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花魁大会
“快看,是婉晴姑娘!”
“听婉晴姑娘抚琴,简直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可惜脸上蒙着面纱,看不真切……”
“婉晴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想必也是绝佳。
不然那方家公子怎会卖了宅子,也要为她赎身?”
…………
“竟然是她……”
方休瞄了一眼台上的那道身影,端起的茶杯停在嘴边。
京师关于他和婉晴姑娘的传闻,是他放出的消息不错。
可他并没有见过这位婉晴姑娘,只是觉得这个名字顺耳,恰巧又是伊人居的头牌清倌儿,便选中了她。
没想到竟然是那天湖畔边落水的女子。
那日一别,本以为再不会相见,没想到才短短三四天,便又在此相会……
“上次花魁大会,婉晴姑娘并未参与,这次出山,定然能夺得魁首之位。”
“此言差矣,婉晴姑娘与方家公子情投意合,未必在乎一个花魁的虚名。
若是方公子出手,为她赎身,魁首之位怕还是要落在别人头上……”
“只怕,伊人居不愿轻易放走这位头牌……”
周围人的目光投向前方的一处位置。
那儿,一名华服公子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睛望着台上那道身影……
…………
一曲琴声还未结束。
大堂靠后的位置,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青年缓缓起身,面露笑容。
“婉晴姑娘琴艺高超,实在叫人赏心悦目,但有琴声而无诗词,总不太应景,在下愿抛砖引玉,吟诗一首,聊以助兴……”
每年的花魁竞争,会考虑到很多方面。
除了参选之人本身琴棋书画、容貌姿态外,起决定性因素的,便是这些才子文人。
没有什么比一首传播广泛的诗词更能让青楼女子扬名。
当诗词被人口口传颂,不管那人之前是多么的籍籍无名,一夜之间,便能被无数人知晓。
可惜这白衫青年并没有作诗,只是吟了一首《夜筝》,并没有在会上引起太大的涟漪。
不过有人带头,倒有不少文人墨客争相站起,吟诗作对……
大堂被分成两部分,前面坐的大都是权贵子弟。
后面则是一些商贾和不得意的文人墨客,也可以说穷酸书生。
此刻,花魁大会俨然成了一场属于这群穷酸书生的小小诗会。
歌声与笑声在台下徘徊,起了又散,散了又起。
“袁兄高才,愚弟愧不可及……”
“今夜袁兄这首佳词,怕是要声名远扬了。”
“呵呵,偶有所得而已,还需诸位品评指正。”
被众人吹捧的书生推脱了几句之后,脸上露出了洋洋得意之色。
今夜虽不是什么正经诗会,就算作品传出去,也只能在小范围中流传。
但最起码在此刻,对于身边之人的称赞,袁姓青年心里面还是极为受用的。
待会儿若是引得婉晴姑娘的青睐,虚荣心更是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只是……
袁姓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方休身上。
片刻,他脸上露出阴沉之色,大声喊道:“久闻方公子才华出众,今日为何不发一言?”
众所周知,安平伯之子乃是有名的纨绔,最擅长的便是败家。
前两天还在醉花阁闹出了一通荒唐事,隔夜便趁安平伯不在,偷偷卖了家中祖产。
何来才华出众之说……
众人疑惑的转头望去。
只见青年口中的方公子正与还在抚琴的婉晴姑娘四目相对,隐隐有传情之意。
众人恍然大悟。
刚才作诗的青年倾心婉晴姑娘已久,看见这一幕自然是心有不忿,所以才会开口为难那方家公子。
想到这,周围的文人墨客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实际上,方休的注意力都放在林婉晴身上。
身后文人墨客无论是吟诗作对还是专心赏曲,都没有传到他的耳中,更何况是一个书生赌气的话。
袁俊哲看着方休的背影,本以为他会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呕血三升。
却没想到人家压根没理自己,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
他瞬间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提高声调道:“方公子既然倾心婉晴姑娘,何不为婉晴姑娘作诗一首,以表情意!”
他的声音很大,隐隐带着怒气。
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投去目光……
…………
前方的太师椅上,方休贴在赵嫣耳边,疑惑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名字?”
赵嫣还在为他刚才看艳舞一事赌气,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说道:“谁会喊你个淫贼的名字,自作多情……”
说完拿起一块梅花糕,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不理他了。
刚刚才救了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骂我淫贼……
我要是淫贼,你还能好好的坐在这儿吃点心?
方修暗自吐槽了几句,转过脸,心中还是疑惑。
刚才明明听到了‘方公子’三个字……
难道幻听了?
都是后面那帮穷酸书生,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闹得他耳边全是‘嗡嗡嗡’的声音。
寒冬腊月,倒像是夏天一样,耳边一堆蚊子苍蝇……
他摇了摇头,便不再纠结,抬头看向台上。
……
另一边,袁俊哲见方休转头,还以为他听到了自己的喊声,脸上露出喜色。
没成想,他只是跟身边的俊俏公子耳语了一番,还是没注意到自己。
袁俊哲宁愿这位纨绔公子哥回头骂上几句,或者吩咐手下狗腿子把他暴打一顿,也不愿他这样。
对于心高气傲的读书人而言,还有什么比无视更让人感到屈辱的?
偏偏面对这等赤裸裸的侮辱,他还说不出什么。
自古文人墨客都自诩高人一等,不愿同世俗之人一样高声喧哗。
两人之间又相隔甚远,那方公子没听到他的声音完全在情理之中。
恰恰,这情理之中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周围好友见他脸憋得青紫,不由生出同情之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不过更多人看他出糗,则是觉得好笑,一个个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偏偏此时,一个不明所以的少年郎中走了过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道:“兄台,我观你面色潮红,应当是肾精不足所致,当以滋阴育阳、补肾益精。
我这有颗十全大补丸,只要一两银子,兄台可要考虑考虑……”
第十七章 酒囊饭袋之徒
“考虑你……”
袁俊哲气的想破口大骂,但端着读书人的架子,后面那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直到脸憋得都有些扭曲了,才咬牙吐出两个字:“……不用。”
“噗——”
旁边了解内情的人却再也忍不下去了,大笑起来。
袁俊哲眼里闪过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瞪向那人,近乎是吼着问道:“你笑什么!?”
那人平日与袁俊哲以兄弟相称,此刻却实在忍不住笑意,只好一边笑一边回答:“我,我家娘子生孩子了,哈哈哈……”
袁俊哲与那人交好,自然知道他未曾婚配,何来的娘子,又何来生孩子一说。
不过是借口罢了,他笑的毫无疑问是自己。
从头到尾,自己就像一个戏班子里的猴子一样,自说自话,供人取乐。
想到这,一股怒火在袁俊哲胸中翻腾。
他看向方休的眼神像要射出火花一般,厉声吼道:“方休——!”
全场顷刻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包含怒火的吼声吸引过去。
就连台上的婉晴姑娘都被他吓到,手指下意识地一顿。
琴声出现一丝杂音,又很快恢复如常。
方休更是诧异,回头看向袁俊哲的眼神中写满了疑惑。
你哪位?
你喊啥?
我认识你吗?
一通自我疑问后,方休发现……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这书生。
不过,看他的眼神,怎么好像跟自己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样。
“你有何事?”
方休开口问道。
袁俊哲深吸一口气,目光阴沉,说道:“不知方公子可否为婉晴姑娘作诗一首?”
众人听见这话,全都呆了。
方休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听说古代书生深受八股文的摧残,除了四书五经外,一窍不通,读书读的脑子都不太正常了。
楚国虽然没有八股文,但科举制度想来不会相差太多。
眼前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好好的人竟被折磨成了傻子。
哎,可悲可叹……
方休叹了口气,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后,便转身继续赏曲。
众人也只觉得可笑,议论了片刻,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不再去看那发疯的书生。
袁俊哲又一次被无视,心中怒火到达了极点。
他一拍桌子,骂道:“酒囊饭袋之徒,便连作诗都不会吗?”
他这话一出,伊人居再次安静下来,除了台上传来的琴声,一片寂静。
方休听见这话,才明白这位是来找茬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是方休为人处世的理念之一。
现在人家明显想打自己的脸,再没点反应就说不过去了……
他缓缓起身,看向说话的书生,冷冷地道:“不会作诗便是酒囊饭袋之徒?
我楚国太祖,戎马一生,不曾做过一首诗,却为我等百姓赢得了百年安逸,他老人家是酒囊饭袋之徒?
你父母耕田织布,劳苦半生,只为供你读书,他们也不会作诗,他们是酒囊饭袋之徒?
你住的房子,吃的粮食,穿的衣服,读的圣贤书,都是一群不会作诗的人以汗水凝结而成。
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骂他们是酒囊饭袋之徒,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我……”
袁俊哲还没来及的反驳,就听见方休继续道:“没有博爱之心为不仁,不识民族大义为不义,不知敬畏天子为不忠,受父母恩育而不图回报为不孝。
像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怎么有脸站在这里,指责别人?”
方休这番话如一记重锤砸在袁俊哲胸口,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情知自己说错了话,还没来得及挽回,便被方休抓住把柄一通指责,竟然直接把他定为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
偏生他还不知如何反驳,只能默默承受。
若是这番话传了出去,他的名声,他的仕途,他的一切全都将坠入谷底,且永无翻身之日。
想到这,他脸色惨白,身如筛糠,只觉得天旋地转,后退了数步,‘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了地上。
此时,全场仍是一片安静。
众人只觉得方休那一番话简直振聋发聩。
有一瞬间,他们竟真觉得刚才对方休发难的书生是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
但实际上,他们都明白,那个书生不过是出于嫉妒,想要让方休难堪罢了。
最多算是小人,跟那穷凶极恶之徒比还差得远。
台上,林婉晴一曲终了,望向方休的美眸中闪烁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位众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似乎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
这一场小插曲终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几个同行书生将袁俊哲抬出伊人居后,一切便恢复了原样。
方休坐回椅子,刚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便看见身边赵嫣和吴毅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尤其是吴毅,一双眼睛瞪得好像见了鬼一样。
要不是他头上还裹着纱布,方休忍不住就要给他一拳了。
“方休,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
吴毅看着方休,一脸惊奇,说道:“放在以前,你如何也说不出这番话,还有醉花阁那次,也是你急中生智……”
他说到这,似乎想到了什么,狐疑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药了?”
方休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说道:“你猜的没错,十全大补丸,不仅补肾,还补脑子,一万两银子一枚,我这儿刚好还剩一枚,你要不要?”
吴毅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说道:“一万两银子太贵,你我兄弟一场,一千两银子卖不卖?”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要真有这种药,我肯定第一个给你……”
吴毅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他脸上露出感动之色,拍了拍方休的肩膀,哽咽道:“不枉为兄疼你一番。”
一旁的赵嫣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道:“他在骂你蠢啊……”
方休瞪了她一眼,说道:“之前谁救的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赵嫣想起刚才那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训斥,脖子一缩,真的不敢再说了……
第十八章 搅局之人
二楼,一名青衫女子掩嘴笑了笑,说道:“那是谁啊,伶牙俐齿,几句话便让那书生连血都吐出来了。”
另一女子想了想,诧异道:“好像是安平伯家的公子,方休方公子。”
“方公子……”
那青衫女子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传言方公子不是纨绔败家子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急智。”
另一女子摇了摇头,说道:“败家子未必就是愚蠢之人,不管怎样,他卖了祖产总是事实……”
青衫女子听到这,一双眼眸不由看向台上,喃喃道:“若方公子中意之人是我,该有多好……”
…………
没招谁没惹谁,平白无故被人骂作酒囊饭袋之徒,任谁心里也不会舒服。
方休看着吴毅,问道:“那个书生是什么人?”
吴毅经常出入各大青楼,也是伊人居的常客,来来往往总比他这个从未踏足烟柳之地的人,熟悉的多。
“一个穷酸书生,我怎会认识……”
吴毅灌了杯酒,随口说道:“大概是婉晴姑娘的倾慕者。”
方休明白了。
原来是个争风吃醋的家伙。
不过他和婉晴姑娘,除了一些风言风语,并没有什么实际进展。
所以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方休想到这,心里更加郁闷。
吴毅看着他,提醒道:“婉晴姑娘琴艺无双,名动京师,自然少不了倾慕者,这里不知有多少人对你不满,你一会儿最好还是小心点儿……”
“不满又怎么样……”
方休一脸不以为然:“他们还能动手不成?”
吴毅想了想,点头道:“可能真会。”
方休看了看身旁。
不少男子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甚至有人怒目而视,不知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方休偏过脸,心中不屑。
呵,动手就动手,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不合就是干,谁怕谁啊?
片刻之后……
白小纯和几名方府护卫看着方休,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方休想了想,低声说了几句。
白小纯立刻会意,抬头望向了台上。
那儿,蒙在面纱下的婉晴姑娘,刚刚弹奏完一曲,正准备离开。
几名披着轻纱的女子步履轻盈,款款而来……
婉晴姑娘的表演已经结束,接下来该由其他清倌儿上场了。
白小纯神色一振,急忙喊道:“我家……”
“在下钦慕婉晴姑娘已久,今日正值良辰美景,在下愿出五千两银子,为婉晴姑娘赎身!”
在大堂的一处角落,一道喊声传遍伊人居前后。
顷刻间,众人的目光全被那人吸引过去。
那儿,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缓缓起身,看向婉晴姑娘,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情意。
“那是何人?五千两银子随手便能拿出......”
“五千两银子啊,便是再开一家青楼也绰绰有余……”
“听说方家公子也有意为婉晴姑娘赎身,如今却被别人抢了先……”
说话那人眼睛不由望向方休,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太师椅上,方休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轻纱舞姬们,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旁边,赵嫣却是面色焦急,一边看向那白袍男子,一边使劲地拍着方休的肩膀。
“你的婉晴姑娘就要被人家抢走了!”
她手劲很大,拍起来真的很疼……
方休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咬牙说道:“我相信婉晴。”
一旁的吴毅摇了摇头,说道:“五千两不是小数目,即便婉晴姑娘不愿委身于他,也难保伊人居的老鸨不会心动。”
方休想了想,抬头看向那白袍男子。
恰好,白袍男子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
片刻之后,白袍男子先转过了头。
紧随其后,方休也偏过头,面露沉思之色。
若是他刚才没有看错,那男子眼中竟然有一丝慌乱。
明明是自己处于被动,他为何慌乱?
方休想了想,看着吴毅,问道:“那人你认不认识?”
吴毅看向那白袍男子,想了许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见过,应该不是京都府人。”
京师的勋贵子弟,吴毅大都认识。
至于经常出入烟柳之地的,只有那么几十人,他不说熟络,起码见过。
可这人,他很确信,从未在伊人居出现过。
可五千两银子又不是小数目,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拿得出的。
因此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这白袍男子是京都府外的世家子弟。
但方休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想了想,吩咐身旁白小纯几句。
白小纯立刻放声大喊:“我家公子愿出六千两!”
听见这话,众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我便知道,方公子绝不会坐视不理,你们看着吧,精彩之处还在后头呢……”
“什么方公子,不过是一个败家子罢了!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连祖产都卖了个干净……
安平伯何等人物,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家伙,这若是我儿子,宁可断子绝孙,也非掐死不可!”
“……”
议论声越演越烈,一道声音却让伊人居再次安静下来。
“在下愿为婉晴姑娘上刀山下火海,区区一些银子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得到婉晴姑娘的青睐,一万两银子也不足为惜!”
“哗——”
那白袍男子此话一出,伊人居再次爆发一阵热烈的议论声。
“一万两银子怕是足够买下伊人居了,这人难道是京师首富马健林的私生子吗!”
“这人怎么像是与方休有仇一样,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方休要为婉晴姑娘赎身时出来……”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一纸卖身契便由五千两到了一万两,就算方家公子卖了宅子,怕也架不住这般折腾……”
“……”
二楼,伊人居老鸨看着仍气定神闲的方休,脸上露出喜色,说道:“若是能让他将两万两银子全留在伊人居,殿下的计划便成功了大半。”
一旁,青衣小厮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您这一手真是高明,方休那小子如何也想不到,这人是您派去的……”
第十九章 嚣张跋扈
大堂内依旧议论声不断。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方休身上,想看他如何抉择。
“一万两银子非同儿戏,便是卖了安平伯府的祖产也未必能够……”
“你未免太小看安平伯了,前两年土司叛乱,安平伯带兵镇压大胜而归,陛下的赏赐怕都不止万两银子。
只是这方家公子愿不愿意为一青楼女子付出如此大的代价,那就另说了……”
赵嫣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眼中露出担忧之色。
虽然久居深闺,但她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一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她还有所了解。
那人今日能拿出一万两银子,方休与婉晴姑娘最后在一起的机会怕是也要化为泡沫了。
赵嫣叹了口气,眼中担忧逐渐转变为挣扎。
片刻之后,她抬头看向方休,说道:“方休,你银子不够,我可以借你一些,你千万不要冲动……”
方休面露疑惑之色,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赵嫣这才发现,这家伙一脸淡然,哪里有半点焦急……
她气的粉面生煞,看方休的眼神像是看负心汉一般,咬牙道:“你的婉晴姑娘要被人抢走了,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方休想了想,喃喃道:“是该着急一些……”
说完,他目光望向那白袍男子,一拍桌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众人冷不防听到这一声,顷刻间安静下来,目光齐齐望向方休。
只见方休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缓缓向白袍男子走去。
在他身后,几个虎背熊腰的护卫亦步亦趋。
见到这一幕,众人脸上露出愕然之色,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白袍男子看着越来越近的方休,神色慌张,手足无措的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就要逃跑。
可想起事成之后丰厚的奖赏,那一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只好咽了咽吐沫,强装镇定,说道:“婉晴姑娘是我的,你放弃吧……”
此刻,方休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脸上露出笑容,附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放你老母……”
那白袍男子先是一怔,随后面色大变,怒道:“你,你怎么骂人!”
方休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小声道:“不仅骂你,我还要打你!”
白袍男子看着那笑容,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就在他刚刚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就看到那笑容猛地收敛,随后变得无比冰寒。
一道残影在他眼中飞速放大,下一刻就落在他脸上,剧烈的疼痛瞬间就将他的意识淹没,让他整个人打了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早特么看你不爽了,给老子狠狠地打!”
方休看着白袍男子,厉声道。
身后白小纯和方府护卫得令,如猛虎下山般,扑向地上的白袍男子。
凄厉的惨叫声顷刻间响彻伊人居。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看热闹的众人已经呆了。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
刚刚两人还在为婉晴姑娘较劲,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难道方公子身上银子不够,恼羞成怒想要暴揍那人一顿出气?
就算如此,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啊……
二楼,老鸨脸色骤变,难以置信的望向方休。
恰巧,方休也在看她。
两道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短短片刻便又分开。
老鸨看向身旁的青衣小厮,声音徒然变得凌厉:“快去,把他救下来!”
…………
谁也没有想到,方家公子竟然嚣张跋扈到这般境地,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他人,丝毫不将楚国律法放在眼里。
几名青衫士子实在看不下去,本想上前阻拦,却被他狠辣的眼神吓退。
好在没一会,伊人居看家护院的打手便围了上来。
为首的是一个青衣小厮,看着方休,低声道:“方公子,伊人居的规矩想必您也知道,还望您能给个面子,把他放了……”
白小纯和几名方府护卫见自家少爷被人围住,齐齐凑了上来。
方休瞪了他们一眼,骂道:“让你们停了吗?继续打!”
白小纯凑到方休耳边,轻声说道:“少爷,不能再打了……”
方休想了想,抬头看向青衣小厮,走近两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今日之事为何发生,你我心知肚明,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公子最讨厌的便是偷奸耍滑之人,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本公子翻脸!”
青衣小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二楼。
见老鸨点头,他松了口气,低声道:“在下明白了……”
方休目光同样看向二楼,挥了挥手。
身后白小纯和方府护卫立刻让出了一片空地。
地上,白袍男子半张脸肿的像猪头一样,口中只剩几颗牙齿,可谓惨不忍睹。
几名打手上前架住白袍男子,便匆匆地离开了大堂。
目睹了这一幕,众人全都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江夏侯之子因为一点口角,在伊人居内闹事,打伤了一名书生,被伊人居的打手反打一顿,扔出了大堂。
江夏侯只是谴责两句,便没有后续动作。
那时,众人便知道这伊人居背后的能量定然不小。
可如今,方家公子众目睽睽之下在伊人居内将人打成这样,伊人居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这怎么可能?
一直到方休坐回座位,全场还是一片寂静,所有人似乎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许久,角落里才响起零零星星的议论声。
太师椅上,方休端起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旁边,赵嫣一脸不忿,压低声音道:“就算你心中有气,也不该仗势欺人啊!”
方休看着他,笑了笑,说道:“谁告诉你,我心里有气了?”
赵嫣怔了怔,说道:“你不是记恨那人跟你抢婉晴姑娘,所以才对他大打出手的吗?”
方休抿了口茶水,说道:“我打他是因为想打,并没有其他原因……”
“这是什么理由……”
赵嫣怒道:“你太过分了!”
方休撇了她一眼,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伊人居会把那人带回后院?”
第二十章 过分
赵嫣一脸疑惑,似乎没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吴毅则是露出恍然之色,看着方休,说道:“你的意思,他是伊人居的人?”
方休面色淡然,点了点头。
“太过分了!”
赵嫣杏眼圆睁,怒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吴毅道:“青楼里,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只要能多赚银子,什么事情,老鸨都做的出来......”
赵嫣看着方休,问道:“那婉晴姑娘怎么办?”
方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不信他们能将婉晴藏一辈子......”
其实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为林婉晴赎身。
但如今,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并非真的有意林婉晴,传出那个消息,只是为了告诉皇帝自己心有所属。
若是今日五千两银子便能为她赎身,方休倒不介意顺手为之。
可一万两已经超出他的底线......
婉晴姑娘离开后,又有几名清倌儿上场,或抚琴吹箫,或跳舞唱曲。
但台下的看客们却无心于此,反而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方休等人。
后上场的清倌儿无论是容貌还是琴艺都无法与林婉晴相提并论。
方休瞄了一眼,便没有了兴趣,转身带着赵嫣和一众家仆离开了伊人居......
............
伊人居隔壁,是一处瓦市。
里面空间很大,大都是临时搭起来的看棚,十分简陋,外面用栏杆围起来,里面唱戏的跳舞的,唱歌的一应俱全。
只需要在门口付上十文钱,便可以随便欣赏里面的节目。
在娱乐活动匮乏的古代,这里便是许多寻常人家平日里消遣的地方。
隔壁的花魁大会经过昨天一出闹剧,人气不减反增。
但那是公子与富商的盛宴,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
大多数人还是聚集在这儿,听听小曲看看戏。
“方府那个败家子又做了什么荒唐事?大清早便听他们在那儿议论......”
“好像是与外乡人争一青楼女子的卖身契,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斗殴......”
“那败家子有何底气,敢在伊人居闹事......”
瓦市内,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人,小声议论着。
“咳咳......”
台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来,说道:“各位看官,今日的故事便说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话一出,下面顿时有人不满了。
“你这老头,吊什么胃口,继续往下讲啊!”
“那贞儿爬出井口,然后怎么了?”
“下回分解,分解个屁,再赏你些铜子儿,接着说!”
众人嘟嘟囔囔了几句,纷纷从怀里摸出铜钱扔到了台上。
“既然诸位看官抬爱,那小老儿就接着说了......”
看到脚下落了一地的铜子儿,老者脸上的皱纹如菊花一样盛开,又立刻坐了下去,清了清嗓子。
“且说那贞儿被富商谋害,扔下井口,心中怨气难平,死后便化作了厉鬼......
他因为那富商而死,所以十分痛恨商人,每天晚上,子夜时分,便会从井中爬出,爬上那些商人的床榻,用簪子划破他们的脸......”
............
方府。
方休一走近庭院,就看到赵嫣那丫头单手托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俏脸上表情变化,时而愁容满面,时而嘴角带笑,有那么一刻,眼角居然出现了泪光......
十四五岁,本应是少女天真烂漫的年纪,放在地球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这儿却要为婚姻大事发愁。
方休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同情之意,准备上前安慰两句。
这时,少女突然看了过来,柳眉一竖,嗔怒道:“看什么看!”
方休心中的同情在这一刻,瞬间化为乌有。
他看着少女,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说道:“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少女怔了一下,顺着方休的目光,低头看了看。
“你!”
明白了方休的言外之意,赵嫣面露愠色,端起桌上的茶杯扔了过去。
方休往后退了两步,说道:“你吃我的,用我的,还用我家的茶杯砸我,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赵嫣目光闪躲,心虚道:“这是你欠我的。”
方休走近两步,看着少女,说道:“就算我家仆人真打了你,让你白住五天,也该还清了吧......”
赵嫣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目光望向别处,嗔怒道:“又没说不给你银子,小气鬼!”
方休坐了下来,看着她,伸出手,说道:“今天吃的三顿饭菜,每顿五十文。
昨天练剑时踩碎的青砖,每块两文。
还有刚才砸碎的茶杯,算作十两银子。
加在一起,一共是十两零三百一十文,还钱!”
少女怒道:“一个破茶杯,能值十两银子!?”
方休道:“你见过魏晋官窑烧制的破茶杯?”
少女低头看去,只见一堆碎片中隐约可见‘正元年制’四个字。
正元是当今圣上登基时的年号,距今已有二十九年,与魏晋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是敲诈!”
少女一脸不服气。
方休看着她,笑道:“不错,就是敲诈。”
“你!”
少女粉拳紧攥,轻咬下唇。
片刻之后,她终于低下了头,细声细语道:“我错了......”
方休嘴角微翘,侧着脑袋,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少女咬着牙:“别太过分了!”
方休脸上露出心痛的表情,捂着胸口,看向地上那堆碎片。
“魏晋官窑烧制的茶杯啊......”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拔剑的冲动,咬牙道:“我错了……”
“要是认错有用,还要京都衙门做什么?”
锵——!
清脆的剑鸣声响起。
方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说道:“银子的事情好商量,别冲动。”
少女握着剑,问道:“那茶杯值多少钱?”
方休想了想,说道:“十两。”
眼看着少女的眼神又变得不善,方休急忙改口:“但看在咱俩一同逛青楼的交情上,这点银子,给你免了。”
少女俏脸红到了耳根处,嗔怒道:“谁跟你一块逛青楼,不要脸......”
方休走近两步,小心翼翼地把剑锋推往一边,说道:“银子可以免了,但我有个条件......”
第二十一章 白衣女鬼
少女问道:“什么条件?”
方休走近两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明日子时......”
感受到男人炙热的鼻息,少女俏脸通红,如受惊般的兔子跳开,嗔怒道:“登徒子!你别妄想了,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方休一脸疑惑,问道:“妄想什么?”
少女看着他,一双美眸好似喷火一般,咬牙道:“子夜时分,你想做什么,当我不知道吗?”
方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少女,说道:“我还没说完呢,着什么急,过来......”
少女偏过脸:“我不!”
方休低头看向地上的碎片:“魏晋官窑......”
“够了!”
少女红着脸,走到方休身侧,说道:“你说吧......”
这次,方休保持了一定距离,轻声说道:“明日子时,城南的几处商铺,你先......”
少女脸上起初还是不以为意的表情,片刻之后,表情逐渐发生了某些变化。
她看着方休,眼神中带着鄙夷,说道:“这种下作的事情,我才不会做呢!”
方休叹了口气,再次低头,看向地上的碎片。
他还没开口,就听见少女坚定的声音:“大不了还你十两银子,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方休看着她,片刻之后,叹了口气,说道:“事成之后,我拿出一半的银子,施粥救济穷苦百姓,可好?”
少女想了想,问道:“这算劫富济贫吗?”
方休认真的点了点头:“算!”
少女犹豫了片刻,小声道:“只这一次,当我还你的......”
............
城南,瓦市。
老头讲到精彩之处,台下听书的,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这时,一个小丫头似乎看到了什么,脸色惨白,伸出手指,徒然发出一声尖叫:“鬼啊!”
“嘶——”
在那少女发出尖叫声音之后,他身后的一个汉子猛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膝盖磕在凳子上,又急忙蹲下,抱着膝盖直吸气。
其他人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只是一只跳上桌子,偷吃的黑猫......
“小丫头,没事瞎叫唤什么!”
那汉子瞪了少女一眼,疼的龇牙咧嘴,语气中满是埋怨的意味。
刚才他听故事正听得入神。
贞儿竟然变成了白衣女鬼,而那商人还不知道,躺在床上,一睁眼便看见一张血淋淋的脸庞。
一想到这个画面,他的心里面就有些发憷。
冷不防听这少女鬼叫一声,他魂都快吓没了,浑身汗毛直立,下意识跳了起来。
“就是,好好听故事,别瞎叫唤!”
“老头,继续讲啊,那商人被贞儿划破脸,后来怎么样了......”
大汉周围还坐着几名男子,也被刚才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的时候,纷纷开口催促。
说书的老头也被尖叫声吓的不轻,颤颤巍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定了定神,说道:“那贞儿虽然大仇得报,但怨气太重,每隔七年便会从井中爬出,为祸一方......
恰巧,明日子时,便是七年以前,贞儿出世之时......”
............
城南,春风楼。
掌柜看着冷清的街道,叹了口气,吩咐小厮道:“二牛,打烊吧。”
小厮诧异地看着自家掌柜,问道:“掌柜的,天还没黑呢......”
“没黑,也不会有人来了......”
掌柜脸上露出一丝落寞,边说边往后院走:“这两天,客人越来越少,这样下去,还不如趁早关门。”
小厮看着掌柜的背影,摇了摇头。
不知道哪传出的消息,说城南有一白衣女鬼即将现世,每到子夜时分,便会从井中爬出,索人性命。
偏偏城南各街道,只有他们酒楼门口,有一口古井。
闹得这些天,附近各家商铺人心惶惶。
虽说是无稽之谈,但偏偏城中百姓就信这个,每次路过酒楼都远远躲开。
连带附近几家商铺都受到了牵连,接连几日,生意惨淡。
原本城南最繁华的街道也越发萧条......
为了挽回客人,不少店铺的门口都贴满了道士和尚画的符箓。
隔壁布庄老板,更是花了重金去道观请了一位高人作法。
本以为这样能留住客人,挽回颓势。
没想到,一番举动后,来这条街的人比前两日更少了。
商铺掌柜们的举动,落在附近居民的眼里,无疑是对白衣女鬼的证实。
已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离开这里,出去避避风头。
城中有亲戚的便去亲戚家暂住几日,没有亲戚的,就去远些的客栈躲躲。
只留下这些商人还在苦苦支撑。
入夜,万籁俱静,除了凛冽寒风呼啸的声音,只有偶尔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如同沉睡了一般。
寒风,依旧不停地吹着,酒楼后院的窗户已经几次被风吹开。
失去了阻挡寒风的最后屏障,小厮被一阵阵寒气冻醒。
他睁开朦胧的双眼,骂骂咧咧地爬下床,走向窗户。
到了窗户旁边,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古井。
除了偶尔被风刮起的枯叶,别无他物,至于什么白衣女鬼,更是连影子都没有看见。
虽然如此,但想到众人口中血淋淋的脸庞,小厮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伸手就要关上窗户。
“呼——”
就在这时,他冷不防听到了女人的呼喊声,隐隐约约是从井口处传来,听不真切。
他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看向古井。
只有一片随风飞舞的枯叶......
这两天白衣女鬼的故事听的太多,让他都有些幻听了。
小厮叹了口气,关上窗户,回头准备再睡一会。
“我.......好……惨......”
这时,窗外突然传出了女人凄厉的哭声。
小厮被吓了一跳,急忙爬上床,把身子蜷缩成一团,用被子蒙住头,似乎这样女鬼便不会发现他一样。
“呼......惨......”
女人凄厉的哭声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小厮一直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窗外女人的哭声总算消失在了寒风的呼啸声中。
小厮壮着胆子,露出两只眼睛,看向窗外。
还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厮松了口气,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换了个姿势躺着。
这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看向床边。
那儿,一个披着长发的白衣女鬼,伸出血淋淋的手,正对着自己......
第二十二章 讨价还价
第二天,清晨。
酒楼掌柜照常来到酒楼门口,连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有动静。
“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敢偷懒。”
酒楼掌柜皱着眉头,看着紧闭的大门,大声喊道:“二牛,开门!”
接连喊了几声,声音一次比一次大,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这时,酒楼掌柜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二牛是他从乡下招的伙计,好像是家里老母重病,才不得不进城找个活计。
这人虽然脑子不太机灵,但好在不需要付他多少工钱,而且干活勤快,每日天还没亮,便起床打扫......
片刻之后,酒楼掌柜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二牛,再不开门,扣你工钱!”
“成天扣扣扣,扣个屁!”
一旁,面馆老板探出脑袋,怒道:“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酒楼掌柜脸涨得通红,低声骂了一句:“有辱斯文,粗鄙不堪......”
“你说什么?”
面馆老板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句话的功夫,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酒楼掌柜的面前。
酒楼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说,刘大哥,能不能帮个忙,将这门打开。”
刘姓壮汉看了看酒肆的大门,拍拍手,说道:“小意思!”
砰!
大门被他一脚踹倒,溅起一片尘土。
“这......”
酒楼掌柜见到这一幕,本想开口让他赔钱,看了一眼他身上鼓鼓囊囊的肌肉,想想还是算了。
“等会给你安上。”
刘姓壮汉踹开门后,看着空荡荡的酒楼,说道:“对了,你们店里那个二牛呢?”
酒楼掌柜皱着眉头,说道:“我昨天让他留下守夜,不知道他自己跑去哪了。”
刘姓壮汉面色大变,喊道:“昨天夜里,我还听见他喊人来着,一定是出事了!”
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与酒楼掌柜对视了一眼,猛地冲向后院。
酒楼掌柜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后院屋子里,一个消瘦的男子躺在床边,身上盖着被子,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前方,仿佛呆滞了一般。
刘姓壮汉踹开门,一进去,便看见床边那道身影。
他咽了咽吐沫,颤声道:“二牛?”
没有回应......
他看着那道身影,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两步。
这时,那消瘦的身体缓缓转了过来,一张血淋淋的脸庞,呆滞的眼睛看着刘姓壮汉,颤声道:“有,有鬼!”
............
城南。
原本繁华的街道如今已经变得无比萧条,残败零星的枯叶悬挂在枝头,显得尤为凄凉。
酒楼里,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昂着脑袋,四处打量着。
一旁,酒楼掌柜陪着笑:“您看,不说地段,就这宅子,少说也值个三千两吧......”
王宝乐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错。”
酒楼掌柜听他这么说,脸上绽放出笑容,忙不迭道:“不亏是宝乐坊的大掌柜,眼光就是不同凡响。”
王宝乐伸手摸了摸架子上摆着的瓷器,说道:“土地、宅子再加上家具,一共多少银子,开个价吧。”
“您看......”
酒楼掌柜沉思了许久,伸出了两根手指,问道:“这个数目可好?”
王宝乐摇了摇头,说道:“二百两银子?多了......”
酒肆掌柜先是一怔,随后拉下了脸,勉强挤出笑容,说道:“王掌柜说笑了吧,在下的意思是两千银子。”
王宝乐停住了脚步,看着酒肆掌柜,说道:“若是一天前,两千银子还好,如今……”
他摇了摇头,继续道:“二百银子,我都嫌多。”
酒楼掌柜皱着眉头,说道:“光是这些家具,便不止这个价了,若不是在下城北的布庄急缺银子进货,如何也不会两千银子便贱卖这处酒楼。”
王宝乐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缺银进货?呵......”
酒楼掌柜脸色阴沉,说道:“一千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既然如此,那你去找其他牙行吧,在下恕不奉陪。”
王宝乐说完,转身便走。
酒楼掌柜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咬了咬牙,还是没有答应。
春风楼开在京都城南最繁华的街道,每年能进账近万两银子。
不说宅子,便是这地也能卖上三千银子,再加上宅子、家具,少说也值五千两。
刚才开价二千两,已经是赔本的买卖。
一千两更是他的底线,低于这个数目,便是砸在他手里,他也狠不下心卖掉。
刚才宝乐坊开出的二百两,完全是趁人之危,漫天要价,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答应的。
更何况,未来的变化谁能知道,说不定过两天,这条街又能恢复到以前的繁华,这也是不一定的事。
............
在回宝乐坊的路上。
京师巨贾王家的二公子,王富贵看着兄长,不解的问道:“大哥,我看那春风楼至少也值五千银子,一千两,咱们算是占了大便宜了,为什么你刚才不答应那人?”
王宝乐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昨天去伊人居,就没听说到一些奇闻异事?”
“我......”
王富贵本想矢口否认,但想了想,自己的行踪定然瞒不过这位兄长,于是大方承认道:“没听说。”
王宝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接管家里的产业。”
王富贵一脸不以为意:“反正家里有大哥你,我就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好了......”
王宝乐见他这样,气的火冒三丈,骂道:“你给我记住,再丰厚的家产也抵不过一个挥霍无度的败家子。
就说安平伯府,那在咱们京师也算得上世家大族吧,就因为一个败家子方休,如今便连祖产都抵押给了我们宝乐坊。
他倒是一时痛快,吃喝玩乐肆意挥霍,之后又该怎么办?
如今还有安平伯护着他,等安平伯西去了,他便连那街上讨饭的都不如了,你也想像他一样吗?”
王富贵见他动了真怒,忙不迭低头认错:“大哥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不会学那方休。”
第二十三章 春风楼
王宝乐见他认错还算诚恳,叹了口气,说道:“你逛青楼我不拦着你,但不能只知道寻花问柳。
青楼里,消息最是繁杂,若是稍加利用,便能大有收获。
就说这次,如果不是为兄......听店里的小厮说起白衣女鬼的事情,怎么能白捡这等大便宜。”
王富贵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白衣女鬼?”
王宝乐点了点头,说道:“相传城南有一古井,井中......”
王富贵听完,脸色煞白,颤声道:“那这闹鬼的酒楼,咱还要吗?”
王宝乐道:“为什么不要?就算这里真的闹鬼,那也是七年一次,只要过了这段日子,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王富贵疑惑道:“可等到那时,这条街已经衰败,应该也值不了多少银子了.......”
王宝乐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以后如何,能用这个价钱买下一处酒楼,已经算是占了大便宜。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个道理,为兄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吧。”
王富贵忙不迭低头,小声道:“弟弟知道了。”
“呦,这不是王大掌柜吗?”
突然,前方传来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
王宝乐抬头看去,看清那道身影,忙不迭迎上前去,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小的当不起公子如此称呼,公子若是抬爱,称小的一声小宝,小的已是受宠若惊了。”
迎面走来的公子哥,正是被王宝乐挂在嘴边教育胞弟的败家子,方休。
方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小宝啊,本公子最近心血来潮,准备做些生意,你可有什么好的门路,说来听听。”
王宝乐低着头,陪笑道:“公子天资聪颖,随便做做什么生意,都大有可为,小的那点愚见,拿不上台面,说出来只会让公子取笑。”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十分不屑,想着:你一个败家子能做什么生意,无非就是挥霍家产罢了。
“哈哈哈......”
方休听见他的恭维,笑了两声,看向一旁的赵嫣,说道:“怎么样,本公子没说错吧,本公子天生便是做生意的料。”
旁边,白小纯忙不迭谄媚道:“公子乃是那天上的星星下凡,不仅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更是天资聪颖、天赋异禀,做什么事情那都是大有可为。
小纯今生能常伴公子左右,真是小纯百辈子修来的福分,小纯一想到这,便激动的不能自己,只觉得热泪盈眶......”
白小纯说着说着,竟然真的热泪盈眶,就要哭出声来。
饶是圆滑如王宝乐,都看的是目瞪口呆,自愧不如。
站在方休身侧,女扮男装的赵嫣则是一通白眼,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
“咳咳......”
方休也觉得白小纯的表演太过浮夸,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对王宝乐说道:“听说这附近的春风楼有意转让,本公子打算去看看,你若是无事,便跟本公子一同去吧。”
“这......”
王宝乐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说道:“公子相邀,小的不胜荣幸。”
他说完之后,转头看了王富贵一眼,说道:“富贵,你先回去吧,我陪方公子四处转转。”
王富贵听见这话,才知道面前这位华服公子哥,原来就是传说中变卖了家产肆意挥霍的方府败家子,方休!
他忙不迭上前作了一揖:“方公子,小的先行告退了。”
方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径直走向春风楼。
............
春风楼前,酒楼掌柜看着寥落的门庭,心中有些后悔。
都一个多时辰了,今天还没有一个客人上门。
这样下去,只怕酒楼越来越卖不上价钱,到最后真的一文不值。
早知道这样,就该和宝乐坊再商量商量,让些银子,最起码还能收回本钱。
他叹了口气,神情落寞,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是灰蒙蒙的一片。
片刻之后,他收回视线,正准备往回走,突然看到不远处那道‘辽阔’的身影,面色一喜,忙不迭迎了上去。
“王掌柜,我仔细思虑了一番,觉得一千两银子......”
他走近了,才发现王宝乐身边还有三个人,两个容貌俊俏的公子哥和一个‘辽阔’不输王宝乐的大胖子。
看他们站的位置,明显是以那华服公子哥为主。
“这三位是?”
酒楼掌柜怔了怔,问道。
王宝乐介绍道:“这位是安平伯之子,方休方公子。”
“方休......”
酒楼掌柜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又强行站定。
他脸色煞白,勉强挤出笑容,作揖道:“小的春风楼掌柜,见过方公子。”
“嗯......”
方休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春风楼的招牌,感叹道:“不错,是块好地方......”
酒楼掌柜听见这话,不由想起醉花阁掌柜的遭遇。
人家醉花阁背后靠着礼部尚书杨大人,尚且被这位声名狼藉的败家子讹去了一千两银子,更何况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百姓。
他不知不觉沙哑了嗓子,颤声道:“方,方公子,我们春风楼最近遭了点变故,实,实在拿不出银子了。”
方休一脸疑惑。
我又不是黑社会收保护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咳咳......”
一旁,王宝乐对酒楼掌柜使了个眼色,开口道:“方公子是来买你这酒楼的。”
酒楼掌柜听见这话,表情瞬间变化,脸上露出花一般的笑容。
“方公子真是好眼光,我们春风楼无论地段、宅子还是招牌在城南都是赫赫有名的,如今出了点变故,才不得不贱卖,若您诚心要买,只要这个数......”
他说着,伸出了手掌,意思是五百两银子。
王宝乐看见这一幕,摇了摇头,心中有些后悔。
若是刚才酒楼掌柜直接开价五百两,他说不定便答应了,可如今当着方休这位勋贵子弟的面,却是不好开口了。
楚国虽然没有士农工商之说,但跟勋贵相比,商人的地位并不算高。
方休再不争气,也是未来的安平伯,为了五百两银子得罪他,得不偿失。
至于酒楼掌柜,他开价五百两,已经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了,却还是看到方休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不由想起伊人居那个外乡人的下场,面色一悲,抹着眼泪,哭道:“公子,五百两银子已经是贱卖了,不能再少了啊......”
第二十四章 感激涕零
方休脸上露出愕然之色,问道:“当真五百两?”
酒楼掌柜抹了抹眼泪:“公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方休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为了买这春风楼,本公子原先准备了五千两银票,既然你执意只要五百两,那就听你的。”
酒楼掌柜先是一怔,随后便面色大变,脱口而出:“五千两!?”
“没错,五千两。”
方休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酒楼掌柜全身仿佛被抽掉了力气一般,瘫软在地上,喃喃道:“银子,我的银子啊……”
一旁,王宝乐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向方休。
这人......疯了吧,五千两银子,你买一处闹鬼的酒楼?
这闹鬼的酒楼可招不来客人。
方休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酒楼掌柜,摇了摇头,对白小纯道:“小纯,拿五百两银票给这位掌柜,明天派个人过来守夜,从今以后,这春风楼就是我方家的产业了。”
春风楼的价值,他以前找人打听过,在一万两左右。
经过白衣女鬼这件事情,贬值一半,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
没有想到,竟然直接贬值到了五百两。
看来,在古代,这鬼神之说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是,少爷。”
白小纯从胸口掏出一沓银票,开始翻找起来。
瘫坐在地上的酒楼掌柜看见那厚厚一沓银票,确认方休刚才所言不虚,更加心痛,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白小纯翻找了片刻,抬头看向方休,说道:“少爷,这次出门没带五百两的银票。”
方休想了想,问道:“一千两的,有吗?”
白小纯道:“有。”
方休看了眼好似要晕倒的酒楼掌柜,说道:“那就给他一千两的。”
“是,少爷。”
白小纯从一沓银票中抽出一张,蹲下身子,递给酒楼掌柜。
酒楼掌柜好似傀儡一般,浑浑噩噩地接过银票,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爬起身来,作了一揖,颤声道:“小的身上没带银票,等小的回去以后,就让家仆......”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方休大手一挥,十分豪迈道:“今天做成第一笔生意,本公子高兴,这五百两银子便当赏你的了。”
酒楼掌柜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眼眶湿润,颤声道:“公子宅心仁厚,小的感激不尽......”
一旁,王宝乐又一次露出震惊之色,怔怔地看着方休。
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啊!
说赏便赏了?
要知道,在京师,一户殷实人家,一年花销也不过二十两银子啊......
败家,实在太过败家了!
这要是他胞弟王富贵做出这种事,他非得把他掐死不可。
方休见酒楼掌柜这副落魄模样,却有些不忍心了。
他本来只是想用手里的银子在城中多置办几处商铺......
没想到竟把这些商铺老板逼成了这个样子。
实在……有些良心不安。
方休内心挣扎了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大笑道:“不错不错,本公子最是宅心仁厚,就凭你这句话,本公子今天如何也不能让你吃亏,之前说五千两便是五千两,一两都不能少......”
他一只手拍着酒楼掌柜的肩膀,一只手伸到白小纯的面前,大声道:“小纯,银票!”
白小纯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贴在方休的耳边,小声道:“少爷,这地方闹鬼,压根不值五千两。”
方休瞪了他一眼,怒道:“鬼神之说,你也信?把银票拿来,本公子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白小纯垂头丧气地把银票放在方休手上,委屈道:“是,少爷。”
酒楼掌柜听见这话,眼睛都直了。
他屏住呼吸,突然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这幸福感令他有些眩晕,几乎要晕死过去。
还好方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酒楼掌柜也终于清醒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地泪流满面,哭道:“公子大义,小的,小的感激涕零,感激涕零啊......”
一旁,王宝乐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幕,好似呆了一般,喃喃道:“疯了,真是疯了......”
而站在方休身侧的赵嫣,则是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酒楼掌柜跪在面前,声泪俱下的一谢再谢,方休的脸,竟然红了。
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啊,毕竟白衣女鬼的事情是自己弄出来的。
“够了,不就是五千两银子,有什么好谢的。”
酒楼掌柜听方休这样说,忙不迭抹干净眼泪,站得笔直。
但一想到本来只值五百两的酒楼卖出了五千两,他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眼眶中不知不觉又满是泪水。
终于,他忍不下去,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喊:“小的,小的控制不住自己......”
............
马车上。
赵嫣神色古怪,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方休。
方休被她盯的有些发怵,摸了摸脸,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赵嫣摇了摇头。
“那你看我做什么?”
方休问道。
赵嫣往方休身边挪了挪,疑惑道:“我不明白,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城南,假扮女鬼,不就是为了用最少的银子买下那条街的商铺吗?
你明明已经成功了,为什么又改变主意?”
方休看着她,认真地道:“我说最后时刻,我良心发现了,你信不信?”
赵嫣摇了摇头,说道:“你要是有良心,就不会为了一个破茶杯,强迫我去学女鬼哭惨了。”
方休笑了笑:“你猜的没错,本公子就是没有良心,刚才之所以做出那番举动,完全是因为本公子开心。
千金难买我开心,本公子乐意用五千两买一处闹鬼的酒楼,银子多,任性!”
赵嫣知道他这话是玩笑话,不屑的‘哼’了一声,偏过头,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方休看着她精致的俏脸,心中突然产生了一股别样的感觉,开口问道:“话说,一起住了那么多天,还不知道,你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赵嫣眼中露出一丝慌乱,又很快消失。
她瞪了一眼方休,嗔怒道:“谁跟你住在一起了......自己猜去,不告诉你!”
方休想了想,说道:“赵姓是当今国姓,京师赵姓世家并不算多,闺中女子更是只有寥寥几人,所以我猜......
你便是那皇帝陛下怕嫁不出去,所以准备赐婚给本公子的安乐公主。”
第二十五章 花灯
赵嫣瞪了他一眼,气的俏脸通红,嗔怒道:“胡说!公主殿下长得好看,又善良大方,满京师的才俊都排着队想迎娶公主呢,怎么会嫁不出去!”
方休诧异地看着少女,问道:“你见过公主?”
安乐公主还未出阁,遵循规制,理应住在皇宫之中。
等到年满十六岁,才可出宫开府。
所以,若非皇亲国戚或者宫中女官,很难见公主一面。
方休想着想着,脸上露出狐疑之色,看着赵嫣。
难道这小丫头是某位亲王的女儿?
要不然怎么知道‘公主殿下长得好看,又善良大方’。
赵嫣眼神躲闪了一下,说道:“我猜的......”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么听说,安乐公主脾气差、任性,胸还小。”
“你!”
赵嫣听见这话,气的粉面含煞,拽住方休的胳膊就是恶狠狠的一口。
“嘶......”
方休冷不防被她咬上这么一口,疼的呲牙咧嘴,颤声道:“疼疼......松口!”
赵嫣听见他的声音中的痛苦不似作伪,忙不迭松口。
方休没好气地瞪着她,怒道:“又没说你,你生什么气!”
赵嫣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说道:“本姑娘就看不惯你污蔑公主殿下,咬你怎么了!”
她说完,似乎还不解气,朝方休扑了上来,嗔怒道:“不仅咬你,我还要打你呢!”
赵嫣要打方休,方休还不了手。
因为他两招就被赵嫣按在了毯子上,两只手被反扣住。
赵嫣从后面骑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让你以后再污蔑......公主!”
“少爷,我......”
白小纯掀开车帘,便看见前些天还拿着剑要‘替天行道’的姑娘,正以一种十分暧昧的姿势骑在自家少爷身上。
然后又看见了自家少爷好似要杀人的目光。
他猛打了一个激灵,下一刻,便伸出手向前,一边摸索,一边说道:“少爷,我的眼睛刚才忽然看不见了,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白小纯摸索着转过去,放下车帘,才道:“我的眼睛好像又好了,不劳烦少爷了......哦,对了少爷,我们到了。”
赵嫣俏脸通红,恶狠狠地瞪了方休一眼,从他身上爬起来,下了马车。
留方休一个人躺在原地,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这位大小姐......
............
事实证明,女人生气是不需要理由的。
一直到两天以后,赵嫣看见方休,还是没有一点好脸色。
方休也乐的如此。
她不理自己刚好,最起码不用再陪她练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了。
走出屋子,方休看了眼蔚蓝的天空。
阳光正好,和煦温暖,微风拂面,十分舒爽。
他如往常一样,躺在庭院里的太师椅上,半眯着眼睛背靠着墙。
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惬意至极。
两万两银子已经花去一半,城南古井一条街,所有商铺全都被他买了下来。
重新装饰,改造还需要一定时间。
等到完工,便是楚国第一条集餐饮、住宿、娱乐于一体的高端休闲娱乐区。
对于方休这么一个既不会制香皂、也不懂烧玻璃的文科男来说,用现代化理念打造娱乐产业似乎是唯一靠谱的赚钱方法。
虽说两万两银子已经足够常人挥霍一辈子,但方休可是要做败家子的男人。
不多赚些银子,怎么能更好的败家。
其实也不需要赚的太多,只要能等到让皇帝回心转意就好。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放心地像现在这样,过轻松惬意的生活了......
方休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鬼神之说的威力远超他的预计,古井一条街能否恢复往日的繁华就成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大问题。
这次计划从头到尾都毁在了他突然的良心发现上,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只希望前世耳濡目染学到的那些营销手段能派上用场吧......
方休心中正感叹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偏头看过去,发现小丫鬟秀儿正蹲在旁边的地上,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这古怪的举动让方休有些疑惑。
他走到秀儿身边,问道:“秀儿,你在干什么?”
小丫鬟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说道:“在画画啊。”
“画画?”
方休探头看去,依稀可以辨认出地上那一团图案。
他笑了笑:“好好的画什么老鼠......”
小丫鬟清秀的俏脸涨得通红,用树枝飞快抹掉图案,小声道:“少爷,这,这是兔子!”
画的兔子被别人认成老鼠,还好是小丫鬟秀儿,如果换作赵嫣,说不得会和方休拼命。
想到被画成一团肥老鼠的兔子,方休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看见小丫鬟红的好似滴血的俏脸,还是忍住了笑意,问道:“没事,画兔子做什么?”
小丫鬟俏脸通红,低着头,搓着衣角,小声道:“是为上元节画的,那一天晚上,府里要闹花灯......”
上元节就是元宵节。
与地球不同的是,第一次月圆之夜从正月十五往后推迟到了正月十九。
日子虽然变化,但其余风俗大抵和地球相似。
无非就是吃元宵、逛花市、赏花灯、猜灯谜、舞龙狮......
对于这些府里的小丫鬟来说,最有吸引力的毫无疑问便是赏花灯这一项活动。
每年,到了上元节这一天,府里的丫鬟便会自己动手,制作花灯,互相不免暗自较劲。
茶余饭后,聊的最多的便是谁的花灯制作更加精巧、图案更加精美。
方休想了想,对她挥了挥手,说道:“去把你的花灯拿过来。”
秀儿对于自家少爷一向是言听计从,点点头进了偏房,不一会儿手上就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方休看了看秀儿手里用竹蔑扎成方架,外面糊上一层白纸的东西。
和前世花灯区别不大,就是粗糙了太多。
“少爷......”
秀儿也知道自己制作的花灯太过简陋,羞的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去看方休。
方休则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她手里接过花灯,说道:“去屋里磨墨。”
第二十六章 画
秀儿这时已经明白方休想要做什么了。
她俏脸浮现一抹红晕,高兴地跑回屋子里面去拿笔墨了。
方休绘画技巧确实不错,不过不是丹青水墨,而是一些基础的简笔画。
前世为了凑齐学费,什么活计,他都尝试过,其中就包括做家教、给小学生辅导功课,一手简笔画的功夫就是在那个时候练成的。
屋内,秀儿俏生生的站在桌旁磨墨,方休将那盏花灯放在桌上固定好,脑海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画面。
一条条细线在成型,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
女子怀中抱着一只灵动的玉兔,身后是仙气飘渺的宫殿。
寥寥几笔,勾勒成一副美奂美轮的广寒宫图。
秀儿踮起脚尖,一双杏眸看向花灯。
随着花灯上画面逐渐成型,她灵动的眸子瞪得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疑的东西。
她根本没有想到……
只是一些简单的线条,竟然能组成一副惟妙惟肖的画面。
...............
拿着画好的花灯,小丫鬟兴高采烈地走出了院子。
她刚走出院子,便看到迎面走来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俊俏少女。
“赵姑娘......”
秀儿脸上洋溢着满足地笑容,看着少女,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赵嫣点了点头,看着她手中的花灯,疑惑道:“秀儿,那是什么?”
秀儿喜滋滋地举起花灯,说道:“少爷为我画的花灯。”
“他还会作画?”
赵嫣撇了撇嘴,显然对方休这个纨绔败家子的绘画水平十分不屑。
秀儿见她这副表情,急忙为自家少爷辩解,说道:“少爷是读书人,画作的很好的......”
“他画的再好,还能比翰林院的画师更好?”
赵嫣随口道。
秀儿听见这话,眼神变得有些黯淡,低下头,不说什么了。
她想为自家少爷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夫人和少爷宠她,但她也只是个小丫鬟,没有见过世面,跟赵姑娘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自然不同。
少爷为她作的画在她看来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但跟皇帝陛下身边的画师比,肯定有所不如......
见秀儿神色黯然,赵嫣俏脸浮现一抹慌乱,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说道:“明年上元节,我去求我爹,让京师最好的画师给你作画,你想要什么就画什么。”
秀儿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秀儿觉得,少爷的画就是最好的......”
赵嫣无奈地看着小丫鬟,心里有些郁闷。
真不知道那家伙有什么好的,让小丫鬟那么崇拜。
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赵嫣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说道:“我能看看......你家少爷的画吗?”
“嗯。”
秀儿脸上一喜,将那竹蔑撑开
从来没有见过的画作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
虽然和宫中那些水墨丹青并不一样,但赵嫣也说不出来这看似简单的线条组成的画作到底有哪点不好。
事实上,第一次见到这种画时,她除了觉得好看,什么别的想法都没有。
少女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可思议,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流露出一丝惊羡的神采。
秀儿看见她神色的变化,不由得有些得意。
让你嘲笑少爷,这下好了,被少爷吓到了吧......
............
小丫鬟离开院子后,方休又回到他的躺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白小纯从院子外走进来,看见方休,忙不迭上前,半蹲在躺椅旁,小声道:“少爷,我来了。”
方休闭着眼睛,随口问道:“上次的银票,还剩多少?”
白小纯想了想,说道:“不到三千两。”
方休道:“拿出一千两,去钱庄换成银子,另外放出消息,明日上元节,古井街将举办为期三天的花灯盛会,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奖品丰厚。”
“是,少爷。”
白小纯立刻恭敬称是。
方休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问道:“前些天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白小纯道:“放在别院了。”
“嗯。”
方休点了点头,从躺椅上起身,往别院走去。
白小纯忙不迭跟了上去。
方休走到别院,迎面就看到摆在院子里的几大坛子酒。
他走上前去,打开酒坛,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一旁,白小纯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介绍道:“少爷,这是越州特产的阳江春,已经是咱们京师能找到的最烈的酒了。”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这种酒多买几坛,屯在府里。”
白小纯听见这话,有些为难,小声道:“少爷,京师的阳江春已经全在这里了,要从越州运酒过来,怕要等到开春才行。”
方休想了想,说道:“只要是这样的烈酒都行,能买多少就买多少,等会去账房那里再领一千两银子。”
顿了顿,又问道:“让你找铁匠造的锅呢?”
蒸馏酒,当然不是简单的放在锅子里面加热。
这样温度太高,酒精和水一起蒸发,冷凝之后得到的,依旧是低浓度的酒精,起不到提纯的效果。
所以他提前让白小纯找铁匠打造了一口特制的铁锅,作为简易的蒸馏装置。
“在屋里,小的这就去拿过来。”
白小纯忙不迭冲进屋里,没一会,就抱回来一口大铁锅。
看着他身上因奔跑而颤抖的一圈肥肉,方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也该减减肥了。”
第二十七章 蒸馏酒
白小纯闻言,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已经瘦了不少了,少爷。”
方休摇了摇头,接过铁锅。
铁锅很重,必须两只手才能提起来,旁边还有一个奇形怪状的锅盖,圆锥形,边上一圈凹槽,特意留了一个可以插上管子的开口。
这是一个简易的蒸馏装置,方休以前只是见过,真正的构造比这要复杂些。
事急从权,只能将就着用。
蒸馏的过程并不难,不过方休一个文科生,对蒸馏的记忆只存在于高中的化学课本里。
大概的流程,勉强能回忆起,具体的操作,还要经过多次实验来总结。
他想了想,吩咐白小纯把几坛子酒倒入锅内,然后盖上盖子,用竹管插在上面。
这样加热,酒精的沸点比水要低,酒精挥后遇到冷的锅盖凝结成液体,顺着锅盖的斜面流入凹槽,再沿着竹管流入容器内。
看着正在加热的铁锅,方休有些紧张。
很快,酒开始沸腾,蒸汽上升,遇冷凝结。
一点透明的液体从竹管中滴入早就准备好的酒杯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
不多时,蒸馏完毕,方休端起酒杯,闻了闻。
酒味还是太淡,得多蒸馏几遍。
将蒸馏过一次的阳江春重新倒入铁锅中,重复之前的步骤,再次加热。
反复蒸馏了三次,一股越加浓郁的酒香飘荡在空气中。
方休闻着酒香,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香醇的液体攸然滑过喉咙,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半斤的阳江春蒸馏出来也就有一杯左右。
看样子,酒精在中间蒸馏过程中浪费了不少,一方面是蒸馏装置太简易,一方面也是楚国的酒本身浓度不高。
“咕嘟......”
方休正思考如何让蒸馏的效率更高,就听见身后传来咽口水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吴毅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视线盯着地上的酒杯,不住地咽着口水。
注意到方休的眼神,他立刻抹了抹嘴角,视线从竹管下方的酒杯里移开,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这是什么酒……”
方休想了想,说道:“新酿的,还没取名字,一杯十两银子,给你尝尝?”
“成交!”
吴毅闻言,眼中大放光芒,端起酒杯,便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
蒸馏过的酒不比楚国的酒,度数极高,一杯下肚,吴毅白皙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整个人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高声说了一句:“好酒!”
扑通!
他刚说完这两个字,就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方休没想到吴毅的酒量如此差,不过一杯,便醉死过去。
不过他的反应也给方休在楚国售卖高度酒提供了信心。
因为直到他被府里的小厮抬走,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好酒’两个字。
楚国酒风之盛,丝毫不亚于地球。
像阳江春这样粗酿的粮食酒,已经称得上是烈酒,在京师内受无好酒之徒的追捧,一斤便能卖上十两银子。
经过蒸馏的高度酒一经推出,怕是会引得无数好酒之徒哄抢,还愁赚不到银子?
不过在正式的拿出去售卖之前,还需要给它起一个响亮的名字。
就叫蒸馏酒吧......好像有一点太俗。
作为一个文化人,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就被方休否定了。
要不......就叫‘茅台’?
“咕咚......”
方休正在思考新酒的名字,就听到耳边又传来咽口水的声音,转头看去,这次是白小纯。
注意到少爷看向自己,白小纯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少爷,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方休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给这酒想个好名字,你想喝多少便让你喝多少。”
白小纯沉思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少爷,你看‘一醉方休’如何?”
“一醉方休......”
蒸馏酒的度数极高,饶是吴毅那样的好酒之徒,也不过一杯,便倒地不起。
叫它‘一醉方休’,是再好不过的。
不过......
方休抬头看了看白小纯,转念一想,顿时看向他的眼神就变的古怪起来。
一醉方休,方休。
这家伙还真是无时不刻不想着奉承自己啊。
有关蒸馏酒名字的事情,就这么愉快的被敲定了。
后续的制作被他交给了白小纯,而他则盯着面前的铁锅,认真思索着如何提高蒸馏的效率。
这蒸馏装置还是太过简陋,想要提高效率,第一件事情,必须改进蒸馏装置。
可如何改进,他一时还没头绪。
就在他为此焦头烂额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在做什么呢?”
方休回头看去,赵嫣那丫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铁锅,一脸疑惑。
他站起身,看着少女,说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赵嫣撇了撇嘴,说道:“这世上就没有本姑娘搞不懂的事情。”
方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你懂什么叫蒸馏,什么叫高度酒精,什么叫热力学第二定律吗?”
赵嫣倔强道:“那你懂吗?”
方休叹了口气:“说吧,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嫣见他岔开话题,嘴角撇了撇,递给他一个花灯,说道:“帮我作幅画,要和秀儿一模一样的。”
方休闻言一怔,很快就明白秀儿这丫头一定是拿着自己的花灯出去显摆了。
他看了赵嫣一眼,淡淡的说道:“童叟无欺,一幅画十两银子。”
“你!”
赵嫣粉面含煞,一双杏眸瞪着方休。
“看什么看,再看十五两!”
方休眼睛瞪得比她还大。
这小丫头最近越来越嚣张了,不给她点教训,她还当这方府是她家。
赵嫣怒道:“奸商!”
“没错......”
方休笑了笑,说道:“既然你都说我是奸商了,十五两银子,怎么能体现出我奸商的本质,二十两银子,绝不二价。”
“欺人太甚!”
少女大喊了一声,扑到方休身上,拽起他的胳膊就要咬下去。
方休眼皮一跳,推开少女,喊道:“男女授受不亲,小姑娘家家的别那么暴躁。”
赵嫣杏眸圆睁,瞪着方休,一副誓死不休的样子。
方休见她这样,一脸正色地说道:“之前跟你开个玩笑,都是一家人,谈钱多伤感情......”
第二十八章 上元节
方府上下筹备多日,上元节终于是到了。
入夜,方休一走出门,便可以看到火红色的灯笼挂满整个庭院,喜庆的气氛十分浓厚。
台子上摆放着炸好的瓜果和一些精致的点心。
赵焉坐在台子旁,一只手撑着俏脸,目光望向天空中的一轮明月,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之前让她爱不释手的花灯就放在她的腿上,此刻却没有引起她的半分兴趣。
正值上元佳节,举目却没有一个亲人。
哪怕是饱经沧桑的老朽,心中也难免有些伤感,更何况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但路是她自己选的,产生的后果自然也要她自己承担。
有些事情,终究要一个人去作决定,没有人能够帮她。
方休叹了口气,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城南在办花灯大会,要不要去看看?”
赵嫣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摇了摇头,落寞道:“不想去。”
“行。”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去找秀儿了。”
“等会......”
赵嫣俏脸微红,说道:“我又想去了。”
方休眉头一挑:“刚刚不还说......”
没等他说完,赵嫣就瞪了他一眼,嗔怒道:“你管我!”
反复无常。
口是心非。
呵,女人。
............
过节,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可惜方休来到这片天地,不过短短数日,熟络的人并不多。
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只有吴毅一个。
吴毅这人,方休了解,吃喝嫖赌,一样不落,此刻,不一定在哪家青楼寻花问柳。
想了半天,也只好把白小纯带上。
除了白小纯,还有秀儿……
方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与府里的小丫鬟们在后院猜灯谜。
听说少爷要带她出府去玩,小丫鬟比谁都开心,换上了过年才舍得穿一次的新衣裳。
走到方休身边时,小脸好像绽开的白兰花,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方休、赵嫣、小丫鬟和白小纯一行四人上了马车,直奔城南而去。
安平伯府距离城南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一行人便下了马车。
街上,车水马龙。
屋檐下、树上到处都挂着火红地灯笼,来往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即便是在寒冷的正月,街上也洋溢着火热的气氛,让人心中涟漪般荡漾着愉悦。
赵嫣和秀儿走在宽阔的大街上,都像是第一次进城。
眨着好奇的大眼睛东张西望,觉得眼中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稀奇。
方休的心里面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古井街的改造已经基本完成,蒸馏酒的制作在白小纯的监督下,也已步入正轨,今早便有一坛蒸馏过的高度酒运往春风楼。
他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两王夺嫡。
按照常理,上次醉花阁一事不成,宁王一定还会想其他办法拉拢方家。
可如今半个月都要过去了,他却一点动静都没,实在不合乎常理。
当然,也有可能安平伯离京祭祖这件事,让两王明白,拉拢将军一事并不可行。
不过……
身为安平伯唯一的继承人,在这方面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
“少爷,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
方休正想得出神,就听见一道软糯的声音。
转头看去,只见小丫鬟正眨着闪亮亮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一旁,赵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目光却时不时的撇向自己,显然也对小丫鬟口中的‘那边’十分感兴趣。
方休笑了笑,说道:“去吧。”
小丫鬟一双眸子弯成一轮新月,笑盈盈地道:“谢谢少爷。”
她说完之后,便拉住了赵嫣的胳膊:“赵姑娘,我们走吧......”
小丫鬟和赵嫣要去的地方是胭脂店,方休却是不方便再跟着了,只好随意找了个落脚的地方,歇息片刻。
白小纯站在一旁,做出防御的姿态,东张西望,好似随时会有歹徒袭击一般。
方休实在看不下去,踹了他一脚,说道:“别装模做样了,要是真有歹人,你怕是跑的比本少爷还快。”
白小纯揉着屁股,委屈道:“小的对少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方休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管他了。
因为上元节的原因,即便这条街临近闹鬼的古井,人也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不得不说,楚国的美女质量还真不错。
在这个不能没有化妆、没有整容、没有ps的年代,所有的美女都是纯天然的。
即便是化妆,也只是抹了些淡淡胭脂。
当然,自家的小丫鬟秀儿和娇蛮大小姐赵嫣也算得上是小美人。
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等过几年长开了,不说倾国倾城,最起码放在地球,也是堪比明星的美女。
对于美女的抵抗力,方休如今要比前世强了太多。
府里除了秀儿,还有一堆姿色不错的丫鬟,大小美女整天在眼前晃,直接导致了方休对于美女的免疫力大幅度提高。
就算是在街上遇上漂亮的,最多也只是带着欣赏的目光去扫视一眼......
当然,这次例外。
不远处的糖人摊前,俏生生立着一道婉约的身影。
借着杨柳树梢上挂着的明黄灯笼,方休可以将那人的脸看的清清楚楚。
肤若凝脂,眸若秋水,琼鼻挺翘,红唇润泽,贝齿如玉......
这些统统没有。
因为那女子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面纱,压根看不真切,只能在隐约之间,看出那是个美女。
她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白裙袅袅,秀发如云,身材婀娜。
方休看了一眼,两眼......好多眼,却还是没能挪开目光。
白小纯此刻也察觉到了方休的目光,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小声道:“少爷,要不要小的调查一二......”
欺男霸女,是身为狗腿子的必备技能。
可这是在京师,即便是路边的一棵小草也不能随意去踩。
说不定就是哪位亲王养在路边的奇花异草,更何况是长得漂亮的女人。
所以少爷看上了哪家女子,事先调查一番就必不可少。
方休瞪了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滚!”
转头再看,才发现那个女子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第二十九章 偶遇故人
虽然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但那绰约的身姿却是隐藏不了的。
京师最不缺的便是容貌俊俏的美人。
花魁大会那日,伊人居内登台献艺的清倌儿,哪个不是姿色绝佳。
可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世俗的风尘气,跟这位女子相比,缺了些气质。
这女子身上散发的妩媚,浑然天成,和久居青楼的风尘气完全不同。
方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此才多看了几眼。
四处看了看,确认那名女子已经离开,方休也没了兴致,抬头将目光放在夜空之上。
一轮圆月在云中穿行,像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幕上。
月亮在传统文化中,总与故乡联系在一起。
虽然前世是个孤儿,但那里毕竟承载了他大半个人生。
生于厮,长于厮,很多东西,是刻在血液里,无法随时间流逝而消散的。
方休看着明亮的圆月,心中有淡淡的伤感。
那片土地,自己终究是回不去了......
“公子,可是在寻奴家?”
一道女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轻柔软糯,入耳极其好听。
方休诧异地抬头看去,之前还在柳树下的蒙面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了身旁,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方休看着她,说道:“不是。”
“奴家方才......”
那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本来想说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
片刻之后,女子再次开口:“方公子,不记得奴家了吗?”
方休看着她,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隐隐在哪里见过。
但他来这片世界才多久,除了花魁大会那日在伊人居呆了片刻,几乎没有和外面的人有过任何接触,更别说是外面的女人。
但这一种熟悉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
忽然间,方休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猛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莫非她认识的是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
看着这女子一副幽怨的样子......
难道是之前那位睡了人家姑娘没给钱?
方休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由有些心虚,开口说道:“在下前些日子患了脑疾,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太清,若以往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女子看着方休,见他一脸郑重的样子,不似作伪。
叹了口气,说道:“那日湖畔边,奴家不慎落水,是公子将奴家从湖中救下,公子也记不得了吗?”
湖畔边?
方休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女子,诧异道:“你是婉晴姑娘?”
女子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公子没有忘记奴家便好。”
方休看着她。
终于明白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来自何处了。
那日花魁大会,婉晴姑娘曾经登台献艺,弹奏了一曲琴声,当时脸上蒙着的也是这层淡淡的轻纱。
京城城南是除了皇宫外,最繁华的地方。
很多商铺、酒楼都建于此处,人流量极大。
今日又正值上元节,来往游人络绎不绝,拥挤程度堪比前世节假日的旅游景点。
茫茫人海中,偏偏两人在此相遇,已经不仅仅是‘巧合’两字能解释的了。
不管是真的巧合,还是她有意接近自己,方休对她都不感兴趣。
虽然她身姿绰约,有气质,但方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方休。
以他如今对美女的抵抗力,虽然不能做到完全无视她的地步,但也不会轻易被她迷住......
方休想了想,说道:“那日一别,没有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真的是好巧......对了,婉晴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前一句话还在寒暄,后一句便十分直白的问‘有什么事’,方休这话前后转弯太大。
林婉晴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语带幽怨地道:“她们都说,方公子对奴家一片痴情,卖了祖宅也要为奴家赎身,今日一见,似乎并不是如此......”
方休笑了笑,问道:“你听谁说的?”
林婉晴看着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说道:“奴家的姐妹们都那么说,奴家也就信以为真了,如今看来,是奴家自作多情了。”
“咳咳......”
方休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种事情是人之常情,姑娘不要太过自责。”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婉晴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终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少爷的意思是,你说的没错,自作多情!”
秀儿从胭脂店走了过来,看了眼林婉晴微微露出的锁骨,小嘴撅了起来。
“这位姑娘是?”
林婉晴一双眸子望向秀儿,脸上的笑意扩散。
秀儿看着她,说道:“人家是少爷的贴身女婢。”
林婉晴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女子礼,说道:“奴家林婉晴,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秀儿听到林婉晴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感觉有些熟悉,微微一怔,回道:“我叫秀儿。”
林婉晴笑了笑,说道:“秀儿姑娘生的俊俏,又活泼可爱,方公子有你陪在身边,真是幸运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婉晴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之前她那句火药味十足的话而改变。
秀儿对她的印象也由‘勾引少爷的狐狸精’变成了‘不算太坏的狐狸精’,乖乖地站到方休身后,不再说话了。
秀儿年纪还小,心性单纯,自然不是久居风尘之地,稳坐伊人居头牌的婉晴姑娘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她搞定。
方休叹了口气,看着秀儿,问道:“赵姑娘去哪了?”
秀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朝胭脂店旁边的柳树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赵姑娘还在胭脂店呢,秀儿自己先来找少爷了。”
方休和林婉晴眼睛的余光同时朝秀儿看的方向看去。
借着杨柳树梢上的灯笼,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道身影。
林婉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说道:“既然是奴家自作多情,那奴家就不再叨扰公子了......方公子,有缘再见。”
她说完之后,微微躬身,朝方休行了一个女子礼,就转身离开。
不一会,便消失在了灯火阑珊处。
第三十章 不是君子
不得不说,林婉晴确实是个尤物,一颦一笑,都别有一番风情。
若是放在以前,方休如何也做不到拒绝的如此果断。
林婉晴离开不久,赵嫣从胭脂店的方向走来。
到了方休面前,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些许疑惑,问道:“刚才那是婉晴姑娘?”
方休点了点头。
身后秀儿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脱口而出:“那个狐.....女子就是少爷的婉晴姑娘?”
赵嫣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婉晴离去的方向,呢喃道:“我看你们之间,似乎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情投意合。”
突然,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她仿佛想通了什么,抬头看向方休,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冷冷地道:“那个故事该不会是你编出来的吧!”
方休怔了一下,随后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抬头望天,不由的感叹一句:“今夜月色不错......嗯……月亮很亮......”
赵嫣用危险的眼神盯着方休,继续道:“你是不是听说了陛下有意赐婚的消息,才故意编造和婉晴姑娘的故事,想让陛下改变注意?”
这小丫头平日里呆头呆脑的,遇上什么事情,从不用脑子,只想着暴力解决问题。
今天,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动了脑子。
虽然只是毫无依据的胡乱猜测,但不得不说......猜的竟然都对!
方休看向不远处杨柳树上悬挂的灯笼,笑道:“秀儿,你看,那个灯笼,多红......”
秀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灯笼外面罩着的红纸在烛火灼烧之下掉了色,呈现出来的便是明黄色,哪里像少爷说的那样......
她偏过头,看着自家少爷,攥着衣角,小声道:“少爷,赵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不给两丫头一个交代,是逃不过去了。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也不全是编的,我与婉晴姑娘在湖边确实有一面之缘......”
他看着赵嫣:“那日你也在场,还记得吗?”
赵嫣想了想,脸色一变,说道:“那天那个落水的女子就是婉晴姑娘?”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赵嫣冷冷地看着方休,问道:“那其他的呢?”
方休想了想,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西厢记?”
赵嫣和秀儿全都摇了摇头。
方休笑了笑,说道:“没听过啊,改天我讲给你们听......”
赵嫣瞪了他一眼:“你别想蒙混过关!”
方休道:“本公子像是那样的人吗?
……
对了,春风楼那边在办灯谜会,我们先去看看,这些事情,路上再说。”
赵嫣走近两步,挡在他的前面,小声道:“如果你再骗我,我就把你假扮女鬼的事情告诉秀儿。”
当初计划的时候,假扮女鬼的人明明是她。
后来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方休才改变主意,披上女子的衣服,亲自上阵。
说好了,这件事情两人都埋在心里,绝不告诉别人。
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她就变了卦。
果然,女子的话,都不可信。
方休俯身在赵嫣的耳边,小声道:“当初我们怎么说的?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赵嫣的个子刚刚好到方休肩膀的位置,方休微微附身,恰巧能贴在她的耳边。
在寒冷的正月,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耳垂处传来的炙热鼻息。
她俏脸微红,偏过头,说道:“我是小女子,不是君子。”
古圣人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果真不错。
“算了,本公子不与你计较......”
方休叹了口气,带头朝古井街的方向走去。
路上,一边走,一边为她俩讲西厢记的故事,没一会,就走到了古井街的街首。
不同于几天以前,方休来买下春风楼时的萧瑟与冷寂,此时古井街显得热闹非凡。
还没进到街道里面,单是街首就有一群人围在那里,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方休不由地停下脚步。
身旁,赵嫣和秀儿听故事正听的出神,见他停下,纷纷开口。
“后来呢?张生考中状元了吗,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少爷......为什么崔母不同意莺莺嫁给张生......”
方休摇头道:“等会再跟你们讲......小纯!”
白小纯还在想‘少爷是从哪听说的崔莺莺和张生的故事’。
听见方休的呼喊,怔了一下,忙不迭上前:“少爷,什么事?”
方休看着被人群堵住的街道,说道:“去前面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是,少爷。”
白小纯忙不迭上前打探消息去了。
他虽然肥肥胖胖,长相算不上凶神恶煞。
但可能是狗腿子当久了,身上莫名的透出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人群中,不少人一看见他,就主动地让出了一道空隙。
白小纯就借着这道空隙,往人群里走,没几步,便又折了回来。
“少爷,前面好像都是来参加咱们春风楼灯谜会的人。”
他躬着腰,对方休说道。
方休脸上浮现一丝诧异。
这灯谜会的火爆程度有点超乎他的预想。
看来,鬼神之说的力量在银子面前还是不堪一击。
赵嫣对此想必也是深有体会。
她怔怔地看着前面人头攒动的街道,面露不解之色,问道:“前两天,这条街不是还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吗?怎么今天这么多的人,你是怎么办到的?”
方休笑了笑,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赵嫣看着她,问道:“什么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
方休说完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秀儿和白小纯自然是紧随其后。
赵嫣一个人怔在原地,想了许久也不明白。
仅仅一天,他是怎么让一个闹鬼的街道重新恢复昔日的繁华,甚至让它比以前更加繁华的。
在方休身边越久,赵嫣越觉得这个人琢磨不透。
经常做出一些常理之外的事情,却又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比如坊间流传的醉花阁之事,还有她亲身参与的白衣女鬼事件。
全都是在几乎不可能破局的情况下,挽回了局面。
赵嫣看着方休的背影,越发觉得他像是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