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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啤全文阅读

作者:司马白衫     国啤txt下载     国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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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啤酒都去哪了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定是老陈回来了,把机器修好了。”

    “没有啊。”老工人回应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洗瓶机的“叽里咕噜”的声音,“哪个兔崽子把洗瓶机打开了?”熊永福噌地站了起来,叼着烟就冲进车间,全然忘了车间不准吸烟的规定。

第2章 温度是个大学问

    “停,停机!”熊永福一把拉住秦东,他的力道很大,秦东手里的酒瓶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不要再往里放瓶子了,机器坏了,你不知道吗?还想不想转正了?”看看地上摔碎的瓶子,熊永福的火气瞬间就被点燃了。

    “不知道,交接班也没说。”秦东大声回道,他大踏步转到洗瓶机的出瓶口,洗出来的瓶子完好无损,“熊主任,机器不是没坏吗?”

    “刚才的瓶子是机器洗出来的?”熊永福马上也跟了过来,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弯腰提起两个酒瓶,见除了上面残留的商标没有洗净以外,里里外外都是干干净净的。

    “砰——”

    两个瓶子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但瓶体仍完好无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熊永福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放下一半,火气也熄了一半,他看看也跟进来的包装车间的主任,“刚才出瓶口全是碎瓶,现在怎么一下就好了?”

    “对啊,上午瓶子送到我们车间,上了灌装机就爆瓶,”包装车间主任也放松了,“现在,机器还是这台机器,怎么搞的嘛?”

    噢,上午洗出来的瓶子碎了,还发生爆瓶?

    秦东扫了一眼地上的还没来及清理的碎瓶,他摘下手套拍了拍洗瓶机,“肯定是温度不对,刚才我调整了温度。”

    “你?还调整温度?”老工人一翻白眼,扑哧笑了,“你个临时工,才刷了几天酒瓶,连机器姓什么都不知道。”

    秦东眉毛一挑,腰杆挺得很直,“机器没有毛病,瓶子质量没问题,那就是进瓶时瓶子温度太低,各槽洗液温差太大,我调整温度不对吗?”

    其实,多少万瓶的洗瓶机工作原理都几乎一样。

    就是把回收瓶或者新瓶从入口端,整排的送入洗瓶机,经过水淋预加温后,进入碱一槽,作用是把啤酒瓶内外的脏物和商标泡软泡烂,接着进入碱二槽,使脏污和废标基本脱离瓶体。

    再进入后期喷淋阶段,主要有外壁喷淋和内壁喷淋,把内外的残留脏污彻底清洗掉,最后用净水进行喷淋,使得出口端的啤酒瓶达到洁净的状态。

    “不就是温度吗,”看着老熊瞪起牛眼,老工人很不服气,“我的温度没问题。”

    秦东一下笑了,“没问题还碎瓶?那你说,各槽的温度都是多少?”

    “各槽的温度……”老工人说不出话来了,他反问秦东,“那你来说,我们都听着。”

    秦东也不计较,熊永福和包装车间的主任都在看着他。

    “我判断,上午之所以洗出那么多碎瓶,”他弯腰捡起一块碎酒瓶,深绿色的玻璃茬口很是锋利,“首先就是预浸泡槽的水温不对。”

    “怎么不对?”老工人不服气。

    “碱一槽的的温度在75-85度,瓶子先进入预浸泡槽可以预热,避免因温度变化引起破瓶,老张,”他看看老工人,“你在预浸泡槽用了凉水是吧?”

    嗯?熊永福熊眼一瞪,冰凉的瓶子遇到碱一槽滚烫的水,热胀冷缩,瓶子肯定会碎。

    在熊威面前,老工人立马委顿了,“这么热的天,我以为不用热水……”

    “你以为?凉瓶遇到热水能不碎瓶吗?你以为好用还在这刷瓶子?给我加温。”熊永福却看也不看老工人,直接命令道,“秦东,你接着说。”

    “碱二槽的的温度在60-70度,最后净水喷淋的热水槽的温度在35-40度,所以最终出瓶的温度不超过35度,我们这种双端洗瓶机,如果高于35度,到了灌装机上,瓶温与酒温的温差太大,就会发生爆瓶。”

    “有道理!”包装车间的主任一拍大腿笑道,“是这么个理儿!嗯,没想到,这温度还有这么大学问!”

    熊永福现在也轻松下来了,秦东这样一说,包装车间主任这样一夸,他对眼前这个小青工的态度不自觉发生了转变,“秦东,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两下子,嗯,这机器就是驴,常养驴就得知道驴脾气……”

    “老熊说得对,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就得停产,这一天得损失多少酒,损失多少钱?”包装车间主任也凑趣提示熊永福道,“秦东不错,厂里有规定,生产旺季完成紧急维修任务,可以发奖金,嗯,临时工也有……”

    听得懂包装车间主任的提示,熊永福也是个直肠子,他笑得咧开嘴,“好,以后秦东就专门负责操作洗瓶机,不用刷池子了,嗯,我现在就去厂里,给秦东申请奖金。”

    “奖金?”秦东一愣,但眼里充满了期待,“多少钱?”

    ……………………………………..

    …………………………………….

    今年,全国第一次实行夏时制,时钟拨快了一个钟头,下班时天还不黑。

    “广州的连衣裙,一件只要八块钱!”

    “上海凉鞋,上海凉鞋,上海人都穿的凉鞋……”

    “哎呀,小嫚皮肤挑白,你穿上肯定好看……”

    ……

    一进入墨水小商品市场,满耳都是熟悉的声音,街两边都是石块砌成的水泥台子,小百货、服装、工艺品、鞋帽、箱包、缝纫、木器家具、修配、旧自行车……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人太多,秦东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果然,他看见,前面两棵粗大的榆树中间拉了一根绳,地上铺了几张报纸,一个眼睛溜圆吡着两个板牙的高个子年轻人正在“练摊”。

    别人家卖的是电视上流行的衣服款式,他卖的却是手套、自行车套、大金鹿的车座,这都是国营企业里用不完的东西,但一样的东西,比商场里便宜个一、两毛钱,就成了普通老百姓淘货的宝地。

    “大光。”秦东笑着看了一阵才大喊一声。

    “嘿,”鲁旭光忙转过头来,“打雷啊,你喊啥,把人都吓跑了。”他吡出两颗板牙,“兄弟,今天买卖不好,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收摊。”

    “你这样可不行啊,”秦东利索地支好自行车,帮他收拾,“你看人家的货,都是上海、广州的东西,人家才有赚头。”

    鲁旭光卷起地上的报纸,“我这不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吗,我哪有空到上海、广州?赚多少算多少,”他神秘地瞅瞅四周,“你猜我一个下午赚了多少?一块二!哎呀妈呀,顶我们一天的工资了!”

    “一块二!”听着东北味的口音,秦东笑了,刚才他说买卖不好是自夸,这正得意呢。

    “我们都刷了三个月酒瓶了,转不了合同工迟早得打发我们回家,”鲁旭光咋咋呼呼道,“回家就回家,我就在这撂摊了,挣得也不少,明天,我准备再到国棉厂、火柴厂、肥皂厂再弄点东西,赚得更多!”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六毛钱,我们一人一半。”他又把剩下的六毛钱塞到红皮的工作证里,工作证权当钱包了,然后小心地揣到口袋里。

    秦东看着他手上攥得汗津津的几张毛票,把眼一瞪,不由分说又塞还给鲁旭光,“别跟我整些没用的,回家。”

    “哎,钱,你拿着……”

    两辆破旧的自行车冲出了小市场,两件紫红的背心甚是扎眼,这是鲁旭光的妈妈用单位的锦旗改造的,将锦旗上的黄字除去,依稀还能看到“先进模范”的字样。

    晚霞如火,映红了天际。

    “嘎——”

    鲁旭光的自行车毫先征兆地停下来,他横跨在自行车的大梁上,眼睛挣得象核桃,“什么,秦东,你再说一遍,下午,你奖了多少钱?”

第3章 钟家洼

    “我嗓子都吆喝劈叉了,费劲巴力才挣了一块二,你一个下午,挣到十块钱?!到哪说理去?”鲁旭光吡着板牙,瞪着眼睛,倒象谁抢了他的钱似的。

    秦东却不管他,骑上自行车朝前飞奔,“跟熊主任说理去。”

    “哎,你等等我,跟我说说,你怎么知道温度低了,”鲁旭光快骑几圈赶了上来,“不行,明天我不到国棉厂了,我也上班,我也依葫芦画瓢,我也……哎,秦东,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个本事,我怎么不知道?那商标洗不净的事你能不能管……”

    ……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路灯依次点亮,整个城市星火点点,一片灯海光域。

    两人说笑着,不觉灯光暗淡下来,楼房不见了,透过昏黄色的灯光,可以看见前面一大片黑糊糊的平房。

    钟家洼。

    其实,这里也算城里,可是更象农村,甚至当初起名字时就带有自卑,不敢理直气壮地叫街、叫里、叫胡同,却叫了个“洼”,因为这里旱天象蒸笼,雨天就泡汤,与这个城市显得格格不入。

    “妈了个巴子,灯又让我小舅子打碎了!”鲁旭光骂了一句,街头的几盏路灯又被打碎,就是换上新的灯泡一天下来也玩完。

    “你哪有小舅子?”秦东大笑。

    “还在我丈母娘肚子里呢。”鲁旭光也毫不含糊。

    自行车发出一阵“嘀哩咣铛”的响声,街口铺就的青石板已坑坑洼洼,缺角少棱,七扭八歪的小胡同两旁全是低矮破旧的老平房,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每个胡同里都堆满了破烂,磕磕拌拌。

    “怎么才回来?”骑进一个大院,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迎了上来,柔声柔气询问着,“秦南,你哥回来了,吃饭了。”

    “跟旭光练摊去了。”秦东大声道,他接过妹妹秦南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吃饭!”

    这,就是他重生后的家!

    这个院里生活着五、六户居民,一家四口住十来平方米是家常便饭。

    这不,正是吃饭的点儿,院里坐满了人,一个人就是一个小火炉,许多人家还点着烧煤做饭用的蜂窝煤炉子,这让平房区又比外面大街上的气温高了好几度。

    “哥,我都饿坏了,枝姐偏要说等回来才吃饭……”

    这个家一共三口人,柳枝,确切地说是他与妹妹秦南的继母,可惜那个大厨父亲却在去年就走了,撇下他们兄妹俩,而这个继母却顶着各式各样的眼光留了下来。

    虽然严格意义上算是是继母,可是她太年轻了,他与妹妹秦南都喊她枝姐。

    晚餐,照例是玉米面儿稀饭、馒头就虾酱,虾酱是下饭的,太咸,秦东感觉只吃了三天,嘴里就起泡了。

    “哥,我不想上学了……”秦南咬着筷子,歪头小声道。

    唔?

    “学校让交教育附加费,再说,我也不是读书的料,一上课我就想睡觉……”声音不大,还是让邻居听见了,院里又是一阵笑声。

    秦东也笑了,这个妹妹啊,还真不是学习的料。可是,如果她退学,自己现在是一个临时洗瓶工,秦南的工作他都解决不了。

    “不能退学,”柳枝上一句话还很坚决,可是下一句话就没有底气了,“交多少钱?”她无心吃饭了。

    “两块六。”秦南喃喃道,下巴拄在筷子上,无精打采。

    “两块六!”柳枝也发愁了,家里吃的用的穿的烧的花的,全指着秦东三十二块五毛一的工资生活,每个月到了月底,她恨不得从哪再抠点钱出来。

    “刚吃饭哪?”三人正在商量着,秦东正待说话,从门外走进一个姑娘来,十八九岁,麻花辫,手里拿着一包散碎的饼干。

    “桔子姐。”秦南眼神里立马焕发出神采,顺手拿来小马扎,殷勤地递给姑娘。

    “这是我们厂分的,我妈让我送过来。”杜小桔把饼干放到饭桌上,她是饼干厂的会计,笑得很阳光,这个破旧灰暗的小院好象马上亮堂起来。

    “小桔,你吃饭了吗?”柳枝柔声问道,她的眼睛也亮起来,闲七杂八地扯了一会儿,直到院里的人都到胡同口、大马路上乘凉,她才小心地问道,“小桔,跟你商量个事,小南要交教育附加费,你那还有钱吗……”

    “多少钱?”杜小桔笑了,她把手伸进裤兜,“我这还有三块钱,够吗,不够我回家去拿。”

    “够了,够了,”柳枝不安的神情中带着感激,“你看,我们家……唉,前些天借你的钱还没还,你妈不会说你吧……”

    杜小桔笑着摇摇头。

    “等我工作就还。”秦南殷勤地拉住杜小月的胳膊,“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王八蛋。”

    “枝姐,我都忘了,”这时,秦东从兜里掏出那十块钱,又从另一个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张毛票和几个钢镚,“我今天发了十块钱的奖金,不用跟小桔借钱了。”

    “十块钱奖金?”邻居有人摇着蒲扇凑过来,“啤酒厂就是效益好,不过年不过节还发奖金。”

    “不是,”秦东笑道,“今天修好了洗瓶机,按厂里规定奖的。”

    “你还会修机器?”邻居笑了,“行啊,有进步,你不才上班三个月吗?”

    “三个月怎么了,”秦南马上把话接过去,“我哥厉害呗,你会修也你也能挣十块钱。”

    “到底是亲妹子,知道谁近谁远……”几个邻居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男人们穿着大裤衩光着膀子,女人们穿着短袖摇着蒲扇,纷纷出门,到胡同口乘凉。

    “嗯,人家爷爷以前是秦啤的总工……”门外飘进来一句话,慢慢又飘远了。

    柳枝小心地接过钱去,她原来是秦东父亲那家酒楼的服务员,现在还是农村户口,酒楼的工作不能干了,现在只能在家里缝缝补补。

    “秦东,你行啊,都会修机器了。”杜小桔的眼睛焕发出神采,“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啊?你跟谁学的啊?”她的声音一如她的笑脸,温柔悦耳,让人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就好起来。

    秦东正色道,“这事还用学啊,但凡啤酒厂的事,我没有不知道的,修机器,小菜一碟。”

    “你就吹吧。”可是话虽然这样说,杜小桔的眼睛还是笑成了一双月牙,很好看。

    “对了,小桔,你弟有消息吗?”柳枝关心地问道。

第4章 光荣的洗瓶工

    “秦东,起来吃饭了。”柳枝软绵绵的声音又响起来,“小

    南,起来,上学要迟到了。”

    秦东睁开朦胧的睡眼,只听院子里一片热闹,他支好铺在地上的行军床,往下瞅了瞅。

    夜里,钟家洼并不安静,周围的房子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打呼噜的,说梦话的,磨牙吧唧嘴的,还有咯吱咯吱床铺扭动的声音,在这个夜里,让秦东翻来覆去,大半夜才睡着。

    哗啦——

    往外跑得太急,谁家泡着衣服的脸盆被他一脚踢翻,可是他也顾不得了,弯着腰小跑着出门,在钟家洼,早上接自来水需要排队,上茅房也需要排队。

    昨夜一场大雨,让本来坑坑洼洼的胡同里泥泞不堪。

    胡同口,蜂窝煤炉子的煤烟味,早饭的香味,洗衣粉的味道和厕所里的臭味交杂在一起,说不清楚什么味道。

    “快点,东子,”鲁旭光正提着裤子出来,“你进去。”

    “哎,大光,不能插队。”后面马上有老头开始抗议。

    “谁,谁插队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插队了?”鲁旭光赤着上身,吡着板牙,后面的人不吱声了,小声骂开了。

    秦东也不客气,他感觉让尿憋得,前世实在久违了!

    小心踩在碎石板块上,他一蹦一跳地回到家,妹妹秦南已经起床,拿着一块馒头往外冲,“哥,你带我一程吧,要不我迟到了。”

    学习不好,纪律观念倒挺强,秦东匆匆喝了几口昨晚剩下的稀饭,抓起军绿色的挎包,推车往外走。

    “多吃点,光喝稀饭顶不住,”柳枝一身小碎花的确良衬衫,在后面喊道,她用沾着洗衣粉泡沫的手抓起一块馒头塞给秦南,“给你哥路上吃。”

    自行车磕磕碰碰地行驶在碎石板路上,坐在后面的秦南把馒头塞进他口里,兄妹俩嬉笑着打闹着出了钟家洼。

    …………………………………….

    …………………………………….

    商界,素有云烟,川酒,山啤之说。

    1986年,全国啤酒生产企业485家,山海啤酒企业就有39家,全国年产10万吨以上的两家啤酒厂就有大名鼎鼎的秦啤。

    在秦湾市,与秦啤同一个城市的除了嵘崖啤酒厂,还有同一个区的海城啤酒,下面县里还有一家白沙啤酒。

    嵘崖区啤酒厂,确切地说是是秦啤的联营厂,就是没有自己的牌子,挂的是秦啤的商标,秦啤派人担任副厂长,每生产一瓶啤酒交给秦啤六分钱。

    嵘崖啤酒厂从八一年投资600多万元建厂,年产量一万吨,此后每年产量递增一万吨,今年预计年产量能达到六万吨,还没有达到后世一家中型啤酒厂的规模。

    “都刷得干净点,这可是你爹的酒壶。”高个子的熊永福用毛巾擦着汗,来回巡视着,“新来的副厂长说了,去年冰箱厂砸了76台不合格的冰箱,我们也得有这个劲儿……”

    “我们可没劲砸冰箱,老熊,你有劲,你去砸一个试试?”立马,有工人嘻嘻哈哈回应道。

    “是啊,你有劲儿,还不如多刷几个酒瓶?”

    “对啊,你有劲,也就是个高级刷瓶工,离八级工还早着哪……”

    ……

    “那么多废话,打碎酒瓶,一个扣三毛钱,”熊永福蛮不在乎工人的语气,“大光,这是不是又是你刷的瓶子,返工重刷。”他盯着从门外跑进来的鲁旭光,“又迟到了,再迟到扣工资,更别想转正了……”

    “嘿,主……任,这你可真冤枉我,自打……上次你批评我以后,每个瓶子我都刷五遍,我这张脸我一天才洗一遍……”

    轰鸣的车间里立即响起一片爆笑,随之而来的是熊永福在鲁旭光肉乎乎的大脑袋上来了两个“爆栗”。

    车间里一片热闹,秦东麻利地刷着瓶子,他对现在这个身体很满意,健壮匀称,肌肉的棱角随处可见。

    “秦东,干活比以前利索了,走路也挺胸抬头,最近变化挺大嘛。”熊永福表扬道,正说着,车间外面走进几个人来,厂办的主任高声喊道,“老熊,江淮省庐州的工程师过来了,专门来看我们的洗瓶机。”

    熊永福赶紧迎上去,抓住庐州年轻工程师的手就是一顿猛摇,“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商标洗不干净,我们的工人还得再拿毛刷刷一遍……”

    熊永福是个直肠子,在他这么直接的热情面前,庐州轻工业机械厂的工程师显得有些尬尴,“这位师傅,我们李总工这趟到秦湾来,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李总工到了秦啤,先让林工程师过来看看,明天李总工到我们厂来。”厂办的主任笑道。

    “那你看,瓶子从机器里出来了,商标还好好地挂在上面。”熊永福顺手拿过一个酒瓶,商标都泡烂了,可是就是掉不下来。

    “嗯,全国的啤酒厂我们跑了不少,你们山海省的几家厂我们也去过了,好象……没有你们这种现象。”

    被人当面数落自已厂设备的问题,年轻的工程师有些恼火,他辩解道,“这可能就是你们的问题了,或者是你们浸泡的温度太低致使浆糊粘着力仍未消失,或者碱液液量不足,再或者,贴标使用的浆糊不溶于水和碱液……”

    秦东一边往洗瓶机里送瓶,一边听着两人对话,在厂办和维修班几个人的身后,突然多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人,络腮胡子刮得铁青。

    “你说的这些,我们这都没有……”机器轰隆,熊永福的嗓门也大,听到他数落自已的不是,他的声音更高了。

    “老熊,你们的瓶子跟不上了,我们灌装车间等着用呢,耽误生产算谁的?”灌装车间的主任也真会挑时候,又来凑热闹。

    “当然算你们的,这台机器不省心啊,还不如我再多招几个临时工刷得快!”熊永福心里一阵烦躁。

    年轻工程师脸上也挂不住了,他的态度也强硬起来,“你们是不是试着多浸泡一会儿……嗯,我们的机器在国内技术是最先进的,要不也不会有这么多啤酒厂采购我们庐州厂的双端洗瓶机。”

    “你们的技术先进,商标泡软了泡烂了,还在瓶上……”熊永福反驳道,丝毫不给面子。

    就这样,一个是山海大汉,一个是庐州技工,一个声高嗓大,一个文质彬彬,但是两人还是吵了起来,一个坚持自已的设备是最先进的,另一个坚持自已的操作根本没毛病……

    “这个问题,要么在洗瓶机里再多加两个碱槽,要么加一个除标装置。”秦东手持啤酒瓶,把瓶子送进洗瓶机,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响起来。

    唔?

    庐州厂年轻工程师很是惊讶,再加两个碱槽,这是李总工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可是除标装置,厂里组织所有的工程师研究了半年,没有半点结果。

    现在,这个小青工一下说出了总工的思路,还大言不惭地出加什么除标装置。

    他不自觉地看看秦东,“你是……洗瓶工?”

    “对,光荣的洗瓶工!”秦东眉毛一挑,笑着大声道,“临时的!”

第5章 雄狮才能坐在铁王座上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心爱的祖国,从此走向繁荣富强……”

    一阵雄壮的《歌唱祖国》的乐声传来,秦湾电台转播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又开始了。

    “……第十届世界女子排球锦标赛将于9月在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举行,从1981年11月,中国女子排球队在日本大坂举行的第三届世界杯女子排球赛中战胜日本夺得冠军,迄今为止已连续四次夺得世界冠军……”

    那么今年就是五连冠了!

    重生在这个奋进的火红的年代,秦东抹把头上的汗水,推着自行车跑起来,身体如飞燕一样跨了上去。

    “等等我,秦东……”鲁旭光紧蹬几圈,从身后的钟家洼骑了出来。

    突然,秦东感觉脚下一空,马上感觉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从屁股下传来,咦,挤着蛋了。

    他倒吸一口气哆嗦着下了车,果然,自行车链又掉了。也顾不得车链上黑糊糊的车油,他伸手倒腾起耷拉在地上的车链来。

    “算了,秦东,你这辆车都快散架了,”鲁旭光下车帮着秦东一起鼓捣,“明天买辆新的吧。”

    “明天?过一阵子再说吧。”秦东也顾不得满手油污,一步跨上自行车,“买辆自行车得多少钱,家里哪有那个冤枉钱?!”

    此时,自行车票还没最后消失,但不用自行车票也能买到车了。

    28寸的凤凰、永久、飞鸽等国内大牌子自行车要三百多元,就是买辆秦湾产的金鹿也要将近二百块,买一辆车顶他大半年的工资!

    这一路上,自行车链掉了三次,两人骑到厂里时,都是一身大汗。

    进了车间,声音却仿佛一下安静了。

    秦东看到,一个灰白头发的的老头,正站在洗瓶机前,党委书记周凤和等厂领导笑着陪同在周围。

    “老熊。”周凤和招呼道,“这是江淮省庐州轻工业机械厂的李总工,今天,专门来看看我们的洗瓶机。”

    昨天与对方的年轻工程师吵起来,结果就是让周凤和批评了一顿,熊永福僵着脸上前,不再多说。

    洗瓶机正是从这家机械厂购买的,洗瓶机有内洗不净、外挂残标现象,但人家来了先去的是秦啤,谁让秦啤的名声在全国首屈一指呢。

    “一样的机器,到秦啤我们已经看了,”李志新一口南方口音,声音很轻,但听得清楚,“我们的洗瓶机性能在国内是先进的,别的不敢说,在国内来讲,我还没有发现更好的洗瓶机,但你们说的这个现象,目前的技术是解决不了的。”

    他倒没有推诿自己的责任,但现有的技术力量只能如此。他的设想是再加两个碱槽,或者再加除标装置,可是听说嵘崖啤酒厂的人说起除标装置,他却不以为然,庐州轻工业机械厂专门生产啤酒设备,他们都解决不了,一个小青工夸什么海口?还是个临时工!

    难道是海鲜吃多了?海水喝多了?

    洗瓶机静静地横亘在众人面前,秦东和鲁旭光都知趣地站在后面。

    他记得,上世,这台型号为YP524的洗瓶机,洗净率、除标率、破瓶率等各项指标都明显优于行业标准,李志新没有说假话。

    可是听到李志新这样讲,不止老熊,车间里的工人都面露失望神色。

    李志新知道大家的心思,“那我既然都来了,大家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没有?现在正是生产旺季,我们也不能耽误厂里生产。”他目示身后的两个年轻的工程师。

    好不容易把他们从秦啤请过来,不解决点问题就走,周凤和不甘心,“李总工,机器确实很好,破瓶率低,洗净率高,特别瓶内洗得非常好,但除标不尽,瓶子从洗瓶机出来后有挂标现象……您看,操作上您在指点一下我们?”

    “操作上不复杂,”听他这样表扬自己的机器,李总工笑道,“国内很多啤酒厂都购买了我们的机器,象你们的秦啤也用我们的洗瓶机,但是挂标这个问题,只能通过发展来解决了。”

    “我得到消息,明年国家要推行啤酒一条龙计划,我想这对我们啤酒工业来说是个好消息,到时集中全国的力量,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总工程师都这样讲了,周凤和也知道没有希望了,在秦啤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难道到了嵘崖啤酒厂就能解决?

    “我们还有一个设想,主是在再加两个碱槽……”李志新笑道。

    “可是,这样碱液用量也增加了,造成浪费。”秦东小声道。

    “对,”李志新扭过头来,这音量虽然刻意压低,还是够高的,“但也只能如此了,我们计划推出YP624式四槽洗瓶机,当然,如果哪家机械厂能够研制出除标装置,我们也会采用。”

    “那就发动全国的轻工机械厂,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能解决这个难题,就奖励五百块钱!”昨天那个戴着眼镜的络腮胡大笑道。

    “五百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鲁旭光莫名激动起来,这个年代,很少有家庭存款超过一千块的,五百块是个大数目了,“秦东,你行吗?”

    “嗯,”秦东也笑着回应,“能行。”

    “周书记,秦东能行。”

    两人都是一愣,前天因为温度不对被熊永福批了一顿的老工人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显然对老熊安排秦东上洗瓶机憋着火呢。

    一行领导正一团和气、指指点点往外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声音很大,象钩子一样钩住了所有人的腿。

    “嘘——小点声。”鲁旭光马上跨上一步,想捂住老工人的嘴。

    “秦东能行。”老工人不但不收敛,反而又喊了一声。

    “我看,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秦东却没有扭捏,大方站了出来,鲁旭光突然感觉车间里好象平地起了惊雷,这哥们,这几天声音就象炸雷。

    “唔?”李志新也看到了秦东,他本是一个很和蔼的人,此时脸上骤然严肃起来,可是这个十六七岁的小青工,与他的目光对视,丝毫不惧。

    “秦东,你别瞎逞能,这么多领导在这。”熊永福平时的嗓门也够大,此时却象小媳妇,就差窃窃私语了。

    “你解决试试?”庐州轻工机械厂那个年轻的工程师脸涨红了,“连我们厂总工程师都解决不了……”那潜台词很明显了,总工程师都解决不了,何况你一个刷瓶的小青工,在他印象中,这样的青工只配在水泥池前用毛刷刷瓶,连洗瓶机都近不了身。

    另一个工程师也不甘落后,“我们刚从你们秦啤过来,全国生产啤酒最有名的厂家,他们的技工也没有办法。”

    秦东一下抬起头来。

    没办法,重生后脾气也改不了,桀骜和高调是他前世收到的最多的评价,“喝有脾气的酒,作有个性的人”,也是他的口头语。

    想想从八十年代末到重生前,中国啤酒行业在群雄争霸、扩张整合的拼杀声中风起云涌。

    十三亿人!

    这个巨大的消费品市场本身就是一个战场:无数中外啤酒企业在这个红海列阵厮杀,在兵荒马乱、争当霸主的演变中,有“诸侯”的兵败与崛起,也有“蛮族”的入侵与退出。

    在这个市场中,集合了中国商业环境进化的所有因素:外资的进退纠缠、地方企业的竞争与收购、终端渠道的白热化抢夺战、资本的收购与反收购、领导者的斗智斗勇、品牌价值链的挖掘与重构……

    但也是因为这样的脾气,他带领的啤酒集团才成为世界十大啤酒集团之一!

    绵羊在这个战场中是无法生存的,只有雄狮才能坐在铁王座上!

第6章 活着干,死了算

    看着大家的眼神,秦东眉毛一挑,“我吐口唾沫是个钉,我说能解决就能解决。”

    场面一时很是尴尬。

    熊永福苦着脸道,“前两天秦东解决了碎瓶子的问题,他对机器……”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懂得一些,他爷爷以前在秦啤……”

    “你操作过这台机器吗?”李志新走过来,面色很平静。

    “当然操作过。”秦东顺手拾起地上一个酒瓶,“所有的洗瓶机不外乎单端式和双端式两种,原理都差不多,预加温阶段,浸泡阶段,喷淋阶段,嗯,你们用的是三菱公司的技术。”

    技术发源地说了出来,这点秦啤的技工都不知道,李志新心里一动。

    YP524双端洗瓶机是我国在八十年代初期,引进日本三菱公司的技术,由庐州轻工机械厂消化吸收制造的产品,国内很多啤酒厂都购买使用。

    在使用过程中,各啤酒厂都认为其机型独特,结构先进,破瓶率低,洗净率高,特别瓶内洗非常好,但除标不尽,瓶子从洗瓶机出来后有挂标现象,致使一些啤酒厂后来改选用单端式洗瓶机。

    这也是让李志新非常头痛的问题,他看看几位厂领导,“这样吧,我们再留一天,机器有问题可以随时交流,我也要看一看,你是怎么解决的。”

    “李总工,他就是一个小青工,十几岁,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党委书记周凤和打圆场,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一个刷瓶工能解决总工都解不了的难题,何况,这个刷瓶工还是个临时工。

    “不,我们的工人阶级最有创造力,”李志新看着秦东,“你说呢,周书记?对了,这位小师傅,你需要多长时间解决除标不净的问题?”

    …………………………………….

    ……………………………………..

    人在风中,弱者,起落都不由己,强者,却可以掌握飞翔的方向。

    领导们撤了,车间里重新恢复轰鸣,此时正是生产旺季,包装车间一刻也不能停。

    “秦东,早上你后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出这个风头!”老熊的声音又高起来,“这是你一个小青工能解决得了的吗?奖了你十块钱你还真以为自己个是总工?你爷爷以前是总工,他的本事连你爹都没学会,更别说是你了……”

    “熊主任,说不定秦东真能行……”鲁旭光替秦东辩护道。

    “能能,你们都能,能还来刷瓶干什么,”熊永福没有好脸色,他在车间里乱走一气又回到秦东跟前,“别说三天,我看三百年都够呛,那谁,秦东,跟我去找厂长,承认错误。”

    “承认什么错误?”秦东把毛刷扔到池沿上,目光炯炯地盯着熊永福,“我说能解决就能解决。”

    “你……”熊永福急得乱摸胸口,可是烟没有带进车间,“你小子怎么不知好歹,我就看你牛皮吹破的那天,三天后,你解决不了,临时工你都别想干!看什么看,干活!”他眼睛一瞪,气乎乎地走了。

    “秦东,看你把老熊气成狗熊了!”鲁旭光吡着两颗大板牙笑嘻嘻凑上来,“你真……能行吗?”

    “活着干,死了算,是骡子是马,不拉出来溜溜怎么知道?”秦东把毛刷一扔朝外面走去。

    “老熊护犊子,嘿,没看出来,秦东是条汉子,这小子,这几天好象变了个人似的。”另一个老工人道。

    是啊,走路挺胸抬头,干活利索条理,说话声音洪亮,嗯,脾气好象也大了,鲁旭光晃着自己的大脑袋,他好象也不认识这个从小光腚长大的小伙伴了。

    ……

    “秦东?”

    从厕所回来,冷不丁有人在身后喊他,来人三十多岁,带着一副黑框塑料眼镜。

    “你是?”昨天秦东就注意到了他,但却不认识。

    来人笑了,“我昨天就认识你了,不过你胆子不小,一个洗瓶工,连副厂长都不认识?不认识也就罢了,今天还把人家总工的面子给撅了,你说你应不应该开除?”口气很是戏谑,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花坛边上,上下打量着秦东。

    噢,这是新来的副厂长武庚,秦东听老熊说过,最近有个从团市委副书记“下放”到嵘崖啤酒厂蹲点的副厂长,听说犯了什么错误。

    “你小子是不是嘀咕,副厂长他娘的多大的官儿啊,对,在有本事的人跟前什么也不是,”武庚看起来根本不象个干部,倒象个工人,说话很随意,“来,跟我说说洗瓶机除标装置的事儿,我看你到底有几把刷子。”

    “副厂长官不大,但也得听他娘的。”眼前这个年轻的副厂长很对他的脾气,秦东笑着回了一句,“你想听,我就说。”

    秦东记得,上世他所在的啤酒厂,在长期使用YP524洗瓶机的过程中,对其进行了几次的技术改造,洗净率,除标率,破瓶率,等各项指标都明显优于行业标准,改造后机器的性能明显优于公司使用的其它洗瓶机。

    “除标装置由一条环形的金属网带,主动轮、被动轮、驱动电机和鼓风机等组成。

    工作时,驱动电机带动网带作循环运动,当洗涤液通过网带时,脱落的商标纸及一些玻璃片便被阻隔在网带上,随网带运动带出机外……

    鼓风机给两条风管送风,上风管吹掉网带带出的洗涤液,让其回流到浸泡槽内,这样可能减少洗涤液的损失,下风管吹掉附在网带上的商标纸和杂物,由收集框盛装,定期清走。”

    “这饼画得象模象样,听着象那么回哪……我是个大老粗,我初来乍到也不明白这些技术,你说,有什么困难,我能帮助解决?”武庚拍拍屁股站起来。

    “我画出图纸,需要到市里轻工机械厂帮忙造出来。”这个秦东心里没底,他不知道厂里能不能帮他,如果不帮,他干脆就把图纸给庐州的总工看看,他相信总工还是识货的。

    “小事,我来办,”武庚很干脆,他抬腿就走,可是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怎么,秦东,还让我派一辆伏尔加拉你到轻工机械厂吗?别在那伫着卖秫秸了,走,去轻工机械厂!”

    “对了,秦东,你不是个刷瓶工吗,怎么还懂机械?”武庚的眼镜片闪烁着亮光。

    “武厂长,你不是副厂长吗,大家都不相信我,你为什么要帮我?”秦东没有接他的话,却直接反问道,“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咦——

    这小子人情世故懂得不少!

    武庚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消失了,他戏谑地笑道,“我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行了吗?快走,别磨蹭,……嘿,让你走,你还走得真快,别那么风风火火,哎,你等等我……”

第7章 龙生龙,凤生凤

    秦湾是北方有名的轻工业城市,轻工系统分为一轻局和二轻局,一轻局主抓国营企业、二轻局主抓集体企业。

    身为一轻局下来的团委副书记,武庚对市里轻工系统的工厂很熟。

    “怎么样,老廖?帮兄弟个忙。”武庚大喇喇在沙发上坐下,“给我造一台机器。”

    秦湾轻工机械厂的廖厂长看起来跟武庚很熟的样子,“造机器好说,图纸呢?钱呢?这个忙我可不白帮。”

    “跟我谈钱,不想喝啤酒了?”武庚拿起桌的茶杯,也不嫌水烫,咕咚喝了一口,“厂里的钱没有,我个人倒是还有几百块钱的存款,要不要我现在就回家取存折。”

    廖厂长笑了,“啤酒要喝,你老武的面子也不能不给,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我,我砸锅卖铁也得给你把机器造出来,不过,你们啤酒厂的机器我们怕是造不来吧。”

    “我就知道你老兄够意思,你号称廖万通,就没有你不会造的东西,秦东,把图纸给廖厂长。”武庚目示秦东,“图纸在这,我这个国棉厂出来的都能看懂,就是搞个电机,鼓风机,弄几个轮子……”他现学再卖。

    廖厂长接过图纸,仔细地瞅了两眼,“呵,这图画得不咋的,但结构挺专业,你从哪找的专家?”

    武庚笑了,他摸摸自己的铁青的下巴,“专家?我们厂自己个的专家,”他指指秦东,“喏,就站在你跟前。”

    廖厂长打量着秦东,“大学生?嗯,还有两把刷子,行,这个倒不复杂,嗯,一个月,一个月后你来取货。”

    大学生?

    秦东哑然失笑,武庚故作正经,两人都没点破,“一个月可不行,”他摸摸自已的口袋,只摸出一盒火柴,他顺手抽出廖厂长的香烟,接着把整包烟装进自已口袋里,“三天,我就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廖厂长一下笑了,“老武,我净干赔本的买卖,给你造机器,还管着你抽烟,不行,你不给我拉一车啤酒来,就不要再登我的门。”

    “好说。”武庚喝完最后一口水,一抹嘴巴,“别说一车,两车也行,只要你喝得惯。”

    “嗯,你们的啤酒是不能跟人家秦啤比,不是一个味,”廖厂长笑了,脸上充满了关切,“你,去了还适应吧,……唉,其实工厂也挺好,在上面不接地气,挣得也少……”

    “我这个脾气,还是到工厂自在,”武庚一脸坦荡,“以前是国棉四厂的老武,现在是嵘崖啤酒厂的老武,走了!”

    秦东看着武庚的样子,前世,他对机关里的规则很了解,确实,从市里的团委副书记下放到区里的啤酒厂,真不是什么好事。

    “哎,想什么呢?”武庚打了个响指,“秦东,你给我听着,这次,我豁出这张老脸求爷爷告奶奶,你得给我挑起大梁来,你要是在江淮省的人跟前把腚露出来,你给我刷瓶子的资格都没有!”他一巴掌拍向秦东。

    “要是把脸露出来呢?”秦东接过他的巴掌,两只手掌发出清脆的响声,“老子向来只露脸,就没有露屁股的时候!”

    “好,好,那我给你转正!转成正式工!”武庚难得正经地笑了,可是马上反应过来,“哎,你跟谁称老子,你个小青工,你今年才多大?”

    “十七!”

    “副厂长多大?”秦东反问道。

    ………………………………….

    ………………………………….

    秦湾市一轻局招待所。

    “怎么样?”

    清早起来,江淮省庐州轻工业机械厂总工李志新散步归来,心情很好,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

    记得刚参加工作时第一次来秦湾,囊中羞涩,他是省了两顿饭才终于喝上了秦湾啤酒,那时的啤酒也是凭票供应,还是这个这个城市的“大牌奢侈品。”

    “秦湾有两种泡沫,一种是大海的泡沫,一种是啤酒的泡沫,这个城市,让人沉醉……”李志新在床上坐下,接过一名年轻工程师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感叹道,“火车票送过来了吗?”

    他们这趟来是专门来解决除标不净问题的,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的啤酒着实让他想多待几天再走,正好嵘崖啤酒厂那个“愣头青”给了他理由,否则他一分钟都不愿多待,厂里还有一大堆事儿呢,他可不相信自己一个总工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一个小青工有本事解决它。

    “中午12点40分的火车,”年轻的工程师看看兴致颇高的李志新,“总工,这是嵘崖啤酒厂刚刚送过来的图纸……”

    “什么图纸?”李志新有些愣。

    “他们说,刚刚造好了一台除标机。”年轻的工程师声音很轻,明显不如那日在车间里那么自信,“您……看看?”

    李志新抬头看了他一眼,“造好一台机器?三天?不可能。”李志新笑了,顺手把毛巾放到桌上,“樱桃好吃树难栽,三天就造出一台除标机?你信吗?”

    两个年轻的工程师对视一眼,“您还是先看看吧。”

    李志新戴上花镜,粗略地扫了一眼图纸,图纸是用铅笔画出来的,很粗糙,可是只扫了一眼,他就快步走到窗前,借着太阳的光线仔细地瞅起来。

    金属网带,主动轮、被动轮、驱动电机和鼓风机……

    “嗯,看来是这样,鼓风机给两条风管送风,上风管可以吹掉碱液,下风管呢,这下风管作什么用?”

    两个工程师都在盯着他,只见他一会皱眉,一会儿深思,一会喃喃自语,突然李志新转过身来,“走,到嵘崖啤酒厂。”

    “您不吃早饭了?”一个年轻的工程师赶紧拎起李志新那只“上海”牌人造革皮包。

    “不吃了。”声音传来,李志新已经走出房门。

    …………………………………

    …………………………………

    今天是个好天气。

    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一大早就来到嵘崖啤酒厂,这个啤酒厂是他与副区长梁永生一手支持建起来的,里面凝聚着他的心血。

    “他果真造出一台机器?”王从军的惊讶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武庚去轻工机械厂拉机器了,”党委书记周凤和道,“我了解过了,前几天秦东确实解决了破瓶的问题,”他有些犹豫,“但是这跟造机器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有台机器在这摆着,总比什么也没有强,”王从军脸上绽出一丝笑容,“年轻人一头热血,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对了,他不就是一个小青工吗?他爸妈是干什么的?”

    “他爸以前是春风楼的大师傅,很有名气……,”周凤和道,说到这他的希望也减弱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崽子会打洞,要说秦东会几手做饭的手艺,他不意外,可是说到造机器他打死也不信了。

    王从军显然也是这个看法,“可能看过几本书,就想飞上天,年轻人,得掂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秦东的爷爷以前是秦啤的总工……”周凤和又补充道,他见王从军说得严肃,斟酌着语气道,“不过人走得早……年轻人这种干劲还是要保护的,厂里决定给他一个小处分……”秦东家里的情况他已经知道,他虽然不认同秦东的做法,但是不想开除他。

    “这是你们厂里的事,”王从军站起来,“老陈他们呢,不等了,我们直接去车间转转。”

    半个小时过去了,江淮省庐州的总工和工程师、区工业局和一众厂领导都来到了包装车间,站到了这台“洗瓶机”前,机器没有经过油漆和打磨,很是粗糙。

    看到这里,周凤和暗暗叹口气,他扫一眼秦东,他倒象没事人似的正在调试着机器。

第8章 掌声,响起来!

    “怎么样,试验过吗?”周凤和把武庚拉到一边。

    “还没呢,刚造出来的机器,还热乎着,”武庚也很是忐忑,可是脸上一幅不在乎的样子,“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厢,鲁旭光正在和几个工人安放机器,秦东笑着跟李志新说话。

    “这下风管可以吹掉附在网带上的商标纸和杂物,这样两个风管,既能节省碱液,不造成浪费,还能彻底除标。”

    “你的意思是在两个碱槽内都安装一台除标装置?”这个想法,李志新也考虑过,可是没有除标装置,一切都是空谈。

    “对。”秦东说完走上前,他粗略地调试一遍,示意鲁旭光开始。

    鲁旭光拿起几个挂着商标的啤酒瓶,不安地看一眼秦东。

    “开始。”秦东大声道。

    他的声音很大,王从军和周凤和都不满地看看他,李志新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台机器。

    可是酒瓶放了进去,机器纹丝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车间里马上响起一片杂音,武庚长喘一口气,顺手拿过一个酒瓶紧紧握在手里。

    周凤和的脸上也尽是失望,王从军啧了一声,别转过脸去,再也不看这台傻大黑粗的机器。

    “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这个瓷器活儿……”庐州的那个年轻工程师嘀咕道,虽然声音很小,但大家都听到了。

    “小秦?”在一众领导面前,李志新却面不改色,“这台机器是你设计的,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哪里没有调适好?”

    虽然是秦东设计的除标机,可是鲁旭光感觉自己的背心都被汗湿透了,他看着秦东,秦东正色道,“机器肯定没问题,在我们秦湾轻工机械厂调适过。”他围着机器慢慢转了起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

    “唉,”秦东一下笑了,“大光,你是不是没有插电源?”

    王从军一下转过头来,现场的气氛一下松歇下来,只听得一片轻微的喧哗,鲁旭光一抹脸上的汗水,“我,紧张……”

    “紧张什么,又不是让你入洞房,插电。”武庚调侃道。

    电源插好了。

    机器轻轻震动起来,武庚收敛笑容,亲自把手里的酒瓶放了进去。

    机器里响了起来,很快,酒瓶从另一端“滚”了出来,哦,王从军不由往前走了两步,抓起这个还带着碱液味道的酒瓶,商标竟然不见了。

    一直提心吊胆的熊永福一下来了精神,他一把推开鲁旭光,自己拿起酒瓶送了进去,然后一眼不眨地盯着出瓶口,又是一个干净的酒瓶!

    李志新起初面无表情,可是他此时也不淡定了,他竟然不嫌酒瓶脏,亲自拿起几个送进机器,一阵“叽里咕噜”的响动,酒瓶又吐了出来,商标仍然没有!

    “成了!”鲁旭光兴奋地大喊一声。

    王从军感觉自己脸上都是热的,他自己也抓起几个酒瓶放了进去,一模一样,洗得干干净净!

    “李总工,怎么样?”王从军仍然想从权威这里得到印证。

    李志新盯着这台简陋的机器,“原理是正确的,效果也很好,”他感觉自己说话有点艰难,虽然从看到图纸那刻起,他心里已经做好准备,可是现场还是让他情绪复杂。

    一个总工竟然败给了一个青工!

    可是,眼前,王从军、周凤和、武庚……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复。

    “我想,”李志新点点头,“这台机器可以使用!”

    “真成了?!”王从军立马喜笑颜开,但他还是考虑到李志新的面子,“李总工,您还得多指导。”

    指导,你要我指导什么?机器是你们造出来的,我指的哪门子的导?

    李志新一时气结,可是还得保持风度,脸上带着不情愿的表情,他只能带头鼓起掌来。

    哗——

    车间里,掌声响了起来,局领导、厂领导、车间工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

    王从军也在热烈鼓掌,可是这还不足表达他的喜悦,“马上给梁区长打电话,让他过来,让他亲自过来!”

    区里的“宝贝疙瘩”企业,有什么喜事,一定要让区长知道!

    李志新一边鼓掌一边快步走向秦东,热情地伸出手来,“恭喜你,小秦师傅。”

    看到眼前的总工心绪复杂,秦东什么也没说,他眉毛一挑,重重地握了一下李志新的手,李志新马上感觉到一种铁钳般的力道。

    “秦东,好样的。”王从军也一样画瓢,握住秦东的手使劲地摇晃着,这是这个年代表达祝贺最直接最奔放的一种方式!

    “秦东不错!”周凤和等厂领导也走过来,周围的掌声还在回响,两人的声音也都很大,可是动作全都是一样的动作,剧烈的晃动,把秦东搞得脑仁疼。

    一台除标机,至于这样吗?

    上一世毕业三年就成了副厂长,啤酒厂哪个犄角旮旯他不知道?对了,我是发酵专业毕业好不好,机器制造不是我的本行!

    “你小子行啊,”论职务,武庚的祝贺是最后一个,可是他的祝贺方式也很特别,当胸一拳,让秦东的身子晃了晃,“哎,你小子怎么不经打啊,好……不亏老子砸锅卖铁给你搞这台机器……”

    “这会是把脸露出来了吧?”秦东笑着举起手掌。

    武庚也笑了,“嗯,还行,没把腚露出来。”

    啪——

    两人的手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着区工业局长王从军的面,武庚说话仍然是我行我素,但此刻,车间里一片欢腾,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台除标机上。

    “还是咱们工人有力量,”听着秦东讲解除标机,李志新发出一声感慨,他看看机器,又看看秦东,“好,秦东同志自行设计的新的除标装置,解决了洗瓶机难题……”

    他此是已经过了心理不适期,对这个小伙子开始有了种复杂的感情,“今后我们江淮省庐州轻工业机械厂生产的洗瓶机,除标系统就照嵘崖啤酒厂机器的样子改。”他当场拍板道。

    王从军看看周凤和,嵘崖啤酒厂是他一手扶持建成了,这个厂的一点一滴进步他都由衷高兴。

    今天,在江淮省的人跟前露脸,他更是高兴。

    武庚凑趣道,“除标装置还得庐州厂的师傅们添加进洗瓶机,这样下来,我们改造后的设备,可以让洗瓶质量符合国家卫生标准,我们啤酒产量也可以大幅提高。”

    瓶子供应得上,灌装酒量也会大幅提高,相应啤酒产量也会大幅增长。

    嵘崖啤酒厂的人想着自已厂里的效益,李志新也在想着庐州轻工业机械厂的效益,改造后的洗瓶机肯定能达到国家工艺标准,在技术上已经在全国遥遥领先,到时会有更多的啤酒厂使用他们的机器。

    越是这样想,他看秦东越顺眼,慢慢从心里起了爱材之心。“小秦同志,你到嵘啤多长时间了?”

第9章 总工和青工(求推荐求收藏)

    “三个月。”秦东笑道,他对这个老知识分子样子的总工并无恶感。

    “了不起,了不起,”李志新感叹道,“不过,你在这里洗瓶子实在浪费人才,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意向……”

    武庚反应很快,早在注意着李志新的一举一动,他马上抢在在李志新前面说道,“周书记,秦东为厂里立了大功,我们厂是不是把他由临时工转成合同工?”

    《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已经下文,可是还没有正式实施,厂里不能大规模操作,照顾个别人还是能办到的。

    周凤和是个坚持原则的人,此时却没有丝毫犹豫,“我同意,后面补开一个党委会吧。”他看看秦东,心里也明白武庚的意思,“那秦东同志就到包装车间维修班工作。”

    工作三个月就由刷瓶工成了维修工,由临时工转成正式工,那意味着工资也由三十二块五毛一一下涨到了六十六块多!

    鲁旭光等小青工都涨红了脸,一脸羡慕,车间里马上响起一片议论声,要是领导不在,上去得搂着秦东脖子庆祝。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向秦东,秦东笑了,眉毛一扬,“领导给我脸我得接着,……周书记,我对维修不在行,能不能让我到发酵车间?”他拒绝得委婉,但神态很坚决。

    “机械维修也是啤酒厂的一部分,”周凤和耐心地作工作,秦东现在是厂里的功臣,他也很看重,“维修班就是能够充分发挥你的作用的地方……”

    李志新却已起了招揽之意,他索性再说道,“今年国家实行第七个五年计划,五月份召开了全国的科技奖励大会,并设立国家级科学技术进步奖,我们江淮省和庐州市马上也要召开科技大会,也设立了相应的奖项。”

    “周书记,我想回去后就把技术革新成果汇报给我们庐州轻工业局,再汇报到我们江淮省轻工业厅,我们要为秦东同志申请奖励。”

    “我们也会为秦东同志申请。”副区长梁永生不知什么时候赶了过来,他大声道,“秦湾市的科技大会也马上召开了,我们也加班加点把除标机报上去,这样,厂里是不是先奖他点什么?老周,老陈,你们有什么规定?”

    众人都看向周凤和,周凤和略一沉吟,“党委决定,先期奖励秦东同志二百块奖金!”梁永生一摇头,作为管工业的副区长,他太知道,这个装置能给啤酒厂带来多大效益,给庐州的机械厂带来多大效益。

    “周书记,我前天说是五百块啊。”武庚笑道。

    “我们厂工人的年均奖才一百四十多块,就二百块吧,不能变,这是厂里的奖励原则,但可以马上兑现,”周凤和斩钉截铁道,见梁永生似乎仍有不满,他又追加道,“另外奖励五瓶啤酒。”

    …………………………………

    …………………………………

    秦湾市啤酒厂身后,黑石礁。

    哗——

    满头满身海水的秦东凫出海面,他一步一步走上岸来,一抹头发上的海水,头发在阳光下丝丝挺立。

    这个时节的秦湾,正是海碰子的天堂。

    在海碰子队伍中,碰海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

    碰海的好手以抢鲍鱼为主,顺便弄点别的海货回家吃。碰海稍逊者,以抢鲍鱼、捡海参为主,也揪扇贝、捡海螺、抓蟹子、捞刺锅子(海胆)……

    这年头,鲍鱼和海参都没有那么娇贵,碰海行家吃顿鲍鱼肉馅的饺子,权当是改善生活。

    “大光。”秦东提着装满海鲜的水桶,高声喊道,底气十足,“走,买肉去。”

    “哎,等等我,”鲁旭光赤着身子跟了上来,“秦东,这怎么跟做梦一样,一转眼,你成了正式工,一个月能挣六十多了,还奖励了二百块钱!”

    “行了,你烦不烦,”秦东喝道,“还有完没完了,就这么点破事,你翻来覆去说了不下二十遍了!”

    鲁旭光快走两步,一步跨上自行车,“当然得说,你现在都成了厂里的人物了,满厂的人都在说你,周书记那么扣的人,奖了你二百块,那相当于我们这些临时工半年的工资啊……熊主任也说,能从洗瓶工转成正式工,起码也得洗三年瓶子,你才洗了三个月就成正式工了,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转正,你作妖啊……”

    “你才作妖呢,”秦东一扬眉,“快点,我们去买肉,晚上到我家吃鲍鱼馅的饺子,吃烧烤去。”

    “烧烤?什么是烧烤?……哎,秦东,你太有学问了……”鲁旭光咽口唾沫,飞快地跟了上来。

    ……

    这个年头,票证就是“通行证”,买粮要粮证、买煤要煤证、买菜要菜证,吃饭要粮票,吃油要油票,穿衣买布要布票,割肉要肉票......,没有票证,有钱也寸步难行。

    但从今年起,粮票慢慢放开了,后来又扩大到布票,但是肉票还是要的。

    秦湾批发市场里此时最热闹,来来往往全是人,买肉要到副食品店,还要副食品证,这里可以不用。

    鲁旭光露出两颗大板牙,看着秦东手里的十块钱,又咽了口唾沫,“秦东,你不过了?不过年不过节吃什么肉?”

    “谁规定过年过节才能吃肉?”秦东风风火火在前面走着,“你不是早想吃顿肉吗,今天让你吃个够。”

    妹妹秦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已干的是高强度的体力活,就是枝姐,他发现每顿饭也都是省着吃,他决定了,这200块钱的奖金,先拿一部分出来改善一下生活。

    当然,在秦东眼里,除标机就象会下蛋的母鸡,远远不止二百块钱的价值,他,要让这台机器下更多的蛋。

    …………………………………

    …………………………………

    作为秦湾老字号春和楼的大师傅,在这个批发市场,没有人不认识秦世煌。

    作为曾经秦啤总工的儿子,受父亲历史问题影响,他竟没有读大学,只好学得一身厨艺谋生,同样,父亲的啤酒技艺他也没有学,蹉跎半生,人说走就走了……

    唉,斯人已去,名声犹在。

    “哎呀,是老秦的儿子,”对方一犹豫,刀不犹豫,“好吧,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一斤肉算你九毛,”一刀下去,一块五花肉就割了下来,“哎,可惜了,论做菜,老秦在咱秦北区是这个!”他竖起油腻腻的大拇指,“割几斤?”

    “十斤!”

    “十斤?嘿,我说你们,不过年不过节买什么肉,十斤,就是九块钱,家里有事?”在秦湾,家里有事,指的是喜事或者白事。

    “有事,”秦东声音很是嘹亮,“喜事!”

    “喜事就得庆祝,叔叔给你随一下礼。”卖肉的掂起两个猪腰子扔到肉上,挤眉弄眼地笑了。

    秦东也在不乎这份“好意”,奶奶的,重生后清早起来......搞得他早上都不好意思出门。

    批发市场里很热闹,除去卖肉的钱,两人又花了一块二买了酱油,五香粉,胡椒面,孜然粉……

    “好了,这下齐活了,晚上烧烤,烧烤啤酒,那滋味不要太爽。

    …

第10章 烧烤啤酒,越喝越有

    钟家洼,秦家已是邻居盈门。

    “柳枝,家里有喜事啊,要请客啊。”一个身材肥硕的胖大婶一边摘菜一边走进秦家的院子。

    柳枝一愣,同在钟家洼住着,她家的条件自打秦世煌去世后是最差的,邻居间说话都象高着一头,可是今天,邻居嘴上象抹了蜜似的,满面春风,热情备至。

    “我们家能有什么喜事,孩子还小。”柳枝低声答道。

    “哎,柳枝,恭喜啊。”同在一个院住着的一个络腮胡也推着自行车进门,“你还不知道吧,秦东发明出一台机器,厂里奖了他二百块钱呢,还转成了正式工呢。”

    “我们家秦东?”柳枝一愣,接着摇摇头,“你说他耍力气刷瓶子我信,”她心里一动,又想起前两天秦东奖励十块钱的事,“前天因为瓶子温度低,让他瞧出来了……可是你说他发明机器,我不信,我们不是大学生。”

    “真的,你怎么还不信了呢,”只这一会子功夫,邻居们越聚越多,每个人看起来比柳枝都要高兴,“要不,等你们家秦东回来,你问问,厂里还奖了他五瓶啤酒呢。”

    “五瓶啤酒?”柳枝轻咬嘴唇,过年的时候,秦湾每家才能发五瓶啤酒。

    今年过年吗?

    “哎,回来了,回来了。”门外不知谁喊了一声,“我们钟家洼的发明家回来了。”善意的调侃立马引来一片欢笑。

    人群分开了,秦东推着车,车把上挂着水桶,鲁旭光的车把上还挂着看起来沉甸甸的好大的一块肉,柳枝的身子晃了晃,可是红晕马上爬满了她的脸颊。

    “不过年不过节,买什么肉?这日子,不过了?”柳枝语气还是非常轻柔,她又看看秦东手里的水桶,满桶的鲍鱼、海参和海螺,“我们明天包鲍鱼馅的饺子,秦东,这是几斤肉?……”

    “十斤。”秦东道。

    “十斤肉?!”

    家里困难,秦东兜里就没有超过一块钱的时候,几张毛票几个钢镚还不够买一斤肉的,柳枝柳眉紧皱,咬咬嘴唇,这十斤肉得十块钱呐!这年头,老百姓一年也难得吃几顿肉,秦家更是大半年没见荤腥了。

    “厂里奖励二百块钱。”见柳枝着急忙慌的样子,秦东心里不落忍了,忙道,“今天我们改善一下生活……”

    “是得改善生活,奖了二百块钱呢,还成了正式工,恭喜啊。”

    “秦东给我们钟家洼长脸了,哎,秦东,你什么时候会发明机器了?”

    “人家爷爷可是秦啤的总工,你们说是不是?”

    “嗯,我看了几本书,我爷爷留下的。”秦东敷衍道。

    可是柳枝却知道他是什么水平,这兄妹俩都是见书就打盹的主儿,看书,书看他还差不多!

    见老秦家要做饭了,邻居们纷纷散去,只有本院的邻居还在说着恭喜的话,“大光,把你父母叫过来,晚上一块吃饭,还有你杜叔一家。”

    杜叔就是杜小桔的父亲杜源,他也是秦东父亲的师弟,不过,后来人家不干厨子了,改行当警察了。

    “秦东,你真的发明了一台机器?”急匆匆一进秦家,杜源却就打量着砧板上的肉和水桶里的海鲜,又狐疑地看着秦东手里用铁条做成的简易烧烤架。

    “杜所长,我证明。”鲁旭光笑得吡着两个大板牙,“秦东奖励了二百块钱,还成了正式工,现在一个月能挣六十六块钱了!噢,他不用跟我们再刷酒瓶了,调到维修车间了。”

    “正式工?”

    这三个字对于没有工作的柳枝来说,无异于比二百块钱更让她高兴,可是此时她真不敢高兴,“秦东,你真的成了正式工了?”

    “真的。”秦东笑了,但看着柳枝的样子,他有些心酸,他别转过头去,“大光,切肉,杜叔,杜婶,小桔,我们晚上烧烤。”

    杜源心里却仍存怀疑,他眼睛一睃,“秦东?你有几斤几两肉我还不知道?你初中还没读完,你还会发明机器?”可是邻居们的“证词”都在这摆着呢,由不得他不信。

    “爸。”杜小桔不满地看看自已的父亲,“秦东不是嫌疑犯,你看,五瓶啤酒,厂里不奖励他,秦东哪来的五瓶啤酒?”

    秦东笑了,“叔,是真的。我看了几本书,……我爷爷留下来的,正好排上用场。”好好地要吃点肉,却被当成贼了,现在只能拿那个未谋面的爷爷背书了。

    不过,这年头,吃口肉就这么难吗?

    “你还会看书,猪都会看书了。”杜源嘟囔着,还是坐了下来,看到啤酒,他眼睛一亮,“砰”,直接用牙启开一瓶,金黄色的啤酒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泡沫四溢。

    “婶子,坐,小桔,过来帮忙啊。”秦东招呼道,“我们先把肉腌好,等会儿直接吃饭。”

    杜小桔的母亲与柳枝在用鲍鱼包饺子,秦东把肉切成肉丁,杜小桔麻利地倒上酱油和五香面。

    柳枝本想阻止他切肉,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在这个家,她有名却无分,想想这些日子吃的虾酱就馒头,她心一横,也有心改善一下生活,但是十斤肉,实在太多了!

    “秦东,你真的会发明机器?”杜小桔的脸上很干净,是那种八十年代女生的素净感,后世这样的脸几乎看不到了。

    也怪不得她起疑,秦东家平时连酱油都不舍得用,现在腌肉一次就倒掉了一瓶酱油。

    “不是说了吗?”秦东眼眉一挑,“啤酒厂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我骗你干嘛”他看看鲁旭光,鲁旭光正在引燃木炭,木炭周围支上几块砖头,被折成“回”字形的铁条制成的烧烤架就搁在几块砖头上。

    没有竹签,他与鲁旭光顺路折了一些柳枝,削尖之后把肉丁串成一串,直接放到了烧烤架上。

    “你骗我还少吗?”晚霞炭火映照中,杜小桔白嫩的脸上泛着红晕,秦东不由一呆。

    你脸上的红晕,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晚霞。

    “哎,秦东,还吃不吃……烧烤了?”鲁旭光的心思全在肉上,喉头一直不住地动着,眼巴巴地看着秦东。

    “吃。”

    秦东麻利地给肉串撒上孜然粉和胡椒粉,很快,伴随着火光与烟气,肉丁在炭火之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金黄的油滴不断从烤架上滴下来。

    “哥,哥,”秦南大呼小叫着跨进家门,书包还没得及放,她就蹲在在烧烤架旁,使劲地抽了抽鼻子,“大老远我就闻到肉味了,真香,走到咱家,我还以为邻居家做肉,我还想什么时候我们家也能吃一次肉,没想到真是咱家,哥,这是羊肉串吗?”

    在这一年的春晚上,最受欢迎的小品是朱时茂跟陈佩斯的《羊肉串》,从此之后,大家都知道了北疆羊肉串。

    “这不是羊肉串,这是猪肉串,嗯,这叫烧烤。”秦东笑着用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哥,什么叫烧烤?”秦南盯着肉串,虚心地问道,学习上都没这么虚心。

    “这就是烧烤啊,肉、海螺、五星、海参,都可以放在上面烤,这都叫烧烤。”肉香传来,秦东胃口大开,“大光,开啤酒。”

    鲁旭光笑着把第一串烧烤递给杜源,杜源笑着接过来,不问案子,他就是个和蔼的小老头,吡,烤肉啤酒,这滋味真绝了!

    第二串肉给了秦南,秦南也不嫌烫,用嘴吹几下就放进嘴里,“咝——,好吃,真好吃,哥,烧烤真好吃。”

    扑——

    她用力地吹着肉串,“对了,哥,刚才我回来的路上,听见两个人在打听你,我光顾着闻肉味了,没搭理他们……”

    “打听我,谁啊?”秦东明白了,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好了,母鸡现在可以下蛋了。

第11章 进厂后定为四级工

    远亲不如近邻。

    一个院子的邻居平时没少帮助秦家,今天才秦家吃肉,柳枝指挥着秦南挨家挨户送过几串,此时正是吃饭时间,大家吃着自已的饭,却都盯着秦家的肉。

    今天,论餐桌的丰盛,首推秦家,没有了虾酱与玉米面儿稀饭,全是海鲜,全是猪肉。

    ……

    啤酒与烧烤,向来与夏天是绝配!

    海鲜,烤串,家人,一杯杯啤酒,无拘无束,大快朵颐!

    今天,一顿烧烤就能把全家的欢喜冲向巅峰!

    肉被切成均匀的小块,肥瘦相间看着就馋,秦东娴熟f快速翻转,眼见猪肉从红白相间慢慢变化,在氤氲烟气中变得焦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

    烤好的肉串端上来,外焦里嫩油滋滋的咬起来却不腥不腻,口感软嫩,一串接着一串根本停不下来!

    “哥,我能再吃一串吗?真好吃。”平时大大咧咧的秦南竟有些拘谨。

    “今天就是让你吃个够的,”这个重生后的妹妹,开朗可爱不做作,跟钟家洼的男孩女孩都能玩到一块去,“哥有钱了,以后天天吃肉,你喝口啤酒?”秦东笑道,“以前喝过没有?”

    “没喝过,爸在的时候不让我喝。”秦南皱皱鼻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肉串,很小心地把肉块送进嘴里,象是不忍下咽。

    秦东笑着用牙启开一瓶啤酒,顺嘴吐了瓶盖,把酒瓶递给秦南,“尝尝。”

    “尝尝就尝尝,”秦南白了哥哥一眼,仰脖喝了一口,“哎呀,马尿味!”她咳嗽着把酒吐了出来。

    院里顿时一片欢笑,猜疑、芥蒂,仿佛在啤酒的泡沫中烟消云散。

    “小秦同志住在这吗?”烟火气中,李志新带着一个年轻工程师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包糖——秦湾第二食品厂产的大虾酥,还有几个“红菱”牌午餐肉罐头。

    “对了,就是他们,南方人。”秦南的眼睛一下扫过李志新手里的大虾酥,嗯,过完年就没吃过糖。

    “你们是?”柳枝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来人她不认识。

    李志新却看到了正在烧烤的秦东,也打量了这个院子,这让他心里笃定了些,“您是秦东的姐姐?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淮省庐州轻工机械厂的李志新。”

    “这是我们李总工。”

    总工?

    柳枝惊讶了,邻居们都站了起来,杜小桔的母亲也从厨房里跑出来,用手不安地在围裙上擦拭着。

    杜源看看秦东,又看看李志新,“您找秦东……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秦东设计出一台除标机,改进了我们厂洗瓶机的工艺难题,我们想当面感谢他,”李志新笑道,他早看到了秦南的目光,笑着把东西放下,“小秦同志,我们不打扰吧,看来今晚有好饭吃。”

    “您也没吃饭吧,那就一起吃点。”秦东热情地回应着,金主上门,哪有不热情的道理。

    可是这下院子里可就炸锅了!

    “秦东真设计出一台机器?”

    “这还能有假,人家总工都上门了,总工啊,那是厂里的领导!”

    “秦东这小子不是刷瓶工吗,什么时候会发明机器了?……”

    ……

    杜小桔眼睛如月牙,她很自然地拿起两个马扎,递给李志新和年轻的工程师。

    “是啊,小秦同志很了不起,解决了这个老头子解决不了的难题。”李志新也听到了院里的议论,有心替秦东宣传,“也解决了我们国内洗瓶机的一个短板,这个技术在国外也是先进的。”

    总工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在国外都先进?

    柳枝感觉晕晕乎乎的,她的心跳很厉害,杜源又上下打量着秦东,“秦东,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发明机器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哪能什么都让你看出来?”杜小桔诘问道。

    “嘿,你这丫头,怎么跟你爸说话?”但说归说,杜源很高兴,“李总工,这也是赶巧了,秦东发明机器,肯定得到您的指点,我这个当叔叔的,得当面感谢,我们喝一杯?”

    李志新也有意留下,“那我就讨口酒喝。”他意味深长地接过秦东递过来的肉串,“可是,小秦同志发明的机器,真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还要向小秦同志多学习。”

    总工向青工学习?

    院里的人都愣了,连杜源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他皱着眉打量着烤着肉串的秦东,“秦东,过来。”

    一句话,一个眼神,秦东已经知道,他今晚有资格与杜源平起平坐了。

    “小秦同志的这台除标机,我们已向江淮省轻工业厅申报了奖励,估计后面还有一笔奖金。”李志新虽说坐下了,可是除了喝两杯啤酒,吃几个海参,他是不会真的去吃肉串的。

    杜源很高兴,自己的师兄说去就去了,现在秦东成了正式工,也去了他的一块心病,他举起杯子,“来,李总工,我们走一个,秦东,你也喝一杯。”

    气氛很好,李志新终于把要说的事说出来了,“杜所长,我也看出来了,您是秦东的长辈,我有件事呢,想跟您和小秦同志商量一下。”

    “别客气,您说。”杜源很高兴,一挥手道。

    “小秦师傅在机械方面是个天才,我代表我们江淮省庐州轻工业机械厂,邀请秦东师傅到我们厂工作,我们可以提供安家费,”他环视了一眼杂乱狭窄的院子,“也可以为小秦同志提供一套楼房,当然,如果小秦同志同意,进厂以后可以直接定为四级工。”

    “四级工?”杜源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

    八级工资制是工人实行的一种工资等级制度。不同工种又按技术上的差别,分成若干种等级线,最高等级可以到八级,一些技术比较简单的工种,最高的只能到四级或者五级。

    虽说从去年开始,八级工资制有所松动,但是一个刷酒瓶的小青工,对方一下把他的工资定在四级,这让杜源很吃惊,要知道,秦东的车间主任老熊,干了一辈子也才是个四级工!

    “秦东,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定。”杜源很干脆,分房,涨工资,安家费,都是好事情,四级工工资一个月也有六十多块,可是惟一一点,江淮省太远了,在秦湾人的心目中,哪里都比不上秦湾!

第12章 怎么还要钱呢(求推荐求收藏)

    一套楼房,还直接定为四级工,这样优厚的条件,让左邻右舍都感觉象在做梦,这还是那个整天上树跳井、偷鸡摸狗的秦东吗?

    “小秦同志,你自己什么意见?”李志新住过筒子楼,秦东家的条件他扫一眼就知道,一套新房子在他的眼里可能比四级工的诱惑还要大。

    “饺子来了,李总工,您尝尝。”柳枝满心欢喜,有这么好的条件,她倒是希望秦东更好,所以对待李志新也更加热情。

    秦东满足地看着妹妹大快朵颐,又把烤好的海螺、五星、蛤喇送到李志新面前,“李总工,感谢厚爱,家里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我不能离开秦湾。”

    “秦东,你不用管我,”柳枝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是热的,“秦南我也可以照顾。”虽说秦东走后家里会更困难,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青工和四级工比起来,她知道孰轻孰重。

    杜源也在咂摸着秦东的话,嗯,这小子,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在行了,象个大人了。

    “您看重我,我很高兴,可是我实在离不了这个家。”秦东笑道。

    “那你的姐姐和妹妹可以一起过去,”李志新马上道,“我们厂就有自己的学校,上学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就是你的姐姐,我们也可以提供一份工作。”

    这个条件让人心动。

    杜源都心动了,柳枝是农村户口,没有工作,现在人家还能解决柳枝的工作,这倒是一件大好事。

    秦东举起酒杯,看着杯中金黄色的啤酒,“李总工,其实,我对机械没有多大兴趣,我这辈子,只对啤酒感兴趣。”

    “你才多大,还这辈子?”杜源顺手拿筷子敲了一下秦东的手背。

    “嗯,是这样啊,其实啤酒工业不止包括酿造啤酒,啤酒机械也是啤酒工业的一部分,”李志新明显很是失望,“如果你实在不感兴趣,那这样吧,小秦同志,你的发明我们会整合到我们的洗瓶机中去,一些工艺上的问题可能我们还要随时请教,回庐州后,我们还可能要派一些工程师过来。”

    “这没问题。”秦东给李志新倒上酒,非常真诚地说,“我可以随时联系,”他口气一转,“但是,李总工,这台除标机,按照我的想法,我是要申请专利的,您知道专利吗?”

    上一世,庐州轻工机械厂改进后制造的全新的YP624双端洗瓶机,其生产能力为20000瓶/小时,洗净率和除标率都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破瓶率也是远远低于行业标准的千分之三。

    这也是李志新看中这台除标装置的原因。

    专利?

    杜源不明白了,李志新笑容收敛了,神态有些尴尬。身在轻工企业,他知道,去年,国家开始受理专利申请,这意味着如果庐州轻工业机械厂要使用秦东的除标机,那是要付专利费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力邀秦东到庐州的原因,即可以节省一笔费用,还得到一个人才。

    “那么你要多少专利费?”李志新问道。

    “您肯给多少?”秦东一扬眉,笑了。

    1986年可以说是专利法原年,可是大家都还没有形成专利意识,就是别的轻工机械厂拿走他的除标机,千里迢迢,加上地方保护主义,他也难以维权。

    眼前的李志新却是他现在惟一指望可以现在就把专利卖给他的人。

    “这样吧,”李志新的想法果然与他一样,“你的除标机我们庐州轻工业机械厂是一定要使用的,”他慢慢思忖着,“你说个数。”

    秦南都忘了吃烧烤了,这个数可不是数学,那是钱哪!

    “那我们屋里说,家里有些乱,您多担待。”秦东率先站了起来,李志新长喘一口气,也跟着走进屋子。

    院里一时非常安静,只有烤肉的香气在弥漫,只有海鲜的鲜香在回荡。

    “这得多少钱?”

    “人家一个总工,起码得给这个数吧。”一个邻居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

    “啤酒厂都奖了秦东200,我看不会少于300……”

    ……

    杜源听着邻居们的议论,其它的他还能给秦东出出主意,可是说到什么专利他真的是外行,也罢,这钱反正是海水里漂来的,白赚!

    不大一会儿,两人倒是从屋里出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如探照灯一样打在秦东的脸上。

    “小秦同志,我知道,这才是知识和技术的价值,我们带的钱不够,但你放心,我们马上打电报回厂里,最迟后天我们就把钱送过来。”李志新一脸谦和,朝秦东伸出手来。

    “不过,你还是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李志新还是想要他,“这是我宾馆的电话,你随时可以再来找我。”

    秦东也握住李志新的手,两人低声说着什么,杜源仰头干了一杯啤酒,他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竟一下眼角发酸了,他突然感觉,秦东,长大了!

    ……

    谢绝了秦东一家的挽留,李志新到底出了门,送走他们回到家,秦南才迫不及待地问道,“哥,到底他们给多少钱?”

    秦东轻轻在妹妹头上弹了一下,秦南马上捂住自己的脑袋,“哥,我都快被你弹傻了,哎,你找谁啊?”她突然看向院门口。

    门口处,一个蓬头垢面的慢慢走进来,见到小餐桌上的肉串,疯了似地就把肉往嘴里送,“哎哎,你谁啊,到这里抢肉吃?”鲁旭光一把揪住他,挥起拳头要打,来人慢慢抬起头来,鲁旭光的拳头就停住了,“小二黑?”

    杜源一下站了起来,桔子妈和杜小桔赶紧跑来一,来人的撩头上脏兮兮的长发,“爸——妈——”

    姐——!

    …………………………………..

    …………………………………..

    大虾酥和高粱饴一样,都是老秦湾的美味。

    虽然叫做大虾酥糖,但是里面并没有大虾,这种酥糖的外形形如大虾,嚼在嘴里满口酥脆,既有着咸香味,也有着甜味,两种口味混合起来口感非常丰富,吃起来一点也不腻人。

    重生后的日子就应这样,有香味也有甜味。

    “钉铃铃——钉铃铃——”

    “好了,秦东,我给你换了一个车铃铛,”鲁旭光两个大板牙咬在下嘴唇上,“你听这声,比二人转还好听!”家在东北,虽然来到秦湾多年,鲁旭光的口音还带着东北味。

    “枝姐,我上班去了。”秦东打声招呼出了门。

    “秦东,你到底跟人家庐州那个总工要了多少钱,”鲁旭光抬起屁股,把身子趴在车把上,“厂里可都传遍了,你现在成了万元户!”

    万元户?

    秦东扑哧笑了,“万元户,很稀罕吗?”

    “万元户还不稀罕,哎哟,快看,你小舅子!”

    钟家洼的胡同口永远站着一群半大小子,嬉笑着盯着每个进出胡同的人,尤其是女人,会有被扒掉衣服的感觉。

    这些孩子十有八九是学习不好或早早退了学的,杜小桔的弟弟杜小树就是其中一个。

    “小树,你姐夫,发明家。”有个小个子指着骑在自行车上的秦东。

    “瞎说什么?”杜小树一下拉下脸来,顺腿踹了小个子一脚,回来这几天,他已经用拳头横扫钟家洼,基本上奠定了自己的江湖地位。

    看杜小树恶狠狠的模样,一群男孩都不吱声了。

    “东哥,光哥。”秦东的车骑近了,杜小树笑着打着招呼。

    鲁旭光看看秦东,“小树,你在少林寺都学了什么功夫?会醉拳吗?”

    八十年代《少林寺》横空出世,风靡全国。男孩子在看了这部电影以后,无不向往少林寺,都想到那里去学武。

    可是终究只有一个王宝强,杜小树就属于那种离家出走受不了苦又跑回来的一个,回来的那晚,饿死鬼的模样差点把杜源老两口心疼死!

    “会,怎么不会……”杜小树脑袋后仰摆出一个动作。

    “好,有空到厂里找你姐夫,我们拿啤酒给你喝。”鲁旭光开起秦东的玩笑。

    “去你的。”秦东一脚蹬在鲁旭光的车上……

第13章 一把手

    酒,是农业文明的产物。

    最早的酒,无论是东方的白酒、黄酒还是西方的啤酒,都与粮食有关。

    东方人用稻米与黄米酿酒,西方人则使用大麦。

    陈世法,虽然已是嵘崖区炙手可热的啤酒厂的厂长,可是他自认骨子里还是个农民。

    他推门走进会议室,党委书记周凤和已经赫然在座,他是厂里的一把手,每次开会却都比这些副职来得要早,就是每天提前半个小时到厂的习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也是雷打不动。

    但是上面已经有风声,国庆节以后,新的《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厂长工作条例》就要实行,厂长就会变成厂里的的一把手。

    这是时代的因素,也是大势所趋,现在,厂里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到底是陈世法上位,还是周凤和书记、厂长一肩挑,现在还是未知数。

    “今天研究一下星期天集体劳动的事。”待一众厂领导坐下,周凤和开宗明义,言简意赅,“全厂礼拜天不歇班,都到杨村去摘啤酒花,工人家属如果参加,一天可以补助九毛钱……”

    去年厂里大面积种植了几十亩啤酒花,但是生产不能停,因此采摘时需要大量的人手,而九毛钱,差不多是一瓶啤酒的价格。

    陈世法扶扶茶色眼镜,干瘦的脸上面无表情。

    在这个班子里,周凤和是一个讲究原则的人,但对一起搭班子的陈世法很尊重,他象征性地征求陈世法的意见,陈世法摆摆手,仍然没有说话。

    “好,都没有意见,那就明天出发,厂里的拖拉机和汽车全部出动,武厂长,你来带队。”他看向武庚。

    杨村和嵘崖并不是一个区,去了当天回不来,就象麦季农民收麦一样,轮到打麦的时节,晚上挑灯夜战也是常事。

    大集体,是一个时代的影子。

    国营嵘崖区啤酒厂也是一个大集体,这种集体劳动在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经常可以见到。

    武庚笑着答应,他笑着看看大家,“周书记,我提个要求,大家一起采摘啤酒花,能不能调拨一些啤酒,就当厂里过节,给大家发一点福利嘛。”

    周凤和一皱眉,现在啤酒在全国都是紧俏货,每生产一吨可以为国家提供工业利润税收300多元,这几百个工人和家属,这两天下来喝掉的啤酒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正当大家沉默时,陈世法沙哑着嗓子道,“我看,可以搞一点,我们不是还有百分之十的自销权嘛。”

    计划经济下,啤酒都是由市计委统一调拨,市糖业烟酒公司包销,原本厂里只有百分之四的自销权,陈世法好不容易说动副区长梁永生,在这个基础上又提高了百分之六。

    周凤和马上知道自已不能做恶人,但也不能让陈世法做好人,他马上道,“那就好好过一次节,不过,不能铺张浪费。”

    “喝啤酒谁还能浪费?”武庚笑得扯开嘴,“要浪费也是浪费到自已肚子里。”

    说到全厂上千名工人和家属挑灯夜战,夜饮啤酒,几位厂长也都兴奋起来,这不是过节是什么?

    “好,趁着这个会,我还有另一件事要说,”周凤和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听说洗瓶车间的秦东向人家庐州厂索要了一万块钱专利费,有没有这回事?大家听说了没有?”

    这事,几位副厂长也听说了,并且也听说庐州厂把钱汇给了秦东,但现在既然周凤和提出来了,那他肯定是有自已的主意了。

    果然,周凤和继续道,“全国轻工业系统都是一家,我们帮个忙算不得什么,但要说到专利费,秦东的研究成果是在厂里研究出来的,也是在厂里的洗瓶机的基础上研究出来的,厂里也已经给了秦东奖励,还把他转成了正式工,所以这笔专利费要上交厂里……”

    一万块钱,这可真不是个小数目,这些副厂长一年才挣个千把块钱,这一万块相当于他们十年的工资,可是,把吃到肚里食儿再吐出来,恐怕难!

    武庚把玩着手上的茶杯盖,笑道,“周书记,以前厂里也没有这个技术,是秦东画的图纸,庐州的总工不是也没有好招儿吗?……”

    周凤和一敲桌子,打断了武庚的话,“专利是集体的专利,技术也是集体的技术,这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不是谁研究出来技术就归谁,我们要明白,人是厂里的,技术也是厂里的,……专利费,就是一分钱也是厂里的,是集体的,这是原则,武厂长,你跟他谈谈,让他把专利费交到厂里来。”

    武庚脸上露出苦笑,可是几个厂长都默不作声,现在一个小青工却一夜暴富,任谁心里都不痛快。

    “老陈?”会议结束,周凤和还是礼貌性地先征求了一下陈世法的意见,往常的会议陈世法都会摆摆手,或者浮皮潦草地讲几句,众人也都习惯了。

    “那我就讲几句。”听到沙哑的嗓音,众人都惊讶地看着陈世法,周凤和也有些吃惊,可是他马上平静下来,顺手拿起钢笔,打开已经合上的本子。

    “全国的轻工业系统虽是一家,可是也都是独立核算,要不他们的洗瓶机白送给我们好了。”

    嚓——青烟四起,火光四溅。陈世法点燃一根火柴。

    每个人都听出来了,他是意有所指的,周凤和放下钢笔,看着这个熟悉的老伙计。

    “前两个月,我看电视上播放的全国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奖了在三十几名个人,说明国家对个人是认可的,专利法中有也个人的内容……”

    唔,在坐的都是领导,领导的脑子转得都很快,大家都明白了,在这个改革的关口,一向低调的陈世法是想发出自已的声音了。

    周凤和和陈世法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是大家都看清楚了,关于厂长的位子,竞争似乎已经提前开始,双方现在较力的焦点就是这件专利了。

    但是在这件专利上做文章,陈世法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嗯,我说过了,秦东的专利不是凭空而来的,用的是厂里的机器,他是厂里的工人,厂里也奖励过他了,所以专利费必须上交厂里。”周凤和面不改色,他合上笔记本,拧下钢笔帽,这样的动作通常意味着会议马上结束。

    “嗯,我再强调一遍,这是原则,不容更改,一万块钱必须一分钱不少地上交厂里,……要么要钱,要么要工作,”他这样一讲,陈世法却抽着烟不说话了,“武厂长,你来负责。”周凤和又强调道,“工作和钱只能选一样。”

    个人拿专利费就开除,交上钱还可以当合同工?

    大家都看向武庚,机器是他带着秦东造的,现在把球踢给他,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而武庚,似乎夹在周凤和和陈世法中间,如果收回来,他是在向周凤和靠拢,如果收不回来,他似乎偏向陈世法。

    “去他娘的。”

    会议结束了,武庚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周凤和和陈世法,他狠狠骂了句娘。

    “老武,这事不好办啊,一万元都成了万元户了,”秦啤派驻嵘崖啤酒厂的副厂长拍拍武庚的肩膀,他的位置很是超脱,不参与厂里鸡毛蒜皮的小事,“谁也不能把放进兜里的钱再掏出来,是不是!”

第14章 万元户(求推荐求收藏)

    啤酒是新鲜的,它永远成不了百年陈酿。

    可是今天,在百年钟家洼,跟着啤酒厂到杨村摘啤酒花,却成了一件新鲜事。

    “我可能是钟家洼惟一做好事不留姓名的人……大家听好了,明天跟着我们厂到杨村摘啤酒花,每人每天九毛,……”随着这一声二人转似的吆喝,鲁旭光就被人群包围了。

    “九毛?”许多守家在地的妇女就动了心思,“大光,帮你婶子报个名。

    “算你刘姐一个。”

    ……

    “行,有一个算一个……不过,厂里不管饭……”鲁旭光吡着板牙背着手在人堆里嘚瑟,秦东大踏步拐过几间破屋烂瓦,推开了杜小桔家的院门。

    虽然只有两间正屋,可这是独门独院,“婶,叔还没回来?”他把手里的酵母递给杜小桔的母亲。

    啤酒厂多余的酵母,习惯上称废酵母,但从来都不是废品,拿回家发面,很受家庭主妇的喜爱。

    “东哥。”杜小树正在并不宽敞的院子里练拳,搞得一片狼藉,见秦东进来这才停下来。

    “小二黑,”这个称呼也只有秦东、鲁旭光等人敢叫,同龄人这么喊他,保准挨一顿老拳,“这学你也不上了,总该找份工作吧,要不先到我们厂里刷酒瓶?”

    这话说到了杜小桔母亲的心里,“大东,你给说说吧,让他去,整天在我眼前,晃悠得我心烦。”

    “我不去,刷酒瓶,传出去让人笑话。”杜小树拿过一根木棍,象少林寺棍僧一样拄着。

    “烧包!那明天中去摘酒花,给你报上名,一天九毛钱。”

    “有啤酒喝吗?”杜小树一下来了精神。

    秦东一皱眉,“你才多大就喝酒?”他转眼瞅见了推着车正进门的杜源,赶紧迎上去帮杜源把自行车支在地上。

    杜源把人造革提包递给杜小树,顺势脱下警服,“这天,热死我了,秦东,最近在维修班干得怎么样?桔他妈,晚上让秦东在这里吃饭。”

    他拿过一把蒲扇顺势拉过一个马扎,这个年代,工厂保卫科的人穿的也是警服,但工资由企业发放,隶属于警察和企业双层管理,一些大型国企,保卫科的人员甚至佩戴枪支,作为派出所长,杜源与他们很熟悉。

    当然,他也听说了专利费的事,甚至周凤和的话也传进他的耳朵里。

    “跟我说说,你那个专利费的事。”老警察开口,鹰视狼顾,由不得你撒谎。

    秦东也不想瞒着他,因为,杜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庐州厂的李总工那天带的钱不够,他们当时手头有四百多块钱,后面汇过来一千六,交给我两千,调适成功,后面一些细节我帮忙解决,再分期把剩下的八千块汇过来。”

    秦东尽量平静说道,杜源虽然脸上平静,心里早炸开锅了。

    一万块,果真是一万块!

    前几天还穷得揭不开锅,这一转眼竟成了万元户!

    说起万元户,现在不值得一提,但在此时,你把这一万元存到银行里不用动,一家三口光吃利息就可以了。

    “一万块不是小数目,就是这两千块,也顶两年的工资了,”杜源压低声音道,身为公安,见财起意的案子很多,钟家洼有些人平时惹事生非还罢了,还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好好存起来,……嗯,我听说,你们厂想要把这些钱收回去,你准备怎么办?”

    “他们收不回去。”秦东笑道,他眉毛一挑,“犯法的事儿不做,有毒的食儿不吃,我的钱就是我的钱。”

    “你小点声,嗯,你有主意了?”杜源关心地看着秦东。

    ……

    滋剌剌——

    热油下锅,杜小桔母亲麻利地翻动着铲勺,菜很简单,炒了个辣椒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凉拌了一个黄瓜,还有一盘辣炒蛤蜊。

    “你们爷俩别聊了,吃饭。”杜小桔的母亲把饭收拾好,又指挥着杜小树从水井里拖出一个塑料桶,这是放在井水里冰镇的散啤,“你们爷俩喝点,秦东,你今天不过来,你叔叔也要把你喊过来。”

    哈啤酒、吃蛤蜊、洗海澡,是秦湾人夏天的三大爱好。别看杜源平时威严,可是到了吃的时候,转眼间又是个和蔼的小老头了。

    “秦东,”杜小桔也推车进了门,她一身素色连衣裙搭配白凉鞋,看到她,让秦东整个人都呼吸顺畅了,“人人都说你是万元户?都传到我们饼干厂了,还有人跟我打听。”

    “让他们打听去吧,”秦东站起来,“不就是个万元户吗?”有一点他还没有跟杜源说,一万元,只是江淮省庐州轻工业机械厂今年要支付的费用,以后每年他们都需要支付费用的,就是国内的其它生产啤酒的机械厂,如果要使用秦东的专利,也是要付费的。

    “呵,你口气倒不小,”杜小桔骑车到家也是一身汗,她换了居家的衣服,又洗了把脸,“我看到大光在街上吆喝,你们明天到杨村去摘啤酒花,我也去吧,明天我休班……”

    “行啊,”秦东答应道,“明天早点去,能坐上拖拉机我们就坐拖拉机,要不我就骑自行车带着你……”

    “这么远的路,天又这么热,我还是自已骑车吧。”杜小桔道,“吃饭吧,哎,我去叫枝姐和小南,大热的天,别让她们做饭了。”

    “我跟你一起去。”秦东也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家里还有李志新上次来送的午餐肉,他想拿两个过来,可以再添道菜了。

    “这孩子不错,什么时候转性了。”杜母说着话,却看着自已的儿子,“你看小桔……”当着杜小树的面儿,她说话也不忌讳。

    “年龄都小,再大一点再说吧,这就象窗棂纸,迟早要捅开。”杜源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啤酒,秦世煌生前也有这个意思,不过,怎么发展要他们自已了。

    “这几天到你师兄家提亲的不少,现在秦东不一样了,成了正式工,还有技术,……我听说,国棉二厂的刘淑花,都提出来可以不要彩礼,先上他们谈着。”杜母接过杜源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小口凉凉的啤酒。

    “东哥现在可是紧俏货。”杜小树在旁起哄道。

    “去,看看你姐去,”杜源不满道,他转头又对杜母道,“你瞎操心什么,秦东才多大,再说,真到了将来结婚的时候,还得经过我这一关呢,柳枝说话也不作数……”

    从杜家吃饭回来,秦东、鲁旭光又带着杜小树一帮孩子去洗海澡,回来时,秦南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哎,醒醒,怎么写作业还能睡着?”秦东又好气又好笑,学习好、考大学,那是别人重生后的妹妹。

    “哥,我困,看书就困。”秦南无精打采苦着脸,“这学我不上了,每天上学就是每天遭罪……”

    “好了,别说了,先睡觉吧,明天跟我去摘酒花。”

    “好嘞,”只要不学习,秦南处处是精神,“哥,明天我们早早起来,你叫我啊。”

    ……

    清早,鸽哨声声,朝阳映红了钟家洼。

    柳枝早已起床,她正在外面院里的小厨房忙活着,准备今天劳动时候的饭食。

    雪白的面粉,搅动着金黄的蛋液,绿色白色的葱花洒了进去,一会儿功夫,一张张葱花鸡蛋饼就放进铝制的饭盒里。

    她俯下身从坛子里拿出三个咸鸭蛋,看着摆在砧板上的午餐肉,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拿起菜刀……

第15章 两条路任你选

    红旗招展,车辆轰鸣,嵘崖啤酒厂内外,到处是欢腾喧哗的人群,真的象过节一样!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厂里的大喇叭不断播放着流行的歌曲,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十几辆汽车和拖拉机已经停好,无数自行车组成的队伍也准备上路。

    “美妙的春光属于谁?……”

    秦东骑着自行车,车座上坐着柳枝,鲁旭光载着秦南,他嘶哑着嗓子大声吼着,“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哦,八十年代!

    红旗飘扬,从眼前漫卷而过!

    “秦东,今天怎么不象是来干活的,倒象是春游。”杜小桔也戴着一顶草帽,看到这样人山人海的场面,她有些兴奋了。

    家里有了钱,柳枝特意给秦东买了一件背心,白色的背心上面是一只红色的船锚,还有x海舰队的字样……

    “能干多少算多少,集体企业嘛,”秦东笑道,“上拖拉机吧。”

    人还是分三六九等的,那边停着厂里的汽车,大家知道,上面坐着的都是厂里的头头脑脑和他们的家属。

    可是挤到拖拉机前,拖拉机上也坐满了人,“柳枝,坐这里。”有人跟她招呼着,柳枝热情地张望,可惜她的印象里好象没有见过这人。

    “我也是啤酒厂的,”对方一把把她拉上拖拉机,“你是秦东的……姐姐吧?”

    “嗯,你是?”柳枝回应着,对方这样热情,她也不能冷脸。

    “我是缝纫机厂的,我爱人是你舅舅家连襟的三儿子,想起来了不……”

    抱歉,柳枝真的想不起来,可是她还是微笑着听着。

    震耳欲聋的歌声中,对方一阵闲扯,终于把话扯到了点子上,“我也是啤酒厂的家属,我家那口子在销售科,哎,对了,大妹子,我打听打听,你们家秦东有对象了吗?

    柳枝柔和地笑了,这几天,说亲的踏破了门槛,搞得她自已都有些尴尬,来人说来说去,总会有意无意地提到万元户的事情,这事秦东跟他提起过,当时,听到万元户三个字,她自己都是脸红心跳,手都颤抖了。

    “我们家秦东还小,他才17。”柳枝不得不搬出早已说了多少遍的说辞。

    “不小了,都17了。”对方热情地一拍大腿,“我姑姑家有个小嫚在卷烟厂上班,合同工,长得真俊,你看,这是照片……”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四寸黑白照片。

    柳枝礼貌地接过来,含笑不语,面对着这样泼天的热情,她还能说什么呢?

    秦东转成合同工,进了维修班,可是工资倒比临时工时还少了三块多,可是这些提亲的人根本不在乎。

    “秦家大妹子,我有个侄女在国棉一厂,在车间当技术员……”这年头,技术员相当于干部编制,鱼找鱼,虾找虾,技术员一般是看不上维修工的,“你同意,我明天先拿照片给你看看?”见柳枝一直光笑不说话,旁边一个女人立马见缝插针。

    “我这也有一个适合的,我小姑子,在冰箱厂上班,冰箱厂来了个张厂长,效益那是真的好,挣得也多……”

    “机关里的行吗?就是挣得少些,我小叔子家的二嫚,中专毕业……”

    ……

    柳枝慢慢招架不住了,秦湾是一个轻工业城市,工厂多的是,但是熟人也很多,她没想到,本来是来摘啤酒花的,倒成了小型说亲现场了。

    ……

    秦东明显感觉到自己厂里一些年轻女工的目光,他拉着杜小桔在人群中穿梭着,只见汽车、拖拉机上都已人满为患,无奈之下,他看看他那辆快散架的自行车,“小桔,我带你。”

    骄阳下,杜小桔脸一红,现在的社会风气还没有开放到那个地步,去年看电影《人生》,高加林骑自行车带着巧珍,后面一群孩子跟着起哄。

    嗯,今天她才发现,秦东长得真有点象高加林。

    她正在扭捏着,前面汽车突然响了一下。

    嘀——

    武庚从一辆解放牌汽车的车窗里伸出头来,“秦东,过来。”

    秦东看看杜小桔,武庚马上道,“一块上来吧,挤挤还能坐得下。”

    杜小桔有些不好意思,这里全是啤酒厂的女同志,她也感觉到有些年龄相仿的女工眼神的不善。

    见秦东和杜小桔上了汽车,鲁旭光愤愤地一拍自行车,“咱没坐车的命,兄弟们,走啊。”他看看杜小树,杜小树早骑出老远了。

    “听说,你小子还是个大厨,怎么,也不请我吃烧烤?乐什么乐,吃了蜜蜂屎了?我恭喜你发财了啊!”武庚眼镜后面闪着光,眼神也满是戏谑。

    “发什么财,穷得都快要饭了。”秦东知道,该来的已经来了,他的的眼睛笑得成了一条线。

    “这事能瞒过周书记的火眼金睛?”武庚顺手掏出烟来,“我告诉你,老子也知道了,老实交代,这一次你拿了人家多少好处?”

    两人很对脾气,制造除标装置时,武庚也出了不少力,秦东直接道,“不多,人家给了两千块。”

    “两千块?”武庚吐出一口烟来,“噢,这钱后面还有,看来,你小子果真成了万元户,来,转过脸来,让我看看万元户长什么模样。”他作势扭住秦东的下巴。

    “万元户哪赶得上副厂长,要按厂长你的名声,几个万元户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秦东笑道。

    “噢,你这样说,那看把你能的,你都成万元户了,我这个副厂长还拿八十七块六的工资,废话少说,你留下一千块钱,剩下的都交到厂里,交给周书记。”武庚吐出一口烟,笑模笑样地看着秦东。

    “打劫啊,”秦东笑了,“这钱跟厂里没关系吧。”

    “没关系?那厂里就得跟你说道说道了,”武庚戏谑道,“你操作的是厂里的洗瓶机吧,你也是嵘崖啤酒厂的工人吧,你擅自跟人家要专利费,有人还提议要对你进行严打呢。”

    严打?

    秦东却并不害怕,“武厂长,这机器图纸是我画的,还是你跟我去了一趟轻工机械厂,你说你用你的老脸担保……”

    “我说过吗?”武庚故作严肃,“谁能给你证明?”

    “你红口白牙可不能不认账……”秦东马上道。

    “少给我扯淡,两条路任你选,你要么交上专利费,要么开除……”汽车飞驰,武庚把烟头扔出窗外,“等着周原则处理你吧!”

    周原则?

    秦东和司机都是大笑,他们都明白这是周凤和的绰号,绰号很形象,不过,一般人只敢偷着喊。

    “我还是那句话,活着干死了算,不交。”秦东大声道,“交上去,周书记不成周扒皮了吗?”

    汽车突然拐了个弯,驾驶员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武庚没有笑,他瞪着眼睛盯着秦东问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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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啤介绍:
改革春风劲吹,啤酒工业在国民经济调整中率先脱颖而出,被列为短线产品优先发展,一时间,啤酒厂遍及神州大地……
在这个啤酒的年代和啤酒的江湖,813家啤酒厂在群雄争霸、扩张整合的拼杀声中风起云涌。
伴随着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洋啤纷纷入关,乌云笼罩在中国啤酒工业的头顶,中外啤酒企业在十三亿人口的红海中争当霸主,列阵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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