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补1226. 七圣天 其二
反倒是老教宗有点慌,他犹豫了片刻才敢伸手。
“恶魔的皮囊啊……你怎么长得那么好看的?尤物。难怪弗拉维、还有皇帝都没法抗拒。换成是我也抵挡不了……”
“我和弗拉维大人之间没有那种关系。我并不是他的娈童。”
“这话留着骗鬼吧!”
“你喜欢……我也可以经常来陪伴你啊。摸摸脸而已,我很大方呢!”
“少来这套!我没福分享用你这玩意。”
哀穆勒放开手,闭上眼睛又念了一阵经。他倒是没有非分之想,纯粹在好奇那是一张真的人脸还是某种邪恶的法术创造出的幻觉。面前的少年天生就这么漂亮吗?恶魔只挑漂亮的人打造成吸血鬼,还是说变成了吸血鬼以后令他变得更好看了?
萦绕在脑海里的疑问都被希林听的一清二楚。
“恶魔选择我有特别的原因,但不是因为‘漂亮’。我也算不上漂亮,自从接受永夜的契约以后,我的容貌没有显著的改变。”用不着老教宗开口,希林直接回答了他脑子里的问题。
“不说这个了。跟你讲讲神圣典籍的事情吧。你看到那句话了,祂的功绩远在七重圣天之上。实际上我们的典籍并非一成不变,随着时间的推移,改动一点点发生,直至替换掉原本的真相。这是个秘密的工作,我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我们的教廷都失去了立足之本。”
哀穆勒大抵是老糊涂了,希林明明要问关于瓦利斯的事情,他在这扯什么神圣典籍呢?希林对道义毫无兴趣,更不关心他们宝贝的那本破书。
“好在整个教廷内除了我,别人没权利查看神圣典籍。那些抄本都按照修改后的内容写的,没人知道原文是这个样子的。现在,待我重新誊抄这一页,字排得紧凑一点别让人看出破绽,再烧了原文,就再也没人知道怎么回事了。”
希林耐着性子听完一长串废话。老教宗才刚开了个头,这本几千年的书有好多往事可以说。
“正像我说的那样,神圣典籍岂止是偶有改动,历史上曾经有人大刀阔斧地修订过。只因年代久远,篡改之人最后都成了典籍的一部分。也就没人在意他做的那些事情了。”
“还有这种事?”
谈不上意外。希林觉得既然枢机大主教们可以贪污钱财、偷偷娶妻生子,改写一本书都算不上什么罪恶吧?
“我身为教宗讲的都是教廷数千年来积累的教义。但今夜在这里,我只是个博闻广识的苦行修士罢了。我给一个充满好奇的少年讲了一段古早的传说,算不上异端。”
“那么您快点讲,不要卖关子了!”
“所谓七重圣天,指的是七位创圣的大天使。祂们每人用一天时间,共同创造了整个世界。这是最早最早、一切传说开始的样子。我们对于数字七的崇拜远超于一切,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这又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创世传说么!我从索菲莉亚那里可以听到好几百种,每个民族都有一套。”
“在我提到的那个神圣典籍中的大人物,他是最早的篡改者。他不希望信徒们彼此纷争,而是团结一致共同抗击敌人,于是他将七圣天合二为一,编造出‘造物者’这个一个玩意,说祂才是世界上唯一的神,所有修道之人都必须崇敬这个神。”
“什么?!”
“可笑吧?我们挂在嘴边的唯一的神,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世间从未有过‘造物者’,是我们想象出来的罢了。”
“这……”
“这种话绝对不可以从任何一个修士的口中说出来,谁敢质疑造物者,谁就是异端,身为教宗我可以对其判处极刑。”
“呵……难怪你在做鬼鬼祟祟的事情了。教宗大人。”
“唉。他篡改了前面那几章的内容,可是这么冗长的经文中,难免有些遗漏。他的后人只好不断地修补这种遗漏,一点点抹杀七圣天曾经存在的痕迹。如今别说人类了,天使都对‘造物者’的存在深信不疑。”
“好吧。所谓的神反正也呆在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彼岸,我们人类随便称呼祂们什么、怎么数祂们的数量都无所谓吧?你说有七位圣天使创造了世界,或许祂们七个就是那个所谓的‘造物者’创造出来的呢?”
“哈!你小子有两下子嘛,能说出这种话,果然深得弗拉维的真传。唉,可惜你是吸血鬼了,不然以你的资质来教堂念念书也不错呢!”
“没兴趣……”
“创世大天使不同于普通的天使,祂们具有创造物质和精神世界的能力。祂们可以从空无一物的宇宙中创造出我们生活的乐土。祂们可以创造山石、流水、空气以及宇宙中各种各样的元素。其中最为厉害的一位,则能够从死寂的物质世界中创造灵性,继而有了生命,有了草木和动物,最后才有了万物灵长——人类。”
“真是了不起呢……”希林敷衍道。
“那七位圣天使居于天堂的最高处,所谓七重圣天,每一层住了一个。”
“这倒是和地狱有点像啊……”
“天堂的至高处是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彼岸。你说的没错,上面是一个还是七个对我们而言关系不大。我只要念好自己的经、安心打理世俗的事物就好。”
“……”
“除了七重圣天以外,天堂上还有九位堕天。祂们生于这莺飞草长的世界中,感受到人间的喜怒哀乐后不禁生出各种欲望,因此堕入人间,极大地参与了人类的活动。”
终于说了点希林关心的事情。
“堕天使?祂们还活着吗?祂们也会死亡,然后变成那种形骸吗?”
“目前来讲,据我所知,没有。”
哀穆勒站起身稍微走动一下。
“即便是九堕天,对人类而言无异于至高的大天使。实际上我们对祂们知之甚少。我们也是遇着一个赶紧研究一个。出于教廷在世俗世界的职责考量,这种研究还得秘密进行。”
“那你们到底都知道什么,快说啊!”
“守护芙特兰妮娅的圣天使、圣天使大教堂供奉的那一位,想必你早就见识过了,天国的盛赞,便是其中之一。”
“没错……”
“祂的力量没少令你吃苦头吧?我听说你凭借圣天使的力量行走在帝国的上空,被许多市民目睹。随后帝国的瘟疫奇迹般消失。你却像死了一样在皇宫里躺了整整一年。”
“这你都知道!”
“唉。玫兰那孩子没日没夜地找我哭诉,我当然知道咯。哦,我不该说出来的。”
哀穆勒挺得意的,他终于改善了自己酒囊饭袋的路人形象,现在他讲话也像个有思想的人了。
“守护帝国的还有另一个堕天使。祂的职责不太一样,仅仅守护帝国的皇权。那是一个残酷的天使,是人类对于权力的极度渴望造就出的怪物。远比任何恶魔都要可怕——极权圣天使。”
“!”
希林一惊,原来哀穆勒并非是老糊涂,他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说这一段。
“你应该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加了解祂吧?祂就附着在你身上。”
“是的……没错……”
“能给我们瞧瞧吗?其实我和莱默主教都还没见过呢!”
“好啊,当然可以,荣幸之至!”
希林倒退一步,深吸了一口气。发动天使之力倒不需要特别的仪式,情义之至,自然就释放出来了——一阵极为耀眼的光芒闪过,似乎还有一阵芳香……又或许没有,或许只是幻觉。
两位修士再定睛一看,漆黑的墓室被光芒照耀如同白昼。希林背上展现出三条耀眼的光翼,如同火焰那样随意地飘荡,末端在墓室的天花板上蜿蜒探索。这份光芒无与伦比,却不那么刺眼,人类完全可以直视。看似炽热,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天呐……天使的力量……”
哀穆勒难掩激动的情绪,说了两句便老泪纵横。
“我研究了一辈子经文,成天装模作样地给别人布道,如今才终于见到了神迹。这是真正的天使啊……神力广大的至高天使!”
他抹着眼泪,仰望着三条光翼情不自禁跪下来。想要抚摸一下那至高无上的光芒,光翼的纤维却又轻盈地绕过他的指尖。那是纯粹的灵,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的质或量。
“哼……你要是特别喜欢……我的光翼也可以经常给你看看摸摸什么的,我说了,我很大方的。”希林提醒道,“但你还没跟我说瓦利斯的事情呢!别忘了,我要知道的!”
“我明白。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增补1226. 七圣天 其三
“你只有这三条光翼,还有更多吗?”
“没了,就只有三条。我获得的力量不完整,所剩的就是这么多。”
“脱了衣服让我看看!光翼从脊背上伸展开来,特别小的部分会被衣服遮盖。”
“是吗?我自己倒是没注意过。毕竟都在背上,我自己也看不到。”
希林喊他的属下帮忙,很大方地卸下铠甲又脱去内衬的衣裳,他也有些好奇自己背上究竟有多少天使的光翼。
“除了左侧三条完整的光翼之外,右侧有两条非常短的残片。腰椎下面还有些发育不完全的光翼,一、二……”哀穆勒一共找到七条,最短的一条光翼几乎隐匿在皮肉下面了。
“照你这么说,要是把我后背切开没准儿能找到更多呢……”
“一般来讲,我们只数露出来的部分,皮肉以下的就不算了。大光翼根部的分叉也不算。严格的说你身上的确只剩三条了。”
“唉,一点惊喜也没有。”
“我们对天使、尤其是至高天使所知甚少。祂们的数量或许都是前人瞎编的。”
“有这事?!”
“我们只能见识到一个记载一个。盛赞乃其中之一,极权则是另一个。至于祂们二者谁更强大更无从得知了。”
哀穆勒直起腰,拍拍希林的肩膀,他看够了。
“有一种说法是,天使的光翼越多,其力量就越强大。据记载,极权圣天使有三十六支光翼,全部展开以后可以从地面直指天顶。整个帝国都笼罩在祂的光芒之下。祂展开光翼以后天空乌云密布,天象发生改变,日月都失去光彩。随后发生了恐怖的雷暴,帝国一半以上的建筑物被击毁。”
“哇……我猜……我大概在梦里见过那个场面。”
“哼……你小子……”
“极权圣天使有在梦里告诉你祂是如何被撕碎、落到如今这副田地的没?”
希林摇摇头。
“那个时候,瓦利斯那个神棍,唉……修士们都知道他与众不同,他生来就如此,打他被父母遗弃在教堂门前的时候修士们就知道。他有一双清澈得如同雨后晴空般的眼睛,体格极其健壮,才思敏捷,小小年纪就能掌握许多人一辈子也搞不清楚的学问。他就是个天使!”
“他是天使?!”
“天使的容器。”哀穆勒纠正道,“天使堕入人间需要一个合适的容器,祂们偏好于那种强壮、美丽、出类拔萃的人类。最好是在他们获得某种殊荣、被世人敬仰的一瞬间,那个时候,一个人距离灵的彼岸最近。”
“修士们都知道,他一定会被某个天使选中,他自己也知道。这种神迹已经数千年都未曾降临人间了。那个年代的人真是好福气,可以目睹一次神迹。就在他获得教宗的三重金冠之日,神迹降临,守护帝国的极权圣天使也选择了他。”
“真厉害,他都没在梦里展示过……”
“或许对他来说,那算不上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吧。他给你展示过什么呢?”
“友谊。他和雅拉之间的日常交流,聊聊天什么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他,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雅拉。那些怪梦都把我搞糊涂了。”
“圣天使是纯粹的灵,没有自我意识。在降临人间的一瞬间祂会与人类的精神融为一体,从此以后那个人的内心就变成了堕天使的意识。你看到的既是圣天使,也是瓦利斯,都是他珍视的生活片段。”
“看来他们俩关系不一般咯!或许是因为我也认识雅拉的缘故吧?我怎么没梦到点别的事情?”
“他成为天使的日子并不长。在人类看来接受天使之力已经是无法企及的至高点了,在天使看来,一切仅仅是开始。祂还有更高远的目标要实现。”
“还要更高?”
“永生……”
“!”
希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接下来要听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快乐了。
“天国亦有禁忌。”
“什么样的……禁忌?”
“无论圣灵的力量如何广大,一旦选择堕落,等待其的终点必将是死亡。在天使之力的加持下,人类的寿命会有所延长,或许能达到三四百年,也有七百余年的记载,但那不是永恒!当人类的生命耗尽,天使之力无以依凭,意志力长久地残存于尸体中……”
“就变成了天使的形骸!”
“对。”
“天呐……我见过天使的形骸,在地狱里!天呐……那是……非常漫长的一种痛苦……”
“你小子知道的还挺多。”哀穆勒撇撇嘴。
“瓦利斯要以神圣的天使之躯超越人类的死亡,方法非常简单,饮下恶魔的血来改造肉身即可。”
“他喝了?!”
“嗯,是啊……”
“一定是雅拉干的好事!”
“哎呀,这个嘛……就不一定了……我虽然不认得那个吸血鬼,也没亲眼见过瓦利斯,但根据记载,瓦利斯是个疯子,他脑子本来就不太正常,天使的意志力会加强他的执念。意志力嘛,就是那么回事,让信念坚定到超越一切,对任何阻碍都不屑一顾……”
哀穆勒支支吾吾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瓦利斯喊雅拉喝的恶魔之血呢?”
“?!”
“吸血鬼骑士团并非自古就有,其历史不长,也就几百年吧!虽然没有确切记载,但根据教廷自己的历史文献加以推断,就是瓦利斯那时候的产物吧!我们都知道雅拉是那时候的近卫军统帅,又知道他们二人交好,显然这玩意是他们搞出来的。”
希林在震惊和错愕中回想一系列往事,哀穆勒的推断十有八九是真的。要求证也不难,弗里德追随雅拉那么多年了,他就站在这,问问他不就得了?
“啊……就是那个巨大的血池,里面泡着恶魔的脑袋。喝一些恶魔血就转化成吸血鬼了。”
弗里德的脑袋瓜里混乱不堪,他那个状态根本就是疯了,让他想起一点过去的事可费劲了。
“我看,在弗里德加入骑士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嗯,总之,瓦利斯在获得天使之力不久后,就触犯禁忌喝下了恶魔的血。”
“那又会怎么样?”
“这个事实无法掩盖,很快就被圣城那边的教廷和天使知道了。我们帝国这边跟他们交恶已久,这么大的过错他们绝不会姑息的!”
希林静静地听着……
“他们派来一种很特别的人——恸苦修士。唉……那玩意,我听听传说就行了,绝对不想亲眼看见。”
哀穆勒讲着讲着就觉得慎得慌。
“就是正常来讲我们修士当中那种苦修之人,把吃苦受累当成磨练意志之类的,也不是什么痛苦都能承受的,那玩意也太他妈痛苦了,但凡是个脑子还灵光的人都不会接受的……”
想想他还是不说了。
“那些不重要,你得当心那些怪胎,他们找上门来一次,或许以后还会再来。尤其是对你,装有极权圣天使残骸的小容器,你身上背负着祂的罪恶呢!”
“额……好吧?”
希林还不清楚这有什么好怕的,听起来就像偷改一本破书一样无聊。
“还有一件关于天使的事情你得知道,天使之间……”
“彼此都是敌人?”
“差不多,但主要不是这么说的。至高的大天使之间,彼此都在不同的位面。祂们存在于各自独立的时空中,不会互相接触。”
“还有这种事?!”
“反倒是人……看似脆弱不堪的可悲造物,能够同时企及不同的天使,结果拉近了天使之间的距离……”
“人类具有令不同次元相交的神奇特性,而人类中的那些怪胎,那群恸苦修士,他们掌握了一种可怕的力量,是逆向的、拆散物质和精神,各自打回原本所在位面的能力。他们来了以后发动某种特殊的法阵,将瓦利斯那个疯子处以极刑。”
“!”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你没听错,那些可怕的怪胎将一位至高天使处刑。当然,参与这事的肯定还有别的至高天使,区区几个人类无非是刽子手罢了。”
“天使也会死……他变成形骸了吗……?”
“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咯!”
哀穆勒的口气不太好听。
“在法阵中他的肉体和灵魂,活活地被拆分成七个部分。皮肉、血液、白骨、意志力、美德、信仰和意识。整个人在一瞬间被拆散了,人们看见他的时候,已经是雅拉跪在一片血泊中恸哭不止,哪还有一丁点生命残留在那些碎片里!”
“天使的力量无处依凭,也被那些恸苦修士拆散到各个位面,你所接触的,才仅仅是些碎片而已。”
“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复杂的历史……”
希林终于明白那段悲伤的墓志铭在表达什么了。昔日雅拉的挚友竟然是以此种方式陨落的!一阵莫名的悲伤袭来,他总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猜,我身上所剩的天使之力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我在东方的荒原上遇到过一个特别棘手的玩意,他们称之为‘往生极乐天尊’,在我看来也是某种类型的堕天使的形骸吧!”
希林颇有些难为情。
“特别难对付,我释放了我拥有的全部力量,无数落雷劈了它三天三夜,那场面真应该给你们瞧瞧,荒原那么大,那种力量足够把帝国所有的建筑物击毁好几遍了!我的铠甲都融化了,自己差点没烤熟!”
“在那以后……我的力量好像就变弱了……一定是用得太狠,把所剩不多的力量也耗尽了……搞不好过几年我就没有这份力量了……”
“不,我的孩子,我想你没搞懂天使之力的逻辑。”
哀穆勒反倒意志坚定起来。
“至高天使的力量源自于我们的世界。只要世界还在运转,祂的力量就无穷无尽。”
“可是光翼都只剩下三支了啊……”
“光翼仅仅是祂与人间建立联系的方式!祂涉足人间的手段变少了,但祂的力量不会发生改变。只要你坚信,那种力量还会再次降临人间!”
说了这么多,外面的天色都要发亮了。哀穆勒还有身为教宗的工作,他转身离开前再三叮嘱希林,一切异端言论他听了就听了,别和教宗扯上关系!
“放心,我知道!”
“莱默主教,你也跟我一起上去吧!亡者的世界交给他们自己打点就好。”
“好的,教宗大人。”
双方挥手道别,转身就假装互相不认识了。
1241. 大发雷霆
希林献上他征收的“税款”。看到这些七零八落的金银珠宝,皇帝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就这么点?”
希林有些错愕。他没想到皇帝会不满意。
“我们把见到的都抢走了。”
“粮食呢?”
“我们没有找到藏匿粮食的地方。”
“那为什么没继续找!”
“时间紧迫。虽然城里的人都投降了,但我们得防备他们夜里偷袭,所以趁着天亮抢完就走了。”
“你手握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士团,怎么还怕人夜里偷袭?”
“我向城里的人保证,只要放弃抵抗就绝不会受到伤害。大部分人都没抵抗,我尽了最大努力维持了城里的秩序。但我没法保证他们一直都不抵抗,所以只进行了有限度的抢劫。”
皇帝气得牙齿都在打颤。
“你明明可以杀了他们啊!一个不行就杀两个,把士兵全杀了,怎么还会有人反抗?他们全都是不忠心的家伙,叛徒!罪人!忤逆皇帝,那还有什么活路?直接宰了不就行了?”
“宰了?陛下,一国之君怎么能说这种话!”
“说了又怎么样?你杀得了一拨人,剩下的才会信服。难道你自己不是这么做的吗?再说你为什么带人类去攻城,怎么不用吸血鬼?你们完全可以趁夜色把那里所有的人全杀了,饱餐一顿,再把他们的钱和粮食全带回来给我。”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陛下你别忘了,那些人都是你自己的臣民……怎么说杀就杀的?”
“再说你想要多少粮食,去市场上买不就可以了?昔日先帝举债购买物资,用帝国的市政资源作为费用偿还,我亲眼看见他这么操作的。”
“朕是堂堂皇帝,竟然还要去市场上买粮食?!”
年幼的皇帝拍着宝座的扶手大声咆哮,质问希林为什么尽心尽力去搜刮财富,只捡来打发要饭的玩意。希林无言以对,朝堂上僵持了好一阵。
“我需要什么就应该有人双手奉上来。我是帝国的统治者,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所以的财富、珍宝、漂亮的人儿,都应该是我的!”
到了茶点的时候,皇帝仍旧在大发雷霆。一名仆人端上来的点心一歪,溅了些许汤汁到他华美的袍子上。
“杀了他!立即杀了他!”皇帝拍着桌子咆哮。
希林无奈地点点头,带着那个年轻的仆人离开宫殿。这孩子还不到二十岁,哭得涕泪俱下,脚都吓软了。希林带着他去枯枝花园,前不久被皇帝下令处死的几个宫廷官员的尸体还堆放在那里,以及腐败发臭了。
希林喊仆人帮忙将尸体运上车,遮蔽严实后运出了皇城,一直送到郊外的乱葬岗。
他命令那孩子挖坑填土,妥善处置了所有的尸体以后才放他走的。
“皇帝赦免你了。尽管他现在还没有,假以时日就会了。你先走吧。”
孩子千恩万谢,一抬腿跑得没影了。希林开始反思自己一开始是不是做得太过头了,现在皇帝拿自己当成刽子手一样使用。
哪怕随手杀死一个仆人不值一提,希林也不想那么做。
“吸血鬼的确经常杀无辜的人。但皇帝不能这样!他不能自甘堕落到跟我们一个德行!”
回去的路上自言自语着……有时候希林想静下心来听听,庇佑帝国皇权的极权圣天使究竟有何评价?可他什么都听不到。自己的内心像深渊一样静谧。
“如果教宗阁下所言不虚,天使残余的意志与我融为一体,我想的什么就是天使想的。那么,我又在想什么呢?”
希林对政治、经济、历史一窍不通。他只是隐约记得昔日在烛光下,查尼捧着一本先贤的古书和他描述一个理想的国度——百姓丰衣足食,社会和平安定。人们有大把的闲暇时间来唱歌、跳舞,讨论戏剧。饱学之士谏言,仁君明主执政,社会各个阶层各司其职。这个国家的集市上自由贸易互通有无,税收被用于改善公共福祉。
“查尼是我心目中完美的皇帝,他的理想就作为我的理想吧……至高无上的圣天使,你又意下如何呢?”
漆黑的夜色下没有任何回答。
希林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正向皇帝谏言。皮托,作为皇帝忠心的仆人服侍很多年了,希林回来的时候他就是个近臣。他也不是本地人,听说是西边来的。
“陛下,我全都打探清楚了,金条就藏在他们的货车里面。外面都是些便宜的草料,货车就随随便便停放在院子里。但实际上,一直有人暗中看守着!”
“陛下……”
“希林洛斯,你来得正好。有一个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
“有一群西边来的商人在帝国落脚。他们打扮得老土,运送的货物也一钱不值。但那些都是掩人耳目的,他们货车里满满地都是金子!”皮托笑嘻嘻地解释。
“西边……你家乡?”
“额……也不算吧……”
“所以呢,你们想怎么办?”
“把他们杀了,血给你们喝,黄金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流入帝国境内的财富本就属于皇帝陛下。那些狡诈的商人试图隐匿财富,罪大恶极。他们应该付出代价!反正他们都是外乡人,没人会深究他们去哪了。”
“……”
“怎么,不愿意?”皇帝大概知道希林要如何作答了,他不屑地说,“希林洛斯,你杀了朕的宫廷老师以后,打算以身作则亲自担任道德楷模了?”
皇帝和他的近臣一阵窃笑。
“你不去就算了,这事朕自有安排。从萨拉什招募来的奴隶骑士比你听话得多。他们什么都不问,任何事都愿意做。而且,报酬也不多。至于你……你就留在朕身边吧,陪我聊聊天什么的。”
时间非常晚了,皇帝仍然有安排。近臣一拍手,宫门打开一群少男少女鱼贯而入。他们都是陪着皇帝吃喝玩乐的宫人,在这通宵达旦地饮酒、歌舞。仆人们摆上好吃好喝,宴饮才刚刚开始。
“啊,处理国事最麻烦了,好在朕有你们这些得力干将相助……现在朕只想要放松……”
皇帝身子往后一仰,立即就被簇拥而来的宫人们接住。宫人们极尽阿谀奉承。那些醉人的话语比美酒还要香甜,说不了几句皇帝就飘飘欲仙了。
“希林洛斯,你没有和我讲全部的实话。”皇帝吃了点水果,又有美人喂他喝了一口甜酒。
“额,何以见得?”希林走神了,吓了一跳。
“昔日父皇在位,宫中亦有佳人相伴。俊男靓女的数量可不比现在少。这事你没法抵赖,皮托查过当时的任职记录,工资单不会说假话。”
“好吧……我的记忆或许有偏差……”
“哼。你都不陪朕喝一杯吗?”
“陛下,我只……”
这时候,一个漂亮的少年大胆地靠近希林,递给他一只杯子,又用匕首刺破自己的手腕,放了浅浅一杯底的血出来。
“谢谢,陛下。”
君臣二人对饮而尽。
美少年也不走,就坐在希林身边。
“加兰德大人,你看见我的血会忍不住把我人都杀了吗?”
“不至于,我没那么丧心病狂。”
虽然嘴上这么说,希林没法掩盖他贪婪的眼神。最近忙于公务,他好几天都没喝到一口鲜血了……咽下浅浅的一杯血之后,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少年。
“哈哈哈——还是你们这群可人儿懂朕的心思!哎呀,每次遇到烦恼的事情就只想见到你们。”
这幅光景似曾相识。年纪轻轻的皇帝,享用着与他年纪不符的快乐,同时也背负着与他年纪不符的重担。
1243. 权衡利弊
无数的纯白蜡烛装点着宫廷。夜晚如此奢华,空气中弥散着昂贵香料的烟尘。皇帝坐着宫殿当中,心不在焉地听着贵族们谈论的话题。
“陛下——”
希林拎着杯子挪到皇帝身后坐下。
“朕不想听。”
希林笑了笑,皇帝在气头上,当然什么都不想听。
宫女又不晓得什么,见到希林的酒杯空了,就给他倒满葡萄酒。希林抿了一口。
“呵……朕以为……”
“我确实不能碰鲜血以外的任何东西,美酒即便喝下去了,体内的恶魔无法转化这种物质,稍后会痛苦地呕吐出来。”
“没这个必要,他们当中有人愿意献祭鲜血。反正宫人多得是,朕完全可以供养你。”
“嗯……年轻人的血的确是上乘的美味。早些年我也不喜欢,经历过漫长的饥饿以后,唯一能食用的物质就变得极其珍贵了。”
“是吗?原来你不喜欢?我以为你超级喜欢的。”皇帝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个自愿献祭的年轻人叫什么来着的,让他过来。朕挺愿意看着你们俩的。”
“帕特里克。他……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这些日子多亏他愿意陪着我。但是陛下,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脸色有点难看?”
“嗯?”
帕特里克出现在人群里,如果拿他和其他人做比较就非常明显了,他几乎要变成青绿色的了。饮酒作乐本是他的日常功课,如今竟然变得极其吃力,稍微挪动一下都疼痛难忍。他的四肢变像是僵尸一样,干瘪、扭曲……
“天呐,他是怎么了……病得快要死了吗……?”
“瘟疫。”
“瘟疫?!”
哪怕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宫殿中立即激起了极大的反应,先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尖叫起来,随后那些贵族、还有各色宫人都失声惊叫,丢下手里的物品四处乱撞。
可怜的帕特里克,他干脆倒在地上休息了,口边还剩一口气而已。
“瘟疫!瘟疫!”
皮托吓坏了,命令卫兵立即将重病的帕特里克拖出去,驱逐出宫,一刻也不能停留。
甚至没有一句道别,前几日还得宠的美少年就像一块脏抹布那样被丢掉了。
“丢得越远越好!”皇帝气呼呼地说。
不仅是他,在场的人都有可能被传染,上一次瘟疫大流行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敢轻视。
“所有的东西都要烧掉!陛下,立即停止酒宴,我们至少得禁足两个礼拜,确保没有更多人被沾染!”
皇帝吓得双脚发软,不知该说什么好。
“陛下!”
希林紧紧拉着皇帝的手腕,不让他离开。
“保护我……希林洛斯……”
“陛下,我仅仅喝过一小口帕特里克的血,那么一丁点,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致命的。”
“朕知道……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但是,我们确实度过了一段非常亲密的时光。”
希林缓缓地靠近皇帝,他没有鼻息,呼吸对吸血鬼而言是多余的,年头久了会渐渐淡忘。
“你要说什么……”
“陛下,尽管我也非常希望能陪你度过更多快乐的日子,但你得明白,我不是一个活着的人,我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的亲人和朋友一个个死在我面前,他们没给我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主要是……”
“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们会在我身上留下死亡的气息。我会一直带着死亡的味道,把死亡带到美丽的地方。”
“你……”
“我不适合留在陛下身边。我不希望这份死亡的气息沾染到备受敬爱的陛下身上……”
“你可以滚了!”
皇帝一手甩开希林,惊慌地后退,躲在一群更加惊慌的宫人当中。
“希林洛斯,立即离开皇宫,你自由了,滚吧。”
“遵命。多谢陛下。”
希林平和地鞠躬行礼,向皇帝告别。随后从容不迫地走出宫殿。卫兵们当然不允许他再回自己的宿舍整理行李,稍后,他的几名随从被一并驱逐出来,手上拎着匆忙打包的行李,满脸的困惑。
“这些衣服也都不能要了,全得烧了!”
在皮托的催促下一群人脱得精光。烛光夜宴成了篝火晚会。相信后面几天皇帝都不会太高兴的。
“大人,这什么情况……”克莱迪问道。
“啊,没什么,我们终于可以回骑士团了。你们觉得如何,皇宫跟骑士团,哪里更舒服一些呢?”
“皇宫里舒服的只有皇帝一个吧?我们一群人要挤那么小一个房间,哪里舒服了!”
“哼……皇帝又能舒服到哪去?”
当夜希林去帝国大教堂落脚,吸血鬼同伴早就盼着他归队了。攻打圣城,想想就令人激动不已。
次日清晨,希林会见了莱默主教和哀穆勒,多了解一些圣城的情况。
“吸血鬼的队伍随时可以出发。但集结人类附庸得多花点时间。我用最快速度组建队伍,三天之内就能动身。”
哀穆勒听罢大喜过望。
“圣城那帮神棍,早该料到有这一天了!他们竟然送什么绝罚书来羞辱我,哼!以后世上就没有圣城这块地方了,我们自己管自己,用不着他们发话!”
也是因为没有旁人,他的口气大多了,心情也比莱默主教急切得多。
“莱默主教和你们一起去,他去过圣城,可以帮你们指路,还能鉴宝啥的。”
“好,求之不得!”
1244. 焦头烂额
终于彻底从皇宫脱身,希林可以花更多精力处理骑士团的大小事务了。他的同僚们已经尽量处理掉那些利害关系明确的小事了,等送到他这里的,一桩桩都是难办的事情。
这不,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又是一群人堵在门口。什么人都有,讨债的供货商,房东,合伙人……有个老头看起来最焦躁,他在一群家人的簇拥下嚎啕大哭,看起来就要死了一样的。
“出什么事了,老大爷?”
肯定得优先处理他的事情,不然债主们以为骑士团要完蛋了。
“你的手下,你们骑士团的人,把我宝贝女儿绑架了!还我女儿啊……”
“还有这种事?”
希林听得一愣,转身问各位同僚,“谁干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话却不肯说的样子。
“肯定不能出这种事啊!我们不要名声了吗?谁干的,立即承认!”
“大人,不是我们的人。”
“野蛮人干的……你从荒原带回来的那些家伙……”
这事是一个月以前发生的,那时希林还在皇宫里,没空过问营地的事情。那群野蛮人非常抱团,又和帝国人语言不通,没人敢管他们。老头前前后后找了很多人都没法解决,近乎绝望了。
“这件事优先解决,我们立即过去!”
希林一声令下,放下原本要谈的事情转而去野蛮人的营地。
“我还有别的事情一起跟他们谈,把我办公室里的文件一并带上。”
骑士团的一大群人都要过去,老头和他的亲友们见状便跟了上去。野蛮人来到帝国以后定居在旧宫殿的废墟。他们对前朝皇帝没有敬意,很随意地住下了。
打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那群人和自己的马儿住在一起,大理石广场上随意搭建了很多帐篷,就跟他们在荒原上一样!
营地外面污水横流,满地是便溺的痕迹。营地里面拥挤不堪,生活用品杂乱地堆放。他们甚至在纯白的大理石砖石上生篝火!
“塔尔汗——!在哪呢?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作者注(以后会放进正文):塔尔汗·胡特金是一个野蛮人的部族首领,希林在东方的旅途中遇到他,当时他是大可汗的奴隶,族人以骁勇善战著称,不仅是骑兵精锐,还会地面作战,个个都是神射手,还会活捉敌人。塔拉汗违背大可汗的意志遭到放逐,希林把濒死的塔拉汗和他的族人从往生界带回来,塔拉汗认定他是神明派来的使者,决定追随他。作为回报他帮助希林活捉了半人马的侍从少年。追随希林杀死天尊以后,随着希林回到了帝国。纳特在自己的博物志里专门赞誉了这群野蛮人战士。】
喊了一阵,有个浑身黑黢黢的壮汉从帐篷里走出来,热情地拥抱希林。
“好兄弟!你来了!”
那个人长得圆脸、虎背熊腰的非常壮实。年纪约是三十上下。他倒不是非常凶恶的人,但是因为一身蛮族人的打扮,帝国这边的人都敬而远之。
他披头散发戴着金冠,长发几乎到腰间了,发梢凌乱结成一撮一撮的。除了脸蛋是红的,脖子以下全都是黑的。他那身皮衣服也是乌漆麻黑的,领口上油光锃亮。
他脖子上挂着非常夸张的项链,细看却不是什么名贵的珠宝,也说不上都是什么杂七杂八的玩意。
营地里的野蛮人都非常尊敬他,不用问这人一定是他们的首领。
希林一直在用族语跟他嘘寒问暖。旁人看来他们俩聊得挺热乎,实际上他说的话希林能听懂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叽里咕噜一通,塔拉汗拉着希林去他的大帐里坐下。一群骑士都随着希林走进来,那个苦主老头则胆怯地等在外面。
这地方对他来说太可怕了,野蛮人就在家门口宰杀牲畜,血水横流的。毛皮和吃剩的白骨都挂在帐篷外面。
“帝国这里你们住得惯嘛?”
“还行,就是晚上有点热!”
塔拉汗说着把衣服一边的袖子给脱了,光着半个膀子。他身上也够黑的了。其实他的肤色并不黑,部族的新生儿颜色都非常粉嫩。但是他们几乎一辈子都不洗澡,岁数大了就变黑了。
“嘿嘿……”塔拉汗摸摸自己的胸脯。
“帝国这地方,夜里也是亮的啊……我都能看见远处的屋里两口子在干嘛……”
“嗯……”
希林有些气呼呼的,塔拉汗就不敢多说话了。
“我被困在皇宫里很长时间,有些事情一直来不及处理。首先,嗯,这是一套帝国人常用的洗漱用品,是件小礼物。”
“哦……谢谢啊……”
见希林没有立即发脾气,塔拉汗稍微放心了一些。他双手接过一套高档的化妆品。
“你人还怪好的,还给我老婆带礼物了……”
“不是给你老婆的,那就是给你用的。”
“哈?”
塔拉汗虽然是粗人,但他不傻。这漂亮盒子里放的脂粉,通常来说不都是女人用的么?
“在我们帝国,男人每天也梳妆打扮。”
“不是……真的假的……?”
“马尔科姆,过来,为我们的异族朋友演示一下。”
为了不让塔拉汗觉得自己遭到了羞辱,希林特地点指了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很粗旷的属下。
这骑士也是三十上下的年纪,长得肥肥壮壮,深棕色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细看他满脸的胡子,也是理发师精心修过的,发梢全都是整齐的。
他朝异族首领点头见礼,与希林交头接耳几句之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甩甩头,双手一搓把发型弄乱。塔拉汗这才发现,帝国人并非天生的各种形状,他们的脑袋跟蛮族人是一样的,头发长得也差不多。
但是马尔科姆随身带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发蜡,味道香香的。他亲手演示一番帝国的男人怎么用发蜡把头发打理成现在的形状。他还带了一把小梳子,还带了一只特别小的圆镜子,抹好了头发以后对着镜子梳梳,转眼间又变回原本的模样了。
塔拉汗几次想笑,看完了又笑不出来了。
“这玩意……我也弄不来啊……”
“多练练,熟能生巧!而且,首先你需要理发。”希林拍拍塔拉汗的黑肩膀,想了想,“最近的理发店在对面的街区……请一个理发师过来,他会教你怎么打理自己的头发。”
“哦……”
“在那之前,你还需要洗澡。”
塔拉汗的表情一下子就凝重了。荒原上生活条件极其艰苦,洗澡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即便身为首领,一辈子能洗的机会也不多。突然说要洗澡……
“我要带兵去圣城,非常急。但出发之前,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去一次帝国的澡堂!”
“好兄弟,你说去哪我就去哪!”
塔拉汗二话不说接下来这份沉重的邀请。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关系到你们族人将来的生活。”
提到日常生活,塔拉汗多少还有点抱怨。
“加兰德,这块地方也不长草,全都是大石头,我也很担心族人将来的生活啊!”
“在城里你们得买牧草。”
“买草?还有没有天理,地上长的草都得买!”
“对。从我发给你的工资当中拨一部分,专门用来买草料。”
塔拉汗脸上酸酸的,他以为那些钱全都是用来买酒的呢……
“城市里的生活和荒原上有极大不同,许多地方都需要适应。嗯,塔拉汗,你知道什么是公共厕所吗?”
这个词族语里面没有对应的说法,旁人听他们叽里呱啦地聊着,不知怎么地就聊到这个了。
“不知道。”
“呐,划出一块交通发达的区域,修建一座公共厕所。所有人畜都不可以随地大小便。你还要雇人定期清理粪便,可以卖给乡下的农民。”
“什么?!”
从任何一个角度蛮族首领都无法理解。屎尿这些天经地义的事情,放在荒原上随时随地就可以解决了,如今,在帝国,居然还要被人管起来?
“这事哪有人愿意干?我的族人都是战士,怎么能碰那玩意!”
“不用你们亲自动手。去城里找个塔色人,他们都是奴隶出身的,愿意干这种活。”
“好吧……阿唔仑,你去城里抓一个塔色人奴隶回来……”
“也不需要抓!雇一个回来,他们会自愿跟你回来的。”
“……”
塔拉汗以为他已经见识到了帝国生活的繁琐之处,哪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这个地方是不可能打出井水的,你们得修一截引水管道,从帝国的水渠引水过来……你们还得修一间公共洗衣房……公共浴室……”
塔拉汗听得一愣一愣的。
“最重要的,你们以后不能住这种乱糟糟的棚户区了,你们得集资盖楼,住在楼房里。帝国的居民住宅最高可以盖七层,一栋楼能住下一大家子人呢!”
“盖房子?!”塔拉汗要哭出来了,“我的大首领啊……我们都是战士,要说打仗,马上步下的……可是盖房子……我根本不会啊!别说我了,我父亲不会,我爷爷也不会,我们这最老的族人都不会……你还让我盖七层……”
“雇人呐……又没让你自己盖!”
“到底什么是雇人?”
别说这位首领,那群野蛮人也听不懂,他们一辈子都没听过这种事。
“找一个擅长盖房子的人,给他工钱,他会帮你们盖房子出来。”
塔拉汗听了立即又不好意思起来。
“我的大首领,尊贵的主人,天神的使者啊……我们部族的牛羊都不够吃了,现在没有多余的物产拿去集市上换钱,也就没办法雇人啊……要不等明年,我们把这个地方翻一翻种点草出来……”
“嗯,一口气出那么多钱当然不现实,在帝国通常是这么办的。”
希林喊骑士团的秘书上前,拿出他事先准备好的合同。
“信用贷款。”
“?”
“以我的信用为担保,由钱庄借钱给你的族人,用于建设房屋……”
由于骑士团和弗兰提钱庄源远流长的友好关系,希林可以顺利拿到低息贷款。而且帝国对于城市建设的借贷有税收优惠。希林解释了一大堆法律上的问题,不出意外的话大将军塔拉汗一个字都没听懂。这些经济学上的术语族语里都没有,只能用帝国通用的官话解释。
“那……我……”
“把手给我。”
塔拉汗乖乖伸手出来,希林捏着他的大拇指在合同上按了手印。
“别的事情让我的秘书来处理吧,他们知道怎么开始兴建房屋。”
“好吧……但……我该怎么偿还这笔巨款呢?”
“每个礼拜结算薪水的时候,会计直接从你的薪水里扣除。”
塔拉汗挠挠头,他好像办了一件大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想了想他心一横,“我明明是个出生入死都不怕的大将军,贷款?盖房子?这事能比死还可怕?哼!”
“建设这块荒地工程量巨大,或许要五六十年。贷款也不可能一次性到位,不必着急。”
“什、什么,五六十年?”
塔拉汗又震惊了一次。这次他瞪大了眼睛,“等那个时候我早都化成灰了,我孙子都要当爷爷了!”
“哈,五六十年算什么!帝国城里上百年的建筑随处可见。一个朝代动则数百年基业,你的族人将来要在这住很久很久呢!”
说笑的话留着以后再叙,时候不早,该说最重要的事情了。
“塔拉汗,你手底下有什么人绑架了本地的女孩吗?”
一听这话塔拉汗脸色就不对劲。尽管脑袋一个劲摇晃,但他肯定知道,而且非常清楚。野蛮人的营地里家家户户挨得很近,谁家里有什么事绝对瞒不过族长。
“带我过去,这事我必须处理。你们住在帝国,不能找本地人的麻烦!”希林的态度十分坚决。
1245. 懵懂的恋人
塔拉汗不敢跟希林东扯西扯,他知道希林能听见他心底哪怕一丁点动静。
“好吧……我带你去。”
他起身离开大帐,希林、还有那一大群骑士全都跟着他浩浩荡荡走出去。帐外老头和家属们见状也急忙跟上去。
“就是这户人家。前些天,他们家‘娶’了个新娘回来。”
塔拉汗没好意思说得特别具体,他知道帝国的本地人肯定不会答应的。所谓“娶亲”,自古以来就有两种方式:一种重金为聘明媒正娶,男女两家风风光光地举办婚礼来庆祝;而另一种么,说出去就没那么好听了,但也是个古老的办法,尤其那些家庭贫困的野蛮人,祖祖辈辈“古法娶亲”已经是一个传统了。
“塔拉汗,不可以。”
希林点指着老哥的胸脯,话语很轻,但这事他绝对是真的生气了。
“不可以在帝国搞这种事,尤其是有的人家,你们惹不起。”
“我也知道……但是……”
塔拉汗确实想包庇他的族人,只要这事拖得够久,生米煮成熟饭就谁也奈何不了了。毕竟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干的,他自己的结发妻子,甚至自己的老娘,也都是“古法”娶回来的。
在希林的坚持下,他推开帐子的门帘。那里面是一大家子人,有老祖母、有不知道是父母还是舅舅婶婶的一大群长辈,还有一群参差不齐的兄弟姐妹。游牧部族不会兴建房屋,他们就围拢在一个大帐篷下面,全家人都聚在一起。见到族长来了,他们还十分意外。
再看帐篷外的帝国人,他们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家人里面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身边紧紧偎依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都不用多看一眼,那个女孩肯定是帝国人。她穿了蛮族的衣裳,但长得完全不一样。
男孩非常惊恐,抱紧了自己的“新婚妻子”,随时准备拔刀迎战了。
而女孩么,表情很微妙。有点害怕,又有点愧疚,还有点想家。她看见老父亲之后一度急哭了,生平头一次离家这么久,怎么会不想家呢?她想奔去找老父亲,男孩死死地拽着她就是不撒手。
“小娼妇!你还有脸活着啊,看我不打死你!”
老大爷发起脾气来,小姑娘又吓得往男孩身后躲。
这对儿小情侣,加在一起都没有三十岁。懵懵懂懂的,看着来气,又怪可怜的。男孩家里穷得岂止家徒四壁,他们家甚至没有四壁。而这个女孩是本地一户小康人家的,还是独生女。
“什么玩意啊……”希林不停地摇头。
“加兰德大人,是这个小野人绑架了我的女儿!我女儿每天早上去广场上汲水洗衣服,被他们几个坏小子盯上了,他们合着伙把我女儿绑走的!好些人都看见了!”
“我女儿才十三岁,我还要送她去修道院念书呢!凭什么就被一个小野人绑走了!我今天拼了老命也得把她带回去!”
“行了,你闭嘴吧。”希林已经一个字都不想听了。他径直走到男孩面前。
“把她交给我。”
男孩握着猎刀的手突然感觉到无比沉重。面前分明是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但是希林身上有种肃杀的气场,说不清是什么,一瞬间好像有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头顶上一样,脸都抬不起来了。
会感到害怕一点也奇怪,毕竟族长都对希林怀着敬畏之情。希林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们全家人都怕极了。
“……”
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斗争之后,男孩松开了手,任由希林处置。老父亲见状满心欢喜,终于把女儿找回来了。
希林一把捏住女孩的手腕,将她从野蛮人的毛毡垫上拉走,转身走向她父亲。
但这时候,希林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仔细看看女孩,又看看男孩,又看看在场的别人。
“不行,你不能走了。”
“什么?!”老父亲差点气昏过去。
“诶嘿嘿,这样多好,哪有棒打鸳鸯的道理……”塔拉汗直替他们高兴。
“凭什么啊……这群野蛮人强盗……还我女儿啊……”
一边是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一边是嘿嘿嘿暗中窃喜。场面变得十分难堪,希林不想就这么被野蛮人拿捏着,他得想办法出来,否则以后连威信都没有了。
“但是,不能私定终身,你们得结婚!”
“诶,他们已经办过婚礼了啊!”塔拉汗脱口而出。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急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古法婚礼不算数。既然娶了帝国的女孩,就得去帝国的教堂举办婚礼。”
众人听得一愣。
“你和家人都不是信徒。既然你执意和帝国的女孩结合,就得入乡随俗,接受洗礼,成为圣教的信徒。不仅是你,你们全家都要受洗。以后你们家是部族里第一户信徒。”
突然开这么个条件野蛮人肯定不同意,塔拉汗想反驳,希林逼问道:“要动手吗?你们想死几个?”
倒不是说怕死,塔拉汗犹豫了片刻。
“加兰德,你是神明派来的使者,是我们的精神向导。你说我们该信奉哪一位神明,如何向祂祈祷,我们全听你的。”
总算说了句明白话。有塔拉汗这句话,希林的主张定下来了。女孩的父亲再要说什么,希林告诉他,“婚礼在帝国大教堂举行,由枢机主教为新人主持。这是你这辈子最值得称赞的事了,闭嘴吧。”
摆平了男女双方之后,又花了几天将婚礼敲定下来。当天大量的本地人和几乎全部部族的野蛮人都参加了婚礼,整整一家子野蛮人接受了归化成为信徒,还颇有几分令人称道。希林亲自拎着那个男孩走到莱默主教面前,给他按了个结实。
再看看台下坐着的那些野人们,这就是一个非常生动的例子,如果他们也对帝国人有非分之想,就得——入、乡、随、俗。
“可以了,可以了。”莱默主教提醒道,“不用洗那么认真。”
莱默主教还送了一个收祝福的十字架摆件给他们家供奉。告诉他们要经常来教堂礼拜。
送走了这一大群人以后,莱默主教向希林表达了谢意,“我们大教堂都非常感谢你的善举啊……一口气归化了这么多野蛮人,造物者的信徒队伍更加壮大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
“只是……加兰德大人,在我记忆里,你自己好像……没接受过洗礼?”
“嗯,没有。”
“诶!你有空归化别人,自己怎么无动于衷呢?好歹我也是枢机主教了,为你洗礼面子足够大了吧,要不你……”
半开玩笑的建议被希林断然回绝。
“不必了。”
“欸,我猜你也会拒绝的。你认识这么多不得了的人物,如果想要加入我们,你早就开口了。”
“我已经是造物者的仆人了,阴暗面的那种仆人。”
“也是。”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莱默主教也不多问。准备得差不多他们就可以启程出发了,在临走前的最后时刻,皇帝派了他亲信的近臣过来。
“怎么,陛下有什么要吩咐?”
希林非常意外,来的人是皮托,希林最讨厌的那个人。瞧他那份心怀不轨的德行就恶心!
“陛下对你的不辞而别非常生气。他希望你立即返回皇宫。”
皮托没有带来任何书面上的东西,只是口头传话。不用猜就知道,皇帝的三言两语到了他的嘴里会被添油加醋成什么样。
“我既然离开了皇宫,一时半刻就不会回去。下次见面,或许要多年以后了。”
“希林洛斯,你不要得寸进尺。陛下不会与任何人瓜分,你从圣城带回的全部财富都属于皇帝,必须尽数交出来。”
“哈?连我带兵出征的成本都不顾吗?”
“陛下就是这么说的。”皮托的态度很差,双手握拳往肚子上一放,“你带去的一兵一卒也都是从帝国带走的,本来也同样属于陛下。就连你自己,作为守卫帝国的吸血鬼骑士,也是陛下的。”
“说得也是……”
希林冷冷地一笑。他对前人立下的任何誓言都不负有责任,没兴趣继续执行。这一点很多年以前他就公开表态了。皮托不知道也没关系,他只是最近几年爬上来的弄臣,对很多事情都搞不清楚状况。
“你回去也给陛下带一句话。”
希林轻轻往前走,靠着皮托越来越近。
“什么?”
“请陛下远离奸佞,专心治理国家。”
话不多,恐怕得和皮托的尸体一起带回去了。乘其不备,希林掏出匕首捅了他一刀,这个奸险小人哭着倒在地上,肚子上血流不止。
“哼……你以为我不敢么?”
“……”
皮托只是耍嘴皮子的弄臣,没有半点武艺,对自己的宫廷地位也过于乐观了。希林掏手帕出来擦净了匕首上的血。
987. 皇帝的雄心
皇帝的雄心壮志从上到下层层传达,帝国的每一个职能部门都在为此准备。御驾亲征逐渐被提上日程。
其实帝国上下的人都不大相信皇帝会“亲征”,最多是派兵出战。战争说容易也容易,只要统治者大手一挥,千军万马就会奔涌向前。苦难大多是底层的士兵来承受的,贵族以上感受微乎其微。
如今宫廷里聚集了大量贵族宾客,他们在皇帝身边寻求荫蔽,动不动就向皇帝表忠心献殷勤,恬不知耻地夸口说肉麻的话。既然皇帝要出征,他们就一个劲儿地鼓吹战争。
“陛下在哪我就在哪,哪怕是冲锋陷阵也寸步不离!绝不允许敌人靠近一步!”
“我誓死效忠陛下!”
“不需要过度紧张,陛下的威名所到之处,敌人只会望风而逃。”
“呵呵。”
皇帝只当是笑话来听的。他一直都不太喜欢这群人,觉得他们都是苍蝇一样的。还不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才听取秘书长的建议才继续举办沙龙茶会的!
皇帝泰然地坐在宝座上,希林就站在他身边,时不时与他低头私语。
“希林洛斯,以你看来,他们所言由衷吗?”
“嗯,他们心里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
“怎么会……他们分明是一帮趋炎附势的胆小鬼,朕已经看出来了。”
希林闭上眼睛倾听,其实贵族们想的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赌皇帝要么根本不会“亲征”,要么就是被千军万马环绕着,安全地躲在大后方观战。只要跟定皇帝,再怎么卖力地表忠心也绝不会吃亏。
他低声耳语悄悄告诉皇帝,查尼听了很不甘心。
“哼,朕可不想被这群人小瞧了!”
一个公认的事实是,这一代的皇帝无非是读了几本圣贤书,讲讲经世治国大道理的“文帝”,早已不是那种开疆扩土征伐四方的“武帝”了。“打仗”在这个时代的意义早已不同。
“希林洛斯,你说,何为‘贵族’呢?”
“?”
突然问这么复杂的问题,希林可没想过。
“不是被称为‘贵族’的那些人都是贵族么……就比如在场的这些……”
“不,‘贵族’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帝国究竟有多少‘贵族’其实是一笔糊涂账,很多人都靠着四处巴结蒙混过关的。”
“按照一位学者的推断,帝国人口中不事农商、完全依靠民众供养的食利阶层约是百分之一。帝国的人口约两千万,那么贵族,或许有二十万之多。”
纳特作为皇帝的特别顾问,坐在皇帝身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宾客们或许看不到他,但他可以向皇帝耳语,提供一些杂七杂八的理论支持。
“天呐,真的假的……”
希林感到难以置信。眼前不过一两百人已经黑压压一片了,皇宫最多可以容纳两万人参加宴庆,而帝国贵族的总数竟然比这多的多?!
纳特无论说什么都会引领侍女们莺莺燕燕一阵欢笑。这群女孩子悉数围坐在皇帝身边,就像一群会跳舞的花瓶。
“她们什么都不懂,也满不在乎。”纳特对她们嬉笑的态度习以为常。
“无论我说什么她们都发笑。她们就是喜欢取笑我,拿我当宫廷乐子。”
“所谓的二十万仅是数值上的估计,‘食利者阶层’的论断更是将真正高贵的出身与闲杂人等混为一谈。”
玫兰显然有不同的看法。她坐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不是皇后,也不是贵族,更不是侍女。她的地位明显高于那些漂亮女孩,却也止步于此罢了。
“陛下,帝国所处的这片被称为芙特兰妮娅的土地上,最古老而神圣的家族有七个,身体内都流淌着古神的血脉。只有七个家族嫡传的后裔、父母双方,尤其是母亲有着真正的贵族血统的人,才配得上‘贵族’。”
“啊哈,血统论。”
“正是。”
“按照你的说法,希林洛斯就不算是贵族!”
“恐怕不是。”
玫兰小姐高傲而又暧昧地瞥了希林一眼。
“顶多算是新贵,一个暴发户,凭着本事爬上来的毛头小子。除非……”
“除非他找个真正的贵族人家入赘?”
“正是,陛下。”
“希林洛斯,你听见咯?”
希林连忙摆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态度。
“哼哼,按照你的说法,朕也是凭本事爬上来的暴发户。”
玫兰一愣,她当然不会故意贬损皇帝,只能说查尼是在故意找茬儿。从他又开口提及贵族身份认同的话题时就是要找茬儿。
“陛下,你是皇帝。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你是造物者亲自挑选的代理人,你的存在就是神圣的,不需要人间的血统。”玫兰当即反唇相讥。
“呵,新神与古神的战争……”皇帝再次总结道。
“额,另有一种界定贵族与否的论断,就是陛下你的封赏。”保佩打了个圆场,这番谈话不至于吵起来。
“说来听听。”
“有功绩而获得陛下封赏的人,自然是当朝的贵族,这事天经地义嘛……你说谁是贵族,谁就是你的贵族。加兰德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接受了陛下的册封,他当然就是贵族咯!”
“哼,这话朕爱听。保佩,论溜须拍马,你比在座的都强!”
“谢谢……谢谢……”
保佩招来这么多贵族作为宾客,早有自己的考量。成为陛下座上宾的人,自然在人前高一等。他们为了皇宫的门票没少打点。而秘书长以陛下的名义将这群人记录在案,他们都成了有皇帝背书的“贵族”。
“陛下你手握生杀大权,拥护你的贵族才是贵族。那些目中无人的家伙,不过是一时暴富的狂徒罢了,你随时可以剥夺他们的财富和地位,转而授予你的拥护者。”
“正合我意。这事定了!你来操作。拥护朕亲征的人,朕会根据功绩嘉奖。不愿意出马的人……就自己看着办吧!”
皇帝志得意满,无心继续听贵族们聒噪。保佩也满心欢喜,又挖掘出一条财路。春分日盛大阅兵之际便是帝王御驾亲征之时,此事已不容更改。
998. 海上的獠牙
在认识这位老人家以前,希林并不明白帝国的军队为何分为“陆军”和“海军”。在他的印象里,战士就是战士,无论马上还是步下都应当同样勇猛才对。
“哈,年轻人,学着点吧!”
站在船头的老人家正是帝国的海军司令,提图斯阁下。这是个干瘦的老头,头发全白了,留着山羊胡子,看起来刁钻、刻薄,非常严厉。
他穿着以海蓝色为主色调的精致礼服,头戴遮阳帽,腰上挂着佩剑。这身着装干练紧凑,属于武夫的装扮,却没有防护的铠甲,剑也不够宽大,并不适合搏命。
希林觉得这老头有点好笑,对方竟然也是这么看待他的。
“愚蠢、鲁莽的野蛮人小子!只知道用蛮力,一点脑子都没有。”
“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我。在我的家乡,这算是褒奖。”
“哈,是么!”
希林没有对老者的刻薄生气。他见过这老人家几次,这次算是他心情最好的一次。他生气的时候,哪怕对着皇帝也是怒气冲冲地直言不讳,对待地位低的贵族,白眼更是翻到天上去了。
他尤其瞧不起这次御驾亲征计划,几次与皇帝正面冲突。查尼曾委派希林探听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很遗憾,他说出来的和心里想的差不多,心里的话更难听一点。老人家脾气是差了一点,忠贞却绝无二心。
对此希林如实禀报,皇帝对他才格外地宽容。
这次出使属国萨拉什,希林搭乘了帝国海军的军舰。和他一起来的,是整个帝国的舰队。
与风帆动力的商船不同,帝国的军舰长且狭窄,形状像一颗豌豆荚。军舰收起风帆,完全靠人力驱动。走在宽敞平整的甲板上,因为航行的时间短,这里没有更多生活设施。皇帝的打算是用军舰运送萨拉什的士兵,等到他们的大酋长同意,上百万的大军就经由这些军舰一批一批地送来。
“只需八个小时,我们就可以抵达海峡对岸。”
老司令对帝国战舰的速度颇为自豪。
“这一天的时间里,相信你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照顾吧?”
“当然不。我和你们一同行事就好。”希林答道,“真厉害,我乘坐客船一周的距离,你们竟然能在八小时之内抵达。”
“那是自然。”
战舰分为上下两层,指挥官站在宽阔的甲板上还算舒适,船舱下面可就苦了。希林专程去下面看过,一共二十三对船桨,每支桨叶至少三名水手推动。密不透风的船舱下面挤了几百号人。
他们几乎没有自由活动的空间,吃喝拉撒都在原地。试图偷懒还会遭到监工殴打。
“我的天呐……我从来不晓得帝国境内还有这么苦的差事……”
老司令只觉得希林他少见多怪。
“水手差不多是帝国最苦最累的一种工作。如今都是异族番邦的年轻人才干这个。”
但他绝不会轻看自己的水手。
“正是这群年轻人齐心合力,才造就了世界上最快的舰队。海军的水手是整个帝国最优秀的,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水手唯一的工作就是划船,他们并不被归类为战斗人员。根据希林的观察,帝国的海军主要是军官和水手组成,并不像陆军那样有复杂的战斗成员。难怪这群海军出身的贵族无论走到哪都耀武扬威的。
“加兰德大人,我们还是去甲板上面吧!”
老司令也不愿在下面多呆,趁着天气好,他们可以在甲板上走动。
“老人家,我真的非常好奇,你们都不是行军打仗的人,帝国的海军究竟要如何战斗呢?”
幼稚的问题引得军官们一阵哈哈大笑。
“不能怪你你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毕竟上一次大规模海战距离今天已经好几百年光景了,我们在座的各位都一样没有见识过。”
“噢……”
“你且看船头——”
帝国军舰的头部像豌豆荚那样高高翘起。他们有一种独特风格的造型,像是异族神明的雕像一般,用黄铜铸造而成的,异常坚固,但也沉重。
“我们的战舰能够迅速调转方向,全速前进撞向对方的船舷。哐——!把敌人拦腰斩断。”
“哇!我可不想碰巧乘坐在敌人的船上!”希林听了咯咯咯一阵嘻笑。
“我们和海对岸的野蛮人打了上千年,沉入海底的战舰不计其数!”
“所以……我猜,一定是帝国的战舰更快、更强咯!”
老司令笑得意味深长。
“怎么,难道不是这样?”
“经过数百年的改进,双方战舰的速度和力量都达到了极限,我们并不比他们占有更多的优势。”
“那,应该就是凭着帝国军官出色的指挥能力了……”
希林倒不是想拍这老头的马屁,他说得很勉强。最后老头哈哈一阵大笑揭开了谜底。
“帝国人发明了一种新式武器——喷火器!”老人家说得眉飞色舞,“用沥青、羊毛脂和松节油调制出来的秘方,那个配方至今都是帝国的最高机密!这种火,可以点燃大海!”
“!”
希林刚要问水面上怎么可能起火,跳进水里不就得了……这话他憋回去了。
“非常粘稠,一旦粘在皮肤上难以清除。粘在船板上更是烧得旺啊!哈哈!我们用特制的喷淋器把这种燃料喷发出去,射程可以达到二十步!整个海面都是火焰,货真价实的地狱之火!”
“啊……”希林非常吃惊,尽管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实际上内心非常震惊。
“你知道萨拉什的舰队有什么毛病吗?”
希林凑近老头,“愿闻其详。”
“他们全都是奴隶!”
说到这里老头更加自豪了。
“他们全都是终生被锁在甲板下面的奴隶,每个人被铁链固定在原地。他们只能从事一件事情,划桨的奴隶只被允许划桨。一旦他们身上起火,断然无法自救。旁人也无法救他,只能拼命地继续划。”
“被锁在原地,这怎么可能……连他们都指挥官都坐视不理吗!”
“他们的指挥官,不过是另一种类型的奴隶罢了。”
“!”
“他们的指挥官同样被禁锢在指挥台上,除了下令前进以外,什么事都不能做。”
“哪怕被火焰击中、他们除了继续战斗也没有别的选择?”
“当然咯。与其说我们胜在谋略,不如说他们败在迂腐。”老人家感叹了一番,“经历了旷日持久的最后一场海战之后,萨拉什的海军全军覆没。他们的大酋长向帝国皇帝俯首称臣。作为对他们的约束,从此他们不被允许建造任何形式的舰船,否则都视为对帝国宣战。”
“天呐……”
“怎么样,很难想象吧!萨拉什地大物博,人口众多,领土面积远远大于帝国全境。这样的国家竟然向帝国俯首称臣,数百年来如同绵羊一般温顺。帝国的海军,功不可没啊!”
1000. 古老而荒芜
天色逐渐变得黑暗。古老的国度没有繁华的灯火引路,夜色下异常荒凉、清幽。他们的海港上甚至没有几条渔船,异常地破百。放眼望去,平原上树木稀少,几乎没有任何建筑物,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有人吗——!”“有人吗——!”
一行人学着翻译官的话大喊,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听说这个地方,不仅外人不许进去,里面的人也不许出来。”纳特感觉心慌慌的,现在后悔或许还来得及。
“我看到人了,有一支队伍正在走过来。”
希林的视力倒是不错,谁也不知道他怎么看见的。过了一个钟头远处的人才走到面前。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巡查的士兵。且不说他们的衣装风格独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脖子上、手臂上的锁链。对,某种奴隶的标志。
“听说这里的男人一出生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勇武的战士,要么是卑贱的奴隶。但即便是最好的战士,也无非是另一种奴隶……”纳特小心地窥探这些异国人,恨不得现在就拿笔记录下来。
火光下依稀看到对方的脸。他们的面容黢黑,五官的棱角锋利,颌骨微微前凸,有卷曲的胡子。跟印象里大酋长的模样类似。
“我们是帝国来的使者!”
“我是皇家特使!这是我身份的证明。”
希林抬起手给他们看皇帝赏赐的宝石戒指,那么夸张的饰物,在任何一个国度都是权力和身份的象征。士兵们互相看看,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
只是他们的态度没有变得更好。语言不通,也不屑于交流。这时候,送他们靠岸的小船已经悄悄划走了。
“自求多福吧——!”船上的人乐呵呵地摆手。
萨拉什的士兵连一支小船都没有,拿帝国的海军没办法。他们对陆上的人就非常不客气了。无数长枪指着他们的脑袋,大家聚拢在一起,不让那些野蛮人继续靠近。
“武器可不能给你!没门!”
士兵收缴了他们的火把,押送他们往荒凉的内陆走去。说“押送”一点也不夸张,一群人团团围住,就差给大家头上也套一条锁链了。
除了骁勇无畏以外,帝国人对萨拉什士兵没有正面评价。纳特一路上不停地讲离奇的传闻。譬如这个地方不太会见到女性,他们的女性结婚以后覆面纹身,样子非常可怕。也几乎见不到老年人,因为衰老无用的人会被丢下海涯……
越说越可怕,大家都不想听了。
走了很长的路,道路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沿路没有灯光,车辆载具更是奢求。抵达他们的驻地已经是午夜时分。远处能看见古国都城的灯火。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许久都没见到一个身份对等的官员接洽。士兵们一问三不知,只会粗鲁地吆喝。
无奈,一行人只能在营地地休息。这里的建筑是灰土色的,细看似乎是某种贝壳与石砾烧制的混凝土砖。一些剥落的地方可以看见里面的小贝壳。
房间的窗口很小,根本就是个通风口。这里建筑的样式过于庄严缺乏装饰,内部又缺少必要的生活设施,睡在里面极为压抑。
驻地外干净得寸草不生,没有树木,也没有鸟声或虫鸣,夜间异常安静,只有瑟瑟风响。别说什么街市了,沿路连居民都没有。
三日后才有一名联络官风尘仆仆地赶来。
“请随我来。”
“我需要见大酋长,他愿意接见我吗?”
联络官多一句话也不说,问就是往前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空中花园。”
所谓“空中花园”,是大酋长居住的宫殿。
“据说地基是四方锥形,屹立在砖石顶上的华美宫殿,回廊上种植各种热带植物,被誉为‘空中花园’。那是一座人间奇迹,完完全全的人工建筑拔地而起,占地面积与帝国首都相当,而且屹立千年不倒。”纳特多少知道一些。
“比帝国的皇城山还好?”
“萨拉什古城地广人稀,幅员辽阔,约是帝国首都的十倍。”
“我才不信呢!”
“眼见为实,等见到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泥土路风干以后烟尘四起。众人坐在牛车上,远远可以见到一个山尖形状的建筑。通行的士兵都不敢抬头仰望那里。不用问,那一定是大酋长的花园。
看起来近在咫尺,路程却无比漫长。一行人走走停停,竟然花了足足两天时间才抵达都城脚下!
近看这座古城,又是怎样壮丽!它修建在一座山上,整个山顶都削平了作为地基。眼前是高耸如云的城基,抬头见不到顶,人站在下面就像蚂蚁一样小。众人无不惊叹,书上的记载分毫不差,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
只是与港口边上一样,这里干净得寸草不生,也没见到一个自由往来的居民。
众人随着士兵攀上陡峭的阶梯,跨过巨型石门,终于来到古城内部。
进了古城,他们必须得上缴随身的武器和护具。为了见到大酋长,希林只得妥协。但装了信的匣子绝不能交出去!那封信他必须亲手呈上。
“这座古城亦被称为‘石城’。内部的建筑物都是石头堆砌的。但我已经可以纠正这一项谬误了,古城的砖石都是混凝土烧制的,并非天然的石头。”纳特提起笔要记下来,笔和记事本也被士兵夺走。
希林终于见到了一些当地的居民,和传闻中差不多,女人覆面纹身,根本看不到容貌。此地没有街市、店铺,商贩少的可怜。当地人见大酋长的联络官,立即伏地而跪,脸都不敢抬。
这种迎接方式谈不上热情,一路上希林走得很不自在,战战兢兢的。
古城没有色彩,人们都灰头土脸的。小房子挨挨挤挤,里面低矮阴暗。城中唯一的色彩来自于中心处的“空中花园”。那座城中之城像是人间的仙境,上面遍布稀有的植被,还有星星点点的花朵。
古城的体量不容置疑,从城门走到花园脚下又是一日。路上远远见到一些居民区,都是杂乱低矮的房屋;而一旦遇到统治者亲自树立的地标,又极为宏伟壮丽,高耸入云不可计量。
路上他们见到了巨型的战士、马匹,还有一只巨鹰的雕塑。他们还路过一处非常诡异的地方。
看起来是八角形向下凹陷的广场,座落于空中花园前面。宫殿前修建广场又不稀罕,帝国的建筑也常常这样。这片广场空无一人,卫兵也没有。这里是非常值得自豪的地方,联络官带领众人行进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笑容。
希林却嗅到血腥的气味。
低头看,广场中心处的深坑内部散发出腐臭。不晓得里面怎么回事。
纳特四处张望,突然惊叫了一声。
“不对劲啊……远处那些石柱上的人形不是雕塑,是尸体!”
约有数百枚石柱环绕着广场,纳特这才意识到远处的景物在近处也有,就在他头顶上!举头一看,吓得脚都软了。
“带我们来这种地方,是要吓唬我们么?”
“怕什么!”
跟班的小侍卫窃窃私语,互相鼓劲。
在这种地方,就只有一个“人”欢欣鼓舞,唱着小曲儿四处乱蹦。
“来啊,快看这里啊!”
“我才不去呢!”希林低声说,“那下面应该是个深坑吧?”
“哈哈哈——!”
“祭坛。”
希林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恶魔在这种地方最起劲,这是滋养它的源泉。
联络官自然不会告知他们更多信息,只是重复着几句当地的语言,“献祭”、“献祭”。再往前走,连那位联络官都没有资格靠近了。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将一行人交给级别更高的接待官。
他们的交接过程极为简单粗暴,下属伏地而跪,多一个字也没有。
“喂!就这样?都不告诉他们我是皇家特使?”
希林气坏了。一路上翻译官费了老大劲才把大家的来意讲清楚,结果全都白说了?无奈,他们又被另一群卫兵“押送”,登上空中花园的台阶。
1003. 八卦象阵
奴仆们拿这群人没办法,宫殿里的士兵可不一样。士兵们手里握着长矛,皇家特使一行人却在踏入皇城的时候被收缴了武器和护具,现在一个个穿着长衫和拖鞋,手无寸铁的,和奴隶没什么区别!
“啊——!”
嗖地一声,还没等士兵们反应过来,一柄飞刀直插其中一人的眼窝。
“!”
希林一皱眉,原来是艾利安第一个出手,还没等命令,他已经把警惕性最差的敌人干掉了。
“艾利安,从刚才我就想问,为什么你手里有一把刀……?”
那是一把巴掌长的匕首,没有剑格,像个锥子一样的。多亏了这一击,皇家特使这一方才有机会夺取了一杆敌人的武器。时间紧迫,没空回答这个问题。安利安仅仅是维持着他那副神秘而又迷人的表情,满怀喜悦地奔赴杀戮。
大家拿起身边一切可以还击的物品当作武器,与死守宫殿的士兵决一死战。这群人不仅勇猛,而且机敏。他们齐心合力逐个围剿落单的士兵,直到将所有敌人悉数击杀。
那些萨拉什的宫廷卫兵,不仅和他们语言不通,而且极其顽固,根本不愿意沟通。除了杀人或被杀,他们什么都不懂。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根本不知道好歹。
这一场宫殿里的攻防战持续了小半天,直到附近守卫的士兵死光了才算结束。清点人数的时候,随行的帝国卫兵还剩四名,三个跟班都或轻或重地受了伤。
“还能走吗?能走的话继续上路,跟我去找大酋长。”
重伤的人留在原地,其余的人跟着希林往前走。说来奇怪,远处没有更多士兵了,宫殿的回廊空荡荡的。
继续走大家发现了厨房和储藏室,萨拉什人的饮食大多是风干和蜜饯的,非常耐久。厨房里还有一口大水缸,日常的饮水就从这出。
很快,他们又发现一个小房间。里面没有人,只有断断续续的腐臭味。推开房门,只见一具倒在地上的女奴尸体,已经死亡多时了。房间里有一个台子、一口精致的陶瓷大碗。碗里有一点点干涸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看不懂了……”长腿阿吉凑近了检查,“难道这个奴隶被放血而死的?”
“别看我,又不是我干的。”艾利安的口气像在讲一个冰冷的笑话。
继续走,又遇到和早上一模一样的情况——绕了一圈又走回来了!再次见到满地的尸体和受伤休息的同伴,双方都错愕不已。
“怎么回事,我们全都回来了?”
唯一不同的是,早上希林绕的是小圈,这次他绕了更大的圈。
“这宫殿怎么回事?宝儿,我们怎么又被困住了?”
宝儿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平日里她被禁足,从未离开过侍奉的宫殿,连回廊外面的情况都不晓得。
“队长,这没道理啊!就算是个迷宫,那些仆人自己也不出入吗?”
“他们都不同程度地被囚禁着,应该只有少数人知道如何来往宫殿内外。”
几个人又逮住老嬷嬷,逼问她离开的办法。老妇的嘴巴很严,任凭如何大骂,只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浪费时间折磨她也不是办法,我们得尽快找到出口。所有人分散行动,检查各处的墙壁、地板,看有没有密道。”希林下令道。
“早上宝儿带我走出来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况,明明哪里都没路了,她却能掀开一条帘子找到出来的路。”
众人立即忙活起来。希林自己也没闲着,在仆人房间里四处摸索。
“撒耶坦!别傻笑了。你最好帮帮忙,从外面看看这宫殿怎么回事!”
“相信我,外面的情况很糟糕,你肯定看见。”
“你说的简直是废话!”
希林琢磨着,“出口应该就在附近,否则撒耶坦也不会站在原地看笑话。一定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线索被我忽略了……”
再说纳特,被接二连三的杀戮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一起搜查。地上躺着一具萨拉什士兵的尸体,或许还没死透,那人一定瞪着他,嘴角还有血泡涌出来。纳特吓坏了,看都不敢看,偏偏他还得检查这面墙。
肥肥紧闭双眼,勉强伸手摸索……他有种奇怪的感觉,猛一抬头吓得大叫一声——什么时候前面站着个人!
这人年岁不小了,黝黑的皮肤干巴巴的,花白色山羊胡子,穿得不错,一副本地贵族的打扮。看他头顶上巨型的头巾,身份地位绝不低!萨拉什这地方的贵族都缠头巾,位置越高头巾越大,他的头巾都顶到天花板了。
“你是什么人!”
老者不仅一言不发,而且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说话?我们需要见大酋长,你能带我们去吗?”
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抱歉,你肯定听不懂我说的话。非常遗憾我们的翻译也受重伤了,现在没办法体面地和你交流。但你看看这里的情况,应该就明白怎么回事吧?”肥肥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们急需帮助!你得救救我们,除非……你就是下令暗算我们的那个人?!”
想到这,肥肥吓坏了,失声大叫。众人都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希林见他险些跌倒,急忙扶了一把。
纳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而且差点被尸体绊倒趴在血泊里。他疑惑了……
“喂,你不会因为碰到一具尸体就吓成这样吧?我现在可没办法照顾你的情绪。”
“不是……希林,那里、那里有个人!就是他下令谋害我们的,他都承认了!”
顺着纳特手指的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面墙。
“他一定是跑了,我刚才差点就追上他的!”
肥肥甩开希林冲过去,用力一推,哪有什么墙壁,分明是一条隐藏的通道,出口就在那里!
“哈,纳特,我真是小看你了!”
众人大喜,想不到笨手笨脚的肥肥这么心细,不枉大家在战斗中费心保护他。
“我们走!”
“嗯,但是,小心啊!那个人从这里跑掉的,他可能去喊追兵了……”
众人紧握着武器紧凑在一起,顺着新发现的通道往外走。他们到了更加诡异的地方,通道理没有阳光,阴冷的气息中夹杂着腐臭味。这里根本不像是“外面”,更像是一座地牢里面。
“队长,我不喜欢这地方……有种请君入瓮的感觉。”
“嗯,看起来像是个陷阱。我们得停止探索了。”
一行人停在回廊当中,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袭来,不远处似乎有个房间,出入口是紧锁的铁栅。好奇心又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机灵鬼走上前查看,很快他吓得嘴唇颤抖,话都讲不清楚。
“队长……里面全是人……”他接连后退,“但是全被开膛破肚了,我不想再看了……”
“哈哈哈——我就说外面没什么好看的,你非要看!”恶魔笑出声来。果然它知道,凭它的本事肯定早就看穿了。
“全体转身,后撤!”
希林想着这种地方没有探索的必要了,一行人调头往回走。这一次,回廊变得黑暗而且漫长,怎么走也看不到出路。
众人陆续发现了别的牢房,有些关着活人,有些亦是悲惨的景象,容器中盛满人类的肢体碎片,分门别类整齐地码放。或许他们都犯了什么无足轻重的罪,等待他们的刑罚如此恐怖,与其说是惩戒,不如说是某种邪恶的祭祀。
“撒耶坦,这里的人在搞什么邪恶的仪式吗?”
恶魔无心回答希林,它看见了什么东西,立即眼前一亮。
“灵魂!”
人类生命的核心,对恶魔而言却是基本的食物。恶魔迫不及待地扑上去。
不远处站着一个本地贵族打扮的老者,他吓坏了,惊恐地求饶。
“撒耶坦,别过去!我不允许你动他!”
希林自说自话地冲上去,来到一座石棺前面。当然,谁都看不到他说的什么恶魔或灵魂,莫名其妙地跟上来。
这个地方怪怪的,说宫殿不是宫殿,但说是地牢,又未免过于华丽了,像是个墓室。石棺四四方方的,用漆黑冰冷的石头雕琢而成,上面光溜溜的没有任何装饰。
周围有一些陶土罐子,都用泥巴封住,不晓得里面是什么。
希林踏上台阶,喘了口气轻轻一拍石棺。
“纳特,我们错怪你了。我看到你说的裹着大头巾的贵族了。”
“啊,是吗?”
“但他应该是死了,你看到的是灵魂。”
“……”
纳特顿时脸色铁青,有一阵很不舒服的感觉。
“你现在还能看到他吗?没准儿他可以帮助我们。”
“额……”肥肥忸怩着,有点不情愿。
“希林,我确实跟随导师探索了一些‘灵魂学’的知识,但我一直都没成功。我没办法像导师那样灵魂出窍什么的……额,我必须得和你说这些,因为要和一个灵魂进行交流,自己就得先脱离肉身,进入灵魂的状态……”
“试试吧,我们都指望你呢!”
希林笑呵呵地拉他过来,一通安慰加鼓励,“一定可以的!纳特有特别的才华,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想不到有一天到了危机关头,全要靠这位胆小的学者了……
1007. 方术士
大酋长昏昏沉沉的眼睛为之一亮,他心里早没有什么国家大事,分毫不关心古国与帝国之间的外交。无论这个陌生的异乡人什么来头,一听他可以提炼丹药,当即就下令抓捕。
好在生性多疑的大酋长平日里禁止任何人持械进入圣殿,就连他最亲信的卫兵也不例外。宫殿里的仆人手无寸铁,士兵全都在大殿外面。
一群胆小如鼠的阉人奴仆冲上来,希林一脚踹开一个,翻身举起果盘又砸晕一个,使出了浑身解数反抗。
“哟,这次怎么没有束手就擒啊?”撒耶坦不忘在一旁吹风。
“废话,你倒是听听看他们想要对我做什么啊!”
谈判肯定是破裂了,此时此刻顾不上两国外交,保命要紧!那些奴仆七手八脚的,希林又是蹬又是踹,一点儿也没客气。他心里还暗自庆幸,好在这鬼地方阶级等级森严,动手的全是下等奴仆,那些抬着怪人进来的彪形大汉一个也没有动手……
得意地早了一点,发现希林这么棘手以后,尚作天师命令自己的脚夫们悉数出击,共同捉拿“人犯”。
“卫兵——!卫兵——!”
沉重的石门被完全推开,宫殿中的士兵们冲进来。和他们一起冲进来的是希林的伙伴们。原来他们已经在大殿外和萨拉什士兵开战了,打开宫殿们以后战场扩大了。
“哎呀,我的救星来啦!”
接住艾利安掷来的长剑,希林的干劲儿一下子起来了。
“哈,想拿我炼丹药?没门儿——!”
希林甩开剑鞘一晃眼刺穿一个脚夫的胸膛,回身一剑砍了边上的一个,跟艾利安里应外合又斩下数个。这些下等人对武艺一窍不通,蠢笨得要命根本不是他二人的对手。
“哼!看招——!”尚作天师见状不妙,连忙从怀里掏出“法宝”,朝他们二人丢过来。
“震——天——雷——!”
“?”
好像是三块小石头,希林觉得挺好玩的,他一伸手居然接住一个。
“哈,这什么玩意?”
拳头那么大的石头,里面似乎是掏空了,掂一掂分量不重。一头抹了黄泥封口,还有个小洞,噼里啪啦地冒着细细的烟。
“你丢的力气那么小,砸人根本不疼啊!”
正要再仔细瞧瞧,艾利安觉得不对劲,一脚踢飞希林手里的“震天雷”。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小石头“爆炸”了!“轰——”地一声碎裂成无数小块,巨响伴随着火光,真的就像打雷一样。那些炸开来的小碎石打人可就疼了。转眼间把周围人打得头破血流。
这玩意不分敌我,越是穿得少越倒霉。另外两颗震天雷也陆续炸开,一时间到处都是尘埃和火药味。
希林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阵,耳膜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振得生疼。若是刚才没有艾利安救急,他的手掌就要炸开花了。更重要的是,他这辈子从没见过什么东西会由内而外剧烈地“爆炸”,他生平第一次见到“爆炸”!
尚作天师接二连三地又丢了好几颗震天雷出来,故技重施大家就有准备了。小石头速度不快,闪身躲避或是一脚踢开都没问题,反应够快的,还能抓住了丢回给他。
被自己的震天雷炸了一下,天师赶紧用长袍子挡住脸。他气坏了,又丢出一些只冒黑烟没有爆炸的震天雷,把圣殿熏得乌烟瘴气,大殿里的人一个个泪流满脸不住地咳嗽。
那些愚蠢的奴仆见到这些火光啊、爆炸啊,早都吓得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偏偏这群帝国人胆子大,或许是因为见的世面够多了,见怪不怪,居然还笑呵呵地讨论起来。
尚作天师脱下长袍,他腰上还困了一圈特别的武器,像是箭头,一旦点燃便冒着火光飞出去,直奔这群帝国人。
希林一惊,一时不知所措。这个怪人用的怪武器飞得歪歪扭扭,不像弓箭那么容易判断。偏偏他手边没有一件趁手的护具。
“当心!”
艾利安揽着他背过身去,用自己的铠甲挡了一“箭”。碰地一声,冒火的箭头在他背上爆炸,在铠甲上留下一圈黑印和淡淡的凹坑。
其他的“火箭”则落在附近,又引发一系列的小规模爆炸,像焰火那样放出漂亮的光芒。只可惜,杀伤力有限。除了一些皮外伤,大家还算完好。
“哦,我知道啦!”纳特见到这一幕恍然大悟,“这些就是焰火啊!东方传过来的焰火,原来不仅可以欣赏,还可以当作武器攻击敌人!”
“呵呵,还武器呢!威力不过如此嘛——骗骗傻子还行,我就算了吧!”希林哼了一声。
宫殿里的士兵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希林要亲手对付尚作天师。
“想把我开膛破肚,你自己先尝尝这个滋味吧!”
“哼,黄口小儿,看招——!”
尚作天师脱了腰上缠“火箭”的带子,他身上还藏着别的法宝。原来这人长得挺瘦的,之所以大袍子看起来那么臃肿是因为他藏了一大堆东西。
就见他两只手抓了不同颜色的药粉,双手一搓一扬,撒得到处是粉尘。那味道又腥又臭非常恶心。
“你又玩什么花招?”
“哼!”
天师裹着袍子蹲下身躲避。希林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一瞬间宫殿的空气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根本不是一两个小石头的威力,是一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巨大力量,炸得人肝胆俱裂、七窍生烟。
别说这里的人,连宫殿的墙壁也承受不住,天花板上的马赛克哗啦啦掉了一大片。地上的水池也被炸开一圈。
希林当场就懵了,手脚不听使唤倒在地上。他心里想着,若非自己永生不死的肉身,恐怕就交代在这了……
远处的同伴也都倒下了,一个个伤得不轻。这一场巨大的爆炸之后,整个宫殿就没有一个还能站起来的人。
希林得意地太早了,忘记尚作天师不仅是大发明家,更是一个方术异士。意识一片空白的时候,就见那天师手执一柄木剑,另一手焚烧符纸,口中念念有词……
须臾间,宫殿犹如倒扣的铜炉,与外界隔绝开来。天花板上出现了翻滚的云海,身体四周皆是云雾。
天师执剑起舞,在他的号令下,宫殿里时而狂风大作,时而雷电交加,水池里的水蒸腾而起,升入半空中变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分明是正午时分,宫殿里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身边那些受伤的人在恐惧中尖叫、哀嚎。而天师的本事不止这一点点。又是一阵咿咿呀呀地大喝,这次,平静的积水池一道水柱拔地而起,旋转着飞起来。长长的水柱在乌云中翻滚穿梭,竟然还会发出雷鸣一般的吼声。
本地人全都吓坏了,惊叫着,“龙、龙!”
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怪物,有鹿角,面容狰狞张着血盆大口。怪物的身体一节一节的,有无数的爪子。翻来覆去看不到尾巴。
怪物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像是浓云和暴雨的复合物。希林心想,“这怪物好像荒原上的兽主……莫非也是同类……?”
有了怪物的协助,尚作天师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俨然成了这小小世界里的神明。那大酋长吓得跪地求饶,只有哭的份儿。
1008. 白骨幻戏
圣殿中人人惊恐,在巨龙的咆哮声中乱作一团。这时不知怎的,浓云中冒出来一只巨大的骷骨手臂。它的脑袋就在附近的云层里,浑身都是白骨,一点肉也没有。这么大的骷髅,跟希林见过的最大的天使形骸一样。
它裂开下颌骨,咯咯咯地笑起来。
又是龙、又是风雨大作,现在还冒出来一只骷髅?无尽地狱的景象也不过如此了。
众人绝望之际,却见那骷髅是冲着巨龙来的。它一把逮住黑龙。巨型的枯骨手指一齐用力,竟然把龙捏断了!怪物的躯干像布丁一样断为两截,无数半透明的小水珠飘散到四周,体内包裹的风雨随着肢体破碎而溢出。
这龙是神明,并不会感受到疼痛。它长啸一声,两截身体各自扭动,继续兴云作雨。
骷髅发出呵气的声音,它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像是小儿捉虫似的,来回拍打、抓捕黑龙。两个巨型的怪物在半空中缠斗起来。
原本绝望的众人窥见了一丝生机,“怎么,那么恐怖的骷髅怪物竟然是来帮助我们的?”
再细看那骷髅,它的指尖有若隐若现的丝线连接着什么。顺着线看过去,希林一惊,“怎么,圣殿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不清楚那人什么时候闯进来的,或许是大家被炸得自顾不暇的时候吧!反正不是熟人,没注意到。仔细看看再清楚不过了,那不就是自称为“萨拉什古老土地上权力最大”的国师,奥尔玛兹德么!
他那张脸血淋淋的,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缝隙,现在用几枚别针固定起来。这不奇怪,前不久见到他的时候,他从正中剖开自己,正试图脱下去呢。自己的皮肉居然还能如此随意地处置!都不知该做何评价了。
众人头一次瞧见他的模样,分明是个浑身是血的光头老大爷,没见着纳特描述的那些锦衣华服和大头巾。他的眼神迷离,站也站不稳,沉醉在某种难以言说的喜悦里,没空理会任何人。
再看他指尖和手肘上的细线,连接着巨型骷髅的对应位置,它怎么动,大骷髅就怎么动,跟操纵木偶一样。唯一不可理喻的是,他的身型比那骷髅小太多了,而且他在下骷髅在上,竟然有一种倒置的巨大力量牵引着他们。
骷髅逮到巨龙的肢体就捏碎,巨龙逐渐变成许多许多截,每一截长短不一但都有爪子和鹿角。
希林暗自偷笑,“这不是跟我当初斩杀兽主的情形一样么!毕竟是神明,杀不尽,也杀不死。”
随着巨龙的力量变弱,半空中的浓云慢慢变淡了。大家又能看清楚那个咿呀做法的天师了。
“趁着有国师的协助,咱俩把那个天师拿下吧。”希林和艾利安商量着出手,现在还能动弹的也就是他们二人了。
“像乘人之危?没门!”
尚作天师打老远就听见了,他得意地哼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一沓黄色的符纸来。他身上到底带了多少东西啊!
这次咿咿呀呀一阵祝祷,一头猛虎嗷地一声从他背后窜出来,直奔希林和艾利安二人。这头上贴着黄纸的老虎比以前见过的都大,尖牙利爪好生威猛。而且它好像有灵性似的,瞪着希林那眼神就好像认识他一样。
希林暗叫一声不好,自己这辈子没少杀荒原上的老虎。这天师召唤出来的猛虎该不会凝结了它们的怨念,找我寻仇来了?
“瞧你吓的那样,你退后,我来!”
艾利安仗着自己穿了盔甲,丝毫没把老虎放在眼里。他拿出跟人练剑的架势对付老虎。“当心,老虎……”没等希林说完,那老虎已经一跃而起奔到艾利安跟前了。
它的动作与真的老虎别无二致,无可挑剔地迅速、凶猛,而且力大无穷,不愧是百兽之王。它一口咬住艾利安的肩膀,两只爪子一前一后死死地钳住他。
“喂……快动手啊,还用我吩咐吗……”
希林连忙举自己的剑刺击猛虎。他看准了老虎腋下的位置,斜着一剑直奔畜生的心房。
“!”
狠狠一剑击穿,心想着能将怪物一举拿下了。哪成想老虎浑然不觉,咬着艾利安满地乱摔,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不可能啊,就算刺偏了也不可能这么活蹦乱跳啊!”
希林急了,朝虎背、虎爪上接连砍、刺,这怪物也不觉得疼,就是咬着艾利安不放。说来奇怪,它的身体分明十分沉重,体内却没有血,像是团羊毛毡做的娃娃。
“对了,打头!”
再不想办法,艾利安的头都要被它咬下来了。情急之中,希林倒拿着长剑往老虎鼻子眼睛上一通乱翘。他肯定是敲到要害的位置了。猛虎突然哀嚎一声倒下来。
它不仅倒下来,而且力量和重量都完全消失了……再一看,地上哪里还有什么老虎,只有一张软啪啪的虎皮,不远处是半张黄纸,从它额头上被打下来的。希林拾起虎皮翻来覆去查看,上面好几处破洞,是他和艾利安刺的。
“咦,这不就是天师坐下的那张虎皮么!”再看不远处被丢弃的豪华椅子,虎皮已经不见了。
艾利安好长时间都没缓过来,老虎是假的,留在他身上的伤可全都是真的。那两颗尖牙咬穿了铁打的铠甲,留下两个淌血的窟窿。
希林看得好生愧疚,拉着艾利安说,“这次是我欠你的……”
“切。”
尚作天师的麻烦大了,希林朝他走过去。
“你掏了那么多法宝,结果只是吓唬人的玩意,每一样能杀死我。现在,我要宰了你了。”
“看剑!”
天师用的桃木剑哪有什么威力,打人都不疼;他用的各种火药、五花八门的小把戏希林全都见识过了,三两步走到那天师跟前,希林一剑戳穿他的肚皮。
这一剑一点也没犹豫,把他开膛破肚,零碎散落满地。
“自己尝尝这个滋味吧!”
天师倒在地上哀嚎不止。他这副德行死定了,什么时候会死就不好说了。希林冷冰冰地看着他,一想到好些殒命的同伴,这个死法也是便宜他了。
怪人声嘶力竭地嚎叫了好一阵,就不动弹了。圣殿里积聚的风雨逐渐散开,黑龙消散不见踪迹。那白骨化做灰尘消失,一切都是凭空幻化出来的,如今归于平静什么都没了。月光透过高窗照进来,这时候已经是深夜。
重新回到人间,满地都是死尸和身负重伤的人。
国师奥尔玛兹德高兴极了,接着异乡人的手他不仅重获自由,而且除掉了政敌。它把自己的皮肉穿穿好,傲慢地看着希林。
这时候,地上有个奴仆擅自爬起身,嘀嘀咕咕地跑出去。
“杀了他!”奥尔玛兹德粗催道,“别让他跑了!”
大殿的石门沉重。那仆人很着急,用力扳把手。门被奥尔玛兹德控制了,怎么拉都拉不开。还能站着挥剑的人只剩下希林了,他不明白堂堂国师干嘛要跟一个奴仆过不去。即便是背叛过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们都是奴隶,身不由己嘛!
“那不是普通的奴仆,是尚作天师霸占的躯壳!”
“?”
“趁现在杀了他,别给他逃走的机会!”
希林好像明白了国师的意思,虽然这么做有些鲁莽,但……没多想,剑已经刺穿那个奴仆了。
“可是,我怎么知道他不会再找别人霸占?”
“现在不会了。”奥尔玛兹德说道,“霸占旁人身躯的异术要消耗他一声的能量,他没有那个本事霸占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