以简练而又清晰的话语，将依依找到自己，以及之后集合芙蕾雅最终三人确认遗失了某个“重要之人”的记忆。
说到最后，会议室中仍旧静悄悄一片，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思索之色。
莉莉的话就好像打开了一扇大门，之前内视检查翻检记忆的时候，屡次经过却都没有察觉到大门虚掩，结果经这么一提，宛若醍醐灌顶，一下子注意到了先前忽视的细节。
感觉差不多已经达到了效果，莉莉稍稍松了口气，就好像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虽然还没有解决办法，但至少人多力量大，多一个知情者，多一份解决的希望。
她最后清了一下嗓子，将所有或沉思、或惊恐、或迟疑，或凝重的目光重新聚焦到自己身上：“各位，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就是这样，记忆缺失的时间起始点，应该是上一场大战结束不久……”
莉莉突然感到一种无法言语的悲伤，就好像一个人提着油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摸索前行，你不知道前路在哪里，更不知道归路在何处，只能忍受着孤寂和凄冷默默前行。
当你摇摇欲坠、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温暖而坚定的声音，呼唤你、鼓励你、引导你，仿佛狂风暴雨中一个安全的避风港，重新给予你前进的动力和希望。
最终你冲破了黑暗，踏入光明的那一刻，你的身心倍感温暖。
这个时候你想起了一直陪伴你的那个声音，你知道如果没有他，你可能早就沉沦在永无止境的黑夜里。
然而当你回头想要找寻那道声音的时候，脑海中关于那个声音的印象却倏而变淡，而你望遍四周，再也找不到那个声音……
不知不觉间，泪滴悄然滑落。
奥拉海姆一脸愕然地看着不知为何突然热泪盈眶的莉莉，连同其他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常所吸引了注意。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淡淡的悲伤，脑海中不由闪过许多画面。
在大多数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时。
会议室尾席，一双眼睛缓缓抬起。
杰诺尔看着前方难以自抑的莉莉，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震动和不可思议。
“怎么会……”
第一一六零章 影响力
“命运线竟然一瞬间出现了波动，而且波及范围之广难以想象……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
杰诺尔轻声低语道，眼中的不可思议，很快转化成了一种浓浓的兴趣。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这才是我想要找寻的最佳样本！”
此时此刻，莉莉身上仿佛生出了淡淡的光辉，映照在杰诺尔瞳孔中，如同降入凡间的圣女，能够勾起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他的嘴角难以控制的向上扬起，却不得不竭力约束面部肌肉，免得因为过于兴奋而大笑出声。
“杰诺尔……你刚刚说了什么？”
艾薇欧娜同样处于那种难以言表的悲伤气氛里无法自拔，只不过身旁似乎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情绪。
转过头，却看到杰诺尔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艾薇欧娜总感觉向来沉稳内敛的年轻兽人，虽然现在看上去表情依旧淡定，但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狂热而又危险。
“没什么，只是莫名其妙想到了一些悲伤的事情。”杰诺尔抬手擦了擦眼角，再睁眼时脸上已经变成了明媚的笑容。
“艾薇欧娜小姐，您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感觉呢？”
看来是错觉……艾薇欧娜心里仍旧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快点头：“是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莉莉小姐突然流泪，心里莫名有点发慌，这种感情来势汹汹，甚至连之前得知极易被篡改而导致的恐慌都被压了下去。”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不过有些时候，在‘特殊条件’下，‘人’还是能够做到与其他通同伴共情的……这一点，在许多极富表演张力和蛊惑力的上层阶级常常出现，他们会用一些语言技巧和肢体手段，通过偷梁换柱、以偏概全的方式，将一些毫无意义，或者本就是错误的信息传递给普罗大众，让他们无声无息间接受洗脑，并心甘情愿笃信他们的假话连篇。”
杰诺尔目光移向前方，在艾薇欧娜错愕的注视下，继续用精神力说道：“当然，现在的情况还是略有不同，莉莉小……莉莉姐并非那些狡猾的政客，掌握多么煽动性和蛊惑力的技巧，在座的诸位也都是‘身经百战’老狐狸，不会因为一些简单的话语而引起情绪变化。”
“没错，莉莉明明只说了几句话……那为何会有这么悲伤的感觉呢？”艾薇欧娜马上反问道。
她有些惊异于杰诺尔的博闻强识，以及对复杂政治如此清晰的理解。
不过她随即便恍然，身为安东尼大师的关门弟子，能够接触到许多政权最核心的内容，所见所闻，无论层级还是深度，必然远超寻常人。
再加上这么多年大陆游历，积累了丰富而又宝贵的经验，杰诺尔早已凌驾于其他同龄人，看待许多问题的见解也更加通透。
“能够引起这么大的感情共鸣，多半还是因为……”
杰诺尔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该怎么解释，不过很快笑道：“我猜是因为她刚刚想到的一些东西，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而之前我们就像是被一层黑布蒙住了眼睛，因为莉莉的偶然‘触碰’，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光亮，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事情。”
规则？
艾薇欧娜听的云里雾里，不免疑惑道：“虽然不太清楚你讲的东西，但……这是仅凭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吗？”
“一只大洋彼岸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大陆这边可能就会刮起台风。”
杰诺尔突然扭过头，眼中带着一抹诡异的色彩，轻笑道：“永远不要小看一个个体的作用，毕竟偌大一个世界，就是由无数小个体构成的……无数个体交织在一起，才能共同构成复杂而又瑰丽的命运！”
艾薇欧娜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杰诺尔的笑容，就像一根甜美而又带刺的玫瑰，充满难以言喻的魅力，引诱人想要靠近，却又让她产生一种本能的惊恐和抗拒。
这种极其矛盾的情绪变化，连她自己都找不到合理的答案，只能避开杰诺尔锋芒毕露的目光，闭上眼睛快速平复心境。
另一边，莉莉也已经从不自觉的沉浸中清醒过来，略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脸颊。
“咳……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现在还是多说一点关于那个‘神隐’之人的信息，这样才能进行更多更全面的分析。”
奥拉海姆清咳两声，也将其他人从那种未名的悲伤中拉离。
“抱歉。”
莉莉很快调整好情绪，重新看向圆桌：“暂时无法确定导致记忆遗失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敌人是谁，但凡是都有迹可循……通过与芙蕾雅、依依的交流，我们确定‘他’一定与我们关系极为亲近，并且很有可能也是整个讨伐队最初建立的发起者……”
泰武穆德神情微变，抬了抬手：“发起者不应该是泰勒殿下吗？”
“不，泰勒只是担任讨伐队的总指挥，”莉莉摇头道：“不提别的，泰武穆德先生，您可以想想看，如果是泰勒殿下最早提出建议，单就库曼的立场，以贵国皇帝那种多疑的性格，可能如此轻易答应吗？
要知道在利亚那三场关乎指挥权的决斗，可是建立在已经确定组建讨伐队的基础上，这就代表在之前琼斯陛下已经答应下来，纠结的只是谁领导。”
泰武穆德沉默不语，莉莉又看向坐在另一侧的精灵队长欧成，以及朵蕾丝和一位黑暗精灵副队长：“各位再想想看，讨伐队中，或者放眼整个巴布大陆，现在有谁能够请到这么多不同种族的联盟？”
所有人都在快速思考，奥拉海姆脑海中倒是闪过几个人，无一不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可以跨越种族、在整个大陆都有非同凡响的影响力。
可现如今他们基本都已经逝世，极少数还活着，却也基本归隐，不再过问外事。
“波鲁什家族、纳乌拉大人可以做到。”
经过漫长的考虑后，终于有人提出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然而不等莉莉开口，朵蕾丝便主动否定道：“其他黑暗精灵部落我不清楚，但我们‘木藤’跟波鲁什家族没有多少往来，我之所以加入讨伐队，并非是站在整个部落立场上的任务，而是纯粹出于个人意愿。”
一位利亚的将领起身询问道：“朵蕾丝女士，我们知道你在巫毒之森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而莉莉小姐也是来自那里，所以你加入讨伐队的初衷会不会与她有关……”
“莉莉来到五毒之森不过两年的时间，你觉得这么短的时间，足以培养起愿意相互奉献生命的友谊？退一步讲，就算我和莉莉、芙蕾雅相交莫逆，难道火神双子、格格大巫，还有墨菲斯这些人，也都与莉莉关系非比寻常？”
在莉莉提出“记忆遗失”的问题后，生性谨慎的朵蕾丝，就好像在那完美无瑕的记忆中找到了一条“裂缝”，并很快想起更多被遗忘的漏洞。
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她加入讨伐队的动机。
作为曾经的黑暗精灵部落战斗部队队长，朵蕾丝也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场严苛的战斗，懂得如今这个更看重利益的世界的无情，并为此身心俱疲。
在退隐之后，朵蕾丝便很少参与到争斗之中，哪怕曾经的部落酋长多次登门，希望她重新回去，也都被朵蕾丝婉言拒绝。
她已经厌倦了尔虞我诈的战场以及生离死别的悲情。
然而今天，她却选择加入讨伐队，重新肩负起无数人的命运……单就目前的记忆，是无法找到一个合理解释的。
离她不远处的欧成，稍作犹豫后，也难得表达了赞同的观点。
“虽然我们‘日华’部落与库曼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我们的王也与那位波鲁什家主有几分交情，但我可以确定，这支卫队加入讨伐队，与坦坦图奇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欧成倒不是想到了什么，而是就事论事，并且有些话并未彻底验明。
他考虑的角度略有不同，是从讨伐队的人员构成得出一些结论——
虽然现今大陆和平数百年，各族之间的纷争几乎消弭无踪，就连曾经敌对的精灵和黑暗精灵，也开始建立起正常的贸易往来。
然而这仍不足以冰释前嫌，将两族延续了数千年的矛盾彻底磨合掉，正常情况下贸易就算是两族交流的极限，像现在这样各派出一支无论规模还是实力都极为不俗的战斗队列，加入同一个联盟中……这在以前，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可实际上它就是发生了，朵蕾丝的解释更偏向于个人情感，而他考虑的，则上升到两族之间的矛盾。
单就这一点，如果不是基于其他某个更加强大的“存在”，说服了他们的王，最终同意派遣精英卫队，单凭坦坦图奇的面子……恐怕无力完成。
或许波鲁什家族在人族中具备着很高的名望，可对于精灵而言，确实算不上什么，最多只使用一个商业上的贸易伙伴。
可如果莉莉的猜测是真的，所有记忆矛盾的源头，是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被屏蔽，欧成又实在想象不出对方该具备多强大的实力和影响力，才能完成此等壮举，达成前所未有的联盟。
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再次在整间会议室中响起。
在有了这样一个先决条件——或者说“暗示”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终于发觉到之前看似“无懈可击”的记忆中，那些实际上漏洞百出的地方。
有的人想到自己加入讨伐队的初衷，绝对不单纯只是金钱那么简单，也有一部分魔法师，在加入讨伐队后实力短时间内获得了快速提升，就好像十几年停滞不前突然一朝觉悟，突破了曾经的桎梏。
如果这只是个别情况，还可以将解释成偶然，但一番交流下下来，不少人都发现身旁很多人跟自己一样，这就绝对不可能只是运气好那么简单了。
讨伐队中强者如云，可以说集合了整个大陆的精英力量，除了纳乌拉、欧尔迈这类超级强者外，泰武穆德、皮尔等顶尖高手，也会时不时给予他人指导。
不过个体实力强大，并不代表他们能够成为很好的指导老师，而且常年困于瓶颈者，与这些顶尖高手的差距会有，但也不至于遥不可及，一些理论指导和经验所谈，对他们的提升并不太大。
只有纳乌拉一些看似随意的指点，往往能够直指要害，让人醍醐灌顶，一下子解开纠结许久的谜团。
队伍中有不少剑士就曾得到这位波鲁什少主的亲口指点，实力突飞猛进有目共睹。
欧尔迈之前一直带着“守墓人”潜伏，直到几天前才出现，并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现在刚刚融入队伍，而且性格又较为懒散，倒还没有多少人有幸获得他的“青睐”。
不过无论怎么讲，因为这两位至圣强者的存在，队伍中的剑士们都或多或少有所提升，可队伍中并没有至圣层级的魔法师存在，所以按理来说，这种短时间内快速进步的个体应该远低于剑士。
然而实际上，跨越曾经门槛的魔法师们反而要比获得指导的剑士更多，并且在交流后这些人发现，他们基本上都说不出其中的原因，就像是一朝突然顿悟，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奥拉海姆同样有所触动，他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双手。
与加入讨伐队前相比，他的实力也有着不可思议的提升。
如果说以前的奥拉海姆，最多只能排在钻石榜前二十位，那现在他有自信绝对可以进入前十甚至前五的行列。
连番生死恶战，与神使正面抗衡，确实能够打破人的限制，可早在还未进入讨伐队前，他就已经获得了某种“启发”。
可以说，如果按照加入讨伐队前“区长”时期的实力，根本无力抗衡神使。
“所以那位被遗忘的强者，大概率是一位至圣魔法师，并且威望极高，对整个讨伐队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第一一六一章 谁是凶手？
奥拉海姆情绪渐渐高涨起来，声音中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就好好像拦在峡谷中的拦路巨石，突然被从天而降的惊雷劈裂，许多麻烦和问题瞬间迎刃而解。
之前会议着重讨论的便是之后针对神使乃至五神的方法，在经历与瑟拉斯的一战后，大多数人其实都已经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双方战力的差距。
在此之前，虽然讨伐队也成功斩杀过神使，但那些基本都是纳乌拉出手，只能算作至圣强者之间的战争。
真正由所有人参与、并最终取得成效的战斗寥寥无几。
可以说讨伐队占据人数优势，但在顶尖强者上面却极为匮乏，还未出现过十级逆伐神使的例子。
当然，凡是参与过对神使正面战斗的成员，在幸存下来后，基本全部都有所提升，这种生死磨练以及对更高层级强者的抗争，使他们受益良多。
奥拉海姆就是其中的受益者，除此之外，提升较为明显的还有杰诺尔等人，他相信随着与神使交手次数增多，他们这些十级巅峰的强者，终有一天会触碰到更高的门槛。
一旦队伍中能够多出几位至圣强者，无疑是一种巨大提升，之后面对如同神明这般更加强大的敌人时，也能多出一丝胜率。
只不过这个过程自然无比艰辛，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并且没有捷径可言。
早在进入渊域前，奥拉海姆就曾单独登门拜访过纳乌拉，向他讨教晋升至圣的方法。
当时奥拉海姆还没成为巅峰大魔导师，所以也不奢望可以一步登天，但最起码也要在这里汲取一些经验，万一将来有一天触碰到契机，不至于像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
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在说明来以后，纳乌拉便笑着摇摇头，并直言他也不清楚具体的契机或者“门槛”。
如果非要举一个例子，那就是当年肚子面对地十二神使、古里古波依时，那种向死而生的决心，加上一点运气，最终让他在生死关头成功顿悟，从而一举破敌。
当时的纳乌拉，也只是十级巅峰水准，却凭一己之力逆伐了远在自己之上的神使，这种勇气和天赋几乎不可复制。
奥拉海姆很清楚绝包含自己在内的大多数人，和纳乌拉之间的差距，几乎是天堑一样，所以这样的经验即便复制到其他人身上，结果更大可能是当场被对方格杀，完全不具备重现性。
哪怕是皮尔、刘传宏这样的高手，要让他们一对一抗衡神使，除非对方麻痹大意，或者放松警惕，否则就连活着从对方手中逃脱都是一种奢望。
奥拉海姆记得一清二楚，就在不久之前，那场异人入侵拜迪的战争中，刘传宏和狄丽西亚两位钻石榜前三的高手，在追踪凶手的过程中，遇到了两位末位神使，结果两人全部身负重伤。
如果不是刘老舍命给狄丽西亚创造逃跑空间，加上当时那两位神使的重点在其他方面，没有深追的念头，否则……两人恐怕要遭遇不测。
由此可见，十级与至圣间的差距，几乎是一条不可能跨越的鸿沟，逆伐者确实有，但可能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才会出一个纳乌拉。
当然，除了与至圣强者生死相搏以外，正常情况下也会有凤毛麟角的天才，凭借坚持不懈的历练和努力，加上无与伦比的天赋，一步步踏上至圣的领域。
如果纳乌拉没有在二十岁时遇到古里古波依，他将来也一定会成为至圣剑士，只不过这一天的到来会比现在晚许多，可能是在他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岁以后。
这种自然成长的天才少之又少，大多数人即便有相同的经历，终其一生也难以望其项背。
毕竟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奥拉海姆也不认为自己的天赋多差，毕竟对于不计其数的生灵、对于那些生活在安宁社会的普通人而言，能够最终晋升十级，就已经算是“神仙”人物了。
但凡能够成为大魔导师或者剑圣的人，又有哪个是平凡之辈？
只不过因为这里是讨伐队，集结了整个大陆最顶尖力量的团队，所以才会显得十级强者“平平无奇”。
可惜再不平凡的人，在实力强大而又狡猾如狐的神使面前，也终归只是凡人。
只有真正经历过那种生死大战后，奥拉海姆才会彻底理解十级与至圣间的差距。
那是只有同层级的强者才能抗衡的竞争，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最多也只能做到一些拖延——
就像是蚂蚁用尽各种办法，无论是加固城堡，还是将洞穴埋到更深处，也只能稍稍拖延食蚁兽进食的时间。
在认清至圣与十级之间的差距后，奥拉海姆的想法便彻底改变，不再奢望凭借人数优势，哪怕拼着重大的牺牲，也要斩杀神使。
既损失惨重，也不现实，难以达成目标。
这种任务，还是交给纳乌拉和欧尔迈解决，他们可以在旁边做一些辅助支援，必要时刻不惜生命为两人获取宝贵的机会。
只有这样，才可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然而这种想法，在遇到那位第二神使后，又变得苍白无力。
神使位阶越高，实力越强，这已经算是一个共同的认知点。
当然，这只是相对实力而言，也有一些神使的能力反倒比更高位阶神使更为棘手，至少对于讨伐队是个大麻烦。
在此之前，他们遇到的最高位阶者，是第四神使·维奥尼亚，一个掌握强大变种暗系魔法的女人，即便是纳乌拉面对她，都很难占到便宜。
而第五神使约瑟夫所掌握的时间魔法，却是连纳乌拉都找不到针对方法的近乎“完美”的能力，而他却排在维奥尼亚之后，只能认为是能力属性上的克制。
第四、第五神使就已经如此棘手，更遑谈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前三位。
原本奥拉海姆以为接下来登场的会是第三神使，因为根据一些可靠推论，越是高阶的神使，掌握的力量越强，受到的一些限制也越大，想要在渊域和大陆行动，必须耗费更大代价。
这也是大陆出现的神使由后往前依次递增的原因。
结果令所有人没想到，这次登场的竟然是第二神使，并且一出手就险些让整个讨伐队覆灭。
“命运”——一种闻所未闻的魔法，如果放在以前，奥拉海姆甚至都无法想象虚无缥缈的“命运”，竟然都能被人为操纵，这种事通常只会在神话故事中出现。
然而瑟拉斯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不但可以任意操纵他人命运，甚至还能直接抹除一个人的存在。
根据相对理论，“命运”权柄拥有如此强大的效果，自然也要支付相等程度的“报酬”。
所以瑟拉斯也不可以随便抹杀一个人的存在，必须要将关于这个人的所有痕迹消除干净，并且让别人察觉不到异常，才算是彻底完成。
这也是讨伐队没有在短时间内全军覆没的原因。
毕竟强者众多，所涉及的“命运”肯定也极为复杂，甚至可以说直接牵涉了整个大陆，与无数人息息相关。
要想完全抹除掉，绝对是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不过若是给瑟拉斯更多时间……后果可能就更加难以预计了。
这样的对手，以讨伐队当时的实力，根本无力抗衡，哪怕纳乌拉和欧尔迈联手，身为剑士的劣势，注定没有魔法师们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手段，让他们对瑟拉斯也无计可施。
也不知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危急关头，几乎被人遗忘的上古龙神突然出现，对瑟拉斯发动了致命攻击，之后遭遇五神联手施压，最终退去无踪。
虽然讨伐队因为这一场碰撞而侥幸生还，并且奇迹般地没有造成太多损失，可纳乌拉率领的先锋队，却被困在了本该关住奥贝罗的黑域之中，至今杳无音讯。
这就让战力渐渐开始捉襟见肘的讨伐队雪上加霜，失去了“唯二”中的一位至圣强者，之后若是出现其他，又该怎么抗衡？
毕竟瑟拉斯已经超过了讨伐队的承受上限，而第一神使注定比他更加强大，到时候恐怕再难招架。
所以虽然取得了短暂的胜利，但每个人头顶都积压着厚重的乌云，神使的强大一再超出想象，前路就像是坠入迷雾，必须谨慎摸索才能避免全军覆没。
好在这种情况下，莉莉算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或者说，将本就是现实的记忆，重新启发出来。
随着思考深入，奥拉海姆这才意识到，之前的种种经历越发站不住脚，无论是讨伐队建立的初因，如此庞大而又“丰富”的成员构成的来历，以及后续一系列战斗，那些低阶神使为何不再出现、瑟拉斯当时为何没有第一时间请除掉一部分强者等等。
所有的疑点，都被那个神秘消失而又再次“出现”的强者解开了。
奥拉海姆现在可以肯定，这个被抹去存在的强者，拥有足以抗衡第二神使的实力，否则瑟拉斯不会拖延那么长时间后，才对讨伐队发难。
也只有具备如此强大战力的高手，才足以拥有强大的号召力，可以短时间内聚集起如此多的强者加入。
“如此说来，确实不太可能是由那位第二神使从中作梗，”泰武穆德边点头边说道：“那位被遗忘的强者，既然具备正面抗衡瑟拉斯的手段，那即便在后者巅峰时期，也不可能将他抹除，更遑谈之后瑟拉斯被奥贝罗重创……等等！”
泰武穆德突然瞳孔微张，起身看向众人：“有没有可能……上一场战斗，本就是那位强者和那位巨龙之主联手谋划？”
此言一出，许多人脸色都变了，快速考虑其中的可能。
杰诺尔眉头轻挑了一下，饶有兴趣地朝四周看去，险些就要笑出声来。
“我觉得可能性很小。”
奥拉海姆揉了揉眉心，神情严肃道：“如果奥贝罗的‘出逃’，本就是那位强者计划中的一部分，他不可能事前不通知先锋队的人……不，就算退一步讲，为了避免被瑟拉斯的命运权柄窥探到一些改变，他也应该事成之后将纳乌拉接回来。”
顿了顿，奥拉海姆像是理清了一些似乎，语气越发肯定：“所以即便是这位消失的强者，与奥贝罗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协定，最终计划也肯定发生了改变，极有可能是奥贝罗背信弃义，或者之前就隐瞒了一些内容，导致本就是为了前去救援的先锋队，最终反而陷入绝地。
当然，这只是建立在那位强者与奥贝罗有协定的基础上，我还是认为这是小概率事件，更大可能是两者并未建立直接联系，毕竟关于那位龙神的记忆，到目前来说没有任何断层，而与那位强者有关的记忆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影响，这就可以说明两者没有直接联系。”
许多人脸上都浮现出恍然的神色，他们出现异常的记忆，全部都和那位强者有关，而与龙神相关的记忆却并未发现问题，可以从侧面推倒两者没有互动。
“如果瑟拉斯没有这个本事，那……有没有可能，是那位重新夺回命运权柄的龙神出手？”
泰武穆德再次提出一种可能，沉吟片刻道：“毕竟但从立场上来说，他已经背弃了与我们的口头协定，而在脱困后更是夺回了曾经的力量……这个时候，讨伐队对于他已经没有太多利益可言，反而可能因为纳乌拉被困，双方发生冲突，所以对方先下手为强，抹除了那位强者的存在……”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低。”一旁的凯德拉迅速跟道。
交头接耳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似乎认同了这个观点。
杰诺尔嘴角抽动了两下，看着在座的一干高层和强者，恨不得直接开口痛骂一顿。
就这水平？
猜的一塌糊涂！
就在杰诺尔考虑要不要引导一下众人，将思路往正确的方向上拉回来时，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在会议室嘈杂的环境中响起。
“这件事不是奥贝罗在搞鬼。”
第一一六二章 命运的协奏曲（一）
杰诺尔表情微动，饶有兴趣地看向会议室前方。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莉莉，并且几乎都下意识停止了议论。
如果说今天之前，大部分人对这位样貌出众、却有着奇怪“异装癖”喜欢穿法袍的女剑士，存着某种质疑，或者认为她的外在条件远胜于其他方面对团队的贡献。
那今天这一场会议上发生的事情，足以改变他们大多数人之前的观点——就算一些固有印象很难彻底软化，那也只是因为她长得实在太漂亮。
一个单纯的“花瓶”，可不会有胆量闯入这种层级的会议，并且当着几乎涵盖了巴布大陆最顶尖强者的面，以淡定从容的姿态发表如此惊人的消息。
单从心理素质而论，莉莉就已经超越在场绝大多数强者，尤其她从进入会议后自始至终的表现始终如一，绝非一种施加自我暗示的“伪装”。
通常情况下，在场大部分人，出席一些小型的会议或者庆功宴，倒也能够表现的从容得体。
可若是像现在这种“阵容”，与会的无一不是各国高层，或者盘踞一方的枭雄，要么就是各种族最精锐的强者，再让那些人侃侃而谈，绝非易事，能够保证语言不颤抖，并且完整表达自己的意思和观点，就算是心理素质很强大了。
也只有像奥拉海姆、泰武穆德这样本就承担起一国要职、并且常常需要出席一些重要会议发表演讲的人，才能做到神情淡然从容不迫。
只有具备强大定力和绝对自信，并且习惯于这种高层级会议带来的无形威压，才有资格成为这种会议的引导者，和方向拟定人。
而在大多数人心中，这个年轻的女剑士，光从年龄上就不符合“经验丰富”这个必要条件，就算是某个大家族出身，缺乏足够的历练也很难表现的如此自信，并且还具备相当强的感染力和号召力。
就连奥拉海姆都微微有些诧异，并不是莉莉一而再再而三提出惊人且具有说服力的观点，而是从她进入会议室后，一直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祈时，却已经牢牢掌握了主动权。
如果说临危不乱，在重大场合依旧可以保持冷静淡然，可以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也就是俗称的“大心脏”。
那现在莉莉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将整个会议室的节奏掌控在自己手中，一言一行甚至足以牵动一众强者的思维，这种能力，已经不能单纯当成“天赋”了，同时也绝对不只是后天培养就能锻炼出成效。
必须要天赋和历练同时交叠，才可能锻造出一位优秀的“演说家”。
奥拉海姆心中一霎晃过一个念头——眼前这位小姐不去参与政事实在是可惜了，如果她有这类想法，恐怕早就声名鹊起，担任起一国发言人的重担了。
莉莉与泰勒有些相似，两人都具备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染力，并且因为家庭和成长经历，而历练出无与伦比的坚定心智与强大自信，两者的区别只在于身份上的不同。
但想到纳乌拉“无意”透露的关于对方身份的猜测，奥拉海姆又只能暗自苦笑，如果这位小姐真是辰家族的千金，单就身份而言，即便是泰勒，也未必能够胜过她，而莉莉也根本不需要依靠这种天赋去担任什么发言人。
收回思绪，奥拉海姆选择继续旁观，既然莉莉具备足够的控场力，能够让这一间桀骜不驯的强者乖乖听着，他也乐得留出更多时间思考。
“你有什么看法？”
泰武穆德脸上带着一丝疑惑，手指在下巴参差不齐的胡茬上摸来摸去，像是边考虑边说道：“根据目前已有的线索，奥贝罗是最有可能达成这一效果的敌人……不，或许用‘潜在’敌人来形容才贴切。
以这位龙神目前的立场，首先要想办法脱离五神的掌控，然后最终目的才是向他们发动复仇，而在这一过程中，虽然他单方面背叛了承诺，可那大概率是为了逃出生天，之后除非必要，否则几乎不太可能与目的相同的我们为敌……”
“我并不在意奥贝罗的目的和企图，也不管他现在或是以后会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莉莉声音干脆利落，目光凛凛，就仿佛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明明没有任何明显的威胁和杀意，却能无形散发一种令人震颤的气势，就连泰武穆德一瞬间都感到一些不自在。
“我之所以认定这件事并非奥贝罗所为，主要是两个原因。”
莉莉竖起食指说道：“首先，奥贝罗之前奇袭了第二神使瑟拉斯，我们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换做自己是那位龙神，被关了万年时光，终于获得了重见光明的希望，并且很有可能是此生唯一一次机会，你们会不会用力把握住？”
莉莉环视一圈，自问自答道：“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奥贝罗想要彻底脱离五神的牢笼，首要目标自然是夺回自己的能力，所以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雷霆杀机。
奥贝罗很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一旦这次突袭失败，五神就会彻底警觉，之后再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发难，近乎不可能。
所以他对瑟拉斯下了死手，旨在一击毙命，彻底夺回力量，只可惜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或许是那个被我们遗忘的家伙从中干预，也有可能是五神提前察觉，并且支援太过迅速，最终导致瑟拉斯并未如他所想陨落，而是被五神救走。”
莉莉适时停顿一下，泰武穆德若有所思，抬手问道：“这件事的推导确实合情合理，但又与奥贝罗出手有什么关系呢？如果真是那个被我们遗忘的强者，察觉到奥贝罗背信弃义，所以中途选择干涉，并最终导致他失败，岂不是更给了奥贝罗出手的理由？”
有人下意识点点头，似乎也认同泰武穆德的观点。
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现如今神使的神秘面纱已经被一层曾经揭开，大部分都出现在众人面前过，只有第三、第一神使至今尚未有任何信息。
而在这些敌人中，能够无声无息抹除一个人的存在，似乎也只有命运权柄可以做到。
瑟拉斯没有这个本事，排除掉选项后，剩下的便只有那位上古龙神了。
莉莉嘴角挑了一下，露出些许笑容：“接着刚刚说的内容——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的结果，都是以奥贝罗谋划失败、瑟拉斯逃生告终，所以我们可以进一步合理猜测——奥贝罗没能从瑟拉斯身上夺回全部力量！”
“这一点……可能性确实很高，我们之前私下里也有过议论。”
奥拉海姆似有明悟，在一旁缓缓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没有夺回全部力量，所以奥贝罗不具备能够抹除一位足以正面和巅峰状态下的第二神使抗衡的强者？”
“没错。”莉莉点头。
“可这只是你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我们也无从获知那位龙神究竟恢复了多少力量。”
泰武穆德摆摆手，眉头紧锁道：“我不是想抬杠，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但也绝不能轻易下结论。关于奥贝罗现如今的状态无人知晓，就不能盖棺定论，说不定瑟拉斯被救走，本就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目的是为了迷惑五神，让他们以为自己仍未彻底恢复呢？”
从始至终，泰武穆德都保持着一个相对冷静的旁观者角度思考问题。
莉莉最开始闯入会议室，带着一种强烈的个人情绪，对泰武穆德这种习惯冷静思考问题的谋略家而言，就是极为忌讳的错误行为。
不过莉莉提出的问题确实值得商榷，但也不可否认其中夹杂了太多个人情感，哪怕能够提出诸多疑点，从而印证确有其事，可她一直拿不出任何明确的证据，这对于现在这种事关所有人接下来命运的重大决策会议上，根本实在是无法让人信服。
哪怕泰武穆德不得不承认莉莉说的有道理，可猜测终归只是猜测，要想给一件事情定性，就必须看到证据。
“这确实不失为一种可能，并且以奥贝罗命运之龙的身份，即便在失去权柄的情况下，依旧可以做出一些远超常人想象的谋划，并且成功骗过瑟拉斯这位第二任掌控者，不过——”
莉莉突然拉长尾音，看着泰武穆德的眼睛，正色道：“就算情况像你说的一样，假定奥贝罗已经全部夺回命运之力，可一个刚刚从牢笼中挣脱的‘犯人’，又是在五神这种至强存在眼皮底下溜走，你觉得他事先可能还保有多少实力？”
“这……”泰武穆德细思了一下，皱眉道：“恐怕十不存一。”
狄叶忒、墨黛丝、加尔多古、冥，希留。
五位上古时期的领袖，带领各族跨过鲜血与杀戮的终焉之战最终存续下来，大陆的至高神明，绝对不会只拥有强大的实力，他们的智慧绝对也远超常人。
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养虎遗患，之所以留着奥贝罗，只有可能是他身上还有五神想要却未能得到的东西，所以不好直接杀掉，把他关起来，依靠漫长的岁月消磨他的锐气，一步步蚕食他的心理。
这种情况下，五神不可能麻痹大意，尤其对于这种曾经与他们仅一线之隔的老对手，近乎旗鼓相当的存在，一定有着充足的戒备和万全的防备措施。
所以在之前万年的时光中，哪怕五神因为某种原因陷入休眠，奥贝罗也没有把握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越狱”。
是讨伐队的出现，才打破了某个平衡，让奥贝罗找到脱困的办法，所以之后才会发生先锋队被困黑域的事情。
而讨伐队进入渊域，充其量还不到半年，距离皮尔偶然坠入黑域，也才不超过三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内，奥贝罗不可能从无到有，做好万全的计划。
对于他们这种以万年为计的老怪物来说，几个月的时间或许也只是弹指而过，接着马上就要迎来机会，奥贝罗也不敢提前发动，引起五神的警觉。
所以他掌握并恢复的力量，基本不太可能超过一成——就算如此，泰武穆德仍旧觉得有些“高估”了。
黑域的限制不是摆设，五神苏醒后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也进一步增强，就算奥贝罗可以恢复更多力量，他也不会选择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贪心。
这也是他身为命运权柄的真正主人，在面对瑟拉斯这个虚假的继承者时，仍不得不采取偷袭这种并不光彩的方法的原因。
实在是他的硬实力不足以支撑短时间解决对方，而拖延太久又会引来五神关注，便只能暂且放下曾经身为神明的尊严……
“一个只敢偷袭被那个被遗忘的家伙打伤的瑟拉斯的龙神，状态一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种情况下，还要抹除掉另一个至少不会弱于瑟拉斯的存在，无论从事理还是情理上，都说不过去。”
莉莉的话再次让许多人陷入沉思。
“并且有一个很重要的证据，也可以从侧面证明。”
泰武穆德等人循着莉莉的目光，落在坐于会议桌末位的邋遢剑士身上。
欧尔迈无奈地睁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莉莉，耸肩道：“美丽的小姐，就算你觊觎我的美貌，也请不要三番两次打扰我睡觉。”
“只是想请你回答一个问题。”莉莉面不改色，冷冷道：“欧尔迈先生，到现在为止，你有没有回忆起任何关于那个被消失的人的信息？”
欧尔迈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然而眸子却清澈明晰，他果断摇头：“没有，只能感觉到一些事情的衔接有问题，似乎缺漏了什么，却记不起任何明确情报。”
“如果只是命运之力抹除了某个人的存在，当我们明确的知道遗忘了什么，只要牵起疑心，就能很快想起一些事情。”
这是“命运”的特质，并且已经在瑟拉斯身上证明过了。
不少人顿时恍然——如果真是命运魔法，那么从提出猜测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他们怎么都该想起一些内容！
第一一六三章 命运的协奏曲（二）
命运本就是无常的，就算是拥有命运权柄的奥贝罗和瑟拉斯，也无法做到准确预估未来——否则他们也不会一个被关在永无天日的黑域中万年光阴，一个则差点内当场斩杀。
当你窥探命运的时候，“原本”的命运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命运权柄”只是在一定程度上，能够预测、校准乃至引到命运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而不能完全操控它。
“这其实可以看作一种‘悖论’，即‘被窥探的未来不是真正的未来’……”
莉莉明显是做过充分的准备，关于命运权柄的能力，即便是在座的诸多大魔导师，至今都没能摸清楚，更多还是以一种不确定的揣测。
此刻经这么一提，许多人顿时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想通了许多之前陷入死角的东西。
而令他们最为惊讶的却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并非是一位魔法学者，而是纯粹的剑士！
一个剑士对魔法理论的了解和猜测，竟然超出在场一众学者，这让他们在震惊恍然的同时，不免又有一丝赧然。
而在其他人心情五味杂陈的同时，莉莉说完这些话，连她自己都不由愣了一下。
原来我知道这么多吗？！
可我明明只是一个对魔法一窍不通的笨蛋啊！
这些记忆就像是刻印在脑子里一样，可偏偏却找不到任何来龙去脉，就仿佛凭空出现，既找不到来源，又没有任何拓展延伸。
伫眉沉思后，莉莉便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这些关于“命运权柄”的信息，肯定是从那个被遗忘的家伙口中得知的。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之前的另一个猜测，她、芙蕾雅几人，与此人的关系极为亲密，多半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朋友之间的关系。
“超越朋友的关系……”莉莉神情恍惚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霎时间有些脸红。
“莉莉小姐？”奥拉海姆也深受启发，正准备继续听下去，却发现旁边的女剑士似乎有些走神，不由关切地问了一句。
“啊……我没事。”
莉莉马上收敛起那些杂乱的心绪，快速回到正题：“当我们意识到身边有一个人消失后，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改变了某种命运，可以当成一座出现裂缝的堤坝，起初只是一道不起眼的小裂口，但随着时间延长，终有一天会危及到整个堤坝，最终彻底决堤。
而从我确定记忆出现异常，一直到现在为止，除了之前和依依还有芙蕾雅得到的推测与结论外，再无任何新的记忆出现，这就与命运的‘悖论’相矛盾，也可以证明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多半不是那位龙神。”
“说的好，莉莉姐！”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无数道目光纷纷射向几乎快要被遗忘的某个角落。
艾薇欧娜被吓了一跳，身体一抖，手中的笔都险些掉到地上。
原本她只想当个小透明在这里混混时间，结果没成想旁边的杰诺尔不知为何突然“发神经”，大笑着站起来，结果一下子引来无数注视。
虽然主要目标还是年轻兽人，可自己就坐在旁边，因为角度不同，很多位置看上去就好像在看自己一样，这让艾薇欧娜精致的小脸瞬间有些发白，如果不是没有站起来的勇气，恐怕早就夺门而出了。
“我觉得各位被一些固有观念束缚的太过严重了。”
即便迎着一众情绪各异的目光，杰诺尔依旧表现的从容不迫，娴熟地正了正衣领，轻笑道：“因为之前只遇到过瑟拉斯和奥贝罗这一种可以做到类似事情的能力，所以就认定凶手是他们？
我觉得不然，渊域这么大，尚有无数隐秘还未发掘，神使也仍有几位没有露面，五神的实力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这种手中掌握信息极为有限的情况下，想要直接对一件事下定义，未免太过武断。”
莉莉有些惊讶于杰诺尔会在这时候突然站出来，不过转念一想，记忆中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其中在利亚之后的一部分，几乎都与对方有关。
而且自己从内心深处，也对杰诺尔有一种没来由的亲近感，明明双方应该只是在利亚的庆功宴后相识，之后杰诺尔在巫毒之森住了一段时间，也算不上有多熟稔。
可偏偏两人就好像认识了很久，并且关系也绝非简单的朋友。
莉莉仔细分辨了一下，越发觉得古怪——自己对杰诺尔的感情，竟然更像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亲近！
明明两人相差不过几岁，可杰诺尔就好像她的学生或者弟子之类的身份……总之对于她这种年龄的女性而言，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再加上双方种族和身份的差距，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关系。
唯一合理的解释，又只能落在那个消失的家伙身上。
这样一来，杰诺尔并非以库曼成员，而是以利亚成员身份加入讨伐队也有了合理解释。
毕竟库曼的领队之一霍弗，便是杰诺尔的大师兄，所谓长兄如父，杰诺尔又是安东尼大师的关门弟子，正常来讲霍弗一定对这个小师弟照顾有加，却最终放心让杰诺尔以个人身份加入他国的队伍，必然是相信另一个队伍中有足以信任并值得托付的强者。
所以杰诺尔与那个被消失的人的关系，说不定不比自己疏远……想到这里，莉莉不免心头微热，有些期待地问道：“杰诺尔，你是想起了什么吗？”
“啊，这倒没有。”
莉莉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失望，杰诺尔挠了挠头发，苦笑道：“我只是觉得大家在意的方向有些偏了，就好像各位急于得出一个准确结论，将罪魁祸首的大锅直接盖在奥贝罗身上完事，却没考虑这件事作出错误结论可能导致的糟糕后果。”
杰诺尔抬起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神色逐渐严肃下来：“先不说他对纳乌拉先生和先锋队的‘暗算’是不是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单就目前来开，即便奥贝罗无法成为敌人，我觉得最好也不要将他钉死当做‘敌人’。
关于五神的实力我们目前一概不知，这个时候，如果再将一个短期内或许未必会成为敌人的神明级的上古强者列入敌对名单，只会徒增压力，万一要是被奥贝罗本人知晓，说不定会将原本针对五神的后续计划暂且搁浅，转头对付明确了立场的我们。”
说到这里，杰诺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说不定此时此刻，我们整场会议的内容，都被那位龙神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至于以后与讨伐队的关系如何，很有可能就取决于大家最终的结论。”
“哼，你是在暗讽我们结界构筑太差？”
一位身形高大却身穿法袍的库曼魔法师冷哼一声，看着噙笑杰诺尔，面露愠意：“整间会议室采取了现如今最高等级的防御结界，并且是由枚德菲尔、狄丽西亚等几位队长级强者亲手完善，就算那些神使强攻，短时间内也很难打开缺口，更遑谈从外面窃听……呵，就算奥贝罗实力比他们更强，那也是巅峰时候，现在嘛……恐怕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像个老鼠一样躲藏疗伤，哪敢再随便露面！”
杰诺尔深深看了发言的魔法师一眼，冲他笑着点点头：“珀达先生，不要误会，我不是质疑结界的强度在，只是提出一种假设而已，就像大家之前提出各自的意见一样。”
“好了，杰诺尔说的不无道理。”奥拉海姆冲两边摆了摆手，打断道：“确实不能武断下结论，奥贝罗暂且不要定义为敌人，等待和后续观察再说。
不过先锋队的安全绝对要摆在第一位，如果那位龙神主动接触，咱们的首要条件，就是保证先锋队完好无损的回来，然后才可以有后续，否则……其他免谈！”
奥拉海姆算是给这件事下了定义，虽然奥贝罗背信弃义的行径让人恼火，但如果那位被抹去存在的强者真的与他没有关系，那奥贝罗也算在与第二神使的战斗中，无形间帮了讨伐队一个大忙。
即便这个大忙本身就是奥贝罗的私心，但只要先锋队还活着，许多事情都可以再谈，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双方还是有合作空间的。
“除了上述所说，还有另一个原因，让我确定这件事并非龙神所为，很有可能是……”莉莉语气一顿，在目光再次聚集过来后，才缓缓道：“比我们所认知中的最强者，更加恐怖的存在。”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明显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只有杰诺尔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不由多看了面容严肃的女剑士一眼，暗自笑了一声，就像是一个功成身退的将领，无声无息退回座位，从大众的关注中离场。
“更加恐怖的存在？”
奥拉海姆若有所思，却仍不够明确：“你指的是神明之上……？”
莉莉点头道：“没错。”
泰武穆德的眉毛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松开过，颇有些凝重道：“难道神明不是古往今来的最强者，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存在吗？”
“很早之前，我就听父亲说过……”
莉莉突然语气一顿，表情稍稍有那么一瞬间不自然，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所谓的‘至圣’，便是在一个领域中达到了极致，不可能再完成超越的程度，而十级仅仅只是趋于‘完美’的过程，两者之间还是有着根本性的差距。
相信在座诸位中大多数人都曾有过与神使正面战斗的经历，或者最起码也曾与纳乌拉比试过，应该能够明白十级和至圣之间的察觉，是足以让人感到绝望的距离，正常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触碰到门槛。”
泰武穆德、枚德菲尔等人几乎都下意识摸了摸鼻尖，互相看一眼，不由露出苦笑。
莉莉的咬字铿锵有力，自然不是暗讽他们，但泰武穆德不得不承认，即便自己近期有有些新的领悟，那尘封许久停驻不前的“界限”，似乎隐隐有要突破的迹象，可距离真正的至圣领域，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只不过原本他们还有一些虚假的幻象，或者说自我催眠，让自己坚信只要努力下去，就终会达到极致。
可莉莉以极为精准的言语，直接将这块蒙着眼睛的布掀开，以通俗易懂的方式，直接言明两者之间的质的差距，恍若惊醒梦中人，反倒未必是一件坏事。
莉莉感受到了气氛略有些改变，但也没有细思其中原因，而是继续道：“而至圣与神明之间，同样也有一道天堑——至圣终归只是在一个确定的范围内达到极限，而神明却是打破了这层‘枷锁’，由一个规则的执行者，变为融会贯通者。”
见不少人仍一头雾水，莉莉只能尽可能简化地解释：“简单举个例子，就是‘至圣’只能在规则内行动，例如必须要遵循喝水、饮食等等自然规律，而神明却可以打破这些限制，进行自我循环，不再需要睡眠进食也能活着。”
奥拉海姆心中顿时明悟了几分，大厅内也有少部分强者跟他一样，理解了大致的含义，心脏却又不可遏制地激烈跳动起来。
因为这是他们首次以一种“客观”的角度，探明至圣乃至神明这种遥不可及的层级的关系！
哪怕只能理解一小部分，说不定将来也可以给他们停滞不前的晋升之路，带来全新思路！
“然而神明终归只是打破一些低层次的规则，却仍然要受到诸如‘死亡’之类的终极规律。所以五神才渴望追求永生，以此彻底打破所有枷锁，成为真真正正的规则创造者！”
“创造规则……”奥拉海姆失神地呢喃一句，脑海中却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快速激遍全身。
“神明尚且要受到限制，做不到真正的超脱，那么各位有没有想过——那些束缚他们的规则，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话音落下几秒。
整间会议室依旧鸦雀无声。
第一一六四章 命运的协奏曲（三）
不知从什么时候，气氛突然变得令人喘不过气。
半个祈时前，他们还在为接下来一旦出现新的神使该如何应对而烦恼，结果短短一晃功夫，他们讨论的内容，竟然就上升到了“规则”的程度。
什么是规则？
不同的人，对此有不同的理解。
小到一个家庭，尊老爱幼就是一种规则；扩展到一些人，日出劳作日落而歇，也是他们遵循的规则。
再延伸到一个部落、一个国家，法律法令便是规范并约束人们行为的规则，而要再往上谈，不同种族之间的往来相处，自然也要遵循一些双方认可的规则。
再往更大了说，以一种俯瞰的视角审视这颗星球，不同生物之间弱肉强食，也有他们独一无二的规则。
这些大大小小无数的规则，有的可能是人为创造，例如家庭中制定规矩的往往都是长者先辈，经过长年累月的验证确定规则合理，后辈只需要遵循并一直延续下去即可。
有的则大自然有史以来亘古不变，野兽不捕食弱小的生物，就无法活下去，弱小的生物不想办法逃生，也无法繁衍下去，植物们不适应变化的气温和湿度，也终将遭到淘汰……
可以说无论哪种规矩，无论大小范围和影响力，它们组合起来，共同构成了我们今天的世界，也让各个物种以一种稳定而又健康的方式持续发展下去。
而规则的改变，往往意味着重大变迁。
·例如一个国家被推翻，新的政治会出台一系列崭新的政策，其中或许有一部分延续了之前王国的法令，但肯定有更多内容与之前截然不同。
为了稳定政权，这些法令肯定会在极短时间内广范围强制推行，而民众们很难在短时间内适应新的法令，可能就会出现一系列意外。
而一旦触碰到界限，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最终都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一个国家的法令改变，动摇的是百姓的生活，而如果将范围扩大，以一整个种族而论，情况势必会更为严重。
例如某个环境因素发生改变，原本水流丰富的一条大河突然消失，就会让许多依靠这个大河生存的种族瞬间陷入困境，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等待它们的很有可能便是灭亡。
而即便选择迁徙，也未必能够找到新的适合的聚居地，很有可能在途中遭到敌对势力袭击，下场也会无比凄惨。
这种迁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被动行为，无论成功与否，都会给这个部落带来灾难，区别只在于严重与否。
而如果是某一个自然规律遭到破坏，毫无疑问会给诸多生灵带来毁灭之灾。
温度骤然升降、湿度发生巨变、空气的成分因为意外而出现了改变……等等，只要是赖以生存的某种因素，在短时间内出现较大的变动，就会直接带来大批量的死亡。
根据一些历史文献和研究证明，早在上古时期之前，那个被大多数学者称“远古”的时代，各个种族还未开智，这个世界的霸主，是一群体型巨大、堪比巨龙的生物。
他们种类繁多，并且大多数没有天敌，位于这个世界的食物链顶端。
如果不是某场意外的发生——或许是地震，或许是海啸，或许是天外陨石——之类的足以改变世界环境的灾难，或许就没有后续那些种族什么事情了。
只可惜因为突然降临的灾祸，导致环境发生剧变，短时间内迅速恶化，这些庞然大物已经进化到了很高的层级，反而对环境的剧变无法适应，最终无一例外全部灭绝。
反而是那些进化层次较低的生物，并不具备太复杂的身体结构，在灾难来临时，虽然也灭亡了许多，但因为他们可以快速适应新的环境，所以最终生存下来了一部分，并就此开支散叶，这才有了上古时期百族争战的壮丽。
因为自然环境的改变，导致种族灭亡的例子有许多，除了这些无法考证的远古秘辛以外，“梦幻国度”乌托邦，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这座在学者口中曾经无比繁华的国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被直接从地图上抹除，至今甚至都找不到太多存在痕迹，以至于许多人认为乌托邦就是一个无稽之谈，是所谓的学者编造出来蒙骗大众的故事。
然而无论怎么说，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规则的变动，对于这个世界所带来的影响，可能微乎其微，也有可能造成灭顶之灾。
程度大小，只取决于规则的影像范围。
现在他们便面临着这样一个诡异的事态，大家的记忆都出现了缺失，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抹去了一般。
这本来就是一件足够严重的大问题，结果现在以为女剑士站出来，说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可能还要超乎所有人想象，这已经不只是个人强大所能解释的，很有可能是因为规则改变而导致的变化。
而莉莉的一番讲述，足够清晰明了，即便之前对于所谓的“规则”定义模糊的人，通过使用十级、至圣和神境之间的比较，也能大致想象出其中的区别和差距。
只不过在莉莉的描述中，神明竟然也无法随意创造规则，他们也受到了诸多规则的限制，充其量只能融合适应，并且改造极为有限的规则。
“照你的意思……神明之上，还有更可怕的存在？”
长久的死寂过后，泰武穆德终于站了起来，一脸严肃道：“而就是那样的存在，才制定了最强大的‘规则’，也就是我们不刻意留意很难察觉的自然规律？造物主难道真的存在？”
“造物主”的传说，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在大陆风靡，并因此涌现出大量全新宗教。
他们认为整个世界，无论是花草鸟鱼，还是石头河流，全部都由一位至高无上的“真神”创造，至于“五神”之流，不过是继承了“真神”衣钵的天选者。
当时这种流派信奉者众多，并且有着越来越庞大的迹象。
因为触动了“五神”教以及各个国家或部落的核心利益，信奉“真神”的教派自然受到了各个上层的抵制，在原本势如水火的“五神”教和各国上层的联手下，很快便如昙花一现，被彻底清除。
不过关于这个教派所流传的内容，以及核心教义，却不乏一些精华，甚至合理解释了关于世界起源的一些谜团。
当然，这些解释也没有太多根据，只是一些经过时间和经验印证得到的结论。
距离“真神”教活跃的时代已经过去很久，不过在场众人都算是各国各族的高层，自然也会有所耳闻。
现在听泰武穆德提出来，才恍然大悟，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莉莉的言辞，概括起来不就是证明了“造物主”的存在嘛！
奥拉海姆甚至比泰武穆德更早想到了这些，一瞬间的紧张过后，很快又否定了莉莉会是“真神”教派的余孽，或者忠实信徒。
在这个丰衣足食的年代，人们的精神生活也得到了极大满足，宗教信仰所能带来的增益微乎其微，所以即便有一些死忠派仍然不知疲倦地偷偷布教，通常也收效甚微，即便不刻意清理，时间一长，很有可能也会自我毁灭。
更何况莉莉极有可能来自西大陆的辰家，这样一个拥有近千年历史的剑术名门，放眼整个大陆历史都算是庞然大物的家族直系后裔，可以说从小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又有何必要去信那虚无缥缈的宗教？
“莉莉小姐，能请你将想法说明白一点吗？”
担心其他成员会因此生出抵触心理，奥拉海姆轻咳一声，暗示莉莉尽可能解释一下。
毕竟其他人几乎都不知道这位年轻女剑士的身份，所以很有可能会误解。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造物主’，现代诸多学者的研究已经表明，这颗星球上的生命，是经过数万年进化而来，并非凭空出现。”
莉莉冲奥拉海姆点点头，毫不犹豫否定了泰武穆德的问题，“至于这个世界所固有的规则……我相信最初的起源，应该是伴随这颗星球的诞生，而自然出现的。”
“伴随星球诞生出现……”
泰武穆德眼睑下垂，思索了片刻，重新坐下去，并朝莉莉点头：“请继续说。”
“至于星球的诞生原因，以我目前掌握的知识，不足以进行更详细的解释，相信随着魔导技术的发展，未来终会有一天获得完美的答案。”
莉莉目光微微上扬，脸上闪过一抹憧憬之色，却很快恢复正常。
“回到正题，虽然不存在所谓的‘造物主’，但并不代表不会有比神明更强大的存在——用一种辩证角度来考量，如果神境真的就是万物的至高终点，那五神还在追寻什么？正是他们孜孜不倦地提升自我，进一步印证了那些更可怕的存在。”
会议室再次响起议论声，许多人已经被绕晕进去，忍不住跟身旁的成员交流起来。
然而莉莉发表的言论太过“惊世骇俗”，要知道在加入讨伐队之前，很多人甚至都不相信“五神”还存在于世间，一直到神使的出现，才彻底改变了原本的观点。
结果现在又“出现”比神明更高层级的存在，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想象，哪怕莉莉讲的足够通俗易懂，可能明白每个字的含义，并不代表能理解组合在一起的句子的内容。
莉莉没有着急出声，而是任由大家讨论。
她愿意给他们更多考虑消化的时间，毕竟这种事情几乎可以算是颠覆世界观，即便在做的诸位都是才思敏捷并且心理承受能力极强的人，也要慢慢接受。
奥拉海姆、泰武穆德等人也在沉思，莉莉说的内容，并非空穴来风，实际上是根据现有的研究，再加上一系列大胆猜测，最终得出的可能性极高的推论，没有必要全盘否定。
可若是毫无保留的接受，未免又太过武断。
最让他们感到担忧的是，如果真有她所说的“更高存在”，那这些“存在”现在是什么状态？会不会危及大陆？
如果真有一天，这些“存在”对大陆抱有敌意，又或者像五神那般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不惜让灾难降临，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去抗衡？
战胜五神，似乎都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现在又出现比五神更可怕的存在，祂们可以随意创造和改变规则，这个世界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说来说去，终归也只是猜测，而我刚刚也讲了，拿不出更具体的证据，是无法令人信服的，即便你说的内容确实很合理。”
考虑再三，泰武穆德仍旧决定抱持着严谨的态度，语气沉重道：“比起相信你说的话，我觉得大家更期望这种猜测是错的，否则……”
泰武穆德没有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出现这种“怪物”，他们的下场会是什么。
“这已经超出了我们所在层次能够理解的范围，或许只有神明才可以证实我说的内容。”
莉莉神情略有些黯淡，但仍没有放弃希望：“我只是想尽我所能让各位相信，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试着救回他……”
“我支持莉莉小姐。”
泰武穆德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向奥拉海姆，满脸疑惑道：“为什么？”
如果不是奥拉海姆的性格和为人有目共睹，泰武穆德甚至要怀疑他和女剑士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莉莉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奥拉海姆迎着一众不解的目光，沉声道：“我之所以愿意相信，是因为这个信息的来源……莉莉小姐，这种时候了，能说一下你的身世吗？”
莉莉神情微变了一下，瞬间理解了奥拉海姆的想法，犹豫了一秒，将法袍从身上褪下，一头橘红色的长发，顷刻间变淡褪色。
最终，竟变成带着一层微光的银色！
泰武穆德、凯德拉等人脸色剧变，瞬间想到了什么，眼中满是震惊。
“我的全名是多米妮迪·A·莉莉·辰，我来自西大陆。”
第一一六五章 命运的协奏曲（四）
会议室静悄悄一片，落针可闻。
在这种紧要关头，按理来说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因为接二连三的“意外”，而拔高了不少，所以再来一些寻常的刺激，就已经很难引起内心的波动。
然而莉莉的这一句话，却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以至于大多数人甚至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或者即便明了却仍旧难以接受。
“辰……辰家族？”
终于有人发出一声讶异的低呼，继而便是一连串难以置信的依附：“我应该没听错吧？”
“她好像确实说了自己姓‘辰’！”
“可西大陆的辰家怎么会派人加入我们……”
议论声渐渐热烈，奥拉海姆刚要控制一下场面，可转念一想，这种情况下，让他们自己争辩否定，最后再推翻之前自己的判断，势必会带来更加猛烈的效果，有益于接下来会议的团结。
所以奥拉海姆乐得站在旁边“看戏”。
“你早就知道了？”
泰武穆德的声音在脑海中回想，却好像并不怎么意外。
奥拉海姆朝那边望了一眼，泰武穆德的神情已经恢复平静，不过他还是注意到对方最开始听到莉莉的身份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绝不像现在表现的这么淡定。
“只是从纳乌拉那里听了一些‘风言’，他说这位小姑娘的身份不一般……至于具体内容已经记不太清了，很有可能是当时讲述的内容，涉及到了那个被抹去的强者。”
奥拉海姆没有隐瞒，直接将自己知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对方：“真正确定她的身份，还是在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起。如果不是那个家族出身，单就这个年纪，这份实力和天赋，整个大陆再找不到第二位可以表现的如此从容不迫，并且具备极强引导和控场能力。”
“你身为内务队长，在库曼虽然名衔不高，但实际地位却让人望尘莫及，可以直达天听，并且来往的都是达官贵胄，肯定清楚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够拥有这种气场和表现，意味着什么……说句不好听的，除了泰勒殿下，这一代巴布大陆所皇室嫡系，有哪个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就算是各国老练的首席发言官，在面对如此多种族的强者和实权高层关注下，恐怕也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而从小便作为皇室，接受各种礼仪教育，并出席一众重要场合的皇子们，本该是同龄人中心理素质最高、面对大场面最有王者风范的，可就奥拉海姆所见到的那些皇子们，至少没有一位可以做到莉莉这般。
就仿佛……她是生来的王者。
“原来如此……”泰武穆德面露思索之色，感慨一句，似乎有些泄气。
奥拉海姆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不要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也不要觉得我在这件事上想的比你更远，我只是提前得到了一些线索，所以推断的起点就要领先与你。换做是你，肯定也能做到同样的结论。”
“单就现在而言，被你安慰的我，就已经在某种意义上逊色不少了。”
泰武穆德洒然一笑，奥拉海姆怔了一下，随即也跟着苦笑起来。
不谦虚地说，在处理一些应急问题的能力上，泰武穆德确实逊色于自己，奥拉海姆也不会否定，毕竟两人的身份和最终目标不同，他是要成为拜迪“探险者协会”会长的男人，而泰武穆德终其一生，最多也只能封公——想要做到这点恐怕都极为困难。
所以两人所见所闻终归是有差距的，眼界和心胸也有着本质区别，即便在讨伐队中泰武穆德已经不断展现出出色的领导能力，可实际上距离他和泰勒还是有一道鸿沟存在。
不过让奥拉海姆意外的是，身为库曼队伍的领袖，泰武穆德竟然事前完全没有获知关于莉莉的情报。
这就代表纳乌拉对他连提都没提，或许波鲁什家族与库曼的关系，已经僵硬到了这种程度吗？
奥拉海姆随即否定了这种猜测，虽然有过传闻，琼斯皇帝对于波鲁什家族这个国中霸主，心存不满已久，尤其现在在位的十三世，更是彻彻底底的激进派。
在主和派系领袖安东尼大师故去后，琼斯十三世就如挣脱牢笼的猛虎，相继颁布了诸多极具侵略性的政令，即便在面对魔族大举压境的情况下，依旧试图向着西部扩张，多年间与利亚和拜迪擦出过不少火花。
如果不是后来神使出现，以及多场异人入侵，东部三国不得不结成联盟共同抗击敌人，或许现在琼斯十三世已经发动了对某个国家的战争。
而作为名义上隶属于库曼的波鲁什家族，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表过态，既不支持琼斯的政策，也没有反对。
只是在安东尼大师故去后，波鲁什家族与琼斯家族曾经还算密切的来往，突然变得生疏了许多，坦坦图奇更是几乎闭门不出——至少外界是这么认为的。
这种情况一直到纳乌拉出山，击败古里古波依后，又接连在与魔族的战场上出现，几次三番力破敌军，甚至还曾孤身深入敌营，重创对方核心指挥部，皇室和波鲁什的关系才好像再次破冰。
但也仅此而已。
纳乌拉紧随其后发表了一些声明，直白无误的说自己出站只是为了万千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无辜百姓，而不是为了某些政权服务。
关于这个声明，皇室并未发表任何看法，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大家族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是存在不小罅隙。
奥拉海姆原本以为讨伐队会是一个让两家族重新冰释前嫌的机会，而纳乌拉加入后，也确实不遗余力地倾囊相授，无私指导诸多隶属于泰武穆德和凯德拉麾下的剑士。
对于库曼而言，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迹象，一个国家的团结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尤其对方还是超级家族的继承人，如果能够彻底解决之前的矛盾，一定会成为最坚实的盟友，像以前那样携手同心。
对其他国家而言，波鲁什和琼斯的“重归于好”，也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两者的分歧，大多都是源于琼斯毫无节制的扩张和侵略欲，如果波鲁什愿意担任起曾经安东尼大师的身份，或许大陆将会延续数百年的安稳时光。
然而眼下纳乌拉似乎对泰武穆德有一些“意见”，奥拉海姆猜测，这多半是因为个人立场导致，而并非家族之间的罅隙。
至于具体原因，现如今那位“唯一”仍旧杳无音讯，只能等待他归来后，才可能知晓答案。
争议声渐渐变得激烈，奥拉海姆眉头微皱，没想到走神的片刻工夫，会议的走向竟然开始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
因为已经有很多个怀疑声音出现，质疑莉莉的身份是杜撰的。
与泰武穆德等极少数有资格获得绝密情报的成员不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那头银发代表着什么，他们只是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一口咬定辰家族的后代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加入讨伐队。
“辰家族作为西大陆的霸主，向来很少参与其他大陆的事情，尤其关于战争方面，更是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尺度。”
一位利亚的宫廷冰系魔法师站起来，冷静分析道：“而巴布大陆发生异人战争的时候，西大陆并未出现类似的情况，所以他们完全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派人过来……”
“各位不要搞错了，我现在并非代表家族，而是以个人的身份出现。”莉莉摇头打断了那位大魔导师的话，“而且我也不是近期来到巴布大陆，我在这边生活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
“我也补充一点。”
另一个声音突然插入，所有声音瞬间消失，接着许多人诧异的扭过头去——
竟是始终表现的不情不愿、似乎置身于会议之外的欧尔迈！
这位外表邋遢的剑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用仿佛永远睡不醒的腔调说道：“西大陆也遭遇了一场袭击，不过不是异人，而是一位神使，并且最终成功击退对方……”
欧尔迈突然发生，已经让许多人信服了大半，但还是存在一些质疑的声音：“欧尔迈先生，我们自然是相信您的，只不过不知道您的情报来源是哪里，万一来源出了问题……”
“没有来源，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个神使返回的时候，被我碰到了，我俩打了一仗，最后他受了些伤，我的剑也断了。所以之后我才会去找两位火神，重铸了秘剑。”
欧尔迈在剑鞘上轻轻拍了一下，说完便重新躺回椅子，回到之前那种咸鱼状态。
然而他的话却又一次掀起了不小的惊呼。
关于欧尔迈曾经断剑的事情，只有泰勒、皮尔、莉莉等少数几人知晓，而当时讨伐队组建在即，为了避免进一步引起恐慌，所以连其他国家的皇室都没通知。
在场知晓这件事的屈指可数，所以在欧尔迈说出“断剑”的事情后，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怪不得……你说的是第六神使·迪玛利奥吧，我一直很好奇关于他的能力和情报的来源，现在想来最早便是从你那里传出来的。”
奥拉海姆轻嗯一声，解开了曾经的一个疑惑。
当然，欧尔迈的话也只是反驳了那位冰系魔法师之前的推论，不过莉莉在此之前已经声明自己并不代表家族，所以作用不大。
“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你的身份。”
又有一位库曼的剑士站起来，泰武穆德额头青筋瞬间鼓了一下，差点就想把他拉下来，但最后还是忍住没有起身。
这种时候，比起强硬的让手下服从，不如顺着事态发展，莉莉的身份毋庸置疑，所以她一定可以自证，到时候其他人也不会再有疑问。
莉莉叹了口气，在戒指上轻抚了一下，手中瞬间多出了一枚造型古朴却极为精致的徽章。
在下意识放手之前，莉莉偶然扫了一眼指节上的戒指，目光顿时凝固了一下，脑海中像是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却终究没能记起。
“这是……族徽？”有识货的人讶声道。
这是一枚双剑交错、背景为一扇麦穗构成的宏伟之门的徽章，虽然在场许多人对辰家族了解不多，但至少还是认得辰家的族徽。
莉莉稍稍注入一缕剑气，一头秀丽的引发无风自扬。
而人们的目光却聚集在那枚徽章上面，只见两柄交错的长剑在剑气注入后竟然于半空中投射出一道虚影，仿佛两位技艺高超的剑客在生死搏斗。
明明只是一个虚幻的画面，却让近处的人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压迫感，总是下意识想要远离。
而两人背后，逐渐显现出一道金色的大门，静静悬空，散发出悠久而古朴的气息。
仅仅注入一丝剑气，就能出现如此玄妙的场景，即便只是一个“小玩意儿”，却也体现出了极高的锻造技艺，甚至可以说超越大多数人的认知，。
许也只有真正的超级家族，才能打造出这样的族徽。
“家族族徽只有血缘后裔才能激活，各位要是还不相信……可以亲自试试。”莉莉终止剑气，将恢复原状的族徽抛向刚刚开口的剑士。
那名剑士本来已经相信大半，突然接到徽章，犹豫了一下，还是当场试验了一番，结果任凭他注入剑气，族徽都没有半点反应。
“可……除了辰家三剑士外，未曾听说还有其他直系后裔……”终于有人将最后的疑问抛出。
莉莉神情微黯了一下，还没等她开口，奥拉海姆便抢先说道：“这些事为辰家内部的秘密，各位就不要深究了……莉莉小姐的身份毋庸置疑，各位应该没有什么可反驳的了吧？”
没人再提出异议。
“所以各位应该也相信，莉莉小姐之前的推断来源，即来自她的父亲——当代辰家家主，也有一定的可信度吧？”
奥拉海姆看向泰武穆德，后者苦笑着点点头。
之前他要求确切证据，却没想到莉莉竟然有这样的身份。
那位辰家家主……在这个时代，就等同于权威，他说的话，自然不容置喙。
第一一六六章 命运的协奏曲（五）
未知空间。
披头散发的女人，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漫无目的地一路狂奔，却一不小心被蒿草绊倒，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向前摔去，姣好的面容很快被血污和泥灰覆满。
“该死、该死——该死！”
女人抬起头，丝毫不顾及脸上身上的邋遢，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随后捏紧拳头狠狠捶在地上。
顷刻间一道黑色旋涡在她身下出现，立刻将葱绿的草原凭空“蚀”出一个空洞。
然而没过几秒，已经消失不见的蒿草和黄土地，就变戏法般再次出现。
“啊啊啊——”
女人一下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状若疯癫地嘶吼起来，猛地从地上翻起，眼白已经被血色沾满。
她的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像是一头恶虎，却遇到了始料未及的天敌，明明周围只是望不到尽头的绿草，却仿佛其中藏匿着某个魔鬼，随时都会扑过来发动袭击。
“都给我去死、去死——”
女人突然抱住脑袋，发出无声的尖叫。
以女人作为圆心，方圆数百米内，瞬间被一股黑色能量侵占，所到之处尽是虚无。
青青草原陡然出现一个数百米深的坑洞，与周围的葱郁翠绿相比，就好像来自不同的世界，硬生生拼凑到了一起。
然而即便遭到如此毁灭性的打击，坑洞依旧在短短两秒过后便恢复如初，消失不见的黄土瞬间填满，接着便是那约有一米多高的蒿草，彻底复原后，根本看不出曾经遭受过毁灭。
这诡异的场面，仿佛触动了女人心底最敏感的神境，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绝望之色，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吼出来，嗓子却早已沙哑，只能挤出一点可笑的“噗噗”声。
因为过度使用魔力，女人的手臂早已青筋遍布，手腕处更是如同被吸血蝙蝠咬过一般枯瘦如柴，看上去轻易就能折断。
整片草原遭到广范围无差别攻击，硕大的暗系能量球体不断出现，在不同地方吞噬出一片真空，然而用不了多久便会马上恢复。
头顶的太阳温暖如初，草原郁郁葱葱，微风拂过甚至还能带来一丝泥土的芬芳。
单就这个场景，绝对会被很多人当成世外桃源，他们梦寐以求想要脱离那些沉重的束缚，在这广袤而又闲适的环境中迎来彻底的放松。
然而对于女人来说，这里却是一个囚笼，一个似乎永远挣脱不开的噩梦。
最后一个光球湮灭，女人再没有丝毫魔力，就这么颓然地跌倒在草地之上。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脸颊凹陷，看上去就如同一具尸体。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为什么回来到这个地方。
脑海中最后也是唯一一个画面，也只是模糊一片。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人击败，然后便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来到这个诡异的地方，没有人烟，整个世界好像都只剩下枯燥的绿色。
她不知道记忆为什么出问题，但求生的本能，让女人下意识想要逃离这里。
可惜任凭她使用各种手段，都找不到这个空间的弱点。
这个地方，就好像可以无限复原，每当女人破坏一处，就会在很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依靠一些刻入记忆深处的本能和认知，女人相信世界上不会有永恒不变、取之不尽的能量，所以这处空间的修复，也只是在不断耗损提前储备的能量。
只要自己坚持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耗空所有储备，到时候便会失去那种令人疯狂的恢复力，自己就能彻底摆脱牢笼。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如同一个重锤，狠狠敲在女人的身上。
直到此刻，女人已经记不得多少次耗空了自己的魔力，然后休息恢复，再周而复返地消耗，却始终没有迎来空间崩溃的那一刻。
在经历第十次失败后，女人彻底心灰意冷，她已经不愿意再进行无谓的抵抗了。
或许这个空间有着远远超出她想象的能量储备，亦或者这里有着超脱常理的规则……总之仅凭她些微的努力，根本不足以从这里逃出去，哪怕再努力万年也不会有改变。
大不了就在这里活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她也不愿意鼓起勇气，去找寻失踪的记忆，去直面那个造成这一切下场的罪魁祸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想通了的原因，女人的眼神总算有了一点生气，开始跟随着天空中偶尔飘过的云朵移动。
一朵，两朵……
视野中突然出现一道细线，就像是一片白云被无限拉长，几乎横穿了整片天空。
女人眼神落在那道“细线”上，怔了五秒，瞳孔才猛地缩了一下。
“那是什么……？”
女人感觉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原本行将就木几近停滞，现在却再次跳动了起来。
女人蹭的从地上跳起来，却因为过于虚弱，而险些摔倒。
头部因为缺氧而一瞬间有些恍惚，但女人仍旧咬牙坚持，想要搞清楚那道线究竟是什么。
或许这是她此生仅有的一次机会，在此之前这个世界就像是千篇一律的戏剧，终于出现了变数，如何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然而她太虚弱了，加上之前毫无顾忌地“发疯”，体内最后一丝力气都像是被抽离，她摇摇晃晃地抬起头，却感觉眼前一片黑暗，似乎再也找不到光芒。
“不、不要……”
女人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果然在这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女人听到了一个宏伟而沉稳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好精妙的规则……竟然是时间和空间的迭代？”
“如果不用超出承受范围上限的力量一瞬间打破空间，就会陷入新的时间循环……”
“怪不得能把她困住……”
“这么说来，迟小厉是一个深谙空间与时间之力的魔法师……”
“这与我们之前的推测吻合……最糟糕的事态……他真的与普拉姆有关……”
“不，可能两者的关系比我们想象中更深……有没有可能，迟小厉本就是普拉姆留下的后手，或者他的傀儡？”
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在耳畔，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是谁……是谁在那里！”
女人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却无法确定声音来源。
“维奥尼亚，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如同刺破迷雾的灯塔，在维奥尼亚黑暗的世界中带来一丝光亮。
然后她的视野便豁然开朗。
眼前不再是那个如同梦魇般的草原，头顶也没有炙热的太阳。
整个世界只有一种颜色——白色。
这里仿佛是一个空白，天、地没有边界，放眼望去，只有纯粹的白色。
不远处的高空，悬浮着五张散发着威严气息的长椅，造型各有不同，而每张长椅之上，分别有一道巍峨的人影。
“维奥尼亚，拥有第四神使的荣耀，现如今却恍若丧家之犬，连你的主人都不认得了？”
冰冷的斥责从花草盎然的那张长椅上传来。
“墨、墨黛丝大人——”
维奥尼亚悚然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同时惶恐地跪在地上。
脑海中的黑暗迷雾像是驱散了一些，王座之上的五位神明的面孔，缓缓浮现在面前。
“被人击败不说，竟然还如同蝼蚁般丑态百出，你已经失去了作为神使的尊严，更辜负了吾等的信任。”
拥有绝美面孔和曼妙身材的女性精灵，降临在维奥尼亚身前，身后仿佛有圣光熠熠生辉，无形的威压让维奥尼亚浑身发抖，将头死死杵在地上。
那张美艳的面庞此刻布满阴寒，只看一眼便让人如坠冰窟。
维奥尼亚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曾几何时似乎早已忘却的死亡，犹如深渊中泛起的浪潮，铺天盖地地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不——奴、奴婢该死……”
汗珠从额头细密的毛孔冒出，维奥尼亚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仿佛随时都可能因为紧张而昏厥过去。
“行了，这个空间结界的强度大家有目共睹，光是对时间与空间之力的掌握，就已经超出了你我的预计……就算换做瑟拉斯，恐怕也未必能够逃出来。”
醇厚的声音从侧前方传来，在维奥尼亚听来，却无异于天籁。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向唯一面露微笑的希留投去感激的目光。
提到瑟拉斯的名字，墨黛丝的脸色不由更难看了几分，但终归没有再为难维奥尼亚。
蓦然间一只手盖在头顶，维奥尼亚吓得险些肝胆欲裂，但随即便感受到一股沛然的暖流，从头顶缓缓流进四肢百骸，原本枯竭的能量，如同扛过隆冬飞雪的春花，开始肆意汲取阳光的温暖。
全身上下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发出舒服的呻吟，维奥尼亚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这无与伦比的恩赐。
与此同时，原本断层的记忆也慢慢恢复，只不过关于那个造成自己如今这番下场的“身影”，仍旧模糊不堪，完全没有丝毫恢复的征兆。
没过多久，暖流消失不见，维奥尼亚从恍惚中惊醒过来，赶紧低下头，感恩戴德地扑在吗墨黛丝脚边。
“感谢大人的恩赐，卑职愿戴罪立功，死而后已！”
感受到身前之人离去，维奥尼亚才缓缓抬起头，仍旧保持着恭谨而卑微的姿态，小心询问道：“只不过……奴婢的记忆似乎出了一些问题，这绝不是推脱借口，只是真的记不起来那个让我尝到如此屈辱的对手……”
“他叫迟小厉，因为某些原因，存在被人抹去，所以你忘了他也很正常。”希留笑着回道。
“迟小厉……抹去存在？是瑟拉斯出手了？”维奥尼亚神情微恍了一下，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不过在重新恢复的记忆中，最后一幕便是瑟拉斯下达命令，对讨伐队出手，以她的了解，似乎也只有这位第二神使才可能使用如此诡谲的手段。
不过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对……就算瑟拉斯状态回满，也很难做到讲一个人的存在抹除的如此彻底，甚至于在诸位大人的提示下，仍旧记不起来这个人……”
对于命运权柄，维奥尼亚算是除前三位神使外，了解最多的神使了。
虽然瑟拉斯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池水，手段诡谲多变，如果正面与他为敌，维奥尼亚自认撑不过三十回合。
但击败与“彻底抹除存在”的含义又是截然不同的，像他们这种同处于至圣巅峰的强者，要彻底抹去对方的存在，几乎难如登天，所要付出的代价极大不说，收益也并不高。
所以这件事，几乎不可能是瑟拉斯做的。
然而除了他，维奥尼亚又想不到其他人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至于五位大人……维奥尼亚已经恢复了之前敏锐的逻辑思维，很容易就想到，如果真是诸位大人做的，此刻自己肯定已经恢复了记忆，而不是仍旧茫然无知。
“难道……在奴婢被困的这段时间，大陆那边又出现了新的强者？”
维奥尼亚只能如此猜测。
“这件事你不需要多问，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狄叶忒稍稍侧过身，朝这边斜睨了一眼。
“是奴婢僭越了！”
维奥尼亚心脏一跳，赶紧低下头。
“把你救出来，并且给你治伤，不是为了养废物，而是有任务要去做——你应该清楚，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
“奴婢定当完成！请诸位大人下令！”维奥尼亚努力控制声带，这才没有发出颤音。
她已经听出了狄叶忒话中的寒意，这真的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最终没能完成，下场绝对无比凄惨。
“很简单，带一些‘人手’，去解决掉讨伐队余孽。”
“讨伐队……瑟拉斯失败了？！”维奥尼亚错愕地抬起头，却迎来了冰冷的目光，顿时如坠冰窟，整个身体僵在原地。
“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没有下次。”
“……是、是。”
“那个至圣剑士现在不在队伍中，允许你带上剩余所有‘实验品’，好好把握机会。”
“遵命！”
第一一六七章 命运的协奏曲（六）
沙域，遗留者营地。
“诸位还有什么问题要补充？”
寂静的会议室内，再次响起奥拉海姆的声音。
经过一系列印证，关于莉莉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没有人会再产生怀疑和动摇。
而既然之前的推测，一部分是源于那位辰家家主，便具备了足够的准确性，即便是追求精确的泰武穆德，也没办法在这个问题上再挑刺。
如果这种时候对莫雷家主有所质疑，就等于对一个超级家族质疑，也就等同于对那位与莫雷同等地位的坦坦图奇家主质疑。
而身为一名库曼人，尤其还是深谙宫廷规矩和机密的高层，泰武穆德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即便现在纳乌拉暂时没有音讯，可终归会有回来的一天，虽然这位波鲁什少主一向表现的对自己老爹不满，但这并不代表有其他人说坦坦图奇坏话，纳乌拉也能够一笑了之。
而即便抛开库曼人的身份，并且辰家远在西大陆，对于巴布大陆而言，影响力完全没有波鲁什家族那么深远，可没有人会蠢到这种时候公然出头发出质疑。
就目前来看，讨伐队有不小的希望能够凯旋而归，等到回归大陆的那一天，哪怕许多事情都被人淡忘，却未必不会有一些“小人”在某些人耳边谄媚，万一把自己曾经并非针对却切实质疑过的事情捅出去，人家心情好或许会一笑了之，一旦计较起来……恐怕不但西大陆，就算巴布大陆也不再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因而对于奥拉海姆的问题，即便有些人仍旧心存疑虑，但见到一直“口直心快”的泰武穆德都偃旗息鼓，哪还敢有半点意见。
至于莉莉提到的“比神明更强大的存在”，姑且就当做是真的。
停顿片刻，见不再有人举手，奥拉海姆清清嗓子，重新面向莉莉，神情庄重道：“既然你是最先发现异常的，想来……应该已经有了某种解决办法？”
“办法谈不上，但大致思路还是有的。”
莉莉稍作沉思，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对于这些超出常理的存在，我们姑且称之为‘超越者’，他们的生命形式已经与我们截然不同，力量之强大，甚至可以随意毁灭世界，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规则，并创造出一些全新的‘秩序’……”
奥拉海姆眉头不由皱了一下，许多人脸上也浮现出无法相信的神情。
然而不等其他人开口，莉莉灿然一笑：“这种‘超越者’听上去似乎完全不切实际，我向许多人心中的想法都是如此吧？”
奥拉海姆点点头，毫不避讳道：“虽然我相信神明之上确实可能存在更高的位阶，但若是如你所说，那些超越者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力量，不是早就可以随意拿捏我们这些几乎等同于蝼蚁的低等生命？
这就与之前的推测自相矛盾了，即便那位被遗忘的强者，实力已经达到至圣巅峰，甚至已经接近了神明的力量，但对于你所说的超越者的强大而言，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要想抹除他，根本不需要动用规则之力。”
“没错，这确实是一个矛盾点，如果超越者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似乎完全没必要使用这种多此一举的方法——就像我们随意碾死一只虫子，不会有闲情逸致在杀死他们的时候，选择慢慢拆解四肢和器官，通过近乎折磨的方式杀掉他。”
“这倒也说不定。”枚德菲尔怪笑一声，摊摊手道：“就像人的性格迥异，说不定哪位超越者也有着某种虐杀的特殊爱好，为了满足内心的**和冲动，不惜选择一种更加费力的方式。”
奥拉海姆眉头登时一挑，虽然枚德菲尔这话看似是在帮莉莉解释，列出了一种可能性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微乎其微的概率，也只能存在于理论，根本不能算在可能的结果中。
所以枚德菲尔在变相讽刺莉莉的推断，认为她在聊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奥拉海姆，自然也有不少人听出了枚德菲尔的弦外之音，有一位库曼的魔法师，甚至没掩盖住笑声——又或者他是故意发出声音。
然而莉莉就像是没有听出其中的嘲讽，笑着冲枚德菲尔点点头，接着转向如同木雕般站在身后不动的机械族少女。
“依依，按照枚德菲尔先生的说法，可能性有多高？”
“根据已有信息对‘超越者’全方位推测，具备‘特殊癖好’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五……因为无法更进一步确定‘超越者’的生命形态，所以数据结果未必准确，仅供参考。”
依依用稍微缺乏感情和起伏的声调，阐述了最终结果。
“所以这个百分之零点零零……几的可能性，差不多可以排除掉。”
枚德菲尔目光闪动了一下，看向说完话后便重新恢复冷冰冰面庞的依依，迟疑道：“这位……机械族的姑娘，推测的来源数据又是什么？”
“是根据‘主脑’储备在依依大脑中的库存，所进行的合理揣测。”依依主动开口解释，同时淡绿色的目光，像是包含了璀璨星河，却又不带丝毫烟火气，就这么直直望向枚德菲尔。
明明只是在简单的解释疑问，枚德菲尔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或许这就是新一代的机械族表达感情的隐晦方式？
枚德菲尔没法确定，只是大致从对方的眼神中，稍稍感觉出一丝不满，就像少女是在对之前自己遭到质疑而有些生气。
不过既然疑问已经抛出口了，枚德菲尔也没有被对方一个眼神就吓退的习惯，当即活动一下稍显僵硬的表情，笑道：“那不知道‘主脑’的数据，又是来自哪里呢？”
“是来自机械族数千年来累积的经验与思考，经过重重筛选后，所得到的概率最大的结论。”
少女的语气依旧平淡，内容却大大超乎其他人的预料。
就连已经开始对枚德菲尔产生不满的奥拉海姆，此刻也忍不住歪了歪头，犹豫片刻，询问道：“依依……小姐，你的意思是……机械族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对‘超越者’的揣测？”
依依就像是经受过贵族礼仪教育的大家闺秀，以一种近乎完美的角度侧过脸来，目光直视奥拉海姆，庄重却又不会带给人压力。
她点头道：“事实上，对于这个课题的研究初衷，是为了探明我族生命形态与其他种族不同的根本原因。”
奥拉海姆表情一愣，这个回答也算是大大超出他的预想。
众所周知，现如今的八大族，出了机械族外，其他七族虽然生活习性、生理构造各不相同，但从一种宏观角度来看，构成他们生命的基本粒子是完全相同的，思维模式也殊途同归。
唯独机械族，无论是身体结构还是思维方式，都和其他生命有着较大差异。
最显著的一个特征，便是“生命进化论”在机械族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体现。
学者们无法从上古之前的时代遗留下的尸骸残骨，找到任何与机械族相关的“配件”。
就仿佛其他生命都有迹可循，一步步进化，直到诞生智慧后开始发展出更加丰富的生活形态，只有机械族仿佛“凭空”冒出来，在远古和上古之间突兀出现，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最终成功融入了这个世界。
而机械族的进化方式，也并非其他种族那般生理结构和生活习性的循序渐进改变，而是当机械族认为自己现在的形态已经不适合当前时代，或者魔导技术有了新突破，才会集体更换材质，并更新“大脑”。
正因为机械族的特殊性，从古至今已经有不计其数的学者沉溺其中，试图揭开机械族的诞生谜团，想要找到它们生命结构的本源起点。
可研究者众多，最终却得不到任何有证据的猜测。
奥拉海姆年轻时也曾关注过这些趣闻，却没想到不止其他种族，竟然连机械族本身，都在探究自己的起源。
这件事听上去就极有意思，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是等同于其他种族研究自己的起源吗？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只是因为机械族给其他种族带来的刻板印象，才导致大家像是听到了闻所未闻的新鲜事，产生了不小的震撼。
“因为我们机械族的记忆传承方式与其他种族不同，即便历史上经历了不少更新换代，仍保留了大部分最早时期的记忆，加上这几千年间的摸索和积累，最终得出一个可能性极高的结论——神明并非极限，在他们之上，还有更高等级的生命存在。”
依依继续解释道。
“可为什么以前没有听机械族透露过类似的事情？！”枚德菲尔呼吸比之前粗重了不少，他心底同样震撼无比，并且已经信了依依八成的话，可情理上仍旧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虽然我们种族的记忆传承，是以‘更新’和‘淘汰’进行下去，但并不代表所有机械族都能拥有获取全部信息的资格。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机械族内部产生了类似其他种族那般的阶级存在，少数上位者掌握大多数资源，下层人却只拥有少得可怜的分配，而是因为构成我们核心能源的资源是有限的，不担任特殊职位，没有必要将能量浪费在‘更新’过多信息和情报上面。”
顿了顿，依依重新看向枚德菲尔：“‘数据库’是需要占据大量资源的，并且对所搭载的个体要求也极高，只有像依依这种最新型最尖端的机械族，才有资格，也有能力全部继承下来，并延伸以往的数据和计算进一步分析。”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枚德菲尔似乎看到了三无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平淡的语气中好像也充斥着一丝淡淡的炫耀。
不过他也没精力去考虑“一个机械族可不可能存在如此细腻的情绪变化”的问题，而是对方搬出了“几千年的经验”这种近乎无懈可击、找不出反驳角度的证据。
在记忆方面，机械族确实有着独一无二的传承手段，这种近乎复制粘贴的方式，能够保证信息的完整传递，而不像其他种族，无论言传身教还是口耳相传，终归无法做到百分百传递，可能会有一些遗漏。
随着日积月累，一代代交替，这种缺失也会越来越大，再加上一些无法预料的天灾人祸，往日许多珍贵的传承，就渐渐遗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再无人知晓。
“就像我最开始说的，依依是最初发现端倪的人，这也归功于‘主脑’的分析能力，让她在被规则影响的前提下，仍旧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莉莉扫了一眼大厅，开口补充道：“虽然渊域阻隔了与现实之间的联系，但依依作为‘零号机’，所有姊妹机体中最特殊的存在，还是可以感受到些微的波动传递。”
眼看枚德菲尔又要开口，泰武穆德提前拉住他，斜瞥一眼后，起身说道：“可以了，既然是由集合了机械族最先进技术的‘主脑’统筹分析，就没有理由再之一了，只不过……这仍然无法解释‘超越者’所表现出的矛盾。”
“并不难理解，我想大多数人所纠结的，只是‘超越者’按照推测，明明具备碾压一切的力量，却为何要多此一举，单独抹除一个它们眼中的低等生命——”
莉莉拉长尾音，依依紧随其后说道：“根据分析，最大的可能，是这些‘超越者’受到了限制，无法发挥全力，只能像五神一样，通过诸如神使或者分身的方式，对现实进行干涉。”
奥拉海姆眼前一亮，像是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瞬间心思电转。
伴随着一阵议论声，他猛一拍手，不由称赞道：“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这样许多事情都能够想通了……因为受到了限制，所以只能采取‘笨办法’抹除那位强者的存在，至于原因……恐怕是那位强者，直接触及了它们的软肋或者逆鳞！”
第一一六八章 命运的协奏曲（七）
“报——！”
一声略带惊慌的尖锐呼喊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便有一道人影踉跄地冲入会议室。
奥拉海姆瞬间皱起眉头，呵斥道：“怎么回事？连一点规矩都不懂了吗？这种关键会议不是说了……”
“大人，实在是有要事禀报！”
刚刚冲进来的哨兵，也顾不上奥拉海姆不满的目光，连续喘了几口气，面带惊恐道：“林、林恩大人……在营地南侧密林深处遭遇不明敌人围攻，现在岌岌可危！”
“你说什么？！”
距离大门最近的艾薇欧娜瞬间站起来，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再也没有之前会议上那种咸鱼的表现，眼神锋锐而危险：“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清楚！”
“具、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卑职只是南门岗哨，大约一分钟前，突然有一位巡查队的营地剑士从密林中钻出，浑身上下全是伤口，甚至还断了一条手臂……”
艾薇欧娜身材原本算是娇小可人类型的，但不知为何，现在攥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哨兵，气势上竟然还稳压一头。
哨兵心里不知为何紧张的无法自拔。又喘了几口气，才稍稍缓解了剧烈跳动的心脏，急速说道：“那位剑士很快重伤不治身亡，但临死前，说出了林恩等巡逻队，突然遭遇数量不明的强敌，他是唯一一个逃出来汇报的……”
“艾薇欧娜！”
不等他把话说完，艾薇欧娜就已经消失在大门外，纵使奥拉海姆第一时间出声劝阻，仍旧没能留下心急如焚的女魔法师。
“这个笨蛋！情况不明，还不知道会不会是敌人的圈套，偏偏又在这种时候……该死！”
奥拉海姆气恼地朝桌子捶了一拳，接着抬头吼道：“第一、第三小队出动！泰武穆德，你和枚德菲尔各带一队先出发，务必小心谨慎！”
几个月来的默契根本无需多言，就在奥拉海姆话落的同时，两人已经从原位消失。
一同离去的，还有近三分之一的与会强者。
这几天以来，大家早就对突发事件的应急问题进行过无数次探讨，也进行了许多演练，所以眼下的突发情况并未造成太大慌乱，在奥拉海姆有条不紊的命令下达后，迅速而默契的展开营救行动。
同时，自然也有人潜伏在暗中，为最糟糕事态做准备。
如果这真是五神或者神使设下的诡计，那就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活着救出林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讨伐队能做的只是及时止损。
而若是纯粹的偶然事件……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也并非全无可能，那就要第一时间尽可能救下更多的营地成员。
“莉莉小姐……”
等人快速离去，奥拉海姆才稍缓一口气，可随即又为其他事情感到头疼。
他转头看向莉莉，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没能把话说出来。
莉莉苦笑着摇摇头：“还是先处理营地的事情要紧，至于那个被我们忘掉的家伙……多半也不急于一时。”
如果那个人能在“更高存在”抹除痕迹的情况下依然活着，那眼下的这点时间并不重要，他一定还能撑更长时间；反过来若是他已经死了，那就算着急也只是无用功。
“唉！”
奥拉海姆握紧拳头，咬牙道：“但问题是，这种时候发生的突发情况，怎么都无法当做是偶然……就怕这件事与那个所谓的‘更高存在’有关……”
奥拉海姆心中有一层深深的担忧，巡逻队遇袭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微妙，似乎恰好在会议进行到确定记忆遗失、如何营救或者想起那位被遗忘的强者的关口。
这有没有可能就是对方察觉到了什么，与瑟拉斯的“预知”能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为了阻止这边下一步行动，才采取迂回策略进行妨碍？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就算那些‘更高存在’受到某种限制，但仍旧不是现在只拥有欧尔迈一位至圣强者的我们所能应对的，对方如果选择出现，绝不会给我们反应的时间。”
莉莉沉思片刻，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做出了回答。
奥拉海姆心下稍稍安定了许多，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今天力压全场的“惊艳”表现，他已经相信莉莉的分析和判断能力。
更何况即便莉莉会出错，她身旁的绿发少女，可是近乎“完美”的机体。
只要是经过她审慎分析得出的结果，基本距离真相也八九不离十。
“奥拉海姆先生，您和刘老等人留守营地，我跟依依过去看看。”
会议室中只剩下不到十人，满头白发的老人睁开眼睛，犹豫了片刻，道：“还是让老朽出去看看……”
“您留下吧，不用担心，我还是有自保能力的。”
莉莉粲然一笑，对老人不着痕迹的关切表达了诚挚谢意，接着右手搭在剑柄上，眼中闪过一抹唏嘘之色：“好歹我也算是辰家的儿女，虽然曾经有许多年做梦都想要抛弃这个身份，但刻于骨子里的东西，可是想甩也甩不掉的……辰家人，永远不会当缩头乌龟。”
眼看；莉莉如此强硬，奥拉海姆也只能流露出一丝苦笑，“好吧，既然你打定主意，那请务必小心，毕竟……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只是为了那位被遗忘的强者，你也要活着回来。”
“放心，我也只是口号喊得响亮，见势不妙还是会第一时间逃的！”莉莉眨了一下眼，给了一个“没问题”的眼神。
结果立刻被身旁的依依毫不留情的戳破：“根据‘莉莉行为学’的统计，刚刚的声音和表情，有百分之八十七点五的可能是假话。”
“喂！那个‘莉莉行为学’是什么鬼！还有你到底在偷偷观察我什么东西！”
两人的嬉闹很好冲淡了紧张的氛围，就连心情一直紧绷的奥拉海姆，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都不禁莞尔一笑。
“奥拉海姆先生，我也跟着过去看看。”
杰诺尔紧随其后起身，结果马上遭到劝阻：“你小子跟过去干吗？留在这里守大营！”
杰诺尔立马换了一副苦瓜脸，耷拉着眼睑慢吞吞扭过头，对横眉瞪眼的霍弗摊摊手：“大师兄，您也知道我跟莉莉姐她们关系很好，其中或许有很大可能是因为那位被遗忘的强者……您说她俩都去了，我要是留在这里，万一她们出了事，等将来那位强者回归，我有什么脸面对他？”
“那也不用你小子去！”霍弗仍是寸步不让，双臂环胸，冷哼道：“泰武穆德那几个家伙已经带队出去了，难道你觉得自己比他们更厉害？”
“嘿，泰武穆德先生确实是巅峰十级剑士，我当然比不过他们，不过嘛……他们多半也没有能力牵制一位神使一个多祈时吧？”
霍弗顿时语塞，还没等想好反驳的话，杰诺尔就招呼了一声瞬间溜走。
“嘿，你小子还敢顶嘴！”
霍弗当即瞪起眼珠，脚下重重一跺，淡黄色的魔法光晕迅速扩散开来。
会议室的结界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源自霍弗的构想，所以作为创造者之一，霍弗可以随意调用地下的土系结界。
精神力扩散的视野中，很快捕捉到杰诺尔的踪迹，然而还不等霍弗冷笑，“视野”中的兽人，就轻而易举突破了八重土系魔法。
犹如一条滑溜的泥鳅，一不留神就让他从指间溜走了。
“呵呵……”
奥拉海姆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到面色微僵、似乎有些怅然若失的霍弗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曾经的孩子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你印象中那个瘦弱需要保护的小师弟了。”
同样作为顶级土系魔法师的奥拉海姆，对刚刚发生的“小碰撞”自然了如指掌，尤其在杰诺尔巧妙穿过霍弗堪称天罗地网的结界时，更是差点高兴得拍手叫好。
霍弗叹了口气，双手环在脑后向后仰躺，略显惆怅道：“一不留神都忘了……那小子现在已经是双系大魔导师了，并且还牵制了图依那么长时间，最后还好好好活下来了……如果老师在天有灵，多半也会感到一丝欣慰吧。”
“安东尼大师肯定是欣慰的，只是嘛……”奥拉海姆刻意拉长语调，冲他挤了下眼：“不知道作为大师的大弟子，突然被小师弟超越，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呢？”
“喂！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跳脱了！”
霍弗恼怒地甩掉肩膀上的手，结果引来会议室中其他人的大笑。
“哈……只是缓和一下气氛，别介意。”奥拉海姆摆摆手，很快收敛笑容，冲剩余的几人点点头。
“各位，营地是最后一道防线……咱们也该开始做点分内的事情了。”
……
绿洲南部，密林深处。
殷红的血洒满大地，树干上、灌丛中到处都是血淋淋的碎片，现场就仿佛一座大型屠宰场，不需要走出太远，就能看到无数零碎的内脏碎片。
仅仅粗略估计，在场的尸体就已经超过了五具，只不过因为被破坏的太彻底，所以许多组织距离很远，整个范围涵盖了近十平方公里。
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低沉的呻吟，打破了白日丛林的寂静。
“头，把我……放下来……”
意识朦胧中，身材高大的剑士趴在同样血流如注的林恩肩上，声音时高时低，吐出的气越来越少。
“艾森福尔德，给老子闭嘴！只要老子还有一口——咳咳、气，就别想老子把你扔下！”
林恩向旁边一甩头，吐出一块不知什么位置的器官碎片，从嘴角溢出的鲜血，快要将整个前胸染红。
然而前身的血迹，大多数却是因为腹部那道几乎贯穿整个肋条的恐怖伤口导致，如果不是进行了紧急包扎，有那几条好像孩童胡乱涂鸦的线系住，恐怕现在已经有内脏从中间流出来了。
“艾森福尔德！你给老子醒醒！”
眼前的视野越来越黑，睡意如同汪洋大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林恩很想就这么一头倒下去，然而耳边愈发淡薄的呼吸，犹如一记响亮的洪钟，让他昏沉的意识猛然惊醒，赶紧抖了抖肩膀。
却没有传来动静。
林恩心中瞬间闪过一抹绝望的情绪，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咧嘴笑道：“你这混蛋赶紧给老子醒过来！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在讨伐队出现的当天晚上，独自一个人抱着酒壶在山顶上痛哭！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嘴上说着早就忘了家里的婆娘，可这二十多年来，有哪一天晚上你真正安心的睡去？一直到讨伐队出现，就像是紧绷的弦突然断了，有或者本以为是幻想的未来，突然有了实现的可能，希望之火一下子燃烧起来……”
林恩的速度越来越慢，身旁的灌丛也好像慢慢停下来脚步，止不住观望这两个凄惨的人族。
“别、别光让老子说话……你这王八蛋，快、快……要是再不醒，等将来离开渊域，老子就去你家，为了完成兄弟的遗愿，一定让嫂子有一个‘舒服’的下半辈子……”
“唔……咳咳……你这混蛋……”
“你小子果然没事！”
林恩浑浊的眼球猛然闪了一下，像是即将渴死的旅人看到了水源，眼神恢复了一点清明。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一下子的激动，导致他脚步乱了，不知踢在什么东西上，一头栽到前方。
但即便在已经连调整身姿都做不到的情况下，林恩仍旧凭借本能将身上背的战友护住，自己则成了一个“人肉垫子”被压在下面。
“老、老大，不要紧吧……”
“老子可能要成为第一个被自己兄弟闷死的倒霉蛋……”
好不容易露出头来，林恩与艾森福尔德对视一眼，接着惨然一笑。
周围树林中，已经被无数高大的阴影团团围住。
林恩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死亡前的叹息。
“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该死的巨人傀儡……有没有五神之外的某个神明，来救救我们吧……”
闭合的视野中，突然亮了起来。
林恩疑惑了一下，睁开眼睛。
璀璨的光辉里，一位“神明”缓步走来。
第一一六九章 命运的协奏曲（八）
这一刻，林恩宛若看到一位神明下凡。
她的脚下是熠熠光辉，她身披圣洁的羽翼，她的容貌完美无瑕，丰富多彩的语言在这种超凡脱俗的气质面前，也变得匮乏单调。
尽管因为曾经惨痛的经历，早已对所谓的“神明”深恶痛绝，然而在见到对方出现的一刹那，林恩心中所有杂念全部抛开，只剩下最纯粹的赞美与憧憬。
“我……这是死了吗……”
林恩喃喃自语，沐浴在圣洁的光辉之中，就连身上惨重的伤势也好像恢复了大半。
他下意识张开双臂，在意识即将昏沉的时刻，想要迎接那代表着希望与温暖的光芒。
他看到了，那个圣洁的女神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令人叹为观止的眉眼间，始终充斥着一丝冷漠气息。
然而这种冷淡不禁没有冲淡整体的美感，反而进一步增加了一种神秘色彩，以及不容**的神圣气息。
林恩双目渐渐合上，静静等待光芒沐浴全身的时刻。
然而下一秒。
那光辉并未向他伸出手。
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的破空声，紧接着便是几声奇怪的异响。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连串沉闷的砸地声响起，伴随着一股血腥味在树林中弥漫开来。
林恩终于察觉到不对，猛然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葱绿的树林，几乎顷刻间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原本茂密的丛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空地。
大量血肉残块堆叠在空地之上，其中有一些硕大无比，几乎要比林恩的身高还长，也有一些零散的，几乎微不可查，如果不仔细分辨，很有可能与周围的血迹当成一体。
“这是发生了……什么……”
林恩微张着嘴巴，半晌过后，才艰难的转动脑袋，看向不远处唯一一个仍然站在地表之上的“生物”。
“你……真的是神明吗？”
林恩几乎下意识问出口，虽然潜意识告诉他，神明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混球，为了达成一己私欲，不惜牺牲和抛弃任何东西。
如果对方是那位自然女神，现在又有什么必要救自己呢？
自己在对方眼中，不过只是一只蝼蚁。
可如果对方不是五神中的一员，那有怎么可能给人带来如此强烈而又圣洁的感觉？
思维逐渐陷入矛盾，林恩目光越发迷茫，呼吸都不由加快了许多。
林恩迅速反应过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刚刚失神片刻，竟然忘了控制呼吸，结果导致心跳也跟着加快起来。
胸前本就受到了重伤，之前一直有意压制伤势，这才坚持到了现在，却没成想竟然在这种临近胜利的关头马失前蹄。
要是因此而迸裂伤口，并最终导致自己死掉，那他可能会成为遗留者历史上死的最憋屈的首领，并且没有之一。
然而下一刻，林恩再次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看着原本血肉模糊骨断筋连的前胸，竟然结成了一些血痂，并且已经有了慢慢恢复的迹象，整个人一下子不知道是该因为劫后余生而感到庆幸，亦或者因为超出自己理解范围之内的事情而感到迷茫。
“神啊……”
林恩下意识开口，却看到那个此前一直注视远方的“女神”，倏而转过头来，如同瓷器般精致润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我不是什么神明。”
过了几秒，“女神”才开口说道。
林恩愣了一下，没想到“女神”愿意交流不说，竟然还会说出这么“接地气”的话，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搞得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不过林恩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多少恶意，便赶紧推起已经再次陷入昏迷的同伴，向远处的“女神”恳求道：“感谢您的帮忙，无论您是什么身份，能不能请您再帮我一次，帮我救一下我的同伴，他已经快要不行了……”
“女神”淡淡看了一眼，说道：“准确来说，他的生命只有一分二十八……二十七秒了。”
林恩脸色一白，几乎要跪在地上，语噎道：“艾森福尔德是为了救我脑袋上才被打了一下……求求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请您救救他！”
“我为什么要救他？”
女神歪了歪头，脸上带着一丝不解。
林恩眼角的泪光颤了一下，实在是有些跟不上这位的思路，总感觉两人好像不在一个世界里……
“您、您之前……不是出手救了我们吗？”
原本以为这是对方在暗示回报，林恩迅速保证道：“我、林恩，是遗留者营地的现任首领，只要您愿意帮忙，从此以后只要您有需要，整个遗留者营地都会为您鞍前马后！”
——当然，与讨伐队和遗留者们利益相悖的事情除外。
这件事没有必要说的太清楚，眼下还是尽可能先“忽悠”这位神秘的强者出手帮忙，至于承诺……只要不是太过分，林恩还是会尽力完成的。
然而女人的话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想。
“我救你？我什么时候救你们了。”
女人淡漠的眼神中仿佛不带丝毫感情，林恩伫立在原地，嘴巴张了半晌，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指着周围遍地尸骸，有些结巴道：“那、那这些尸体是……”
“我只是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杀意，所以为了自保，选择将他们全杀了。”
女人的目光稍稍移动了一下，随即落回林恩身上：“你不会是误以为我出手要救你们吧？”
“可那些巨人的目标确实是我们……”
林恩越发觉得口干舌燥，尤其是这个性情古怪的女人，从始至终眼神都平静的宛如深渊中的潭水。
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潭底，只能感受到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冰冷。
这种眼神很可怕，至少林恩从未见过类似的“感情”，就仿佛漠视一切生命，所以东西在她眼中不过是死物。
“这种样貌，加上这种无形散发的气势……怎么想都该是那位自然女神才对……”
林恩有限的思维，还要被艾森福尔德的伤势所牵连，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其他更加合理的解释。
难道是墨黛丝在降临现实的时候脑袋着陆，所以记忆出了问题？
林恩不由在心里吐槽一句，这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算五神降临现实需要付出极大代价，也绝不会包含“失忆”这一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恩甚至能够感觉到怀中剑士的体温正在一步步消失，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然而女人始终无动于衷，甚至于环视了几圈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迈着步子朝着远方走去。
“等一下！”
林恩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如果对方不出手，哪怕现在全力往营地方向赶，等赶到时艾森福尔德的尸体恐怕都凉了。
“你想不想找回记忆！”
见女人仍旧不为所动，林恩心中一横，抛出了一个大胆的问题。
然而这一次，他赌对了。
女人脚步瞬间停滞，接着林恩只感觉眼前一晃，原本已经超出百米外的女人，竟一下子出现在林恩面前。
“唔……”
被这种目光在如此近距离下盯视，林恩也吓了一跳，甚至差点发出一声尖叫。
“你说什么？”
女人月牙型的柳眉微微上挑，林恩心下更坚定了几分，咬牙道：“救他，我帮你找回记忆！”
从女人之前的表现来看，身上无疑是出了某种状况，而其他问题或者报酬，似乎都不足以打动对方，林恩就只能赌她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记忆，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说到了女人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上。
女人转头就已经达成了预计，就在林恩准备如何进一步劝说对方出手时，却没想到女人突然伸出右手，以林恩都无法完全看清的速度，一掌拍在艾森福尔德额头。
“你——”
林恩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险些下意识就要拔剑去砍对方。
你不救就罢了，为什么反而还要落井下石！
刹那间，林恩以为对方识破了自己的“诡计”，所以恼羞成怒之下，才选择对艾森福尔德痛下杀手。
然而就在他右手即将摸到剑柄时，怀中突然震颤了一下，接着传来一阵咳嗽。
“噗……咳咳咳！”
艾森福尔德猛地朝前倒去，一口黑血喷出数米远，直接落在远处的空地上。
“好了，你可以说了。”
大概是之前已经接二连三受到了冲击，所以在看到艾森福尔德睁眼的时候，林恩反而没有太剧烈的情绪起伏。
“关于我的来历，你知道什么？”
第二次问话，林恩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之前随便编的一个应急谎言，竟然转眼就要去实践，而他又根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如果胡乱编造一个身份，且不说未必能够瞒得过对方，就算真的侥幸过关，天知道女人之后发现真相，会不会毫无顾忌地打上门来？
“咳，感谢您的帮忙，至于您的身世和记忆……”
女人平淡的目光令人发慌，如同最尖端的测谎仪器，能够筛选出所有异常和虚伪。
林恩心脏近就像有一个拨浪鼓再反复敲打，并且这种感觉与被对方盯视的时间成正相关关系。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无限拉长，林恩自忖救回了兄弟的命，可接下来要付出的或许是他们两个的性命。
就在这紧要关头，林恩焦躁的目光下意识停留在女人的额头附近，结果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与先前最短也相距数十米不同，现在女人就站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不再受到那些光芒的“遮挡”，所以林恩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她的样貌。
高挺的鼻梁，一对丹凤眼恰到好处地落于两侧，再加上一张精致小巧的嘴巴，使得女人的五官整体看上去极为协调，相得益彰。
如此惊心动魄的美貌，也难怪林恩第一眼还以为是神明降临。
或许就算是那位被称为“史上最美生物”的自然女神，在这位面前或许也超越不了多少。
而最让林恩在意的，不是对方的外貌，也不是对方的种族。
而是……女人很像一个人。
——被掳走的泰勒殿下！
林恩从未亲眼见过那位利亚的小公主殿下，同时也是整个讨伐队的队长，但这并不妨碍他通过其他途径获知泰勒的样貌。
虽然按照影录仪中的影像，以及其他手绘的照片，泰勒殿下与眼前的女人相比，样貌上或许略逊几分，但一些大致的五官轮廓却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世间真的存在如此相像的两人？
尤其在泰勒殿下失踪的情况下，突然冒出一个长相相似并失去记忆的神秘女人……
怎么看都很难解释成巧合！
“你、您是泰——”
林恩险些就脱口而出，不过最后一秒他还是犹豫了。
主要是泰勒的实力，与眼前这位的表现实在有些不符，那位殿下失踪前不过刚刚触及十级的领域，虽然是魔剑双修的天才，但还是太过年轻，所以实力还无法与那些老牌强者看齐。
而面对这些连整个巡逻队都毫无还手之力的巨人，如果是那位泰勒殿下，能够斩杀一两只就殊为不易了，更遑谈转瞬之间灭杀干净。
“不对……泰勒殿下之前是被神使带走的……那么之后呢？上一次队伍兵分两路，不就是为了营救泰勒殿下吗？纳乌拉大人的先锋队，前往黑域只是最后一个任务才对，在此之前他们明明应该……啊！”
撕裂感从大脑深处传来，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摁住脑袋两侧狠狠掰扯。
林恩发出一声痛呼，意识仿佛海啸中的孤舟，随时都要倾覆。
林恩咬牙、再咬牙，不断暗示自己一定要坚持下来。
无数细碎的画面，如同见缝插针，一点点汇集到记忆之上，他的脑海中也逐渐多出了一些画面。
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似乎出现在了这个女人的面前，不知为何两人大打出手，最终女人战败被封印。
那个男人的背影是如此熟悉，却又格外陌生。
“呃——”
林恩猛然吐出一口血，随即睁开眼睛，眼中带着一抹震撼与狂喜。
“我、我想起来了！”
第一一七零章 命运的协奏曲（九）
同一时刻。
密林深处，快速穿行的队伍中，一道人影倏而晃了一下，瞬间停驻。
“杰诺尔？”
莉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疑惑地回过头，却发现年轻兽人竟然出神地望着天空，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杰诺尔！”
又一声轻呼，杰诺尔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甩甩脑袋，随即冲莉莉笑道：“没事，只是刚刚感受到了一丝气息，应该是感应错了。”
“有吗？”
莉莉狐疑地望向四周。
在未激发全力的情况下，她的水准也不过是刚刚十级，不过杰诺尔现在也尚未进入兽血沸腾状态，所以表面实力不过九级，按理来说精神力敏锐程度应该不如她。
不过杰诺尔毕竟是土风双系魔法师，在这种环境下，对于周围的一些气息波动，或许更有优势，就算比她更早捕捉到一些奇怪的气息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谨慎起见，莉莉还是多问了一句：“确定没有问题？”
“没事了，接下来小心一点就好。”
杰诺尔给了一个“放心”的笑容，指着左侧前方道：“那里应该就是泰武穆德先生和其他队员先行的方向，也是那位巡逻队成员临死前最后留下的方位……我们要追上去吗？”
这个问题抛给莉莉回答。
莉莉考虑了一下，看着那条刚刚被开辟出来的小路，斟酌过后，目光瞄向了另一边：“我们走那里。”
“那边？”
杰诺尔故作惊讶地问道，手中快速聚起一道流沙，顺着地脉向前探去。
半晌，冲着莉莉摇头道：“那边是一条死路，最近没有任何穿行的痕……嗯？”
话音未落，杰诺尔突然冲了出去，莉莉愣了一下，随即也连忙跟上。
掀开密集杂乱的树丛，杰诺尔站在一个巨大的脚印面前，沉默不语。
莉莉眼角猛跳了一下，如此明显的痕迹，再加上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可以说熟悉无比，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忘记这些脚印的主人——
巨人！
“这是……那些傀儡？！”
莉莉马上又在周围发现了更多的巨人脚印，经过仔细辨别，她发现脚印竟然出奇的一致。
这通常只有在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军队才会出现，而这里的环境又是密林，且不说沙域本就不属于巨人遗脉们的活动范围，就算泰古他们偶然穿越了空间通道来到这里，也绝不可能留下如此井然有序的脚印。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可之前明明已经将那些巨人傀儡……”
“说不定还有剩余。”杰诺尔摇摇头，眼神却越发明亮：“看来我们选对了，这些巨人脚印之前经过了巧妙掩盖，加上泰武穆德先生走的太急，没有意识到对方留下的假踪迹……我们眼下的这条路，才是真正的追杀通道。
不过我想以泰武穆德先生和其他几位高手的智慧，现在多半已经发现了自己中计，可现在的问题是，等泰武穆德先生反应过来，再折返，中途可坑要耗费不少时间。”
“不能在这里等。”
莉莉知道杰诺尔话外之意，目光坚定地冲他摇头：“时间不等人，多耽误一秒，林恩他们的生存率就会大大降低，尤其现在面对的很有可能是那些具备魔法和剑术免疫的人造怪物……这样，你先留在这里，我和依依追上去看看。”
“我留下？”
杰诺尔作出一个夸张的瞪眼表情，“作为掌握土风双系魔法的我，应该是咱们三人中速度最快的一个，让我留下不是浪费——”
“行了，别废话！就是因为你会土系魔法，所以才留在这里，一旦遇到其他人就尽全力追上来！”
莉莉根本不给他多解释和反驳的机会，直接带着依依朝远处冲去。
杰诺尔留在原地，在两人背影消失在丛林后，脸上的无奈神情缓缓褪去，只剩下一种漠不关心的冷淡。
“命运之线突然又改变了……而且影响如此之大，竟然直接导致后续多条分线产生了剧烈变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杰诺尔就在巨大脚印前坐下，手指轻轻点在下巴上，脸上浮现出沉思之色。
……
“小心！”
依依的警示与侧面横来的巨拳几乎同时抵达。
莉莉提前一步察觉，巧妙地利用地形顺势弯腰下身，顺利躲过巨拳的横扫。
紧接着她手腕翻转，一道银白色的剑花在空中闪耀，灌丛后深处的粗壮胳膊上顿时现出一道雪花。
落地后，一头银辉洒在灌丛之中。
“怎么就一个？”
莉莉抬起头，目光中充满着不解。
“是魔法免疫型。”
依依也从灌木后钻出来，双臂已经变为长剑形态，此刻手掌部位的剑锋，各插着一只巨大的手掌。
“不应该啊……如果是为了拦截后续支援拖延时间，怎么也该多布置一点人手。”
莉莉嘴上这么说着，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埋伏后，仍是第一时间赶路。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烈，莉莉一脚踏出，猛地冲出灌丛，周围视野豁然开朗。
然而接下来莉莉身子微颤了一下，随即止住身形。
眼前的景象，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仿佛被大火烧灼过的草原，本该·茂密葱绿的树林中央，竟然出现一个数百米直径的空地，其中所有植物被尽数破坏，其中既有魔法轰击的痕迹，也有剑气挥砍留下的迹象。
而空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巨人尸体，其中还夹杂着少量的其他生物的血肉。
并且这种痕迹一直从密林中延伸过来，就像是什么人大打出手，一路杀出重围，最终在空地处来了一记“大招”，这才将所有巨人灭杀。
“有人在这里进行过激烈的打斗，死了不少人，看服饰多半就是巡逻队的成员，然而最终却是以巨人方失败告终……”
莉莉心中疑窦丛生，越发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矛盾。
首先可以确定林恩率领的巡逻队，不具备对抗巨人的实力，所以才被逼的一步步远离营地方向，朝着林地更深处前进。
这种情况下，巡逻队依旧无法摆脱巨人，随着战线拉长，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被杀，之前遇到的那些尸骸和血迹，多半就是那些遗留者留下的。
而临近空地的时候，从脚印上判断，应该是至少一人坚持到了这里，但也已经是穷途末路，体内力量明显匮乏，脚印越发清晰。
莉莉猜测逃到这里的应该是林恩，巡逻队中也只有他的实力最强或许能在巨人的围追堵截下杀出重围，不过坚持到这里就是他的极限了，之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本该绝望的境况突然有了变化，巨人被秒杀大半，而林恩也借此机会逃过一劫。
“后面的脚印就没有了……如果不是被那些巨人吃掉了，那就只有可能被最后出现的神秘人救走。”
莉莉眼神一亮，终于得出一个较为准确的答案。
“依依，快分析一下周围的环境变化，确认一条对方最有可能选择的撤离路线！”
依依目光快速扫过周围，最终落在对面某个位置上。
“那边有检测到微弱的风元素气息……”
“风元素？对方是一位风系魔法师？”
莉莉皱皱眉头，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从之前散落的巨人遗骸来看，对方出动的不止有免疫剑术的巨人，还有不少具有魔法免疫保护的巨人。
如果对方只是一位风系魔法师，除非达到至圣层级，否则都很难在这至少十几个巨人的围攻下活下来，更遑谈一场如此轻描淡写的大战，并顺利带走林恩。
“难道渊域中还有林恩他们不知道的其他势力？”
莉莉一瞬间有些动摇，莫非遗留者并非所有进入渊域并存活下来的人，还有一位隐藏极深的至圣领域风系魔法师？
如果真是如此，那首先可以确定林恩应该活了下来，其次对方的立场多半与讨伐队一致，说不定有拉拢的可能。
一旦队伍中再多出一位至圣，就意味着质的提升。
“风系……总感觉忘了点儿什么……”
莉莉有些懊恼地拍拍脑袋，没能抓住刚刚转瞬即逝的那一点灵光，想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头绪，便只能就此作罢。
“追上去可能有危险。”
依依按住她的肩膀，快速提醒一句：“建议还是等泰武穆德和大部队赶过来，无论对方是敌是友，既然将疑似林恩首领的幸存者救下来，就证明对方至少在立场上与我们不冲突，甚至于有交流的希望。”
“多等一秒，就会让林恩他们多受到风险！”
莉莉冲她摇摇头，目光坚定道：“我猜这些巨人的目标并非巡逻队……而是营地中的我们！只不过恰好被林恩带领的小队撞见，所以只能选择杀人灭口。”
虽然那些傀儡巨人没有智慧，只能听令行事，但他们肯定也会提前被设好一些特殊情况下的应对办法，其中肯定包括“遇到知情或妨碍者全部杀掉”之类的命令。
所以实际上，林恩等人是为整个讨伐队承担了一次风险！
这种情况下，要是明明有机会挽救，却因为担心意外而犹豫踌躇，至少莉莉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道坎。
所以哪怕依依合理劝阻，莉莉依旧不准备停下，只是在地上留了一个标记后，便飞快朝着先前依依所指的方向奔去。
再次进入密林，周围不时便会出现一些巨人的血肉残骸，死状极为凄惨。
好在其中没再有其他尸体，这就说明林恩很有可能仍然活着，并且生命状态也有了极大改善，整条路上没有太多正常生物的鲜血。
这对莉莉自然是件好事，她能有更多的追赶机会，也不用担心等人到了的时候，对方已经死了才感到懊恼。
“手法干净利落，几乎每个巨人都是受到了致命伤，少则两三下，多则七八下，施术者以最刁钻的角度发起进攻，并且掺杂着剑术攻击，总能收到良好的反馈，这些致命伤便是最好的举证……”
依依跟在后方，不断搜集沿途的情报，最终汇集出了一个结论。
“那个出手相救的人，竟然还是以为剑士？”
得知这一消息，莉莉两条柳眉几乎跳到了额顶，一脸不可思议道：“你确定是魔剑双修？”
她脑海中闪过一种可能，却感觉这种可能有些荒谬，实在是让人很难相信自己一行会有如此好的运气。
“这倒也未必，若是出手者存在复数以上的人，也能做到类似的效果。”
“最多只有两人，一个魔法师，一个剑士，但我更倾向于其实只有一个人。”
半秒的停顿过后，说出了那个担心许久的名字：“有没有可能……就是泰勒殿下？”
依依瞳孔微张，少见的表现出了一点点震惊情绪，接着再次环视四周，迅速调离周围的元素，想要重现一下当时的情景。
“不用计算了，可能性极高，唯一的缺漏便是那位殿下什么时候具备如此可怕的实力……”
作为与泰勒相交莫逆的好友，从这位殿下“失踪”后，莉莉便一直寝食难安，甚至于偶尔做梦都会担心泰勒遇险，而从睡梦中惊醒。
现场的痕迹，加上风系魔剑士的推测，并且与五神有过节，对巨人们充满敌意……若是将这些他条件加起来，莉莉实在是想象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一阵微风吹过，夹杂着一丝几近微不可查的血腥气。
莉莉猛地抬起头，闭上眼睛放出精神力，想要确认血腥气息的来源。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多时，浩浩荡荡近百人的队伍出现在莉莉后面，为首的泰武穆德更是接连在树上折返跳跃，直接落在莉莉面前。
“莉莉小姐，现在是什么……有血味！”
作为宫廷卫队总长，泰武穆德对于这种厮杀气息还是极为熟悉的，所以很快便嗅出了一丝味道。
“是那边！”
莉莉一下子睁开眼睛，整个人宛若一道银色闪电，直接从原地冲出去。
“跟紧！”
泰武穆德向后面警示一句，也迅速跟了过去。
一道宛若白昼的光冲天而起，就在众人所选方向的不远处……
第一一七一章 命运的协奏曲（十）
未等适应骤然改变的光亮，一道巨大的黑影便从从天而降。
莉莉目光一凝，瞬间银发飞扬，右手长剑出鞘，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银弧，犹如一条迎风起舞的丝带，却带着致命的剑气，转眼便斩在黑影之上。
黑影结结实实吃了一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汹涌的剑气犹如陷入泥沼之中，竟连一丝波动都未能掀起，就这么消失无踪。
剑气免疫！
对这种现象早已见过多次，莉莉瞬间做出判断，在零点二秒的时间里由进剑式改为侧翻，脚下一点猛刺，身手矫健如同一只翱翔在雷霆之中的雨燕，轻巧落在一旁的枝干之上，接着腰肢一扭，半空中腾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最后完美落在泰武穆德身前。
直到莉莉落地后一秒，向后倒飞的巨人才轰然落地，发出一声巨响，甚至让附近的地面都整个震动了一会儿。
“那是……什么？”
泰武穆德眯着眼睛，十分警觉的握紧剑柄，一身剑意流泻，仿佛一只已经伏低身姿的猛虎，只等待时机降临，给猎物致命一击。
隔着如同小山一般的巨人尸体，根本看不清远方光芒的来源。
“不急。”
就在泰武穆德考虑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旁边突然伸手一只纤细的手腕。
莉莉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脸上带着一抹欣喜，道：“可能是自己人。”
“我查过，林恩的巡逻队中没有魔法师。”
泰武穆德眉头微皱，却还是缓缓放下手中的剑。
对于这个来自辰家族的女剑士，泰武穆德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在对方公开自己的身份前，泰武穆德对她的印象也仅止于一个“头脑聪慧”、“天赋不错”的剑士。
除此之外，这个女人似乎也没有明显的过人之处。
甚至于泰武穆德曾一度怀疑，莉莉加入讨伐队，是沾了利亚方面的光，毕竟她似乎与利亚的泰勒殿下以及索菲娅殿下关系不错。
不过讨伐队所肩负的任务，事关整个大陆的存亡安危，一旦顺利凯旋，绝对会以“英雄”的待遇，受到各个国家、种族人民的拥护和爱戴，社会地位和权势定然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与这种“美好将来”相对的，则是眼下的危机重重。
将曾经率领各族跨越终焉之战，并最终繁衍生息的先祖，五神无论是人望还是实力，都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
也就是从亚宾王统一巴布大陆后的近千年来，各类宗教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自此大陆上对于五神的崇拜急转直下，直到近几百年，才几乎销声匿迹。
根据一些传闻和可靠消息，五神的力量与信仰人数有直接关系，随着近百年宗教衰落，五神的力量也应该跌入低谷。
不过即便如此，五神作为上古时期的战神，或许也是整个大陆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生物，即便再如何衰弱，真正的实力恐怕也要远远超出想象。
至少泰武穆德不认为自己具备与五神交手的资格——恐怕就算纳乌拉或者欧尔迈全力以赴，也不可能是五神的对手。
这是一个很容易进行对比的事情，纳乌拉可以战胜大部分神使，但那都是末置位，最高排名也只是第四的维奥尼亚，至于前三位神使，第三神使尚未出现无法评估，但第二神使瑟拉斯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可以说险些就凭借一己之力掀翻整个讨伐队。
而对于“命运权柄”这种特殊能力，纳乌拉也毫无应对办法。
连第二神使都无法针对，更不用说位序更高的第一神使，以及还要在所有神使之上、作为万物主宰的五神。
所以讨伐队的任务无比凶险，可以说每一步都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可能跌入万丈深渊。
从进入渊域后，各类问题纷至沓来，无数防不胜防的凶险，险些将这支几乎凝结了大陆最强力量的队伍掀翻。
好在最终总算化险为夷，虽然人员伤亡在所难免，从进入渊域到现在，已经有约四分之一的人员牺牲，但幸运的是顶尖战力集团尚未出现伤亡。
在这种层级的战斗面前，能够控制伤亡在这种范围之内，已经算超出预料之外的“大喜事”了，至于之后的面临的难处和战斗，必然会更加惨烈，很有可能连泰武穆德自己，也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在讨伐队组建之时，就已经对所有成员进行了说明，可以说所有人都是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至于大家能够视死如归的原因，泰武穆德基本也都有所了解，有的是为了博一个更广阔的未来，有的是为了后代能够世袭罔替，有的则干脆就是被丰厚的奖赏打动。
但不论哪种原因，其实都以被动为主，所以最初加入讨伐队时，整个队伍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似乎所有人都不看好自己的未来。
甚至连那些实力出众的小队长，也大多抱持着悲观态度，即使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偶尔从眼神中流露出的忡忡神色，还是将他们的真实想法显露无疑。
在这种整体氛围低沉的前调下，以泰勒、莉莉为首的一干非战斗专员的女性，反而成为了最乐观的“异类”。
泰勒殿下为了鼓舞士气，或者因为身份约束，必须表现出对胜利的信心与坚定，这也可以理解，但莉莉和那几个小姑娘呢？
她们凭什么能够一直表现的无忧无虑？
这里可不是春游或者跨国王游玩，而是事关生死、随时可能暴毙的惨烈战场！
不可否认这种乐观的态度，对于整个队伍的心理建设，有着积极引导作用，但泰武穆德一直无法理解这种心态的来源。
尤其在莉莉吐露身份后，这种疑惑更加强烈，像一个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谜题。
如果说换做辰家三剑士中的任何一位来，泰武穆德都不会感到如此诧异，因为这或许是辰家与波鲁什家暗中有过什么约定，作为至圣强者前来支援。
可莉莉只是一位剑圣，虽然泰武穆德不清楚她还有没有隐藏实力，但就算再深藏不露，她最多也才是十级巅峰。
这样的战力当然算得上强大，可放在高手如云的讨伐队中，就不再是凤毛麟角了。
多一位十级巅峰剑圣，对整个队伍来说自然会有所提升，可提升的极为有限，完全比不上至圣那种举重若轻的程度。
最初泰武穆德还以为这或许是辰家历练子辈的一种方式，或许与某一方势力暗中达成协定。
可泰武穆德随后回想了一下，没有找到任何可能得潜藏护卫人选——
就算有，并且隐藏极深，始终没有被泰武穆德发现，难道一位剑圣的护卫，还可能比被保护者更弱？
可如果没有其他布置，想要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下生存，仍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
作为库曼宫廷卫队总长，泰武穆德对大家族之间的尔虞我诈和相互博弈还是有深刻理解的，也正因如此，他才越发不明白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一个几乎从不为外人所知的辰家嫡女，在没有任何护卫的保护下，独自一人加入几乎有去无回的队伍——
除非她是被家族抛弃、所以自暴自弃的“弃儿”，否则无论从家族还是个人角度，都无法解释对方的行为。
然而一个弃儿也不可能表现出这么乐观向上的心态。
莉莉就像一个充满矛盾点与不可思议的“集合体”，充满着不确定性与未知。
对于泰武穆德这种追求“百分百确定”的稳健派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如果莉莉只是孑然一身，没带任何目的，就不用太担心，怕只怕莉莉背负着辰家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并且瞒过了所有人……
就太可怕了。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之前一直默默无闻的女剑士，认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且因为那个“消失的强者”，而对莉莉的一些猜测和建议深信不疑。
这就是一个令人极其不安的前兆，因为之前无论是泰勒、皮尔，还是奥拉海姆，都算是成名已久的领袖或者谋者，他们的身份底细也让人放心，几乎不会出现意外。
相较而言，莉莉的身份就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了，抛开她辰家嫡女的身份，各方势力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唯一知晓情况的也是与莉莉相熟的芙蕾雅、依依，和一个只知道睡觉的粉毛丫头。
除此之外，与她关系最近的便是利亚众人，以泰勒殿下为首的一个小圈子。
现在泰勒殿下下路不明，索菲娅小郡主又因为皮尔将军失踪的事情，而一直全身心投入魔导装甲的更新，根本无法询问更多关于莉莉的信息。
如果说仅凭那位被遗忘的强者一人，就足以解释莉莉身上的种种谜团，也太过牵强了一点。
原本的疑虑，加上现在莉莉突然阻止他出手的可疑举动，泰武穆德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
看着身旁无论姿容还是身段都近乎完美的女人，几乎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可实际上却是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稍有不慎，就会带来致命的威胁。
泰武穆德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总感觉这个女人迟早有一天，会带来足以改变整个讨伐队的巨大震动。
至于这个“震动”究竟是好是坏，是会将大家带向光明，亦或者步入黑暗，他现在也无从知晓。
“泰武穆德先生？”
轻微的呼唤将泰武穆德拉回现实。
巨人尸体依旧躺在不远处，那到刺眼的白光却开始缓缓收缩。
“是林恩吗？”
泰武穆德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在莉莉脸上扫视起来。
“应该是，这一路有剑气的痕迹，与林恩先生的秘剑很像。”莉莉没有注意到身旁审慎的目光，精神力快速在周围扫过，再次确认了一遍。
“嘶——”
暴怒的嘶吼从前方传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沉闷的破空声。
刚刚才有所黯淡的白光再次射向周围，变得无比耀目，明明是在白天，却几乎要掩盖住太阳的光辉。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泰武穆德仍对莉莉口中的“自己人”耿耿于怀，他很想问问究竟是讨伐队的自己人，还是你们辰家的自己人？
从目前莉莉的表情来看，带着一丝疑虑，一丝激动，以及一点期待，明显是知道些什么。
再加上之前的推断，泰武穆德有理由怀疑对方是辰家布置的后手，用于进行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这里，泰武穆德目光不由变冷了一些，他已经确定现在与巨人战斗的正是辰家的支援。
虽然这个角度看不到正面战场，但从刚刚的动静判断，巨人数量至少在十只以上，加上之前沿途遇到的那些零碎尸体，此次袭击的巨人数量，总计至少在三十只以上。
能够战胜这种规模的巨人，并且没有付出多少损失，辰家的支援队伍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泰武穆德保守估算，至少有二十位以上的大魔导师和剑圣混编。
——当然，考虑到进入渊域的危险性，数量越多行动反而越不便利，辰家的人数很有可能控制在十人以内。
而要想凭借如此少的人数战胜如此多的巨人傀儡，其中必然有一位以上的至圣强者带队。
所以这次前来支援的队伍，很有可能有“辰家三剑士”亲自带队！
想到这里，泰武穆德自认已经理清了所有来龙去脉，心情一时间也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无论辰家目的如何，进入渊域，大家的敌人是一致的，所以在大义的角度上，绝对是同伴。
可这个西大陆的神秘家族向来行事诡异，泰武穆德不得不担心万一对方心怀不轨，很有可能对整个讨伐队带来巨大威胁。
思忖半晌，泰武穆德仍旧找不到任何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完美的应对策略，所以干脆屏蔽周围，开门见山道：“这次来了多少人？”
“什么多少人？”莉莉表情一怔。
“大小姐，这种时候，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说一说，我们可以合作。”泰武穆德有些微恼，这是把自己当白痴，还在这演戏呢？
莉莉目光闪动了一下，看泰武穆德的表情，大概便猜到对方想岔了，不由苦笑着摇摇头：“那不是我的人……我怀疑，出手的是……泰勒殿下！”
第一一七二章 命运的协奏曲（十一）
“你说什么？！”
泰武穆德下意识叫了出来，接着才发觉到有些失态，却也没时间再去管周围惊讶的目光，语带震惊道：“你说那个光……那是泰勒殿下？”
“只是一个猜测，不过根据沿途的一些证据……八九不离十。”莉莉给了一个较为准确的肯定。
泰武穆德精神恍惚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先前的诸多猜测，实在是有些可笑。
哪怕是在前一秒，他的本能反应依旧认为莉莉在撒谎，只不过是想用“泰勒殿下”来动摇自己的心神，以达到迷惑视线的目的。
然而很快泰武穆德便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对面真的是辰家的支援队，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莉莉根本没必要再为对方做掩饰。
尤其刚刚自己已经提出了合作的意愿，在奥拉海姆留守营地的当下，几乎可以算作是讨伐队整体的意志。
这种情况最适合狮子大开口，莉莉——或者说辰家族若真的另有所图，必然会显露獠牙。
可莉莉偏偏给了一个任谁都想不到的答案，甚至在听到后泰武穆德自己都愣了好几秒，不断告诉自己这根本不可能。
不过回忆起莉莉不久前的表情和眼神，那种紧张又带着一丝期许和兴奋的神态，无疑契合了对方正是失踪已久的泰勒殿下的身份，无论作为讨伐队的一员，还是泰勒的亲友，莉莉有如此表现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之前被那个假陷阱所引，泰武穆德带着大队人马朝着错误方向耽搁了不少时间，等意识到不对劲，原路返回时，正好碰到等在那里的杰诺尔，这才确定自己上当受骗，赶紧又带人向这边赶来。
这也是疑心最初升起的时候，泰武穆德有些不解于莉莉为何可以比自己更快的判断正确路径，因而联想到“辰家会不会在渊域中有其他计划”这个方向。
然而实际上的原因，却是泰武穆德已经朝着一条路奋起直追，莉莉自认就算跟上去，也未必能够提供多少帮助，不如朝着另一边试试，说不定这条路才是正确的方向。
当身份立场互换，泰武穆德多半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是最合理的风险对冲，能够最大可能降低判断失误，增加林恩等幸存的巡逻队员的生还可能。
而之所以在这里选择相信莉莉的话，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沿路留下的诸多痕迹。
例如脚印、能量波动痕迹等等，泰武穆德一直在刻意观察，结果发现除了那些蛮横巨人留下的大量脚印和破坏痕迹外，便只有两种剑气以及风系魔法的痕迹。
最初泰武穆德将这个现象，强行解释为辰家的人心思确实缜密，为了避免暴露更多情报，所以尽可能减少出手次数。
至于从始至终与巨人战斗的只有一人的可能……因为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所以被泰武穆德刻意忽略掉了。
然而归根究底，出现如此严重的判断失误，还是因为泰武穆德对于向来神秘的辰家族的忌惮太深，却选择性遗忘了过程中种种不合理的事情，根本无法用强加的理由进行解释。
至于泰勒之前只不过是堪堪实际水准，现在前面之人展现出的却是接近至圣的强度，既然莉莉在这里提出来，想必一定已经有了某种猜测。
可笑自己还思维发散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将宫廷中的阴谋论那一套，习惯性的套用在了莉莉身上，以为她是一个心思缜密、谋算极深，与外表的天真乐观截然不同的可怕阴谋家。
或许……她自始至终表现出来的，就是本心，而非任何伪装。
想到这里，之前刻意忽略的些许疑点以及不合理之处，也豁然开朗起来。
最简单一点，泰勒殿下虽然年纪尚小，但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可以与在利亚经营盘踞几十年的老狐狸瓦伦丁分庭抗礼，在谋略上丝毫不弱于下风，加上自小受到的皇室熏陶，早已练就一双识人善用的火眼金睛，又如何能看不破那些虚伪的伪装？
如果莉莉包藏祸心，或者接触泰勒的初衷便是另有所图，作为聪颖早慧的利亚未来国主，即便无法全部看穿，最起码也能有所警觉，总之至少不会与对方成为亲密无间的友人。
泰武穆德就算不清楚莉莉的底细，最起码也该相信泰勒的眼光，只可惜之前沉浸于各种云波诡谲的阴谋旋涡中，即便加入讨伐队，依旧没能挣脱曾经在朝堂之上那种尔虞我诈的明争暗斗，最终习惯性的以最大恶意揣度他人，所以才让自己绕了进去，反而得出了大错特错的结论。
之前的怀疑尽消，泰武穆德自嘲地笑了一下，很想现在就跟莉莉道一声歉，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而谢罪。
只可惜当下也不是道歉的时候，泰武穆德等心情平定一些，再次释放精神力，试图去捕捉那些白光溢散的能量波动。
结果立刻又被莉莉阻止。
“先不要接触……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莉莉迎着泰武穆德狐疑的目光，沉吟片刻，解释道：“我比你早来一些时候，前面路上的战斗情况你也看到了，即便是对于那些具备剑术或者魔法免疫的巨人傀儡，那位高手也展现出了近乎碾压的姿态……距离泰勒被神使带走，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即便她是前无古人的天才，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获得如此夸张的提升。”
泰武穆德点点头，这也是他最疑惑的地方。
“不过从沿途的痕迹判断，无论是风属性的魔法，还是剑术特点，都与泰勒的使用习惯极为相似，只不过威力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但几乎能够认定就是出自泰勒之手。”
“可这不是你最终做出判断的理由。”
泰武穆德示意后方的队员安静下来，之前那一声惊呼还是引起了些微的轰动。
他直视着莉莉的眼睛，希望从她口中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你看到泰勒的样貌了？”
一巨人之隔的丛林另一侧，激烈的战斗声与能量冲击连续不断地传来，有些时候甚至都能波及到这边，打在架好的魔法结界上，不时掀起层层涟漪。
莉莉摇头道：“这只是一个初步判定，而我之所以阻止你探查，是因为泰勒现在的状态……很可能有些不对劲。”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殿下被抓走到纳乌拉先锋队前去营救，期间的整个过程吗？”
泰武穆德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稍作思酌后看了眼后方聚精会神紧盯巨人尸体的杰诺尔一眼，低声回道：“没记错的话，是为了掩护利亚其他队员撤退，所以独自留下面对三位神使？”
“然后呢？”
“之后……就杳无音讯了。”泰武穆德目光一凝，迅速捕捉到记忆中的某部分“空白”，沉思了两秒，才道：“上次纳乌拉带队前去救援的，应该就是泰勒，营救奥贝罗只是第二行动目标，只不过这个作战计划的指定，以及具体情报来源……记忆好像有些模糊，难道与那位被遗忘的强者有关？”
“如果无法记起忘掉的内容，不妨用前因后果解释。”莉莉虽然在与泰武穆德解释，但精神力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相对警惕的状态，既不跨入那边的战场，却又可以保证随时确认情况。
“最终的结果，是纳乌拉与先锋队的成员困入黑域，而如果他们没有完成营救任务，可能开始第二任务吗？”
泰武穆德迅速摇头：“其他人我不知道，但皮尔和一干利亚队员，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地……而以我对纳乌拉的了解，他也不可能放弃泰勒殿下于不顾，转而营救一个立场和态度都无法确定的所谓龙神的家伙。”
“所以最终一定是营救泰勒的行动顺利完成。”
泰武穆德很快也想到了这个答案，眼神有了些微的变化，“如果营救成功，我们却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只能说明中间有‘那一位’的参与！”
莉莉嘴角微扬，露出了惊鸿一瞥的明媚笑容：“一定是这样，再结合五神非要抓走泰勒这一奇怪的表现，他们很有可能在泰勒身上做了什么，或者干脆就是看中了她的潜力，想要让泰勒成为神使的接班人。”
泰武穆德瞳孔微缩了一下，瞬间想到了许多：“所以泰勒殿下即便被救回来，很有可能状态异常，为了避免意外，那位强者暂时将泰勒殿下隔离到了其他地方，准备等解决掉异常状态，再将泰勒殿下带回来！”
至此，已经不需要莉莉引到，泰武穆德已经可以大概猜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因为那位强者“意外”消失，在泰勒殿下身上的恢复还未彻底完毕，所以殿下现在的状态，可能依旧有极大的不稳定性。
至于短时间内如此夸张的实力提升……既然是被那些神明看中，就算泰勒现在一下子变成了至圣强者，泰武穆德都不会感到意外。
“所以你才不让我贸然试探……是担心泰勒不分敌我，会误当成挑衅？”泰武穆德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些几乎能驱散所有阴影的光辉，脸上不由多出几分担忧之色。
“暂时先这么等着吧，我担心靠的太近会被当成敌人……当然，最好是我多心了，泰勒已经恢复了正常，并且因祸得福，反而实力有了巨大提升。”
莉莉眼中一抹愁色一闪而过，却没有逃过泰武穆德的眼睛。
虽然语气仍然很乐观，但心里却同样没有底……泰武穆德差不多能猜到莉莉的心情，暗暗叹了口气。
“可惜欧尔迈先生留在了营地，否则以他的实力，就算强行加入战场，也不用担心会遭到殿下的反——呃！”
饶是以泰武穆德过硬的心理素质，当脑袋一侧冷不丁伸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时，还是吓得倒退两步，剑柄几乎就要瞬间出鞘。
“是我。”
带着颓丧之气的低沉声音在耳畔响起，泰武穆德立刻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抹无奈之色，重新收剑入鞘。
“欧尔迈先生，下次出现，麻烦提前给一点提示，要不你这一下子……”
“哦……抱歉，因为以前习惯于尾行……不是，习惯于躲在阴暗的角落中睡觉，所以养成了收敛起息的习惯。”
总感觉不小心知道了不得了的消息，不会突然被灭口吧……泰武穆德在心里吐槽一句，强行压下心头对欧尔迈“奇怪嗜好”的好奇。
“没记错欧尔迈先生的秘剑就是与“影”相关的能力，之所以神出鬼没，多半也是归功于此吧？”
“不，我没有尾行，你别误会。”
“啊，我说的是你能够穿梭暗影的能力……”
泰武穆德被欧尔迈陡然锐利的目光逼得下意识后退半步，连连摆手道。
“没错，我确实拥有可以穿梭于阴影中的能力，所以之前才可以对那个能够使用腐蚀能力的家伙发动突袭，不过我的能力只会用在敌人身上，绝不会满足于个人的日常生活中……”
“嗯、咳……我们都相信你，其实你没必要解释这么多……”
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泰武穆德只能清咳两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从刚刚开始，欧尔迈邋遢的头发下，那双好像永远睡不醒的眼睛，似乎始终瞄在自己的脖子附近……
“欧尔迈先生，您来的正好，营地那边一切正常吧？”
泰武穆德从未有过像这一刻般对莉莉发自内心的表示感谢，欧尔迈果然移开视线，被莉莉的话所吸引。
“没问题，固若金汤……奥拉海姆让我过来帮忙。”
莉莉点点头：“前面正在战斗的一方，可能是泰勒殿下和林恩首领，麻烦您尽量在不惊动交战双方的前提下，确认是否是……”
莉莉话还没说完就被欧尔迈打断。
“如果没有伪装的话，确是泰勒无疑。”
莉莉瞪大眼睛，差点发出一声低呼，“您刚刚已经……”
“确认过了。”欧尔迈目光突然清明了几分，正色道：“只不过……她的气息着实有些奇怪。”
第一一七三章 命运的协奏曲（十二）
短短几秒，莉莉的心情却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先升入云端，接着又坠入低谷。
在之前尚未确定泰勒身份的时候，她还怀揣着一丝期盼和忐忑，而在听到欧尔迈肯定了答案后，心情更是一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高悬于心头多日的阴云总算彻底消散，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然而还没等她的的兴奋劲上来，欧尔迈紧随其后的一句话，又让她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当场表现出失态。
虽然结果并未超出预料，甚至可以说完全在之前的猜测之中，但莉莉仍旧有些难以释怀，尤其在之前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铺垫后，事态又变得急转直下，让人更加难以接受了。
“怎么个奇怪法？”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莉莉甚至憋着一口气，生怕听到什么难以承受的结果。
“嗯……很难形容，怎么说呢……你应该与那些神使交过手吧？”
欧尔迈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伸腰打了个哈欠，“或许是因为经受过所谓‘能量体’的改造，他们所运用的力量，无论是魔法还是剑气，虽然属性天差地别，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点相似的‘味道”……
莉莉目光凝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是说那种源自纯粹能量的波动？”
“差不多吧，我没解剖过神使，所以具体情况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只能给出一些模糊的印象和建议。”
欧尔迈稍稍有点意外，掀起乱蓬蓬的前刘海，看着若有所思的莉莉，一脸古怪道：“听你这口气……怎么感觉像是很了解神使的身体构造一样？难不成辰家以前有解剖过某一代神使？”
这一代唯一前往西大陆的第六神使·迪玛利奥，已经被辰家族给打了回来，而在他之前，也没有其他神使曾经潜入——
应该没有，不过欧尔迈也不是很确定。
他天性慵懒，所以很少打听这些事情，就连后来得知与自己大打出手之人是第六神使，也是在重铸蜜饯的过程里由旁人之口得到。
而刚刚自己一提到那种相似的气息时，莉莉竟然可以很快给予反馈，并且看表情也不像是在胡说，因而欧尔迈便下意识猜测，或许辰家曾经也有过与神使交手的例子，并且成功将对方击杀，然后把对方的尸体仔细研究了一番。
这些超级家族能够像一个庞然大物盘踞大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时光，底蕴早已超出常人想象，就算拥有一两具能量体尸体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毕竟至圣强者虽然稀少，但那也只是放眼于单独的一个时代，如果将目光放到更远处，纵观整个大陆史，声名赫赫的至圣强者绝不下几十位。
这些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强者，绝大多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定然不会心甘情愿屈居忍下，加上之前五神尚未恢复，渊域的束缚仍旧很大，更加难以干涉现实。
神使也是从大陆上挑选的合适人才，即便都是战斗力极强的“怪物”，却也并非毫无弱点，只要合理针对，哪怕是十级的剑圣或者大魔导师，在数量足够多的前提下，也时有不小的概率以下克上的。
欧尔迈步入至圣领域已有十多年，虽然性子散淡，并且极为低调，很少与人争执，但也不免偶尔会有一些不知从何得到风声的人上门挑战。
对于每一场战斗，欧尔迈都会能甩就甩，实在甩不掉，也会认真应对，从不因为对手的强弱而产生轻慢之心。
现在莉莉身世揭开，欧尔迈虽然对于西大陆辰家兴趣不大，最多只是有些好奇这个超级家族历代的不传剑术，究竟有多厉害，但对于莉莉这个人，他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还是比较认可的。
欧尔迈身为“守墓人”实际上的首领，却不会像泰武穆德那般总习惯于以最坏角度考虑问题。
至少他不认为莉莉进入讨伐队，是怀揣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既是一种直觉，也是一种对自己眼光的自信。
而值得引起欧尔迈兴趣的东西不多，其中便有那些神使极为特殊的身体构造。
之前与迪玛利奥交手时，他就惊异于对方的身体素质之强，可以说世所罕见，竟然能够赤手空拳挡住自己的剑气，并且只受到轻微伤。
这还不说，哪怕经过一番苦战，好不容易累积下足够沉重的伤势，竟然也能在极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这一点，哪怕作为体魄强健的剑士的欧尔迈，也自愧不如。
事后欧尔迈也反复考虑过自己落败的原因，能力克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那好似刀枪不入、并且能量源源不断的诡异身体。
直到后来，欧尔迈才知道那些神使的身体，是经过五神精心改造，彻底抛弃了曾经作为“生灵”的肉体，转而以最纯粹的能量形态凝结。
这对于几乎不谙魔法的欧尔迈来说，无异于神迹。
虽然对魔法的了解不够深入，但毕竟常常能够碰到魔法师对手，欧尔迈至少也知道一些最起码的理论。
通常情况下，能量的凝结是一件极为耗费心神的事情，要想将无处不在的细微元素，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构筑成能够使用的魔法，必须要强大的精神力引导，这也是划分等级的最直接标准和判定。
而纯粹的能量体，却又代表着更上一层的难度，因为“能量”这种东西本就虚无缥缈，剑士运转剑气，都是天生契合自身、与生俱来的能力，魔法师凝聚魔法元素也是相同的道理。
如果想要违逆自身属性、掌控完全迥异于自身能量体系的其他能量，虽然不是说完全无法做到，像历史上极为有名的那些大魔法师，例如斐列帝国的梅林、前些年刚刚去世、被称为“活着的传奇”的安东尼大师，据说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调用其他种类的魔法元素。
但这样的大师毕竟少之又少，纵观整个大陆史，或许都未必能够挑出一只手来。
他们能够做到类似的事情也绝非易事，更遑谈几乎没有特征可言、需要更高精神力操控才能捕捉的纯粹能量了。
捕捉这些纯粹的能量精华，就已经难如登天，还要进一步将这些能量凝聚在一个身体，并且巧妙构造成完美契合魔法运转或剑气流转的身体部件，就已经完完全全超脱出了“人”的范畴。
或许也只有那些强大的神明，才可以做到类似的事情，因为这几乎等同于创造一个全新的生命个体。
而能量体的强大，大家有目共睹，欧尔迈作为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偶尔也会产生“如果我也有这种变态的身体就好了”之类的想法。
毕竟个人的天赋，几乎是生来便注定的，这也直接决定了他们的上限，而能量体却是可以打破上限的存在。
只不过在关于制造能量体的方法上，即便是那位利亚的天才小郡主也毫无办法，最多只能模拟一些回路，打造出强力的魔导铠甲，可距离正体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如果莉莉真的了解一些关于能量体的构造，欧尔迈相信在这种情况下，她肯定也不会吝于分享。
然而莉莉接下来的行动和回答，却稍稍和他想的……有所不同。
“我确实知道一些关于能量体的事情，甚至能够描绘出能量体传导过程中的一些机要窍穴，以及巧妙的回路……”
说话的同时，莉莉隐去眼底的担忧之色，从旁边捡起一根细枝，在地上迅速画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简易的人体构图便描绘完毕，看上去就像是信笔涂鸦极为潦草。
但对于个体构造有一定认知的欧尔迈来说，却是瞬间瞪大眼睛，极少有情绪变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罕见的惊愕。
“竟然是这样……”
明明只是几笔粗略的经络，却如同画龙点睛一般，直接解开了几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泰武穆德原本有意保持距离，留给两人交流的空间，但在敏锐觉察到欧尔迈的情绪波动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过来，仔细看着地上的简易人体结构图，一时间蹙眉不语。
作为一名剑士，对于身体的熟悉程度，就如同拥有几十年裁剪经验的老裁缝对剪刀的感觉，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了。
只一眼，泰武穆德便发现了地上的简易人体构图，与现有各族皆存在着迥异之处，却又似乎极为相似，看上去就像是将许多种族的生理构造裁剪拼凑到一起，本该牛头不对马嘴，却偏偏极其协调，看上去好似完美融合到了一起。
经过最初的震动，欧尔迈很快平静下来，沉思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似想通了一些东西，语气还是带着一丝小激动：“这是辰家研究出的结果？”
莉莉的构图对他启发很大，虽然无法像那些神使一样改变身体构造，但在一些剑气运转思路上，确实给了他不小的帮助。
而在至圣层级，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提升，也足以令人欢呼雀跃、手舞足蹈了。
所以他很感谢莉莉能够在这种时候分享出来，尤其这难得而又宝贵的资料，很有可能是辰家族不传的绝密情报。
泰武穆德本来还有些半知半解，但听欧尔迈这么一说，马上意识到这简单人体构图的重要性，立马提起万分的精神，哪怕暂时无法理解这些身体构造的巧妙之处，也要强行记在脑子里。
谁知莉莉却苦笑道：“这跟……我家里，没有半点关系。”
此言一出，不但欧尔迈愣住，就连正在苦苦记图的泰武穆德，也不由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过来。
“实话告诉两位，这些身体构图我也不是很理解，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获知的……只是仿佛就那么凭空刻在了脑子里，哪怕故意想遗忘都忘不掉。”
莉莉摊开手心，眼睛却看向远方：“我猜……这些东西，应该都来自‘那个家伙’吧。”
欧尔迈与泰武穆德对视一眼，莉莉口中的“那个家伙”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泰武穆德皱眉道：“莉莉小姐，我当然相信您说的话，只不过……你能确定没有记错？难道那位被遗忘的强者，不但是位战力惊人的高手，而且还是一位深谙人体构造的医生？”
“未必是医生，但深谙生物体构造这一点错不了。”欧尔迈眼中却露出一丝恍然：“我的记忆有几处异常，一是前去寻找两位火神重铸秘剑时，过程中没有关于‘引荐人’之类的记忆，而我在此之前也不认识两位火神；
第二便是被邀请进入渊域，按照我的性格，即便这事关整个大陆的未来，身为‘守墓人’义不容辞，但也多半不会选择如此隐忍的方式潜入，估计最终也很难取得现在这种出其不意、一击制敌的效果。
这两件事，肯定都与那位强者的安排有关，而他既然认识‘火神双子’以及格格大巫这种举世闻名的鬼才，自身熟悉生物的构造，也在情理之中。”
泰武穆德苦笑道：“一个掌握诡谲魔法、甚至能够与‘更高生命’为敌的魔法师，同时还是一位可以解析五神创造的能量体的构造的天才……说实话，我真的很难相信世界上会存在如此全才的人。”
“归根究底，还是眼界太窄。”
莉莉轻轻摇头，这话说的略有些直接，让泰武穆德生出了少许不满，不过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马上闭嘴。
“我们眼前就有最好的证明——奥丽莎，我一直带在身边的龙族与精灵族混血小姑娘，本该在出生时就夭折，或者即便顽强活下来也难以长大成人，却完美融合了两族的魔法回路……两位即便不是魔法师，也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人，莉莉眼中的光芒愈发坚定：“所以哪怕是为了那个家伙掌握的秘密，我们也要尽全力将他救回来……或许他的存在本身，就意义非凡。”
话音未落。
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大地同时掀起一阵前所未有的轰鸣，直接打断了三人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