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阅读 佛更警告
感谢您阅读本书。作者在此对浏览本书、收藏、投推荐票的读者表示衷心感谢。对于投过特别多推荐票的读者表示特别多的衷心感谢。
本书没有签约不能够打赏。但读者的喜爱就是对作者最好的鼓励。
作者在业余时间创作,如果工作很忙更新就会变慢。目前本书的规划如下:
【第一卷】契约源起
男主从荒原来到城堡。
已经创作完成(偶尔小改)。
【第二卷】堂皇帝国
男主在帝国。
不小心(凭着美貌)富贵了。
跟朋友嘻嘻哈哈,去地狱探险。
已经创作完成,偶尔小改。
【第三卷】绝代女皇
帝国玩脱了,男主也跟着玩脱了。
和第二卷是连贯的内容,已经完成的内容会有一定程度的删改,但故事的框架不会变动。
【第四卷】荣耀的尽头
荣耀归于尘土。
男主会回到家乡。然后又去圣城,可能还会去北极。
(在写了、在写了。写得比较仓促,以后会从头整理)
【第五卷】
另一个主角的故事。
上万年以前,天使、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
【第六卷】
(如果那时作者还在写)
男主回归。
“大人,时代变了。”
“不,我的朋友。时代从来都没变。”
吸血鬼骑士团放下长矛拿起火药枪,想想都觉得赤激。
【第七卷】
作者想写男主开着F35-B在古堡的露台上垂直起飞,飞到一边因为临时改路线而不得不申请空中授油。等男主拿到账单的时候大骂米国人才是吸血鬼,哈哈哈!
(滚吧,不要再画饼啦)
再改书名作者是狗
现在的书名作者再也不改了,如果再改作者就是一条狗。
本书改过多次书名,最开始叫《圣骸传奇》,曾经改为《吸血鬼骑士传说》以及《吸血鬼骑士起源》。然后悲催地发现鬼居然是被屏蔽的字。一度想要改成《吸血狗骑士起源》,只是还没付诸实施。
某天作者心情真的很差,睡不着,就改成《圣天使与永夜契约联盟骑士团》,消耗了很多脑汁,一段时间内都不想再改。
不,但是60天冷静期后作者还是改回去了,现在还是《吸血鬼骑士起源》。
作者自己的笔名,“沿海温暖咖啡”,也曾经有“沿海高冷咖啡”、“沿海暖暖咖啡”和“沿海冷冷咖啡”的变动。
作者的男主,其实也改过很多次名字……最终敲定了希林洛斯·加兰德。对,就是会叮的一声的那个加兰德;会一不小心咬断手指的那个加兰德。伴随这个书名和这个男主名,作者津津乐道的两大槽点都还在,太好了。
本书在网上连载,正版全文免费。作者在此感谢您的阅读。
1. 王子的兄长
广袤无垠的荒原上,微风吹拂着萌动的青草,仿佛一波一波的水纹。现在春寒料峭,冬季积雪已然消融,万物复苏,少年们的心也随着微风荡漾。
远远地,清脆的铃铛伴着马蹄声传来,两名少年骑着马并肩而行。二人谈笑声混杂其中,悦耳动听。
那两名少年,兄弟互称。弟弟不足十岁,皮肤黝黑,圆脸蛋尖下巴,微微翘起的鼻头,双眼眯缝笑着,显然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哥哥顶多十四岁,白皙消瘦,鼻梁高挺,眼窝深陷,颇有几分高山民族的气质。他的发色很奇怪,是掺杂着白丝的银灰色,枯草一样随风飘动。
哥哥脸上全然没有少年人的天真烂漫,他显得早熟,眉宇之间有几分说不出的忧愁。
看他们的打扮,都来自荒原上的游牧部族。帝国将版图以外的人统统为“野蛮人”,哪怕版图之外山高海阔。傲慢轻蔑的言辞之下,从不细究他们的族类。称他们为“人”已经是帝国的仁慈了。
野蛮人在荒原上群聚而居,每个族群有自己的语言和传统,也有简单的文字符号,用以区分彼此。
这兄弟俩分明来自同一个部族。否则也不会这么亲密。他们穿着井口领的对襟曳撒。荒原上许多部族都穿这种服装,收紧的袖口方便骑射;腰间细密的褶裥,显得人宽肩阔背飒飒英气。
可是衣装怎会不分贵贱,弟弟穿的一身明显是新衣啊。孔雀绿色的锦缎,透着提花的龙凤。腰间一圈厚厚的亮黄色腰带,在绿草地上别提多显眼了。
弟弟腰上还插着一把镶嵌红珊瑚和绿松石的短刀。这么小的孩子,带着刀干嘛呢!看他那个稚气的脸蛋,人畜无伤的柔弱性格,从来也不会拔刀对着任何人。
哥哥却更加朴素,甚至破旧。看不出原本什么颜色了,或许是姜黄,或许是青灰,脏兮兮的粗布衣裳。边角还有花边补丁。
补丁的针脚细腻,缝得精巧,一定是双巧手的功劳。
弟弟贪玩,骑着马乱跑,自己都险些跌落。
“萨吉——当心!”哥哥脱口而出。
“嘿嘿,没事。你看,蚂蚱,哈哈,我逮住一只蚂蚱!”
哥哥无奈地微微笑。忽然一件事涌上心头,哥哥又说:“我以后不能总是这样喊你的小名了。你很快就成年了,是部族未来的首领。理应喊你的全名,萨扎德王子。”
“不要嘛!”弟弟使劲摇着头,“我还想听你喊萨吉。从小你都是这么喊的。”
“可是你成年了,很快还要成婚,身份和以前不一样。”
“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是我哥哥,我最亲爱的阿哥,加——兰——德,阿哥!我只想听你喊我小名,喊一辈子好了。”
不谈这个话题了。
萨吉突然指着前面说:“看,兔子!”
他拉起弯弓,右手提起一只羽箭,瞄向远方。
普通人朝这么远的地方看,恐怕什么也看不见。荒原上的孩子,都有一双鹰一般的眼睛。远远的一根针也能看清楚。
吧嗒——羽箭离弦,一道光飞向远方。只见那兔子原地打滚。
“阿哥!我射中了!”萨吉快马加鞭跑去。
“萨吉,等等我!”加兰德也策马飞奔追上去。
“嘿嘿!”年幼的王子,愉快地绕着圈,指着自己的战利品说:“怎么样,我现在也是神射手了吧!”
“嗯嗯,进步相当快。”
加兰德马上附身捡起还在扑腾的野兔。他拔下羽箭,箭头朝着自己递给萨吉。然后把兔子挂在自己的马上。原来他的马屁股上已经挂了一排兔子跟狐狸。看来这次出游收获丰富。
春风温柔地吹拂着少年们的脸。萨吉策马狂奔,迎着风大喊,好不快乐。加兰德紧随,也跟着咯咯咯地笑。
萨吉大喊着说:“阿哥!等以后我当了大首领,就让你当大将军。我们就是大首领和大将军,打遍荒原无敌手——啊哈哈哈!”
弟弟天真烂漫地笑着,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加兰德心里想,明明就是一望无际的荒草地而已,还玩得那么开心。
“阿哥!”萨吉突然用他稚嫩的脸,摆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哥哥简直受宠若惊:“羡慕我?”
“羡慕你的人生啊!”萨吉眯着眼睛,一脸想往,“你已经过上了大人的生活,再也没有家长来管你。家里还有两个可爱的姐妹……”
萨吉很调皮地作出亲亲抱抱的动作,“每天回家,哎呦,左边亲亲,哎呦,右边抱抱。晚上一起睡觉咯,好开心啊!”
“哈哈哈哈!”加兰德仰面大笑,“我真是要被你气昏过去了!你在想什么啊!”
“你明明都笑着承认了!”萨吉指着哥哥的脸,“别耍赖!”
“萨吉,娆娆和娇娇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们相依为命互相照顾,没有你幻想得那么糟糕。再说……”
“再说什么?”
“唉……”哥哥长叹一声,“小孩子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应该是我羡慕你的生活才对!”
弟弟不明白。
“萨吉,”哥哥低下头,语重心长地解释,“你每天回家,有父亲母亲关心。这是世上最幸福的事。而我,我的母亲大公主早逝,我几乎不记得她的模样了;我的父亲,我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我没有双亲,和两个女孩相依为命。这不是凄苦的生活吗?”
“可是你没有爸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开心!”
“萨吉,你眼里所谓‘想做就做’的事情,很多时候是被生活逼迫着,不得不去做的。并不是真的喜欢,你明白嘛?”
“完全不知道阿哥在说什么。”萨吉清澈的眼睛看了看阿哥,又看看远处的天空。心思回到了玩耍上面。
原来这位王子的兄长,并非直系血缘的哥哥,而是表兄。难怪,王子怎么会有兄长!
“阿哥,你说旗尔丹部族的公主,会长得好看嘛?”
“人家是个公主,总归不会丑吧。”
“可是三兄弟他们总笑话我,说旗尔丹的女人都特别黑,还长毛的,像男人一样。”
“你不要理他们。他们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娶公主做老婆这么美的事情,下辈子也轮不到他们。”
“嘿嘿……”萨吉傻笑着,“我也要娶老婆啦!结婚以后就可以每天和老婆亲亲抱抱,过甜蜜的生活咯!”
一边闲聊一边走,哥哥突发奇想。
“诶,你想知道旗尔丹部族的公主长什么样?那我带着你去看看不就好了!”
“真的?!”弟弟喜出望外。
“嗯。”加兰德点头。
“哇……”萨吉的脸上浮现喜色,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他一把抓住哥哥的手臂,“你可一定要带我去!”
“嗯,放心吧。我也想去旗尔丹部族看看。”哥哥点头。“不过不是今天。旗尔丹在另一个方向,需要改天再去。”
“什么?”萨吉的惊喜一下子跌落谷底。失落地思量,“好吧……改天,但是不许耍赖。说过的话必须算数。”
“嗯,一定。今天先回家吧?”
“不要。”萨吉坚定地回答道,“好不容易跑出来玩,今天一定要露营,绝不回去!”
弟弟贪玩,无论如何也不肯返回。
春风吹来远处悉悉索索的声响。荒原少年鹰一般敏锐的眼睛,突然发现了星星点点的闪光。
“阿哥,那边好像有人……”
加兰德的神情立即紧张了起来。他看到目光尽头有陌生的身影走动。少年警觉地搭上弓箭,瞄准远处那个人影。
这一天他们肆无忌惮地狂奔,没有注意过行程。现在这个位置,恐怕已经距北方的城堡非常近了。
多年以来,他们的部族与这一座城堡对峙,双方乃是宿敌。这里出现的人影,极有可能是城堡里的士兵!
2. 奇怪的陌生人
难道城堡里面派了奸细,来勘察荒原的情况?加兰德不由得一阵紧张,敌人面前,任何一点微小的举动都变得危险。
少年示意弟弟压低身体,不要被敌人发现。他自己则飞身上马,小心地朝敌人接近……远远看去有两个人影,正在探头探脑地到处张望。再靠近些,看得到他们穿着城堡士兵的军装。
城堡的士兵,加兰德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北方城堡的风土人情与部族全然不同,一眼就能认出来。
两名北方杂兵长得高大健硕,皮肤白皙,发色也是浅色。一个红脸的稍微胖一点,另一个尖嘴巴的瘦一点。二人都穿的长棉甲,外面套皮质马甲,头戴着铁盔。那二人手里各拿砍刀和锤子。看他们脸上有倦容,大概是走了很远的路过来。
慢慢走进射程,加兰德悄悄搭弓上箭,瞄着天上。红脸胖子块头大,这一箭先送给他。远距离射箭需要凭借经验选择方向和角度,这方面,加兰德绝对是个老手。
他用全身力气拉开弯弓,屏息凝神,估摸着差不多了,右手轻轻一放。
箭矢朝天上飞去,下落时在半空中扭动两下。不远不近,正中那人肩膀。远远听到他惨叫了一声。
两个敌人很快便顺着箭矢的方向发现了加兰德。
他们互相喊了几句,追击过来。北方人的语言加兰德听不懂。但是大概是敌袭、喊杀一类的话,猜也猜得到。
一对二的战斗少年没有优势。加兰德见敌人来追,搭上箭策马佯遁。他的矮脚小马跑得没有杂兵快,眼看着尖嘴瘦子要追上了,少年反身一箭,正中尖嘴巴脸上。
再往前跑,就见着红脸胖子举着铁锤拦路。加兰德把马头一拉,朝一侧紧走。
加兰德需要换个更有利的地势。他对于荒原的地形再熟悉不过。迂回了一小圈,转眼就跑上一座小土坡。
这时,红脸胖子已经追到近前,举起铁锤猛抡。加兰德急忙向后躲。因为太过着急,他整个人都从马背上翻下来,打着滚爬起来。
敌人见他下马,也从马背上下来,步步紧逼。加兰德抽出腰间的匕首,摆好架势迎击敌人。
二人比划着转了个圈。敌人大概觉得,一个小孩子会有多大力气,肉搏一定占下风。于是“咿呀呀呀”喊着举起铁锤,朝加兰德的脑袋劈过来。
少年抽身躲开。敌人一锤落空,重重地敲在草地上。胖子又拎起铁锤横扫。加兰德翻个跟头,连滚带爬地躲开。他闪躲之时失去了重心,脚下不稳,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滑下土坡。
敌人见了,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那红脸胖子高高举起铁锤,狠狠砸下。万万没想到,少年猛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了起来——这小子又是装的!
红脸胖子则因为用力过猛,铁锤深陷草地,被烂泥粘住。这时候,加兰德已经稳稳地占了上风。
就在敌人焦急的时候,也就是那么一瞬间,锋利的匕首转手一挥,仿佛一道电光划过。红脸胖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待回过神来再看,一只手几乎被齐齐切断。
敌人又惊又恐,哇哇大叫。加兰德一阵好笑:成年人也不过如此。他举着匕首走向敌人,看准了咽喉给那人来了个痛快。顷刻间血流如柱,敌人一命呜呼。
捡起敌人的铁锤,这武器更像一件工具,也颇为粗糙。铁是荒原上的稀缺资源。敌人的铁器、铁盔,都是值钱的战利品,带回去一定会受到首领嘉奖。
加兰德望着敌人死尸出神了好一会,又听到远处传来尖叫。这才想起来,刚才那个瘦子未受到致命一击,萨吉还在后面躲着,会不会有事!
“萨吉——”他大喊着,一边到处寻找。
春风吹拂着草地,一阵一阵波浪浮现,却怎么也看不到萨吉的身影。
“糟了!”加兰德心头发慌,一定是那尖下巴的把萨吉掳走了。但是敌人会逃向什么地方呢?他仔细地寻找周围的蛛丝马迹。
这时,好像有极其轻微的哼声从眼前某处传来!一定是萨吉!加兰德朝前面奔去。原来他面前的草地有一小块断崖,只有半个人那么高,正好在他的视线之外。而前面那个受伤的士兵,正和萨吉扭打成一团。
只见那个士兵全身都压住萨吉,他手上握着砍刀,用尽全身力气朝萨吉压过去。而萨吉也在用全身的力气抵挡,几乎要吃不消了。
加兰德急了。他飞快跳上去,一把抱住那个士兵,手攥着那人伤口上的箭矢,逼他从萨吉的身上挪开。士兵转而拿刀砍向他。加兰德一边扳着敌人的手跟他较劲,一边身体猛地朝旁边一甩,将敌人压在自己身下。对方手上的刀,刚好割断他自己的喉咙。
僵持片刻见敌人不动了,加兰德才长舒一口气,瘫在地上。
萨吉还在一边惊魂未定。他看到哥哥休息了,才放下心,一股脑扑倒哥哥里,哭道:“阿哥——!”
“嗯,乖,没事了。”加兰德摸摸弟弟的头。
加兰德仔细搜查了北方士兵,收缴他们身上全部值钱的物件,又草草掩埋了敌人。
“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出现在荒原上呢?”加兰德心里还有疑惑,但没法从尸体口中问出答案。
“看来今天我们真的不能露营了。”加兰德说,“我们回去跟大首领汇报吧。”
“好吧……”萨吉无奈地点点头。这一天游玩的兴致被两个敌人破坏掉,哪怕哥哥还要带着他露营,他也不敢了。
兄弟俩正打算返回的时候,前面好像又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不好,那些士兵可能还有同伙!”加兰德小声说。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开始下山。红色的夕阳下面,视线没有先前那样清晰。一眼望过去,好像看到一个猥琐的身影在草原上艰难地走动,只有一个人,并没有马。
加兰德还是让弟弟原地等待,自己提起弓箭,小心地靠近那个人影。走近了,却是个干瘪、瘦小的人蹲在地上发抖。
加兰德松了口气,傲慢地说:“把头抬起来。”
那人乖乖地抬起头来。天呐,加兰德差点没有吓昏过去,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丑的人!
只见这个人长得歪头瘪脑、不仅驼背而且还佝偻胸,身体完全是扭曲的。他是扁脸小眼睛、一嘴烂牙,皮肤粗糙,瘦骨嶙峋的;而且看起来有点神情恍惚,举止还很猥琐,简直就是恶鬼一样!
加兰德不仅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丑的人,就是把它这辈子见过的全部丑人,每个人贡献一条缺点出来捏在一块儿,也没有这个人这么丑。这人简直就是丑出了境界、丑出了高度。
又看这人衣衫褴褛,显然是个奴隶。他用生疏的部族语言说着:“不要、不要杀我!”
“你是什么人?”
“我是个奴隶。”那人一边说,一边跪拜。他拿加兰德当成是个神明一样的,不停祈求饶命。
看奴隶那身破旧的衣服,有一些荒原部族的痕迹。加兰德认得这种款式,是一个常年游走于荒原、城堡之间,流浪做生意的部族。那个部族的声名不太好,被称作“受罚的罪人”。
“你是库卡部族的人?”
“我曾是他们的奴隶。”对方谦卑地解释。这倒是说出了身上衣衫的来历。“但我后来成了北方军队的奴隶,前两天刚刚逃出来。您杀死的士兵本是来抓我的。”
北方人分三六九等,加兰德略略听说过。他们奴役战俘,像牲口一样使唤那些可怜的人。
“请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奴隶。”那人又朝加兰德磕了个头。
奴隶的身份不会作假,这人的奴颜媚态,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证明。
加兰德无心杀他,冷漠地说:“有罪受罚的人,神明不允许你的部族生活在荒原上。尽快滚吧。”
那人一听加兰德不杀自己,倒是挺高兴。可他肚子饿了,一口水都不曾喝过。一时间根本不想走,又笑嘻嘻跟上来。
“哎呀这位少年英雄,您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当尽心尽力地服侍您,来报答您的恩情。以后您就是我的主人了,请带上我走吧。”
这话可把加兰德恶心到了。怎么,天底下还有人放着自由的机会不要,专门要给人当奴隶的!他疑惑地皱着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你什么意思?骗吃骗喝我这里没有。我养活自己都吃力,没空养活你这个丑八怪!”
一见加兰德是个通情达理的少年,那奴隶就更加谄媚地靠近,抱着少年的腿苦苦哀求。
“小主人,我很聪明,又能干,我可以养活我自己啊。我还可以干活养活你呢!”
“你有毛病吗?你能养活自己,为什么还要主人!你滚开,离我远一点!”
这个人骨头软得很,抱着少年怎么踢打也不肯撒手。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说法。
“小主人,您看看我,这么丑!无论走到哪我都会被人欺负。我说自己是自由人,谁信啊!到头来还不是把我给抓起来去做最苦最累的活。但是您不一样啊,您这么善良,只要赏我口饭吃,别让我被那些坏人折磨死了,我一定好好地报答您……”
“不要!再纠缠我就宰了你罢!”
加兰德刀都举起来了,本想一刀结果了这厮的性命。可是奴隶又改口说道:“不要杀我!我通晓北方人的语言,知道许多他们的情报!他们就要来攻打你们了,你还不知道吧!”
这么一说,加兰德慌了。
“果然北方人打算攻打我们?你还知道些什么,统统告诉我!”
“嘿嘿。别急嘛。”奴隶非常狡猾,他发觉了加兰德的弱点,便拿捏起来。“小主人,您带我回去,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让你领功,多好!”
“你!你这家伙……刚才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又说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加兰德攥着拳头,生气,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少年是个单纯的人,哪像这奴隶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考验,靠着油嘴滑舌活命。
“小主人,别生气。只要是你需要我知道的,我就全都知道。嘿嘿嘿。”
“我们先把这个人带回去吧。”加兰德和弟弟商量。
“好啊。”萨吉倒是无所谓。
“但他很危险,绑着回去吧。”加兰德又瞪了奴隶一眼。奴隶只是谄笑,丝毫没有怨言。
3. 荒原部族
他们把奴隶捆了牵在马后面。一路飞奔回营地,到达时已经是深夜。
“阿爹!”萨吉开开心心一路跑进首领的大帐,边跑边嚷嚷,“快来看看我们的战果!”
加兰德不想打搅大首领休息,就在外面等着。
荒原上的蛮族群聚而居,一个部族是若干家族组成的联盟。追溯历史,家族之间都有血脉的联系。血脉与首领家族越近,族中地位就越高。
部族营地的中央,是十来幢大帐。其中三幢属于首领,其他则属于拥臣的家族。此外围绕着大帐,还有若干的小帐篷聚集着,每一幢帐篷都是一户人家。
他们并非常驻在这里。为了放牧,部族的营地会不定期搬迁。而整个部族还包含更多的家族。那些人分散居住在领地各处。据说总数有三百户之多。
加兰德母亲在世时,也住在营地,是首领旁边一幢大帐。但后来不得不亲自放牧维持生计。那时年岁小,不记得当初的帐篷去哪了。
最近一段时间,随着自己的成长,加兰德的样貌与族人越发不同,无形中与大家渐行渐远。回到营地也像是陌生人一般。他始终没有踏进首领的帐篷,默默等在外面。
等了许久,也不见萨吉出来,他几乎要睡着了。
“大家快醒醒——不要睡觉啦!一起来庆祝吧!”
突然有族人从大帐跑出来,去各家族的帐外大喊。
少年被惊醒。他还有点糊涂。
首领的家臣们陆续出来,兴高采烈地奔向四处,把营地里每户人家都喊醒。他们高举着战利品宣告:“我们的小王子萨吉所向无敌,一个人就斩杀敌两名北方城堡的士兵!”
熟睡中的族人们从各自的帐房出来,听闻首领的家臣们如此宣告,也跟随着欢呼起来,陆续举着火把汇聚到首领大帐外。
“我们的小王子这么勇敢?”
“那当然,看看这些战利品!这铁盔上还沾着血呢!”
“什么,给我看看——”
族人们互相传阅,对战利品赞不绝口。既然取得了胜利,理应庆祝才是。加兰德被他们拥挤着,站在大帐前等候首领发话。
只见家臣拉开大帐,首领拉着萨吉的手走出来,红光满面笑呵呵地炫耀。
“今夜值得庆祝,我的小儿子骁勇善战,将两名北方城堡里得士兵斩于马下。这些都是他带回来的纪念品。”
部族的大将军从一侧大帐里走出,来到首领身边夸赞。
“这战利品价值不菲,王子小小年纪就立下大功一件。”
其他大家族的族长也附和道:“王子为部族增添荣光,不愧为先祖的传人!”
首领吩咐将战利品高悬,彰显王子的功绩。又吩咐大家准备篝火,族人们将会彻夜歌舞,向祖先称颂小王子的故事。
族人们立刻忙碌起来。这时加兰德才看到躲在首领身后的萨吉。弟弟的脸上写满委屈。
“阿爹,阿爹——”萨吉稚嫩的声音一个劲地喊,“我都说了,是阿哥,阿哥他......”
“住口!休要再言!”首领呵斥道,“一边玩去。”
萨吉见他阿爹这样不讲理,眼睛都红了,眼泪在眼眶打转。他跑出来扑到哥哥怀里,难过地说:“阿哥,不是这样的!阿爹根本没有听我说,明明都是阿哥……”
“乖,没关系的。”加兰德摸摸萨吉的头,温柔地说:“那些敌人,都是为了未来的首领——你而杀的。我杀的就是你杀的。”
萨吉摸摸哥哥的衣襟,加兰德身上的血迹还未未干。
首领瞥见萨吉与加兰德亲密无间地私语,微微皱起眉头。
“加兰德啊,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哦,来了。”
少年推开萨吉,随着首领踏进大帐。大帐的地毯都是兽皮,踏上去柔软舒适。首领屏退了家臣,独自坐下。
“首领。”加兰德又问了一声好。
“嗯。”领威严地俯视,露出一种类似于愤怒却又好像很慈祥的笑容,紧盯着少年。
加兰德想起马屁股上还拴着那个奇怪的家伙。不知应当如何处置。便禀告说:
“今天回来的路上,我们还逮到个奴隶。”
“奴隶?”
“嗯。就在外面。”少年说起这个便来了兴致。
“他是个既会讲我们部族语言、也会说北方话的家伙。他说北方城堡的人正集结军队准备对付我们,而且他什么都知道,可以告诉我们北方城堡的细节。”
加兰德讲得津津乐道,可是首领根本没有在听。有个负责准备篝火的族人跑进来询问,首领便对着便对摆摆手,示意他稍等,然后关心起今晚的庆祝。
加兰德又等了许久,哪知道大首领似乎已经忘记了奴隶的情况,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首领语重心长地开口:
“侄儿啊——你是个骁勇善战的勇士,无愧于加兰德的名号,我一直都非常清楚。”
少年认真地点头。他的名字,加兰德,含义是“勇气”,这是个战士的名字。
“你和他们都一样喊我首领,但你不一样。你是我妹妹的儿子,是我的侄儿,是我至亲的骨肉。”
首领叹口气,似乎是回忆起了往事,眼里又含着泪痕。
“我没有更多子嗣,萨吉是我唯一的儿子。你们是比亲兄弟更亲的手足,我看到你们情谊深厚感到无比的欣慰。”
“嗯。”
“有朝一日,萨吉会继承我的位置,成为部族的首领。那时,你会成大将军辅佐他。”
“你们彼此,将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也是唯一值得托付的依靠。”
“我记住了。”加兰德答道。
他并不是非常理解这番话的用意,长辈们似乎都经常说这种意味深长的话语,暂且当做是由衷的告诫吧。再要开口再问奴隶的事情,首领已经累了,示意他离开。
外面篝火准备好了。族人们换上节日的盛装,围绕着篝火欢呼。
气氛热烈时,首领也身着盛装,在家臣们的簇拥下走出来,身边跟着萨吉王子。加兰德小心地钻出人群,躲在众人的背后。热闹的活动从来都不是他擅长的事。
向祖先讲述英雄事迹,是一种传统的活动。首领率先开始一番唱咏,内容是族人之间口口相传的历史。反正夜晚的时间无穷无尽,部族的历史可以从很早很早以前说起。
“无尽的荒原是我们的家乡,从东边太阳升起的地方,到西边太阳落下的地方;从北边严冬统治的地方,到南边酷暑统治的地方。我们是先祖的后代。”
“四十年前,荒原的东方崛起一股力量。一位首领统一了所有的部族,率领大军踏遍了荒原。他被我们称为太阳一样照耀荒原的大首领。”
“追随他一路征战到这里,我们是三个血脉相通的部族,坷兹、旗尔丹,还有远处的塞扎,犹如他的眼、翼与爪。我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路杀到荒原的尽头。”
“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荒原的尽头。远处没有水草只有岩石的高山。我们为大首领守护这片土地,已经十年了。”
“干嘛这么说呢……”加兰德一个人蹲着嘀咕,“远处的城堡里,明明还有人啊。这里又不是世界的尽头咯……”
没人在乎加兰德说什么。大家都望着首领,听着他的故事。哪怕这个故事大家听了千百遍也乐此不疲。首领话锋一转,紧紧地握拳,神色凝重起来。
“十年前,荒原大首领罹患疫病,没有办法医治。只能返回故乡疗养。我们守在这等他回来,一等就是十年……”
加兰德听着,心里也非常难受——不是为那位首领,而是为他自己。
十年前的疫柄,也带走了部族的公主、他的母亲。这么多年来,他努地回想母亲的模样,却几乎想不起来。毕竟那个时候他年纪太小。每每看到萨吉与首领开心地说话,加兰德多么羡慕。
首领的献词结束,庆祝还在继续。族中能歌善舞的人又讲起从前英雄的事迹。这一次,小王子萨吉的战绩与英雄的故事并列,一同被称颂。
大家唱着、跳着,一遍一遍讲述熟悉的故事。
突然一阵刺耳的鼓声,部族的巫祝在仆人陪同下来到篝火前。他的装扮最为繁复,自然来得最晚。而且,巫祝在部族中的地位,甚至高于首领。他是神明的代言者,有近乎神一样至高的权力。
巫祝全身穿漆黑的布条编制的法衣,背后有黑羽装饰。
他和仆人们都手持皮鼓和骨制的鼓槌,一边击鼓,一边跳舞,缓缓来到人群中。族人们也毕恭毕敬地让开,以最高的礼遇迎接。
“嘎——”
巫祝一声尖叫地长鸣,声音划破夜空。这是向神明祈祷的法事,只有他自己明白其中的奥妙。
巫祝是一个外貌异于人类的半人——一半是人,一半是乌鸦。他脖子上有一颗乌鸦的头。鸟喙张口,能够发出不同的鸣叫声。鸣声凄厉,如泣如诉。
巫乌鸦头绝不是一张面具,而是货真价实的头颅。他从来都是这幅模样,哪怕脱了法衣也是鸦首人身的状态。他会像乌鸦一般进食生肉。平日族人们轮流献祭自己家的牲畜给他食用。
巫祝有强大的法力,加兰德听闻,巫祝可以通过招魂,让族人与死去的亲人对话。
他多么希望巫祝能够帮助自己,再见一见母亲,听听她的声音。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巫祝一直拒绝加兰德的献祭。无论他准备什么样的祭品,都会被拒绝。不仅如此,巫祝也拒绝回答任何加兰德提出的问题。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加兰德才被族人嫌弃。
试问神明的使者都讨厌的人,谁会喜欢呢?
4. 虎嚇家三兄弟
“哪怕只有一次,只说话也行......或者,连话也不说,我只是想让他们看看我。”族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时候,加兰德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想着想着,眼泪滑下来。
庆祝持续到天亮。人们又唱又跳,载歌载舞,直到累得倒在地上睡着。清晨的时候,营地里都是东倒西歪的族人。
一整晚加兰德没有酒或是唱歌,只是在原地抱着膝盖睡着。早上最冷的时候,他醒了。四下张望,首领一家早都回帐房休息,萨吉不见踪影。
他揉揉眼睛,猛然想起来,还有个特别丑的奴没处理!再找那家伙,他正蜷成一团卧在马粪堆里酣睡,丝毫不嫌弃周围的环境。
“既然首领并不需要这个人,我现在就把他拉出去,找个地方杀掉吧!”
少年握紧了腰间猎刀,盘算着如何下手。他倒是头一次有预谋地杀人,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我得挑个没人的地方下手,我还得挖个坑把他埋了。要不……让他自己给自己挖个坑?最好快点下手,等完事了我还要回家呢。”
“嗯......好饿......好饿......”他走近那个奴隶的时候,听到那家伙在哼哼。他被捆着拴在营地木栅栏上,样子很可怜。这份可怜,很快就要得到上苍的垂怜了。
“起来,跟我走。”加兰德踢醒他,牵着绳子,拉他离开原地。
“开饭了吗?小主人!我快要饿死了。我一整晚都没找到你。眼看着他们大吃大喝,我快要馋死了。他们有剩的饭给我吃吗?”
“你就快要死了,很快就不知道什么是饿了。”加兰德冷冷地对他说。
“什么?你要杀我!小主人,在城堡里杀头,都给吃饱饭啊……你们这,怎么不管饭的!”
“少废话,快走。”加兰德用力拽绳子。
“白狼崽儿,别走啊——”
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加兰德站住了,长叹一口气。偏偏不巧,怎么又遇上他们了!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简直就是从小到大得噩梦。
少年回过头来,身后也是三名少年。
左边一个年纪最小,肥嘟嘟的脸蛋,十岁上下的模样,比萨吉还嫩。一副非常受宠的骄横样子;右边一个胖胖的个子不高,年纪跟加兰德一样,身高也差不多。但是可比加兰德胖多了,都能把他整个人装下;而中间那个,比加兰德年长几岁,已经是虎背熊腰,六尺的个头,成年人见了都怕。
这仨一看就是亲兄弟,亲密无间,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穿的衣裳款式也相近,都是一个亲娘做的。而且他们衣着光鲜,都是新的料子,戴着宝石项链,可见他们家族在族中的地位不小。
那个大块头还穿着部族勇士的皮甲,饰以五彩流苏。这不是一般人可以穿的,必须是族里厉害的勇士,摔跤大会上获胜的那种人才可以穿。他腰带上那块金子,就证明他拿过冠军。
三兄弟一脸得意的样子。
“又是你们几个……”加兰德鄙夷地一瞥,“小兄弟巴耶、二哥夸拉,还有大哥嘎里。从小到大,你们仨就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
方才喊话的,就是那个大哥嘎里。
“白狼崽儿,你什么时候来的啊?这么急着走,是做了亏心事吗?”大哥嘎里不停地挑衅。
“昨晚我们庆祝王子的大功,一起喝酒、摔跤,根本没看见你呀。早上才听说你来了。怎么,你都不打声招呼就要走?”
“我护送萨吉回来,现在没事了自然要回家。关你们什么事!”
“哼哼……”胖胖的夸拉那个说,“我就说小王子他不可能一个人跑那么远,果然啊,这当中就是有个你在搞鬼。你倒是说说,没事干带着王子去北方人的地盘,居心何在啊?”
加兰德不予理睬。年纪最小的那个巴耶却跑上来,把丑八怪奴隶揪起来指指点点。
“哟,你牵着的这个,是什么啊——这是个人吗?咋这么丑!”
“啧啧,怎么有这么难看的人啊,我还以为是猴子呢!”夸拉也跑来起哄。
他们比划着,还又踢又打欺负那个丑八怪。而那家伙也真不愧是个奴隶,一点骨气也没有,被打了就在地上打滚,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叫,出尽了洋相。
“几位小爷爷啊,饶了我吧……我该死,我长得丑,我该死!”说着,丑八怪就扇自己巴掌。也不知道是真的在扇,还是装出来的,巴掌声可不小,他自己还在那捂着脸喊疼。
三名少年看了哈哈大笑。
丑八怪看他们高兴了,马上又装疯卖傻,在地上手舞足蹈地打滚逗他们。
“这人是不是傻子啊!”巴耶笑得腰也直不起来了。
“白狼崽儿,你从哪找到一个这么搞笑的人啊!”
“哈哈哈——!”
加兰德有几分无奈。他们三个是部族将军家的孩子,地位很高,又这样傲慢专横,谁都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特别喜欢喊他“白狼崽儿”、“狼崽子”、“小白狼”一类的玩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甚至那时候加兰德自己的记忆都不太清楚,这些称呼就环绕在自己耳畔。
这个词什么含义,加兰德自己也不知道。部族里没谁在辱骂别人的时候用这个词,这好像是对他专属的一种称呼。但是如果被大将军看到他们这么说,他们肯定会挨巴掌。就好像这是个“禁词”一样的。
“不要再叫我白狼崽儿了,上次你被你爹扇了一巴掌,忘了么?”
“你就是条白狼崽子。阿爹自己也管你叫小白狼呢。”小巴耶指着加兰德说。
小孩子不会说谎。成人们虽然不曾当面这样说加兰德,但背地里都是这样称呼他的。三个孩子不过是学舌。
“就是,看看你那个灰色的头发,怪怪的,根本就不是人的颜色。”胖胖的夸拉跟着说,“你就是条狼。”
“白狼崽儿,你这个奴隶借给我弟弟玩会吧。”嘎里又开口说。
“不借。”加兰德和他们怄气,“你们要是能好好讲话我就借了。张口闭口白狼崽儿,听着真讨厌。我本来要找个僻静地方杀掉这家伙的。哪怕是就地杀了,也不会借给你们玩弄。”
奴隶一听,“什么?就地杀我?不要!千万别!”
“不借?”嘎里食指指着加兰德额头,上下扫了他一遍,“这人你从哪弄来的?战俘是要交公的你知道么?你以为想带走就能带走啊?”
“王子在跟北方士兵战斗的时候,你就躲在后面抓了这个丑八怪啊?胆小鬼。”胖夸拉跟着起哄。
“这个丑人跟你很般配呢,你们都是狗杂种。”
“诶,白狼崽,这个丑八怪,你这么护着他,难道他是你爹啊?”嘎里一脸轻蔑地发出挑衅。他每说一句过分的话,两个弟弟就在后面跟着起哄一次。
“啊哈哈哈,原来这个就是小白狼的爹啊!”胖子说。
“小白狼终于找到爹啦!哦!”小弟也紧跟着说。
加兰德发誓他不是听了这话才生气的。从见到这几个人开始,听到他们讲话的声音,他就非常、非常地不爽了。
“你们为什么总来找我的麻烦?我又没招惹过你们。”
“你怎么没招惹我们?”嘎里用身体紧紧贴着加兰德的胸口。他比他高不止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瞪着。
“你没事干来我们眼前晃什么?是你先来打扰我们的。你这么恶心的狗杂种,应该带着你爹滚的远远的。”
嘎里一边说,一边那手指点着加兰德。
少年推了他一把,嘎里倒退了半步。他也是故意退回去的,正好撸起袖子,摆出了打人的架势。
5. 白狼崽子
“你别忘了,上次是谁被谁用刀背拍了脑袋的。”加兰德毫无惧色,淡定地迎战。
“小狼崽就会使些阴损的花招。论力气,你可是一百个不如小爷爷我。”嘎里气呼呼地冲上来,一把拎起加兰德的腰带。加兰德则迅速蹲下身,抓住对方小腿。
两个彼此都用尽全身力气。两个弟弟在一边起哄叫好。
嘎里瞪着眼睛,头上青筋都绷起来。他用力气的样子特别好笑,有点像是在微笑一样,嘴是咧开来的。加兰德尽量压低身体,把嘎里往前面推。
摔跤这项技能,身高和体重会带来绝对的优势。加兰德对付和自己年纪相当、体格差不多的对手、甚至略微比自己块头大一点的都不成问题。
可是嘎里这个块头,实在有点夸张。他比部族里任何一个人都高大,能轻易地拎起自己。
只是站在地上的话,什么技巧都对嘎里无效。加兰德抓着对方的小腿,借着对方的体重才站稳。然而一番较力之后,嘎里还是轻松地把加兰德举起来,扔出老远。
加兰德连忙打个滚爬起来,好在没有摔伤。
“我们这么多人,狠狠揍他一顿!”小胖子夸拉气呼呼地喊,“一起上!”
说罢他们三兄弟一起冲上来。加兰德狠狠往胖子脸上打一拳,出拳的瞬间就感到好几只拳脚同时砸来。他又往小巴耶肚子上踢了一脚,小家伙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大哭。
这两下反击的时候,给了嘎里可乘之机。他从身后缴住加兰德的脖子,把他往地上摔,另两个兄弟就趁机冲上来踢打。
混乱之中,加兰德猛然抽出腰间弯刀,一刀划开嘎里漂亮的战袍,而后他用刀尖指着嘎里的喉咙。嘎里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双手高举,示意自己没有带武器。
加兰德小心地后退,离开三兄弟的攻击范围。夸拉见哥哥不打了,自己也退到哥哥身边。
嘎里气呼呼地抚摸着自己的衣服,“这可是我娘亲手缝的,你赔!”
“你敢跟我动刀子么?”加兰德冷冷地问。
因为是盛装参加庆典,嘎里是穿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被划开这么一道口子,他一点也不甘心,脸上气得通红,嘴里在叨念着,一定要置加兰德于死地一样。
“衣服破了,回去找你娘亲补上吧!你不要来跟我玩命,你娘亲不会同意的。”
加兰德小心地后退,一直到自己的马边上。对方既没带刀也没骑马,现在是快速离开的最好机会。加兰德立即牵着丑八怪往营地外面跑。
嘎里那个样子,真的就好像在说:“你今天完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加兰德,拉着两个兄弟嘀咕了几句,飞快地跑回家。
他骑着马走了一段路,看看身后,嘎里也没有追来才放心。本以为今天的一切已经结束了。这时,突然“嗖——”地一声从耳边传来,他本能地勒马一躲,竟是一只箭重重地落在草地上!
他惊恐万分地回头一望,三兄弟在远处站着,嘎里的手上分明端着弓箭。
少年心中一惊:这几个人,还真的要置我于死地不成!只见那边最小的巴耶还拍着手也要拿弓箭来玩。
巴耶从哥哥手上接过弓箭,完全当是游戏一样,也朝着加兰德的方向放了两箭。加兰德没有盾牌一类的防具,他只好抽出弯刀,看到箭矢就砍掉。
幸好巴耶年纪太小,力气不够。几只箭都落在马前的草地上。丑八怪俘虏倒是怕死了,缩在地上发抖。
夸拉也嚷嚷着要弓箭,几个兄弟争夺了起来。加兰德想借着这个机会反击,他也拿出自己的弓箭。拉弓上弦,他举着弓倒是犹豫了起来:
若是跟前面杀士兵一样瞄准他们,我肯定能把他们几个都打成重伤。但是毕竟是位高权重的族人,也不能随便就杀的。若只是吓唬他们,该射哪里才好呢?射马?射伤了马匹,也是不小的财产损失,总觉得这么做不太好。
就得找找他们身上有没有又厚又硬的玩意,打一下意思意思。
左思右想,要么把嘎里马上的金铃铛打下来吧!他拉着弓,估摸着角度。因为弓箭的速度慢,飞行的轨迹是弯的,通常要射向高处,才能让箭矢在坠落的时候砸中目标。而瞄什么方向,用多少力气,完全是靠射手的经验。
加兰德从小为了糊口,一直四处捕猎。论射箭,真是一把好手。即便像铃铛那么小的目标,他也有十足的把握。
几个兄弟正在争抢的时候,忽然大将军跑来管教:“你们干嘛呢?怎么还不回家!”
大将军是个穿朱红色袍子、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
”阿爹~““啊爹~”几个人乖乖问好。
“你们急吼吼地跑出来,干嘛呢?”大将军的问话虽然威严,但也包含着慈父的口吻。
“没什么,就玩玩……”老大说。他话音刚落,只听“当啷”一声,马匹顿时受惊乱跳,老大差点掉下来。定定神再看,只见地上一支箭,还挂着马匹脖子上的金铃铛。
大将军一看,脸色顿时铁青。看看远处加兰德拿着弓箭徘徊,再看看三个儿子手里藏也藏不住的弓箭,他好像明白这几个孩子在“玩”什么了。
“胡闹!”他严厉呵斥了几个儿子,“怎么可以这样玩!”
儿子们全都低下了头。
“全都给我回去,马上回去!”大将军吼叫着命令儿子们回家。
远处加兰德看到大将军来收拾他们,趁机溜走了。他快马加鞭远离营地。三兄弟肯定不会追来了。
只是据他所知,大将军不是很喜欢他,还是躲着他们比较好。大将军之所以严厉地收拾三个兄弟,只是怕他们玩得太过火,会殃及自己的性命而已,并非是对加兰德有任何同情。
而且,如果三兄弟所说的话是真的,“狼崽子”这个词,应该也是大人们自己说过,他们才会学着说的。
6. 花言巧语
加兰德的帐篷在距离营地很远的北边。为了放羊,他必须带着两个姐妹住在外面。
族人依据地位划分领地上的草场,少年分到的牧场,是其中最偏远最荒凉的一块。长辈们说,他家的羊最少,不需要那么大的草场。当然,这话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离开营地居住后,萨吉还会时常跑来找他一起出去玩。对他来说生活没有变化,本来部族里也只有表弟对他最好。
少年牵着奴隶头也不回地离开,丑陋的家伙在马后面不停哼哼。
“小主人、小主人!您跑慢一点啊,我实在跑不动啦!”
加兰德回过头看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奴隶已经把屎尿都拉在身上了,整个人都特别臭、特别恶心。他皱着眉头,冰冷地看着奴隶,奴隶则献媚不止。
“小主人,你都不歇一会吗?我猜你的马也累了。”
马儿当然不可能一直跑,大概四个钟头的功夫吧,就必须休息了。荒原上的人不会准确地计算,就是一天分成两半。看看太阳,过中午了就休息。
“首领吩咐过,不需要留你的性命。现在这里什么人都没有,你挑挑看,想死在哪里?”
“不要啊……”奴隶跪下来苦苦哀求,“不要啊,仁慈的小主人,求求你啦……你……你家里都不缺个干苦活累活的奴隶嘛?我可是样样都会、特别听话的那种奴隶啊……”
“我家里不养奴隶。再说你长得实在太丑了,我也不需要你。”
少年严厉地呵斥他,牵着奴隶来到一片碎石堆旁。
“你就在这给自己挖个坑吧。”他随手一指,那里没有草,不会影响人家放牧。
“小主人,你还绑着我呐,这叫我怎么挖坑啊?”
“就这么挖。放了你我怕你跑。既然首领吩咐让你死,万一你逃到别处去,首领会怪罪我办事不利。”
“你……”奴隶一听十分绝望,“可是主人,你都不给我个铲子吗?”
“我没有铲子,你就用手挖吧。反正你这双手以后也用不到了。”
“哎,好吧……”奴隶沮丧地低下头,找了块松软的地方开始挖。他给自己找了块小石头当铲子,但是仍然挖得特别慢,纯粹在磨洋工、浪费时间。
一边挖一边叨叨,告饶了许久他见加兰德不为所动,眼珠子直了转。突然,奴隶好像想到了点什么好点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小主人,你阿爹是北方人,对嘛?”
“哼——!哈哈哈哈!”加兰德听罢冷笑,由轻蔑的一笑转而仰头大笑。笑声中夹杂着无奈和自嘲。“看来我的事情啊,真是连傻子也能看出来了。”
奴隶谦卑地赔笑着。
“是啊,我阿爹的确是北方人,跟我杀的那些士兵是一种人。这样的事情,即便不说,也全都写在我的脸上了。”
少年的样貌与族人格格不入,他自己也很清楚。
加兰德压着自己的火气说:“刚才他们喊我狗杂种,你也听到了。”
恐怕,这才是他在部族里遭到排挤的真正原因吧。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小主人……”奴隶嬉皮笑脸地看着他,“这怎么能叫‘狗杂种’呢,也太难听了点吧!这个叫‘混血’。不同种族的男女,在一起产下的后代,就是‘混血儿’嘛——”
“混血?这个词我头一次听说,这是北方话吗?”
“是啊,是啊。”奴隶偶然间找到了加兰德感兴趣的话题,马上点头哈腰地赔笑。
“在北方,这也是骂人的话吧!”加兰德拿刀尖指着奴隶的喉咙问。
“怎么会呢,多好听的词儿,怎么会是骂人的话呢——这个词儿可好了,专门指那些聪明漂亮的宝宝。”
听到宝宝这个词儿,少年噗嗤一声笑了,“你们北方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吗?”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谁喊自己宝宝。连娘亲都没这么肉麻的。
他想起来自己还对北方的城堡充满了好奇,原打算好好审问一番这个俘虏。少年绕着奴隶走了一圈,再次仔细打量了这家伙。这个人丑得一无是处,身上瘦骨嶙峋,喂狼都嫌肉少。
“来,你说说。你还知道点什么北方的玩意,说给我听听。”
奴隶见他想听北方话,一下子乐开了花:“哎哟,北方话,我全都会。我以前就是北方人的奴隶嘛。小主人你想知道,我全都告诉你。”
“说啊。”
“嘿嘿嘿嘿……”奴隶贱贱地一笑,把手边的活也停下来。他现在确信加兰德不会加害自己,有了底气。“小主人,我口渴,说不出话……”
少年拿自己的水袋出来给他,奴隶大口大口地喝,差不多把水全都喝下去了。才嘿嘿嘿地把空水袋还给他。
“现在可以说了吧?”
“嘿嘿嘿嘿……”奴隶又贱贱地一笑,“小主人……”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肚皮,“都好几天了,我连口饭也没吃过,真的要饿死了……”
“玩我,是么?”加兰德又把猎刀举起来,再次指向奴隶的喉咙。
“哎呦,不敢不敢!”奴隶则立即服软求饶。他发现少年的兴趣所在,所以玩起了花招。
“小主人,你就是我的主人啊!我知道什么自然全都会告诉你!我还会干活,会伺候你,让你以后都过得舒舒服服的!”
加兰德前面得气还没消,奴隶继续犯贱:“但是你也别把我饿死嘛。我吃饱了,你才过得舒服,对不对?再说北方城堡里那么多事情啊,怎么是我一口气就说得完的!你给我点吃的,我吃饱了好好想一想,想起来什么,就告诉你什么,慢慢的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你看怎么样啊?”
加兰德看看远方,这里距离家还有一天的路程。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先听奴隶说吧!等嫌他烦了再把他宰了也不迟。
“我就带了这些干粮,分给你一半。”他取出自己带的干粮,分给奴隶。那是些又干又硬的肉,吃起来都牙疼。二人找了一处向阳的山坡坐着,遥望着大营。
奴隶一边吃,一边又要水喝,折腾了好久,始终没有开口。加兰德耐心地等,懒得发火。这会被三个臭小子打得伤没有那么疼了,他心情也好多了。看看一望无际的荒原,自己也吃了点东西。
水被丑八怪喝光了,不远处有溪流,奴隶非常识相地跑去,又装了好多水回来。
“在城堡里啊,有公共水池,大家都可以喝。里面的水比这里干净多了。”奴隶捧着水袋抱怨说,“你看看你们这个水,里面小鱼小虾的,还有各种虫子在游,就直接喝下去了,多不卫生!”
“没杀你还给你吃喝就不错了,你还挑剔?”
“诶嘿嘿嘿……”奴隶一见主人生气,立即嬉皮笑脸起来,“在城堡的水池里面啊,都是清水,没有杂质。喝起来十分清甜。城里面的居住条件可好了呢,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
“水池……”加兰德嘀咕着,就学会一个北方的词儿。
“小主人,你们昨晚那么开心,在庆祝什么啊?难不成是庆祝抓到了我吧?”
“你?哼。”加兰德摇摇头。“庆祝萨吉王子杀死了北方士兵。”说出这话,少年自己也觉得特别讽刺。庆祝,有什么好庆祝的?
“那两个士兵,不是你杀的嘛?我亲眼看见了。”
“明知故问!”加兰德瞪了他一眼。
“哎呀呀,小主人,别生气。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箭术最好、最厉害的人!”奴隶谄笑着说。
加兰德沉默着没有答话。他是部族里箭术最好的人,这话是真的,不需要谦虚。好到什么程度呢?从来部族里的比武大赛,弓箭手们看到他都要绕着走。
他有掌握最娴熟的技巧,无论骑射还是步下,任何角度、任何距离都不在话下。
他也用着自己特制的箭,用雪山苍鹰的翅膀尖做的——谁都不会做这种精巧的箭矢,百发百中的利器,也没有谁敢做,毕竟没人敢杀苍鹰。
“那个王子,你的弟弟,还是小孩子。用屁股想想都知道,他不可能杀死敌人。他们啊,都是为了拍首领的马屁。”
“你马屁也拍得不错。”
“那是。”奴隶说,“你是我的小主人嘛。”
奴隶在加兰德耳边吹风,话语轻柔,却又暗藏恶毒。
“我不需要拍你们首领的马屁,只要哄你开心就好。而且我一看到你就知道,跟着你准没错!你啊,不光本事大,我还看得出你心地特别善良,特别仁慈。勇敢,而且仁慈,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主人。”
7. 恶奴谗言
“说够没有!”加兰德朝奴隶的屁股踢了一脚。
“嗯嗯,踢得好,特别舒服!”
“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嘿嘿嘿嘿,为了活着嘛!大家活着都不容易。”奴隶爬起来,仍旧笑嘻嘻的。“小主人,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只要能活下去,就可以谢天谢地,感恩戴德。我的一生都在感谢这份恩德。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你还真是不见外。走吧。”
加兰德骑上着马,带着奴隶继续朝自己家的方向走。路上他也没消停,一直在说话。
“小主人,我怎么看到小王子,对你称兄道弟的?你们真的是兄弟吗?”
“嗯,我是他的表哥。”
“哦,原来是表哥啊。我差点以为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呢!”
“你刚刚还问我阿爹是不是北方人,自己忘了么?”
“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丑八怪眼珠转转继续问,“那这么说,你的母亲是首领的姐姐或妹妹?”
“姐姐。”
“哦——”奴隶长长点头,摆出一副好像全都懂了的样子。
“那既然你的母亲是部族公主,你的父亲怎么会是北方人呢?”
加兰德叹口气:“告诉这个奴隶也无所谓吧!我的身世只是个充满谜团的故事而已。”
“我也是偷听长辈谈话中的一些碎片,大概知道的。”
“我父亲本来是北方人的战士,而且是个首领。很多年以前父亲的部族跟母亲的部族交战,他战败被俘。但我母亲竟然爱上了他,就留下他做自己的夫婿……然后就有了我。所以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混血儿。”
“哦……”奴隶听完若有所思,“哈哈哈——小主人你真会胡说八道!”
“怎么胡说八道了!我们荒原部族的人从不说谎!”加兰德一听就气。
“你说你父亲是北方人的首领。北方哪有部族这个说法。北边就一城堡。你父亲,是城堡里的领主不成?”
“不知道。”
“切,怎么可能。领主被俘?这么大的事我会没听说过!我看你小小年纪也就十来岁吧……”
“十四岁。”
“这事儿,充其量十五六年前的。我根本没有听说过。据我所知,那座城堡里的领主在位十来年了,从来没换过。”
“不信拉倒,我没逼你相信。”
这件事加兰德始终不知晓全部的真相,又不方便直接去问首领,只好作为秘密一直藏着。奴隶的一系列问题勾起了他的回忆。而且,这奴隶不依不饶地还想继续深挖。
“我听说,荒原部族的女人啊……可以自己挑选夫婿。她看中谁、就和谁生孩子。生了孩子之后归女的。她如果想换夫婿,还可以把旧的男人赶出去。这叫做母系部族。”
“什么鬼话!闻所未闻!”加兰德怒视奴隶一眼,“我活这些年,从来没听过见过哪个女人自己挑夫婿、换夫婿的。更没有母系部族的说法。我们部族的儿女都是家里的父母做主,与同族或是临近部族里地位相当的家族结合。”
“诶,那就奇怪了。你说你母亲贵为公主,是首领的姐姐,她的婚姻大事怎么没有父母做主,还要她自己去抓俘虏啊?”
“我怎么知道!”加兰德不想回答,也的确不知道答案。
“你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嘛?”
这个奴隶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加兰德不想再提母亲的事情,奴隶却一直追问。少年勉强地说:“母亲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哎,原来是这样,苦命的小主人……他们那么欺负你,大概你的父亲也不在了吧?”
加兰德没有讲话,只瞪他一眼。奴隶估摸着自己是猜中了。
“但是小主人啊,我猜你母亲原本还有个老公。他们可能关系不太好,她才找了外族的新老公回来。”
加兰德一听火气又上来了:“竟敢拿我的父母开玩笑!你以为我不杀你,就没办法整你了?”说罢马鞭一甩,马儿飞奔起来。拉着丑八怪猛跑了好几里路程。
一口气跑到入夜,再看丑八怪时,他已经气喘得快要昏过去了,整个人都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记住了嘛?以后还敢胡说八道么?”
奴隶猛地点头,但是气喘得太厉害,已经无法说话,连“嗯嗯”都很难说出来。
看到奴隶那副特别苦的样子,少年才不再生气。而且离家越来越近,之前营地上遇到的烦恼也都开始消散。想想家里两姐妹还在等着,他觉得应该拿出一副好心情才对。
即便天色逐渐黑下来,他也无心休息,只想迅速抵达。只是没想到,那个下贱的丑八怪,但凡有了一点喘息的机会,又开始胡说八道。
“话说小主人啊,我真的打心底里佩服你。”奴隶贱兮兮凑上来。
“你又要拍什么马屁?”
“我前面拿你父母开玩笑,你生气了。但是你即没有一刀宰了我,也没有暴打我。我头一次侍奉你这样宽宏大度的主人。”
“噢。那只是因为我还想知道城堡、以及北方人得事情。”
加兰德压下怒火。“暴打他一顿?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怎么没有想到?”
他习惯了和善待人,即便面对奴隶,也没有暴虐的心思。这就是所谓得善良吧。
“就凭这一点啊,你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所以说我的眼光也非常不错呢。”奴隶沾沾自喜。
“不过呢,小主人啊,有句话,你可千万不要嫌我多嘴。俗话说啊,良药苦口,忠言逆耳。那些性命攸关的话,可都不太好听啊。”
加兰德一愣:“性命攸关?”他不免觉得好笑。一个丑八怪奴隶,会知道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
“小主人你虽然贵为公主的儿子,但是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你也已经失去了部族中的地位。这一点,从你居住的位置就能看出来。你不仅失去了营地里的帐篷,还被分配了这么偏远的草场。你的地位,甚至不及普通的族人了。”
少年脸色一沉,“这样的话,非要直接说出来吗?”
“而首领虽然是你的舅父,却并不喜欢你,不是吗?他夺走了你的财产,也许会给你一些口头的许诺,但那是表面上安抚一下罢了。实际的行动与嘴上的说辞不一致。”
“为什么跟我说这样的话?”加兰德警觉起来。
“小主人,你是我的主人。你过得好我才过得好,我自然要为你的安危着想。”
奴隶微微笑着,继续说:“小主人,你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明白。大将军表面上对你客气,也是做给别人看的。他的儿子们对待你的态度,才是他们真正的态度。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情形,他们原形毕露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你,竟然要挑拨我与部族亲人的关系?!”
“呵呵。还需要我挑拨吗?不都是明摆着的嘛!”
“如果他们哪一天想杀你,肯定会找一个漂亮的借口。最好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出了场意外——顺理成章!”
这番话说完,加兰德只觉得浑身发冷,双手不停颤抖。每个细节都是不争的事实,只是,这些话一旦说出来,就成了心里迈不过去的一道坎。眼前这个奴隶,不仅相貌丑陋,内心也装着邪恶的念头。而且,他还向加兰德灌输危险的想法,这人简直就是有毒!
“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我只想从你口中打探城堡的情报,如果你什么都不讲,就直接去死!”加兰德责骂道。
“是、遵命。我不会再讲这些话了。小主人你有空了自己琢磨吧。”奴隶笑呵呵地闭嘴,狡猾的眼睛闪烁着。
说话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间尖顶白色帐篷前。这是加兰德温馨的小家。
“阿哥,你回来啦!”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跑出来,蹦蹦跳跳地扑到少年怀里。帐篷里,另一位年纪绍长一些的女孩子也探出身子,微笑着迎接。
11. 遥望北方城堡
收拾好行囊,三人告别女孩们,开始上路。旗尔丹部族在坷兹部族的西边。需要沿着荆棘丛朝着返回营地的方向走。走到一半时会有岔路,再向西一直走就到了。
通往旗尔丹的道路两侧还有断崖和山坳。那边的土地已经不再适合放牧。据说旗尔丹人是依靠捕猎和商贸为生的。
因为带着一个丑八怪,萨吉觉得很别扭。他不肯说话,一直偷偷地盯着古温克。
加兰德则毫不在意。他没有因为这个奴隶丑陋的相貌而歧视他。容貌在他眼里,不过是皮囊而已。自己是样貌隽美的人,才会这么想吧!
“你不要害怕,古温克是个特别好玩的人,他可以讲城堡里的见闻给我们解闷。”
说完他命令古温克讲一下城堡里的兽主和巫祝。
古温克听完咯咯咯地发出嘲笑的声音,露出了一嘴的烂牙。
“丑八怪,笑什么!”萨吉大声呵斥他。
“我的小主人啊,你真是什么都没见过。城堡里哪来的巫祝,只有你们野蛮人的部族里才有那玩意!”
“你竟敢嘲笑我的部族?看我这就宰了你!”萨吉连刀也抽出来了,刚要从马上跳下来,又被哥哥拦住。
“你不要生气。这个人非常粗鄙,别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我们只要知道有用的情报就可以了。”
“就是、就是!你看我的小主人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呢?噜噜噜噜…”
古温克做着鬼脸,吐着舌头。
“古温克,你也不要得意。”加兰德板着脸对他说,“我们族人性情直爽,你要是惹到谁,被对方一怒之下砍死砍伤,我没办法救你的。自己注意一点!”
“唉,是是是,嘿嘿。”
加兰德继续和颜悦色地询问,丝毫没有因为奴隶的嘲笑而生气。
“你为什么说城堡里面没有巫祝?他们没有神明吗?”
“城堡里的人当然有神明,但人家的神长得好看。不像你们,破石头一块的,随便画一画。”
古温克讲话的口气阴阳怪气的,把部族里的神鄙视了一通。可是传说里,整个荒原上所有的部族有共同的祖先,大家供奉的分明是同一位神明。
“我们的神明不也是你们的神明么!说这种话,太不敬了!”
萨吉不齿于听古温克的任何言论。古温克也不搭理他,完全就是讲给自己的主人听。
“城堡里的神明啊,是无所不能的造物者。”古温克也不等他们提问,“就是他创造了世间万物。”
古温克的口气非常自豪,好像自己也是北方人的一份子。
“那他们的神长什么样子?”
“嗯,这个嘛……”古温克眼珠一转,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大堆。可他说得过于天花烂坠,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一会说是大美人,一会又说是老头,不多时加兰德听出了自相矛盾的描述。
“切!我就说这个丑八怪是骗子!”萨吉翻个白眼。
“你到底见过么……?”
“小主人你别急,我可能记性不太好,但我真的见过。”古温克坚持自己什么都懂。“城堡里有修士,就是他们在侍奉神明。这些人很常见,我打过多次交道了,绝对没有骗你!”
“他们啊,都穿着粗布的白袍子,脑袋瓜剃秃了,有的还拿本经书,没事干就念一念。”
两个少年对望一番,毕竟没亲眼见过,谁也无法想象。
“那他们都在侍奉谁呢?他们神明在哪里呢?”哥哥问。
“就……在天上呢,念经的时候看着天,两眼一翻。”奴隶说。
“阿哥,他们本就来自于被驱逐的部族,因为背弃了我们的神明,被罚生生世世做奴隶!”
“什么被驱逐的部族嘛,我一个当奴隶的,哪有什么部族!谁是我的小主人,我就是谁的部族的。”
“我们坷兹部族才不要你这种人!”
“谁稀罕你们这群野蛮人的部族啊——”古温克得意洋洋,“看看我小主人这双迷人的绿眼睛,肯定是个贵族的后代。我就属于他的部族。啊不,他的家族。”
萨吉莫名其妙地望着哥哥,许多个词都是北方话,他没听懂。而加兰德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世,是一壶不能提起的开水。这话讲过头了,加兰德立即呵斥古温克闭嘴。
“让你说城堡里面的事,你就说,不要鬼扯些没用的!你既然号称什么都知道,倒是说说他们,都是什么族的人、平时穿什么吃什么,他们的首领又是什么样的人?”
“大首领?哎哟小主人啊,你真的是对外面一无所知!你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荒原吧!”
加兰德只是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发问而已。怎么,奴隶莫非觉得‘首领’这样的说法很奇怪?他不禁又好奇起来,又问:“此话怎讲?”
“小主人,只有你们这样蛮荒的野人部落才会有一个首领。城堡的主人啊,他们叫做领主。他也是那边一大片土地的主人。”
“领主”也是个北方的词,加兰德在琢磨发音和含义的时候,萨吉则大发雷霆。
“你不要小看我们部族!我们坷兹是这片荒原最大的部族,有三千人!”
“切,这算啥!”古温克一脸不屑。
“那你说的城堡,那里面有多少人?”
“你们面前的这座城啊,有三万人。”
古温克说得漫不经心,两个少年却是目瞪口呆。“万”这个字,荒原部族的语言几乎用不到。只有近乎传说的故事中才会出现。
“哼哼,没见过吧!仅是能拿刀枪打仗的人,从骑士到士兵,上上下下就有好几千,跟你的部族一样大!哈哈,怕了吧?”
古温克得意地晃着脑袋。
“那么多人!”加兰德惊呼一声。“我原本听说他们住在一座山头,那得是多大一座山头,有多少帐篷啊!”
“小主人啊——您不要老想着帐篷。他们住在城堡里面啊!城堡里外好几呢,边上还有专门的兵营,足够他们住的。”
加兰德简直无法想象奴隶的话。
“好几层?所以,意思是有的人是踩着别人的头生活的吗?”
“如果那是一句比喻的话,确实是这样的。嘿嘿嘿。”
奴隶的解释,对于加兰德而言,更加不可理喻。
“我们的部族,不是全部的荒原。传说昔日荒原的大首领召集了百万人的大军,横扫整个荒原。论人数城堡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小主人你真傻,那城堡后面也有别的城堡啊。成千上万呢!一直连到帝国。帝国也有好几百万的人呢。”
加兰德皱着眉头看着奴隶,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奴隶脸上没有开玩笑的那种笑容,完全是认真地讲。
“怎么可能?城堡后面还有城堡?这里不是天的尽头?”
“那不是废话嘛。当然不是咯。世界大着呢,比荒原大得多。荒原要是一只羊,整个世界就是个羊群……”
“不可能的。”加兰德摇摇头,完全不相信奴隶的话,“养活我们三千人的部族,就要这么大的荒原来放牧。那座城堡里能养多少牛羊?难不成牛羊也是一只踩着一只的?”
“小主人,这又是你没见识了。”
“怎么,他们的牛羊真的可以踩在另一只头上?”
“城堡的外面啊,有大片的良田沃土。他们的农民种植粮食,种菜,圈养牛羊,所以能养活这么多人口。”
加兰德充满好奇心继续听着,古温克就滔滔不绝地一直讲。
“城里面啊,可热闹啦。还有集市,有商人,有工匠,有织布的……”
“我有机会,一定要亲眼看看你说的这番景象。”加兰德说,“但如果你跟我吹牛,我发誓让你付出代价。”
“行、行!”奴隶点头,“不过你放心,城堡里只有我没说出来的美景,绝对没有任何吹牛。”
一路上古温克讲了许多城堡里的见闻。加兰德聚精会神地听,脑子里想象着未曾见识过的盛景,恨不得第二天就去亲眼见一见。
8. 娇娇与娆娆
那个年纪小一点的女孩子,顶多六七岁。红色圆润的脸蛋像个苹果。翘着小鼻头,不停地笑。她穿着红色毛毡长裙,戴着红色头巾,活脱脱一个洋娃娃。
“阿哥,你回来了!”
“嗯,娇娇。”加兰德捏捏她的脸。
后面那个年长一点的女孩,长发梳成一条辫子垂下来,头上戴着羊毛帽子,穿着彩色布条缝制的裙子。脸上露出温婉可人的微笑,也说道:“阿弟,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娆娆。”加兰德有点不好意思,明明之前说和萨吉去打猎,但是也没带回什么像样的东西,马匹上挂的几只猎物是方才路上打到的。他把猎物取下来交给娆娆。娆娆很高兴,笑着接过来。
娇娇则是一直缠着加兰德没有放手。
“咦,那个丑八怪是谁?”娇娇指着不远处的奴隶发问。娆娆也探着头看了看,结果被丑八怪吓得又躲回去。“他是什么人?怎么那么丑?”
“他嘛……他是……古温克!”加兰德脱口而出。古温克,反正也是丑八怪的意思。
“哈哈哈——”娇娇指着古温克大笑,“古温克,人如其名!”
少年无奈地说:“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吧。不然我也不知道叫你什么好。”
“嗯,好好好,就叫古温克。”古温克眯着眼睛笑。
娇娇在一边小声地说:“真的好丑……”
“那他怎么被绑着,他来做什么?”娆娆怯生生地问。
“他嘛……”加兰德到了家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他是个奴隶。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奴隶了。”
娆娆其实很害怕“奴隶”这个词,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往事,恐惧的阴云一下子浮现在她温婉的脸上。加兰德一见她害怕了,连忙解释道:“我不会一直把他留在家里的。我出门的时候,都会把他带上,你们放心吧。”
娇娇和娆娆真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女孩子,娇娇还在那里调皮地戏弄古温克,拿草叶捅他;娆娆却一脸忧郁,不知道在担心什么事情。
“这个古温克要怎么办啊?”娇娇天真地问,“要弄个笼子关着嘛?”
“怎么可能,尽说傻话。哪有那么大的笼子!”加兰德倒也没想过怎么处理古温克,知道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是在家里的时候可怎么办?他是个人,还一肚子坏心眼,万一对我们使坏可怎么办?
“哎呀,小主人啊,你可别忘了,你还要去城堡里看一看呢!你还要知道更多关于北方的事情呢!你可要留着我的性命啊……”古温克看加兰德面有难色,马上提醒他。
“而且,你也不能老是这么绑着我嘛,你看我手腕都青了,怎么干活嘛。”古温克笑着说,“诶,要不这么办吧,你找个铃铛,挂我脖子上。这样我万一乱跑,你就听到了,多好!”
古温克这个没脸没皮的劲儿,真是天下第一。加兰德算是彻底服气了。他也没有养奴隶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古温克说的话倒是有点道理,先听他一次吧。反正自己的猎刀从不离身,丑八怪要是敢乱来,有他好看的。
铃铛什么的,找来找去,只有马脖子上的铃铛声音很响,系在古温克的脖子上。这家伙一走路,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居然还挺高兴的,在两个女孩面前又唱又跳,逗她们开心。
加兰德环顾家的四周,找了点活打发古温克去做,还告诉他,等太阳下山了再回来帐篷吃晚饭。然后他拉着娇娇娆娆的手走进帐篷。
少年的家是一幢很小的白色毛毡帐篷。小到只容得下他们三个人栖身。以前他们年纪都小的时候没觉得这个家小,只觉得这里是最幸福最温暖的地方,无论多么大的暴风雪都不怕。
小帐篷还是那么整洁温馨。娆娆是个细心的女孩,她一直都把家里收拾得干净。帐篷里铺的毛毡毯子,还是那么温暖。
天气好的时候,得把锅架在帐篷外面。铁锅里,还留着一些热腾腾的饼和热汤。
帐篷里可容不下陌生的奴隶,等会古温克那家伙来吃饭,只能坐在外面草地上。
娇娇把好吃的端给加兰德。而加兰德把这几天经历的各种事情都讲给她们听。她们是少年最亲近的家人,无论什么事情,他都毫无保留地讲出来。两个人聚精会神地听着。这是她们与外界接触的唯一途径。
只是这一次,跟三兄弟打架的事,加兰德只言片语带过,没有细说。
两个女孩性格迥异,跟她们人生的经历也离不开关系。娆娆今年已经二十岁,比加兰德年长得多。她小的时候,就是其他族人的奴隶,受过很多苦,非常不容易。加兰德两岁的时候,大公主把她买下来,做儿子的小保姆。
从那个时候开始,娆娆就一直照顾着加兰德的饮食起居,可以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了。加兰德四岁的时候,那场可怕的瘟疫带走了大公主,从此以后娆娆就是胜过一切、对他来说最好的亲人。
而无论是大公主本人,还是加兰德,都待她像亲人一样。她再也不是奴隶,对他们也非常的感激。
“娆娆,你不开心吗?”
“……阿弟。”娆娆低着头问,“我们,也算是你的奴隶吗?”
加兰德托起她的脸,吻了她得额头,轻声说:“不要胡思乱想。你们是我最珍贵的家人。”
娆娆依旧不太开心。
“你不喜欢看到那个古温克被当作奴隶吗?”加兰德问。
娆娆眨眨眼,眼里都是泪水,没有说话。但是她眼神流露出的神情,承认了这番话。
“你真是心地善良的人。哪怕那么丑的一个家伙也会怜悯。”加兰德感叹道,“那么我答应你,他也不是奴隶,我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他自由,他以后爱去哪就去哪,好吗?”
“嗯。”娆娆这才点头微笑。
“奴隶究竟是什么啊?”娇娇趴在毯子上问,“我也是嘛?”
娇娇更小的时候,还真是。那个时候,娆娆和加兰德相依为命。一次在集市上,娆娆看到这个小姑娘受尽委屈,就不由得想起自己。加兰德不想让她难过,二人凑了钱才买下她。
“小傻瓜。”娆娆指着她得小鼻头说,“你不是,我也不是。”
娆娆每次提到母亲,都是说她如何温柔,把她说得如同圣人。从未讲过一丝负面的内容。因为古温克提起了那些往事,少年久久无法释怀。他突然想借着兴致试探一下娆娆,看能否打听更多过去的事。
“娆娆,你还记得多少关于我母亲的事情?”加兰德放下食物突然问。
“她,是个特别温柔、特别仁慈的女主人。”娆娆羞答答地说道。
“我不是想听这些笼统的话,我想听真话。我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这关系到我的身世,我必须知道。”
可能因为他的口吻变得严厉,娆娆很害怕,还有些委屈,好像眼泪又要淌出来了。
但是这次加兰德的意志坚定,没有丝毫动摇。娆娆低着头,小声说:“我来到家里的时候,大公主就是一个人带着你生活的。”
“还有什么吗?那个时候,有别人来找母亲吗?”
娆娆摇头。但是她的神情恍惚,总让人觉得还藏了什么话。加兰德再三逼问,娆娆才说出来。“那时候,虎嚇会经常来找大公主,每次都会吵得很激烈才离开。后来她害怕族人加害你,搬到远离大营的地方,独自一人放牧。”
虎嚇……这名字好耳熟,是谁来着……?
加兰德念了几遍,想了又想,诶,不就是大将军自己么!族人没有姓氏,孩子的名字后面会跟着父亲的名字,三兄弟的老爹,就是虎嚇。
原来大将军和加兰德家庭关系交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少年自己也努力地回忆着小的时候,但是只能回忆起依稀的影像。那时候,一直来找母亲的男人,原来就是现在的大将军虎嚇……加兰德的确记得有这么个人。
“那他们究竟在吵些什么呢?”
娆娆又是再三逼问下才肯说出来。
“大公主与虎嚇的哥哥有过婚约。但是那个哥哥已经战死了。大公主单身之后,虎嚇一直缠着她嫁给自己做小老婆。”
加兰德再回忆童年,记忆里那些只言片语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他放开娆娆,长长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古温克那个家伙,无心开的玩笑竟然说中了实情。母亲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有父母许下的婚约,对象是本族的同龄人。而那个人在战争中被杀。
“他那哥哥可千万别是我父亲杀的,否则……就难怪虎嚇一家人和我如此深仇大恨了!”少年恍然大悟,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没有任何长辈亲口承认,这件事只能靠只言片语去揣摩而已。
“哎,何苦呢……”加兰德躺下看着帐篷顶,自言自语地说。他耳畔也浮现起儿时的记忆,那个记不清脸的男人,也说过这样的话,“他只是一个战俘,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太阳落山的时候,古温克跑回来吃晚饭。他真的是逗人开心的天才,装怪耍宝,把娇娇逗得合不拢嘴。古温克这家伙,还号称知道城堡里面女人的美容法宝。
“我跟你们讲,城堡里面的女人啊,都特别白。他们用面粉啊什么的,涂在脸上,诶——”古温克拍拍自己的老脸,“脸蛋就变得特别白,特别讨人喜欢。”
“然后啊,它们还用烧成碳的小木棒,诶——”他又比划比划,“把眉毛涂得弯弯的。”
“还有什么花啊叶啊的,红红的颜色涂在脸蛋上,就变得美美的!”
娆娆噗嗤一笑。没想到,娇娇竟然就学了起来。家里并没有白面粉,只有一些发黑的青稞粉,娇娇直接给自己涂了个大花脸。再用木炭往脸上乱画一通。“阿哥,好看嘛?”
加兰德捂着自己的脸,真是看不下去。
“你们不要听这个丑八怪的话。他就是个骗子。”
古温克可是丝毫不为所动,又讲起城堡里地女人洗澡用得猪油皂。
“哎呦,那叫一个香喷喷啊!”古温克做出捧着宝贝闻一闻的动作,然后手指头又弹一弹老胳膊老腿,“洗完之后呢,皮肤滑滑的,细细的,摸一摸,好有弹性!”
“哈哈哈哈!”娇娇捧着肚子打着滚笑,一边笑一边说,“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古温克就把刚才的话原原本本地又说了一通,又表演了一遍那套滑稽戏。少年真是无语了:想不到女孩子们对谎言一丁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娆娆她那么大了,应该有些分寸吧?加兰德目光转向娆娆,只见她捂着嘴羞答答地笑着,也看入迷了。这两个人……竟然乐在其中!
古温克啊,还拉着娇娇的小手,跟她讲:“城里的女人啊,还会用香香的水喷在手上。整个人都散发着迷人的花香,就像小仙女一样!”
“真的嘛?”娇娇一脸心驰神往的样子。
加兰德反倒被扔在一边凉快了。娇娇啊,她今年才七岁,居然就在想往这些玩意了。
没想到娇娇居然还转过头来痴笑着说:“我也要做香喷喷的小仙女,阿哥肯定超级喜欢……”
“额……”加兰德彻底无语了。
“好啦好啦,天色不早,都要休息了。”加兰德打发古温克出去。
“帐篷这么小,不会给你睡的,你去羊圈睡吧!”
“遵命,小主人。”古温克乐呵呵地跑出去。娆娆翻出一条旧毯子给他。
加兰德带着古温克去羊圈,就在帐篷背面。简易的木栅栏围着他们家的羊群。荒原上得条件十分艰苦,好在现在是春天,夜里的温度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安顿好奴隶,少年返回帐篷。
两个女孩铺好被褥,拉下帐篷的帘子。太阳很快下山,月亮升起来照着小家。小丫头娇娇简直粘上枕头就能睡着。老远了还能听到她“呼~呼~”的鼾声。
加兰德躺在帐篷当中。不知为何,他一点也睡不着。他思索着关于自己的种种往事,透过帐篷顶上的缝隙看着天空,数着星星。
夜里反倒是一段充满焦虑的时光。一旦四周归于沉静,一些白天里无法说出口的想法就会塞满脑袋。他有个没人知道的秘密,不曾向任何一个人提起。他白天会暂时忘记,每当这个时候,又会被提醒。
有个只有夜里才会出现的声音,会在寂静的时候呼唤加兰德的名字。这绝不是幻觉或者梦境,而是真实的感受!尤其是别人全都入睡,只有他失眠的时候。那声音,就真切地回荡在耳畔。
9. 无人知道的秘密
哐——
哐——
哐——
沉重的声音拍击面前的大门。门后究竟是什么,始终也不知道。只知道这道门眼看就守不住了,会被外面巨大的力量击碎。
加兰德的身体被束缚着,穿着银白色鱼鳞战甲,手臂上有闪亮的白铁护腕,脖子上缠着一条纯白色长丝巾。
他头上也戴着头盔,视线局促,只有眼前一丁点光亮……
这身行头分外沉重,动一动都吃力。
而自己双手紧握着长枪,正面对那扇大门。双手因为长时间地紧握,不禁颤抖。身体也由于等待近乎僵硬。
他不记得更多,只知道必须守住这扇门!
身边是许多严阵以待,却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穿得朴素,类似于农民,有些人举着长矛,有的则握着农具。他们颤抖着伫立,眼神中满是愤恨和绝望。
哐——
最后一下重击,大门裂开一道缝!
缝隙外面,就是敌人窥探的眼珠!
加兰德猛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他猛然坐起身。因为睡觉的地方太挤,手脚有些麻木。两个女孩都还在熟睡,时间仍是深夜。
这是多年来反复出现的一个噩梦,从懂事起就不间断地出现,每当他感到劳累的时候,就会梦到那个场景。随着他逐渐长大,梦里的内容越发清晰明朗。
那一道快要守不住的大门,不知是在暗示什么?
加兰德更加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躺了好久,初春还有些寒冷。
“我还有件旧袄,可以给古温克那个家伙穿。别把他冻死了……”他想着,悄悄爬起来,翻出旧袄走出帐篷。
夜色下小小的帐篷孤独地伫立。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很少有树木,到处都是草。
古温克在羊圈的一角挖了个坑,做成窝。他就睡在那个窝里。怀里还抱着一只羊羔取暖。加兰德把衣服盖在他身上。这家伙哼哼了一声,也没有醒。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真是头一次见。”少年自言自语。
少年的牧场位置非常偏僻,再向西北方向延伸,草变得稀少。草场临近一片荒芜的荆棘丛。那里就没有放牧的价值,人们也不愿意靠近。
加兰德抬头仰望星空,天上的星河璀璨。这么美的夜晚睡不着,干脆出去走走吧。他牵出灰马,给它套上毛毡垫子。策马朝西北方向飞驰,很快离开了自己的家。
有些事情,即便面对最善解人意的娆娆,加兰德也只字未提过。毕竟这些事情很奇怪,更像是某种感受,很难准确地描述出来。
从开始懂事的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时候,加兰德就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从背后注视着他。不是父母慈爱的那种注视,但也不是图谋迫害的那种注视。那是一种静谧、安详、没有情绪波动的注视。
尤其是加兰德独处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强烈到他几乎能感受到那双眼睛的呼吸。
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找到过那双眼睛。他试着猛然回头,试着偷偷跑到自己的后面,也试着翻箱倒柜去找,都没有任何线索。
一切事实上的证据,都证明这是他主观臆想。但感官上,这份强烈的直觉,跟真实地体验别无二致。
这个是他心底的秘密。
“如果说出去,多半会被人当成神经质或是过度焦虑吧。”
只是最近,这双眼睛的感觉又强烈起来,甚至他会从梦中惊醒,听到这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你是谁!”加兰德对着天空大喊。
旷野上没有回答。加兰德继续大喊着、狂奔着。只有野兽的嚎叫回应着他。
喊累了,终于觉得,生活中的种种不开心都随之而去了。少年喘着气从马上下来。
他已经走到了荆棘丛边缘。脚下是碎石和沙砾。这个地方没有水源,青草无从生长,却布满了浑身是刺的黑色藤蔓。
他以前也经常半夜里来散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这一条蜿蜒的路走下去,是一座废弃的神殿。
加兰德牵着马朝里面走,不多时看到了神殿的大门。
神殿是石头砌成,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入口处有一片四方形广场,四周有刻满了异族神明的石柱。月光倾泻而下,洒落在石刻上面。那些形态各异的神明栩栩如生。
有的石刻是美艳妇人,有的是鸟兽。也有的断了头倒在地上。
荒原部族没有修建这种石砌建筑的传统。这是荒原上游牧的部族定居以前,很早很早的时候的一种人修建的。族人叫他们“先民”。
“他们都去哪了,难道搬走了……?”
“这么大的神殿,过去那些人会住在里面吗?”加兰德回头跟自己的灰马说。
马又不会讲话。
“这些石柱上的雕像,栩栩如生,一定是非常手巧的匠人做出来的。”加兰德继续自言自语。
“我只听说先民是最早的定居者,比任何一支部族都要早。到底是多早,却没有人提过。”
没有人见过先民,没有人了解他们。只能从他们居住的遗迹判断,他们都是人,绝不是动物。不晓得他们膜拜什么神明,反正跟荒原部族不一样。
荒原人膜拜的神明叫做“兽主”,形态是一条白鹿。白色在荒原的语言中是圣洁的含义。
“说到这里,真是讽刺。”加兰德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灰白的头发。
巫祝就是部族中祭祀兽主的人,据说他是神明的使者,可以与神直接沟通。只不过,成为神明的仆人以后,他无法再与人类直接沟通了。普通人只能讨好巫祝、给他礼物,请他在兽主面前美言,赐予自己福祉。
族人在打猎、出战前后都会举行祭祀。祭祀的规模与行动的规模有关。几天前萨吉出来找加兰德打猎,也举行了小小的祭祀。萨吉把一条鱼干献给了兽主。
加兰德一直私底下觉得,献给兽主的祭品,都被巫祝偷吃了。
“巫祝从来都不接受我献的祭品,他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族人如果献的祭品不够好、被退回去了,下次带来更好的就会被接受。我呢,每次都要假惺惺地捧着祭品,然后等着被退。萨吉还会找很多理由来安慰我。”
马噗噗地喘气。
“大灰,你说其他部族的兽主能不能指引我?他们一定也有自己的祭坛和巫祝,祭祀他们的兽主。”
荒原上所有的部族都膜拜兽主,顾名思义,就是猎物的主人。荒原部族赖以生存的猎物,都来自于兽主的恩赐。因此出猎之前需要祈求猎物,得胜归来需要感谢恩赐。
加兰德年纪还小,对兽主仍有许多困惑,他时常在想,诸多部族供奉的兽主,究竟是同一个呢?还是许多不同的呢?这是大不敬的问题,他从来也没有问出口过。
加兰德仅仅知道父亲是北方人,就像城堡里的士兵那样的人。他自己从未去过北方,对自己的父亲一无所知。
“但兽主一定知道。不是说兽主什么都知道嘛……他能知道远方猎物的情况,也一定知道其他部族的公主和俘虏的事情。”
“凭借我的经验,即便是别的部族的巫祝和兽主,一定也能做到相同的事情吧……但是还需要有一个异族的伙伴来引荐我。”
“你说是嘛,大灰?”
大灰,就是马的名字。马如其名,是灰色的。
部族里的巫祝,据说本来是一个人,是更老的巫祝的学生。他深得巫祝一族的秘传。为了成为兽主的仆人,他必须献出一部分身体,与具有灵性的动物使者结合,成为半人。
顶着乌鸦脑袋的巫祝,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的头像乌鸦那样灵活地转动,还会嘎嘎地叫。
据说他获得了窥见未来的能力。但他发誓不能将自己看到的未来直接告诉族人,只能通过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来表达。
而且,据说一旦成为巫祝以后,就永远也不能变回人类了。
“真可怕……”在加兰德看来,无论拿什么能力来换,他也不会同意把自己的头献出去、身体变成那样。
“而大首领一家,与巫祝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无论什么情况巫祝都会事先告知首领。萨吉呢,也和鸟头人关系不错。萨吉是联系着我和部族的最后纽带,要是没有这个弟弟,我就一辈子也不会再踏入营地了……”
10. 夜寻白狼
“古温克那个丑八怪通晓北方人的语言,我应该去问一问他。也许他可以帮我找到城里的巫祝。”
加兰德绕着神殿外面走,脑子里胡思乱想。每次他睡不着就会这样来绕一圈。走完也差不多就天亮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眼皮往下垂,开始打哈哈的时候,一个白影从眼前闪过。他吃了一惊。不远处传来狼嚎。
“狼——刚才那是狼?”他骑上马去追,只见一抹靓丽的白影。
“白色的狼?世上真有白狼?”
思考的时候,突然有十几条狼窜出来围住了他,都是灰色的野狼。他四处望,总觉得身后有白狼的影子,但是回头看却又找不到。眼前的狼群十分棘手,这么多条狼一起扑上来,绝对能把他连人带马一齐撕碎。
狼群与少年对峙着。一条狼率先冲上来,加兰德紧忙勒马,大灰用前蹄踹狼。另一条也冲上来,大灰又用后蹄去蹬。两条狼都受伤后退,其他的狼仍旧贪婪地望着他们。
“火……应该用火!”加兰德摸出怀里的火刀、火石,还有绒布。
这些是猎人常备在身上的物件,专门用来生火。只是这样原始的方式生火,通常没那么顺利。
他努力地敲击火石,一边控制马匹去防御冲上来的狼。可是狼的数量太多,有两条一齐冲上来,同时咬住了大灰的前后腿。它们一齐用力,大灰动弹不得。
“快点、快点!”加兰德的手颤抖着,火星好不容易出来又熄灭,用力打了十几次,才点亮火绒。
“终于有火了!”一支火苗照亮了夜晚。加兰德引燃火把去烧咬得最紧的一条狼。
火光靠近狼脸,野狼凶狠的脸十分狰狞,两只眼珠反射着火光。这狼没有想象中那么怕火。火苗把它耳朵上的毛都烧焦了,它才知道疼,向后退了几步。
少年又去烧另一条。有的狼想趁机冲上来咬,他连忙拔出猎刀去砍。
突然一条狼跳起扑上来,几乎跳到了加兰德怀里。他用猎刀狠狠一撩,狼的肚子被划开,肠子洒出来,血溅了一身。
其他的狼顿时有些怕了。加兰德的火把又朝四周抡了一圈,哪条胆敢冲上来,就烧它。
这时候加兰德反倒不想逃走了——地上有一条尚且温热的狼。
“几天来他都没有带回像样的猎物,这条狼一定要带回去。”
狼群与少年又对峙了好久,没有占到便宜。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狼嚎,近处的狼纷纷停止进攻,原地嚎叫。然后顷刻间,一群狼都逃走了。
“白狼?”加兰德朝着他们逃走的方向寻找。在神庙残破的石门上方,一条雪一样纯白色的狼优雅地站立,俯视少年。
这样一条狼,甚至长得不那么像狼。它的脸又尖又长,碧绿色的眼眸宛若星辰。它的耳朵向后拢,耳尖两条长毛。它的白毛很长,拖在地上。巨大的尾巴像扇面一样展开。
“世间真有白狼……这样子完全不是凡间品类,莫非是神明的使者?”加兰德也有些怕,“万一是不祥之兆呢?否则为什么讨厌我的人,要喊我白狼崽子?”
加兰德俯身去捡被杀死的狼,在触碰狼尸的一瞬间,耳畔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加兰德——”
“谁?”四下望,并没有人。真的是自己太过神经质了吗?但刚才的轻声呼唤,这份感觉绝对不会错。再看神庙,白狼却已经不见踪影。
大灰腿上受伤,走得很慢。加兰德回到小帐篷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远远地看见古温克在那里数羊,娆娆和娇娇已经在帐篷外做家务。他们都朝加兰德挥手。
再往远处看,还有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奔过来。
“阿哥——”
那不是萨吉么!加兰德挥挥手回应。
少年揉揉眼睛,还有点困倦。
“阿哥,阿哥!”萨吉高兴地喊着,策马飞奔到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加兰德微笑着问。
“去旗尔丹部落啊!偷看新娘长什么样子,你忘了嘛!”
“天呐!”加兰德苦笑着,“才分别一天而已啊,你有这么着急?”
萨吉撅着嘴。
“下个月就是祭祀兽主的节日,你的婚期临近,到时候新娘自己就来到家门口了,急着去看什么啊?”
“阿哥说过的话,还要抵赖不成?”萨吉双手掐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哎,不敢不敢。”当哥哥的摇摇头,“我说到做到,现在带你去吧。”
“嘿嘿嘿,这还差不多。”
“顺便我自己也想去看看。但是那边的路可有点远,路上就要两天一夜。你干粮都带足了嘛?”
“放心吧!”萨吉拍拍自己马屁股上挂的袋子,“都是好吃的。哥哥的份也有的。”
“嗯,好,你让我稍微收拾一下。”
加兰德把昨晚打的狼留给娆娆,再带一些干粮。而大灰受伤,不能再走远路,需要换家里另一匹马。但这样一来,马不够用了,只能委屈古温克走路。
“阿哥,”萨吉看着哥哥收拾东西,在边上问,“你怎么一大早从外面回来啊?你夜里跑哪去了?”
“噢,睡不着,出去散步。”哥哥抬头看了弟弟一眼,继续理东西。
“你散步,居然都带着伤回来的?”
“这个?”加兰德看看手臂上的伤口,“遇到狼群了。你看我打死一只呢。”
娆娆听到说受伤了,马上跑来给他包扎,还心疼了好一阵。
“哟,小主人还要出门嘛?”古温克笑嘻嘻地跑过来。
“嗯。你也跟我一起去。马不够了,你得走路跟着我。”
“瞧你说的,我是奴隶嘛,哪有奴隶骑马的,奴隶都是走路。”
“那你也收拾一下吧。”
“我哪用收拾什么。我身子轻,全部家当就是这条小毯子,走到哪,哪就是家。诶,再穿上小主人送我的新衣服,嘿嘿嘿,就能上路啦。”
“那食物和水你自己可要带着。”娆娆也给古温克带了干粮袋和水袋。
说话的时候,萨吉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他他他,他不是那天杀士兵的时候抓的俘虏嘛?他怎么在这?!”
“哦,我本来想杀掉他的。可是他知道好多北方城堡里的事情,我还想问问。”
看到哥哥这么淡定地解释,萨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这个人,这么丑,一定是个大坏蛋!你怎么放心把他留在身边!”
“他就是个奴隶嘛,丑是丑了点,你就当他是傻瓜好了。”
说这话时,古温克在边上一个劲地点头同意。
“扔他在家我更不放心。”
“好吧……”萨吉恶狠狠地看着古温克说,“你要是敢乱来,我就一刀宰了你!”
古温克立即朝着小王子一通跪拜,请他放心。
12. 荆棘之路
三个人走出荒原,慢慢走进了布满沙砾和碎石的通道。碎石路的两边,密布着荆棘丛。
“阿哥,那里面是不是真的有长毛虎啊?”
哥哥摇摇头,不知道。长辈一直拿长毛虎这个说法吓唬小孩子。活的老虎加兰德没见过。虎皮大家倒是都见过,大首领的宝座上就有一张。老虎的样子特别威猛,毛皮华贵无比。族人不可以随便碰触。萨吉倒是经常爬上去玩。
“阿爹一直说这片荆棘地里有老虎。”萨吉好奇地巴望着,“一直吓唬我们,谁不听话就扔进来喂老虎。”
“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吧?”萨吉提议说。
“你不怕?”
“有阿哥在我怕什么!”
加兰德也是好奇,玩心比较重。他还从没有过害怕担心之类的念头,什么有趣的地方都想探索一下。二人都是小孩子德行,心想此番行程又没时间安排,几时到了旗尔丹都无所谓。不过是饶一条小路,反正路上也很无聊。
“那我们去转转吧。万一遇到老虎,就把古温克给老虎吃。”加兰德笑着回答。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古温克听了跳起来,“你可不能这样!算了我不要下去,我害怕。”古温克抱着马屁股不肯走,马儿的尾巴在他脸上扫阿扫,他也不介意。
两兄弟去拉他扯他都没用。
“那不带你这个臭哄哄的丑八怪了。你留下看着马吧!”加兰德一甩手。
“哎呀不行,万一他把我们的马牵走了可怎么办!”萨吉连忙摆手。
“怕什么,他敢不老实就抓住他回来喂老虎。”
两名少年爽朗地笑着,走进荆棘丛。刚走进的时候,萨吉还转回头看看,古温克在那里站着挥手。再走上一会,深入到里面,就看不到古温克和马匹了。
荆棘丛分外茂密,遍地都是黑色的藤蔓。藤蔓上长满利刺,一不小心就会被划到。这种藤蔓砍断了,会流出粉红色的汁液,遇到皮肤上,还会红肿、发疹子。加兰德用手帕包着双手走在前面,他不停砍断藤蔓,萨吉就跟在后面。
厚厚的荆棘丛也没有什么路。
“阿哥,我们不会就在这里砍上一整天吧?”
“说的也是。”加兰德也有些吃力,这里啥都没有,就是一大堆藤蔓。
“我们还是回去吧,从荆棘丛的外面绕一圈看看。”
说完兄弟俩沿着先前砍出的路向后退。照理说,不一会就能回到与古温克分别的地方。可是奇怪了,二人走了许久,竟然还在荆棘从里!似乎荆棘长得很快,来时的路已经没有了。循着开路的痕迹寻找,再也找不到进来的地方。
“是哪里走错了吗?”二人再往相反的方向走,又走了许久,肚子也饿了,这才发现他们彻底被困住了。
荆棘丛的深处,藤蔓遮天蔽日,已经看不清太阳的走向。哥哥大喊了几声古温克,丛林中没有任何回应。看来距离入口已经很远了。
“这样在里面打转不是办法。一直走下去恐怕要困死了。”
“那怎么办啊,阿哥!”萨吉后悔提议了,“都怪我,旗尔丹的公主怕是要守寡了……”
“说的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随便说后悔?”加兰德拍拍他的头,“我们想想办法就好。”
向下走恐怕深不见底。哥哥想,既然进来的时候是朝下面走的,要走出去的话,肯定哪里高就往哪里走吧!到时候哪怕没有走出去,也可以从高处看看方向。
于是哥哥拉着弟弟的手,摸索着有碎石的地方向高处走。
走着走着,荆棘变得稀少,碎石变多。再走一走,到处都是大块的石头,兄弟俩竟然爬上一座山腰了。再往回看,离开古温克的地方应该在山的后面才对。天过晌午,兄弟俩饿得头昏眼花。
他们在半山腰的大石头上拿出干粮来吃。
“你还想继续走吗,萨吉?”这个时候,努力一下,还能在天黑之前走出荆棘从吧。
“不知道呢……”萨吉啃着他最爱的鱼干,“都走了一半了……阿哥你说山上还有什么啊?”
这石头上看上去光秃秃的,只有几个小树长在石头缝里。
加兰德也纠结了一会,他又想起来:“萨吉,我们找找看这山上有没有合适的野兽吧。等我们到了旗尔丹部落,被他们认出来的话,总不能空手做客吧。”
“嗯,果然阿哥想的周到!嘿嘿嘿,我们继续找找看有没有长毛虎。”
二人吃饱之后,继续向山上攀岩。再往上面,又变得极其陡峭。都需要双手一齐用力才行。山上的风吹得很厉害,二人尽量在背风的地方爬。
加兰德时而回头张望,山下的景色变得开阔。原来所谓的山,其实并没有高出荒原很多,是因为石山与荒原之间有一道天然的山涧。就是方才路过的荆棘丛。
“萨吉,你看这的景色多美。”
“看着好美,可是走起来好累。要是我们能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就好了。”
岩石的缝隙里,会栖身一些小动物。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去,二人在动物的巢穴外做了特定的标记,就等着回来的路上一口气搞定。
天色将晚,萨吉隐约觉得,远处有“嗷呜——”、“嗷呜——”的叫声。
“阿哥,你听!”萨吉兴奋地拽哥哥的衣袖,“这肯定是长毛虎!”
仔细听这声音,十分凶恶狂暴,一定是猛兽发出来的。而且猛兽不会无端嚎叫,听上去,这畜牲应该在搏斗!
“我们快去看看!”
老虎的声音从山石之间隐约传来,因为掺杂了回声,不是那么容易辨认。兄弟二人穿过一些大石块,弟弟指着一团荆棘后面,说道:“好像是这后面传出来的。”
侧耳倾听,那藤蔓后面确实不时传来嘶吼的声音。
“嗯,没错。”加兰德举起猎刀,砍断眼前的藤蔓,二人勉强从刚刚开辟的道路穿过。循声走了一点路,眼前顿时开阔起来——原来荆棘丛的深处,还有一片开阔的空地。
朝空地上一望,一只猛虎正上蹿下跳,发出骇人的嘶吼声;这老虎金黄色的皮毛闪闪发光,头上一圈毛好像长头发乱甩,正是所谓的“长毛虎”。而猛虎身边,还有另一名少年在与之搏斗!
13. 俊美女子
少年看上去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比加兰德年长多了,个头也高。
他裹着头巾,穿着翻领的毛皮外套,华丽的狐狸皮垂下来,一看就是厉害的猎人。腰里挂着大砍刀,又长又弯的刀身,典型的荒原武器。黄铜刀柄上镶嵌着宝石,和他腰带上的宝石交相辉映。
弯刀是一个猎人最重要的财产。刀本身的做工就意味着价值。
武器上镶嵌的宝石,则是另一种价值的证明,宝石可不是谁都镶得起的。萨吉贵为王子,他的小弯刀也是金光闪闪,俨然一件首饰。看对方武器的华丽程度,恐怕身份也不低。
再看这少年的长相,有几分白净。长脸尖下巴,下巴颏儿有点外翻。浓眉大眼,细长鼻子,嘴巴微微发笑,颇有点俏皮。腮帮子下面一圈毛茸茸还没长齐的胡子。
兄弟二人又看到他身材健硕,行动敏捷。对付老虎不慌不忙,十分从容,想必是个老手。如此勇敢又武艺高强,真是少年英雄!
“这人真厉害,敢一个人对抗老虎。”加兰德赞叹道。
“阿哥,他怎么不用刀啊?干嘛拿着大木棒和老虎对打?”
“应该是为了虎皮吧。”加兰德猜测说,“老虎肉又不值钱,应该是一张完整的虎皮才能卖个好价钱。”
“嗯……”弟弟回想了一下自己家的虎皮,“确实完好无损非常完美。”
“那个老虎好大呢。”萨吉笑嘻嘻地说,“毛好长的,像头发一样。”
长毛虎四肢粗壮,爪子像人脸那么大,爪子尖好似尖刀一般。它爪子一拍,小树枝就咔嚓断开。它上下扑通一阵,这片荆棘丛就活生生变成一片平地。
再看那个少年,手里提着木棒,伺机敲老虎的后脑。而老虎十分机灵,居然能两只后抓站立起来,站起来的老虎可比少年还要高上一大截。它张开血盆大口,嗷呜一声咬住木棒,两只爪子拍打少年的脸,反倒把少年拍得眼冒金星。
“阿哥,我们要帮他吗?”
“也不用吧……”加兰德有点纠结,“他自己要打老虎的,大概想要剥虎皮。我们去帮忙,他肯定嫌我们来抢他的战利品。到时候不但不感谢,还会反过来对抗我们。”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咯?”
“嗯,只要这人没有生命危险,我们就看看吧……就当看好戏了。”加兰德一边说,一边偷偷可惜,错过了一张老虎皮。
萨吉觉得哥哥的话说得有道理,点点头,蹲着地上观望。那人似乎也看到兄弟俩了,他没有说话,继续与猛虎搏斗。
闲聊的功夫,老虎已经被打了好几下,疼得惨叫。那少年身手也是相当不错,上蹿下跳像个猴子。与老虎周旋许久,也没见他喘粗气。不多时,老虎哼哼着趴在地上,看样子是败下阵来。
少年得意一笑,走上前去,要给老虎致命一击。就在他得意洋洋举起木棍的时候,老虎突然嗷地一声窜起来,直扑少年的脑袋。
“畜生也会使诈?”在边上围观的萨吉大吃一惊。
再看那少年,肩膀已被老虎死死咬住。老虎叼着他向四周狠狠地拍打。少年的情况一下子变得十分危急。
“快救人!”加兰德说话时拔出猎刀冲向老虎。
“别!别砍老虎!”那个被老虎咬住的少年,竟然强忍着剧痛阻止。
加兰德生气地摇摇头,反手用刀柄敲打老虎的脑袋。可是猎刀毕竟重量很轻,即便用尽全力,老虎也不为所动,仍旧死死地咬住少年。
眼看着少年奄奄一息,昏死过去,手中的木棒脱手。加兰德接过木棒,朝着老虎的侧脸狠狠一打。老虎一阵哀嚎,松开了少年。老虎终于被打晕了,脚步乱得像个醉汉。那畜生后退几步,趴下了。
“你那么喜欢虎皮,帮你留着虎皮吧。”加兰德举起木棒朝着老虎脑袋,心想,“这回畜生不会使诈了吧?”
就在木棒刚刚用力将要敲下的一瞬间,背后不知哪来的小石子儿还是什么,在加兰德的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下。
“哎呀!”少年忍者剧痛逃开。
一摸头披上,砸得不轻,出了好多血。
回过头看,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蒙着脸的姑娘!
只见这姑娘啊,露着一半的脸挺黑的,在荒原上也算是比较黑的那种。一对丹凤小眼,眼角上翘,面相有点凶。
她梳着一对麻花大辫子,又黑又亮。头上还戴了金叶子发饰。
面颊则是被花头巾临时遮住的。有的部族就是喜欢蒙着脸的,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不晓得她们那里什么习惯。
她身上穿着紧身的红袄,下身翠绿棉裤,腰间束着丝绸缎带,脚穿一双羊皮小靴。打扮得很是飒爽。
再仔细看她手里,分明攥着个带血的玩意,双眼恶狠狠瞪着加兰德。
“你干嘛!很危险的,疼死我了!”
加兰德想想,不致于是山贼吧。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穿得干净,容貌也姣好,应该是富裕人家的。她蒙脸的玩意不过是块花头巾,大概是害怕我们才这样打扮。
“头都给你打漏了!”
姑娘一点儿也不客气,就是冲着他来的。用力一挥手又把手里的武器甩出去。那是个金光闪闪、十分尖锐的重物,拴着一根绳子拽在姑娘手里。
这次少年看清楚她出手了,急忙躲避开,险些就打在眼睛上了。
“臭贼!敢偷我的老虎!看招!”姑娘一见没打中,又用力甩起来。
虽说脸上那下躲过去了,猝不及防肩膀上还是挨了一下。这姑娘下手不轻,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大概是拿他当冤家了。
看对方是女孩他才没动手的。可她竟然不给加兰德讲道理的机会。明明就是在救人,怎么,打虎英雄的家人这么不讲理!
加兰德也是生气。
“你什么人啊!这么不讲道理!这老虎是你家的不成?”
“臭贼你说对了,这山是姑奶奶我家的山,这树都是姑奶奶我家的树,这老虎也是姑奶奶我家的老虎!”
说着,又把手里的武器扔出来。
“这既然是你家的虎,你领回去好了。我又没伤着你家老虎,只是路过救人而已。”
“路过救人?你个臭贼还好意思说自己路过救人?”
姑娘不依不饶,双手掐腰指着加兰德大骂起来。
“你别唬我!我早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你们两个人啊,看到我阿哥打虎就在一边观战,等到人家把虎打得差不多了,就上来抢虎。想得美,看招!”
“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大姐你别打了,我们真的只是救人,不跟你们抢老虎。”
萨吉一见哥哥有难,也连忙跟着解释。可是这姑娘一听“大姐”二字,把她喊老了,更是火冒三丈,怒目圆睁,连带着萨吉一起打。兄弟二人又不好还手,都转着圈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