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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马白衫     国啤txt下载     国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章 八月十五不送礼

    罗玲远去,只留余香。

    孙大眼珠子的眼珠子好不容易收了回来,他这才有功夫打工这礼盒包装,可是一看到礼盒上面的字,他就笑了,“长期饮用,可以补养元气,益血健身,消凉解毒,健脑提神……还能治疗动脉硬化、高血压、脑溢血、胃下垂,哎呀……”

    周围的人全都笑了,孙大眼珠子就把啤酒瓶举起来,“哪有人参哪,这下好子,喝了这酒就不用去医院开药了!”

    “那是什么滋味?”有人笑道。

    “我先尝尝……”一瓶啤酒就六块钱哪,可是大眼珠子不疼钱,也有钱,“嗯,不错啊,杀口。”孙大眼珠子立时瞪圆了眼睛,“味道不错,真好。”

    太阳底下,大眼珠子痛快地喝着啤酒,一对小两口就走过来,“这也是啤酒?”男的提起礼盒就看着上面的人参。

    “当然是啤酒。”孙大眼珠子抹抹嘴巴,“来一盒,这是最新包装。”

    嗯,确实是新包装,这样的礼盒提在手里很有面子,“给我拿两箱。”小伙子手提礼盒,很是新潮。

    “好,好,”大眼珠愣了,“十二块一箱啊,十二块。”他干脆连零头都省了,提示着小伙子价钱。

    “太贵。”女的就不愿意了,可是小伙子坚持,“你爸不是爱喝啤酒吗,这里面还有人参,正合适,好了,给你钱。”

    小伙子坚持着从钱包里掏出两张大团结和一张五块钱就递给孙大眼珠子。

    这都行?

    握着二十四块钱?大眼珠愣了?他围着啤酒礼盒走了两圈,又蹲下身他仔细地瞅瞅礼盒上面的人参?突然?他又快速后退两步,盯着前面的礼盒。

    “有了?有了,”他突然就笑起来?“都给我堆起来?堆成一面墙,远远看去,全是人参和嫦娥。”

    手下的人看看孙大眼珠子,动手吧?还从没见经理这个样子呢。

    人参啤酒很快堆满了一面墙?远远望去,几乎全是人参,全是嫦娥,大眼珠现学现卖“……长期饮用,可以补养元气?益血健身,消凉解毒?健脑提神……”

    “你就吹吧,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医生了?”有相熟的商店店主正好来拉货,看着新颖的礼盒就问道?“这里面是啤酒?”

    “人参啤酒?”孙大眼珠子道?“绝对有人参。”

    “那,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这正好可以送礼啊。”商店店主笑道,“给我送二十箱吧,我觉着能卖。”他瞅着盒子,“现在的月饼还都是麻绳纸包,你看,人家二厂这盒子设计得多漂亮……”

    哦,孙大眼珠子明显就感觉到,一下午功夫,这一面墙的啤酒就卖没了,墙没了!

    一百箱一面墙,下得很快

    “再到二厂要二百箱,不,五百箱,”大眼珠又想起了罗玲,他学着武庚的口头语骂道,“奶奶的,我亲自去拉货!”

    ……

    嵘崖区百货大楼里,小桔妈和杜小桔在四处采买,年底就要结婚了,东西得提前准备。

    哦,看着许多人提着礼盒就从百货大楼里走出来,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这不是大东他们厂的啤酒吗?”小桔妈诧异地问道。

    只见有人左手提着礼盒,右手还提着两包月饼,敢情是搭配好了,“桔儿,不是五块八一瓶吗,这么贵也有人买?”小桔妈实在想不通了。

    杜小桔笑了,月饼配啤酒,嗯,中秋节了,送礼正好可以送这两样,新颖的礼盒包装,送出去多有面子啊!

    ……

    八月十五,周凤和也在亲戚之间走动,他本来是到小卖部买点桃酥之类的东西,可是打眼就看到了二厂的礼盒。

    “人参啤酒?”

    “对啊,”店主就笑道,“你们二厂的啤酒,这几天卖得可好了,大家都在抢,我下午还得到批发户那里进点货……”都知道周凤和讲原则,店主压根不提让他打声招呼的的事儿。

    周凤和纳闷了,“嗯,大家不知道里面就两瓶啤酒?”

    “知道啊,嗯,这盒子好看。”店主笑着答道。

    这是哪跟哪?

    周凤和就更加郁闷了,“你卖多少钱,是不是九块八??”

    “十二块八,”店主慌忙道,“不是十一块八吗?你们的定价,给批发户的,我们提了一块钱,你这个当书记的不知道……”店主怪异地看着周凤和。

    那相当于六块五一瓶啤酒了,周凤和就更加郁闷了。他认真地看起包装来,“唉,别看了,你们的啤酒包治百病……”店主笑了,“我也不信,可是就有人买……”

    ……

    杀人街,郑海锋饭店。

    看到礼盒摆在柜台上方,有人当场就要喝,太贵也要喝,不贵还不喝,图个新鲜,图个潮流。

    远洋宾馆、滨海宾馆都派人上门,希望嵘啤二厂也能调拨一部分人参啤酒给他们,这个价位与他们的定位相配!

    “老陈,老陈。”陈世法正在洗脚,老婆就神秘地把他拉到门边,“看,人家送的还是你们的人参啤酒。”

    八月十五,走亲戚,看朋友,探领导,现在秦湾的街头小巷,到处可以看到手提礼盒的人们,礼盒,提着方便也潮流,很快成为秦湾一景,甚至上了电视,上了报纸。

    陈世法就不说话了,他也明白了,啤酒还要配包装,这包装配得好,六块钱一瓶的啤酒都有人抢着要!

    “你啊,你们的啤酒卖得好,你还不高兴?”陈世法老婆就笑着埋怨疲乏,“不过,我问你啊,你们到底是啤酒厂还是中医院?怎么你们的啤酒什么病都能治?”

    “不管治不治病,就是卖得好。”陈世法重新泡脚,热水很烫,脚很舒服。

    ……

    八月十五不送礼,送礼就送大人参。

    一夜间,也不知谁开始喊出这么一句口号,嵘啤二厂的“大人参”就上了各家万户的餐桌。

    “大人参”是人们对这种新型啤酒的简称,现在送礼谁不送“大人参”就感觉礼物拿不出手去,就感觉低看人一眼。

    嵘啤二厂里,批发户又象刚推出十一度啤酒一样,可是现在是八月十五,都想多销多赚……

    包装上的人参够大,大到就象真的送人参一样……

    “叔,我来看你了。”

    嵘崖区一处医院里,前来探望病人的亲戚手里都提着“大人参”,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人参他们不管。

    经过的医生护士纷纷侧目,医院里不得不紧急出台一条临时规定,“探望病人不得送“大人参”,住院病人也不得饮用大人参……”

第56章 机器一响,黄金万两

    嵘啤二厂厂区,就象赶大集一样,停候在厂门前的汽车能排出一里地去。

    二厂周边,原来很是荒凉,也并不繁华,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许多饭馆和商店,现在这些饭馆和商店里,顾客盈门,买卖兴隆。

    “丁组长,杜组长……”贾卫民陪着笑脸把丁武和杜小树让到了饭馆里,“俺知道你们二厂食堂好吃,可是光吃食堂也吃腻了,今天中午给俺个面子,换换口味,换换口味……”

    贾卫民两口子肠子都要悔青了,人家杜小树送来的是金元宝啊,他们非当成土坷垃,这不专门跑到二厂来要啤酒,可是哪那么容易,批发户一个盯一个,谁要插队后面的人马上就过来阻止,拦不住就得动手,这插的不是队,插的是钱啊!

    “两位组长,”贾卫民又笑着塞了两包烟给丁武和杜小树,“再给俺一百箱吧,俺错了还不行吗?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等等,活得好好的,怎么说起死来了?”丁武笑着打断他。

    “俺老婆跟俺说了,俺今天如果拉不回“大人参”去,就让俺死在外边吧。“贾卫民可怜兮兮道,他又可怜兮兮地站起来给几个人倒酒,就是钟小勇和小军,现在也是他讨好的对象。

    “不行,现在“大人参”卖得好,大家都要货,实在倒不出手来……“杜小树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那口气,跟秦东一模一样。

    丁武不由笑着瞅瞅这位厂长的小舅子。

    “丁组长,你给出个主意,……”贾卫民扎撒着两只手,又无奈地看着丁武。

    “要不你找一下聂科长。”丁武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好了?兄弟们,干活。”

    看着杜小树等人跟了出去?贾卫民就慌了神?但这帮人哪是他能拦得住的。没有办法,他只好又找到聂新鸣?聂新鸣是个直肠子,回答得更干脆?“开始你们不要?现在都在等着提货,我这里就一个意思,一瓶没有!”

    转头他又跟保卫科长高占东道,“这种人?只能一块吃蜜糖?不能一块吃苦菜,不能惯他这个熊毛病……”

    “下回就长记性了。”高占东笑道,他看到孙大眼珠子带人进了厂里,就笑了,“这位?就让罗科长收拾了一顿,这不这次长记性了。”

    长记性了?可是也是发财了!

    罗玲放下话去,只要孙大眼珠子提货?畅开了供应,她给给这些批发户树个榜样!

    孙大眼珠子找到二厂销售科科长黄波?黄波就笑着站起来?“罗科长说了?再给你五百箱,孙经理,跟着嵘啤没错吧?”

    “我早知道没错!”孙大眼珠子连忙表忠心,“自打上次插旗我就知道,嵘啤的红旗什么时候也不会倒!”

    “哎哟,”黄波就惊讶地握住了孙大眼珠子的手,“孙经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嗯,跟着秦厂长干更没错。”孙大眼珠子笑道,“你们不是说吗,跟着秦总走,管保打胜仗,我这辈子是跟定秦总了!”

    “行了,行了,我给秦总说说,老孙,你不是还想要吧?”黄波笑着翻开本子,“这一次,你就拉了六千箱了!”

    嵘啤的“大人参”,这都是钱,孙大眼珠子就笑得眼珠子都鼓了出来,他笑道,“黄科长,你看,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中秋节了,大人参卖得这么好,要不,我们提提价?”

    黄波连忙摆手,“这事,秦厂长早定了,噢,他说,我们嵘啤是秦湾的啤酒,大过节不给老百姓添堵了。”黄波正色道,“这是秦厂长的原话。”

    孙大眼珠子看看楼上,这年轻的厂长,跟钱有仇吗?

    楼上,财务科长邹玉臣正站在秦东的对面,“秦厂长,这是你要的财务报表。”秦东在办公室坐下,邹玉臣就笑嘻嘻地走进来,把红黑色的硬纸壳本子双手递给秦东。

    嗯,看着红绿色的表格,秦东心里也在计算着。

    嵘啤二分厂原来每瓶啤酒是一块两毛五,现在每瓶啤酒涨了涨了三块八毛五。

    也就是说,八月十五这两个月,利润就能翻三十几番,这两个月不愁卖的,现在全厂都在加班加点生产,光这两个月就能挣四十几万,过年肯定还有一拨红利可以收割……

    他跟总厂签的可是承包合同,合同规定:如果每年上交总厂三十万的利润,就算完成承包任务。

    这三十万中返还一半给二分厂,以前自己每年能剩二十多万元,现在这么算来,只要一个月,就可以完成上交总厂的利润,如果中秋和春节前后四个月生产人参啤酒,平时生产十一度嵘啤,一年下来,自己的收入大概在八十万元左右……

    “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他不由又想到了这句话,“高虎——”他就大声喊道,“走,去阎家渡。”

    不用多想,只要一个月,秦东已经收回了纸箱厂的设备投资,地皮和厂房没有花一分钱,工人的工资也没有预先支付,这个厂就神奇般地开起来了。

    “秦厂长?”看到桑塔纳,纸箱厂的铁门打开了,阎国忠和卢技术员从前排房屋中笑着迎了出来。

    现在纸箱厂为二厂的“大人参”啤酒配套加工纸箱,全厂都在加班,阎国忠就亲自靠在这里,卢工也不准备回南京过八月十五了。

    “走,进去看看。”秦东笑道,如果说二厂只是承包关系,是干儿子,那么纸箱厂是他自己的,这可是亲儿子。

    纸箱厂的技术含量并不高,关键岗位上,市纸箱厂又派过几个人手过来,当然,秦东也没少给纸箱厂的“特供”大人参。

    “秦厂长,现在是纸箱包装业的好时候,”卢技术员笑着在前面引领,介绍完技术和设备,就一边走一边闲聊,“我一个同学开办了一家三级纸箱厂,你知道,他一年赚多少?”

    “多少?”阎国忠就问道。

    “年赚百万之巨!”

    “百万,一百万?”这个数字,在阎国忠头脑里仿佛天方夜谭一般,八十年代末百万的含金量与后世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市里一套七十多平的房改房才三、四万块钱。

    因此,这样一家纸箱厂在此时,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并不为过。

    关键是,阎家渡纸箱厂背靠嵘啤二厂这棵大树,日日有活儿,夜夜有活儿。

    现在,啤酒厂和纸箱厂只要机器一响,那都是黄金万两,现在两个厂的机器白天黑夜歇人不歇机,这就象两棵摇钱树,一直摇就一直有钱。

    “加大生产,明年再上新设备,”秦东大声笑道,“阎书记,纸箱厂东面不是还有一片河滩,我准备在那里再建几排新房子。”

    那片河滩有十几亩地,这加起来,纸箱厂共占地三十几亩,阎国忠想了想,那这可就真是一个大厂了!

第57章 把人参当黄瓜吃

    嵘啤的“大人参”成功地引起了同行的注意。

    礼盒摆在李建义的办公桌上,李建义打开纸箱,又合上纸箱,别说,这礼盒设计得还真巧妙。

    “厂长,要不我们也把尼龙绳都换成纸箱?”生产副厂长建议道。

    “学不来,学不来,”李建义笑道,他看到了纸箱上的那些祛病延年的广告,“这种箱子,就是专门为送礼设计的,为八月十五设计的,箱子里面装的不是人参啤酒都不成!”

    他拿出人参啤酒打开,“你说,我们厂也能生产出人参啤酒来?”

    生产副厂长尬尴地摇摇头,“这不就行了,不过,将来,啤酒包装采用纸箱,我看是一个大趋势。”李建义道。

    同样,认为啤酒应更换纸箱包装的还有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

    王从军举着手中的礼盒欣赏着,照例,看到什么补养元气,益血健身,……治疗动脉硬化、高血压、脑溢血、胃下垂……他就笑了,笑不哥遏。

    可是这礼盒实在新颖,80年代末期开始,大部分名优白酒出厂时都有了彩盒包装,但此时绝大部分地方白酒厂还是使用光瓶酒。

    啤酒采用瓦楞纸包装的也不多,绝大多数啤酒还是尼龙绳捆扎,或者用采木箱。

    “王局长,现在嵘啤二厂的“大人叁”真的买不着啊,这两盒还是托人买的!”来客似在抱怨,实则表功。

    “二厂?”王从军知道,这“大人参”肯定又是秦东搞的,他好象在报纸上看到过,这啤酒还要托人买?

    真的又到了这个程度?

    王从军不由又想到了啤酒的好时候,大家大中午头排着队拿着暖瓶、水盆买啤酒,可是自打年初开始,皇帝女儿也愁嫁,啤酒卖不动了。

    “王局长,你看里面有人参?”客人指了包装盒上印刷的人参?“你再看这包装,提着最合适?象月饼一样提着方便?现在大人参配月饼,在秦湾很流行……”

    “是啊?有人参,还是礼盒?正是送礼的不二之选啊。”王从军也感叹秦东的精明?在中秋节前,推出人参啤酒又配上这样一个礼盒,要不火爆才怪呢!

    客人走了,老婆走了出来?“这个二厂的厂长是不是就是那个秦东?郭书记帮着介绍对象的小伙子?你看,我哥家的媛媛……”

    “行了,这你就别惦记了,人家都订婚了,年底就要结婚了?你死了这条心吧。”王从军赶紧把老婆的念头打消,他可是知道?梁永生家的姑娘刚刚出国,听说就是因为秦东订婚了?唉,他摇摇头?其实?这怨得了谁呢?弄得这事,梁永生的老婆提起秦东,就意见大了去了。

    不过,这包装真好,他不禁又端详起礼盒来,嗯,值得在全系统推广一下,这次,嵘啤二厂又拔尖了!

    “这个陈世法,还真是有福气,有周凤和这样一个讲原则不争权的搭档,还有秦东这样一个虎将,他这次,恐怕要跟着秦东沾光,沾大光……”

    ……

    今天是教师节。

    在嵘啤二厂的轻工学院的老师们也快回去了,秦东安排黄波每人两个礼盒,又给梅毓秀和董青鲲及北冰洋的杨厂长带了同样的礼盒。

    “丁哥,今天还得出去啊?”杜小树跟丁武凑到一块,简直如鱼得水,这些日子根本不用他们再到批发户那里,所有批发户自己雇车到厂里来拉货。

    “黄科长说了,看看这些批发户提没提价,提价的话我们就记下来。”丁武坐上杜小树的挎子,他拿出一根黄瓜递给杜小树,又给坐在后座上的钟小勇一根。

    钟小勇接过去咬了一口,又递了一根给丁武,丁武接过来咬了一口,却不是黄瓜的味道,也远没有黄瓜清脆,他拿起来一看,“人参?小树,小勇,你们把人参当黄瓜吃?”

    “这不是好东西吗?”杜小树笑道,可是丁武也笑了,红红的鼻血就从杜小树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三人下车,就近就是远洋宾馆,杜小树赶紧进去,就用自来水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丁武卷了两小卷卫生纸就放进他的鼻孔里。

    服务员李珍珍就关心地看着杜小树,看得丁武一阵迷糊,这个小树才多大啊,这么成熟?

    “小树,”看样子,李珍珍与杜小树并不陌生,“刚才有人问起你们的人参啤酒,说是要到厂里看看。”

    “谁啊?”

    “市里外经贸局的人陪着呢,听说是韩国人。”李珍珍答道。

    “哪呢,在哪呢?”杜小树就叫道,几位西装革履的人正在经理邹援朝的陪同下往外走,听着杜小树的叫喊都站住了,看着鼻孔里插着两小条卫生纸,邹援朝不禁皱皱眉……

    ……

    嵘啤二厂的办公室里,秦东刚刚下车,就接到了区工业局的电话,电话没有通知总厂,直接打到二厂来了,说是韩国的崔民植社长要到厂里来参观,要二厂作好接待云云……

    “厂长,”黄波很兴奋,“要不要挂彩旗,打锣鼓……”

    “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厂里的工人都在加班生产,哪有功夫搞那一套!”秦东道。

    果然,正象他讲的一样,等市里外经贸局、二轻局和区里工业局,外经部门的领导陪同着一位戴着墨镜的中年人下车,厂区门口,只有秦东和钱益民两人站在红旗下。

    韩国人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顿,王从军听到翻译的话就笑了,韩国的这位社长是在夸奖二厂,厂里很干净,看起有现代工厂的的意味,他想进车间参观一下。

    糖化作为啤酒酿造的第一道工序,糖化设备也是啤酒厂的关键设备,经常是一个厂的门面,韩国人走进糖化车间,看到的是一个非常干净的车间,但是这里面的温度特别的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洗剂的味道。

    韩国人说着,翻译就翻译着,一行人就不断地点头。

    “崔社长问你们,这人参啤酒是如何酿造出来的?”市局的翻译就笑着看向秦东。

    技术科的欧阳看看秦东,刚要答话,秦东拦住了他,“告诉他,这是技术秘密,我可奉告。”

    噢,翻译讨了个没趣,在场的领导们也听到了秦东的话,气氛骤然冷落下来。

    “这是一种很好喝得啤酒,我们就是好奇,”崔民植笑道,“那我想知道,你们的啤酒里真的有人参吗?”

    “带他们去仓库。”秦东大声道。

    仓库的大门很快拉开了,满满的人参就出现在韩国人面前,“哦,真的人参。”崔民植不由拿起人参放到鼻边闻了闻,他笑了,“这下我放心了。”

    “秦厂长,请问,你们的啤酒可以出口吗?”

第58章 大好的事情

    出[.sbiquge.]口?

    秦东认真地看着崔民植,崔民植笑道,“人参啤酒,为什么我们韩国的啤酒厂家就想不出来生产人参啤酒!”

    在东北亚国家,人参,真的已经不是一种植物,或者说是药材,各种传说已经把人参推上了神位,在科技还不发达的时候,人参在这些国家的文化中就是“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仙丹。

    《红楼梦》是一部千古奇书更是一部医学奇书,里面第十二回就记录了“独参汤”。

    被凤姐毒设相思局的贾瑞,百般请医疗治,惟独吃“独参汤”有效。

    凤姐只是将些渣末泡须凑了几钱送去,“全吃了,虽不见奇效,但也能保其小命。”

    就像中国人喜欢人参鹿茸冬虫夏草是一个道理,韩国比较小,所以品种不像中国那么多,比较好点的就是高丽参,再加上韩国人比较喜欢宣传功效,所以就把高丽参打造成了一种韩国特产。

    中国人还只用人参泡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发出各种人参发酵食品,养养补品。

    “秦厂长品尝过我们的高丽参吗?”崔民植的发型很是奇怪,四十多岁的人了还留着长发,长发遮眼,不时用手撩一撩。

    “没有。”秦东回答得干脆利落,他实在不屑于回答崔民植。

    自古以来长白山脉都因盛产人参而在东亚享有盛名,备受韩国人推崇的高丽参其实就是长白山人参的一个分支。

    “我们的高丽参以及相关制品,是韩国国民最普遍的健身补品。”崔民植笑着介绍道,神情很是自豪,“韩国人参制品也很多,有液体的,颗粒的,也有粉末的,还有人参茶……”

    这个国家,滋补已经融入韩国人的一日三餐,深受他们喜爱的参鸡汤正是进补与饮食结合的突出例子,前世,秦东尝过,可是这样的菜品,他能说在中国都不值得一提吗?

    “那崔社长对我们的人参啤酒感兴趣?”事关出口?市外贸部门喜出望外?全市的啤酒厂家,就秦啤实现了出口?现在韩国人想进口啤酒?这是一件大好事啊,有经济效益还有社会效益?他现在都想直接跟领导汇报这一喜讯了。

    “秦厂长……”外贸部门的人小声提示着秦东,示意他再介绍一下人参啤酒的功效?抓住这个韩国的什么社长。

    “可以?”秦东却不为所动,“好事,那我们到办公室谈。”

    李民植的眼光却仍停留在啤酒上,“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礼盒包装上的文字问道。

    “哦?这是我们的人参啤酒的功效?啤酒本身含有蛋白质,葡萄糖,维生素,能开胃健脾,帮助消化?借助人参的性能,长期饮用?可以补养元气,益血健身?消凉解毒,健脑提神?消除疲劳?延长寿命……”

    “嗯?好,好,说得好。”崔民植很高兴,“这些都可以保留,要译成我们的韩国文字,嗯,这些文字一定要保留,不能去掉。”

    闻讯赶来的武庚纳闷了,他用胳膊肘碰碰秦东,“这些韩国人,怎么看着也象卖十全大补丸的?”

    “唉,我还是少写了几句。”秦东看着拿着啤酒看了又看的崔民植,“我应该再写上,它能止疼止血,消肿去臭……”

    “打住。”武庚忍不住就要踹秦东一脚,“这不是忍冬华牙膏吗?”

    ……

    市委大院,郭鹏办公室。

    “出口?”郭鹏也很震惊。

    实话实说,八十年代末,中国的啤酒出口量不大。

    一是通过海关出口,也不过5万吨左右,还不到全国啤酒总产量的百分之一,但是这其中山海省出口量最多,但又主要是秦啤。

    除了山海省以外,就是广东和辽宁出口最多。

    再一部分出口就是边境贸易,如广西出境的啤酒一年不到三万吨,但受对方政策影响极大。

    还有一部分啤酒出口就是供应涉外单位,实际上这不是出口,但收取外汇。

    郭鹏也知道,我国啤酒设备目前水平不高,工艺不先进,原辅材料缺乏,竞争能力不大。

    而现在,嵘啤竟然实现了出口!

    郭鹏提笔亲自在工业局递上的文件上作出批示,“嵘啤出口,是一件好事情,大好的事情……”

    是啊,八一年才建厂,短短八年的时间,这个厂不仅壮大到有了两个分厂,规模达到将近十万吨,并且实现了出口,“好啊,没想到还没有走出秦湾,走出山海,就已经走出国门了……”

    郭鹏看着眼前喜笑颜开的一班领导,不胜欣慰。

    “人参啤酒,独树一帜,”郭鹏似乎仍意犹未尽,他看看二轻局局长齐澄,“告诉秦东,好好干!”

    三个字,胜似千钧!

    在场的领导都感觉到了郭鹏的欣喜。

    “那名额?”总工会主席笑着请示道。

    “就给嵘啤……陈世法吧。”郭鹏稍一犹豫,这一殊荣,建国以来首次,他有心给秦东的,可是秦东还是太年轻,这个厂陈世法也作出了很大贡献。

    “嗯,年轻人,来日方长嘛。”郭鹏如是说。

    总工会主席与齐澄对视一眼,两人却是想法一致,这一次,陈世法是跟着秦东沾光了。

    本来名额极度有限,市里还在权衡把这一殊荣最后给谁,但是出口的份量,让陈世法在这份名单上脱颖而出。

    “陈世法这次真的跟着秦东沾光,”走出郭鹏的办公室,齐澄就忍不住与其他领导交流道,“这份殊荣,建国以来还是首次吧。”

    “老陈对秦东也不错。”梁永生笑道,嵘啤是他与王从军一手建立起来的,那就是他的心头肉,嵘啤发展他自然更是高兴,“知道年轻人喜欢车,桑塔纳都给秦东坐……”

    “这次,秦东还给他的,顶几辆桑塔纳!”总工会主席笑道。

    几位领导意犹未尽,梁永生就趁机提议道,“那后天签出口合同,我们到二厂去看看?”

    “去看看。”齐澄马上答应道,“这是好事,岂有不去之理?”

    二厂,秦东的动作很快,准备出口的礼盒包装上已经改成了韩国文字,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等一班厂领导都拿起了印有韩国文字的礼盒。

    陈世法喜出望外,是越看越高兴,嵘啤现在不止是区里的钱袋子,并且能够赚取外汇了,这可是一个里程碑!

    “秦东,秦东在哪里?”陈世法脸色红润,转眼找不着秦东了。

第59章 全国先进工作者

    民以食为天。

    嵘啤食堂里,白色瓷砖的墙上,很是干净。水泥地上,收拾得也很是利索。

    走进食堂,八个大师傅都一齐忙碌着,有的在炒菜,有的在做面食,还有两个厨师不断摇动着架子上的纱布在做着豆腐脑……

    打饭的窗品前,摆满了七八个大铝盆,里面盛满了各式菜肴,用白布盖着的是各种吃食,烙饼,贴饼子,火食,麻花……

    陈世法打量着挂在墙上的小黑板,黑板上用粉笔字写着,“大米饭,两角六分,精粉馒头,两角五分,花卷,两角五分,红糖包,两角五分……”

    “白糖拌西红柿,三角,凉拌粉丝,两角,凉拌黄瓜,两角……豆角炒肉,两角,青椒炒肉,两角,溜肉片,五角……”

    陈世法这还是第一次到二厂的食堂,闻着饭香,他胃口大开,他笑着跟周凤和道,“早听说二厂的食堂伙食好,今天我们不走了,吃大户,让秦东请客。”

    他亲自拿起勺子,在大铝盆里舀了一勺红烧豆腐放到职工的饭盆里,“你们天天吃好吃的啊。”

    “我们厂长说了,吃饱了吃好了才有劲儿干活。”职工笑着回答陈世法。

    吃饱吃好,有劲干活!

    这话听着带劲!

    “嗯,通知下去,马上换包装,总厂和一厂的啤酒以后都用纸箱,不用尼龙绳了!”陈世法拿着两个红糖包和职工一起坐在食堂里,黄波笑着给一班厂领导端过七八个菜来。

    周凤和夹起一块肉片,“嗯,味道还真的不错。”

    “好,吃饱喝足,下午签合同。”陈世法笑道。

    “我们还没有吃啊。”正说着,梁永生、齐澄等人就走了进来,他们中间还有崔民植等人,梁永生笑道,“崔社长不在远洋吃饭了,非要再到厂里来看看不行。”

    “可是我们也没有提前准备。”陈世法就笑着迎上去。

    “我们就吃你们的食堂。”崔民植笑着看着职工的饭盆,“你们知道我们要来?”

    陈世法听完翻译,忙摆摆手,“我们也没有接到通知。”

    “那你们就吃这个?”崔民植指着一个职工碗里的溜肉片和凉拌粉丝。

    “噢,这个有什么不好吗?”陈世法幽幽地问道。

    “太好了,太好了,”崔民植笑道,“很丰盛,我们就吃这个,真的很丰盛……”

    在韩国,工厂里的工人都是泡菜米饭,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厂里,各色食品比饭店还多。

    梁永生刚才还在担心,可是此时见崔民植的样子也放下心来,他们都没有去过韩国,如果知道韩国人的小碟子小碗,整天泡菜酱汤,二厂的食堂对于他们来讲就是天堂。

    “这是花卷,这是红糖包,这是贴饼子……”秦东把崔民植带进食堂,亲自介绍着,崔民植拿起一块贴饼子尝了尝,就竖起了大拇指。

    “老陈,你们的食堂怎么搞得比区委大院的食堂还要好!”外面。梁永生笑着跟陈世法开起玩笑道。

    陈世法就不说话了,嵘啤三个厂,就二厂这样好吗?

    “我回去就让办公室带着行管局的人到你们这里学习一下。”梁永生吃着麻花,很香很甜。

    崔民植也高兴,几个韩国人起初还不愿动筷子,可是吃了几口就再也停不下来,其中一个韩国人对着翻译道,“你们真的每天都吃这个?”

    翻译笑了,这个食堂确实是拔尖的,却听韩国人又说道,“那我情愿到中国来工作……”

    ……

    下午,梁永生、齐澄等人亲自出席,陈世法和崔民植在合同上签字。

    如果按美元结算,每瓶啤酒合计0.85美元,一瓶“大人参”的价格卖得比国内还要高!

    “老陈,”看着陈世法干瘦的脸,梁永生心里一动,“还有一件大好事。”

    “什么好事?”人逢喜事精神爽,陈世法马上问道。

    “马上就要十一了,首都要举行庆祝建国40周年大会。”齐澄笑道。

    梁永生把话接过去,“嗯,经市里斟酌上报,你已经被确定为全国劳模和先进工作者……”

    哦!

    陈世法脸上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今年,全国劳动模范和全国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举行,这是建国以来的首次!

    随后还在1995年、2000年和2005年……还举行过这样的全国性表彰会议。

    “祝贺你,老陈。”梁永生热情地伸出手来,陈世法激动得脸上都要变形了,话也说不利索了,他依次与大家握手,他明白,他能从秦湾那么多厂长中脱颖而出,与这次出口分不开,这次出口是加了分的……

    一时间,他眼里竟泛起了泪花,“秦东,秦东呢,怎么找不着他了。”

    那个他最应该感谢的人,现在又找不着了。

    ……

    陈世法一高兴,这个八月十五当年过了!

    总厂、一厂和二厂的福利照着过年发!

    米面鱼肉,烟酒糖茶,当然少不了月饼和啤酒!

    每个职工除了自家的十一度啤酒两捆外,每人还能领到一个礼盒!

    暖暖的阳光底下,每个人脸上都在笑,每个人的嗓门也都高了起来。

    “这个中秋节才叫中秋节嘛,发吧,我们不嫌多!”

    “我打听了,全市哪个单位也没有我们嵘啤的福利多!行了,就这些东西,我家里都盛不下了!”

    “哎,武厂长,能不能少发点东西,多发点奖金?”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你搬着白酒,我拎着月饼,那滋味是要多爽有多爽。

    “烧得你不轻,你不要把东西给我。”武庚笑道,“奖金嘛,也不少了你的。”

    “多少?”人们都抬起头。

    ……

    “普通职工每人一百块钱,中层干部每人一百二十块钱……”

    二厂的院里,二厂的职工更高兴,普通啤酒一人三箱,礼盒装“大人参”一人两箱。

    王新军嘴都合不拢了,这是他第一次领福利,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当工人的好处!

    “新军,叫你们销售科过来领奖金。”邹玉臣就催促道。

    捏着一百二十块钱,看着满车的东西,聂新鸣就拍拍他的肩膀,王新军笑着拿出“大前门”,两人点上烟,抽得很舒畅,“二厂,真是来对了啊。”

    “嗯,没有秦厂长,就没有我们。”王新军吐出一口烟来,“走吧,回家过八月十五!”

    回到家里却并没有过节的气氛,妻子正在抹眼泪。

    “怎么了这是?”王新军就在妻子身边坐下,揽住了妻子的肩膀。

    “我们厂……四个月没发工资了,八月十五只发了半个月工资,一分钱的福利没有……”妻子抽泣道。

    王新军点点头,“别哭了,家里这不是有我吗,”他掏出一百二十块钱,又指指院里车上的东西,“这些东西,够了。”

    妻子抹眼眼泪走到院中,却又惊讶地转过身来,“新军,这么多东西,这都是一个人的?”

    “嗯,”王新军自豪道,“都是咱家的。”

    “爸,那今晚可以吃好吃的了……”王新军的儿子高兴地跳了起来。

    ……

    在传统的节日中,中秋节的隆重仅次于春节。

    一年中能够让人们迎来送往、走亲访友的节日也就是春节和中秋节了。

    对天地的敬畏,就是对土地的感恩,感谢仲秋时节粮蔬的丰收。

    秦湾的习俗与全国一样,节前要互相赠送月饼,中秋节日要争取全家在一起吃团圆饭,因为这是一年中是月亮最圆最亮最美的一夜。

    饭菜飘香,皓月当空。

    杜家院子里,杜源、武庚、秦东抽烟喝茶,女人们在厨房里忙碌着。

    晚上的饭要在院子里吃,晴空皓月,凉风习习,再也舒爽不过。

    小桌放在院子中间,先把月饼放在盘子里敬天祭月,然后全家人再围着小桌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

    “八月十五月儿明呀,爷爷为我打月饼呀,月饼圆圆甜又香啊,一块月饼一片情哪……”

    武月一边哼唱着,一边不时啃一块西瓜。

    月饼是中秋节的代表,中国的传统节日就是这样可爱,各个节日必有一样象征性的食物做主角。

第60章 一年四季保平安

    “我跟小桔爸刚工作那阵儿,还回村里过八月十五,那时村中家家基本只能买一斤月饼,一斤一块四,也不便宜啊,有的家穷得连一斤也买不起,就自己炒点花生擀碎,加白糖包成火烧的样子代替月饼……”

    这样的日子柳枝知道,还没跟秦世煌结婚以前,秦家好几年买不起月饼,后来跟同事、邻居合买一斤,再后来就能吃上月饼了,现在不仅要吃,并且还要配着啤酒,还有一桌子的菜。

    俗话说靠海吃海,院里桌上的菜自然也少不了海鲜,鲅鱼、黄花鱼、虾虎、蟹子……

    九、十月份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另外,老秦湾人也有中秋吃烧鸡的习惯,烧鸡不但自己吃,还要送给老人吃,这种烧鸡又煮又熏,还要加上红糖……

    “来,五谷丰登。”柳枝笑着就把芋头、地瓜、花生、玉米端上桌来,在秦湾,这道菜还有一个名字,叫作“撑死你”。

    “嗯,大东,你忙,最近老见不着你……”杜源吃着花生,却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老哥?”武庚递过烟来,中秋节万家团圆,这是高兴的日子,照理儿说杜源早下厨了,这不是他的样子嘛。

    杜源叹口气就进屋拿出一张报纸,“看,傻子又坐牢[吾爱.xss521.]了……”

    噢?

    傻子的大名,举国皆知。

    这一年的9月25日,“傻子”年广久终没能逃脱第二次牢狱之灾。

    这个大字不识、账本都看不明白的文盲,因贪污、挪用公款罪被捕入狱,“傻子瓜子”公司关门歇业。

    两年前,这个全国闻名的“傻子”联营办了一个瓜子厂,他看不懂按会计制度制作的规范账目,于是企业里的财务自然是一本糊涂账,他抗辩说:“我知道进来多少钱?出去多少钱就行了。”

    “大东?你厂里的账目怎么管?”杜源关心地问道。

    “村里的会计暂时先记账。”秦东看着报纸,他知道傻子的事情?就是上一世?这也是轰动全国的事件。

    他的案子拖了两年,最终认定他虽然账目不清?却并不构成贪污和挪用,不过?法院最终还是以流氓罪判处他有期徒刑两年。

    有意思的是?到了1992年,伟人在南巡的一次谈话中,突然又说起了这个“傻子”,一个多月后?年广久就被无罪释放回家。

    “今年形势不好?我听说,一些个体工商户都停业了,还不少。”武庚道。

    经济形势不好,全国一样,希望集团几乎招不到一个人。浙江省萧山县那个花2000元买回一勺盐的化工厂厂长则想把自己的工厂关掉?镇长怕失去这个纳税大户,便在年底给他申报了一个县劳模?这才最终让他安下心来。

    “我是劳模,省劳模?”秦东笑道,“不会犯错误。”

    这一年?中国的企业改革陷入了“倒春寒”。

    后来靠造汽车出名的李书福?此时在台州建了一家名叫“北极花”的冰箱厂?它当然是一个没有出生证的非定点厂,就在杭州对非定点冰箱厂一片喊打声中,他慌忙把工厂捐了,然后带上一笔钱去深圳一所大学读书去了。

    “秦东,二厂和纸箱厂不会有事吧?”杜小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秦东的身后,满脸关切,柳枝和小桔妈也都走出厨房。

    “能有什么事?”秦东笑道,“二厂我是承包关系,每年往厂里上交利润,这跟跟小岗村是一样的。”

    至于纸箱厂嘛,“对,纸箱厂,怎么办?”这才是杜源最关心的问题,他听杜小桔提过一嘴,纸箱厂现在就是“日进斗金”,可是也不能冒险哪。

    “纸箱厂,是阎家渡纸箱厂,是集体企业。”秦东笑道,重生后他并不急于开办自己的工厂,他不想重蹈覆辙,就是开办工厂,工厂是自己的,挂的也是村集体的名义。

    “对了,爸,你提醒了我,”秦东给杜源倒满啤酒,“这样,让小桔平时去管管纸箱厂的账,还有,阎老头这人,在村里汉语一不二,还得有个人去压阵脚,爸,你帮我多照应着些。”

    “嗯,休班的时候我就靠在阎家渡。”杜源马上应承下来,他是老公安,本身就自带煞气,他把纸箱厂管起来,村民不敢偷奸耍滑。

    “那你还得给老丈人再开份工资?”武庚开玩笑道。

    “没问题,以后我爸就是厂里的厂长。”秦东说得正式。

    “厂长谈不上,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杜源见自己受待见,自然心里高兴。

    杜小桔就笑着看着秦东,她心里更是高兴。

    小桔妈笑着把一盘虾虎放到桌上,现在姑娘享福,老头子带拿双份工资了,嗯,这个女婿,好!……

    男人们在喝酒,女人们在吃菜,酒还没有喝完,小桔妈带着柳枝、小桔、秦南和武月就开始祭天拜月。

    “八月十五月儿圆,西瓜月饼敬老天,敬的老天心欢喜,一年四季保平安。”

    小桔妈念念有词:“保祐我姑娘、姑娘女婿一路也平安……”

    ……

    秦南因为上学到底没有回草原,两人在单位开好介绍信,也拿好身份证,在八月十五的第二天就踏上了前往呼和浩特的火车。

    当然,他们的目标不是呼和浩特,而是锡林郭勒盟阿巴嗄旗伊和高勒公社乌力吉图大队,这里就是秦家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秦东本想坐飞机的,可是杜小桔连火车都没有坐过,他又改变了主意。

    整个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在秦东的记忆中,最快的火车时速还不到100公里,“出行难、出行慢”是他最大的感受。

    所以后世每次出差,他都选择飞机这种出行方式,再不愿回想起那种绿色车皮的火车,不愿回想那种混合着厕所、方便面与脚丫子气味的混合味道。

    看着窗外的秦湾远离,他却兴致勃勃,杜小桔也是一脸向往,虽然这种绿皮火车从秦湾到呼和浩特要坐上几天几夜,不象后世的高铁,只要几个小时就可以了。

    两人在软卧下铺坐下,秦东就打量着迎面开过来的绿色的火车——这三十年后已经成了一个时代记忆的东西。此时,当年那些不好的记忆竟然在慢慢变淡。

    火车车窗玻璃上灰蒙蒙的,每个车厢表面都显得十分破旧,车窗周围的铁皮锈迹斑斑,正值夏天,这趟绿皮车车厢上面却蒙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煤油。

    伴随着绿皮火车车厢里的嘈杂,车厢外缓慢移动的风景也充满了一种另类的烟火气,那种八十年代末的不急不慢、不慌不忙让秦东感觉到一丝温暖一丝平静。

第61章 够级,朋友,三角债

    草原什么样子?

    杜小桔印象中的草原还是源于课本《敕勒川》,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蓝天、白云、草地、牛羊……”秦东顺口答道,看着软卧里站满了了人,把东西放好,他拉着杜小桔来到过道上,窗外,天高云淡,秋色正浓,秦东看看笑语嫣然的杜小桔,此时,风景与你俱好……

    “回去吧。”杜小桔回头看看软卧包厢,里面都是陌生人,随身的东西可都在里面呢。

    他们所坐的是一辆t字母冠头的特快列车,普通的火车运行时间长,每个车站和一些只有三五人下车乘降所都要停车,而特快列车运行的速度较快,一般只在省会城市、副省级市、和部分地级市车站停靠。

    而软卧不但价格昂贵,还需要一定行政级别或者有点地位的的特殊人群才可以订到。

    秦东并不十分担心自己的行李,可是杜小桔这样讲,他还是顺从地跟着她回到软卧内。

    “同志,抽烟吗?”一个肉乎乎脑袋的小个子凑了上来,掏出烟盒,明显就有搭话的意思。

    在这些天的旅行中,火车其实也是一个流动小社会,临时大家庭。

    搭话聊天可以简单有效地排遣寂寞,当列车到站,彼此也会迅速淹没在人海中。

    秦东虽然不会抽烟,可是也笑嘻嘻地接了过来,小个子和是一个年青妇女一起上车,年轻妇女怀里还抱着一个吃奶的娃。

    每当妇女撩起衣襟转过身去喂孩子的时候,小个子总要笑着散烟。

    “你们俩是旅行结婚?”一支烟下来,秦东与小个子一家也熟悉了,他叫孙小宝,是带着媳妇回乡探亲的。

    旅行结婚?

    杜小桔正在逗弄着小孩子,听到这名话,没来由脸上一红。

    “别瞎说,”孙小宝的媳妇就笑着点了丈夫的脑袋,“人家还没结婚呢。”

    可是没结婚,两人一块从软卧,孙小宝也看出门道来,这两小年轻离结婚也差不多了。

    “嗯?我们是回乡探亲。”马上就到中午吃饭时间了?杜小桔准备的鸡蛋,火腿肠?方便面?还有葱花饼,满满装满了四个铝制饭盒。

    “来?吃火腿肠。”孙小宝豪气地拉开旅行包,好嘛?秦东一愣接着笑了?旅行包里全是火腿肠,满满一包的火腿肠。

    “你不会是火腿肠厂的吧。”秦东接过火腿肠,杜小桔就递过两瓶啤酒。

    不同于硬卧有上中下三个铺位,一个隔断内就会住着至少六人?软卧内就是四人?正好他们两家,地方很是宽敞。

    “你还真说对了,中原牌火腿肠,看过我们在中央电视台打的广告吗?”孙小宝笑道,“你不会是啤酒厂吧?”他瞅瞅秦东一侧的啤酒礼盒?“唉,人参啤酒?”

    人参啤酒就火腿肠、葱花饼?一顿饭下来,烟酒肉肠很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走吧?打开水去。”孙小宝提着罐头瓶笑道。

    两人穿过硬座车厢,车厢里混杂着各种味道?食品气味、汗味……弥漫在整个车厢里。

    车厢内人很多?有的乘客席地而坐?还有人没有座位,没有足够的活动空间、环境真是脏乱,每个人都尽量减少活动次数。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收一下了啊……”

    “啤酒饮料矿泉水,香烟瓜子八宝粥,来,同志,让一让了哈……”

    乘务员推着小车,不断往返卖东西。孙小宝倒也大方,又买了两盒良友香烟,这是是八十年代流行的鬼子烟,小车上面还有万宝路、希尔顿等品牌。

    “哎,到呼和浩特还得有几天吧,”两人往软卧车厢走去,经过硬卧车厢时,有人在打扑克,有人在下象棋,有老头在对镜剃须,还有情侣在一起腻味,“要不找几个人打扑克?”

    “你又要抽烟。”孙小宝的爱人不乐意了,她一口中原口音,而孙小宝的东北话味儿很足。

    “你们看电视去。”孙小宝笑道,顺手捏捏儿子肉嘟嘟的小嘴巴,“有放像车厢,你们看电视,闲着也是闲着。”

    刚才,秦东也看到了,一位列车员高举一块印有放像车厢几个字的牌子走过,放像车厢即电视车厢,这是为增加铁路收入而专设放像车厢。

    “走吧,妹子,烟熏火燎的,我们看录相去。”孙小宝的爱人道,“你对象不抽烟吧,唉,结婚前不抽,结婚后就都抽上了,你可得管得严点……”

    “嗯,”杜小桔笑着看看秦东,眉目里满是幸福。

    “哎,啤酒瓶……”孙小宝爱人又返了回来,拿起刚才的啤酒瓶,就把儿子的***塞了进去。

    由于车厢太拥挤,这位年轻的妈妈想出了用啤酒瓶来当作“临时厕所”,以解决儿子的内急。

    “放好啊,我还要用。”她得间地拉着杜小桔就走开了。

    扑克摊很快支上了,孙小宝分着手里的良友香烟,“你怎么称呼?”他看着一个年轻人,他是中途上火车的。

    “陈,我叫陈宝国。”年轻人打出了四个尖。

    “哦,出差,回家还是……”孙小宝眯着眼睛看看自己的牌面,又斜着眼盯了一下秦东手里的牌。

    “出差,要债。”陈宝国严肃道,却是满脸愁苦。

    哦。

    一起打扑克的人都是一幅感同深受的样子。

    “三角债?”有人笑着问道。

    “嗯。”陈宝国狠狠地摔出几张扑克牌。

    “哪个单位?”孙小宝又加了一句。

    “大连王八寺汽水厂。”

    噢,这是是一中小型国企。

    “你在财务科?”孙小宝好象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是,我在工会。”

    陈宝国一脸一言难尽。

    因为在厂工会工作,属于吃闲饭的人员,其实是企业的边缘工作人员,厂领导重视的是销售和研发技术人员。

    “我们厂长在工会里对科室的年轻人说,你们工会共青团民兵等年轻人也应该设法投入到生产的主战场,大家都没有作声,厂长就说车间活多的时候抽一部分人到车间做简单的辅助工作吧……”

    “我就站了起来,厂长就说,我们中优秀的年轻人喜欢承担企业的急难新工作,现在厂里有许多货款要不回来,你愿意去吗?”

第62章 讨债大军

    1989年的改革开放是困难的,下半年,全国实行财政、信贷双紧缩,强硬的宏观紧缩政策,使大多数企业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市场疲软,产品就卖不出去,企业产品大量挤压,又形成了连环的债务问题和债务互相拖欠的恶性循环,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叫作三角债的名词频频出现在各大报纸上。

    东北,是三角债问题最严重的地区。

    秦东依稀记得,此时的鞍钢,生产发给电缆厂的钢材,钱要不回来,鞍钢没有钱,就不可能去支付煤矿的钱,它又欠了煤矿的钱,煤矿就不给他发煤了。

    煤矿也一样,煤发出去,钱回不来,职工的工资就发不下来,所以即使煤矿里的煤堆积如山,也要停止发煤。

    煤矿不给煤,鞍钢就面临停火,一旦炼钢炉停火,全厂就会瘫痪。

    煤矿、鞍钢和电缆厂的三角债问题,其实就是此时整个经济的缩影。

    三角债也为成为八十年代末经济低迷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连锁反应,令整个经济泥足深陷……

    大家都互不相识,陈宝国也憋了一肚子要找人倾吐,他一边狠狠地摔着扑克一边说道,“我们厂长就给那些啤酒厂、汽水厂打电话,希望他们能还一部分欠款,可是一分钱没有,……到最后,我们厂长都掉泪了,他说,兄弟你得救我一把?我们厂马上就要停产了?你救我们一把……”

    “还钱是必须地,对方怎么说?”孙小宝问道。

    “对方说?我这的日子也不好过?也是揭不开锅啊……鲁厂长,你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拿去好了……”陈宝国的样子很是无奈?“没有钱?马口铁厂,pvc软垫厂就不给我们厂供货,厂子马上要黄了……”

    众人刚才还在开着陈宝国的玩笑,现在都同情地看着他?这几个临时凑起来的扑克搭子?都是有单位的人,单位黄了,工资也就发不出来了,全家的生活就困难了。

    秦东也同情地看着陈宝国,作为厂长?他知道,企业的发展是离不开资金的?此时在全国开往各地的火车上,出现了一个个匆忙的身影?他们跟陈宝国一样,统一被称为“讨债大军”。

    大多数三角债企业?有专门的队伍班子去讨债?催债?一些中小国营企业,甚至有超过一半的人被派出去讨债!

    “唉,我们出发的时候,我们鲁厂长为我们践行,”陈宝国接过孙小宝的“良友”吸了一口,“他说,同志们,我们的妻子儿女能不能生活下去,全靠你们了,你们怎么也得想办法把钱要回来……”

    悲壮,很是悲壮!

    “那对方一家没有给钱的?欠钱他们还有理了?”孙小宝又问道,秦东整理着扑克,却是心里一动,这个厂是生产酒瓶盖的……

    陈宝国苦笑道,“他们没理,可是架不住人家态度好。”

    自打他上门,对方的办公室主任就是陪着他喝酒,喝了四天,也喝吐了四天,最后抱住他陈宝国哭了“兄弟,喝酒不是享受,是痛苦,这个礼拜我喝了七天十五顿酒,我也是为了钱,我把命都喝出来了……”

    孙小宝彻底无话了。

    “还有,现在地方上都有土政策,现金超过四万元,要到省里去批,这怎么讨得过来?”陈宝国的烟快要烧到手指了,“这还是企业买原材料的钱……我们是货款,这更难讨到!”

    “嗯,我走的时候,那个办公室主任听到又有客人来,他腿都哆嗦了,直接到医院住院去了……”

    众人又都笑了,陈宝国又狠狠地摔出几张扑克,拿起了放在床头的啤酒瓶,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孙小宝抽着烟,抬起头脸色就变了,“哎,兄弟,不能喝……”

    可是陈宝国已经喝下去了,他咂砸嘴“这啤酒,……有马尿味!”

    孙小宝无奈地看着秦东,秦东大笑,可是他只能在心里说,“兄弟,这不是马尿,这是人尿行吗?”

    “吃饭了,吃饭了,”正打着扑克,孙小宝媳妇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见到软卧里烟雾腾腾,嗔怪地看了孙小宝一眼,“快,酒瓶,宝宝又要尿尿了!”

    陈宝国愣了,他看着孙小宝媳妇手里的酒瓶,马上出去吐了……

    看着他的背影,大家谈笑着,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心酸,旅途并不都是温馨和惬意的,劳顿的和艰辛也会相伴左右,那焦虑的梦,拥挤的车,都印证着人生的曲折……

    “兄弟,吃火腿肠。”孙小宝又拉开了自己的包裹,“哎,我们厂就没这样的事,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国内市场不行,找国际市场,我们的冻片猪肉,箱装牛鞭、牛筋,不下生产线就装车了。”

    “哦,销售这么好?”秦东接过火腿肠,

    “是啊,我这次回家,再准备去趟苏联,”孙小宝自豪道,“我们主要销往东欧,我们的冻片牛肉出口占全国的十分之一……”这也是他为什么带着媳妇能坐上软卧的原因。

    “来,弟妹,这是16克的,这是1200克的火腿肠,”他嘚瑟道,“这是法兰克福式的,这是英格兰式的,这是维也纳式的……”

    杜小桔瞅瞅秦东,眼前这个孙小宝实在太能白话了,“你们的啤酒怎么样?”孙小宝又问道。

    “出口韩国,去年还是食博会的金奖。”秦东笑道,他接过英格兰式的火腿肠,剥掉肠衣递给杜小桔。

    “省优,部优,国优。”杜小桔自豪地补充道。

    “哦,”孙小宝肃然起敬,“那兄弟,你是销售科长?”

    “厂长。”秦东一笑。

    “厂长?”孙小宝两口子都愣了,他们的儿子正在吃奶,一声咳嗽,就被奶呛着了。

    “这么年轻?”孙小宝惊讶地看着秦东,“那我们得好好认识一下,将来到你们秦湾你请我喝你们的嵘崖啤酒……”

    “现在就请你喝了。”秦东笑着又拿出几瓶啤酒,瓶啤就这个特点不好,不易携带,嗯,二厂新的生产线他已经确定,就生产易拉罐,此时已是天时地利人和,一一俱备……

    吃完晚饭,秦东走出软卧,硬卧车厢处,有人吃完饭,正在过道上活动身体,路过硬座车厢时,却发现一位须眉皆白的老方丈正带着手套给一个妇女把脉。

    妇女一脸感激,老和尚淡然一摆手,“举手之劳,保足挂齿。”

    嗯,帮助这个陈宝国,也是举手之劳嘛!

    他正想着,老和尚抬起头看了看他,“施主,快去吧。”

第63章 新长征路上的摇滚

    软卧里,陈宝国正在闭目养身,也不知吃没吃晚饭,看到秦东进来,他一轱辘从铺上坐了起来,惊奇地打量着秦东。

    “软卧,很舒服。”秦东笑着看看软卧里的其他人。

    陈宝国却有些不自在了,他跟着秦东走到外面的过道上,解释道,“别看我坐软卧,其实这是被逼的,我们厂长还让我到下一家啤酒厂,软卧的车票倒是上一家啤酒厂给买的……”

    “嗯,”秦东并不关心这些,他直接问道,“怎么样,想好下一家怎么讨债了吗?”

    陈宝国就苦笑了,火车上的灯光很暗,车窗外的原野上更是一片黑暗,但前面就是车站,已经能看到灯光了,“我就是……我是跟着感觉走吧。”

    秦东笑了,“跟着感觉走不好,我倒觉着你应该唱唱崔健的歌。”

    “什么歌?”

    “新长征路上的摇滚。”秦东大声道。

    讨债一分钱没有讨到,今天打了场扑克还顺带着喝了人尿,虽然是童子尿,也实在衰透了,陈宝国就不满地看着秦东,素不相识,他这是消遣我来了?

    “听说过没见过两万五千里,有的说没的做怎知不容易,埋着头向前走寻找我自己,走过来走过去没有根据地……”

    秦东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情绪,“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陈宝国打量着这张年轻的脸,“什么主意?我就差给人跪下了,要是跪下能把钱要回来,我跪他一天一宿……家里多少张嘴等着吃饭呢!”

    是啊,身为厂长秦东明白他肩上的责任?“我的主意就三字。”

    “就三字?哪三字?”陈宝国不满地敲敲窗户。

    “找记者。”

    “找记者?”

    “对啊?你可以找记者跟你一块去……”秦东解下腰间的传呼机。

    他还没结婚,年龄也小?陈宝国起初是看不上他的?可是看到传呼,又能住得起软卧?他不由认真起来。

    ……

    火车停站了,“我打个电话。”秦东笑道?“我帮你联系一个记者……这是热门话题?我相信她肯定愿意管。”

    华夏经济报?

    当打电话的秦东询问对方的电话时,陈宝国又一次震惊了,这是全国性的经济报纸啊,他一个小年轻怎么会认识那里的记者?

    “对?我找一下华夏经济报的徐晴?噢,她下班了,那我给她的传呼留言吧……”

    陈宝国思虑着,看秦东打完电话,他马上要抢着要付钱?可是秦东并没有让他付。

    一个女记者能解决全国性难题?

    唉,只能死马当活医吧?陈宝国也没有办法,下一站他就要下车了?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虽然迎着风?虽然下着雨,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车站外,飘来齐秦的《大约在冬季》,陈宝国挥着手,车窗人的那张年轻的脸逐渐远去。

    他看看手表,举起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华夏经济报,徐晴”的字样,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

    第二天,吃完晚饭,孙小宝一家也要下车了。

    “秦东,我们是朋友吗?”孙小宝郑重地握住秦东的手,询问道。

    “不是朋友吗?”秦东笑着反问道。

    “好,那以后到中原,我请你吃饭。”孙小宝笑道。

    “以后常联系。”秦东也笑了。

    孙小宝媳妇也握住杜小桔的手,“秦东,真的是好媳妇,祝你们……幸福,到时候到中原来玩啊……”

    杜小桔也住点头,看着秦东把两人送到车站,不知什么时候,火车上那个九十二岁的老方丈也站到了秦东背后。

    秦东倏地转过身来,老方丈笑了,“年轻人,五台山,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秦东目送老方丈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再回到软卧时,软卧里已经只剩下他与杜小桔二人。

    二人世界。

    不同于硬卧晚上有乘客在走廊走动、喧哗,休息受影响,软卧相对安静、安全,条件好些、铺位软些、价格贵一些。

    听着隔壁的软卧里有旅客自带收录机在车厢里收听邓丽君的歌曲,秦东就打量着熟睡中的杜小桔。

    杜小桔的睫毛很长,脸色也很能平静,幸福的脸,有一种从心内焕发出的幸福。

    感谢你,感谢你让我为你遮挡这一世的风雨……

    秦东慢慢站了起来就走到杜小桔身旁,杜小桔却马上睁开了眼睛,“哎,我睡不着……”秦东就在杜小桔身边躺下了。

    “哎,你的手

    “小声点,这儿都是人……”

    ……

    此时正是阴历八月半,塞外天高气寒,萧瑟金风扑怀。

    八月的草原,色彩是浓烈的,但又天高云淡,美得让人心境开阔,又赏心悦目。

    蓝天白云,碧草绿茵,繁花似锦,夹杂着无数不知名的河流,宛如玉带流动在无边无际的绿野之上。

    潺潺流水的河畔,水丰草茂的平川,座座毡房和漫散的牛羊点缀在这无边无际的广袤原野之上。

    清晨与傍晚,日出与日落映红天边的云霞,毡房里升起缕缕炊烟,出牧与牧归的畜群,伴随着那悠长的蒙古长调,让人浑然忘返,欲说忘言。

    下了汽车,秦东就贪婪地闻着阵阵青草的气息,望着这起伏无边的绿野,嘴里喃喃自语,眼里含着泪花。

    “大江,这就是草原吗?”小桔站在秦东一侧,看着近处漫山杜鹃竞相开放,白桦林间红团似锦,如火如荼,瑰丽而壮美,远处的枫叶已被霖染成赤橙黄绿,异彩纷呈,如诗如画,更显美妙而神奇。

    “对,这就是草朱,我的故乡,我的草原。”秦东脸上挂着微笑,“我,又回来了。”

    “快看,大东。”小桔惊奇地指指远方,阳光照射下,十几万头牲畜似从天边而来,如云雾、如潮水,皮毛在阳光下反射着油光,与金秋美景相融,其势蔚为壮观,大气磅礴。

    “这是要迁到另一处牧场,”秦东笑了,“你从没见过这么多牛羊吧?……我也在秦湾十年了,……草原,才是我的家。”

    他张开双臂,仰头朝天,嘴里一阵呢喃,样子虔诚而又神圣。

    一阵歌声传来,他方才慢慢睁开了潮湿的眼睛,他看着远方的马车,拖拉机,还有车上的——亲人。

    这歌声曲调婉转悠扬,恢宏大气,凄苍唯美,他的脸上似愁似喜,似悲似欢,喃喃道,“这是乌日图道(长调),歌名叫作富饶辽阔的阿拉善……”

第64章 我的草原,我的亲人

    手抓羊肉、奶酪、奶茶、马奶酒……

    自家做的美食摆满了桌子,当年的大队老书记伊德日贡,民兵连长、碱蓬种植队苏义拉图队长,还有最疼爱他的蒙古额吉(妈妈),一位位亲人,坐满了蒙古包,笑着看着秦东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秦东的安达——乌日图那顺,在秦东一家三口离开草原的时候还没有牛犊高,现在笑也是一条如高山般威武雄壮的汉子了。

    秦东不由又想到了曾俊烈,同为安达的他,现在已在京城扎稳了脚根。

    “额吉,我忘不了草原,忘不了你们,”酒宴正酣,秦东却已是泪洒草原,“小桔,以前没有来到草原,我处处遭人白眼,可我在这里,不管走进哪个蒙古包,大家都会捧上一碗热乎乎的奶茶,看着我喝下去……”

    从没有见秦东哭过,杜小桔很是心疼,她不由抓住了秦东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

    “格日乐图(光明),不哭,不哭。”蒙古包被推开了,一个着着蒙古长袍的妇女走了进来,泪眼朦胧中,秦东赶紧迎了上去,却又马上破啼为笑,“达力阿嘎(大姐),你来了……”

    除了额吉,达力阿嘎是大队里最疼他的人,她话不多,但心思细密,像一位母亲那样耐心地教会了秦东烧牛粪、挤牛奶、剪羊毛、配种接羔、打井割草的牧人生活。

    秦东清楚地记得,是达力阿嘎给她缝制了第一双蒙古靴,这双靴子被细心地缝上了皮毡子,并被绣上了花纹。

    这双靴子在当时起码是达力阿嘎半个多月的收入。

    “长高了,长高了……”达力阿嘎亲热地拉住秦东和杜小桔的手,看向杜小桔的眼光就格外疼爱。

    “我现还记得达力阿嘎一手捧着羊羔子,一手抚摸着,唱着歌……陶爱格啊陶爱格,陶爱格啊陶爱格……”

    多少次梦里,达力阿嘎对着母羊,温柔地唱着,像是梦呓一般地哼着。她的声音悠长,婉转,这是让母羊“认下你的儿女吧,给它口奶吃。”

    亲人们都来了,秦东豪爽地举起大碗,每一次都是一饮而尽。

    “老书记,还记得我偷吃胡萝卜吗?”他举着碗,跪在了老书记面前。

    牧民以喝奶茶,吃羊肉为主,能吃上米面的机会很少,也没有蔬菜,每到年末,队里给配种的羊增加营养发胡萝卜的时候,秦东都会偷偷地拿上一两只,偷偷吃掉。

    杜小桔也笑了,这段与羊抢食的经历,她听了不下百遍,可是每次都笑个不停。

    “苏义拉图队长,是你教会了我用雪揉鼻子,柔耳朵,不然我的耳朵早被冻掉了……”

    在这长达8个月的冬季里,最低气温常常达到零下40度。小时候的秦东顶风冒雪去打井,去拉草,去打石头,经常冻伤手,冻伤脚,冻伤鼻子和耳朵。

    苏义拉图就教会了秦东对付冻伤的办法,哪里冻伤了,就用雪拼命地揉,直到揉红为止。

    “我还记得你跟着我抓特务,每次抓特务你都冲到前面……”当年年轻的民兵连长也成了中年汉子,“小桔,你不知道,格日乐图是神枪手!”

    是啊,多少个夜晚,秦东总是在深更半夜被紧急集合的号声惊醒,然后就跟着背着半自动步枪的民兵连长在茫茫草原上抓特务。

    眼看着发射的信号弹在漆黑的夜空划过,可就是抓不到特务。

    “安达,你现在还不吃牛肉吗?”乌日图那顺笑着搂着秦东,二人肩靠肩,举着酒碗,乌日图那顺却对杜小桔笑道,“他来的第一个冬天,大队给社员分牛羊……”

    哦,秦东脸色潮红,他记起来了,那一天家家户户杀牛宰羊,那就是一年一度的卧肉,如同人们贮存秋菜。

    他到牧民家借了一把刀,开始杀牛,牛见到他手中的刀,大眼睛里就掉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他就在那一刻知道了牛和人一样,也会掉眼泪。

    杜小桔看看秦东,从秦东回到秦湾,真的没有见他吃过牛肉。

    “喝酒。”秦东与乌日图那顺就把马奶酒倒进嘴里。

    一碗,两碗,三碗……喝多了,真的喝多了,秦东依偎在额吉温暖的身上,一如小的时候,“小桔,我当时放的是最不好放的改良羊。”

    “这种羊不听话,赶都赶不动它。”民兵连长笑道,“你就是不服输。”

    嗯,秦东看着慈祥的额吉,“我骑着马赶着羊下山,不知怎么着,我一下子就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打了几个滚,摔在地上。”他眼含泪光地看着额吉,“我很幸运,额吉给我缝了一件特别厚的皮得勒(皮制的蒙古袍),我没有受伤……”

    ……

    情义,说不尽的情义,感恩,这些情义一直都埋在秦东的心底。

    “睡吧,孩子。”额吉粗糙的手抚过秦东的脸庞,秦东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睡得很是安祥。

    十年,从春到秋,从冬到夏,一年又一年,父亲带着他与妹妹在草原过着平淡而奇特的生活,他感受着草原的孤独与寂寞,感受着草原的独特与淡泊,感受着草原的辽阔与深远,感受着草原的豪爽与沉默,渐渐地,他的心就变成了宽广的草原。

    当秦东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草原无垠的绿意和绵延闪亮的湖水一起氤氲着云脚低垂的天空,洁白的蒙古包星星点点,远处的牛儿羊儿悠闲的吃着草……

    默默地走上一处高地,瞭望远无边际的草原,秦东打开衣襟,任疾风吹抚胸膛,那都市的嘈杂,生活的忧虑,工作的焦躁,瞬间被草原的广阔胸怀所融释。

    此时他感觉心静如水,心平如镜,心里的云彩也被风吹走了,心胸就像草原一样辽阔。

    但是,傍晚的草原也是沉寂的。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天籁之音,音乐嘶哑、苍凉,仓促得让他不及防备,就这样和马头琴相遇,那音乐让他感觉喉头一下一下地在不断抽缩。

    这古老悲凉的音乐,竟含着不尽的缠绵和惆怅,像骏马奔驰在草原上的呼吸,像一个生命急切地奔赴另一个生命的美丽邀约。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天际,身穿蒙古长袍的的老人忘情地拉着马头琴,白发苍苍的老额吉专注地盯着他,一只狗温驯地趴在草地上。

    一切都象一幅油画一般!

    “我的狗,我的狗呢?”秦东看看身旁的乌日图那顺。

    这是乌日图那顺送他的礼物,它是秦东最忠诚的卫兵,它认识秦世煌,也认识秦南,除了秦家人,它不放过任何一个人进入秦家的蒙古包。

    乌日图那顺曾气得大骂它忘恩负义,可它就是冲他大叫,不让他进门。

    秦东至今也搞不懂,它是靠什么识别他的,那么准确,从不失误。

    “我把它埋在湖边了……”乌日图那顺道,他牵过一匹红鬃马来,秦东飞身上马,他曾经也是这个草原上最好的骑手。

    哦,杜小桔看着他骑马远去就笑了,刚回秦湾的时候,秦东骑自行车,加速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用双腿夹车,就是回到秦湾,半夜刮风下雨,他总要起身看羊去……

    哦,秦东又回来了,马的速度很快,杜小桔只感觉身子一轻,她尖叫一声已然坐在了马背上,秦东挥鞭而去。

    草原上,西天堆起晚霞,夕阳把余晖照在云朵上,层层叠叠的云朵变得通红,像浪花,像马群,在天上飘动着,翻滚的,往天边涌去。

    彩霞映红了草原,也映红了杜小桔,打马跑去,不时有小群的黄羊安详悠闲的吃着青草,被马蹄惊飞的百灵鸟叫着飞向空中。

    诱人的黄花,鲜红的山丹丹花,乳白色的野韭菜花,绛紫色的狼毒花,妖艳的野罂粟花,蓝白相间的马莲花,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各种颜色的小花,盛放在绿悠悠的草原中,一望无际。

    间或,红鬃马涉过水泊,溅起一阵水花,打湿了一个两人的衣裳。

    这无数的各种形状的湖泊,就像水晶,镶嵌在这绿野之上,白水红霞,互相映照,更让人陶醉。

    气息,男子温热的气息,那混合着青草与汗水味的男子气息立时弥漫了杜小桔全身,紧紧地被秦东搂在怀里,她顿觉脑中一片空白,瘫软一般坐在马上,任骏马在草原上飞快驰骋。

    夜幕降临,篝火已经点燃,远处已是星星点点,但身边这寂静的草原,寂静得间或只有悠扬的马头琴声传来,寂静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与杜小桔二人。

    悠扬激昂的马头琴声,在草原上飘荡着,在这个如火般的秋夜飘荡着。

第65章 一个字十万块

    当中午时分,陈宝国与徐晴走进他要讨债的那家啤酒厂时,果然,看到的又是一幅笑脸,听到的还是差不多的话。

    “你看啊,陈科长,我们厂长知道你要来,早早就让我在这里等着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们先吃饭,先吃饭……”

    陈宝国苦笑着,无奈地望着徐晴。徐晴不慌不忙地掏出小本子,在上面写着什么。

    哦,对方的办公室主任就是一愣,怎么,现在打法变了?讨账的还跟着一个记账的?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华夏经济报》的记者,对贵厂与滨城大法寺汽水厂之间的债务问题有了解,现在三角债是一个全国性的难题,你们继续谈……”徐晴扬扬手中的钢笔。

    记者?

    办公室主任看看陈宝国,就借故溜了出来。

    很快,一位副厂长就走了进来,“……徐记者,现在全国的工厂,哪家没有债务问题,我跟陈科长也说过了,这钱得分期分批还,我上次也说了,真的一次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嗯。”徐晴的钢笔划过纸面,字迹清秀,很是漂亮,“那也得有个计划,比如说,这个月还多少,半年还多少,一年还多少……”

    “我们,啊,真的没有钱,等咱有钱了,有多少钱还多少钱,及时还完。”副厂长的态度很好?可是看着徐晴的样子?他也溜了出去。

    吃饭的空当,这家厂的厂长就走了进来?“欢迎徐记者啊?这还是第一次有记者上门,我们不胜荣幸啊……对啊?三角债是全国性的问题,现在市场疲软?我们的啤酒也卖不出去啊……”

    徐晴看着他?态度很好,可是却又掏出了本子。

    “啊,徐记者,这样?这样?”厂长无奈地看看陈宝国,“我跟我们局里的领导汇报一下,这样吧,我们欠大法寺汽水厂的瓶盖钱,先还一部分?这也是我们厂应急的钱,发工资的钱?这钱给了汽水厂,我们厂就发不出工资来了?啊,你放心?我们很快付清?该给多少给多少。……”

    他这样说?陈宝国只能苦笑,为了这笔钱,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每次都说很快付清,可是这个很快一拖就是一年,这钱真难要啊!

    “还钱还是不还钱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客观地记录下来。”徐晴的态度仿佛不偏不倚。

    记录下来?

    厂长看看副厂长,那他们的啤酒厂恐怕在全国都出名了!

    “这样吧,徐记者,明天,明天,我们厂就是扎紧脖子不吃不喝,也先把大法寺的钱还上!”厂长很委曲地看看徐晴,就象吃人似地盯死了陈宝国。

    当第二天,陈宝国的门被对方办公室主任敲开,看着手里的汇单,他不由用力地拧了拧自己的腿。

    真的,不是做梦!

    陈宝国接过汇单来,用力地捏住这张薄薄的纸,好象生怕他半途飞了一样。

    全厂的人出去了一半,求爷爷告奶奶半年时间,也不过要回几万块钱,现在,他一人就要回了三十二万,三十二万哪!

    如果不是对方办公室主任还在愁眉苦脸地看着他,陈宝国真想在床上打几个滚!

    “厂长,鲁厂长……”借用旅馆的电话,陈宝国就拨通了厂里的电话,他的声音很轻,很颤抖,好象生拍把厂长吓着一样。

    “宝国,你在哪里?”鲁长忠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有气无力,“怎么样?他们还是一分钱没有?一分钱没有讨到?”全是坏消息,鲁长忠都被打击得没有火气。

    “有,有,有,”陈宝国马上就要喊起来了,“有钱,他们有钱。”

    噢,有钱,鲁长忠心里一动,“多少钱,三千,五千,一万?”一万就挺多的了,嗯,不管多少,能拿回多少算多少吧。

    “厂长,他们把钱全部还了,三十二万,三十二万!”陈宝国大声喊道,抓着电话的手都颤抖了,嗓音更不用说,都快哭了。

    “三十二万?”电话那面的鲁长忠马上站了起来,可是他又无力地坐下了,这个陈宝国还没有要回一分钱,厂里的副厂长带队,走了几个单位,才要回两万块钱。

    这个书呆子,怕是给人家耍了吧?

    “嗯,他们说什么时候还款,今年,明年,还是再拖个三年五年?”

    “厂长,他们已经付款了,汇单就在我手里,三十二万,三十二万!”陈宝国又一次喊了起来,这次,他连身体都是颤抖的,以至于旅馆的服务员吃惊地看着他[八一中文网.zw-du.],就差一点喊公安了。

    三十二万,全部还款?鲁长忠腾地又站了起来,“宝国,你,慢慢说,慢慢说,”鲁长忠喘着粗气,他看看走进门来准备开会的几个副厂长,“你说,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陡然也大了起来。

    “厂长,我马上回厂里,拿着汇单……”

    也不管鲁长忠在电话那边着急的喊声了,陈宝国马上回房音收拾行李,“没想到,没想到,人家三个字就值三十二万,一个字就是十万块钱啊……”

    陈宝国又想起了火车上的年轻人。

    “你是说,你在火车上碰到了一个人,他给你出了个主意。”当陈宝国兴冲冲赶回厂里,已是凌晨两点多,可是厂领导班子全部在等他。

    “他就说了三个字,找记者。”陈宝国笑道,接过厂长亲自递过来的水杯,“人家还给我找了记者,华夏经济报的记者……对了,厂长,他也是啤酒厂的,说是回草原探亲。”

    他也是啤酒厂的?

    好人哪,鲁厂长老泪纵横,啤酒厂本该向着啤酒厂啊,现在人家啤酒厂教我们怎么要债!

    高人哪,一个点子就救了我们厂。

    “我就知道,你想不出这个主意,”鲁厂长笑道,“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个子很高,说话嗓门很大,”陈宝国努力回忆着,“对了,他好象是厂长。”

    “厂长?”鲁长忠就更憧憬了,“宝国,你知道他怎么称呼?他到哪探亲吗?一定要把他请到咱们厂来……”

    “到咱们厂?”

    “对,人家一个点子就值三十万,一个字就是十万块,我们还得请教这位老厂长,怎么把剩下的钱要回来。一定请人家到咱们厂里来,好好招待。”

    鲁长忠抬起头,个子很高,嗓门宏亮的老厂长,头发已经灰白或者花白了,脸上的每道皱纹都是阅历啊,都是经验啊,他再出几个点子,大法寺汽水厂的日子就好过了。

    “厂长,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火车往北开,人家也没给我留电话,不过,我有记者的电话,对了,他是山海省嵘崖啤酒厂的……”

    “那就赶紧问,问明白人家叫什么,赶紧把这位老厂长请到咱们厂来。”鲁长忠攥紧了拳头。

    “老厂长?”陈宝国看看鲁长忠,他有说过这是一位老厂长吗?“厂长,人家可不老,还没结婚哪……”

第66章 为希望活着(为看书玩呗盟主加更)

    明天就要离开草原了,杜小桔手里的相机拍个不停,努力为秦东留下少年和青春的光影。

    一处断瓦残垣、破败不堪的庙宇前,秦东久久驻足。

    熟悉秦家故事的小桔又怎会不知,这是秦世煌带着一儿一女初到大队时的住所。

    秦东抚摸着寺庙院子里的老榆树,仿佛又看到了兄妹二人上树下树的欢乐时光。

    这座庙宇始建于清朝康熙年间,清廷赐名“施善寺“。

    从墙壁看,庙屋的建筑质量非常好,“安达,我想重修施善寺。”秦东看着乌日图那顺,“草原上有好的工匠,都可以请过来。”

    “前些年间是不敢修庙的,”乌日图那顺笑道,“现在可以了,这里,还能修吗?”他指了指一处快要坍塌的墙壁。

    “能。”秦东回答得中气十足,一如当年那个曾上草原的少年。

    父亲回到秦湾后,多少次讲到过施善寺,没有这座寺庙,就没有他们的家。他虽没说过重修寺庙、再塑金身的事儿,可是秦东知道这也是他的心愿。

    “我们前年在海边盖了一处房子,这里,木料,瓦料、石料加上工钱,五万块够不够?”秦东问道,这里的物价是便宜的,材料也多可自取自用。

    “五万?”乌日图那顺笑了,“你不是工人吗?又不是牧主!牧主也没有这么多金银财宝!”

    杜小桔看着他们两安达,又悄悄地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回一草原的秦东穿上了蒙古袍,与乌日图那顺站在一起,都是威武雄壮的草原汉子。

    “我寄给额吉的钱,不要舍不得花……”秦东嘱咐道。

    乌日图那顺就笑着阻止道,“你不要再寄钱来了,乌云其其格(秦南)上学,你也要结婚,你们那里,吃的喝的都要花钱,不象草原上,回吧,额吉和老书记等你吃饭……”

    就要离开生活10年的草原了?10年了?额吉的背更驼了,草原的风霜雨雪?在额吉的脸上蚀下深深的皱纹。

    可是今天?象来时一样,额吉仍然坚持以最古老的方式送走自己的儿子?她身着蒙古袍,戴上鲜艳的头巾?慈祥地望着秦东。

    最后一餐饭?明天就要远行,额吉也握着小桔的手不忍撒开,“温都勒胡罕(大个子姑娘),他是在草原上长大的?有时间要回来看看……想吃羊肉和奶食就来信?让弟弟、妹妹给你们寄去……”

    感受着额吉温暖粗糙的手,听着她的语言,杜小桔的眼圈就红了。

    “格日乐图,你们的啤酒,好!”虽然喝不惯啤酒的味道?老书记伊德日贡仍然夸赞道,他知道?啤酒是好东西,他在旗里开会的时候尝过。

    “老书记?明年您一定到秦湾看看,看看我的啤酒厂?”秦东举起了马奶酒?憧憬道?“明年我们厂将再上一条易拉罐生产线,我会把新的啤酒寄给你们……”他看看一旁站着的比他还小的年轻人,“如果调皮的马驹想离开草原,到外面的山岗上放牧,格日乐图在秦湾等着你们的到来。”

    这就是说,这些孩子将来可以到秦湾嵘啤二厂来工作,老书记就笑了。

    “也可以到部队这个大熔炉里锻炼一下,我跟坦克叔叔讲。”秦东豪气地干掉了碗中的马奶酒。

    坦克叔叔是锡林郭勒盟镶黄旗人,两人的缘份虽然缘自啤酒,但成为家人却是源于草原。

    秦东在设想着草原年轻人的未来,老书记看看民兵连长苏义拉图,苏义拉图就笑着取过一些钱来,“格日乐图,我们商量了一下,你要结婚了,这是大家凑的一点钱,是我们对你的祝福……”

    苏义拉图又看了一眼年老的额吉,“你寄给你额吉的钱,她全留着,都在里面了……”

    哦,马奶酒似乎就突然停留在了喉头,秦东的眼睛湿润了……“老书记,我想修庙。”

    修庙,那得多少钱,“格日乐图,你不结婚了?”老人家就同他开着玩笑。

    “放着这么漂亮的姑娘,你不把她娶回自己的蒙古包?”民兵连长开着玩笑。

    “嗯,是草原给了我希望,我想在这里再建一所小学……”秦东望着蒙古包里几个半大的孩子,其中还有达力阿嘎的孩子,他们正应当是上学的年龄。

    “修庙,还要建学校,这得多少钱?”老书记算计着,“不成,不成,钱太多了。”

    “格日乐图,你不是在啤酒厂上班吗?”达力阿嘎看着秦东。

    “对,我也承包了我们的啤酒厂,我还有一家纸箱厂,”秦东抽抽鼻子,他看看杜小桔,杜小桔起身从包里拿出两个存折来,众人都看着秦东,看着他把两个存折摆到了红色木漆的小桌上。

    “老书记,这里一共是二十五万块钱。”

    “多少钱?”老书记的脸色顿时郑重起来,严肃起来。

    乌日图那顺坐不住了,他翻开两个存折,果然,一个存折上面的数字是“20”,后面还有四个零,另一个是五万块钱。

    他惊讶地张开了双的,“格乐图安达,你现在已经变成了牧主吗?”

    “我不是牧主,”秦东笑道,“我是草原的孩子,就象天空的雄鹰,不论飞到哪里,仍旧要回到草原……”

    是草原,让他活了下来,并给了他宽广的胸怀,还有人生的希望,“这座小学,就叫希望小学吧。”

    这一年3月,历史会永远铭记一个叫徐永光的人,是他,以10万元启动救助数以万计的失学儿童的工程,这一工程被命名为“希望工程”。

    在中国社会转型期,在满世的浮躁情绪里,在对机构组织普遍的不信任中,在假冒伪劣横行时,希望工程能够成功,实为奇迹。

    其实,秦东更肯定的是这个名字,希望,每个人都为心中的希望而活,当年他在草原上如此,后来刷酒瓶时如此,现在他重新回到草原上也是如此……

    ……

    大家都在看着老书记,老书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格日乐图有着一颗羔羊反哺母羊的心,修庙是好事,办学也是好事,这是长生天的旨意吧,我们不能违背长生天,这份心,我们领了……”

    达力阿嘎已是掉下泪来,蒙古包里的几个孩子都看着自己的母亲,他们终于能够上学了!

    终于又要远行,一如多年前离开草原一样,亲人们把肉干、奶酪、马奶酒装满了拖拉机。

    秦东悄悄地又把乌日图那顺拉到一边,一个存折又递到了他的手上,“这里面的钱,每家五百……”

    五百?

    乌日图那顺赶紧按住秦东的手,五百块,抵得一年得收入了,“我跟老书记说……”

    “拿着吧,”秦东不由分说硬塞到他的手里,“我在秦湾等你……”

    他跳上拖拉机,乌日图那顺瞅瞅他,也跳上了骏马。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不知道翻了多少道梁,杜小桔突然回头一看,她发现亲人们还站在分别之地挥动着头巾呢,她顿时泪如雨下。

    “大东,大东……”

    可是秦东却不敢回头,他怕他回过头去,看到额吉那鲜艳的头巾……

    滴滴滴——滴滴滴——

    秦东腰间的传呼响了起来,这些天,传呼一直在响,他摘下传呼机,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滴在了传呼机上。

    “安达,”乌日图那顺骑在马上笑道,“你象马驹一样,腰上还佩戴着一个铃铛吗?”

第67章 秦东同志,有人找

    从离开草原到踏上火车,传呼机一直在响,以至于最后传呼彻底停摆——没电了。

    到了呼和浩特,他先是给华夏经济报的徐晴回了电话,徐晴还没有离开东北,作为三角债是疯狂的地区,她已经赶到沈阳。

    接着,他又给厂里打了电话,对于这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就心中有数了,看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进行。

    “走吧,上火车吧。”秦东看看手中的大包小卷,这都是老书记、额吉和草原亲人的情义,就是背也要背回秦湾,在临走时,坦克叔叔就嘱咐过,一定要他带回最正宗的马奶酒。

    好在杜小桔也不是被风就能吹倒的姑娘,两人把东西抗上火车,坐在软卧年车厢里就是一阵喘息。

    “对了,我把相机留给乌日图那顺了。”秦东只留下了胶卷,十几个胶卷已经全部照完了。

    “我们家里不是还有三台相机吗?”杜小桔笑道,三十万花出去了,钱,她是不心疼的,在她心中,不论是房子还是钱,永远没有人重要。

    “你歇一歇,我去打开水。”秦东怜爱地揽住她的腰,火车上素不相识,又是远离家乡,杜小桔对于他的亲昵就放松了许多。

    社会在变迁,时代在进步,风气在开放,此时的人们对于恋人的态度也在改变。

    “嗯,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喝一口马奶酒?”小桔笑着开着秦东的玩笑。

    秦东笑着看着小桔脸上的酒窝,如果马奶酒用酒窝来喝,那一定是最美的器具。

    两人正旁若无人时,车站的广播就响了起来。

    “广大旅客请注意,广大旅客请注意,山海省秦湾……”

    秦湾,听到这两个字,杜小桔就按住了秦东揽住自己纤腰的大手。

    “山海省秦湾嵘崖啤酒厂的秦东同志,请到火车站候车室北门?有人找?有人找。”

    “找你的?”杜小桔下意识地牵着秦东走到过道上,望向车窗外?“不会是乌日图那顺吧?”

    “不会。”秦东笑得轻松?“不用管他们,我们回去?这几天喝了太多的酒,你给我揉揉头吧。”

    “山海省秦湾嵘崖啤酒厂的秦东同志?请到火车站候车室北门?有人找,有人找。”

    秦东躺在软铺上,微闭双眼,杜小桔的手很是轻柔?秦东说不去?杜小桔就没有再劝,广播播送了三遍也就自动停止了。

    可是天下之大,嵘啤只有一个,嵘啤的秦东也只有一个,“大东?会不会是孙小宝找你?”她对这个卖火腿肠的小个子印象很好。

    “他啊,现在在苏联卖火腿肠呢?”现在那里可不平静,秦东上一世也很少关注参与政治?他更不想多跟杜小桔说这个话题,看着杜小桔猜测担心?他起身坐了起来?“我给你揉一下吧?嗯,是大法寺汽水厂的,让他们找去吧,正好做广告……”

    将来,嵘啤是一定要走出秦湾的,西北,东北,都是重要的战场,让沿途的老百姓早知道嵘啤,不是什么坏事。

    “那你还是见一见吧,”广播又响了起来,杜小桔看看手表,马上就要开车了,“人家找你说不定有事。”

    “我就那么容易找着吗?”秦东摸着杜小桔的耳朵,“知道诸葛亮吗?明明诸葛同志就在家里,愣是让刘备找了三次,知道这叫什么吗,三顾茅庐……”

    ……

    沿途都找遍了,传呼也打不通了,往嵘啤厂里打电话,厂里的人也不知道秦东走到哪了。

    这几天下来,陈宝国同志上火了。

    本来成功地讨回欠款,全厂看重,这是鲁长忠厂长交给他的第二个任务,这个任务他本来想着能完成,可是现在看来,比讨债更困难。

    “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们一定要把秦厂长请到我们厂里来!”

    现在厂里的人撒出去了一半,原本讨债的就地改头换面,改成寻人了。

    “陈科长,这个秦厂长找什么样?”一起的同事就问道。

    “个子很高,牙很白……”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陈宝边一边找一边回答。

    “他一个点子就要回三十多万啊,人家这脑子,怎么想的?”有同事就感叹道,可是接着又问,“陈科长,我听说这个秦厂长很年轻啊,三十多岁?”

    “二十岁,可能还不到二十岁,”陈宝国无奈地叹口气,在火车站找人,太难了!

    “二十岁!”周围的其他同事都惊讶了。

    “这是什么样的人,二十岁就能想出这样的点子,就能给我们厂要回钱来……”

    “所以,鲁厂长才想把人家请到咱们厂嘛!”

    “是得好好感谢人家,没有人家,我们这两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还得请人家出出点子,再去要钱……”

    “是啊,我也想看看,他有没有三头六臂,他是孙悟空还是如来佛?”

    “他肯定是孙悟空,”陈宝国突然回过头来,“他不会一个筋斗云翻回秦湾了吧?”

    ……

    第二天,火车行行停停,一路上,只要停靠的车站就都会响起广播,大法寺汽水厂为了秦东,鲁长忠在这漫长的铁路线上竟排兵布阵,非要把他从人群中找出来不可。

    “秦东,我都知道嵘啤有个秦东了,还是厂长。”开水房里,一个中年人笑着开玩笑,“或许,这位秦厂长就不在火车上呢。”

    “秦东?”中年人打完开水,一个老年人开始打开水,“这是欠了人家钱了吧,让人家一路上追到这里。”

    欠钱?

    秦东摸摸腮帮子,自己象是个欠钱的人吗?

    “欠钱倒不至于,欠钱还能让他跑了,早惊动公安了,”一个女人笑道,“是不是有姑娘看中了……”

    几个男人就同时看向她,这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哎,小同志,该你打开水了,”女人讨了个没趣,她扭身看看秦东,“秦东……”

    “哎。”秦东下意识答应着。

    哦?

    开水房里的人一下都抬起了头,可是马上都爆发出一阵大笑,女人笑道,“你是秦东啊,那你还不赶紧下车!”

    “我也是秦东,说不定有人请我吃饭呢。”年轻人笑着拍拍秦东,“开玩笑,有意思!”

    老年人看着秦东把暖水瓶放到水龙嘴下面,嗯,这个小伙子有意思,肯定是住软卧的,火车上只有软卧才配暖水瓶,“你不会真是秦东吧,”可是没等别人回答,他又摇摇头走了出去,“人家找的是秦东厂长,你要当厂长,再过十年、二十年吧。”

    再过十年二十年,秦东看看老同志,我去年就已经是厂长了!

第68章 到公安局报案吧

    鲁长忠真的是下了狠心了,现在大法寺汽水厂几乎[豆豆.]全厂出动,不只在各车站广播了,还不惜本钱,上了火车寻找,要知道火车票也是要钱的。

    “至于吗,鲁厂长?”陈宝国带人也上了火车,两人挤过硬卧车厢,一旁的同事就唠叨着。

    陈宝国也搞不清楚了,真的是为了感谢?那大可以派个副厂长或者鲁厂长本人直接到秦湾去一趟,坐船的话一天一宿就到了。

    可是厂长下定决心,陈宝国一定好好表现,何况真正论起来,秦东还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直接介绍给厂长的,他又把电话打到秦东厂里,功夫不负有心人,厂里说秦东三天后到家,陈宝国大体推算了一下车次,也买票上车,希望能在火车上再次遇到秦东。

    他带着挨个软卧寻找,即始终没有发现那个高大的身影,“是秦厂长帮助了我们,要不大家伙到过年就得喝西北风了……哎,同志,打听一下,嵘啤的秦东同志……”

    “噢,你们也在找秦东?”来人笑了,“沿途广播里都在找他呢,对不起啊,帮不了你们,我也不认识……”

    眼看着软卧一个一个寻遍,陈宝国彻底灰心丧气了,可是他不知道,此时秦东就与他在同一列车上,他与杜小桔正在餐车上吃饭。

    “大东,人家一直在找你,你就是给人回个电话也好。”杜小桔轻声劝道,说话时,秦东的传呼还在响着。

    “有缘自会相见。”秦东笑道,火车又一次慢慢停了下来,车站的广播里仍然在寻找嵘啤的秦东厂长。

    戴着白帽子穿着白衣服的餐车服务员都笑了,“现在,我都想见一见这个嵘啤的秦厂长?嗯?也不知他有啥好,让人这一通好找。”

    “嵘啤啥滋味?我们也想尝尝。”餐车上的一个胖子笑道?“服务员,来瓶嵘崖啤酒!”

    “我们这里没有嵘崖啤酒?”服务员并没有上前,只是答了一句?这样的态度就很好了?“喝别的啤酒吧。”

    嗯,秦东笑着看看服务员,此时没有不要紧,将来会有的?迟早有一天?嵘啤会登上火车,一列一列的火车。

    他不知道,此时的陈宝国也下了火车,把电话又一次打给在厂里坐阵的鲁厂长,“辛苦了宝国?”鲁长忠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好,“这样吧?你们再辛苦一下,厂里已经到公安局报案了。”

    啊……

    陈宝国说不出话来了?一口水呛住了,他不禁剧烈咳嗽起来?至于吗?鲁厂长?他想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声来,找个人至于报案惊动公安局吗?

    ……

    火车依然不快不慢地行驶,连日来的旅途劳顿让秦东睡着了,杜小桔也睡着了,秦东的手臂搭在她的身上,这次,她没有挪开。

    “就在这里。”列车长带着列车员,后面跟着几个铁路公安,往秦东所住的软卧走去。

    门被推开了,里面的人都吃惊地看着站在过道上的公安,“请问,你们哪位是秦东同志?”

    坐在上铺的是一位中年妇女,下铺的是一位老爷子,两人都吃惊地看看对方,接着就都把目光投向正在酣睡的秦东和杜小桔。

    “同志,同志,醒醒,醒醒……”年轻的女列车员轻轻地喊道,杜小桔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秦东的手还在她身上搁着,她的脸色就是一片绯红,“大东,大东……”她又推了推秦东。

    哦,众人长舒一口气,这个惊扰了广大旅客几天时间,从内蒙一直追随到这里的秦东,终于被找到了。

    “坐,坐,别害怕。”铁路公安笑道,他看着秦东,“哎呀,你就是秦东同志啊,人家为了找你,公安局都惊动了……你再不出现,人家全厂几百号人都出动了……”

    “你呀,人家就是想感谢你,其实这不是我们的职责范围,见不见随你。”另一名老公安笑着补充道。

    “秦东同志,秦东同志真的在这里吗?”大法寺汽水厂也有人在火车上,听说找到秦东,鞋子都跑掉了,他倒要看看,这个传说中一个字十万块钱、让鲁厂长牵肠挂肚地念叨着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我是秦东。”秦东只能站起身来,跟大法寺汽水厂的人握手。

    “你就是秦厂长?”来人上下打量着秦东,高高的个子,确实很年轻,“哎呀,你可让我们好找啊,你得到我们厂看看,你可是我们大法寺汽水厂的救星啊……你可帮助我们解决了大问题了……你不来,我们跟着你到秦湾……”

    大法寺汽水厂的人就跟定了秦东,秦东打开水他们也打开水,秦东上厕所他们也上厕所,“哎呀,他就是秦东?他真的是秦东?”开水房里的大姐就叫了起来。

    “他就是厂长?”老头也吃惊了,人家用不着十年、二十年,现在就是厂长了。

    大家都很是称奇,年轻的厂长,挺拔的英姿,秦东在这这辆火车上,都快成了电影明星了。

    ……

    从1949年到1989年四十年间,中国各个城市的面貌和面积其实变化不大。很多城市最好的建筑都还是1949年前建造的。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滨城。

    由于近代殖民地的原因,滨城有很多日俄统治时期的老建筑,很有地方特色。

    “秦厂长,天晚了,今天先到招待所住下,明天再到我们厂看看?”陈宝国亲自带车把秦东和杜小桔迎回了滨城,现在全厂都在等着。

    “嗯?”秦东征求杜小桔的意见,杜小桔笑了,示意他自便。

    滨城轻工局招待所里,鲁厂长早带着一班人迎候在这里,“你好啊,秦厂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

    “你可是我们厂的救星,我们说什么也要好好感谢……晚上我们在滨城老菜设宴,感谢您和您爱人……”

    爱人?

    杜小桔自豪地看着秦东,秦东被这样隆重招待,她的脸上也有光。

    滨城老菜?

    是滨城的招牌,牟老爷子的代表菜:鸡锤海参、鲜贝原鲍、桔子大虾、红鲷戏珠都被登记在册列为国宴菜。

    老爷子亲手调制的牟氏水饺,在江湖上有着“天下第一饺”的美誉。

    哦,九转大肠有酥脆软嫩的口感,这家饭店对于火候的拿捏,厨师只选用肠头一小块,外层弹弹的,里面嫩出了水。

    “有手艺。”秦东赞道,他看看满意的鲁长忠,“鲁厂长,一路从内蒙追我到滨城,您不单单是为感谢吧?”

第69章 皇冠盖

    鲁长忠似乎很是惊讶,都是厂长级别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直接,看着秦东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似乎有点尬尴,那种被人从头看到脚,从外看到内的尴尬。

    “秦厂长,喝酒,”办公室主任忙着给自己的厂长解围,“我们鲁厂长呢,还有我们大法寺汽水厂的所有职工,就是表示感谢,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意。”

    “对,感谢。”鲁长忠高高地举起酒盅,厂里的情况秦东已然了解,陈宝国把家底都透给人家了,“秦厂长,这笔钱对我们厂来说真的是救命钱。”

    “那感谢完了我就可以走了,”秦东把酒盅跟他一碰,“心意我领了,其实就是举手之劳嘛,几句话的事。”

    “秦厂长这几句话怎么别人说不出来?”一个副厂长又举起酒盅,“这就是水平,我们厂在外面还有欠款,秦厂长能不能再给我们出个点子?”

    “大家高看我了,其实我真的就这一个想法,也没什么好点子,我就认识这一位记者,她正好想写这方面的报道,阴差阳错帮助你们把钱要了回来,我不敢贪功。”秦东笑道,在三角债猖獗的时候,有的地方甚至动用了公安,行政的力量参与到经济的纠纷中,不是什么好事。

    “哦,这已经对我们帮助很大了,”鲁长忠一脸忠厚老实,“今天只说情义,只道感谢,后面……”

    “后面,不,明天,我真的要回秦湾了,”秦东把住要他倒酒的陈宝国?“我还得回去上学。”

    哦?还是大学生?

    大家立时又刮目相看了,鲁长忠琢磨着秦东?看来这位年轻的厂长不喜欢拐弯抹角?“秦厂长,我们滨城其实与秦湾就是一海之隔?你看,我们两家厂合作?我们来提供瓶盖给你们?我们的瓶盖质量和信誉你可以放心,明天你走的时候可以到我们厂看看。”

    秦东笑了,终于说到正题了,可是他要写的这篇作文才刚刚破题呢。

    鲁长忠和大法寺汽水厂的几位厂长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感谢鲁厂长看重我们嵘啤?但是在瓶盖上,我们厂统一采用的是沈南五金二厂的皇冠盖……”

    鲁长忠笑道,“可以货比三家嘛,我们不怕比。”

    这才是他撵着追着要请秦东到厂里来的原因,这位给他们厂出了金点子的年轻厂长?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本来这个年纪能当上厂长就是凤毛麟角了,他再一打听?秦湾的嵘啤现在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也从不拖欠供应厂的货款。

    他这就打起了与嵘啤合作的主意。

    见秦东拿沈南五金二厂当挡箭牌?鲁长忠并不气馁,他也知道?不论是啤酒还是汽水?下半年都进入了淡季?要想讨回欠款,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眼前惟有抓住这个年轻的财神爷,才能给厂里带来一线生机,给几百个工人带来一口饭吃。

    明天,就在明天,他一定要说服秦东,他暗下决心。

    这一餐饭吃得小桔心情挺沉重的,如果饼干厂也这样发不下工资来,她也会很绝望的。

    工厂就是家,家就是工厂,她想象不到自己离开工厂还能怎么生活?

    “大东,他们其实也挺可怜的。”

    “嗯。”

    “你不想帮帮他们,哪怕采购他们一部分瓶盖?”

    “嗯。”

    秦东笑模笑样地看着杜小桔,杜小桔突然之间就感觉到房间里很安静,她扭头看看秦东,秦东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杜小桔的脸刷地红了,动作也扭捏起来。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旅馆,陌生的房间,但不陌生的男人,“嗯,这里只有一张床。”秦东笑着拍拍床的另一边。

    今晚他的心情很好,明天,他也一定要说服鲁长忠,他暗下决心。

    ……

    我国的啤酒瓶全部使用皇冠盖,每年的总需量约为160亿只。

    从生产上来讲,瓶盖供应很是宽裕,它能自动化生产,国内也进口了多套设备,加上原有的半自动设备生产,足以满足全国啤酒厂的需要。

    瓶盖主要有白盖和彩盖,分模压和滴塑两种,市场销售以彩盖为好。

    当秦东第二天被大法寺汽水厂的汽车接到厂里时,杜小桔就不安了,厂区大门的横幅上赫然是“欢迎嵘啤秦东厂长”的这样。

    “过了,过了,都是一家人。”秦东笑着对车上的陈宝国说道,他已经看到,厂里的领导和一班工人敲锣打鼓地迎接,那阵式,与欢迎上级领导视察没有什么两样。

    在鲁长忠等厂领导的陪同下,秦东走进了大法寺汽水厂的车间。

    全为有几十家皇冠盖生产企业,大法寺汽水厂年产皇冠盖42980万只,生产规模在这些企业中处于上游。

    “我们是国营企业,”鲁长忠介绍道,“省市两级领导都非常关心我们大法寺汽水厂的发展,这就是我们生产的皇冠盖……”

    秦东接了过来,他对啤酒生产的每一道工序都很熟悉,对酒瓶、瓶盖等包装材料也不陌生。

    皇冠盖1892年由美国人克里斯托佛发明,由于瓶盖带有一个波纹状的短裙边,形似皇冠而得名。

    皇冠盖有良好的密封性能,能长期严密保压,质味不变,因此被广泛应用到玻璃瓶装的啤酒和碳酸饮料中。

    现在,皇冠盖的裙边齿数已经由24齿统一改成国际统一的21齿,根据其高度又分为标准盖,中度盖和短盖。

    大法寺汽水厂生产的就是标准盖。

    “目前国内的皇冠盖生产线主要生产工艺是在马口铁片上均匀涂上一层基漆,在高温固化,铣压成形后再热压入pvc软垫,”没有用厂里的工程师,鲁长忠自己介绍道,“这是我们两年前从意大利飒美(sac)公司引进的皇冠盖制盖生产线成套设备。每小时可生产冠盖75000个……”

    “嗯,”秦东笑道,“15头自动冲床,回转式筛分器,磁力输送带,注塑机……”

    其中15头自动冲床和注塑机是生产线的主机,鲁长忠惊讶地看看秦东,咦,这个年轻的厂长,好象比他还要熟悉这套设备。

    “这是塑料料仓及输送装置,冠盖回流输送带,.计数机,制冷机……”秦东如数家珍,杜小桔也很是惊讶,没有听他提过熟悉瓶盖机器啊。

    鲁长忠的脸上虽然笑着,可是心里却是一凉,他感觉自己的目的怕是要难以达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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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啤介绍:
改革春风劲吹,啤酒工业在国民经济调整中率先脱颖而出,被列为短线产品优先发展,一时间,啤酒厂遍及神州大地……
在这个啤酒的年代和啤酒的江湖,813家啤酒厂在群雄争霸、扩张整合的拼杀声中风起云涌。
伴随着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洋啤纷纷入关,乌云笼罩在中国啤酒工业的头顶,中外啤酒企业在十三亿人口的红海中争当霸主,列阵厮杀……
啤酒市场原是以小、散、乱著称,在兵荒马乱争当霸主的演变中,有“诸侯”的兵败与崛起,有“蛮族”的入侵与退出,也有“霸主”打造民族啤酒品牌,扛起民族啤酒工业的大旗!
三十年波澜壮阔,三十年风云际会,中国的啤酒,集合了中国商业环境进化的所有因素:外资的进退纠缠、地方企业的竞争与收购、终端渠道的白热化抢夺战、资本的收购与反收购、领导者的斗智斗勇、品牌价值链的挖掘与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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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啤群号:423750825国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