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排队跳湖
“少爷……”
一声轻唤将方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举目四顾,有些茫然。
繁华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还有……身穿古装的行人。
自己大概,也许,真的穿越了。
“少爷,您怎么了?”
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伙站在一旁,笑容中带着肉麻的谄媚。
白小纯。
安平伯子最喜欢的家奴。
狗腿子中的狗腿子。
可能是融合了前世的记忆,方休对他并没有反感,挥了挥手,问道:“到哪儿了?”
白小纯躬身,低头道:“少爷,前面便是醉花阁。”
醉花阁是京都内一处酒楼,附近有山有水。
即便在最繁华的楚国都城,也是一绝。
方休来这儿是为了赴宴,一场为他而办的宴会。
想起来到这里的原因,他更加郁闷。
前世,孤儿院出生的他拼了命才考取985大学的汉语言文学硕士。
在读期间,还取得了历史学硕士学位。
即便未来没有好的出处,留校做个讲师也算体面风光、咸鱼翻身了。
可一觉醒来,莫名其妙来到了古代。
还是他一个历史硕士都没听过的狗屁楚国!
当然,这个楚国并不是前世战国七雄之一的楚国,而是一个类似唐宋明清的朝代。
虽然是勋贵子弟,但怎么比得上现代生活来的逍遥快活……
这两天,他已经看开了不少。
即便回不到过去,娇妻美眷,舒舒服服的做一个蒙混度日的纨绔倒也不错。
但贼老天偏偏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宫中传出消息,当今圣上竟然有意要将小女儿安乐公主嫁给他!
开玩笑!
古往今来,有哪个勋贵子弟愿意迎娶公主。
驸马驸马,其实就是为公主做牛做马。
先不说安乐公主相貌如何,性格如何……
单是驸马这个名头,说出去都脸上无光。
因此,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安平伯府都乱作了一团。
尤其是‘方休’,一想到迎娶公主后暗无天日的生活,刺激之下,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地球上的方休李代桃僵了。
“哎……”
方休叹了口气。
当初那些狐朋狗友听说这个消息后,特意在京都顶级酒楼醉花阁摆了一宴。
说是恭喜道贺,其实看笑话的成分居多。
他本想拒绝,想想看还是来赴宴了。
逍遥快活的日子不多了,今天就当是迎娶公主前最后的放纵吧。
方休摇摇头,一扫心中阴霾,迈步走向醉花阁。
扑通——
此时,醉花阁不远处的湖面,突然传出落水的响声。
“婉晴姑娘落水了,快救人啊!”
湖中心的画舫上,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惊恐的喊着。
咕嘟——
落水的女人没有挣扎,直直沉入湖底。
周围游人闻讯赶来,一个个贵公子文人墨客,对着女人落水的地方指指点点。
摇头晃脑,却没有一个人跳水救人。
“没看见有人跳湖了吗?愣着做什么,快救人啊!”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光嚷嚷着救人,却站在原地不动。
叫的最响的那位就站在方休左侧,两只眼睛望着方休,不时还流露出鄙视之情。
方休瞪了他一眼。
你叫的挺欢,怎么自己不跳下去?
“有人看上去人模人样,真遇上事便做起了缩头乌龟,亏得带了如此多的护卫。
哎,真是世态炎凉……”
那位看似随口感慨,目光却不时瞥向方休,所言指谁不言而喻。
方休深吸一口气。
感情这家伙是个仇富分子,没事找茬的!
白小纯察言观色,见方休表情不对,怒道:“你个狗娘养的怎么自己光说不跳?”
那人手中折扇轻摇:“在下一介书生,手无……”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白小纯一脚踹下湖畔。
“无尼玛,不跳,老子帮你!”
扑通——
完事,白小纯拍拍手,回到方休身边,谄媚道:“少爷,您看?”
这小子会办事。
怪不得之前那位走到哪儿都带着他。
方休淡淡的点了点头:“办的不错。”
随后解下腰间玉佩,递给白小纯,吩咐道:“拿好了。”
白小纯还以为是方休赏赐,诚惶诚恐:“为少爷办事,是小纯上辈子,不,百辈子修来的福分,哪里敢要奖赏……”
扑通——
谁成想,他一通马屁还未拍完,湖面又传出落水声。
大惊之下,连忙抬头看去,竟然是自家少爷!
“少爷,万万不可啊!”
白小纯来不及思考,把玉佩往怀里一塞,二话不说,跟着跳进了湖里。
“少爷,小纯来了!”
眼看着自家少爷和小总管齐齐跳湖,站在湖岸上的方府护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一会,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护卫,略微犹豫了一下,紧随其后跳入湖中。
有人带了头,剩下的再不跳可就是失职之罪。
回府后,大总管若是问起,无人能免掉责任。
其余数名护卫互相对视一眼,咬咬牙,一齐跳下了湖畔。
哗啦——
一时间,落水声不断。
湖面波浪四起。
留下湖畔众人一阵惊叹:“今个儿是怎么了,跳湖还得排着队跳?”
…………
方休哪里想到自己跳个湖,能引发如此波澜。
他的本意只是想救那落水的女子。
人生在世,短短一瞬。
何必想不开。
他被皇帝选中要去做那个狗屁驸马,不一样看的很开……
好吧,虽然没怎么看开,但总归没想过寻死吧。
这女子跳湖无非是一时冲动。
他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冷眼旁观,要不然良心难安。
方休水性很好,湖水也比预想的浅很多,所在水深不过八尺左右。
以他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勉强能在湖水中站稳。
费力游到湖中心,他把女子从水里捞出来,横抱在怀里,踩着湖底一步步向岸边靠近。
女人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怀中,一只手臂耷拉着,在虚空中一晃一晃的。
看的岸边众人一阵心惊。
不少游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女子莫不是被淹死了吧?
第二章 欺辱良家
方休拖着女子回到岸上。
看热闹的众人自觉让出了一片空地。
方休脱掉湿漉漉的衣服,没有丝毫犹豫便解开了落水女子的裙带。
“这!”
围观的游人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方休脱掉衣服时,已有不少人嘟嘟囔囔。
此刻见他又去脱那落水女子的衣服,一个个愤愤然骂道:“还当是正人君子,原来是个见色起意的小人!”
“无耻之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跟着跳入湖水的方府侍卫早已爬上了岸,见到这种情形。
了解自家少爷脾性的他们,虽然觉得不好,但还是将两人围了起来。
安平伯本是军旅出身,府上护卫自然个个虎背熊腰。
站在一起,还真将方休挡的严严实实。
围观游人中,有人认出了方府侍卫,戚戚然道:“都别喊了,人家可是安平伯的公子,即便真做了什么,也不用坐牢……”
“岂有此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安平伯的儿子!”
听见那人点出方休的身份,不少人唾骂的声音低了下来。
大多数人只敢指指点点、驻足观望,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方休主仆的恶行。
毕竟定远将军安平伯护短的名声在京都可是盛传已久。
即便真的告到了官府,最后吃亏的还是无权无势的他们。
何苦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做这种吃亏不讨好的事情。
能谴责两句,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正义感十足了。
被侍卫围起来的方休,对看客们的指责充耳不闻。
从落水女子的嘴巴里清理出几根水草,双手置于她的胸腹处,猛地往下用力。
“噗——”
女子喷出几口清水,却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控水之后便是人工呼吸。
方休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对上女子惨白的嘴唇。
女人薄薄的嘴唇很软很凉,带着淡淡的香气。
方休无心于此,依照之前学过的人工呼吸的方法,将空气渡进女子的口中。
有个护卫悄悄回身看了一眼,赶紧闭上了眼睛,心中暗叹。
少爷啊少爷,这种事情回家再做也不迟啊……
“一个安平伯的儿子就敢当街欺辱良家女子,京师可是天子脚下,难道没人管管吗!?”
围观的游人还未散去,对方休指指点点,大声咒骂,却还是没有一人上前制止。
方府护卫们见局面越发失控,一个个冷汗直流。
少爷还没好吗?
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啊!
“无耻贼子,快放开她!”
人群中走出一个年方二八的青衫少女,俏脸嗔怒,瞪着面前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们。
少女容貌秀丽,如美玉荧光,声音清甜。
即便是怒声斥责,也让人生不起厌恶。
站在她身边的游人连忙劝道:“小姑娘,你斗不过他们的,算了吧。”
少女恍若未闻,嗔怒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今天这事,本……姑娘管定了!”
“铮——”
随着清脆的剑鸣声响起,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出现在少女手中,剑尖直指方休。
方家护卫瞬间如临大敌,抽出刀剑,齐声喊道:“保护少爷!”
围观众人见状,纷纷大喜。
京都不比其他,能佩剑的,不是勋贵子弟,便是武道高手。
万万没想到……
这娇弱少女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竟然还是一代女侠!
一时间,围观众人把教训恶霸、拯救良家女子的希望全放在了清丽少女身上。
听见四周传来的议论声和叫好声。
方府护卫们压力山大,谨慎的看着面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女。
之前第一个跳下湖的年轻护卫轻声道:“我留下,你们带少爷先走!”
“咳咳——”
落水女子突然剧烈咳嗽了两声,显然恢复了自主呼吸。
方休站起身,推开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的护卫。
看着清丽少女,解释道:“我在救人。”
少女见方休眼神清澈,不像是作恶多端的衣冠禽兽,气势不由弱了一分。
谁知,围观的百姓却不干了,纷纷斥责唾骂。
“我们看着你轻薄那女子,还能有错?”
“对对,你刚才还解那女子的裙带,在场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别想抵赖!”
少女眼中露出茫然之色,随后浮现怒色:“你敢骗本姑娘!”
铺天盖地的指责声下,那个年轻护卫站了出来,指着围观众人骂道:“一群颠倒黑白的伪君子,还好意思说我家少爷!
我家少爷下水救人时,你们在什么地方?”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羞愧之色。
之前被白小纯踹下湖的书生脸涨的通红,辩驳道:“那也不是他当街欺辱良家女子的理由!”
这番话如甘露般滋润了众人的心田。
他们似乎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出口,齐声附和。
“就是,难道救了人便可以随意轻薄别人吗?”
“我大楚人伦纲常何在,岂不和草原蛮子一个德性了!”
“……”
少女听清耳边议论声,面露怒色,拿着剑猛地冲向方休:“无耻贼子,本姑娘今天要替天行道!”
“保护少爷!”
年轻护卫大吼一声,右脚点地,迎向少女。
其余护卫则把方休围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空隙。
方休心中疑惑:这少女看上去娇柔体弱易推…..咳咳,难道真是个武功高手?
能让众护卫如临大敌,一定是了!
饶是看多了武侠小说的方休,此刻也不由屏气凝神,目光注视着对阵的两人。
“锵——”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两人一招之下,竟然胜负已分!
看清结果,围观众人包括方休集体沉默,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整片湖畔鸦雀无声。
第三章 我要败家!
明晃晃的刀刃架在脖子上。
少女的俏脸吓的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众人眼中的武功高手、绝世女侠就这样……败了?
“不要过来!我,我是……”
少女颤抖着,话还未说完,便被年轻护卫一记手刀打晕。
“少爷,您看?”
方休随意的挥了挥手:“一个话本看多了的小丫头,交给官府处置吧。”
能随身佩剑,看成色还是把宝剑。
这小丫头定然是世家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方休不用想,都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
无非是言情或者武侠小说看多了,偷了家里的宝剑,准备出来闯荡江湖。
结果连京师都没出,就被自家护卫拍在湖畔上。
也还好没出京师,要不然这样个单纯又暴躁的深闺大小姐,怕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明白了,少爷,那她?”
年轻护卫开口问道。
方休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人,想了想,说道:“一并交给官府。”
“是,少爷。”
但愿经历生死之后,她能够想开些。
方休叹了口气,往醉花阁的方向迈了一步。
围观的人群见状,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散开的意思。
人群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喊道:“你不能走!”
“对,不能走!你当街欺辱良家女子,纵容手下伤人,我们要在此等候官差!”
一个布衣书生一脸义愤填膺。
有人带头,围观的人群胆子逐渐大了起来,聚在一起堵住了离开的方向。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只见这一系列事件的源头……那个跳湖的女子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言不发,浑浑噩噩的走向画舫的方向,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傀儡。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一直到女子走远,方府的几名护卫才抽出刀,开始驱散人群。
“人都走了,还聚在这干吗?”
“再不滚全都抓去打板子,滚滚滚!”
“……”
连当事人都没有追究,他们这群看热闹的更不会多管闲事。
更何况那位可是京都有名的公子哥,谁愿意触他的霉头。
纷纷散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可怜了为落水女子出头的少女,到末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她。
方休摇了摇头,迈步走向醉花阁。
剩下的事情,自然会有护卫和白小纯处理。
对了,白小纯那家伙去哪了?
方休顿住脚步,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
醉花阁门口。
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正安慰身旁仆人打扮的小胖子,眉目间尽是柔情。
那小胖子时不时啜泣两声,显得委屈到了极点。
这番奇特的景象,自然引得来往路人驻足观看。
但不少人刚停下,还没看个热闹,就被虎背熊腰的方府护卫赶走。
众人虽然好奇,但也不愿冒挨打的风险,最多嘟囔两句,便纷纷散开。
那眉目柔情的公子哥自然是方休,小胖子则是他的忠实狗腿子白小纯。
白小纯是第一个跟着方休跳下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会游泳的人。
在湖里喝水喝到饱,呛得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硬是没有一个人想起他。
一直到快被淹死了才被方府护卫给捞上来。
让他一想起来就委屈的无语凝噎……
方休也知道对不起他,所以一路上都是好言安慰。
结果这家伙反而变本加厉,原本只是委屈,现在竟真哭地泪流满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对他做了什么。
方休想到这,浑身一个激灵,骂道:“你还想怎样?”
谁成想,他这话刚出口,白小纯竟然真的哭出声了。
“小纯落难之时,唯有少爷心系小纯,小纯……小纯感激涕零啊!”
草!
方休懒得理他,独自走进了醉花阁。
他一出现,一个青衣小厮便迎了上来。
“方公子,吴小侯爷已经订好了雅阁,正等着您呢……”
青衣小厮恭敬的弯腰,领着方休往楼上走:“您跟我来。”
身后,白小纯连忙跟上:“少爷,等等我……”
…………
方休进了雅阁,才发现人已经到齐,就差他一个。
“驸马爷怎么才来,快坐,今个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一定要多喝几杯!”
说话的是安庆候家的大公子,吴毅。
方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骂道:“大喜个鬼,陛下还未下诏,风言风语算不得数!”
“宫中传出的消息,还能有假?”
吴毅笑了笑,继续道:“如今我们这批人,你算是第一个入朝为官的,不多喝点怎么说得过去?”
“哈哈哈,吴毅不说我们都要忘了,方休要是当上驸马爷,确实也算入朝为官了。”
旁边还坐着三人,此刻听见吴毅的话,全都大笑起来。
这三人也都是京都有名的勋贵子弟,
朝堂之上有党政,底下这批纨绔自然也有自己的圈子。
虽然圈内一共只有五人,但全都是死党中的死党,从小玩到大的那种。
各自的家族在朝堂之上也是互相扶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几人抱有看笑话的心态是真,恭喜或者同情也是真。
因此这次宴会也没有叫上外人。
方休听到最后一句话,想到自己未来灰暗的人生,顿时心灰意冷,不说话了。
只是一个劲的喝闷酒。
几人见他这样,也不忍心再刺激他,各自喝起了酒。
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些微醺。
吴毅借着酒劲,开口问道:“方休,你知道京中勋贵子弟如此多,为何陛下偏偏选中你一人吗?”
对方休这个现代人而言,楚国的酒几乎没有度数,喝了数杯,还是清醒的很。
听见吴毅这么问,他怔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太,嗝……”
吴毅打了个酒嗝,另一人接过话头:“因为你太不闹腾了!”
太不闹腾?
方休想了想,恍然大悟。
对啊!
京中这批纨绔哪个不是闹腾的很,今天抢个民女,明天砸个摊铺。
若不是家中基业丰厚,早就把家业败了个精光。
要是成了驸马爷,那还了得?
唯独他……
平日里,除了逛逛青楼喝喝酒就没点纨绔子弟该有的样子。
皇帝不招他做驸马,还能招谁!?
方休目光渐渐明亮。
这样说的话……
自己也像其他纨绔一样挥霍家业,是不是就能改变皇帝的心意,让他把公主嫁给别人?
毕竟皇帝还没有下旨,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要不做驸马爷。
娇妻美眷、子孙绕膝,过一辈子风流快活的日子。
对安平伯府的公子而言,还不是轻轻松松!
想到这,方休激动的拍桌而起,一脸兴奋,喊道:“你们说的对!今天开始,老子要败家!”
第四章 失心疯
“什么?”
众人被方休这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方休一拍大腿,语带兴奋:“你们尽情吃尽情喝,今天这顿我请了!”
说完,转头吩咐白小纯道:“去,让小厮过来。”
“是,少爷。”
白小纯见方休高兴起来,自己心情也畅快了许多,忙往楼下走。
没一会,之前那个青衣小厮推门而入。
“方公子,有何吩咐?”
方休的兴奋劲还没过,一脸兴致勃勃地道:“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
青衣小厮本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惹得这位公子哥不高兴了。
此刻听见方休这样说,顿时松了口气,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
“我们醉花阁的招牌那可多了,有山珍刺龙芽、玉掌献寿、百花鸭舌,尤其是这百花鸭舌,是选取鸭舌最嫩的舌尖……”
“够了!”
方休又是一嗓子。
青衣小厮吓了一跳,本来想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憋得通红。
“只要是你们家厨子会做的菜,全都给我做两份。”
方休大手一挥,十分豪迈。
青衣小厮面露迟疑:“这……”
白小纯生怕他扰了方休的好兴致,上去就是一脚,骂道:“没听见我家少爷说的吗?两份,一样不能少,快去!”
青衣小厮挨了一脚,却不敢有任何抱怨,反而更加惶恐,连忙低头赔罪。
“是是,小的这就去。”
“等会!”
方休叫住了青衣小厮。
青衣小厮连忙回头,吓的瑟瑟发抖:“方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还有好酒好茶,也全都准备两壶。”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青衣小厮走后,其余四人均用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方休。
吴毅更是面露忧色,劝道:“方休,不就迎娶公主吗?我听父亲说过,安乐公主除了脾气差了些、任性了些、胸小了些……”
他说到一半顿住了,面露尴尬之色,接着道:“好像也没其他的毛病了。”
他身旁那人瞪了他一下,起身对方休道:“方休,其实做驸马没什么不好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对啊,千万别想不开。”
另一人眉目间尽是担忧,同样劝道。
方休眉头一挑:“请你们吃饭,一个个还不乐意了,要不等会菜上来,你们自己付了银子?”
“不不……难得你请客,若是我们帮你付了银子,岂不显得我们小气,是吧?”
吴毅说完,朝身旁那人使了使眼色。
那人连忙道:“对对,既然方休高兴,我们便多敬他几杯!”
这群纨绔是什么德行,方休清楚的很,也懒得理他们。
那股兴奋劲退却了些,他干脆坐下来,继续喝起了酒。
想起不用迎娶公主和未来幸福美满的生活,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吴毅看着嘴角掩不住笑意的方休,暗地里戳了戳身旁那人,低声道:“你说方休不会得了失心疯吧!”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方休,犹豫了一会,说道:“倒不是没有可能……”
另一人小声嘀咕道:“迎娶公主,又不是诛九族,至于吗?”
“废话,又不是你迎娶公主,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们说什么?”
“没什么,喝酒喝酒……”
亲眼目睹了方休的前后变化,几人哪还喝的下去,都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方休。
没一会,青衣小厮推门而入,喊道:“方公子,您的菜来了!”
随后十几名罗裙少女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五人面前的桌子便已经摆的满满的,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
“等会!”
方休看了一眼满桌的山珍海味,不满的叫住了青衣小厮。
青衣小厮连忙俯身,恭敬道:“方公子,有何吩咐?”
方休皱了皱眉头,问道:“谁让你上两份菜的?”
青衣小厮心里‘咯噔’一下。
这方公子该不会要赖账吧?
就凭这几位以前的德性,越发觉得可能!
青衣小厮瑟瑟发抖,心中尽是苦涩,颤声道:“不,不是您吩咐的吗?”
方休一拍桌子,骂道:“我说做两份!谁让你上两份了?”
“这……”
青衣小厮的身体已经颤抖似筛糠。
看这位的架势,是真的要赖账了!
这一桌子山珍海味,少说也得五百两银子,算上好酒好茶至少也要一千两。
便是把他全家都卖了,也付不起个零头啊!
“小,小的不明白……”
青衣小厮冷汗直流。
大寒刚过去没多久,他却像在三伏天,身上的青衣都被汗水打湿。
方休皱着眉头,不满地道:“上一份,扔一份!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吩咐?”
“什,什么……”
青衣小厮已经做好跪地求饶的准备,听见方休的话,顿时愣住了。
怔在原地,似乎没反应发生了什么。
白小纯上去又是一脚,骂道:“没听见我家少爷说的吗?上一份,扔……”
他说到一半顿住了,疑惑地看向自家少爷,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扔一份?”
方休像白小纯踹青衣小厮一样,踹了他一脚,骂道:“他耳朵聋了,你耳朵也聋了?”
白小纯挨了这一脚,脸色顿时变了,很迟疑的看着方休,似乎在怀疑着什么。
旁边的吴毅腾地站了起来,惊恐地道:“方休,你该不会真得了失心疯吧!”
白小纯听到吴毅的话,脸色瞬间从疑惑转化成了悲切,发出大叫:“少爷您…….您怎么就想不开啊……”
方休一惊,眼前的情况好像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越是这种情况就越不能乱。
这是方休混迹社会多年的经验。
他又踹了白小纯一脚,骂道:“我是你家少爷,还是他是你家少爷?”
随后怒视吴毅:“请你吃饭,还多嘴,等会你的那份自己付!”
听见方休最后一句话,吴毅的表情又由肯定变成了怀疑。
一旁的白小纯却只是一个劲的哭,连话都说不出了。
方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向还一脸惊恐的青衣小厮,呵斥道:“还不快去!”
第五章 酒楼奇景
醉花阁门口。
十几个清丽的罗裙少女端着盘子,排成一排。
一旁,青衣小厮大声问道:“刚才方公子说的,都听明白没?”
少女们齐声应道:“听明白了!”
少女们正处于声音最清脆尖锐的年纪,十几人的喊声叠加在一起,穿透力极强。
来往路人瞬间被吸引过来。
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醉花阁都被围的里一层外一层。
“准备!”
青衣小厮高举着手,大声喊道:“扔!”
啪——
啪——
啪——
十几个瓷盘同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各种山珍海味撒落一地,散发出食物特有的香气。
前排看热闹的路人目睹这一幕,均是张大了嘴,呆了一般。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外面一层的人其实并不能看到里面,聚集于此,单纯为了凑个热闹。
此刻各个踮着脚探长了脖子往里看,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还没看明白个究竟,就听见一阵‘啪啪啪’的声音,心中更加好奇。
“前面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听说是安平伯家的公子在打一个女子的屁股。”
一个高个子男人听见这话,骂道:“胡说什么!”
“就是!那声音能是一个女子?少说也要五个六个……”
“一个人最多便有两只手,难道那安平伯的公子长着三头六臂?”
“……”
随着类似的对话越来越多,那高个子男人张了张嘴,又缓缓合上。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他能解释的了,只能听之任之。
更何况,他也只是个看热闹的路人。
“准备!”
青衣小厮的声音再次传来:“扔!”
啪啪啪——
又是一阵瓷盘落地的清脆响声。
“哗——”
靠前的人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爆发出比后排更嘈杂的议论声。
“这醉花阁发的什么疯,好好的菜扔了个干净,他们不要,送给我也比浪费了强啊!”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
“吁——”
一个穷酸书生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嘘声盖过。
“听说是方家公子,点了两份菜,吃一份扔一份,这便是扔的那一份……”
“这……方家的公子可有什么隐疾?”
“什么隐疾,我看是患了失心疯了!”
一个妇女先是愤怒,随后又面露惋惜之色,叹道:“好好的菜,怎么就扔了……”
刚才说话的穷酸书生眼角带泪,45°仰望天空,用悲天悯人的语气喊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
醉花阁内。
方休一边喝着据说有八十七年之久的猴儿酿,一边听着楼下传来的诸如‘失心疯’的议论声。
心情大好,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其余四人均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连吃菜的心都没了。
方休心情正好,想起前世的一个笑话,准备说给四人听。
一抬头,便看见四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顿时怔住,问道:“你们不吃菜,看我做什么?”
吴毅犹豫了片刻,说道:“方休,我爹在太医院有个世交,姓扁,听说是神医扁鹊的后人,改天我让他给你看看。”
另一个人接着说道:“我爹也认识一位神医……”
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显然是认定方休得了失心疯。
方休脸上露出郁闷之色,随后便释然了。
此刻他们的反应不正说明自己这一招用的好吗?
有这些人推波助澜,想必方家公子患了失心疯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便能传遍京都城。
传到皇帝耳中,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皇帝纵然再铁石心肠,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吧!
到时候,皇帝改变心意。
自己不用迎娶刁蛮公主,公主殿下也不用嫁给世家纨绔。
就是一桩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事了!
为了成就这桩美事,牺牲点名誉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最后是哪个倒霉蛋‘喜’迎公主,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少爷……我的少爷啊……”
一旁,刚刚平复下来的白小纯听见‘太医院’‘神医’几个字,以为自家少爷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顿时嚎啕大哭,犹如哭丧一般。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死了亲爹。
方休的脸瞬间黑了,上去就是一脚,骂道:“老子还没死呢!滚一边哭去!”
白小纯挨了这一脚,知道方休动了真怒,顿时老实了许多。
只是还不停抽动的鼻子和肩膀,昭示了他对自家少爷的‘忠心耿耿’。
吃饱喝足,方休大手一挥。
“小厮,结账!”
一旁候着的青衣小厮立刻跑了过来,笑得跟见了亲爹一样,弯腰恭敬道:“饭菜加茶酒,一共是1011两银子,您是付银票还是现银?”
他说完这话,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
谁身上能带着一千两现银,肯定是用银票啊!
多嘴这一句,要是把方公子惹恼了,他可担当不起罪过。
要知道一千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一百两银子就足够在郊外盖一处别院。
这顿饭,方休足足吃了十处别院。
便是如今春风得意的宁王,面对这顿饭,也未必淡然。
“多少?”
方休怔了怔,问道。
青衣小厮以为方休没听清,提高声调重复了一遍:“一共是1011两银子。”
“草,你怎么不去抢!”
方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青衣小厮听方休这么说,平复下来的心又猛跳了起来。
“您,您……”
这时,一个身穿绸缎,明显是酒楼掌柜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指着青衣小厮骂道:“怎么又惹方公子生气了?笨手笨脚的,丢人现眼,还不快下去!”
青衣小厮如蒙大赦,脑袋点的飞快:“是是,小的这就滚。”
酒楼掌柜赶走了青衣小厮后,面露笑容,对方休说道:“方公子,可是对账目有所异议?”
方休想了想。
醉花阁是京都有名的酒楼,据说背后还有礼部尚书杨大人的影子,当然不会无的放矢。
再加上今天吃的,鲍鱼龙虾、燕窝鱼翅一应俱全。
光是八七年的猴儿酿就喝了两瓶。
一千两银子并非信口雌黄。
只是自己……
方休摸了摸口袋。
囊中羞涩啊!
第六章 冲突
“少爷,只有一百两……”
白小纯把几个护卫的口袋翻了个遍,才凑了一百两银子,距离一千两还相差甚远。
方休看着摆在桌上的碎银和银票,有些后悔。
早知这样,装逼前该问问价格的……
方休犹豫了一会,看向酒楼掌柜,说道:“要不……”
“本店概不赊账,还请方公子见谅。”
方休的目光又转向其余四人。
四人齐齐打了个寒颤,默不作声。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
兴许是被方休盯的有些发毛,吴毅开口道:“我身上还有五十两,都给你了……”
他旁边那人终于也忍不下去了,说道:“我这儿只有二十两。”
“我的情况你知道,出门带不了多少银子。”
“……”
方休翻遍四人的衣服,一共才搜出来百两银子。
四个人身上的钱加在一块还不够在郊外买处别院……
就这还叫纨绔?
he……tui!
方休叹了口气,看向酒楼掌柜,说道:“我先给你写张欠条,你明天派人去方府取银子。”
酒楼掌柜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这几位都是京都有名的勋贵子弟,他一个平头百姓实在招惹不起。
可……
他又想起之前礼部尚书家杨公子说的话,原本犹豫不决的表情渐渐坚定。
“按理说,方公子的要求,我们醉花阁一定会全力满足,可……这账房上的事情,我实在做不了主。”
酒楼掌柜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想来几位公子也知道,在下虽说是掌柜的,可实际就是个跑腿的,一千两银子实在不是小数目,我得向……公子请示一下。
望几位公子见谅。”
“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方休挥了挥手,说道。
几人都知道这醉花阁是礼部尚书家的资产,也没有为难他。
“方公子,在下去去就回。”
掌柜的恭敬地行了一礼,忙往楼下走。
他走后,方休看了四人一眼,说道:“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既然要请,便说到做到,绝不收你们一两银子,都坐下继续喝酒。”
四人听见这话,心里更加不安。
吴毅更是小声嘟囔:“你也得是君子啊……”
…………
礼部尚书府。
某处书房的太师椅上,一个身披狐裘的年轻男子坐在那儿,随口问道:“方公子?”
“就是安平伯家的独子方休。”
醉花阁掌柜弯着腰站在一旁,神色恭敬。
年轻男子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想了想,说道:“拿不出银子就让他候着,派人去安平伯府知会一声,银子到了再放他走。”
“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当,毕竟安平伯在外征战多年,深得陛下器重,若是……”
酒楼掌柜说到一半,见年轻男子看向自己,顿时不敢再说了,连忙作了一揖:“是小的多嘴了,小的这就去办。”
年轻男子端起茶杯抿了抿,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便是陛下来了也说不出什么,你尽管去做,有宁王殿下给你撑腰,别说是方休,便是安平伯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公子。”
…………
醉花阁内。
方休和四人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
楚国的酒都是未经蒸馏的低度酒,但架不住量多,几消过后,饶是方休脸上也浮现一抹红晕。
其余四人更不用说,若不是有桌子扶着,怕早已经晕过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
酒楼掌柜匆匆上楼,推门而入,说道:“方公子,在下已经派人去安平伯府,等银子到了,您和几位公子便可以离开了。”
他这话让方休以外的四人勃然大怒。
吴毅更是拍桌而起,骂道:“什么意思?难道老子现在想走,还不能走了?”
人在喝醉的状态下最容易暴躁,更何况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吴小侯爷。
吴毅骂完之后似乎还不解气,直接推翻桌子就往外走,怒道:“老子现在就要回府!我看谁敢拦!”
方休的神智还算清醒,听见酒楼掌柜的话,第一反应便是礼部尚书府发话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方休的阅历,不用多想也明白,无非就是逼迫自家老子站队。
夺嫡之争已久,如今更是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谁能得到将军们的支持,便等于半个屁股坐到了皇位上。
可无论是十六位禁军将军还是九位重镇将军,似乎都没有参与到其中的意思。
二皇子宁王如今风头正盛,怕是按耐不住,要逼迫将军们做出决定了!
毫无疑问,眼下这件事就是宁王给安平伯或者说重镇将军们的警告!
要不然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怎么敢拦他们!
果然,酒楼掌柜神色渐冷,说道:“这是杨公子的意思,吴小侯爷,还请见谅。”
吴毅晃晃悠悠的走到酒楼掌柜面前,脸贴着脸,吐出一嘴酒气:“我见尼玛谅!”
“你你……”酒楼掌柜气的浑身发抖:“你有辱斯文……”
“我辱你奶奶!”
吴毅抄起桌上的酒壶,对准掌柜的脑袋就是一下!
啪——
酒楼掌柜的脑袋顿时血流如注。
他捂着流血的伤口,身如筛糠,对身旁青衣小厮喊道:“快快,快去请夏捕头!”
见酒楼掌柜的脸被鲜血染红,吴毅的酒醒了大半,忙将手中酒瓶扔掉。
紧接着又听见‘夏捕头’三个字,腿当时就软了,直接往椅子上一瘫,仿佛失了魂魄。
酒楼掌柜捂着受伤的脑袋,指着吴毅,颤抖道:“天子脚下还如此猖狂,纵然你是安庆候家的公子,也,也不能如此行事!”
他颤抖着说完这通话,似乎是害怕吴毅再拿酒瓶砸自己,逃似的下了楼。
方休看着失魂落魄瘫坐在椅子上的吴毅,怔了怔。
安庆候和安平伯一样,行伍出身。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子弟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军伍之人的刚毅性子。
吴毅便是如此,何曾有过这般落魄模样。
方休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来‘夏捕头’是何许人也。
酒楼掌柜单单报了个名字,就把向来嚣张跋扈的吴小侯爷吓成这样……
他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道:“夏捕头是谁?”
第七章 女捕头
另一人解释道:“你不知道夏魔头也正常,毕竟你不像我们……咳咳……”
那人也知道那些事不太光彩,尴尬的咳嗽两声,一笔带过:“夏魔头他爹是英国公,谁知他想的什么,不好生在家呆着,非要去京都府当什么狗屁捕头……”
“我好像有点印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方休打断,原本通红的脸憋得更红了。
方休却没功夫管他,陷入了沉思中。
之前他好像听旁人说过。
这夏捕头武功不弱,再加上出身英国公府,在京都府衙算的上一霸。
别的捕快管的他要管,别的捕快不管的或者管不了的,他也要管。
要知道,京都城是什么地方。
那是天子脚下!
一板砖砸下去,十个人中九个能跟世家门阀沾上关系。
最不缺的就是纨绔公子哥。
之前几任捕头都是因为管了不该管的‘闲事’,惹了不该惹的人,才被迫离开衙门。
可这位夏捕头却不一样,人家背后可站着英国公府!
虽然时过境迁,英国公府早没了祖上跟随祖皇帝打江山时的风光。
但毕竟是开国元勋之一,地位和影响力远非一般的勋贵能比。
所以夏捕头走马上任才半年的光景,京都里至少一半的纨绔都进过京都府的大牢。
夏捕头也在京都的纨绔圈内获得了个‘夏魔头’的称号。
惹得纨绔们一听到‘夏捕头’三个字,立刻能吓的魂飞魄散。
吴毅以前就栽在过他手里,也不怪他被吓成这样。
回忆起一切,方休嘴角微翘,安慰吴毅道:“我当多大的事,一个捕头而已,看把你吓的……”
吴毅腾地站了起来,怒道:“我可是因为你才被夏魔头盯上的,你竟然还说风凉话,有没有点良心!”
方休撇了他一眼,说道:“你要这样说,我可不帮你了。”
“你有办法搞定夏魔头?”
吴毅眼睛一亮,随后狐疑的看着方休,问道:“什么办法,别藏着掖着了。”
方休笑了笑,说道:“你先……”
听完方休的话,吴毅眼中的狐疑之色更重,问道:“这样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有道……”
啪——
一道瓷盘碎裂的清脆声音传来。
吴毅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头一疼,忙捂住脑袋,骂道:“老子特么还没准备好!”
才一句话的功夫,鲜血就已经把他的脑袋染红。
方休看的触目惊心。
别一下子把这家伙砸死了……
正准备给他包扎一下,一阵嘈杂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都让让,都让让!”
几个皂衣捕快走了上来。
酒楼掌柜和青衣小厮紧随其后。
“就是他们!吃了菜不愿意付钱,还把我家掌柜的打伤了!”
“头儿……”
几个捕快让出一条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身穿皂罗袍,走了进来。
她先是用目光将屋内众人扫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了满脸是血的吴毅身上。
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问道:“怎么回事?”
“他……他……”
吴毅费力的伸出手指着酒楼掌柜的,本来想好的话还没说出口,竟然直挺挺的倒了过去。
众人包括方休都是吓了一跳。
原先的计划里没这一段啊……
那女捕头也是一惊,快步走到吴毅身前,蹲了下去。
同时伸出纤纤玉指试了试鼻息,说道:“只是失血过多,你们将他伤口包扎一下,送去医馆,不会有大碍。”
方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松了口气。
刚才下手好像……确实有点重。
不过还好,没死。
要不然不说安庆候那边没法交代,他自己也良心不安。
确认吴毅没事,女捕头站了起来,看向方休,问道:“怎么回事?”
那酒楼掌柜看见吴毅晕倒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连忙道:“刚才……”
“没让你说!”
被女捕头犀利的目光一扫,酒楼掌柜顿时不敢说话了,张着的嘴缓缓合上,一脸尴尬。
此刻,方休已经从吴毅突然晕倒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抱住女捕头的胳膊就不松手了。
同时带着哭腔嚎道:“青天大老爷要为我们做主啊!”
夏忆雪柳眉微蹙,冷冷地道:“把手松开。”
方休抱的更紧,嚎道:“我不敢,我一松开,他们又要打我!”
“什么意思?”
夏忆雪皱着眉头,问道。
方休一只手抱着夏忆雪的胳膊,一只手指着酒楼掌柜,哭诉道:“我们在这正吃着饭,他们突然就闯进来,要我们付两倍的饭钱,不然就打我们。
我那朋友不服,就被他们活生生打到吐血!您刚才可是亲眼看见了!”
酒楼掌柜脸色一变,气的身如筛糠,指着方休,骂道:“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我朋友刚被抬出去,你说我血口喷人!?”
方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视酒楼掌柜。
酒楼掌柜被方休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方休却没有再向前,而是45°仰望天空,一脸悲切:“天子脚下,强买强卖!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夏忆雪没理方休,冷冽的目光看向酒楼掌柜,问道:“可有此事?”
被方休这么一搅和,本来是受害者的酒楼掌柜反而慌了神,连自己被打的事情都忘了,急忙辩解道:“明明是他们吃了两份菜,不付银子,不是我逼他们的啊……”
方休眉头一挑,怒道:“你说我们吃了两份饭菜,可有证据!?”
酒楼掌柜忙指向桌子,说道:“这就是证据……”
方休怒道:“桌上明明是一份菜!”
酒楼掌柜脸色一变,这才发现自己被他给绕进去了,连忙改口:“我说错了,是吃了一份,扔了一份。”
方休一拍桌子,骂道:“你想钱想疯了!?有谁来酒楼吃饭,吃一份,还扔一份的!”
旁边白小纯捂着刚刚弄出的伤口,帮腔道:“就是,就算在家里,也没人平白扔掉饭菜啊!”
“这,这……”
酒楼掌柜冷汗直流,感觉自己简直是百口莫辩。
第八章 颠倒黑白
一旁的青衣小厮站了出来:“我们醉花阁的人都能作证……他确实是吃了一份,扔了一份!”
方休面露不屑,冷哼一声,说道:“你们的人说话当然向着你们!”
青衣小厮道:“那你说我们打你了,可有证据?”
方休一撩衣服,指着小腹处跳湖救人时撞得几处淤青,理直气壮地道:“这……就是证据!”
青衣小厮指着方休的手不住颤抖,骂道:“你,你胡搅蛮缠,颠倒黑白,我要告官!”
方休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脸悲愤,怒道:“你们这群人,强取豪夺不成,就恼羞成怒对我们大打出手,如今还要侮辱我的清白,诋毁我的名声。
坏事全都让你们做绝了,你们居然还想告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另外三人此刻也都反应过来,指着青衣小厮和酒楼掌柜就是一通乱骂。
至于白小纯则是一个劲的哭诉,不时还喊着‘没天理’‘没王法’之类的话。
“够了!”
夏忆雪一声呵斥,场面瞬间安静了不少。
三个纨绔慑于夏忆雪的威名,不敢再出声。
青衣小厮和酒楼掌柜则是百口莫辩,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方休,得寸进尺,抱着夏忆雪的胳膊就不撒手。
“青天大老爷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夏忆雪的俏脸上蒙上一层寒霜,冷冷地道:“再不松手,休怪本官无情!”
她的语气冰冷,还带着一丝煞气。
方休心里一惊,连忙松手后退两步,委屈道:“我怕他们打我……”
“……”
另外三人都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方休,震惊过后,心中只有钦佩。
方兄这一番操作实在厉害,仅凭一张嘴,不但扭转了局势,还占了夏魔头的便宜。
最重要的是还能全身而退。
钦佩过后又是一阵羞愧。
同是纨绔子弟,还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
哎……
不说人家的嘴上功夫,单那拿捏分寸的水平的让他们自愧不如。
夏忆雪没再理会方休,转头问青衣小厮道:“你说他们扔了一份饭菜?”
青衣小厮连忙点头:“千真万确,小的不敢欺瞒大人。”
“在哪?”
青衣小厮眼睛一亮,如同得到了救星,激动地指着楼下:“就在楼下,很多人看见,您可以去问他们。”
方休心里‘咯噔’一下。
不偏信他人,一眼就看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这小丫头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方休正准备说话,拖延时间。
楼下突然传来一道雄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银子,本将军带来了,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夏忆雪神色平静,疾步走向楼梯口,双手当胸,微俯首,恭敬道:“见过方大人、吴大人。”
其余捕快则跟在她的身后,同时喊道:“卑职见过方大人、吴大人。”
酒楼掌柜脸色一变,身如筛糠,看向楼梯口。
果然是安平伯方锐和安庆候吴玉山。
想起满脸是血被送到医馆,至今生死未知的吴小侯爷。
他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忙不迭躬身,动都不敢动了。
不管吴小侯爷的伤是谁造成的,出事的地点都是醉花阁。
若是有什么意外,最先倒霉的定然是他!
躬身看着地面,酒楼掌柜冷汗直流,心里早已后悔了千万遍。
早知会闹成这样,便不该听杨公子的!
方锐和吴玉山均是一身黑袍,平添了几分威严。
再加上,他们都是行伍出身,在外征战多年,身上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一股煞气,不怒自威。
青衣小厮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竟然直接吓的瘫软在了地上。
安平伯方锐举步从他身边走过,目光盯住他唯一的宝贝儿子方休,顷刻间变得疾言厉色,骂道:“孽障,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他身旁的安庆候吴玉山则是扫了屋内一眼,没有发现自家儿子的身影,开口问道:“我家那个逆子到哪去了?”
一听到吴玉山提起吴毅,方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指着酒楼掌柜,哭诉道:“毅哥他,他…….呜……”
方休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那叫一个痛苦,那叫一个闻者落泪。
便是了解其中内情的三人,也不由面色一悲。
吴玉山见他们这样,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一变,看向酒楼掌柜。
眼神中充满了愤怒,整个人散发一股杀气!
屋内众人包括方休都是冷汗直流。
那酒楼掌柜顷刻间便被吓住了,砰地往地上一跪,哭道:“大人,我冤枉啊!”
…………
酒楼掌柜心中苦涩,眼角带泪。
他至今都没明白。
本来醉花阁稳稳占着理的事情,那小兔崽子上下嘴皮子一动。
怎么就成了他们的错?
吴玉山听完酒楼掌柜的解释,凛冽的目光转向方休,隐隐透露出警告之意。
能坐上重镇将军这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是老狐狸。
他一听便知,这一切十之八九是自家这位‘贤侄’搞的鬼。
不过表面上还是做出余怒未消的样子,冷声道:“既然不是你们打的,那是谁打的?”
“这……”
酒楼掌柜低着头,心中更加苦涩。
我也想知道啊!
到底谁打的吴小侯爷?
“难道是他自己打的吗!?”
吴玉山徒然提高声调,厉声呵道。
酒楼掌柜被这突然一声厉呵吓了一跳,口不择言道:“不不不……”
他说到这里,徒然怔住了。
说不……岂不是承认吴小侯爷是自己打的了吗?
这口黑锅哪能轻易背上。
酒楼掌柜急忙改口:“不是,小的意思是……”
“够了!”
吴玉山一甩袖袍,怒道:“虽然我吴家在这京都城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辱的!我那儿子再不成器,也轮不到你来教训!说吧,今日之事,如何解决!?”
酒楼掌柜听见这话,心里一凉,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小的知道错了,求吴侯爷饶小的一命……”
第九章 禁足
“既然你们已经达成和解,那便没事了。”
夏忆雪深深地看了方休一眼,拱手道:“方大人、吴大人,下官告退。”
安平伯淡淡地点了点头:“叨扰夏捕头了。”
一旁,方休眉飞色舞地挥了挥手:“夏捕头慢走!”
安平伯看了眼吃了大亏正失魂落魄的酒楼掌柜,又看了看喜上眉梢的方休。
表面上还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状,但心里早高兴坏了。
以前自己这个儿子虽然不像吴家小子一样混球,但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算不上机敏,更谈不上有出息。
他一直安慰自己,平庸是福。
但为人父母,哪个不是望子成龙。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其实还是希望方休能表现得出众一些。
今天这事虽然是方休惹出来的,但安平伯心里明白……
只要夺嫡没有落下序幕,类似的事情早晚会找上门,只不过这次刚好被方休撞上了。
就目前来看,这件事方休处理的还算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不但没有落人口实,连那一千两饭钱都免了去。
唯一吃亏的地方,就是吴家小子挨了顿揍。
但跟宁王康王的猜忌和一千两银子比,挨顿揍又算得了什么?
安平伯正陷入沉思,方休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边,嬉皮笑脸道:“爹,还好你来的及时。”
安平伯抬头,突然伸出手,狠狠揪住他的耳朵,骂道:“逆子,看你干的好事!”
方休惨叫道:“疼,疼!”
安平伯松了手,怒道:“从今天起,罚你禁足一个月,这一个月,不许出府,老老实实的在家给我背书!”
方休不以为意,转头恭敬地朝安庆候作了一揖:“今日之事,小侄谢过吴世伯了。”
安庆候瞪了方休一眼,骂道:“看你惹的好事,要不是你爹在这儿,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
方休挤眉弄眼,说道:“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能想到醉花阁的人胆子那么大,连毅哥都敢打。”
安庆候狠狠地拍了一下方休的脑袋,怒道:“给我滚回你们方家,我一见你就来气!”
“好嘞,小侄这就滚!”
方休二话不说,一溜烟窜下了楼。
“老爷,吴侯爷……”
方休走后,白小纯紧张地看着安平伯,欲言又止。
安平伯随手挥了挥:“去吧。”
“是,老爷。”
“见过方世伯,吴世伯……”
其余三人上前行礼后,也一一离开。
顷刻间,房间里只剩下酒楼掌柜一个人。
望着一片狼藉的房间,酒楼掌柜失魂落魄了许久,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
安平伯府。
方休无奈地看着坐在躺椅上的少女,说道:“拜托,我才是受害者,你凭什么赖着我?”
少女气鼓鼓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嘟囔道:“我不管,反正你家仆人打我了,你得负责。”
方休叹了口气,看向身边的年轻护卫:“你打她了?”
“没有啊,少爷。”
方休的目光转向少女,无奈道:“他说他没有……”
少女把桂花糕咽下,拍拍手从摇椅上站起来,走到方休面前,一双灵动的明眸看着他,缓缓吐出三个字:“我!不!管!”
贴的如此近,方休都能闻到少女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心不由‘砰砰’跳了两下。
他故作淡定,转头看向身后,喊道:“小纯!”
一道胖胖的身影速度飞快,冲入院内。
人未到,声已至:“少爷,什么事?”
方休想了想,说道:“去账房取十两银子,给这位姑娘。”
“是,少爷。”
白小纯恭敬地点了点头,就往外走。
“等会!”
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
白小纯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看向少女。
少女却没说话,又往前走了两步,与方休贴得更近,嗔怒道:“本姑娘就值十两银子!?”
方休想了想,说道:“那……十一两?”
少女杏眼圆睁,一字一顿道:“我就赖在你家了,别想赶我走。”
方休叹了口气:“姑娘,在下已有婚约,你这又是何苦呢……”
少女一脸疑惑,不明白眼下这事跟他的婚约有什么关系,问道:“什么意思?”
方休没有回答她,抬头45°仰望天空,感慨道:“我知道我俊俏的相貌和绝代的才华,对年方二七的姑娘是致命的诱惑,可是我又何尝想这样……
我也想停止散发那该死的魅力,可这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少女清秀的俏脸写满了‘懵逼’二字,灵动的大眼睛似乎在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方休往前一步,一双眼睛盯着少女。
少女俏脸一红,低着头,慌乱地后退了两步,一双柔荑不安地捏着裙角。
这时,方休开口道:“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爱上你的,你放弃吧……”
“放弃?”
少女抬头,疑惑的看着方休,问道:“放弃什么?”
似乎是看出方休眼中隐隐透出的‘揶揄’之意,少女突然反应过来。
“你!”
少女粉面生威,杏眼圆睁,狠狠的跺了跺脚,转身走向房间,不理方休了。
方休嘴角微翘,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丫头虽然骄纵了些,但本性不坏。
既然她不想回家,就先让她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也不碍事。
安平伯府养一个小丫头的钱,还是有的……
方休想了想,说道:“这段时间就让她住在这儿,有什么事,禀告一声。”
白小纯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连连点头:“少爷,我懂,您就放心吧!”
方休看他猥琐的表情,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懒得理他,径直走回了房间。
一进房间,便有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楚国的娱乐项目极其匮乏,再加上他刚被禁足,只能苦中作乐,自己找点事情做。
方休走到书桌前,叹了口气,拿起毛笔,抄起了诗词。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十章 变卖家产
安平伯府,书房。
两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桌的两侧。
其中一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你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另一位眉间有些疲惫,回道:“一些皮肉伤,没有大碍。”
安平伯方锐叹了口气:“宁王殿下这次有些过分了……”
虽然吴毅的伤是方休打的,但在他们眼里。
罪魁祸首毫无疑问是醉花阁背后的杨家,而杨家的背后又是二皇子宁王殿下。
所以这笔帐最后还得算在宁王头上。
夺嫡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朝堂之上,宁王康王势均力敌,最大的突破口毫无疑问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们。
可楚国自太祖以来便没有将军参与夺嫡的先例。
宁王殿下……有些着急了。
两人沉默许久。
方锐突然开口道:“对了,过两天是先父的忌日,我打算带夫人回青州老家拜祭一番。”
“青州?我怎么记得……”
吴玉山说到一半顿住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刚好我家夫人这段时间身体不适,我正打算带她调理调理,青州山清水秀、远离尘嚣,是个养病的好去处……”
…………
“老头子回青州了?”
方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懵逼。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回青州祭祖。
还一去就是半年。
可略微思索一下,他就明白了便宜老爹这样做的理由。
这是要将不站队策略贯彻到底啊!
只是你们都回青州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京都是几个意思?
不怕你唯一的儿子被人陷害?
不管了。
回乡祭祖就回乡祭祖。
没了束缚,自己在京师反而能放开手脚。
想到这,方休眼前一亮,挥了挥手。
狗腿子白小纯忙不迭凑了过来,谄媚道:“少爷,您吩咐……”
方休想了想,说道:“等会,去街上找几个说书的,然后……”
白小纯越听越疑惑,却还是乖乖地点头道:“小纯这就去办。”
“等会!”
方休叫住白小纯,吩咐道:“先去将大总管和账房找过来。”
…………
毕竟是安平伯唯一的嫡子,未来安平伯府的主人。
方休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须臾功夫,大总管和刘账房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两人气喘吁吁,却不敢大口喘气,躬身看向地面。
“少爷,有何吩咐?”
方休坐在太师椅上,翘着腿,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们,问道:“府里有多少地?”
大总管想起前两天城内‘败家子’的传闻,心里一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城外有一千三百余亩,除此之外,还有两座荒山,占了三千余亩的地,但无甚用处。”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自家少爷。
似乎是想看看他是否真如外界传闻那样,患了失心疯,成了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紧接着,方休就开口问道:“能卖多少银子?”
大总管如遭雷劈,怔在原地。
楚国正处盛世,伯府又在蒸蒸日上的阶段,哪里这个时候卖地的啊!
果然,少爷真的得了失心疯!
想起老爷临走前的嘱托,大总管眼角带泪,砰地一声就跪在地上了。
“少爷,可不能卖地啊!崽卖爷田……这,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卖了,满京师都要笑话方家,都要戳您和老爷的脊梁骨啊!”
大总管一边哭一边哀嚎,让人不由得心烦。
方休更是一头黑线。
自己何时要说卖地了?
“起来!老子何时说要卖地了?”
一声呵斥,大总管没有任何反应,仍在哀嚎。
方休上去便是一脚:“你嚎尼玛呢!”
大总管挨了踹,顿时不出声了,眼眶饱含热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方休。
那副样子,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方休看的浑身鸡皮疙瘩。
好说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怎么那么恶心人。
方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地不能卖,那宅子,还有老头子收藏的那些个古董字画总可以卖吧?”
大总管眼眶顿时红了,抓着自己的心口,又开始哀嚎起来。
“少爷,小的从小就在府里为老爷效力,在这宅子住了也有40年……”
“够了!”
方休一声呵斥,怒道:“这府里,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大总管张了张嘴,说道:“老爷临走之前……”
他话还没说到一半,又被方休打断。
“老头子说话的时候,我又不在,谁知道他说了什么!”
大总管见方休态度坚决,泣不成声地道:“少爷,咱们安平伯府在京都好歹也算数得上的人家,这宅子不能卖啊!”
方休这次真的怒了,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瞰大总管,怒道:“老子说卖就卖!没得商量!谁要是再敢废话,老子打断他的腿!”
他说完之后,抬头环视了一圈。
府里的仆人和管事们都心惊胆战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方休。
方休气势如虹,眼眸透出一股狠劲,厉声道:“府里的规矩,你们不知道?我是我爹的独子,爹现在回乡祭祖了,府里就是我说了算!谁敢反对,便是叛府,打断他的腿都是轻的!”
听见方休的话,大总管倒吸一口凉气。
从小看着少爷长大,他比谁都了解少爷的脾气。
十八年来,从未见少爷说出这样的话。
以前少爷虽然不务正业了些,但待府里的人还算和气,何曾这般狠辣。
这定然是患了失心疯啊!
不过,少爷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若还反对,免不了会被少爷暴揍一顿。
不如先假装答应,再传信给老爷,让老爷定夺。
只要老爷发话,少爷再厉害不还得听老爷的。
想到这,大总管终于不再嚎啕大哭,只低声抽泣着。
方休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挥了挥手道:“来人,将他绑起来,什么时候老子心情好了,再放他出来。”
几个护卫应声而动。
大总管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制住。
“少爷,我可是看着您长大的,您不能这样啊!”
一声哀嚎,便被几个护卫五花大绑拖出了屋子。
方休将目光转向刘账房,说道:“从现在开始,府里能卖的,包括宅子全都卖了。
请牙行的人来,谈好了,就换成银子,现在就去!”
第十一章 败家子
“少爷,牙行的人来了。”
没一会,刘账房便带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
毕竟是京师将门,这人一走进方家,便显得矮了一截,十分局促。
看见方休,忙不迭上前行礼:“小的王宝乐,见过公子。”
方休挥了挥手:“不必多礼,宅子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小的知道,只是伯爷那边……”
王宝乐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方休皱了皱眉,说道:“老爷子那边你不用担心,这宅子卖了就是卖了,绝不会收回来!
我方家在京师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会做那等下作的事情。”
王宝乐犹豫了片刻,说道:“宅子,小的实在没有胆子买,可……公子若真的急需银子,只需您动动手,写个抵押的字据,小的立刻便有万两银子奉上。”
方休明白了。
这家伙是打着抵押的名头,给自己放贷。
他想了想。
这倒也是个办法,最起码方府这一大家子人不需要另寻住处了。
于是开口问道:“怎么写?”
王宝乐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纸纸笺,递给方休,说道:“小的已经准备妥当,您只需按个手印便好。”
方休接过纸笺,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月利一分,不及一月者以日计之,经二周年外,又逾月不赎,即听下架出卖。
月利一分,便是一个月付给牙行一百两银子。
这个数目与前世的高利贷比,相差甚远,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暴利。
不过……
方休现在扮演的是败家子的角色,越精明反而越落得下乘。
为了不做驸马,这一个月一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方休思量一番,大手一挥:“好,就这么定了!王账房,去取房契!”
王宝乐此刻脸上笑呵呵的,心里却早对方休鄙视到了极点。
安平伯镇守边关多年,那是有名的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败家子。
哎……
可悲,可叹!
…………
按完手印,交完房契。
一万两银票便入了方休的口袋。
银子到手,方休还有些不过瘾。
人家败家子哪个不是万两银子随意挥霍,到自己这儿当然也不能落了下风。
于是,他大手一挥,兴冲冲地朝白小纯喊道:“小纯,带王,王……”
他一激动,把那牙子的姓名给忘了,改口道:“带那个谁谁谁去书房看看,什么古董字画,奇珍异宝,只要值钱的玩意,全都卖了!”
“方公子大气,小的佩服佩服。”
王宝乐虽然占了便宜,可面上仍不显山露水,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表现得更加局促。
白小纯犹豫了一下,凑到方休耳边,小声道:“少爷,若是老爷回来……”
方休瞪了他一眼,说道:“本少爷自有分寸,你按吩咐做事就好。”
“是,少爷。”
白小纯在前面带路。
方休踱步跟在后面。
一旁是牙子王宝乐,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时不时吹捧两句方家的宅子。
不得不说,方家的宅子便是在京师,也算得上一等一的豪宅。
毕竟是从太祖时期便存在的勋贵家族,起起伏伏几百年,仍屹立不倒,基业非同凡响。
几人刚出门,便是曲折游廊,台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两边栽着几棵苏铁树,十多米高的假山峥嵘挺拔,气势雄伟。
假山下还有池馆水廊。
再往前走了数十步,看见一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二弃斋’三个大字,正是安平伯的书房。
进了书房,王宝乐的眼睛猛地一亮。
书桌上、架子上摆的具是精品,甚至有几件青花瓷早已是绝品,价值不菲。
王宝乐看的眼花缭乱,颤声道:“这,这若都是真品,少说也能卖上万两银子……”
方休不屑地道:“堂堂安平伯府,岂会有赝品?开个价,你明天派些人来,全都搬走吧!”
王宝乐咽了咽吐沫,像是被吓到了一般,颤声道:“这,这……小的不敢买,若公子愿意抵押,小的还有胆子。”
方休心中不屑。
什么不敢买,无非就是想从自己这个败家子身上多搜刮点油水。
方休权当不知其中的猫腻,大手一挥,豪迈地道:“不就是些平日里用不上的东西,抵押便抵押了。”
“公子真是……真是……”
饶是王宝乐这样圆滑的人,搜肠刮肚竟也想不到一句好词形容眼前这位败家子。
憋的脸通红,最后来了句:“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啊!”
方休看着王宝乐涨红的脸,差点笑出来。
性情中人……
也真难为了这家伙。
书房里的古董字画加在一起又抵押了一万两。
算上之前抵押的宅子,方休手里现在一共有两万两银子。
哪怕是在京师,能拿得出两万两现银的人也是少数。
方休拿着两张一万两的银票,心情大好,躺在摇椅上,吹着口哨,看着天边的云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围的仆人管事全都一副死了爹妈的哭丧样,小心翼翼地站在方休身边,不敢出声。
甚至还有几个管事,似乎是预料到老爷回来后的画面,竟吓的小声抽泣起来。
方休的好心情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将目光放在那几个抽泣的管事身上,一拍桌子,怒道:“一个个的哭什么哭,你们的少爷有钱了,该笑,谁要是再哭,老子打断他的腿,扔出方家!”
方家的仆人大都是从牙市上买来的。
便真如方休所说,打断腿扔出方家,京都衙门也管不了。
白纸黑字签下的卖身契,便等于把命交给了方家,就算被方家人杀了,也说不出什么。
听少爷这样说,几个管事立刻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就连侍奉方休的贴身丫鬟秀儿,也吓的一激灵,白嫩的纤手捂着小嘴,眼眸中有一丝惊惧。
好像从醉花阁回来以后,少爷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秀儿不由想起那天在府外听到的议论声,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难道……少爷真的患了失心疯?
第十二章 痴情浪荡子
“失心疯?”
醉花阁内,一个年轻男子酒杯停在嘴边,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他对面那人一拍大腿:“还能有假?我可是亲耳听文成伯家的公子说的。”
文成伯向来与安平伯交好,两家的公子经常同时出入醉花阁。
传闻方家公子得了失心疯的那天,他刚好也在。
那人把他搬出来,旁边看热闹的众人顷刻间信了大半,纷纷发问:“您给讲讲,那方家公子怎么突然患了失心疯了?”
那人见众人好奇,不免洋洋得意起来,端起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这一切还得从当今圣上赐婚说起……”
说话那人语调时高时低,不时还比划两下动作,活像个街边的说书先生。
众人听的啧啧称奇,等他说完了还浑然不知。
一直到他起身离开,众人才反应过来,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
“原来那位败家子还有如此痴情的一面。”
“不知道那伊人居的婉晴姑娘有何魅力,竟让方家公子如此痴迷......”
“有情人却不能成眷属,可惜可惜……”
…………
又是一个悠闲的下午,阳光明媚。
方休躺在院子的摇椅上,微微眯着眼,享受寒冬难得的温暖。
和煦的阳光在身上流淌,他的心情瞬间恍惚起来,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少爷……”
一道清脆的呼唤声打破了宁静的气氛。
方休睁开眼,懒洋洋地看向院门口那道秀丽的身影。
秀儿半只脚踏进院子,才发现自家少爷正在休息。
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红晕,快步走到方休身后,纤纤玉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摩起来。
“少爷,奴婢有件事,想问您……”
秀儿是方母为方休精心挑选的贴身丫鬟,上个月方休十八岁生辰的时候,刚刚送到他身边。
小丫鬟虽然年纪不大,但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相貌身材在府里的丫鬟中也属上等。
性格开朗活泼,深受方母喜爱。
按理说这种贴身丫鬟迟早是要侍奉主人的,但她被送到方休身边一周有余,还是处子之身。
方休自认是生长红旗下、沐浴春风里的新时代好青年。
小丫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是个孩子,他再禽兽也下不去手啊!
此刻,他享受着小丫鬟熟练的按摩手法,随口道:“什么事?”
秀儿轻轻揉着自家少爷的肩膀,脸上露出好奇之色,细声细语地问道:“少爷,您真的是为了婉晴姑娘,才抵押老爷的宝贝吗?”
老爷的宝贝自然指的是书房中的古董字画和奇珍异宝。
安平伯没回青州之前,可是每天都要抱着那些个瓷器擦来擦去,说是宝贝绝不为过。
方休睁开眼,回头看了一眼秀儿。
秀儿俏丽的脸庞浮现淡淡的红晕,目光躲闪,手上的力道轻了许多。
方休转过头,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秀儿见他承认,一双眼眸中冒着小星星,回答道:“秀儿……秀儿听外面的人说的……”
其实所谓外面的人,是隔壁卖菜的王大婶。
秀儿不敢说实话是害怕少爷知道自己的秘密闹得人尽皆知,会再受刺激。
她没有想到的是,方休巴不得如此……
甚至这件事情能在京师内传的沸沸扬扬,闹得几乎满城皆知,背后就是他在推波助澜。
虽然事实如此,但在其他人面前,该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方休故作深沉,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天空中的一片浮云,久久没有言语。
秀儿还以为自家少爷回忆起伤心的往事,小心翼翼地为他揉着肩膀,不敢打扰。
过了好一会,她才怯生生的问道:“少爷可以讲讲您和婉晴姑娘的故事吗?”
虽然小丫鬟平日里说话行事俨然一个大人,但毕竟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最感兴趣的就是情啊爱啊之类的故事。
此刻听旁人说自家少爷是个痴情的浪荡子,自然是满心欢喜与好奇,想要了解其中内情。
方休看着少女兴致勃勃的表情,想了想,说道:“和今天一样,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走在湖边……”
小丫鬟见自家少爷愿意讲故事,俏脸上绽放出笑容,急忙端端正正地站好,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美,照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仙女一样……”
方休以西厢记为主体,揉合了一堆青楼名妓与贵公子的爱情故事,讲述的惟妙惟肖,凄美而又温馨。
听的一旁小丫鬟泪眼婆娑,不住的小声抽泣。
“……可惜有情人不能成眷属,陛下有意要将安乐公主许配给我,如果再不能迎娶婉晴姑娘,怕是一生都没有机会了。”
末了,方休故作悲伤地叹了口气。
为了装的逼真些,他还趁小丫鬟不注意,偷偷摸了点口水在眼角处。
实际上,小丫鬟正不住抹着眼泪,要不是顾及方府的规矩,怕是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哪里有功夫去观察方休是真悲还是假悲。
过了许久,小丫鬟擦干眼泪,抽泣道:“陛……陛下为什么非……非要破坏您和婉晴姑娘的幸福呢……”
她这话脱口而出,方休来不及反应,被吓了一跳。
还好院子里只有他和秀儿两个人,要不然被有心人听到,免不了被拿去做一番文章。
妄议圣上,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如何处置全看皇帝的心情。
方休可不想被人抓住把柄,连忙道:“陛下应该不知道我与婉晴之间的故事。”
秀儿小嘴微微撅起,没好气地道:“就算如此,陛下也不该这样做,还有那个安乐公主,如果没有她,少爷早就和婉晴姑娘成亲了!”
方休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尴尬地道:“公主殿下大概也不想如此……”
秀儿才不管这些,她眼眶红红的,看着自家少爷,想着。
少爷的心里一定很苦吧……
…………
院墙外,一个清丽少女紧挨着院门,粉拳紧攥,轻咬下唇。
眼眶中似乎有泪珠打转。
第十三章 婚姻之事
听完少爷和婉晴姑娘的凄美爱情故事,秀儿伤心了好一会,直到离开院子,眼眶依旧通红。
见她这样,方休有些后悔。
秀儿年纪还小,听的故事、看的话本都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属。
却不明白,这世上残缺和遗憾,要比圆满和完美多的多的多。
像这样不美满的故事,对她来说,已经算得上残忍。
更残忍的是……
这个故事还是方休随口编的。
他还没来得及内疚,就看见院墙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少女的杏眸扫了院子一圈,见院内无人,走了进来。
“方休,我也有件事问你。”
少女走到方休身边,轻声说道。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两人已经知晓彼此的姓名。
少女名叫赵嫣,没出方休的意料,是京都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具体是哪户人家,少女不愿透露,他也懒得追问。
赵姓是当今国姓,京师内姓赵的勋贵不在少数,藏在深闺的大小姐更是数不胜数。
问出了也没有意义,倒不如就这样,彼此之间还能保留一份神秘。
此刻,赵嫣站在方休面前,眼眶如刚刚离开的秀儿一样通红,秀丽的脸庞隐约可以看见泪痕。
方休怔了怔,问道:“你哭了?”
赵嫣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别过脸,说道:“没有。”
方休看着她,说道:“你明明就是哭了。”
小姑娘的内心都是敏感而脆弱的,却偏生好强。
刚才秀儿也是这样,明明哭的快泣不成声,还装作没有哭过的样子。
砰!
赵嫣猛地一跺脚,地面的青石板碎裂了一块。
她看着方休,怒道:“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
凶什么凶……
方休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刺激她。
赵嫣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与婉晴姑娘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方休看着她,想了想,点点头:“当然。”
赵嫣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被方休恰巧看到。
他张大了嘴,目光注视着赵嫣,心中诧异。
这小丫头不会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吧!
赵嫣注意到方休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怒道:“看什么看!”
呼——
方休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女孩会对心上人用这种语气说话,还好还好……
赵嫣吼完方休,又恢复了之前的小女儿作态,扭扭捏捏了半天,问道:“那你恨不恨安乐公主?”
“什么?”
她这话前后跨度太大,方休一时没反应过来。
眼看着她又有发怒的迹象,方休急忙改口:“不恨。”
赵嫣脸上的怒容瞬间消释,怔了怔,问道:“为什么?”
方休想了想,回答道:“因为公主殿下与我一样,不过是没有权利选择的可怜人罢了。”
赵嫣嘴角微翘,低声道:“谁跟你一样……”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轻,方休这次真的没有听清。
赵嫣想了想,看着他,认真地问道:“我说,你真的不想迎娶公主?”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这些事情从来便由不得我们做主,生在世家大族,本就要担负一定的责任……”
他这句话还有后半部分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可老子不想担这个责任!’。
听完方休的话,赵嫣眼中的黯淡又多了几分。
她轻咬下唇,看着方休,说道:“但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事已至此,方休对她的身世已经可以猜个大概……
这小丫头一定是遭遇逼婚才逃出的家门。
宁愿赖在一个京都有名的纨绔身边,也不愿回家……
她联姻的对象恐怕比自……吴毅等人还要不堪。
方休不忍心打破她最后的希望,笑了笑,说道:“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只不过还没人想到罢了……”
赵嫣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失落,走出院子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方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
世上没有两全法。
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就意味着要失去更多。
逃婚其实并不难,难得是逃婚之后,还能回到家族过从前衣食无忧的日子。
这一点,赵嫣不会不明白。
她来问自己,无非就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点慰藉。
可……
人总要面对现实。
…………
一连被打断两次,方休晒太阳的兴致毁了大半。
他起身,拿起一块红豆糕塞进嘴里。
看着蔚蓝的天空,想着究竟怎样才能改变皇帝的主意。
皇帝选他做驸马,一是他没有吴毅等人那么顽劣,二是看重了他安平伯府独子的身份。
其中不无借机展示对重镇将军们的恩宠。
所以想要改变皇帝的主意,仅靠装疯卖傻还不太够。
自古帝王最是无情,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不排除他把女儿推向火坑的可能。
方休想了想。
要是过些日子,皇帝还没有打消选他为驸马的念头,干脆就去边关躲一躲风头。
凭他安平伯独子的身份,一定不会碰上什么危险。
在边关混上一段时间,再回到京都,说不定公主早已嫁人……
“少爷。”
方休想得出神,连白小纯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有发现。
他看了一眼白小纯,问道:“什么事?”
白小纯站在一边,躬身道:“少爷,今年花魁大会的日子定了。”
方休躺回摇椅,随口问道:“定在什么时候?”
白小纯脸上露出标志性的谄媚笑容,恭敬道:“初一十四,地点是伊人居……刚好是婉晴姑娘的场子。”
京师内,方家公子和伊人居头牌清倌儿之间的爱恨纠葛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身为头号狗腿子,白小纯自然是做足了功课。
他忙不迭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双手呈给方休,说道:“这是花魁大会当天的坐席,请少爷过目。”
方休随手挑了个靠前的座位,漫不经心地问道:“吩咐你的事情,办的如何?”
白小纯忙不迭回道:“禀少爷,都已办妥,少爷的故事精彩绝伦,便是没有银子,那些说书先生也会尽力去讲的。”
方休听完,挥了挥手。
白小纯立刻会意,缓缓退去。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方休一人。
一阵寒风吹过,一片枯叶飘飘然落下,平添几分萧瑟……
第十四章 伊人居
初一十四是京师各大青楼竞选花魁的日子,又称花魁大会。
恰巧,在地球,这一天是西方的情人节。
花魁大会与情人节,两者自然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内容却有相似之处。
都是男人掏空钱袋,只为博美人一笑。
仅此一天,青楼的生意,比得上之前的十天半个月。
为此,各大青楼均是积极宣传配合。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清倌儿纷纷登台献艺,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夺得花魁的名头。
当然,竞选花魁,也只有这些清倌儿能有资格,其他残花败柳之身,是不能吸引贵人注意的。
入夜,承办大会的伊人居热闹非凡,大堂里面座无虚席。
台上有穿着纱裙的女子跳舞。
台下叫好声不断,不管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是文质彬彬的公子,眼睛都眨也不眨的盯着台上。
方休进来的时候,并没人注意到他。
他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身旁的白小纯见状,也加入到欣赏舞蹈的大军中。
“什么时候来的?”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方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
是吴毅那家伙。
头上包着纱布,手里拄着拐杖,还来青楼凑这个热闹,身残志不残,着实不易。
方休惊讶过后,也只剩下敬佩,说道:“刚到。”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眼神,吴毅尴尬地笑了两声,说道:“养伤事小,为此错过一年一度的花魁大会事大......不说了,给我腾个位置。”
他说完,扔掉拐杖,挨着方休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方休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家伙也就这点出息……
他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桌上的美食。
他们坐的位置是伊人居特意为达官贵人所留,宽敞不说,还有瓜果点心,茶水清酒。
吃腻了方府的红豆糕,伊人居的梅花糕味道便显得不错。
配上壶里叫不上名字的绿茶,味道清甜,很是好吃。
“我听说你为了婉晴姑娘,卖了宅子?”
吴毅灌了一杯酒,眼睛盯着台上,随口问了一句。
方休点了点头,面露坚定之色,说道:“今天若是能为婉晴赎回自由,便是卖了我方家那几亩地,又有何惜。”
吴毅诧异地看了方休一眼,狐疑道:“真的?”
“真的。”
吴毅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怎么没见你如此专情。”
方休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懂,人总会变的。”
男人的变化最先始于女人,地球如此,楚国也是如此。
吴毅这样的风流纨绔,从未真心爱过一个人,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我了解你,挥霍为红颜的事情,你做不出来。”
吴毅认真的看着方休,眼中似乎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正当方休以为自己的计划被他看穿时,他突然开口:“你一定是想趁你爹不在,拿着银子跑路!”
方休目光复杂,想了想,说道:“你可真是……睿智。”
吴毅嘴角微翘,面露得意之色,说道:“不管你跑到何处,只要还在楚国境内,安平伯就一定能找到你,为兄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方休无奈的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前方。
台上舞姬仍在跳着舞。
“不要脸!”
身后传来一声轻啐,在一片叫好声中显得有些突兀。
方休和吴毅同时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俊俏小生面红耳赤,偏着脸,目光中带着慌乱。
方休见状,面露古怪之色,转过了头,不去看他。
吴毅则是一脸厌恶,低声骂道:“一个大男人,娘里娘气的,煞风景……”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个俊俏小生站到面前,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方休,说道:“两位兄台,不介意我坐在这儿吧?”
吴毅刚想拒绝,看见俊俏小生望向方休的眼神,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方休,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说了句:“不介意。”
俊俏小生笑了笑,挨着方休坐下,顺势拿起桌上的梅花糕,塞进嘴里。
方休张了张嘴,很想告诉他,那块刚刚被自己咬过,想想看还是算了。
至于一旁的吴毅,表面上在看台上跳舞的女子,实际却偷偷撇向方休和那俊俏小生。
刚才那俊俏小生看方休的眼神很不一样,混迹花丛多年,他一看便知。
男人和男人。
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少世家大族的子弟都有这种癖好,还美其名曰‘龙阳之好’。
只是他没想到,自家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竟也有这种爱好。
想到这,他一阵恶寒,屁股不由往旁边挪了挪,离方休远了些。
方休懒得理他,将脸贴近俊俏小生,低声问道:“你一个女子,逛什么青楼?”
在这个化妆术还未到达出神入化境界的时代,方休一眼便看出来这俊俏小生是女扮男装的赵嫣。
因此才会容忍这个看上去就是‘小受’的死玻璃坐在身边。
“谁说女子便不能逛青楼了?”
赵嫣不满的撇了方休一眼,暗自啐了一口,脸上露出鄙夷之色,说道:“我还以为你来这儿是为了婉晴姑娘,没想到却是为了寻欢作乐。”
方休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随你怎么想,我自认无愧于心。”
说完后,举了举茶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你!”
赵嫣瞪了方休一眼,便不理他了,专注于桌上的梅花糕。
似乎要将心中的怨气全撒在食物上,几口便把剩下的全塞进嘴里,鼓囊囊的脸颊像极了收集食物过冬的松鼠。
无意瞥见这一幕的吴毅,心底泛起一阵恶寒,更加确信这俊俏小生与方休的关系不简单,起身抬起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嘿,这位兄弟看起来面生啊,第一次来这儿吧?”
赵嫣正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方休,冷不防身边多了一道身影。
转过头便看到一个大汉坐到了她的身边,身上一股熏人的味道,令人作呕。
第十五章 方公子买单!
赵嫣面露厌恶之色,急忙往方休身边挪了挪。
大汉脸上露出笑容,继续说道:“第一次见这位兄弟,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啊……”
赵嫣脸色铁青,厉声道:“滚!”
被骂的大汉居然也不恼,反而笑容更盛,说道:“小兄弟别生气,哥哥只是想多交个朋友而已……”
他说着就伸手要去摸赵嫣的脸。
砰!
赵嫣再也忍不下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便泼向那汉子。
周围众人的注意力本来都在舞台上越发妖娆的舞姬身上,冷不防听到一声呵斥,纷纷转过头来。
“原来是他。”
“这家伙又来物色那些俊俏的小公子了?”
“倒是可惜了这位俏相公……”
“……”
众人明显对这汉子很熟悉,脸上纷纷露出厌恶之色。
那大汉的眼神眯了起来,看着赵嫣,冷冷道:“交个朋友而已,不至于吧……”
看着那面色不善的大汉,赵嫣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从小便在象牙塔中长大,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不由担心起来。
正打算向方休求助,便看见白小纯挡在了她和大汉的中间。
“滚,别打扰了我家公子的兴致!”
赵嫣见状放下心来,侧脸看了一眼方休。
见他安然躺在椅子上,正调笑般看着自己。
赵嫣脸忽地红了,小声道:“登徒子,不要脸……”
另一边,白小纯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不屑的看着大汉,将一个狗腿子的样子演绎到了极点。
几名藏在暗处的护卫已经悄然围了过来,那大汉只要有任何异动,立刻就会被大卸八块。
“呦,这位小兄弟长得也挺俊俏啊……”
那汉子本想发怒,看到他背后的方休居然是一个同样俊俏的公子时,脸上又露出笑容。
“噗……哈哈哈!”
赵嫣听见这话,捂着肚子不顾仪态的大笑起来。
她弯着腰,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使劲的拍打着方休的肩膀,没有丝毫大家闺秀的样子……
方休的表情逐渐凝固,冷着脸,淡淡的说了句:“留条命。”
留条命的意思很简单……
只要打不死,便往死里打!
大汉对他的话不明所以,白小纯心里却清楚的很。
他上前一步,一只手摁住大汉的肩膀,一只手随意挥了挥。
人群中便有几个护卫走了上来。
看着虎背熊腰的方府护卫们,大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开始有些发白。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徒然爆发。
伴随着拳打脚踹的撞击声,显得与大堂内和谐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我,我是……啊!”
他话还未出口,便被白小纯一脚踩在脸上,痛苦万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he……tui!”
白小纯啐了一口,怒道:“还敢威胁我家少爷,给我往死里打!”
…………
伊人居是京师有名的青楼,有自己的规矩。
闹事者会挨一顿毒打被丢出去不说,事后还要呈上一笔银子作为赔偿。
方休虽然不惧,但打狗还要看主人,京师各大产业背后或多或少都有达官贵人的影子,因此他也没有做得太过……
那汉子被打到皮开肉绽时,便被方府的护卫拖了出去。
经过这出变故,众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许多。
不少人时不时的看向方休,似乎在猜测这俊俏小生是哪位世家公子。
更多的人则是面露不忿之色,显然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方休坐回椅子,想了想,唤来白小纯,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然后便听见一道喊声传遍伊人居。
“刚才之事,多有叨扰,为表歉意,诸位今日在伊人居的花销,全由方公子买单!”
“哗——”
全场爆发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方公子是谁,他们不在乎。
只要能为他们的花销买单,便是好人……
好人在任何地方都受欢迎,青楼也不例外。
因此很多人都默默记住了‘方公子’这个名号。
其中就包括伊人居的主人。
二楼,老鸨一双眼睛看着方休,许久才挪开,问道:“查清楚了?”
一个青衣小厮低头回道:“是,方府的宅子和珍宝,一共在宝乐坊抵押了两万两银票,全被他带在身上。”
老鸨目露精光,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楼下。
…………
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某处幽静的房间里,女子静立桌旁,怔怔地望着铜镜。
“婉晴,殿下吩咐你的事情,一定不能忘了……”
伊人居老鸨站在她的身边,继续说道:“安平伯在军中威望极高,若是有他的支持,殿下大事可成,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我记下了。”
女子低头看着铜镜中的倒影,漫不经心的说道。
老鸨叹了口气,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到时候出了变故,殿下问责,你我都承担不起。”
女子笑了笑,说道:“若方家公子真的倾心于我,又能有什么变故……”
“就怕他另有所图,所以才让你小心行事,万万不可任性。”
老鸨叮嘱道。
“知道了……”
女子无奈的叹息一声。
“那就好,妈妈这就去准备。”
老鸨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急急忙忙的退下去了。
贴身丫鬟玉儿兴致高了起来,说道:“小姐,听说方公子非常俊俏呢,很多女子都倾心方公子,不过被方公子拒绝了,她们都说,方公子的心里只有小姐你……”
玉儿还在一旁说个不停。
林婉晴从囚笼一般的房间里面,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美眸中浮现一丝渴望,但很快化作了无奈。
一个人真的会对从未见过的女子如此倾心吗?
林婉晴不得而知。
她知道的是……
这一切不管是真是假,都由不得她做主。
林婉晴叹了口气,看向镜中那张美丽的脸庞。
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个下午,那片湖畔……那道有些消瘦的身影。
“玉儿。”
自说自话的少女抬起头。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