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骗子(一)
“什么时候掌握同构的?”
玛莎死盯着多拉贡的脸看了半天,才缓缓垂下眼睑。低声问道。
她知道自己输了。
仅凭刚刚的同构魔法发动速度,已经不知比自己超出多少。本以为能够轻易取胜,却没想到失败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玛莎再次体会到五年前的失落。
“刚刚生死一线的时候突然觉醒了,所以算是侥幸获胜吧。”
多拉贡夸张的拍了拍胸口,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人。”
玛莎低下头,嘴唇蠕动了一下。
“什么?”
多拉贡压下身子想要听清楚,却突然看到滴落地上的两滴泪珠,立马有些慌了神:“干什么呀,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姑娘一样动不动就哭,不觉得羞吗?”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咬牙切齿,又混合着不甘的声音传来。
玛莎被缚于身体两侧的手,已经攥紧到不能再紧。
尼尔霍德之盾。
炎缚。
前者是魔焰龙王尼尔霍德的最强防御魔法,而后者只不过是个寻常火系魔法,两个完全不对等魔法,绝对不是多拉贡能力的极限。
简直如同玩笑。
只要将炎缚换成任何一个其他攻击性魔法,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毫发无伤。
知道对方手下留情这件事本身,比全力以赴最后败北,更让玛莎感到耻辱。
太了解玛莎执拗的性格,多拉贡头痛似的挠了挠头发,悻悻说道:
“我乐意留着你羞辱你,你管得着吗?”
他总不能承认自己还是舍不得下手吧?
好歹之前撂下那么多狠话,要是现在松口,不就等于打自己一嘴巴子吗?
他多拉贡还是要面子的。
“你呀,从以前就喜欢什么事儿都争做第一。小的时候大伙儿穷,你不想被人欺负,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可后来都成了魔法师,实力也越来越强,早就没人敢像以前一样欺负你了,为啥还不改这争强好胜的臭脾气呢?争这么多有什么意义?”
多拉贡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比你——有时候比你强吗?”
玛莎猛地抬起头,睁大有些红肿的眼睛,咬住嘴唇说道:“因为你天赋比我好!”
多拉贡马上冲她翻了个白眼,只做出一个字的评价:
“蠢。”
玛莎先是一愣,然后冷笑一声:“你赢了,所以说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我还曾经努力可以弥补天赋的差距,但这个想法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天才永远不会理解艰难攀登者的努力,也不会理解当他们看到怎样都无法触及高度时的绝望。”
“绝望吗……”
多拉贡眼波闪动了一下,转过身,轻声说道:
“被最爱的人背叛,你又想过我的感受吗?”
玛莎愣住。
看着这张宽阔的背影,仿佛回到一年前自己送出那一剑的时候。
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情涌上心头。
不过玛莎很快将这些无用的情绪抛出脑后,继续恶狠狠瞪着罪魁祸首,恼怒道:
“说这么多废话,还不是承认天赋比我高?”
“你还是不懂啊。”
多拉贡肩膀挑了一下,但很快又耷拉下来,转过身正对着她:“我是个不喜欢争斗的人,更不是个愿意砥砺魔法勤奋努力的人。之所以能达到现在这个高度,完全是因为——我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看到多拉贡眼中的悲愤,玛莎如遭雷击。
多拉贡将目光移向远方:“你永远只是为了自己变强而变强,所以你再如何努力,也会认为自己格局太小。而这份永无止境的亏空感,或者说对力量的贪欲,将会随着你的实力增长,将你一步步带向灭亡。”
“当我认识到这个事实时,我想让你做出改变,我不想你因为看到无法抵达的彼岸而灰心丧气,也不愿看到新的一位踩在尸山血海下登上王座的魔王。尤其当我们从北方归来时,我意识到,如果再不约束,你一定会迷失在力量的迷宫中。”
“所以那一次我赢了。与其看着你逐渐丧失本心,不如让我来当那个站在你上面的人,这样只要我一直比你强下去就好了,你就永远不会迷失本心,永远想要超越我。只是没想到……”
多拉贡深深叹了口气,转换一下心情,对沉默不语的玛莎劝道:“你将我当成绊脚石,我不怪你,只能说我之前做的不够好。瓦伦丁如何将你提升到这种程度,我也不想知道,但有句话还是提醒你——”
“人在屋檐下,就没有办法比屋檐还高。你可能想要借助瓦伦丁攀登捷径,然后在某个时机超越他,成为真正的最强者。但我可以告诉你,瓦伦丁的野心,比天还高,你这一点点争强的信念在他面前不值一提,所以你一辈子都超越不了他。”
多拉贡露出疲惫之色,伸手弹了弹,玛莎身上的炎缚无声无息松落。
“别趟这趟浑水了,现在离开这里,等事情结束,我会和公会那几个家伙打声招呼,你依然是‘咏月之叹’的会长,不要妄图寻找什么捷径,稳扎稳打向上努力,找一个确切并愿意奉献一生的奋斗目标。我不在,别走弯路了。”
留下最后一句话,多拉贡转身离开。
他能说的,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呵呵呵——”
背后响起的怪笑,多拉贡没有在意。
“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喜欢自说自话的混蛋——啊!”
直到魔法风暴开始肆虐,多拉贡才停下脚步。
“阿黛维之爪!”
飘扬的细雨骤然变成锐利冰刀,切割在多拉贡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多拉贡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脸上带着几分后悔,迅速转过身,冲不远处仿若化身寒冰女王的玛莎咆哮道:
“住手!”
回应他的,是玛莎手中愈发明亮的光芒。
撕天裂地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根硕大的冰晶龙爪从魔法阵中显形。多拉贡脸上的愤怒渐渐转变为焦急,以最快速度构建魔法,却还是晚了一步——
显现到一半的巨爪,毫无征兆的碎掉。
第一零七章 骗子(二)
清脆的碎裂声,在空中回荡。
“不——”
看着漫天飞舞的血花,多拉贡嘶吼一声,颓然跪到地上。
离开前冰原森林前,两位龙王曾叮嘱过——
不要轻易尝试龙王魔法,人类的身体强度无法承受这种压力。
这么些年,多拉贡一直谨记在心,如履薄冰。
直到一年前的某一天,多拉贡仿佛醍醐灌顶,就如喝水一般自然而然领悟到了。
自己已经到达能够使用龙王魔法的底限了。
正因为有了这份底气,多拉贡才会毅然决然找瓦伦丁“谈心”。而估计也正是因此,瓦伦丁才会感受到些许威胁,才会有之后一系列发生的事情。
但玛莎还远远不够。
即使今非昔比,以她现在的实力,依旧无法承受龙王魔法的反噬。等多拉贡看出她的魔法时,已经来不及制止。
玛莎的皮肤,呈现出令人心动的琉璃色,渐渐布满裂纹。
“我……果然……无法……超越你呢。”
细碎晶莹的结晶从脸上一片片剥落,玛莎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冲多拉贡笑了笑,摇头制止了他张嘴的动作。
“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听我把话说完吧。”
多拉贡面目悲恸,看着她渐渐崩落的身形,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
玛莎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过去,声音愈发空灵:
“从十五岁开始,差不多就是第一次赢你的时候起,我就一直有种感觉,跟我比试的时候,你总是在放水。当时我只能安慰自己,这些都是错觉。等长大了些,这种感觉越发清晰,可即使我问你,你也只是笑嘻嘻摇头否认。”
玛莎抬头看了一眼,多拉贡仍是低头不语。
“我很难说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但这些感情在我看来,都比不上成为最强者的诱惑大。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落的今天这个下场,只能说时运不济,我不后悔。所以你也别期望我对你道歉,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
玛莎的五官渐渐开始模糊,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她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随手向多拉贡扔过去。
“这……是瓦伦丁……给的……神药……你一会能……用上。”
多拉贡面如死灰的盯着滚落至面前的深褐色药丸,眼看昔日恋人向前倒下,疯癫般不顾一切的扑过去。
“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个……骗子、呢……”
耳边响起最后一句嗔怪的话。
随后冰晶彻底破碎,摔在多拉贡肩膀上,化为漫天白粉。
多拉贡跪在地上,维持着拥抱的动作,久久不愿起身。
直到几分钟过去,他才慢慢站起,伸出手在空中抓了抓。
“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多拉贡背对着他,摇摇头,只是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
“有句话我得告诉你,刚刚……你们两人最后的话,我一字不落的全听到了。这并非我的本意,实在是觉醒剑域后暂时难以收敛身体的气息,所以还请你见谅。”
“没事,本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多拉贡转过身,神色如常。
莱因哈特从地上捡起那里深褐色药丸,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后扔给多拉贡。
“这颗药效果很恐怖……虽然我不知道对魔法师效果如何,但查尔科夫吃了后,实力暴涨一截。”
多拉贡攥住药丸,只是轻轻点头:“嗯。”
莱因哈特一脸便秘的样子,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有几句话,我还是想说说。”
“说。”
“直到最后,玛莎也没动这颗药的心思,证明她是真的纯粹追寻力量,只不过这种执念让她没有回头路。至于最后说的那些话……我这个悟性低的都能明白,你肯定也能听懂,所以我就不赘言了,希望你能该赶紧恢复过来,毕竟后面还有场硬仗。”
莱因哈特拍拍他的肩膀。
如果真没有悔意,真的不想道歉,何必要说这么多话?
只是不想让某个人伤心罢了。
多拉贡勉强挤出个笑脸:“理是这么个理,我多喘几口气就好了。”
见他这么说,莱因哈特也不再啰嗦,只是看向他的右手:“这个神药……你倒是一点也看不上啊。”
多拉贡张开手,让深褐色粉末在空中飞扬。
“不说这种东西有没有副作用,也不提我对玛莎的感情,单单寄人篱下、假借以物的想法,哪怕有一点点,也不可能战胜瓦伦丁。”
“理是这么个理,心疼我是真的心疼。”
莱因哈特重复了一遍多拉贡的话,搂着他肩膀,向中心城区走去。
“她怎么样了?”
多拉贡扭扭脖子,瞥了眼昏睡在莱因哈特后背上的红发女性。
“没什么大碍,可能是用了本家的什么后手,但一会儿恐怕排不上什么用场了。”
莱因哈特笑了笑,只是笑容中不知为何多了几丝阴霾。
多拉贡略有所察,原本不想问这些沉重话题,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我这边应该是最后一场打完的吧?其他人……”
既然只剩莱因哈特与约翰,多拉贡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别问我,我也是刚刚打完,其他地方结束的比我早,我也没去。”
“这样啊……还好吧。”
多拉贡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没有在话语中显露出来。
他和马克接触不多,所以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但对方毕竟也是前十公会的会长,又是号称“杀手之王”,对付三执事其一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可这只是一般情况下。
多拉贡知道莱因哈特的担心是什么。
就连查尔科夫、玛莎这种并非心腹的手下都有神药这种东西,莫尼没有,怎么都说不过去。
而多勒米那边——
说实话,多拉贡非常担心自己这位挚友。对手是从不显山露水的第二公会会长,就连他都看不出对方的底细,多勒米的战斗,恐怕是五组中最为激烈艰辛的。
(打不过就跑啊……千万别硬撑着。)
知道现在担心也没用,多拉贡只能强行驱逐心中的不安,加快脚下的步伐,抬头看了眼前方。
紫色魔法罩已然消失,显露出完好无损的中心城区建筑。
一切结果,都将在那里揭晓。
第一零八章 一触即发
等多拉贡与莱因哈特来到枢机阁时,原本稠密不断的小雨已经渐渐收声,十几位忠心耿耿的大臣正站在门前广场上,满脸焦急,时不时向前方的楼阁看去。
因为约翰伤势不轻,莱因哈特判断多半无法在之后的战斗中派上用场,甚至可能会拖两人的后腿,便在进入中央城区时将她安置在一个不起眼的偏殿中。
“是莱因哈特团长和……多拉贡先生!”
不知是谁先喊了句,见到两人出现在广场,所有大臣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窝蜂拥过来,七嘴八舌讲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两位会长无恙吧?”
“泰勒殿下和那个逆臣在一起,已经许久没有出来了!”
“其他会长怎么还没有过来……”
一下子被问这么多问题,让本就不善言辞的多拉贡瞬间头大。往往上一个回答还没结束,下三个问题便接踵而来,还是莱因哈特大吼一声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将挤在最后的佐伊拉到身边,从他嘴中大体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所以泰勒殿下已经和瓦伦丁进去半个祈时?”
多拉贡自言自语着,眉头皱了皱,和莱因哈特互看了一眼,接着同时摇摇头。
“虽然身为臣下不能评断的殿下的决策是否冒失,但殿下现在多半还是安全的。”
莱因哈特的想法与多拉贡一样,思前想后,还是直接放弃武力破楼的念头。
见两位会长如此快便理清现状,佐伊又低声补充了句:
“殿下推测瓦伦丁的目的绝非夺位这么简单,背后甚至可能隐藏着更为惊险的计划,所以这才以身犯险,试图看清瓦伦丁的想法。”
多拉贡点点头,抬眼在广场扫了一圈,也低声问道:
“其他会长还没回来吗?包括瓦伦丁那边的。”
广场上除了身边诸位大臣,便只剩远处蹲在地上、精神萎靡的两位皇子,再没有其他人影。
佐伊摇摇头:“两位是最早来到这里的,其余会长,包括‘三执事’在内,没有一人回来。”
“我……我知道了。”
多拉贡失神的点点头,眼中现出一丝灰霾。
他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回过头,是一脸劝慰的莱因哈特。
“早点做好心理准备。”
“……嗯。”
多拉贡深吸一口气,冲他勉强一笑,眼里已经恢复了些许光泽。
先是曾经的矮人死在眼前,现在又得知挚友可能凶多吉少,饶是再坚毅之人也会被这一连串打击摧残的体无完肤,多拉贡还能保持现在这种稳定,已经极为不易。
多拉贡甩甩头,见周围还少了一个人,便将视线转回到佐伊身上,问道:“娜贝去哪了?”
他记得很清楚,这位不善争斗的会长与公主和大臣们一同撤走,现在却没在广场上现身,实在有些奇怪。
佐伊面露一丝苦笑:“娜贝小姐……受伤了。”
“受伤?还有其他高手?”
多拉贡顿时如临大敌,莱因哈特更是剑气溢出,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佐伊一愣,随即明白两人的误会,连忙摆摆手,解释道:“不是其他人干的,是娜贝小姐自己……占卜受的伤。”
原来在泰勒决定与瓦伦丁面对面时,娜贝主动提出占卜吉凶,却在发动十级魔法“阴阳”后,不知看到了什么,惨叫一声,接着便七窍流血倒地不起,最后被几个大臣送往医厅。
听完解释,多拉贡不由又和莱因哈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娜贝可是实打实的大魔导师,虽然因为魔法属性原因,至今没有领悟属于自己的禁咒,但仍不妨她毋庸置疑的实力。
作为前宫廷传奇法师尼莫拉最得意弟子,在泰勒拜入师门前,这个性格腼腆的女孩一直被视为整个利亚魔法天赋最为出众者,是以年仅三十三岁便登顶大魔导师的天才。
而能让这样一位优秀的大魔导师,承受如此大反噬的未来,多拉贡与莱因哈特不敢想。
“难道瓦伦丁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多拉贡苦笑一声,看向对面的莱因哈特,后者翻了个白眼:
“强不强都得打,现在想这么多吓唬自己干嘛。”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这么久都没人来,该敲门了吧?”
“该敲了。”
多拉贡叹一口气,再睁开眼时,脸上只剩坚毅与隐怒,冲枢机阁方向大喊一声:
“瓦伦丁,出来受死!”
声音震耳欲聋,回荡在整个广场,经久不衰。
枢机阁顶楼的隔窗,悄然打开。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不愧是‘魔焰龙王’,底气果然不同凡响呢。”
莱因哈特与多拉贡同时回过头,虎视眈眈看着刚刚走进广场的女人,尤其是多拉贡,眼睛瞬间闪过一道暴芒,强忍住心中的杀意,如同一只隐而不发的远古凶兽,低声嘶吼道:
“多勒米呢?”
“死了。”
安琪拉荡了荡一头金发,极具魅惑的伸出诱人香舌,舔舔嘴唇,巧笑嫣然。
“找死!”
多拉贡暴吼一声,体表瞬间覆满麟甲,火甲涌现,莱因哈特甚至来不及制止,便如同一颗陨石急射而出。
陨石轰然撞在保持笑容的女人身上,没有丝毫停留,直接穿身而过。
被五马分尸般的四肢百骸飘向天空,最后化成一抹黄沙,随风消逝。
“可惜,接下来的主场不是我的,要不我不吝和龙王先生比试一下呢——”
重新出现在枢机阁天台上的安琪拉,依旧维持着魅惑笑容:“毕竟只是杀掉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垃圾,实在是不过瘾呢。”
“别冲动!”
莱因哈特焦急万分,连忙出声制止,生怕这个战友意气用事,一言不合直接冲上去,到时候真中了瓦伦丁的圈套,很可能雪上加霜。
“——呼。”
一直冲到广场边缘才止住身形,多拉贡重复今天不知多少次的深呼吸,目光渐渐澄澈下来,只是隐藏其中的怒火依旧熊熊燃烧。
“这样,活着的都来了。”
一个威武的声音,从楼顶传来。
第一零九章 医厅老人
当医厅接二连三涌入大量伤员时,杰诺尔坐不住了,不得不为哀嚎惨叫的伤员让出座位。
当认清这些伤员中大部分都是参与国会的大臣时,利威利坐不住了,直接强行中断医疗师的恢复魔法,提起身旁的长剑就向门口跑去。
当利威利冲到门口时,刚刚还和杰诺尔聊天的老头也坐不住了,原本弯腰驼背佝偻肩膀的身材瞬间挺直,以谁都看不清的速度冲过去,一榔头将利威利敲晕过去,拖着他身上的绷带,生生给拉回医厅。
“好不容易捡回条命,要是再死在外面,人家还以为是咱们医术不行,坏了名声可不好哩……”
老人边走边叹气。
杰诺尔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看着这个刚才还和颜悦色人畜无害的老头从眼前走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至于从会客殿赶到这里的瑞荷与威尔斯,将老人出手的一幕看在眼中,更是大气不敢出,赶紧让开通道,却没想到老人经过身边时还亲切的笑了笑,吓得两人差点发出惨叫。
直到老人的身影从后门消失,威尔斯总算松了口气,抹抹头,心有余悸道:“实打实的九级剑士,又不是路边的歪瓜裂枣,一榔头下去,说敲晕就能给敲晕……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糟老头还有把刷子啊。”
身为剑士的瑞荷,更明白利威利那副千锤百炼身段的是何种强度,直到现在还有些眼神发直,不敢开口说话。
“你俩至于吗……”
杰诺尔摇摇头,却没想到两人直愣愣看着自己,眼神写满“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立马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老人家作为偌大皇宫医厅的当家人,要说实力没到大魔导师,别人听了都掉价……不过毕竟是医疗方面的魔法,老人家战斗力应该不高,刚刚那一下应该混合了精神力的一些手段。”
听了杰诺尔的解释,威尔斯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刚要放下心,却马上被后面一句又吊起来:
“我也说了,老人家精神力非常强大,所以你刚刚的最后一句……”
杰诺尔露出同情的笑容。
瑞荷偷笑起来,威尼斯哭丧着脸,差点直接晕过去。
伤员安置没多久,如雷鸣般的震动接踵而至。
杰诺尔走到门口,看着遥远空中不时亮起的紫色光芒,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我们利亚皇宫的守卫大阵,名字是……对,是叫‘山岗’,这么些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看来要变天咯。”
刚刚带利威利进去的老头,不知何时走到杰诺尔身边,抬头看着天空,啧吧啧吧嘴。
瑞荷与威尼斯两人,在老人出现的第一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恩斯莱特先生。”
杰诺尔礼貌的打了声招呼,眼神却悄悄向后门看去。
“让利威利那个臭小子先睡一会儿,杰诺尔先生有什么问题,就让老朽解答一下吧。”
名为副院长、实为整个医部最高领导人的老人笑了笑,算是回答了杰诺尔的问题。
“不、不必劳烦老先生了。”
杰诺尔哪敢劳烦这位大神,刚要客气两句,却被老人拍了拍肩膀:
“外边的事儿我掺和不了,你又是‘探险者协会’的使者,就让老朽替那个小子尽尽地主之谊吧。”
话说到这份上,杰诺尔也不好再拒绝,听着远处传来的轰鸣,干脆硬着头皮问道:“其实按道理我不该多嘴贵国政事,但实在架不住有些好奇,所以请老先生告知一二,今天这场变故究竟是怎么回事。”
“内部纷争罢了。”
恩斯莱特捋了捋下巴的胡子,长叹一口气,浑浊的眼睛穿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一下子清明许多。
“这事儿得从许多年前说起……”
已有花甲之年的老人自然对利亚近几十年的国情了如指掌,几句话的功夫便将国内纠纷简要叙述了一遍,详略得当,让杰诺尔在最短时间内大致理解了今天这场“叛变”的来由。
当然,部分隐秘消息,老人绝口不提,只是换种委婉的方式一带而过。
对利亚这场纷争大体了解后,杰诺尔神情越发复杂,眼中隐隐带有一丝怒火。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权当一个年轻人与一个老头的笑谈。”
老人摆摆手,一抹无形的精神力覆盖在两人周围,熙攘的大厅再没传来任何声音。
杰诺尔犹豫一下,但还是很快回道:
“虽然晚辈资历尚浅,但也算周游了许多国家,像贵国这些事情,说到底应该是两个阶级之争。代表贵族利益的瓦伦丁,与一心为民的公主殿下,必然会产生剧烈摩擦,而皇室的威严又不足以弥合这道裂缝,久而久之,这种‘反叛’可以说是必然。”
杰诺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啊,这些都是无心之谈,我并非是说皇室昏——不作为,还望老先生不要介意。”
恩斯莱特笑笑:“说了是咱俩的闲谈,无妨。”
见对方没有怪罪,杰诺尔稍微放下心,接着说道:“这些可以说是国家矛盾的必然结果,但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哦?哪一点?”
老人深邃的眼神,第一次出现异样光芒。
杰诺尔对此毫无察觉,只是回道:“宰相先生动手太……仓促了,如果按照刚刚所说,他预谋已久,我认为占有如此优势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实在有些不理智,所以是不是背后有什么……”
杰诺尔没再继续说下去。
老人突然转过身,直直看着他:“贸然问一句,杰诺尔先生,如果让您选择,您会支持哪一边?”
老人的问题让杰诺尔有些惊讶,稍微想了下,给出早已写在心中的那个答案。
得到答案后,老人欣慰又欣喜的笑了笑。
“您有什么请求,还请直说。”
老早就觉得突然找上自己,还给自己解释这么多的老人另有所图,杰诺尔只能苦笑一声,干脆开门见山。
“医部和许多部门一样,政治立场必须保持中立,所以有些事情老朽无法出面。”
老人突然从腰间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眼神庄重而恳切:“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第一一零章 二对一
当男人的声音响起时,整个广场陷入短暂的沉寂。
明明音调不高,却有着某种无法言语的吸引力,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攫在自己身上。
瓦伦丁缓缓走上天台,坦然接受着下方或惊恐、或震怒、或敌意的视线,最后在多拉贡与莱因哈特身上短暂停留,摇摇头:
“就你们两个?比我预想的要少一点……波鲁什家的丫头呢?”
莱因哈特肩膀稍微有些动摇,但很快恢复镇定,狠狠瞪向瓦伦丁:“杀你不需要更多人。”
“我先解决那个女人,你自己小心点。”
多拉贡低声道,视线死死盯住天台另一侧的安琪拉。
“嗯,我尽量多拖一会儿。”
莱因哈特清楚自己和瓦伦丁之间的差距,哪怕是领悟剑域的现在,也依旧不是据传能够三重同构、近乎成神的瓦伦丁对手,所以只能期望多拉贡尽快解决另一边,然后两人联手,或许还有一定胜机。
“你们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呢?”
瓦伦丁瞥了两人一眼,如同看到犹自挣扎的虫子般嗤笑两声:“安琪拉可不会出手。”
安琪拉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咱俩是彻底被小瞧了呢。”
多拉贡活动一下肩膀,目光灼然:“希望一会儿被摁在地上揍的时候,你也有这种底气。”
莱因哈特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举在身前的长剑作出回答。
“可笑,可悲。”
瓦伦丁摇摇头,丝毫没有在意剑拔弩张的气氛:“你们可能有什么误会——”
瓦伦丁倏而睁大眼睛,整个人气势一变,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是小瞧两位,我只是将两位当做虫子看。试想一下,你们会将虫子放在眼里吗?所以希望两位有点自知之明,现在马上夹着尾巴跑掉,或许我心情好还会放过你们。”
“那我们真是要感恩戴——德呢!”
前一秒还站在广场的多拉贡,在最后两字落下时,已经来到瓦伦丁身后,附着麟甲的手臂前端燃起映照天空的赤色火焰,渐渐化为一只巨大的龙爪,朝瓦伦丁后心位置刺去。。
在多拉贡动身的同时,莱因哈特也猛一踏地,瞬间留下一个数米深的巨坑,如流星般高高跳起,转眼来到瓦伦丁身前,秘剑“狮牙”闪烁着白光,发出一声震天狮吼,在空中留下一道绚丽的轨迹,狠狠劈向瓦伦丁腰间。
两人一前一后夹击,出手便是自己的最强一击,配合默契犹如搭档多年的同伴,直接封死了瓦伦丁所有退路。
而所有这些动作,都几乎发生在一瞬间,速度之快,在场除了侧立在旁的安琪拉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看清两人的身形。
“梦魇诸相•御雷塞。”
势不可挡的一爪一剑,在碰到瓦伦丁身体前,被一道突兀出现的蓝色光盾挡下。破除光盾最外面两层后,爪剑攻势也到了强弩之末,只在最后一层光盾上破开些许裂缝,便再难进入分毫。
“什——?!”
“怎么可能!”
多拉贡与莱因哈特同时瞪大眼睛,可还来不急收敛吃惊的表情,便听到下一句吟唱:
“梦魇诸相•奔雷。”
“不落要塞!”
莱因哈特后背陡然一凉,千锤百炼锻造的直觉让他瞬间激活剑域。多拉贡同样心中警钟大响,直接放弃近身格斗的想法,甚至来不及吟唱防御魔法,只能双腿一蹬,急退而去。
下一刻,凝聚于瓦伦丁周身的蓝色光盾发出一声脆响,铺天盖地的电弧如同一尾尾追逐饵食的游鱼,瞬间便追上两人,在空中绽开两朵妖艳的玫瑰。
“咳噗——”
从爆炸中甩出的多拉贡,浑身冒着散发焦糊气味的黑烟,径直摔在地上,猛然呕出一大口血。向来引以为豪的麟甲在数十道电弧面前犹如纸糊,五脏六腑像是被刀劈剑砍刺了个穿透,每呼吸一次都会引起剧痛。
如果不是龙系魔法锻炼出的强健体魄,换做其他一般魔法师,受到这种重击恐怕会当场死亡。饶是这样,多拉贡也挣扎了好几下,才从地上站起。
另一边的莱因哈特,虽然提前释放剑域,但仍有几道见缝插针的电弧穿过层层防御,打在胸腹等部位,没有多拉贡受伤那么严重,但也同样疼痛难忍。
“莱因哈特团长!”
“多拉贡先生!”
直到这时,目瞪口呆的大臣们才纷纷回过神,一脸担忧的向这边跑来。
“站住!”
多拉贡提起气大吼一声:“离开这个广场!快!”
被这一声吼震慑,大臣们纷纷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所措。
“听多拉贡的话!留在这里会死!哪怕为了公主殿下,诸位也要活着!”
见识到瓦伦丁的实力,莱因哈特彻底打消战斗途中保护这些大臣的想法,顾不上身上的伤痛,向广场出口指去。
直到最后一个大臣消失在广场上,莱因哈特才收回视线,和多拉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凝重。
以及一丝不解。
为什么他会雷系魔法?
这是两人共有的疑问。
“会不会是别的?”
警惕天台的同时,莱因哈特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不会,货真价实的十级雷系魔法。”
多拉贡笃定的摇摇头。
莱因哈特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他知道瓦伦丁的创想魔法名为“梦魇”,属于精神系魔法范畴,所以事先也对此多加防范,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多系魔法师,而且两系都已经修行至顶级,无疑对不利的战况雪上加霜。
“我可不是双系魔法师哦?”
将两人的忌惮看在眼里,瓦伦丁轻笑一声:“从头到尾,我只会‘梦魇’这一个魔法。看在你们将死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的稍微解答一下吧,也好让你们死的瞑目。”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突然响起,两人顿时如临大敌。
“别这么紧张。”
瓦伦丁挥挥手,脸上噙着笑意:“你们没有发现,从进入内城区开始,就已经走进我的魔法中了吗?”
又一道惊雷响彻天空。
第一一一章 惨败
莱因哈特和多拉贡不约而同抬起头。
极具压迫感的厚重乌云,不知何时压到千米高空处,一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仿佛有条盘虬千米的巨龙畅游云海,随时会裹挟着毁灭雷击一拥而下。
“感受自己的渺小吧!”
瓦伦丁仰天大笑。
随着隐匿魔法撤去,浩瀚如海的磅礴魔力开始肆意翻涌,早先便有所察觉的多拉贡,在感受到空气振动的瞬间,脸色已是惨白一片,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莱因哈特无法直接感受对方魔力的凌厉,但本应牢不可破的剑域,突然变得摇摇欲坠,让他心下大骇,身体不由紧绷起来。
“这是……什么魔法?”
多拉贡咬紧牙问道。
瓦伦丁没有急于出手,反而像是在等他们询问,面露一丝陶醉的笑容,如同欣赏一件稀世珍品,回答道:
“‘梦魇’最强禁咒魔法,‘万象世界’。”
“‘万象世界’?”
多拉贡跟着念了一句,隐晦的看了一眼向莱因哈特,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
莱因哈特阴沉着脸,低声道:“信部都没有关于瓦伦丁禁咒的情报,这一招……恐怕是第一次用。”
仿佛听到莱因哈特的话,瓦伦丁主动开口道:“我也是最近才彻底完善这个魔法,你们可以当做这个领域是我的梦境。既然在我的梦里,我自然是神一样的存在,不只是雷系魔法,任何魔法都可以信手拈来,比如——”
瓦伦丁手指轻轻向下一按。
空气瞬间为之一滞,原本轻拂的微风骤然化做杀人利剑,随着瓦伦丁手指方向席卷而来。
“尼尔霍德之盾!”
“不落要塞!”
毕竟之前吃过一次亏,多拉贡与莱因哈特一直密切注意瓦伦丁动作,在风刃呼啸的同时,一面巨大的炎盾与剑气领域出现在广场,与风刃狠狠撞到一起,惊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整个广场顿时被烟尘覆盖。
藉着尘土作掩护,莱因哈特与多拉贡汇合到一起。
莱因哈特活动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向一旁问道:
“能估算出魔法的释放半径吗?”
“差不多能算出来,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多拉贡面露愁容:“从回应的探查魔法判断,大约有一千米的范围吧。”
“一千米?别告诉我在这一千米内,瓦伦丁想用什么魔法,就能用什么魔法。”
莱因哈特咽了口口水:“那他不是无敌?”
“还不止这样,你没注意到吗?不止这个风系魔法,包括之前那个雷系魔法,瓦伦丁的吟唱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多拉贡挠挠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忌惮。
“这不是没有胜算?”
“也不算没有吧,要维持这样巨大的禁咒,所消耗的魔力一定也远远超出其他魔法,我想瓦伦丁应该无法坚持太久。”多拉贡略一沉思,答道。
“如果这样……倒不是无法承受,我的剑域应该还能撑几次,打消耗战吧。”
莱因哈特点点头。
“来了!”
多拉贡心有所感,冲着烟尘中某个方向打出一道火球,然后迅速躲到莱因哈特身后。
火球并没有挡住多长时间,三把气态长枪从烟尘中刺出,留下一道尖锐的爆鸣,转眼来到两人身前。
“不落要塞!”
密集的剑气瞬间将两人围住,接连发爆发三道凶猛碰撞声,莱因哈特双脚前后叉开踏进地面,饶是这般防御,仍然被逼着后退了三步。
“能撑住吗?”
看着莱因哈特嘴角流出的血迹,多拉贡担心的问道。
“没问题!”
收到一个坚定的眼神,多拉贡不再犹豫,顺着刚刚气枪射出的方向,猛冲出去。
“炎龙吐息!”
两人一攻一守,分工明确,默契的配合让人很难相信是第一次联手。
不知何时出现在广场中央的瓦伦丁,只是淡然看了眼扑面而来的赤红焰潮,手掌向上一提:
“梦魇诸相•叠山。”
自瓦伦丁脚下开始,十道闪烁金属光泽的泥土之盾拔地而起,层层叠叠将他围的密不透风,如同一只倒扣在地上的碗,保护瓦伦丁不受一丝火焰伤害。
直到第九层土盾炸裂,多拉贡的攻势也已到尽头,第十层土盾自动裂开,露出瓦伦丁毫发无损的身影。
“梦魇诸相•刺方。”
一道巨型岩突从地面竖起,眼看着就要将缓缓下落的多拉贡扎个透心凉,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直接将突刺斩成无数小块。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多拉贡以莱因哈特肩膀为跳板,同时释放加速魔法,在空中轰然发出一声爆鸣,超越音速的速度让多拉贡瞬间来到瓦伦丁身前,覆满鳞片的手臂狠狠插进他的胸口。
(得手了!)
湿润的液体顺着手臂淌下,手掌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多拉贡欣喜若狂。
说到底,瓦伦丁再强也只是一个魔法师,身体自然是最大弱点。多拉贡故意在空中露出破绽,勾引瓦伦丁主动出手,趁他在第二段魔法吟唱前给予致命一击。
下一刻,以多拉贡为中心,整个广场被汹涌的爆炸淹没。
“多拉贡!”
意料之外的展开,让莱因哈特只是愣住一秒,脸上的喜悦迅速扭曲,径直向爆炸中心扑去。
“你还有时间管他吗?”
耳畔突然传来男人的谑言,莱因哈特心脏猛然一跳,没有丝毫迟疑,瞬间展开剑域。
然而一道远超目视的雷光,在以比剑域合拢更快的速度贴近莱因哈特,径直从他后背射进,在前胸炸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洞。
“你们以为‘万象世界’只能发动十级魔法?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风烟过后,完好无损的瓦伦丁出现在莱因哈特视野中。
(连这种事都……)
震惊过后,莱因哈特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懊恼。
无论是他还是多拉贡,都没想过瓦伦丁竟然能在维持禁咒魔法的同时,还能释放另一个禁咒。
而这个失误,实在是太致命了。
莱因哈特拼命想要爬起来,却反而因此牵动伤口,加快了生命力流失,视线与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是……什么?)
视野中最后出现的,是一道从天而降的灿烂光芒。
接着,莱因哈特便彻底失去意识。
第一一二章 英魂融合
伫立于广场中央的,是浑身散发柔和光韵的女性。
仿佛整个天空都被照亮,如同缎带的金色长发在微风中摇曳,整个世界的风元素山呼海啸般前赴后继的涌来,英姿飒爽的身姿宛若古代传说中降临于世的女武神。
最后一击被横插一手,瓦伦丁脸上不仅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还带着一丝喝醉酒般的红晕,声音都因为兴奋而颤抖起来:
“这就是‘英魂融合’吗?令人战栗的魔法波动……不愧是举一国之力锻造的最强杀器,这份力量太令人陶醉了。”
泰勒没有搭理他,手指一抬,将倒在远处的多拉贡拉到莱因哈特旁边,确认两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一口气,用一道柔风将两人送出广场。
瓦伦丁似乎没有将两人留下的意思,就这么看着泰勒做完一系列举动,没有插手。
“这就是利亚的战略级魔法?”
安琪拉落到瓦伦丁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气势大变的泰勒。
“利亚建国前,金一世手下曾有一员天才魔法师,在与敌对派最强大魔导师的最终决战中同归于尽,金一世为了表彰这位手下的忠心,便以整个国家气运为本,耗时十年时间完成这个名为‘英魂融合’的魔法,能够将远超大魔导师的实力凭依在受术者身上,级别甚至还在‘山岗’之上。”
瓦伦丁托着下巴,露出惋惜的表情:“可惜因为英魂过于强大,对受术者的天赋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自魔法阵建成之日起,没有一人能够承受‘英魂融合’的反噬,所以这个魔法被视为失败品,至今已经罕为人知,我也是偶然从某本古籍中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失败品吗……”
安琪拉美目流转,嘴角轻轻扬起:“能将一个特级法师提升到这种地步,堪称神迹呢。”
瓦伦丁哈哈一笑:“是啊,谁能想到金家族竟然真的出了一位千年难遇的天才,原本我是想将十大公会会长作为加入‘神使’的敲门砖,觉得分量还有些不够,这下子应该没问题了吧?”
瓦伦丁语气中,竟然带有些许期盼。
安琪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语道破天机:
“她的融合还不完全吧?”
瓦伦丁目光闪烁了一下,马上回道:“您说的没错,虽然泰勒这丫头天赋够了,但毕竟太年轻,硬实力只有区区特级法师的水平,与英魂的融合只有八成左右,而且身体的耐受程度……不过暂时用来当试金石应该也足够了。”
安琪拉闭上眼睛,许久才点点头:
“可。”
仅仅只是不咸不淡的一个字,在瓦伦丁听来却如闻天音赦令,眼中顿时爆出异彩,脸上浮现出怎样都掩盖不住的狂喜,仿佛得到夸奖的稚童,仰天大笑起来。
过了许久,万伦丁总算平复下心情,转头看向一直盯着这边的泰勒:“怎么样,公主殿下,这份力量您还满意吗?”
泰勒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阴沉的看着他。
她听不到两人刚刚在交流什么,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泰勒到现在仍然猜不透瓦伦丁的目的,或者说,这种疑惑反而比之前更深。
枢机阁顶楼,第一次听到关于“英魂融合”这个魔法的信息时,泰勒第一反应便是——这是个骗局。她也算熟读国内文史,可从未在任何篇章中见过关于这个魔法的描述。
虽然瓦伦丁解释说“只有金家族的后裔才能发动这个魔法,且对于天赋的限制使得魔法本身被视为失败品,而流逝于历史长河中”,但泰勒怎么想都认为他是另有所图。
将自己引到枢机阁,只是因为这里是“英魂融合”的阵眼?
别开玩笑了。
这是泰勒的直观想法。
直到莱因哈特与多拉贡出现在广场,瓦伦丁将启动魔法的方法告知后留下一句“信不信由你”,便下去迎战,泰勒犹豫再三,即使明知对方怀有某种阴谋,最后还是按部就班的启动魔法阵。
(无论如何,这份力量……是货真价实的。)
似乎整个世界都被掌握在手中,那些从前看不分明、摸不透彻的流动宛如一条条清晰的线呈现眼前,五感前所未有的扩张开来,甚至连千米之外的微风吹拂都能洞察分毫,仿佛身体每一处都在欢呼雀跃。
尤其是充沛全身,甚至将要满溢出来的魔力,更让泰勒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满足。
没有任何依据,泰勒突然有“凭借现在的自己,能够打败瓦伦丁”这种直觉。
但她还是极力克制住心中的冲动,没有动手。
“怎么了?明明眼神恨不得把我吞掉,是在担心有什么陷阱吗?”
见泰勒没有出手的意思,瓦伦丁眼中露出些许意外。
“你究竟想干什么?”
泰勒沉声问道。
“战胜我,我就告诉你。”
瓦伦丁邪魅一笑:“连同我这么些年苦心经营的原因,以及如今突然急切政变的目的,全部原原本本告诉你。怎么样,是不是蠢蠢欲动了?”
站在一旁静观其变的按起来,破天荒开口道:“不用猜忌,你现在的力量集合了一国之力,绝对远超寻常的大魔导师,也是你眼下翻盘的唯一机会,如果不抓住,就算你再奋斗十年,也不可能达到这个高度,更遑谈到时候找瓦伦丁报仇了。”
充满魅惑的声音,如同引诱迷途者陷入深渊的毒蛇。
即使知道对方不怀好意,摆明是在故意勾引自己动手,但面对这种阳谋,泰勒别无选择。
莱因哈特与多拉贡重伤的现在,整个利亚已经没有人能限制瓦伦丁。泰勒也不清楚“英魂融合”究竟能持续多久,如果因为犹豫而错失这个机会,就将失去最后一丝胜算。
泰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彻底适应魔力暴增的身体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右手举过头顶,按到背后的剑柄上。
“这才对嘛,你就在这份绝望中,努力挣扎出一丝希望的曙光吧。”
瓦伦丁咧开嘴角,畅快的笑了起来。
微风拂过。
一触即发。
第一一三章 老人的请求
傍晚将至的天空,依旧被稠密的乌云覆盖,呈现一种病态的灰黄色。
细雨停歇许久,拜时而猛烈时而温驯的东风所赐,空气中并没有黏腻的潮湿感,反而给人一种干净的清新,只是宫廷道路上的水渍仍未干透,不少平日看不出高低的坑洼在接连不断的雨水面前原形毕露,如同一面面平铺在地上的镜子,不时被微风掀起涟漪。
位于枢机阁与各职能偏殿中间的走廊上,屋脊下积蓄出的一方方镜子,倏而闪过一个兽人的身影,仅仅只闪停不足一瞬,便急急向远方跑去。
作为“探险者协会”使者前来、现在又肩负另一个重任的兽人青年,按照老人给出的方向前行,之前那身破烂行头在医厅就被扒下,现在身上的装束已经换成一套崭新的高领棉绒夹衣。
听着前方隐约传来的动静,虽然相隔仍然甚远,但依旧能让人依稀分辨出战况的激烈焦灼,只是空气中些微起伏的魔力波动,就让杰诺尔头皮发麻,苦笑着自嘲道:“也不知道爱管闲事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呢。”
眼看还有些许距离,兽人青年脚步不停,开始慢慢回忆到目前为止这一趟利亚之行的经历。
(……好像一直在打打打呢。)
摸着胸口已经快要看不出痕迹的伤疤,杰诺尔觉得有些赧颜。
先是瀑布那次动手,虽说最开始出手相助的大部分原因,是男人明明身陷险境却不愿牵连他人的品格让他有所动,但后面女人的心狠手辣与诡谲手段倒也让他打出了真火,不过还是留有一线余地,没有对女人痛下杀手,在长枪射击要害前偏移了半分。
只是杰诺尔没想到女人杀心之重,竟然拖着重伤也要将男人抹杀,顿时有些懊恼自己的心慈手软。不过即使后来知道女人是自己所看好的公主身边的奸细,他也没有过多懊悔,哪怕回到过去,他也不会修正那半分偏移。
说到底,帮人帮人,不是为了杀人。
后来与号称“三执事”的两位极强剑圣过招,本来抱着必死决心,却破天荒只受了些许轻伤,杰诺尔不由感叹命运无常。
虽然不知道那位自称多拉贡的大魔导师之前有过怎样经历,为何会被一位魔导师狼狈追杀,又是怎样从山崖下逃出生天,但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多此一举的相助,恐怕也就不会有后来多拉贡及时出现败退两位剑圣的事儿了,自己也会死在那个花园。
因为这件事,他越发对恩师安东尼所言的“因果”之说深信不疑。
即使一个人的力量再小,但也架不住日积月累的持之以恒,毕竟滴水亦能穿石,杰诺尔相信总有一天,能够看到兽人与人族毫无芥蒂的举杯共饮、开怀大笑的欢畅场景。
——所以,“闲事”还是该管就管。
确认怀中的裘锦小袋没有因为一路颠簸移位,杰诺尔便再次加快了步速。
…………
看着老人恳切的目光,杰诺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老人在解释之前,先提了一个问题:“杰诺尔先生,您既然在库曼呆过不少时间,是否对库曼的战略级魔法有所耳闻?”
战略级魔法,顾名思义,耗费十数位甚至数十位大魔导师多年时间,苦心钻研磨合后联合刻画的巨型魔法阵,代表整个国家的最强魔法。依照魔法的不同性质划分,战略级魔法分为维持性与固有性两种。两者各有利弊,不分高下。
像今天所见到的防御魔法“山岗”,便是固有性魔法,不需要特定魔法师发动,在某些情况下会自动激活。
而库曼的战略级魔法,却是需要作为“枢纽”的强大魔法师主持的维持性魔法。
所以对于老人的问题,杰诺尔感到有些为难。
他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的恩师便是利亚前任战略级魔法的“枢纽”吧?这可是涉及了国家根本的秘密,就算当年安东尼并未吐露太多,大都没有涉及到隐秘问题,杰诺尔也不会随便将自己知道细节跟一位交涉尚浅的老人讲述。
有着几十年人生阅历的老人,对人情世故自然知之甚深,见到杰诺尔露出尴尬表情,马上醒悟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一拍额头:
“您看看,老朽一时心急,让您产生误会了。您放心,老朽没有探查库曼王国隐私的意思,之所以这么问,其实就是想知道您对战略级魔法是否有一个笼统的概念……不过看您的反应,像是对此了解不少,这样就省去些许解释的麻烦了。不过冒失之过,还请您见谅。”
见老人准备鞠躬,杰诺尔哪能这样受礼,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抬抬手:“恩斯莱特先生言重了,还请继续您刚才的话题。”
看出杰诺尔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刚刚还担心给对方留下不好印象的老人松一口气,慢慢直起后背,将掌心的裘锦小袋打开,露出一枚古色古香的棕黑色药丸,一下子便吸引了杰诺尔的目光。
老人解释道:“您可能有所不知,其实利亚‘君岭’之上,除了‘山岗’这个护宫魔法外,还有另一个战略级魔法。”
正在仔细端详药丸的杰诺尔闻言,猛然抬起头,挑了挑眉毛:“第二个战略级魔法?”
话一出口,杰诺尔便觉得有些不对,面色一变,刚要再说什么,就被老人一手拦下:
“老朽知道您想说什么,既然是老朽主动开这个口,就不担心您将这件事说出去,不只是对您的人品信得过,只是估计这事儿过不了多久便会外传,所以保不保密便已经无足轻重,您不必如此紧张。”
杰诺尔稍安,点点头,示意老人继续说下去。
“这另一个战略级魔法,事实上几乎罕有人知晓,老朽也是在担任医部职位之后,偶然从某部存世二百余年的古典中挖掘出一点痕迹,后来收集起许多与之看似无关实则密切联系的消息,一一拼凑之后,才总算稍微看清这个被认为是‘失败品’的遗弃魔法。”
“‘失败品’?遗弃魔法?”
杰诺尔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战略级魔法都能和这两个称谓挂钩了?
老人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也没有多意外,继续解释道:“这个被称为‘英魂融合’的战略级魔法,据记载是将数百年前某位魔法大家的精神力召唤至现世,再加以国力傍身,能够将一个人的魔法修为巨幅提升,哪怕原本是个一窍不通的普通人,被英魂成功融合之后,在魔法时限内都能够获得近乎大魔导师的力量。”
(将普通人……直接提升为大魔导师?!)
杰诺尔张大嘴巴,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普通人尚且如此,换成紫袍法师呢?特级法师呢?
又或者……大魔导师呢?
身为魔法师的杰诺尔,对实力提升之路的艰辛可谓感慨颇深。如果老人所言非虚,或者说那本古籍所写为实,名为“英魂融合”的魔法真有如此逆天的效果,甚至用“神迹”称呼都毫不为过。
杰诺尔稍微思考了下,开口道:
“我想……这个魔法应该有很大的限制吧?”
老人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反问道:“您是如何猜到的?”
杰诺尔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点点头:“如此逆天效果的战略级魔法,如果随便挑一个人都能成为受术者,不是近乎于无敌的存在吗?这就和您所说的‘失败品’截然不符了。所以我想这种限制不但存在,而且非常苛刻。”
“没错。”
老人叹了口气:“‘英魂融合’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受术者必须拥有皇室,也就是金家族的血统,否则魔法无法发动。这是开国皇帝金一世在魔法创研初期下达的要求,可以理解为一种帝王心术,为了荫庇子孙后代,自私一点也无可厚非。”
杰诺尔已经不敢插话了。
实际上,他已经有些后悔听老人讲这么多了。
这可是关乎利亚开国皇帝的秘闻,听老人的语气,还稍微带有些谪贬之意。自己听了也就听了,自然不会出去声张,但要是随便发表点意见,别看现在老人和颜悦色,万一帮着办完事儿被过河拆桥,随便扣上顶帽子,到时候被举国通缉,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杰诺尔对老人的观感也非常不错,但在外游历这么多年,杰诺尔也不是没少见帮完忙倒打一耙的主儿,所以善良归善良,好事该做就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老人没有注意到杰诺尔的谨小慎微,或者可能注意到了也没有在意,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可是当魔法阵全部完成,进入试行阶段时,金一世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构建时加入太多功能性要求,使得‘英魂融合’对受体的天赋要求极其高,甚至可以说超乎想象的高。”
老人瞥了眼门外的天空,不知察觉到什么,语气莫名加快了许多:“据那本古籍记载,所有参与‘英魂融合’的金家族后裔,在魔法启动的瞬间便爆体而亡,就连金一世最为喜爱的次子,当时号称‘百年一遇’的魔法天才,也没有撑过五分钟,稍后便七窍流血,等被救下来时,已经变成不清人事的……”
说到这里,老人有些感慨:“悲痛欲绝的金一世,一怒之下下令永久封锁这个魔法,同时将所有相关文献全部烧毁,老朽所查阅的那本古籍,便是某个胆大之徒冒死留下的。”
“因为战略级魔法耗费巨大,在利亚刚建国时期绝对算是笔天文数字,最结果却搞出这么一个笑话,为了避免民生哀怨,金一世又下令,所以参与设计的魔法师不得对外吐露半句,谁敢将这事流传出去,必被株连九族——”
“咳咳,那个……”
听到这里,杰诺尔突然呛了一下,饶是他心大也给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打断老人。
这都闹到诛九族了,再听下去,自己是不是连医厅的门都走不出去了?
“您不用紧张。”
看杰诺尔脸色不好,老人立马领悟,连忙摆摆手:“是老朽没讲清楚。一世皇帝不愿再有后人步次子后尘,所以对后来登基的太子下令,不准让金氏后人再启用这个魔法。所以老朽猜测,现任的威尼斯陛下,应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魔法存在。”
“欲带皇冠,必承其重。想要使用超出规格的力量,就要承受与之相应的代价。”
杰诺尔若有所思的自语道。
其实说到底,“英魂融合”和自己的“兽血沸腾”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虽然规格不同,但都是要耗费一定代价换取力量,只不过前者的收益与索取都要高许多许多。
“不过您是怎么知道,这个魔法没有在皇室中流传至——”
话问到一半,杰诺尔脑海中灵光一闪,随后恍然大悟。
如果说真的有人能承载这个魔法,除了现今被誉为“千年难遇”的公主殿下外,还会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恐怕再过三百年,金家族都不会再出现这样一位天才。
而国相谋权的现在,如果皇帝威尼斯,或者说泰勒公主知悉这个魔法,还会一直隐忍不用吗?
答案还是否定的。
然而老人的下一句话,让杰诺尔有些愕然。
“老朽一直是这么想的,之前也从未将这件事诉于他人。可是……就在刚刚,公主殿下启动了这个魔法。”
老人的脸上,忧心忡忡。
“已经,启动了?”
杰诺尔这才想起刚刚老人一直向外看的反常举动,对方身为大魔导师,可能战斗力不强,但精神力绝对超出自己一大截,所以他绝对是察觉到某些自己触不到消息。
“是的。也就是在这股强大气息出现后,我才意识到另一股之前一直掩藏在水面之下的气息。”
老人眼中浮现一丝焦虑:“如果说整个利亚内还有谁能有这种惊人的气场,除了瓦伦丁外,再无他人。”
“您是说——发动‘英魂融合’的公主殿下,正在和瓦伦丁交战?”
杰诺尔艰难的咽了一口。
“是的。”
精神矍铄的老人一下子萎靡许多,仿佛瞬间老了十岁,露出这个年龄本该有的疲态:“虽然不知道殿下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但……但如果那本书的记载不错,哪怕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也承受不了这个魔法的反噬……”
说到最后,老人的语气已近颤抖。
“之前也说过,老朽无法插手这种国事,可眼睁睁看着泰勒殿下因为反噬身亡……老朽实在做不到。所以杰诺尔先生,老朽恳求您,能否将这枚药丸送到公主殿下身边,至少还能保她一口气……”
“虽然这样讲有些强人所难,而且可能会让您深陷危险之中,但您是‘探险者协会’派来的使者,我想瓦伦丁也不会为难……老朽眼下实在是找不出其他人选,您——”
“我知道了。”
杰诺尔深吸一口气,抬手止住老人的话语。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老人要问自己关于利亚的政治倾向了。如果当时自己回答的是瓦伦丁,恐怕就不会有之后这些详谈了。
从老人的语气中也不难判断,公主与瓦伦丁应该交战了一段时间。而老人依旧能耐下焦躁不安的心情细说,就是为了让自己有充足的判断与选择时间,甚至可能还包含不想让自己过早去,直到两人分出高下、危险性大大降低后再抵达的想法。
如果瓦伦丁胜了,万事休矣,早送完送都一样,对方也可能看在自己背后势力的份上不予计较。
如果公主胜了,瓦伦丁就肯定身首异处,那时候自己再送上能够吊住性命的药,才算真正的胜利。
而且老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谈报酬的事情,即使再心急,也依旧以商量、恳切的语气交谈,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不过就算老人如何对自己脾气,公主殿下的政策如何深得民心,说到底,这一切其实都与杰诺尔无关。
之前险些陷入死地的两场战斗,已经算是超出规格的仁至义尽了,自己还有必要再冒险吗?
还有一点,杰诺尔只是隐约有所感觉——
老人对公主能否取胜,并不乐观。
这点和老人的行为,有些出入。
为了解开心中最后一份疑惑,杰诺尔思虑许久,缓缓问道:“能问您个问题吗?”
“请说。”
大概是意识到这将是决定对方选择的问答,老人的神情中,掺杂着一份罕见的紧张。
“您为何想要救公主殿下?”
老人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问题,但只是犹豫了两个呼吸,坦然答道:
“因为我不想这么好的姑娘死掉。”
目光真诚而慈祥。
“……了解了。”
杰诺尔愣了半秒,随即大笑一声:“请老人家知会一声和我同来的那两个家伙,让他们在这里老实呆着,就说我出去溜达溜达,一会儿回来。”
说完,他一把接过老人双手递在空中的裘袋,一头扎进显露出倦意的夜色中。
只是因为老人的回答,超过了他最好的预估。
“……谢谢。”
老人右手捂住胸口,看着兽人背影消失的方向,默默念了一句。
老人并无子嗣,孑然一身。
唯一的发妻,也在几年前因病去世。
老人抬头看向天空,突然有些想念自己那个先走一步的糟老太婆。
想着想着,便觉得天又要下雨了,慌忙眨眨眼,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老太婆子,你倒是走的利索,留下这么个可怜的小丫头片子不管不顾……”
昔年,一位以救死扶伤为毕生宏远的年轻人,第一次走进金碧辉煌的殿堂。
在走廊的拐角,有些紧张的年轻人,不小心撞到一位同样年轻的女士。
“哪里来的笨蛋啊?疼死我了……”
“对、对不起!我是刚刚进入医部学习的恩斯莱特……”
“算了,下次小心点,万一撞到什么大臣,你可是会被责罚的。”
“嗯,好、好的……等、等一下!”
“嗯?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啥?你这是搭讪吗?真老土。”
年轻人怅然若失的垂下头。
然后从极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风铃:
“我叫尼莫拉。”
第一一四章 战术
广场之上,光芒大振。
自战斗开始,两人在短短十息时间内已经交手不下七次。实力大增、已经完完全全成为顶级大魔导师的泰勒,举手投足之间皆有风暴呼啸,怒卷苍岚,手中名为“立断”的绝品秘剑挥动如风,大开大阖,每一剑都携带力拔山河的气势,就连瓦伦丁都只能暂避其锋,不敢正面相抗。
令瓦伦丁稍感意外的是,明明整个广场都在自己的魔法范围之内,本应与外界气息隔绝,但“英魂融合”的泰勒却能硬生生在自己的结界上打开一个缺口,接引外界的风元素流入,丝毫不被自己结界的限制所束缚。
偏不信邪的瓦伦丁,接连在风系魔法对抗中吃瘪后,已经累积了不少外伤,不得不承认在风系魔法上自己已经落于下风,连忙调整心态,在下一道紧随其后的剑气中利用土系魔法脱身,暂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击落空,泰勒也没有着急追上去,缓缓调整呼吸,将脸上那抹病态的红晕强行压下去,就这么与瓦伦丁隔着百米遥遥相望。
瓦伦丁脸上战意盎然,率先开口道:“虽然我早对战略级魔法的威力有所估计,但不得不说,你展现出来的实力还是让我刮目相看。能够这么快适应超乎自己想象的力量,不愧是妖孽般的天才,‘风暴女武神’这个美称不是白叫的。”
这句称赞是瓦伦丁发自内心的。
对于一位特级法师而言,突然获得超出自己极限的数百倍力量,就如同一个蹒跚学的步孩童突然拥有成熟大人的身体,怎么样都该有些不适应,需要一定时间磨合。
所以瓦伦丁故意为在开始时收敛魔力,也有试炼之意,想要让泰勒尽快掌握自己现在“身体”,哪怕只有七八成,最起码也能在“英魂融合”结束前能让自己酣畅淋漓的放手打一场。
可令他意外的是,从起初的生涩运用,到后来浑然天成的熟能生巧,泰勒仅仅只是用了不到五招,这之后便是毫无心理准备的瓦伦丁遭殃,接连在魔法对碰中吃了几个亏,才好歹将战局拉平。
事实上别说刮目相看,一向自诩甚高的瓦伦丁自己都不愿承认,对于泰勒的天赋,他其实是有些妒忌的。
他能想象到,如果真给对方二十年,很有可能会成长为令整个大陆俯首的顶峰。
不过,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虽然在心里念叨着可惜,但瓦伦丁可一点都没有这种感觉。
如果说有,也只剩久居高位无敌手、早就古井不波的心境,突然因为好对手的出现而重新雀跃。
瓦伦丁擦拭掉嘴角的血迹,嘴唇微微上挑。
受伤这种事,究竟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了?
因此,瓦伦丁越发确认一件事——
经此一战后,自己定能跻身到“那些人”的行列中。
想到即将能真正见识到传说中的“神境”,瓦伦丁嘴角的笑意更加盎然。
瓦伦丁时而蹙眉时而大笑的怪诞画面,让泰勒心中的不详愈加浓烈。趁着这短暂的喘息机会,她确认了自己身体的情况,虽然并无大伤,但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虚浮感,仿佛即将透支的旅人,看似体格健壮,实则随时可能倒下。
(是“英魂融合”的副作用吗?)
泰勒很容易想到其中的缘由,也大略能猜到继续撑持下去的下场是什么,但终于有能和瓦伦丁正面硬撼的机会,而且除此之外也已经山穷水尽,没有其他办法,即便对方怀有仍看不分明的阴谋,也只能咬紧牙坚持下去。
利用最后一点时间,泰勒开始思索后面的战斗。
从之前的交手判断,如果瓦伦丁没有藏掖太多,那精研风系魔法的自己在速度上占据绝对优势,即使被对方那个“万象世界”的禁咒有所压制,也依旧能取得先机。
而身为魔剑士的泰勒,自然不会舍弃这份独有的优势。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虽然“英魂融合”给予了她远超十级的魔法水平,但剑术仍是之前的八级,与动辄十级的魔法相搭,就好像规格不一的魔导齿轮绞合,总是有些不顺畅。
好在“立断”作为一顶一的极品秘剑,能稍微缓和这种阶级差距,让两者的搭配不至于太过别扭,而且因为自带“断裂”属性,非常契合风系魔法加成,所以几个来回下来,倒也让瓦伦丁吃了不小的亏。
可即便如此,泰勒也只能将剑术作为锦上添花之用,在真正硬碰硬的魔法对轰中,仍然只能以单纯的魔法抗衡,些许的马虎也会给瓦伦丁找到破绽的机会,所以她只能谨慎,再谨慎。
至于自己的劣势,便是如同身体定时炸弹般的状态,如果拖得太久,不说之后狂风暴雨般的反噬会如何,那唯一一点战胜瓦伦丁的希望也将荡然无存。
几个呼吸间,泰勒已经将之前的战斗总结完毕,优劣之处分辨清晰,简单做完了接下来的计划。
等到泰勒再次看向瓦伦丁时,却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中充满揶揄,泰勒顿时有些心慌,只听他一字一句说道:
“想要依仗着速度上的优势,继续维持之前那种配合剑术的骚扰攻击,对我造成累加伤的同时,尽量减少正面硬刚,看似为了拖夸我,实则是想要尽量避免消耗,延长可能快要支撑不住的身体,然后瞅准时机,在我以为要陷入持久战时,出其不意全力一击,反而迅速结束战斗——大致是这些想法吧?”
一眼看穿。
泰勒瞳孔微缩,不由咬住嘴唇。
仍未开战就被对方看穿战术,已经可以算是输了一半。
泰勒有些懊恼,自己还是太大意了。既然“英魂融合”是瓦伦丁通风报信的,他自然对这个魔法的优劣势知之甚详,肯定早就想到对应手段,很有可能就连自己的思维都是被他故意引导。
自责归自责,泰勒很快从震惊状态中走出,飞快思考着该如何做出改变。
如果被瓦伦丁拖入持久战,战局将对自己压倒性的不利。
所以还是要速战速决。
泰勒抬起头。
以为她要说什么的瓦伦丁,笑着开口道:“您不必太在意,毕竟这个战术是眼下最——”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泰勒的身影,瞬间跨过百米距离,已经近在眼前。
瓦伦丁笑意盎然,也不再废话,双袖轻轻甩起。
又是一道震天的轰鸣。
第一一五章 智胜
既然原定计划被看穿,这第二场战,泰勒便打定主意速战速决,所以起手便是一记禁咒。
魔剑士最强之处便是在于,使用魔法的同时附带剑技,两者互不影响,甚至于实力强劲之后可以一心二用,同时也能将魔法融入剑技中,剑锋一出,既带剑气也附魔法,诡谲莫测使人难以招架。
剑芒闪过空中,直逼瓦伦丁眉心而来。
瓦伦丁微微皱眉。
泰勒这缩地成寸的一剑,在瓦伦丁看来,堪称完美,却又有些不合常理。
附于剑身的“空间断裂”是名副其实的禁咒魔法,作为之前还是八级法师,甚至连十级魔法都未触摸过的泰勒,能够仅凭书中所写加以自己领悟,第一次使用便能将这个禁咒发挥出近乎圆满的威力,即使是他瓦伦丁都忍不住想称赞一句。
再配合秘剑那名为“断裂”的属性相辅相成,所散发出的威力令人不寒而栗。瓦伦丁几乎可以确定,即使自己使出相同等级的禁咒魔法防御,也会被对方一剑劈开,最起码得受不轻的伤。
然而奇怪的一点,或者说令瓦伦丁皱眉的地方,却是明明可以达到令自己难以避开的速度,这一剑却画蛇添足的附加上剑气,虽然会提升些许威力,但只有八级的剑术在这道风系魔法面前无疑有拖累嫌疑,速度压低不少,使得瓦伦丁堪堪能够躲开剑锋。
当然,这点速度的微小差别其实不大,如果是寻常的魔法师,哪怕刚刚步入大魔导师的门槛,这一剑依旧快如闪电,别说躲掉,就连看出剑技延缓的这一点速度都不可能。也只有同级相对,生死搏杀时,才能注意到这些差别。
依照瓦伦丁之前的判断,泰勒应该觉察到正面对轰时剑技反而会成为拖累,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仅仅这微小差别,便是自己能不能躲开的关键分水岭。
从小聪慧过人、心思细腻的公主殿下,竟然会犯这种失误?
换做别人可能会窃喜。但瓦伦丁不信。
他不信这个从十四岁起便没事瞅自己两眼,盘算着自己的心思,还能一脸笑容灿烂打招呼的小姑娘,事到如今却马虎大意。
尤其当泰勒毅然出剑时,瓦伦丁其实已经做好互换一招的准备,毕竟他早就心中有数,只要速度落下风,无论如何躲闪最后都会受伤,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放弃放手,直接以攻对攻,大不了拼个两败俱伤。
可现在突然多了一个选择,犹如原本后路被截、只能破釜沉舟的军队,突然发现敌军边线有一道疏漏,不用付出代价变能突围出去,甚至还可以趁对方排兵布阵无法腾挪的间隙发出反击,即使再坚毅的将领,之前下定的决心恐怕都会有所动摇。
瓦伦丁现在便是面临着这种选择。
是维持之前的判断,还是兜住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直接掉头躲开?
可即使老人思绪飞快,终究还是来不及面面俱到,考虑通透。
因为剑来了。
泰勒这一剑,虽然速度较原本有所缓和,但还是极其迅猛。
等瓦伦丁略微察觉出一丝端倪,终于抓住那一条藏在迷雾之后的线时,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凭本能向后偏移。
一步之差。
瓦伦丁暗骂一声,也没有再后悔的时间,只能顺势向后跳到更远处,同时双手结印,亮起两道截然不同的光芒。
瓦伦丁猛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双手。
见瓦伦丁终归还是躲开,泰勒一直悬在嗓子眼儿里的心总算稍有安稳,嘴角微翘,眼看他堪堪躲过这一剑,脸上并未有任何怅然,也不急于抽回强弩之末的剑锋,反倒凌空前跨一步,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终于向前推出。
剑锋之后,又是一道精光。
缠绕于“立断”之上的“断裂”属性早已将瓦伦丁身前斩出一抹真空,就如一块从未洗练的白帛,不染丝毫元素之力。
纵使瓦伦丁能够毫发无伤的躲开,并且在之后立即作出反应,也会因为这一瞬间的元素阻隔,而让手中魔法慢一步成型。
所以瓦伦丁纵然能够做到极速吟唱,也来不及在泰勒提前同构的另一个禁咒到达前将其拦下。
“厉害。”
瓦伦丁面露苦笑,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就被随后猛扑过来的狂暴风刃呼啸掠过。
血花漫天飞舞。
当地面传来一阵重重的摔落声,泰勒再难按下胸中那份悸闷,仰天吐出一大口血,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禁咒的消耗远超想象,就算是最顶级大魔导师,在同一场战斗中也很难释放出两次。这不仅因为禁咒本身极其繁复,更主要的是消耗巨大,也就只有瓦伦丁这种剑走偏锋的魔法路数,可以不按常理出来,在禁咒中释放另一个禁咒。
对于泰勒来说,同时释放两个禁咒,绝对算是赌命行为。毕竟还要将其中一个禁咒隐藏在另一个禁咒之后,还要暂时瞒过瓦伦丁的眼睛,所付出的代价已经不只是巨量魔力那么简单。
泰勒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甚至可能不用等战略魔法的反噬到来,自己就因为大量生命力流失提前倒下。
不过即使如此,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畅快的笑意。
这一次,她赌赢了瓦伦丁。
如果刚才瓦伦丁选择正面抗衡那一剑,选择两败俱伤的凶狠打法,那自废生命的泰勒必然会先一步倒下。
亦或者瓦伦丁选择最蠢笨的防守,稍微在这一击上吃点亏,自己后面这一招也不会达成如此效果。
她就是赌瓦伦丁那一瞬间的躲闪。
以瓦伦丁的心性,纵然想到自己掺杂剑技的打法可能有诈,他也可能自恃吟唱速度更胜一筹的优势选择以退为进,但那时,被“立断”所切断的魔法联系就会短暂停滞,像是空有一身本领的武人被缚住手脚,只能硬生生吃上一记。
这次心计的较量,泰勒终于占了上风。
但泰勒很快擦干嘴角,没有过多沉浸在之前的喜悦中,颤巍巍从地上站起,冷冷盯着不远处仿佛置身事外的安琪拉。
注意到泰勒的视线,安琪拉嘴角一挑:“怎么,想趁着最后一口气,把我一块解决掉?”
泰勒没有回答,只是狂风大作。
“别分心了,你还没打完呢。”
安琪拉耸耸肩:“没注意到吗?瓦伦丁的‘万象世界’还没解除呢。”
泰勒身体一震,就连周围的空气流动都仿佛受到影响。
然后,她听到一声阴森森的桀笑——
第一一六章 神使
“不可能……”
泰勒睁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原本已经倒下的瓦伦丁,那具残破的“尸体”突然诡异的颤抖起来,发出几声“嘣嘣”的脆响,浑身上下皮肤迅速龟裂,如同一条蜕皮的蛇,很快便钻出一个面目俊朗的中年男子,眉眼与之前的瓦伦丁有八分相似,却年轻许多,仿佛只有三十岁,正值壮年。
终于,彻底脱胎换骨的瓦伦丁从地上站起来,抖擞掉一身老皮,左右看了眼手臂,眼中带着成功后的狂喜:
“不错,远比想象中要好许多。”
瓦伦丁张开双臂,瞬间有无数魔法元素从天地间疯狂涌进他的身体,估计很宽便能彻底回复巅峰状态。
不,是攀上更高一层楼。
泰勒好歹从震惊中拉回,挣扎着想要站直身子,咬牙抬起手,想要竭泽而渔,却被瓦伦丁轻而易举重新打翻在地。
再次吐出一大口血后,泰勒彻底失去站起来的力气,只能不甘的抿起嘴唇,死死盯着他。
在掌握这具身体的力量后,她的感知力也如春汛江河的流量般猛增,如果瓦伦丁使用了土系或者其他系的替身魔法,她一定能觉察到,可刚刚的手感毫无疑问正中靶心,瓦伦丁并非借助某种魔法脱离,那又如何解释这个现象呢?
“想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吗?或者说,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年轻?”
瓦伦丁慢慢走近,浑身气势凌厉,如同一位昂首挺步的君王,脸上带着由内散发的红光:“你应该听说过,我可以三重同构吧?”
看着瓦伦丁戏谑的眼神,泰勒猛然想到一种可能,嘴唇哆嗦两下,失声道:“难道你一直在维持……两个魔法?”
但她很快摇摇头,否定道:“不可能!包围整个内城区的魔法算作一个,如果你还维持另一个魔法,之后最多只能使用一种魔法了!可在和莱因哈特他们打的时候,你明明使用了两种魔法!”
瓦伦丁究竟使用了何种魔法,已经不是问题的关键了,如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到这种事,才是泰勒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除非……你已经掌握四重同构了?”
泰勒说出一个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解释。
瓦伦丁摇摇头,似乎心情大好,笑着解释道:
“再过二十年,我可能就能掌握四重同构了。你也不用乱猜,实际上‘万象世界’这个魔法相当于一个蛋壳,而让我起死回生的‘绝死’则是蛋清,这两个魔法本来就是一体,不过是衍生而来,只能算作一个魔法。”
泰勒满目寒霜,只当瓦伦丁在拿自己开玩笑。
“怎么,不相信?”
瓦伦丁脸上笑意更浓:“你的决策没有问题,不如说……十分出色,虽然我是故意引你全力出手,但也没想到你思维转变的这么快,甚至被你刚才出人意料的破釜沉舟搞得有些狼狈,值得夸奖。”
泰勒悚然。
直到现在她才回味过来,自己之前那些看似明智、果断的决定,其实很大一部分是被这个男人故意牵引。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瓦伦丁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刚刚也说了,‘万象世界’像是个蛋壳,在这个蛋壳中,我拥有近乎于神的力量,只要魔力充沛,我就可以无所不能。可是你永远想不到这个魔法的真正用处——
“这是我的‘茧’。”
“二十年前,我用‘梦魇’对自己做了一个暗示,在‘魔法之心’上悄悄附加了一层遮掩,就像一层看不见的网,能够让身体储存更多魔力且不易流失,魔法转换效率更快,所以我的魔法造诣才会突飞猛进,达到今天这种地步。”
像是在感受死战后源源不断重新补充进来的魔力,瓦伦丁闭上眼睛,一脸陶醉:“可惜这种画地为牢的做法终归有弊端,到达我之前的境界后,‘蛋壳’就不再是保护我成长的臂弯,反而成为限制我更进一步的桎梏,而且是我自己无法突破的桎梏。”
“所以……需要有人帮你打开?”
泰勒已经大体猜到了瓦伦丁的意思,面色阴沉道:“你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帮你打开这个瓶颈,而那个名为‘绝死’的衍生魔法便是保证你生命的一道锁?”
瓦伦丁扭扭脖子,点头道:“没错,这就是你无法察觉到‘绝死’的原因。”
说着,瓦伦丁有些感慨的抬起头,视线一一扫过远方的宫殿,眼神深邃而宁静:
“其实我原本的计划,是用那几个会长破境,可惜中途出现些许意外,他们的成长不尽如人意,最有希望达到我目的的尼莫拉又突然死掉,多拉贡勉强算中规中矩,但以他那不思上进的性子,再过二十年也未必能超越我。”
“如果实力不足以威胁到我,又怎么能将我的瓶颈打破呢?所以我只能放弃这个计划,将视线放到您的身上。这是个不小的赌注,因为没人知道这个战略级魔法究竟够不够强,亦或者您能否承受住这份力量而不至于过早崩溃——不过事实证明,我还是赌赢了。”
瓦伦丁开心的笑起来。
“所以——你只是想要获取更强的力量?”
泰勒狠狠攥紧拳头,努力支起上半身,不顾随之而来的剧痛,以仿佛吃人的气势,质问道:“那谋权篡位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从瓦伦丁的眼睛中能看出,他没有撒谎。
而且到了现在这种地步,瓦伦丁也没有必要撒谎。
而这也是泰勒最无法忍受的地方。
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理解,对方将整个国家搅的翻天覆地的目的何在。
在枢机阁中,瓦伦丁曾和她说,答案马上揭晓。
现在自己已经完败,瓦伦丁的目的已经达成,可结果依然在云里雾里。
哪怕自己马上要死,她也想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
听到泰勒的质问,瓦伦丁一拍脑袋,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笑意盎然:“你说这个啊?还记得之前跟你说的‘五神’吗?”
泰勒神情一滞,没有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是下意识点点头。
瓦伦丁向旁边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答道:
“利亚是我为了加入‘神使’的……敲门砖。”
第一一七章 不灭信仰
“哦,我说的可能不够准确。”
瓦伦丁沉吟一会儿,补充道:“应该是添头才对。”
泰勒面露茫然。
这么多年的从政经历,早就将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磨砺成一个眼光毒辣的上位者,所以泰勒能够看出,瓦伦丁并非无病呻吟,也不是故作淡然,他是真真正正认为篡位这件事无关紧要。
瓦伦丁痴迷魔法,可不代表他对世俗权力看的风轻云淡,否则他也不会在利亚任职四十余年。
所以是什么东西让他做出了这种改变。
泰勒注意到之前一个名词——
神使。
她突然不寒而栗。
将一国作为添头?
即使是瓦伦丁这种强者,都需要露出神往态度的存在,究竟到达了何种地步?
魔法有十境,剑道亦如此。
泰勒曾经认为大魔导师就是魔法师的顶峰,但现在看来,大魔导师或许只是万千山巅最微不足道的一座小峰,虽然下限不低,但上限无穷。
泰勒感觉自己窥见了某些秘密。
“你说的‘神使’,究竟是什么?”
抛开国仇家恨,这是泰勒身为一位魔法师提出的问题。
瓦伦丁目光灼灼,感受重新充沛全身力量的同时,露出一抹禅机般笑容,微微侧过身: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泰勒挑起眼角,看向瓦伦丁的眼中含有怒火,只当他在敷衍自己。
可惜泰勒没有注意到,瓦伦丁闪过身,与她呈一条线的不远处,刚好能够看到半个身形的安琪拉,嘴角不着痕迹的咧了咧。
知道泰勒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瓦伦丁也没有好心到费口舌解释,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泰勒,或者说这个国家的生死已经和他没有关系。
“‘不灭信仰’——公主殿下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
泰勒微微睁大眼睛。
她当然记得这个名字。
这个在她十岁那年,将仍然年幼的公主殿下,连通附近诸国的许多孩子一同绑架,在山东中进行着不明所以的“实验”,最后在多国联合围剿中销声匿迹的神秘组织。
即使已经过去多年,自己的心病也早已祛除,但泰勒还是下意识感到一股恶寒,如同被蛇咬过的人总会留下心理阴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也仅此而已。
看到泰勒并未表现出太过剧烈的反应,瓦伦丁玩味的搓了搓下巴:“哦?本以为你会表现的更加慌张一些,没想到心境远比我想象的要坚韧许多……有点可惜。”
瓦伦丁眼中划过一丝失望,眼底却升起一道微不可察的杀机。
身为精神系魔法“梦魇”的大魔导师,瓦伦丁天生具有看清人心的天赋。他无法看透别人的想法,但能体会到他们的情绪,所以他知道泰勒并非是强装淡定,而是真的心静如水。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回顾的往事,这些平时被放在最深处的阴暗面,虽然平时看上去安安静静,却很有可能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发难。
而能够克服自己最恐惧事物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瓦伦丁故意吐露“不灭信仰”的信息,其实有两个原因。
一来他想稍微泄露点天机,让泰勒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这就和获得最高魔导成就的研学者,想要得到领奖台下那些对自己成绩一无所知的凡人恭维,不得不稍微讲解一下,让他们真正领会到“这个人真厉害”一样。
毕竟自己取得了算是前无古人的荣耀,极有可能得到诸神的首肯成为“神使”,作为唯一观众兼见证人的泰勒却对此一无所知,这份喜悦不免会掉色许多,算是半点虚荣心作祟。
至于第二点,和泰勒的看法差不多,瓦伦丁未尝不想保住这份滔天权势。他本想在成为“神使”以后,将泰勒作为自己的傀儡,所以故意试探她的心境,却没想到少女坚如磐石,丝毫不为所动,即使自己动用了“梦魇”都无法趁虚而入,精神力之强远远超乎自己预料。
至于其中原因,瓦伦丁稍加猜测便能大体得到结果。
八成是那个同样拥有精神系魔法的“寒潭之涎”会长从中作梗,提前给泰勒做过训练,让自己没法为所欲为。
想到这里,瓦伦丁不免有些愠意。如果不是多勒米已经被安琪拉解决,他不介意自己再亲自动手处理一趟。
既然无法控制,那就干脆毁掉。
可惜是可惜了点,但替代品也不是没有,瓦伦丁打定主意,从那两个废物兄弟中选一个,至于老皇帝威尼斯,早就是该进棺材的人。
就在他刚做好决定时,一旁的安琪拉突然出声:“不要浪费时间。”
瓦伦丁背对着她点点头。
这是让自己赶紧动手的意思,同时也在提醒不要过多透露关于组织的秘密。
瓦伦丁向前迈出一步,想了想,还是回过头,改用一副敬重的语气,眼含期许的问道:
“不知以我现在的实力,能否入的了那些大人的眼中呢?”
安琪拉眯起眼睛,一瞬间仿佛将他从头到尾看透一遍,然后闭上眼略作沉吟,像是在和某处进行沟通般神情微变,在瓦伦丁度日如年的等待中,终于慢慢点头:“算是勉强达标,但还需要进一步历练。之后的事,等你到达‘那边’,自会有人帮你。”
“万分感谢!实在是太、太感谢——”
瓦伦丁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满脸通红的跪下身,刚想念出某人的名字,就被安琪拉狠狠瞪了一眼,瞬间神情一滞,立马收声,只是不断冲某个方向磕头。
泰勒何等聪慧,看到瓦伦丁反常的举动,尤其安琪拉那一眼冷若寒霜的视线,马上隐隐有些猜测,内心瞬间犹如万马奔腾,翻江倒海。
(她……到底是什么人?)
“绯”的会长?
如果单单只是这一个身份,绝对不会让瓦伦丁如此恭敬有加。
泰勒想起刚刚瓦伦丁的侧身。
如果只是在夸耀自己,这个动作未免有些多此一举。
而安琪拉正在那条直线上。
(不可能……她的实力明明……)
泰勒赶紧再看一眼,“英魂融合”的强大精神力仍在,她确认自己之前的判断没错,脸色不免古怪起来。
安琪拉的实力,比瓦伦丁化茧之前还要弱。
这种人,可能是瓦伦丁口中至高无上的“神使”?
瓦伦丁一步步向这边走近。
泰勒暗叹一口气,这些疑问,只能带进地下了。
虽然心中仍然有着对父亲、大臣与其他会长的愧疚,但现在已经回天乏术。
泰勒慢慢闭上眼睛。
就在她已经能感受到逼近身前的魔法波动时,一个声音从远处响起,带着某种坚毅情绪:
“住手!”
第一一八章 间暇
对于这个陌生的声音,泰勒有些疑惑。
在脑海中搜寻许久无果,泰勒睁开眼睛,费力的扭过头,想要看清这个刚刚出现在广场的男人是谁。
仅仅只是这个轻微的动作,她做起来都无比辛苦,仿佛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被撕裂,一会儿像是在火炉中炙烤,一会儿又如同跳入冰窟。
泰勒知道,“英魂融合”的副作用即将显现。
然后,她总算看清那个广场边缘的人影。
“兽……人?”
喊完那句话的瞬间,杰诺尔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虽然来之前战斗已经结束,广场上的局面也非常清晰,但杰诺尔看到男人走向少女的时候,还是下意识不由喊了出来。
而更让杰诺尔意外的是,男人听到他的话,竟然真的停下脚步,抬起头,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会被杀掉。
这是看到男人眼神后,杰诺尔的第一反应。
虽然之前未曾见过,但能够散发出这种气息的男人,想必就是武力夺权的宰相,瓦伦丁。而躺在地上的金发少女,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即使不用特地分辨,男人无意在周围四散的气息已经让杰诺尔感到呼吸困难,汪洋般的魔力如同如同针芒刺痛皮肤,心脏猛然跳动起来,竟然下意识要激活“兽血沸腾”进行抵抗。
(不行——在这里显露出任何敌意,都一定会被毫不犹豫干掉的!)
自己和男人的差距太大了。
杰诺尔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总算压下即将爆发的临界点。调整完心态,杰诺尔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不发一语的男人,微微鞠躬:
“十分抱歉打断您,瓦伦丁先生。我叫杰诺尔,是‘探险者协会’的使者。”
尽管从之前的种种传闻中,杰诺尔非常厌恶瓦伦丁的为人,但眼下天壤之别的差距,不容他作出更多僭越行为,而且要想救泰勒公主,首先得保证自己能活着,所以杰诺尔一开口便是道歉,同时搬出自己的身份,以期待之后谈话能有一个相对合适的地位。
听到年轻兽人的自我介绍,瓦伦丁缓缓散去手中的魔法阵,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冷冷问道:
“有什么事?”
实际上,在年轻兽人刚刚跨入“万象世界”时,瓦伦丁已经心有所感,但当时正是与泰勒激战正酣之际,无暇分心,便没有在意这个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小虫。
至于刚刚为什么停手,就连瓦伦丁自己都解释不清,只是心中突生灵犀,想要看看这个兽人究竟要干什么。
杰诺尔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回道:
“实际上,我是受一位医厅的老者托付,将一枚救命药送给泰勒殿下。”
“老人?救命药?”
瓦伦丁微微皱眉,似是在脑海中寻找相应的人选,但很快露出一丝恍然,讥笑道:“原来是那个老不死的……没想到他也知道‘英魂融合’的秘密……不过还算没白活这么些年,能研究出抵抗魔法反噬的秘药。”
瓦伦丁沉吟一会儿,冲杰诺尔伸出手:“把那个药给我,你可以走了。”
他对那个药有些兴趣。
“这是救公主殿下的药,还请让我亲自为她服下。”
杰诺尔直视瓦伦丁的眼睛,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来,表情不卑不亢。
“什么?”
瓦伦丁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刚刚安定下来的魔力元素瞬间狂暴起来:“你再说一遍?”
杰诺尔站直身子,全力抵抗扑面而来的杀意,仍是寸步不让:
“……请让我亲自为公主服下。”
其实来到广场之前,杰诺尔曾想过泰勒战败的情况,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做。其实说到底,利亚的生死权斗与杰诺尔无关,能够替老人送来这枚秘药已经仁至义尽,犯不上和瓦伦丁起冲突,更别说这种冲突很有可能搭进自己的小命。
但杰诺尔还是放不下。
不说别的,单单只是解放奴隶的法案,就已经造福诸多同族。还有其他许多正在试行或者即将实行的法案,都与自己的观点不谋而合。
(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一位英明神武的君主吧……)
杰诺尔突然笑了起来。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与泰勒不足十米的位置。
“兽血沸腾”状态下,结合速度最快的风系魔法与占尽地利的土系魔法,是不是能够抢在一位至强王者前做点事?
不知道自己这条命,值不值公主殿下这条呢?
有一点杰诺尔能确定。
如果泰勒活下去,未来所造成的影响力绝对比自己要强。
(希望你能带着我那份愿望活下去。)
“英魂融合”的持续时间还有一点,恢复行动能力的泰勒想必能够从瓦伦丁手中逃掉。虽然杰诺尔不了解泰勒的为人,但如果自己用性命换取的一线生机,这位公主殿下应该不会轻易浪费,哪怕只是承自己的情,也选择活下去吧。
甚至连公主的为人都算计在内,感觉没有遗漏后,杰诺尔抬起头,等待一个机会。
“如果我硬抢呢?”
瓦伦丁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
一个“探险者协会”的使者,他还是杀的起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微妙。
就在杰诺尔即将释放“兽血沸腾”的瞬间,从始至终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女人,突然开口道:
“等等。”
这句话如同蕴含魔力,将剑拔弩张的气氛打破。
瓦伦丁马上回过头,眼神略微有些不解。
安琪拉咧咧嘴,脸上罕见的增添了几分笑意:“让他把药送过去,再和丫头打一架,我想看看你破茧后的全力。”
“就这种事?就算吃了药,她最多也就只能维持一击。”
瓦伦丁像是感到无聊般摆摆手,突然舔舔嘴唇,眼中增添几丝赤裸裸的战意:“如果……真想看看我的实力,您亲自来检验一下如何?”
安琪拉扬扬眉,丝毫不为所动:“现在这个状态还差得远,等‘她’回来,‘我’取回真身,那时候想怎么试都行。”
说着,安琪拉将视线转向一旁,眼底划过一丝光彩:
“倒是这个兽人……我有点兴趣。”
第一一九章 结束?
瓦伦丁睁大眼睛,在杰诺尔身上更加仔细的打量一番,啧啧嘴,吃惊道:
“兽人嘛……没想到您竟然有这种爱好?”
安琪拉微微一笑,目光却瞬间阴寒无比,瓦伦丁只能悻悻闭上了嘴。
“他是土风双系魔法师,这个年纪已经快要突破七级了,还是双系并驾齐驱,没有偏移。这样的好苗子,可不比那边的公主差多少。”
瓦伦丁闻言,略微惊讶的又看了杰诺尔一眼,却听到安琪拉接着说道:“而且……娜贝之前追杀多拉贡的时候,就是这个兽人横插一手。”
“什么?!”
瓦伦丁仿佛受到了极大震撼,声音不由提高了许多:“我记得您的那个——娜贝小姐有魔导师水准,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六级法师给……啊!”
瓦伦丁瞬间想到什么,收住声音。
“没错,他有办法提高自己的实力,能够直接到达特级法师的水准……不,之前和娜贝战斗时,已经触摸到魔导师层级了。”
安琪拉舔舔嘴唇,看向杰诺尔的目光,就像在欣赏一件心仪的玩具。
两人之间的谈话没有丝毫遮掩意思,所以一字不落全部落在杰诺尔耳中,年轻兽人顿时冷汗直流,尤其安琪拉仿佛吃人的视线,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这种底牌被看光的感觉,让杰诺尔非常不爽。
更是非常紧张。
杰诺尔不知道女人是用什么手段得到这些信息,也不知道能让瓦伦丁都恭敬有加的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好在瓦伦丁已经有松口迹象,至于后面是否有更大阴谋,也得等活到那时候再说。
“你去把药给她。”
见瓦伦丁没有制止的意思,杰诺尔冲女人点点头,全身紧绷的从瓦伦丁身边走过,来到泰勒身边。
——好美的人。
这是杰诺尔的第一反应。
即使脸上被血污沾染,脸色也呈病态般苍白,依旧遮掩不住泰勒姣好的容貌,尤其那双清澈又包含坚韧的眼睛,使她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
(总感觉有些……熟悉呢。)
杰诺尔一时陷入失神,但很快清醒过来,摇摇头,蹲到泰勒身前:
“这是恩斯莱特先生让我带来的——”
“请您……赶紧离开这里。”
对于兽人刚刚露出的诧异表情,泰勒没有思考的余裕。勉强从嗓子里挤出些微声音,低声说道:“感谢您的好意,不过这是利亚内部纷争,还请您不要插手。”
“可是——”
“拜托了。”
看着面如金纸,唯独眼神异常坚毅的泰勒,杰诺尔张了张嘴,最后只能从怀中摸出裘袋,缓缓放进泰勒手中。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杰诺尔微微颔首,在泰勒耳边留下这句话,退到一旁。
泰勒心怀感激的冲他点点头,一口将拇指大小的药丸吞下。
仰俯间,泰勒胸前的吊坠跟着回荡了一下。
低垂着头,对少女选择有些伤感的杰诺尔,自然没有看到这一幕。
“希望老家伙的药,能够稍微管点用。”
瓦伦丁冷笑一声,冲泰勒招招手:“赶紧点。”
大概是老人的药确有奇效,只一会儿功夫,泰勒脸上已经恢复些许血色,能够慢慢撑着地面站起来。
泰勒深吸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击了。)
老人的秘药,说到底也只是用来维护“魔法之心”不至崩碎,勉强能让泰勒再使用一次“英魂融合”的力量,所以她要慎重考虑究竟是用何种魔法。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偏偏这时候想用就捉襟见肘……)
思考一阵,泰勒不禁有些叹气。
即使熟读典籍,拥有得天独厚的魔法资源,她能熟记的禁咒也只有区区三个。
一来禁咒本就珍惜无比,被大魔导师们视为压箱底的手段,收集三个已经极为不易,二来之前泰勒只是八级法师,什么时候能晋升大魔导师还是个未知数,根本不需要记住太多禁咒,这三个也只是泰勒用来作为参考,闲暇时间记住的。
可无论是哪一个,面对现在的瓦伦丁,都没有取胜的可能。
“英魂融合”的持续时间马上要到极限了。
没有更多时间犹豫,泰勒从地上拔出爱剑,一步步走向瓦伦丁。
风,开始呼啸。
瓦伦丁抬起一只手,兴致乏乏道:“别说我欺负你,咱们一招对一招。”
言外之意,他不会使用同构。
或者说,不值得他使用。
“风神——”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泰勒的眼睛逐渐变成淡金色,散发着璀璨光芒。
一头长发眨眼间变得黯淡无光,原本明媚耀眼的金色渐渐枯萎,如同耄耋老人变得苍白无力。
“不——”
目睹泰勒变化的杰诺尔忍不住想要冲过去,却被瓦伦丁轻轻一挥手定在原地,连同嘴巴一起封住。
“化身。”
吟唱完最后一句,整个空间瞬间一滞,接着风元素便铺天盖地的涌入泰勒身上,在她背后渐渐浮现出身着盔甲的女神身影。
看到隐约浮现的风神轮廓,瓦伦丁瞳孔猛缩,就连安琪拉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自创禁咒……区区一个八级法师竟然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了不起的天赋。”
不过安琪拉很快摇摇头:“可惜了。”
“在我面前,一样不堪一击。”
瓦伦丁狞笑一声,用力在身前一抓,带有毁灭力量的黑色元素渐渐凝聚于指尖。
泰勒抬起巨剑,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眨眼间闪到瓦伦丁身前。
她身后的虚像,同样高高举起长矛。
“万法皆破——湮灭!”
面对呼啸而下的长矛,瓦伦丁暴喝一声,将手中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球轻轻推出去。
短暂的寂静后,凶悍无匹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肆虐,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整个天地,广场像是被连根拔起,瞬间毁于一旦。
杰诺尔直接被爆炸弹飞出去,瓦伦丁的束缚也随之消失,余光看到倒射出去德瓦身影,杰诺尔猛一咬牙,强行压下涌上喉头的血,“兽血沸腾”骤然发动,在余波中勉强站稳脚跟,向某个方向掠去。
结果毫无悬念。
“哈哈哈——”
瓦伦丁在尘雾中大笑三声,瞬间冲出爆炸圈,向泰勒砸进的宫殿追去。
“当我的试金石,也算是辛苦你了,我这就送你去——”
在楼顶落下的瓦伦丁,猛然收声。
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第一二零 变数
对视只持续了短短两秒,黑白头发的男人率先败下阵来,脸上迅速浮现一抹惊慌:
“完了!被发现了!”
说着,男人连忙扔掉手中吃到一半的鸡腿,胡乱抹抹嘴,冲不远处正在烧鹅身上奋斗的粉发幼女喊了一句:
“别吃了,皇宫这边来人啦!走晚了要被扣饭费的!”
“咕噜嘎吱——”
“你倒是听我说话啊!”
见幼女根本不点自己,迟小厉哀嚎一声,心虚的向刚刚塌开大洞的楼顶看去,发现那个一脸凶相的男人仍在盯着自己,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完了完了完了,被人抓了个现行,吃这么多好东西得赔多少钱……)
迟小厉有些后悔没有见好就收。
经过千辛万苦的漫长寻找,走近内城区的迟小厉,总算凭借敏锐的嗅觉来到这处藏匿于众多楼阁之中的宴会厅,好歹为自己免了更加深痛的血光之灾。
只是来到大厅后,迟小厉竟然连一个守卫都没看到,只有中间摆满一长桌的精美食物,当时他还有些狐疑,但奥丽莎可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在他脑袋上踹了一脚,借力跳到半空,饿虎扑食般冲进小山一般的美味佳肴中。
不对,是饿龙扑食。
迟小厉可拉不住看到食物的奥丽莎,干脆也开始动起手来,只是在周围设了个隔离魔法,让外人无法察觉。可他没想到的是,皇宫这边不知怎么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竟然派人从天而降,尤其最后到的那个凶脸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商量的角色。
(看来只能交钱了。)
掂了掂手中干瘪的钱袋,再回头看看满目狼藉的餐桌,迟小厉叹了口气。
下一刻,迟小厉的身影出现在十几米外的奥丽莎旁边,一把抓住幼女:
“臭丫头,快跑啦!”
“等、等一下!师父!”
正准备跑路的迟小厉,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称呼,诧异的回过头,看了眼第二个进来的兽人,伸手指指自己:“你在叫我?”
杰诺尔满脸通红,连忙摆摆手:“不、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在叫您,其实是……”
(完了!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杰诺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追着泰勒来到宴会厅的杰诺尔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之前有过救命之恩、且想要投拜到其门下的那位大魔导师,心情瞬间激动无比,这才语无伦次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那个……咱们认识吗?”
好在男人似乎忘了自己,杰诺尔松一口气的同时,连忙解释道:“咱们之前在诺尔见过,当时在‘幻之翎羽’总部,您还……”
杰诺尔突然停口,悄悄瞥了一眼上方,不想在瓦伦丁面前过多暴露这位恩人的信息,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哦、哦……原来你是那个……”
迟小厉挠挠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其实他心里慌得不行。
年轻兽人后面省下的话,不是在故意提醒自己拿了他钱这件事吗!
竟然为了那么一袋子金银币从诺尔追到盖亚,难道一条命还不值那一袋钱吗!
迟小厉有些看不起对方。
好吧,自己收费可能确实……有点高?
毕竟只是随便将伤口处理一下,也没有费多大功夫,只有消除积蓄的隐伤时稍微浪费了点时间,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过也能值一点钱……吧?
将自己的手术估了个价,迟小厉总算略微有了些底气,立马对这位债主和颜悦色道:“不知道小哥想要多少赔偿呢?”
虽然迟小厉可以选择赖账,或者立刻逃走,但他对这个兽人青年印象还不错,尤其当时还给自己垫了入城费,不想再欠下更多人情。
“赔偿?”
感觉对话莫名其妙向着奇怪的方向进展,杰诺尔眨眨眼,没想明白其中的误会,干脆先暂时放下,再次悄悄抬头看了眼,发现瓦伦丁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作,才稍微放心,想着对方一定是被自己的恩人所震慑,连忙跑到昏迷不醒的泰勒身旁,冲迟小厉喊道:
“恩人,这位是利亚的泰勒公主,求求您救救她!”
迟小厉有些不解:“救她?不用……还钱吗?”
“还钱?当然不用!”
杰诺尔突然灵机一动,猜到这位未来的老师可能喜欢钱物,连忙补充道:“如果您救了她,利亚皇室一定会以重金感谢的!”
“哦?”
迟小厉双眼陡然射出精光,立马将视线移到少女身上,但只看了一眼,便面露苦色,惋惜的摇摇头:“生机断绝,没救了。”
杰诺尔一时有些恍惚:“连您都救不了吗?”
“你以为我不想赚这笔——救她吗?她失去的是生命力,你可以理解为提前衰老,所以手术救不了他。”
迟小厉摊摊手,露出心痛的表情。
“没有其他办法吗?”
杰诺尔不死心的问道。
迟小厉刚想回答,却突然犹豫了下,不过最后还是摇摇头:“有一个方法,但可能性太低了,而且这里也没有合适的‘载体’。”
听到还有希望,杰诺尔马上想问出下文,却被上方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
“你是谁?”
这是自来到宴会厅,瓦伦丁第一次开口。
他有些不爽。
不是因为两人无视自己,而是自己竟然看不出那个男人的底细。
尤其令瓦伦丁震惊的是,男人明明早就来到内城区,也就是“万象世界”的范围内,自己竟然毫无察觉,甚至在追来之前都不知道宴会厅竟然藏了两个人。
就像一盘稳操胜券的棋,突然生出一个不安定的变数,这种无法掌控一切的感觉,让瓦伦丁非常不爽。
在自己即将步入“神使”的当下,更是无法容忍这种变数发生。
所以他最开始没有出声,只是默默观察,想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些许猫腻。
但瓦伦丁失望了,青年就如同一滩毫无波澜的死水,任凭他怎么试探,都无法窥视藏在水面之下的内容。
瓦伦丁只是隐约感觉,这个男人很强。
当然,即使再强,也不可能有破茧后的自己强。
所以瓦伦丁不再等待,直接开口。
然后他听到了男人的回答。
“我叫迟小厉,一个注定要成为剑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