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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骑士起源全文阅读

作者:沿海高冷咖啡     吸血鬼骑士起源txt下载     吸血鬼骑士起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吸血鬼骑士起源全文阅读

欢迎阅读 佛更警告

    感谢您阅读本书。作者在此对浏览本书、收藏、投推荐票的读者表示衷心感谢。对于投过特别多推荐票的读者表示特别多的衷心感谢。

    本书没有签约不能够打赏。但读者的喜爱就是对作者最好的鼓励。

    作者在业余时间创作,如果工作很忙更新就会变慢。目前本书的规划如下:

    【第一卷】契约源起

    男主从荒原来到城堡。

    已经创作完成(偶尔小改)。

    【第二卷】堂皇帝国

    男主在帝国。

    不小心(凭着美貌)富贵了。

    跟朋友嘻嘻哈哈,去地狱探险。

    已经创作完成,偶尔小改。

    【第三卷】绝代女皇

    帝国玩脱了,男主也跟着玩脱了。

    和第二卷是连贯的内容,已经完成的内容会有一定程度的删改,但故事的框架不会变动。

    【第四卷】荣耀的尽头

    荣耀归于尘土。

    男主会回到家乡。然后又去圣城,可能还会去北极。

    (在写了、在写了。写得比较仓促,以后会从头整理)

    【第五卷】

    另一个主角的故事。

    上万年以前,天使、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

    【第六卷】

    (如果那时作者还在写)

    男主回归。

    “大人,时代变了。”

    “不,我的朋友。时代从来都没变。”

    吸血鬼骑士团放下长矛拿起火药枪,想想都觉得赤激。

    【第七卷】

    作者想写男主开着F35-B在古堡的露台上垂直起飞,飞到一边因为临时改路线而不得不申请空中授油。等男主拿到账单的时候大骂米国人才是吸血鬼,哈哈哈!

    (滚吧,不要再画饼啦)

再改书名作者是狗

    现在的书名作者再也不改了,如果再改作者就是一条狗。

    本书改过多次书名,最开始叫《圣骸传奇》,曾经改为《吸血鬼骑士传说》以及《吸血鬼骑士起源》。然后悲催地发现鬼居然是被屏蔽的字。一度想要改成《吸血狗骑士起源》,只是还没付诸实施。

    某天作者心情真的很差,睡不着,就改成《圣天使与永夜契约联盟骑士团》,消耗了很多脑汁,一段时间内都不想再改。

    不,但是60天冷静期后作者还是改回去了,现在还是《吸血鬼骑士起源》。

    作者自己的笔名,“沿海温暖咖啡”,也曾经有“沿海高冷咖啡”、“沿海暖暖咖啡”和“沿海冷冷咖啡”的变动。

    作者的男主,其实也改过很多次名字……最终敲定了希林洛斯·加兰德。对,就是会叮的一声的那个加兰德;会一不小心咬断手指的那个加兰德。伴随这个书名和这个男主名,作者津津乐道的两大槽点都还在,太好了。

    本书在网上连载,正版全文免费。作者在此感谢您的阅读。

1. 王子的兄长

    广袤无垠的荒原上,微风吹拂着萌动的青草,仿佛一波一波的水纹。现在春寒料峭,冬季积雪已然消融,万物复苏,少年们的心也随着微风荡漾。

    远远地,清脆的铃铛伴着马蹄声传来,两名少年骑着马并肩而行。二人谈笑声混杂其中,悦耳动听。

    那两名少年,兄弟互称。弟弟不足十岁,皮肤黝黑,圆脸蛋尖下巴,微微翘起的鼻头,双眼眯缝笑着,显然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哥哥顶多十四岁,白皙消瘦,鼻梁高挺,眼窝深陷,颇有几分高山民族的气质。他的发色很奇怪,是掺杂着白丝的银灰色,枯草一样随风飘动。

    哥哥脸上全然没有少年人的天真烂漫,他显得早熟,眉宇之间有几分说不出的忧愁。

    看他们的打扮,都来自荒原上的游牧部族。帝国将版图以外的人统统为“野蛮人”,哪怕版图之外山高海阔。傲慢轻蔑的言辞之下,从不细究他们的族类。称他们为“人”已经是帝国的仁慈了。

    野蛮人在荒原上群聚而居,每个族群有自己的语言和传统,也有简单的文字符号,用以区分彼此。

    这兄弟俩分明来自同一个部族。否则也不会这么亲密。他们穿着井口领的对襟曳撒。荒原上许多部族都穿这种服装,收紧的袖口方便骑射;腰间细密的褶裥,显得人宽肩阔背飒飒英气。

    可是衣装怎会不分贵贱,弟弟穿的一身明显是新衣啊。孔雀绿色的锦缎,透着提花的龙凤。腰间一圈厚厚的亮黄色腰带,在绿草地上别提多显眼了。

    弟弟腰上还插着一把镶嵌红珊瑚和绿松石的短刀。这么小的孩子,带着刀干嘛呢!看他那个稚气的脸蛋,人畜无伤的柔弱性格,从来也不会拔刀对着任何人。

    哥哥却更加朴素,甚至破旧。看不出原本什么颜色了,或许是姜黄,或许是青灰,脏兮兮的粗布衣裳。边角还有花边补丁。

    补丁的针脚细腻,缝得精巧,一定是双巧手的功劳。

    弟弟贪玩,骑着马乱跑,自己都险些跌落。

    “萨吉——当心!”哥哥脱口而出。

    “嘿嘿,没事。你看,蚂蚱,哈哈,我逮住一只蚂蚱!”

    哥哥无奈地微微笑。忽然一件事涌上心头,哥哥又说:“我以后不能总是这样喊你的小名了。你很快就成年了,是部族未来的首领。理应喊你的全名,萨扎德王子。”

    “不要嘛!”弟弟使劲摇着头,“我还想听你喊萨吉。从小你都是这么喊的。”

    “可是你成年了,很快还要成婚,身份和以前不一样。”

    “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是我哥哥,我最亲爱的阿哥,加——兰——德,阿哥!我只想听你喊我小名,喊一辈子好了。”

    不谈这个话题了。

    萨吉突然指着前面说:“看,兔子!”

    他拉起弯弓,右手提起一只羽箭,瞄向远方。

    普通人朝这么远的地方看,恐怕什么也看不见。荒原上的孩子,都有一双鹰一般的眼睛。远远的一根针也能看清楚。

    吧嗒——羽箭离弦,一道光飞向远方。只见那兔子原地打滚。

    “阿哥!我射中了!”萨吉快马加鞭跑去。

    “萨吉,等等我!”加兰德也策马飞奔追上去。

    “嘿嘿!”年幼的王子,愉快地绕着圈,指着自己的战利品说:“怎么样,我现在也是神射手了吧!”

    “嗯嗯,进步相当快。”

    加兰德马上附身捡起还在扑腾的野兔。他拔下羽箭,箭头朝着自己递给萨吉。然后把兔子挂在自己的马上。原来他的马屁股上已经挂了一排兔子跟狐狸。看来这次出游收获丰富。

    春风温柔地吹拂着少年们的脸。萨吉策马狂奔,迎着风大喊,好不快乐。加兰德紧随,也跟着咯咯咯地笑。

    萨吉大喊着说:“阿哥!等以后我当了大首领,就让你当大将军。我们就是大首领和大将军,打遍荒原无敌手——啊哈哈哈!”

    弟弟天真烂漫地笑着,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加兰德心里想,明明就是一望无际的荒草地而已,还玩得那么开心。

    “阿哥!”萨吉突然用他稚嫩的脸,摆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哥哥简直受宠若惊:“羡慕我?”

    “羡慕你的人生啊!”萨吉眯着眼睛,一脸想往,“你已经过上了大人的生活,再也没有家长来管你。家里还有两个可爱的姐妹……”

    萨吉很调皮地作出亲亲抱抱的动作,“每天回家,哎呦,左边亲亲,哎呦,右边抱抱。晚上一起睡觉咯,好开心啊!”

    “哈哈哈哈!”加兰德仰面大笑,“我真是要被你气昏过去了!你在想什么啊!”

    “你明明都笑着承认了!”萨吉指着哥哥的脸,“别耍赖!”

    “萨吉,娆娆和娇娇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们相依为命互相照顾,没有你幻想得那么糟糕。再说……”

    “再说什么?”

    “唉……”哥哥长叹一声,“小孩子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应该是我羡慕你的生活才对!”

    弟弟不明白。

    “萨吉,”哥哥低下头,语重心长地解释,“你每天回家,有父亲母亲关心。这是世上最幸福的事。而我,我的母亲大公主早逝,我几乎不记得她的模样了;我的父亲,我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我没有双亲,和两个女孩相依为命。这不是凄苦的生活吗?”

    “可是你没有爸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开心!”

    “萨吉,你眼里所谓‘想做就做’的事情,很多时候是被生活逼迫着,不得不去做的。并不是真的喜欢,你明白嘛?”

    “完全不知道阿哥在说什么。”萨吉清澈的眼睛看了看阿哥,又看看远处的天空。心思回到了玩耍上面。

    原来这位王子的兄长,并非直系血缘的哥哥,而是表兄。难怪,王子怎么会有兄长!

    “阿哥,你说旗尔丹部族的公主,会长得好看嘛?”

    “人家是个公主,总归不会丑吧。”

    “可是三兄弟他们总笑话我,说旗尔丹的女人都特别黑,还长毛的,像男人一样。”

    “你不要理他们。他们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娶公主做老婆这么美的事情,下辈子也轮不到他们。”

    “嘿嘿……”萨吉傻笑着,“我也要娶老婆啦!结婚以后就可以每天和老婆亲亲抱抱,过甜蜜的生活咯!”

    一边闲聊一边走,哥哥突发奇想。

    “诶,你想知道旗尔丹部族的公主长什么样?那我带着你去看看不就好了!”

    “真的?!”弟弟喜出望外。

    “嗯。”加兰德点头。

    “哇……”萨吉的脸上浮现喜色,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他一把抓住哥哥的手臂,“你可一定要带我去!”

    “嗯,放心吧。我也想去旗尔丹部族看看。”哥哥点头。“不过不是今天。旗尔丹在另一个方向,需要改天再去。”

    “什么?”萨吉的惊喜一下子跌落谷底。失落地思量,“好吧……改天,但是不许耍赖。说过的话必须算数。”

    “嗯,一定。今天先回家吧?”

    “不要。”萨吉坚定地回答道,“好不容易跑出来玩,今天一定要露营,绝不回去!”

    弟弟贪玩,无论如何也不肯返回。

    春风吹来远处悉悉索索的声响。荒原少年鹰一般敏锐的眼睛,突然发现了星星点点的闪光。

    “阿哥,那边好像有人……”

    加兰德的神情立即紧张了起来。他看到目光尽头有陌生的身影走动。少年警觉地搭上弓箭,瞄准远处那个人影。

    这一天他们肆无忌惮地狂奔,没有注意过行程。现在这个位置,恐怕已经距北方的城堡非常近了。

    多年以来,他们的部族与这一座城堡对峙,双方乃是宿敌。这里出现的人影,极有可能是城堡里的士兵!

2. 奇怪的陌生人

    难道城堡里面派了奸细,来勘察荒原的情况?加兰德不由得一阵紧张,敌人面前,任何一点微小的举动都变得危险。

    少年示意弟弟压低身体,不要被敌人发现。他自己则飞身上马,小心地朝敌人接近……远远看去有两个人影,正在探头探脑地到处张望。再靠近些,看得到他们穿着城堡士兵的军装。

    城堡的士兵,加兰德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北方城堡的风土人情与部族全然不同,一眼就能认出来。

    两名北方杂兵长得高大健硕,皮肤白皙,发色也是浅色。一个红脸的稍微胖一点,另一个尖嘴巴的瘦一点。二人都穿的长棉甲,外面套皮质马甲,头戴着铁盔。那二人手里各拿砍刀和锤子。看他们脸上有倦容,大概是走了很远的路过来。

    慢慢走进射程,加兰德悄悄搭弓上箭,瞄着天上。红脸胖子块头大,这一箭先送给他。远距离射箭需要凭借经验选择方向和角度,这方面,加兰德绝对是个老手。

    他用全身力气拉开弯弓,屏息凝神,估摸着差不多了,右手轻轻一放。

    箭矢朝天上飞去,下落时在半空中扭动两下。不远不近,正中那人肩膀。远远听到他惨叫了一声。

    两个敌人很快便顺着箭矢的方向发现了加兰德。

    他们互相喊了几句,追击过来。北方人的语言加兰德听不懂。但是大概是敌袭、喊杀一类的话,猜也猜得到。

    一对二的战斗少年没有优势。加兰德见敌人来追,搭上箭策马佯遁。他的矮脚小马跑得没有杂兵快,眼看着尖嘴瘦子要追上了,少年反身一箭,正中尖嘴巴脸上。

    再往前跑,就见着红脸胖子举着铁锤拦路。加兰德把马头一拉,朝一侧紧走。

    加兰德需要换个更有利的地势。他对于荒原的地形再熟悉不过。迂回了一小圈,转眼就跑上一座小土坡。

    这时,红脸胖子已经追到近前,举起铁锤猛抡。加兰德急忙向后躲。因为太过着急,他整个人都从马背上翻下来,打着滚爬起来。

    敌人见他下马,也从马背上下来,步步紧逼。加兰德抽出腰间的匕首,摆好架势迎击敌人。

    二人比划着转了个圈。敌人大概觉得,一个小孩子会有多大力气,肉搏一定占下风。于是“咿呀呀呀”喊着举起铁锤,朝加兰德的脑袋劈过来。

    少年抽身躲开。敌人一锤落空,重重地敲在草地上。胖子又拎起铁锤横扫。加兰德翻个跟头,连滚带爬地躲开。他闪躲之时失去了重心,脚下不稳,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滑下土坡。

    敌人见了,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那红脸胖子高高举起铁锤,狠狠砸下。万万没想到,少年猛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了起来——这小子又是装的!

    红脸胖子则因为用力过猛,铁锤深陷草地,被烂泥粘住。这时候,加兰德已经稳稳地占了上风。

    就在敌人焦急的时候,也就是那么一瞬间,锋利的匕首转手一挥,仿佛一道电光划过。红脸胖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待回过神来再看,一只手几乎被齐齐切断。

    敌人又惊又恐,哇哇大叫。加兰德一阵好笑:成年人也不过如此。他举着匕首走向敌人,看准了咽喉给那人来了个痛快。顷刻间血流如柱,敌人一命呜呼。

    捡起敌人的铁锤,这武器更像一件工具,也颇为粗糙。铁是荒原上的稀缺资源。敌人的铁器、铁盔,都是值钱的战利品,带回去一定会受到首领嘉奖。

    加兰德望着敌人死尸出神了好一会,又听到远处传来尖叫。这才想起来,刚才那个瘦子未受到致命一击,萨吉还在后面躲着,会不会有事!

    “萨吉——”他大喊着,一边到处寻找。

    春风吹拂着草地,一阵一阵波浪浮现,却怎么也看不到萨吉的身影。

    “糟了!”加兰德心头发慌,一定是那尖下巴的把萨吉掳走了。但是敌人会逃向什么地方呢?他仔细地寻找周围的蛛丝马迹。

    这时,好像有极其轻微的哼声从眼前某处传来!一定是萨吉!加兰德朝前面奔去。原来他面前的草地有一小块断崖,只有半个人那么高,正好在他的视线之外。而前面那个受伤的士兵,正和萨吉扭打成一团。

    只见那个士兵全身都压住萨吉,他手上握着砍刀,用尽全身力气朝萨吉压过去。而萨吉也在用全身的力气抵挡,几乎要吃不消了。

    加兰德急了。他飞快跳上去,一把抱住那个士兵,手攥着那人伤口上的箭矢,逼他从萨吉的身上挪开。士兵转而拿刀砍向他。加兰德一边扳着敌人的手跟他较劲,一边身体猛地朝旁边一甩,将敌人压在自己身下。对方手上的刀,刚好割断他自己的喉咙。

    僵持片刻见敌人不动了,加兰德才长舒一口气,瘫在地上。

    萨吉还在一边惊魂未定。他看到哥哥休息了,才放下心,一股脑扑倒哥哥里,哭道:“阿哥——!”

    “嗯,乖,没事了。”加兰德摸摸弟弟的头。

    加兰德仔细搜查了北方士兵,收缴他们身上全部值钱的物件,又草草掩埋了敌人。

    “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出现在荒原上呢?”加兰德心里还有疑惑,但没法从尸体口中问出答案。

    “看来今天我们真的不能露营了。”加兰德说,“我们回去跟大首领汇报吧。”

    “好吧……”萨吉无奈地点点头。这一天游玩的兴致被两个敌人破坏掉,哪怕哥哥还要带着他露营,他也不敢了。

    兄弟俩正打算返回的时候,前面好像又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不好,那些士兵可能还有同伙!”加兰德小声说。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开始下山。红色的夕阳下面,视线没有先前那样清晰。一眼望过去,好像看到一个猥琐的身影在草原上艰难地走动,只有一个人,并没有马。

    加兰德还是让弟弟原地等待,自己提起弓箭,小心地靠近那个人影。走近了,却是个干瘪、瘦小的人蹲在地上发抖。

    加兰德松了口气,傲慢地说:“把头抬起来。”

    那人乖乖地抬起头来。天呐,加兰德差点没有吓昏过去,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丑的人!

    只见这个人长得歪头瘪脑、不仅驼背而且还佝偻胸,身体完全是扭曲的。他是扁脸小眼睛、一嘴烂牙,皮肤粗糙,瘦骨嶙峋的;而且看起来有点神情恍惚,举止还很猥琐,简直就是恶鬼一样!

    加兰德不仅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丑的人,就是把它这辈子见过的全部丑人,每个人贡献一条缺点出来捏在一块儿,也没有这个人这么丑。这人简直就是丑出了境界、丑出了高度。

    又看这人衣衫褴褛,显然是个奴隶。他用生疏的部族语言说着:“不要、不要杀我!”

    “你是什么人?”

    “我是个奴隶。”那人一边说,一边跪拜。他拿加兰德当成是个神明一样的,不停祈求饶命。

    看奴隶那身破旧的衣服,有一些荒原部族的痕迹。加兰德认得这种款式,是一个常年游走于荒原、城堡之间,流浪做生意的部族。那个部族的声名不太好,被称作“受罚的罪人”。

    “你是库卡部族的人?”

    “我曾是他们的奴隶。”对方谦卑地解释。这倒是说出了身上衣衫的来历。“但我后来成了北方军队的奴隶,前两天刚刚逃出来。您杀死的士兵本是来抓我的。”

    北方人分三六九等,加兰德略略听说过。他们奴役战俘,像牲口一样使唤那些可怜的人。

    “请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奴隶。”那人又朝加兰德磕了个头。

    奴隶的身份不会作假,这人的奴颜媚态,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证明。

    加兰德无心杀他,冷漠地说:“有罪受罚的人,神明不允许你的部族生活在荒原上。尽快滚吧。”

    那人一听加兰德不杀自己,倒是挺高兴。可他肚子饿了,一口水都不曾喝过。一时间根本不想走,又笑嘻嘻跟上来。

    “哎呀这位少年英雄,您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当尽心尽力地服侍您,来报答您的恩情。以后您就是我的主人了,请带上我走吧。”

    这话可把加兰德恶心到了。怎么,天底下还有人放着自由的机会不要,专门要给人当奴隶的!他疑惑地皱着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你什么意思?骗吃骗喝我这里没有。我养活自己都吃力,没空养活你这个丑八怪!”

    一见加兰德是个通情达理的少年,那奴隶就更加谄媚地靠近,抱着少年的腿苦苦哀求。

    “小主人,我很聪明,又能干,我可以养活我自己啊。我还可以干活养活你呢!”

    “你有毛病吗?你能养活自己,为什么还要主人!你滚开,离我远一点!”

    这个人骨头软得很,抱着少年怎么踢打也不肯撒手。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说法。

    “小主人,您看看我,这么丑!无论走到哪我都会被人欺负。我说自己是自由人,谁信啊!到头来还不是把我给抓起来去做最苦最累的活。但是您不一样啊,您这么善良,只要赏我口饭吃,别让我被那些坏人折磨死了,我一定好好地报答您……”

    “不要!再纠缠我就宰了你罢!”

    加兰德刀都举起来了,本想一刀结果了这厮的性命。可是奴隶又改口说道:“不要杀我!我通晓北方人的语言,知道许多他们的情报!他们就要来攻打你们了,你还不知道吧!”

    这么一说,加兰德慌了。

    “果然北方人打算攻打我们?你还知道些什么,统统告诉我!”

    “嘿嘿。别急嘛。”奴隶非常狡猾,他发觉了加兰德的弱点,便拿捏起来。“小主人,您带我回去,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让你领功,多好!”

    “你!你这家伙……刚才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又说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加兰德攥着拳头,生气,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少年是个单纯的人,哪像这奴隶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考验,靠着油嘴滑舌活命。

    “小主人,别生气。只要是你需要我知道的,我就全都知道。嘿嘿嘿。”

    “我们先把这个人带回去吧。”加兰德和弟弟商量。

    “好啊。”萨吉倒是无所谓。

    “但他很危险,绑着回去吧。”加兰德又瞪了奴隶一眼。奴隶只是谄笑,丝毫没有怨言。

3. 荒原部族

    他们把奴隶捆了牵在马后面。一路飞奔回营地,到达时已经是深夜。

    “阿爹!”萨吉开开心心一路跑进首领的大帐,边跑边嚷嚷,“快来看看我们的战果!”

    加兰德不想打搅大首领休息,就在外面等着。

    荒原上的蛮族群聚而居,一个部族是若干家族组成的联盟。追溯历史,家族之间都有血脉的联系。血脉与首领家族越近,族中地位就越高。

    部族营地的中央,是十来幢大帐。其中三幢属于首领,其他则属于拥臣的家族。此外围绕着大帐,还有若干的小帐篷聚集着,每一幢帐篷都是一户人家。

    他们并非常驻在这里。为了放牧,部族的营地会不定期搬迁。而整个部族还包含更多的家族。那些人分散居住在领地各处。据说总数有三百户之多。

    加兰德母亲在世时,也住在营地,是首领旁边一幢大帐。但后来不得不亲自放牧维持生计。那时年岁小,不记得当初的帐篷去哪了。

    最近一段时间,随着自己的成长,加兰德的样貌与族人越发不同,无形中与大家渐行渐远。回到营地也像是陌生人一般。他始终没有踏进首领的帐篷,默默等在外面。

    等了许久,也不见萨吉出来,他几乎要睡着了。

    “大家快醒醒——不要睡觉啦!一起来庆祝吧!”

    突然有族人从大帐跑出来,去各家族的帐外大喊。

    少年被惊醒。他还有点糊涂。

    首领的家臣们陆续出来,兴高采烈地奔向四处,把营地里每户人家都喊醒。他们高举着战利品宣告:“我们的小王子萨吉所向无敌,一个人就斩杀敌两名北方城堡的士兵!”

    熟睡中的族人们从各自的帐房出来,听闻首领的家臣们如此宣告,也跟随着欢呼起来,陆续举着火把汇聚到首领大帐外。

    “我们的小王子这么勇敢?”

    “那当然,看看这些战利品!这铁盔上还沾着血呢!”

    “什么,给我看看——”

    族人们互相传阅,对战利品赞不绝口。既然取得了胜利,理应庆祝才是。加兰德被他们拥挤着,站在大帐前等候首领发话。

    只见家臣拉开大帐,首领拉着萨吉的手走出来,红光满面笑呵呵地炫耀。

    “今夜值得庆祝,我的小儿子骁勇善战,将两名北方城堡里得士兵斩于马下。这些都是他带回来的纪念品。”

    部族的大将军从一侧大帐里走出,来到首领身边夸赞。

    “这战利品价值不菲,王子小小年纪就立下大功一件。”

    其他大家族的族长也附和道:“王子为部族增添荣光,不愧为先祖的传人!”

    首领吩咐将战利品高悬,彰显王子的功绩。又吩咐大家准备篝火,族人们将会彻夜歌舞,向祖先称颂小王子的故事。

    族人们立刻忙碌起来。这时加兰德才看到躲在首领身后的萨吉。弟弟的脸上写满委屈。

    “阿爹,阿爹——”萨吉稚嫩的声音一个劲地喊,“我都说了,是阿哥,阿哥他......”

    “住口!休要再言!”首领呵斥道,“一边玩去。”

    萨吉见他阿爹这样不讲理,眼睛都红了,眼泪在眼眶打转。他跑出来扑到哥哥怀里,难过地说:“阿哥,不是这样的!阿爹根本没有听我说,明明都是阿哥……”

    “乖,没关系的。”加兰德摸摸萨吉的头,温柔地说:“那些敌人,都是为了未来的首领——你而杀的。我杀的就是你杀的。”

    萨吉摸摸哥哥的衣襟,加兰德身上的血迹还未未干。

    首领瞥见萨吉与加兰德亲密无间地私语,微微皱起眉头。

    “加兰德啊,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哦,来了。”

    少年推开萨吉,随着首领踏进大帐。大帐的地毯都是兽皮,踏上去柔软舒适。首领屏退了家臣,独自坐下。

    “首领。”加兰德又问了一声好。

    “嗯。”领威严地俯视,露出一种类似于愤怒却又好像很慈祥的笑容,紧盯着少年。

    加兰德想起马屁股上还拴着那个奇怪的家伙。不知应当如何处置。便禀告说:

    “今天回来的路上,我们还逮到个奴隶。”

    “奴隶?”

    “嗯。就在外面。”少年说起这个便来了兴致。

    “他是个既会讲我们部族语言、也会说北方话的家伙。他说北方城堡的人正集结军队准备对付我们,而且他什么都知道,可以告诉我们北方城堡的细节。”

    加兰德讲得津津乐道,可是首领根本没有在听。有个负责准备篝火的族人跑进来询问,首领便对着便对摆摆手,示意他稍等,然后关心起今晚的庆祝。

    加兰德又等了许久,哪知道大首领似乎已经忘记了奴隶的情况,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首领语重心长地开口:

    “侄儿啊——你是个骁勇善战的勇士,无愧于加兰德的名号,我一直都非常清楚。”

    少年认真地点头。他的名字,加兰德,含义是“勇气”,这是个战士的名字。

    “你和他们都一样喊我首领,但你不一样。你是我妹妹的儿子,是我的侄儿,是我至亲的骨肉。”

    首领叹口气,似乎是回忆起了往事,眼里又含着泪痕。

    “我没有更多子嗣,萨吉是我唯一的儿子。你们是比亲兄弟更亲的手足,我看到你们情谊深厚感到无比的欣慰。”

    “嗯。”

    “有朝一日,萨吉会继承我的位置,成为部族的首领。那时,你会成大将军辅佐他。”

    “你们彼此,将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也是唯一值得托付的依靠。”

    “我记住了。”加兰德答道。

    他并不是非常理解这番话的用意,长辈们似乎都经常说这种意味深长的话语,暂且当做是由衷的告诫吧。再要开口再问奴隶的事情,首领已经累了,示意他离开。

    外面篝火准备好了。族人们换上节日的盛装,围绕着篝火欢呼。

    气氛热烈时,首领也身着盛装,在家臣们的簇拥下走出来,身边跟着萨吉王子。加兰德小心地钻出人群,躲在众人的背后。热闹的活动从来都不是他擅长的事。

    向祖先讲述英雄事迹,是一种传统的活动。首领率先开始一番唱咏,内容是族人之间口口相传的历史。反正夜晚的时间无穷无尽,部族的历史可以从很早很早以前说起。

    “无尽的荒原是我们的家乡,从东边太阳升起的地方,到西边太阳落下的地方;从北边严冬统治的地方,到南边酷暑统治的地方。我们是先祖的后代。”

    “四十年前,荒原的东方崛起一股力量。一位首领统一了所有的部族,率领大军踏遍了荒原。他被我们称为太阳一样照耀荒原的大首领。”

    “追随他一路征战到这里,我们是三个血脉相通的部族,坷兹、旗尔丹,还有远处的塞扎,犹如他的眼、翼与爪。我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路杀到荒原的尽头。”

    “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荒原的尽头。远处没有水草只有岩石的高山。我们为大首领守护这片土地,已经十年了。”

    “干嘛这么说呢……”加兰德一个人蹲着嘀咕,“远处的城堡里,明明还有人啊。这里又不是世界的尽头咯……”

    没人在乎加兰德说什么。大家都望着首领,听着他的故事。哪怕这个故事大家听了千百遍也乐此不疲。首领话锋一转,紧紧地握拳,神色凝重起来。

    “十年前,荒原大首领罹患疫病,没有办法医治。只能返回故乡疗养。我们守在这等他回来,一等就是十年……”

    加兰德听着,心里也非常难受——不是为那位首领,而是为他自己。

    十年前的疫柄,也带走了部族的公主、他的母亲。这么多年来,他努地回想母亲的模样,却几乎想不起来。毕竟那个时候他年纪太小。每每看到萨吉与首领开心地说话,加兰德多么羡慕。

    首领的献词结束,庆祝还在继续。族中能歌善舞的人又讲起从前英雄的事迹。这一次,小王子萨吉的战绩与英雄的故事并列,一同被称颂。

    大家唱着、跳着,一遍一遍讲述熟悉的故事。

    突然一阵刺耳的鼓声,部族的巫祝在仆人陪同下来到篝火前。他的装扮最为繁复,自然来得最晚。而且,巫祝在部族中的地位,甚至高于首领。他是神明的代言者,有近乎神一样至高的权力。

    巫祝全身穿漆黑的布条编制的法衣,背后有黑羽装饰。

    他和仆人们都手持皮鼓和骨制的鼓槌,一边击鼓,一边跳舞,缓缓来到人群中。族人们也毕恭毕敬地让开,以最高的礼遇迎接。

    “嘎——”

    巫祝一声尖叫地长鸣,声音划破夜空。这是向神明祈祷的法事,只有他自己明白其中的奥妙。

    巫祝是一个外貌异于人类的半人——一半是人,一半是乌鸦。他脖子上有一颗乌鸦的头。鸟喙张口,能够发出不同的鸣叫声。鸣声凄厉,如泣如诉。

    巫乌鸦头绝不是一张面具,而是货真价实的头颅。他从来都是这幅模样,哪怕脱了法衣也是鸦首人身的状态。他会像乌鸦一般进食生肉。平日族人们轮流献祭自己家的牲畜给他食用。

    巫祝有强大的法力,加兰德听闻,巫祝可以通过招魂,让族人与死去的亲人对话。

    他多么希望巫祝能够帮助自己,再见一见母亲,听听她的声音。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巫祝一直拒绝加兰德的献祭。无论他准备什么样的祭品,都会被拒绝。不仅如此,巫祝也拒绝回答任何加兰德提出的问题。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加兰德才被族人嫌弃。

    试问神明的使者都讨厌的人,谁会喜欢呢?

4. 虎嚇家三兄弟

    “哪怕只有一次,只说话也行......或者,连话也不说,我只是想让他们看看我。”族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时候,加兰德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想着想着,眼泪滑下来。

    庆祝持续到天亮。人们又唱又跳,载歌载舞,直到累得倒在地上睡着。清晨的时候,营地里都是东倒西歪的族人。

    一整晚加兰德没有酒或是唱歌,只是在原地抱着膝盖睡着。早上最冷的时候,他醒了。四下张望,首领一家早都回帐房休息,萨吉不见踪影。

    他揉揉眼睛,猛然想起来,还有个特别丑的奴没处理!再找那家伙,他正蜷成一团卧在马粪堆里酣睡,丝毫不嫌弃周围的环境。

    “既然首领并不需要这个人,我现在就把他拉出去,找个地方杀掉吧!”

    少年握紧了腰间猎刀,盘算着如何下手。他倒是头一次有预谋地杀人,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我得挑个没人的地方下手,我还得挖个坑把他埋了。要不……让他自己给自己挖个坑?最好快点下手,等完事了我还要回家呢。”

    “嗯......好饿......好饿......”他走近那个奴隶的时候,听到那家伙在哼哼。他被捆着拴在营地木栅栏上,样子很可怜。这份可怜,很快就要得到上苍的垂怜了。

    “起来,跟我走。”加兰德踢醒他,牵着绳子,拉他离开原地。

    “开饭了吗?小主人!我快要饿死了。我一整晚都没找到你。眼看着他们大吃大喝,我快要馋死了。他们有剩的饭给我吃吗?”

    “你就快要死了,很快就不知道什么是饿了。”加兰德冷冷地对他说。

    “什么?你要杀我!小主人,在城堡里杀头,都给吃饱饭啊……你们这,怎么不管饭的!”

    “少废话,快走。”加兰德用力拽绳子。

    “白狼崽儿,别走啊——”

    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加兰德站住了,长叹一口气。偏偏不巧,怎么又遇上他们了!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简直就是从小到大得噩梦。

    少年回过头来,身后也是三名少年。

    左边一个年纪最小,肥嘟嘟的脸蛋,十岁上下的模样,比萨吉还嫩。一副非常受宠的骄横样子;右边一个胖胖的个子不高,年纪跟加兰德一样,身高也差不多。但是可比加兰德胖多了,都能把他整个人装下;而中间那个,比加兰德年长几岁,已经是虎背熊腰,六尺的个头,成年人见了都怕。

    这仨一看就是亲兄弟,亲密无间,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穿的衣裳款式也相近,都是一个亲娘做的。而且他们衣着光鲜,都是新的料子,戴着宝石项链,可见他们家族在族中的地位不小。

    那个大块头还穿着部族勇士的皮甲,饰以五彩流苏。这不是一般人可以穿的,必须是族里厉害的勇士,摔跤大会上获胜的那种人才可以穿。他腰带上那块金子,就证明他拿过冠军。

    三兄弟一脸得意的样子。

    “又是你们几个……”加兰德鄙夷地一瞥,“小兄弟巴耶、二哥夸拉,还有大哥嘎里。从小到大,你们仨就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

    方才喊话的,就是那个大哥嘎里。

    “白狼崽儿,你什么时候来的啊?这么急着走,是做了亏心事吗?”大哥嘎里不停地挑衅。

    “昨晚我们庆祝王子的大功,一起喝酒、摔跤,根本没看见你呀。早上才听说你来了。怎么,你都不打声招呼就要走?”

    “我护送萨吉回来,现在没事了自然要回家。关你们什么事!”

    “哼哼……”胖胖的夸拉那个说,“我就说小王子他不可能一个人跑那么远,果然啊,这当中就是有个你在搞鬼。你倒是说说,没事干带着王子去北方人的地盘,居心何在啊?”

    加兰德不予理睬。年纪最小的那个巴耶却跑上来,把丑八怪奴隶揪起来指指点点。

    “哟,你牵着的这个,是什么啊——这是个人吗?咋这么丑!”

    “啧啧,怎么有这么难看的人啊,我还以为是猴子呢!”夸拉也跑来起哄。

    他们比划着,还又踢又打欺负那个丑八怪。而那家伙也真不愧是个奴隶,一点骨气也没有,被打了就在地上打滚,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叫,出尽了洋相。

    “几位小爷爷啊,饶了我吧……我该死,我长得丑,我该死!”说着,丑八怪就扇自己巴掌。也不知道是真的在扇,还是装出来的,巴掌声可不小,他自己还在那捂着脸喊疼。

    三名少年看了哈哈大笑。

    丑八怪看他们高兴了,马上又装疯卖傻,在地上手舞足蹈地打滚逗他们。

    “这人是不是傻子啊!”巴耶笑得腰也直不起来了。

    “白狼崽儿,你从哪找到一个这么搞笑的人啊!”

    “哈哈哈——!”

    加兰德有几分无奈。他们三个是部族将军家的孩子,地位很高,又这样傲慢专横,谁都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特别喜欢喊他“白狼崽儿”、“狼崽子”、“小白狼”一类的玩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甚至那时候加兰德自己的记忆都不太清楚,这些称呼就环绕在自己耳畔。

    这个词什么含义,加兰德自己也不知道。部族里没谁在辱骂别人的时候用这个词,这好像是对他专属的一种称呼。但是如果被大将军看到他们这么说,他们肯定会挨巴掌。就好像这是个“禁词”一样的。

    “不要再叫我白狼崽儿了,上次你被你爹扇了一巴掌,忘了么?”

    “你就是条白狼崽子。阿爹自己也管你叫小白狼呢。”小巴耶指着加兰德说。

    小孩子不会说谎。成人们虽然不曾当面这样说加兰德,但背地里都是这样称呼他的。三个孩子不过是学舌。

    “就是,看看你那个灰色的头发,怪怪的,根本就不是人的颜色。”胖胖的夸拉跟着说,“你就是条狼。”

    “白狼崽儿,你这个奴隶借给我弟弟玩会吧。”嘎里又开口说。

    “不借。”加兰德和他们怄气,“你们要是能好好讲话我就借了。张口闭口白狼崽儿,听着真讨厌。我本来要找个僻静地方杀掉这家伙的。哪怕是就地杀了,也不会借给你们玩弄。”

    奴隶一听,“什么?就地杀我?不要!千万别!”

    “不借?”嘎里食指指着加兰德额头,上下扫了他一遍,“这人你从哪弄来的?战俘是要交公的你知道么?你以为想带走就能带走啊?”

    “王子在跟北方士兵战斗的时候,你就躲在后面抓了这个丑八怪啊?胆小鬼。”胖夸拉跟着起哄。

    “这个丑人跟你很般配呢,你们都是狗杂种。”

    “诶,白狼崽,这个丑八怪,你这么护着他,难道他是你爹啊?”嘎里一脸轻蔑地发出挑衅。他每说一句过分的话,两个弟弟就在后面跟着起哄一次。

    “啊哈哈哈,原来这个就是小白狼的爹啊!”胖子说。

    “小白狼终于找到爹啦!哦!”小弟也紧跟着说。

    加兰德发誓他不是听了这话才生气的。从见到这几个人开始,听到他们讲话的声音,他就非常、非常地不爽了。

    “你们为什么总来找我的麻烦?我又没招惹过你们。”

    “你怎么没招惹我们?”嘎里用身体紧紧贴着加兰德的胸口。他比他高不止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瞪着。

    “你没事干来我们眼前晃什么?是你先来打扰我们的。你这么恶心的狗杂种,应该带着你爹滚的远远的。”

    嘎里一边说,一边那手指点着加兰德。

    少年推了他一把,嘎里倒退了半步。他也是故意退回去的,正好撸起袖子,摆出了打人的架势。

5. 白狼崽子

    “你别忘了,上次是谁被谁用刀背拍了脑袋的。”加兰德毫无惧色,淡定地迎战。

    “小狼崽就会使些阴损的花招。论力气,你可是一百个不如小爷爷我。”嘎里气呼呼地冲上来,一把拎起加兰德的腰带。加兰德则迅速蹲下身,抓住对方小腿。

    两个彼此都用尽全身力气。两个弟弟在一边起哄叫好。

    嘎里瞪着眼睛,头上青筋都绷起来。他用力气的样子特别好笑,有点像是在微笑一样,嘴是咧开来的。加兰德尽量压低身体,把嘎里往前面推。

    摔跤这项技能,身高和体重会带来绝对的优势。加兰德对付和自己年纪相当、体格差不多的对手、甚至略微比自己块头大一点的都不成问题。

    可是嘎里这个块头,实在有点夸张。他比部族里任何一个人都高大,能轻易地拎起自己。

    只是站在地上的话,什么技巧都对嘎里无效。加兰德抓着对方的小腿,借着对方的体重才站稳。然而一番较力之后,嘎里还是轻松地把加兰德举起来,扔出老远。

    加兰德连忙打个滚爬起来,好在没有摔伤。

    “我们这么多人,狠狠揍他一顿!”小胖子夸拉气呼呼地喊,“一起上!”

    说罢他们三兄弟一起冲上来。加兰德狠狠往胖子脸上打一拳,出拳的瞬间就感到好几只拳脚同时砸来。他又往小巴耶肚子上踢了一脚,小家伙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大哭。

    这两下反击的时候,给了嘎里可乘之机。他从身后缴住加兰德的脖子,把他往地上摔,另两个兄弟就趁机冲上来踢打。

    混乱之中,加兰德猛然抽出腰间弯刀,一刀划开嘎里漂亮的战袍,而后他用刀尖指着嘎里的喉咙。嘎里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双手高举,示意自己没有带武器。

    加兰德小心地后退,离开三兄弟的攻击范围。夸拉见哥哥不打了,自己也退到哥哥身边。

    嘎里气呼呼地抚摸着自己的衣服,“这可是我娘亲手缝的,你赔!”

    “你敢跟我动刀子么?”加兰德冷冷地问。

    因为是盛装参加庆典,嘎里是穿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被划开这么一道口子,他一点也不甘心,脸上气得通红,嘴里在叨念着,一定要置加兰德于死地一样。

    “衣服破了,回去找你娘亲补上吧!你不要来跟我玩命,你娘亲不会同意的。”

    加兰德小心地后退,一直到自己的马边上。对方既没带刀也没骑马,现在是快速离开的最好机会。加兰德立即牵着丑八怪往营地外面跑。

    嘎里那个样子,真的就好像在说:“你今天完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加兰德,拉着两个兄弟嘀咕了几句,飞快地跑回家。

    他骑着马走了一段路,看看身后,嘎里也没有追来才放心。本以为今天的一切已经结束了。这时,突然“嗖——”地一声从耳边传来,他本能地勒马一躲,竟是一只箭重重地落在草地上!

    他惊恐万分地回头一望,三兄弟在远处站着,嘎里的手上分明端着弓箭。

    少年心中一惊:这几个人,还真的要置我于死地不成!只见那边最小的巴耶还拍着手也要拿弓箭来玩。

    巴耶从哥哥手上接过弓箭,完全当是游戏一样,也朝着加兰德的方向放了两箭。加兰德没有盾牌一类的防具,他只好抽出弯刀,看到箭矢就砍掉。

    幸好巴耶年纪太小,力气不够。几只箭都落在马前的草地上。丑八怪俘虏倒是怕死了,缩在地上发抖。

    夸拉也嚷嚷着要弓箭,几个兄弟争夺了起来。加兰德想借着这个机会反击,他也拿出自己的弓箭。拉弓上弦,他举着弓倒是犹豫了起来:

    若是跟前面杀士兵一样瞄准他们,我肯定能把他们几个都打成重伤。但是毕竟是位高权重的族人,也不能随便就杀的。若只是吓唬他们,该射哪里才好呢?射马?射伤了马匹,也是不小的财产损失,总觉得这么做不太好。

    就得找找他们身上有没有又厚又硬的玩意,打一下意思意思。

    左思右想,要么把嘎里马上的金铃铛打下来吧!他拉着弓,估摸着角度。因为弓箭的速度慢,飞行的轨迹是弯的,通常要射向高处,才能让箭矢在坠落的时候砸中目标。而瞄什么方向,用多少力气,完全是靠射手的经验。

    加兰德从小为了糊口,一直四处捕猎。论射箭,真是一把好手。即便像铃铛那么小的目标,他也有十足的把握。

    几个兄弟正在争抢的时候,忽然大将军跑来管教:“你们干嘛呢?怎么还不回家!”

    大将军是个穿朱红色袍子、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

    ”阿爹~““啊爹~”几个人乖乖问好。

    “你们急吼吼地跑出来,干嘛呢?”大将军的问话虽然威严,但也包含着慈父的口吻。

    “没什么,就玩玩……”老大说。他话音刚落,只听“当啷”一声,马匹顿时受惊乱跳,老大差点掉下来。定定神再看,只见地上一支箭,还挂着马匹脖子上的金铃铛。

    大将军一看,脸色顿时铁青。看看远处加兰德拿着弓箭徘徊,再看看三个儿子手里藏也藏不住的弓箭,他好像明白这几个孩子在“玩”什么了。

    “胡闹!”他严厉呵斥了几个儿子,“怎么可以这样玩!”

    儿子们全都低下了头。

    “全都给我回去,马上回去!”大将军吼叫着命令儿子们回家。

    远处加兰德看到大将军来收拾他们,趁机溜走了。他快马加鞭远离营地。三兄弟肯定不会追来了。

    只是据他所知,大将军不是很喜欢他,还是躲着他们比较好。大将军之所以严厉地收拾三个兄弟,只是怕他们玩得太过火,会殃及自己的性命而已,并非是对加兰德有任何同情。

    而且,如果三兄弟所说的话是真的,“狼崽子”这个词,应该也是大人们自己说过,他们才会学着说的。

6. 花言巧语

    加兰德的帐篷在距离营地很远的北边。为了放羊,他必须带着两个姐妹住在外面。

    族人依据地位划分领地上的草场,少年分到的牧场,是其中最偏远最荒凉的一块。长辈们说,他家的羊最少,不需要那么大的草场。当然,这话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离开营地居住后,萨吉还会时常跑来找他一起出去玩。对他来说生活没有变化,本来部族里也只有表弟对他最好。

    少年牵着奴隶头也不回地离开,丑陋的家伙在马后面不停哼哼。

    “小主人、小主人!您跑慢一点啊,我实在跑不动啦!”

    加兰德回过头看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奴隶已经把屎尿都拉在身上了,整个人都特别臭、特别恶心。他皱着眉头,冰冷地看着奴隶,奴隶则献媚不止。

    “小主人,你都不歇一会吗?我猜你的马也累了。”

    马儿当然不可能一直跑,大概四个钟头的功夫吧,就必须休息了。荒原上的人不会准确地计算,就是一天分成两半。看看太阳,过中午了就休息。

    “首领吩咐过,不需要留你的性命。现在这里什么人都没有,你挑挑看,想死在哪里?”

    “不要啊……”奴隶跪下来苦苦哀求,“不要啊,仁慈的小主人,求求你啦……你……你家里都不缺个干苦活累活的奴隶嘛?我可是样样都会、特别听话的那种奴隶啊……”

    “我家里不养奴隶。再说你长得实在太丑了,我也不需要你。”

    少年严厉地呵斥他,牵着奴隶来到一片碎石堆旁。

    “你就在这给自己挖个坑吧。”他随手一指,那里没有草,不会影响人家放牧。

    “小主人,你还绑着我呐,这叫我怎么挖坑啊?”

    “就这么挖。放了你我怕你跑。既然首领吩咐让你死,万一你逃到别处去,首领会怪罪我办事不利。”

    “你……”奴隶一听十分绝望,“可是主人,你都不给我个铲子吗?”

    “我没有铲子,你就用手挖吧。反正你这双手以后也用不到了。”

    “哎,好吧……”奴隶沮丧地低下头,找了块松软的地方开始挖。他给自己找了块小石头当铲子,但是仍然挖得特别慢,纯粹在磨洋工、浪费时间。

    一边挖一边叨叨,告饶了许久他见加兰德不为所动,眼珠子直了转。突然,奴隶好像想到了点什么好点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小主人,你阿爹是北方人,对嘛?”

    “哼——!哈哈哈哈!”加兰德听罢冷笑,由轻蔑的一笑转而仰头大笑。笑声中夹杂着无奈和自嘲。“看来我的事情啊,真是连傻子也能看出来了。”

    奴隶谦卑地赔笑着。

    “是啊,我阿爹的确是北方人,跟我杀的那些士兵是一种人。这样的事情,即便不说,也全都写在我的脸上了。”

    少年的样貌与族人格格不入,他自己也很清楚。

    加兰德压着自己的火气说:“刚才他们喊我狗杂种,你也听到了。”

    恐怕,这才是他在部族里遭到排挤的真正原因吧。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小主人……”奴隶嬉皮笑脸地看着他,“这怎么能叫‘狗杂种’呢,也太难听了点吧!这个叫‘混血’。不同种族的男女,在一起产下的后代,就是‘混血儿’嘛——”

    “混血?这个词我头一次听说,这是北方话吗?”

    “是啊,是啊。”奴隶偶然间找到了加兰德感兴趣的话题,马上点头哈腰地赔笑。

    “在北方,这也是骂人的话吧!”加兰德拿刀尖指着奴隶的喉咙问。

    “怎么会呢,多好听的词儿,怎么会是骂人的话呢——这个词儿可好了,专门指那些聪明漂亮的宝宝。”

    听到宝宝这个词儿,少年噗嗤一声笑了,“你们北方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吗?”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谁喊自己宝宝。连娘亲都没这么肉麻的。

    他想起来自己还对北方的城堡充满了好奇,原打算好好审问一番这个俘虏。少年绕着奴隶走了一圈,再次仔细打量了这家伙。这个人丑得一无是处,身上瘦骨嶙峋,喂狼都嫌肉少。

    “来,你说说。你还知道点什么北方的玩意,说给我听听。”

    奴隶见他想听北方话,一下子乐开了花:“哎哟,北方话,我全都会。我以前就是北方人的奴隶嘛。小主人你想知道,我全都告诉你。”

    “说啊。”

    “嘿嘿嘿嘿……”奴隶贱贱地一笑,把手边的活也停下来。他现在确信加兰德不会加害自己,有了底气。“小主人,我口渴,说不出话……”

    少年拿自己的水袋出来给他,奴隶大口大口地喝,差不多把水全都喝下去了。才嘿嘿嘿地把空水袋还给他。

    “现在可以说了吧?”

    “嘿嘿嘿嘿……”奴隶又贱贱地一笑,“小主人……”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肚皮,“都好几天了,我连口饭也没吃过,真的要饿死了……”

    “玩我,是么?”加兰德又把猎刀举起来,再次指向奴隶的喉咙。

    “哎呦,不敢不敢!”奴隶则立即服软求饶。他发现少年的兴趣所在,所以玩起了花招。

    “小主人,你就是我的主人啊!我知道什么自然全都会告诉你!我还会干活,会伺候你,让你以后都过得舒舒服服的!”

    加兰德前面得气还没消,奴隶继续犯贱:“但是你也别把我饿死嘛。我吃饱了,你才过得舒服,对不对?再说北方城堡里那么多事情啊,怎么是我一口气就说得完的!你给我点吃的,我吃饱了好好想一想,想起来什么,就告诉你什么,慢慢的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你看怎么样啊?”

    加兰德看看远方,这里距离家还有一天的路程。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先听奴隶说吧!等嫌他烦了再把他宰了也不迟。

    “我就带了这些干粮,分给你一半。”他取出自己带的干粮,分给奴隶。那是些又干又硬的肉,吃起来都牙疼。二人找了一处向阳的山坡坐着,遥望着大营。

    奴隶一边吃,一边又要水喝,折腾了好久,始终没有开口。加兰德耐心地等,懒得发火。这会被三个臭小子打得伤没有那么疼了,他心情也好多了。看看一望无际的荒原,自己也吃了点东西。

    水被丑八怪喝光了,不远处有溪流,奴隶非常识相地跑去,又装了好多水回来。

    “在城堡里啊,有公共水池,大家都可以喝。里面的水比这里干净多了。”奴隶捧着水袋抱怨说,“你看看你们这个水,里面小鱼小虾的,还有各种虫子在游,就直接喝下去了,多不卫生!”

    “没杀你还给你吃喝就不错了,你还挑剔?”

    “诶嘿嘿嘿……”奴隶一见主人生气,立即嬉皮笑脸起来,“在城堡的水池里面啊,都是清水,没有杂质。喝起来十分清甜。城里面的居住条件可好了呢,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

    “水池……”加兰德嘀咕着,就学会一个北方的词儿。

    “小主人,你们昨晚那么开心,在庆祝什么啊?难不成是庆祝抓到了我吧?”

    “你?哼。”加兰德摇摇头。“庆祝萨吉王子杀死了北方士兵。”说出这话,少年自己也觉得特别讽刺。庆祝,有什么好庆祝的?

    “那两个士兵,不是你杀的嘛?我亲眼看见了。”

    “明知故问!”加兰德瞪了他一眼。

    “哎呀呀,小主人,别生气。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箭术最好、最厉害的人!”奴隶谄笑着说。

    加兰德沉默着没有答话。他是部族里箭术最好的人,这话是真的,不需要谦虚。好到什么程度呢?从来部族里的比武大赛,弓箭手们看到他都要绕着走。

    他有掌握最娴熟的技巧,无论骑射还是步下,任何角度、任何距离都不在话下。

    他也用着自己特制的箭,用雪山苍鹰的翅膀尖做的——谁都不会做这种精巧的箭矢,百发百中的利器,也没有谁敢做,毕竟没人敢杀苍鹰。

    “那个王子,你的弟弟,还是小孩子。用屁股想想都知道,他不可能杀死敌人。他们啊,都是为了拍首领的马屁。”

    “你马屁也拍得不错。”

    “那是。”奴隶说,“你是我的小主人嘛。”

    奴隶在加兰德耳边吹风,话语轻柔,却又暗藏恶毒。

    “我不需要拍你们首领的马屁,只要哄你开心就好。而且我一看到你就知道,跟着你准没错!你啊,不光本事大,我还看得出你心地特别善良,特别仁慈。勇敢,而且仁慈,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主人。”

7. 恶奴谗言

    “说够没有!”加兰德朝奴隶的屁股踢了一脚。

    “嗯嗯,踢得好,特别舒服!”

    “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嘿嘿嘿嘿,为了活着嘛!大家活着都不容易。”奴隶爬起来,仍旧笑嘻嘻的。“小主人,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只要能活下去,就可以谢天谢地,感恩戴德。我的一生都在感谢这份恩德。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你还真是不见外。走吧。”

    加兰德骑上着马,带着奴隶继续朝自己家的方向走。路上他也没消停,一直在说话。

    “小主人,我怎么看到小王子,对你称兄道弟的?你们真的是兄弟吗?”

    “嗯,我是他的表哥。”

    “哦,原来是表哥啊。我差点以为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呢!”

    “你刚刚还问我阿爹是不是北方人,自己忘了么?”

    “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丑八怪眼珠转转继续问,“那这么说,你的母亲是首领的姐姐或妹妹?”

    “姐姐。”

    “哦——”奴隶长长点头,摆出一副好像全都懂了的样子。

    “那既然你的母亲是部族公主,你的父亲怎么会是北方人呢?”

    加兰德叹口气:“告诉这个奴隶也无所谓吧!我的身世只是个充满谜团的故事而已。”

    “我也是偷听长辈谈话中的一些碎片,大概知道的。”

    “我父亲本来是北方人的战士,而且是个首领。很多年以前父亲的部族跟母亲的部族交战,他战败被俘。但我母亲竟然爱上了他,就留下他做自己的夫婿……然后就有了我。所以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混血儿。”

    “哦……”奴隶听完若有所思,“哈哈哈——小主人你真会胡说八道!”

    “怎么胡说八道了!我们荒原部族的人从不说谎!”加兰德一听就气。

    “你说你父亲是北方人的首领。北方哪有部族这个说法。北边就一城堡。你父亲,是城堡里的领主不成?”

    “不知道。”

    “切,怎么可能。领主被俘?这么大的事我会没听说过!我看你小小年纪也就十来岁吧……”

    “十四岁。”

    “这事儿,充其量十五六年前的。我根本没有听说过。据我所知,那座城堡里的领主在位十来年了,从来没换过。”

    “不信拉倒,我没逼你相信。”

    这件事加兰德始终不知晓全部的真相,又不方便直接去问首领,只好作为秘密一直藏着。奴隶的一系列问题勾起了他的回忆。而且,这奴隶不依不饶地还想继续深挖。

    “我听说,荒原部族的女人啊……可以自己挑选夫婿。她看中谁、就和谁生孩子。生了孩子之后归女的。她如果想换夫婿,还可以把旧的男人赶出去。这叫做母系部族。”

    “什么鬼话!闻所未闻!”加兰德怒视奴隶一眼,“我活这些年,从来没听过见过哪个女人自己挑夫婿、换夫婿的。更没有母系部族的说法。我们部族的儿女都是家里的父母做主,与同族或是临近部族里地位相当的家族结合。”

    “诶,那就奇怪了。你说你母亲贵为公主,是首领的姐姐,她的婚姻大事怎么没有父母做主,还要她自己去抓俘虏啊?”

    “我怎么知道!”加兰德不想回答,也的确不知道答案。

    “你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嘛?”

    这个奴隶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加兰德不想再提母亲的事情,奴隶却一直追问。少年勉强地说:“母亲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哎,原来是这样,苦命的小主人……他们那么欺负你,大概你的父亲也不在了吧?”

    加兰德没有讲话,只瞪他一眼。奴隶估摸着自己是猜中了。

    “但是小主人啊,我猜你母亲原本还有个老公。他们可能关系不太好,她才找了外族的新老公回来。”

    加兰德一听火气又上来了:“竟敢拿我的父母开玩笑!你以为我不杀你,就没办法整你了?”说罢马鞭一甩,马儿飞奔起来。拉着丑八怪猛跑了好几里路程。

    一口气跑到入夜,再看丑八怪时,他已经气喘得快要昏过去了,整个人都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记住了嘛?以后还敢胡说八道么?”

    奴隶猛地点头,但是气喘得太厉害,已经无法说话,连“嗯嗯”都很难说出来。

    看到奴隶那副特别苦的样子,少年才不再生气。而且离家越来越近,之前营地上遇到的烦恼也都开始消散。想想家里两姐妹还在等着,他觉得应该拿出一副好心情才对。

    即便天色逐渐黑下来,他也无心休息,只想迅速抵达。只是没想到,那个下贱的丑八怪,但凡有了一点喘息的机会,又开始胡说八道。

    “话说小主人啊,我真的打心底里佩服你。”奴隶贱兮兮凑上来。

    “你又要拍什么马屁?”

    “我前面拿你父母开玩笑,你生气了。但是你即没有一刀宰了我,也没有暴打我。我头一次侍奉你这样宽宏大度的主人。”

    “噢。那只是因为我还想知道城堡、以及北方人得事情。”

    加兰德压下怒火。“暴打他一顿?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怎么没有想到?”

    他习惯了和善待人,即便面对奴隶,也没有暴虐的心思。这就是所谓得善良吧。

    “就凭这一点啊,你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所以说我的眼光也非常不错呢。”奴隶沾沾自喜。

    “不过呢,小主人啊,有句话,你可千万不要嫌我多嘴。俗话说啊,良药苦口,忠言逆耳。那些性命攸关的话,可都不太好听啊。”

    加兰德一愣:“性命攸关?”他不免觉得好笑。一个丑八怪奴隶,会知道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

    “小主人你虽然贵为公主的儿子,但是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你也已经失去了部族中的地位。这一点,从你居住的位置就能看出来。你不仅失去了营地里的帐篷,还被分配了这么偏远的草场。你的地位,甚至不及普通的族人了。”

    少年脸色一沉,“这样的话,非要直接说出来吗?”

    “而首领虽然是你的舅父,却并不喜欢你,不是吗?他夺走了你的财产,也许会给你一些口头的许诺,但那是表面上安抚一下罢了。实际的行动与嘴上的说辞不一致。”

    “为什么跟我说这样的话?”加兰德警觉起来。

    “小主人,你是我的主人。你过得好我才过得好,我自然要为你的安危着想。”

    奴隶微微笑着,继续说:“小主人,你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明白。大将军表面上对你客气,也是做给别人看的。他的儿子们对待你的态度,才是他们真正的态度。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情形,他们原形毕露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你,竟然要挑拨我与部族亲人的关系?!”

    “呵呵。还需要我挑拨吗?不都是明摆着的嘛!”

    “如果他们哪一天想杀你,肯定会找一个漂亮的借口。最好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出了场意外——顺理成章!”

    这番话说完,加兰德只觉得浑身发冷,双手不停颤抖。每个细节都是不争的事实,只是,这些话一旦说出来,就成了心里迈不过去的一道坎。眼前这个奴隶,不仅相貌丑陋,内心也装着邪恶的念头。而且,他还向加兰德灌输危险的想法,这人简直就是有毒!

    “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我只想从你口中打探城堡的情报,如果你什么都不讲,就直接去死!”加兰德责骂道。

    “是、遵命。我不会再讲这些话了。小主人你有空了自己琢磨吧。”奴隶笑呵呵地闭嘴,狡猾的眼睛闪烁着。

    说话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间尖顶白色帐篷前。这是加兰德温馨的小家。

    “阿哥,你回来啦!”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跑出来,蹦蹦跳跳地扑到少年怀里。帐篷里,另一位年纪绍长一些的女孩子也探出身子,微笑着迎接。

11. 遥望北方城堡

    收拾好行囊,三人告别女孩们,开始上路。旗尔丹部族在坷兹部族的西边。需要沿着荆棘丛朝着返回营地的方向走。走到一半时会有岔路,再向西一直走就到了。

    通往旗尔丹的道路两侧还有断崖和山坳。那边的土地已经不再适合放牧。据说旗尔丹人是依靠捕猎和商贸为生的。

    因为带着一个丑八怪,萨吉觉得很别扭。他不肯说话,一直偷偷地盯着古温克。

    加兰德则毫不在意。他没有因为这个奴隶丑陋的相貌而歧视他。容貌在他眼里,不过是皮囊而已。自己是样貌隽美的人,才会这么想吧!

    “你不要害怕,古温克是个特别好玩的人,他可以讲城堡里的见闻给我们解闷。”

    说完他命令古温克讲一下城堡里的兽主和巫祝。

    古温克听完咯咯咯地发出嘲笑的声音,露出了一嘴的烂牙。

    “丑八怪,笑什么!”萨吉大声呵斥他。

    “我的小主人啊,你真是什么都没见过。城堡里哪来的巫祝,只有你们野蛮人的部族里才有那玩意!”

    “你竟敢嘲笑我的部族?看我这就宰了你!”萨吉连刀也抽出来了,刚要从马上跳下来,又被哥哥拦住。

    “你不要生气。这个人非常粗鄙,别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我们只要知道有用的情报就可以了。”

    “就是、就是!你看我的小主人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呢?噜噜噜噜…”

    古温克做着鬼脸,吐着舌头。

    “古温克,你也不要得意。”加兰德板着脸对他说,“我们族人性情直爽,你要是惹到谁,被对方一怒之下砍死砍伤,我没办法救你的。自己注意一点!”

    “唉,是是是,嘿嘿。”

    加兰德继续和颜悦色地询问,丝毫没有因为奴隶的嘲笑而生气。

    “你为什么说城堡里面没有巫祝?他们没有神明吗?”

    “城堡里的人当然有神明,但人家的神长得好看。不像你们,破石头一块的,随便画一画。”

    古温克讲话的口气阴阳怪气的,把部族里的神鄙视了一通。可是传说里,整个荒原上所有的部族有共同的祖先,大家供奉的分明是同一位神明。

    “我们的神明不也是你们的神明么!说这种话,太不敬了!”

    萨吉不齿于听古温克的任何言论。古温克也不搭理他,完全就是讲给自己的主人听。

    “城堡里的神明啊,是无所不能的造物者。”古温克也不等他们提问,“就是他创造了世间万物。”

    古温克的口气非常自豪,好像自己也是北方人的一份子。

    “那他们的神长什么样子?”

    “嗯,这个嘛……”古温克眼珠一转,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大堆。可他说得过于天花烂坠,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一会说是大美人,一会又说是老头,不多时加兰德听出了自相矛盾的描述。

    “切!我就说这个丑八怪是骗子!”萨吉翻个白眼。

    “你到底见过么……?”

    “小主人你别急,我可能记性不太好,但我真的见过。”古温克坚持自己什么都懂。“城堡里有修士,就是他们在侍奉神明。这些人很常见,我打过多次交道了,绝对没有骗你!”

    “他们啊,都穿着粗布的白袍子,脑袋瓜剃秃了,有的还拿本经书,没事干就念一念。”

    两个少年对望一番,毕竟没亲眼见过,谁也无法想象。

    “那他们都在侍奉谁呢?他们神明在哪里呢?”哥哥问。

    “就……在天上呢,念经的时候看着天,两眼一翻。”奴隶说。

    “阿哥,他们本就来自于被驱逐的部族,因为背弃了我们的神明,被罚生生世世做奴隶!”

    “什么被驱逐的部族嘛,我一个当奴隶的,哪有什么部族!谁是我的小主人,我就是谁的部族的。”

    “我们坷兹部族才不要你这种人!”

    “谁稀罕你们这群野蛮人的部族啊——”古温克得意洋洋,“看看我小主人这双迷人的绿眼睛,肯定是个贵族的后代。我就属于他的部族。啊不,他的家族。”

    萨吉莫名其妙地望着哥哥,许多个词都是北方话,他没听懂。而加兰德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世,是一壶不能提起的开水。这话讲过头了,加兰德立即呵斥古温克闭嘴。

    “让你说城堡里面的事,你就说,不要鬼扯些没用的!你既然号称什么都知道,倒是说说他们,都是什么族的人、平时穿什么吃什么,他们的首领又是什么样的人?”

    “大首领?哎哟小主人啊,你真的是对外面一无所知!你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荒原吧!”

    加兰德只是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发问而已。怎么,奴隶莫非觉得‘首领’这样的说法很奇怪?他不禁又好奇起来,又问:“此话怎讲?”

    “小主人,只有你们这样蛮荒的野人部落才会有一个首领。城堡的主人啊,他们叫做领主。他也是那边一大片土地的主人。”

    “领主”也是个北方的词,加兰德在琢磨发音和含义的时候,萨吉则大发雷霆。

    “你不要小看我们部族!我们坷兹是这片荒原最大的部族,有三千人!”

    “切,这算啥!”古温克一脸不屑。

    “那你说的城堡,那里面有多少人?”

    “你们面前的这座城啊,有三万人。”

    古温克说得漫不经心,两个少年却是目瞪口呆。“万”这个字,荒原部族的语言几乎用不到。只有近乎传说的故事中才会出现。

    “哼哼,没见过吧!仅是能拿刀枪打仗的人,从骑士到士兵,上上下下就有好几千,跟你的部族一样大!哈哈,怕了吧?”

    古温克得意地晃着脑袋。

    “那么多人!”加兰德惊呼一声。“我原本听说他们住在一座山头,那得是多大一座山头,有多少帐篷啊!”

    “小主人啊——您不要老想着帐篷。他们住在城堡里面啊!城堡里外好几呢,边上还有专门的兵营,足够他们住的。”

    加兰德简直无法想象奴隶的话。

    “好几层?所以,意思是有的人是踩着别人的头生活的吗?”

    “如果那是一句比喻的话,确实是这样的。嘿嘿嘿。”

    奴隶的解释,对于加兰德而言,更加不可理喻。

    “我们的部族,不是全部的荒原。传说昔日荒原的大首领召集了百万人的大军,横扫整个荒原。论人数城堡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小主人你真傻,那城堡后面也有别的城堡啊。成千上万呢!一直连到帝国。帝国也有好几百万的人呢。”

    加兰德皱着眉头看着奴隶,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奴隶脸上没有开玩笑的那种笑容,完全是认真地讲。

    “怎么可能?城堡后面还有城堡?这里不是天的尽头?”

    “那不是废话嘛。当然不是咯。世界大着呢,比荒原大得多。荒原要是一只羊,整个世界就是个羊群……”

    “不可能的。”加兰德摇摇头,完全不相信奴隶的话,“养活我们三千人的部族,就要这么大的荒原来放牧。那座城堡里能养多少牛羊?难不成牛羊也是一只踩着一只的?”

    “小主人,这又是你没见识了。”

    “怎么,他们的牛羊真的可以踩在另一只头上?”

    “城堡的外面啊,有大片的良田沃土。他们的农民种植粮食,种菜,圈养牛羊,所以能养活这么多人口。”

    加兰德充满好奇心继续听着,古温克就滔滔不绝地一直讲。

    “城里面啊,可热闹啦。还有集市,有商人,有工匠,有织布的……”

    “我有机会,一定要亲眼看看你说的这番景象。”加兰德说,“但如果你跟我吹牛,我发誓让你付出代价。”

    “行、行!”奴隶点头,“不过你放心,城堡里只有我没说出来的美景,绝对没有任何吹牛。”

    一路上古温克讲了许多城堡里的见闻。加兰德聚精会神地听,脑子里想象着未曾见识过的盛景,恨不得第二天就去亲眼见一见。

8. 娇娇与娆娆

    那个年纪小一点的女孩子,顶多六七岁。红色圆润的脸蛋像个苹果。翘着小鼻头,不停地笑。她穿着红色毛毡长裙,戴着红色头巾,活脱脱一个洋娃娃。

    “阿哥,你回来了!”

    “嗯,娇娇。”加兰德捏捏她的脸。

    后面那个年长一点的女孩,长发梳成一条辫子垂下来,头上戴着羊毛帽子,穿着彩色布条缝制的裙子。脸上露出温婉可人的微笑,也说道:“阿弟,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娆娆。”加兰德有点不好意思,明明之前说和萨吉去打猎,但是也没带回什么像样的东西,马匹上挂的几只猎物是方才路上打到的。他把猎物取下来交给娆娆。娆娆很高兴,笑着接过来。

    娇娇则是一直缠着加兰德没有放手。

    “咦,那个丑八怪是谁?”娇娇指着不远处的奴隶发问。娆娆也探着头看了看,结果被丑八怪吓得又躲回去。“他是什么人?怎么那么丑?”

    “他嘛……他是……古温克!”加兰德脱口而出。古温克,反正也是丑八怪的意思。

    “哈哈哈——”娇娇指着古温克大笑,“古温克,人如其名!”

    少年无奈地说:“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吧。不然我也不知道叫你什么好。”

    “嗯,好好好,就叫古温克。”古温克眯着眼睛笑。

    娇娇在一边小声地说:“真的好丑……”

    “那他怎么被绑着,他来做什么?”娆娆怯生生地问。

    “他嘛……”加兰德到了家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他是个奴隶。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奴隶了。”

    娆娆其实很害怕“奴隶”这个词,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往事,恐惧的阴云一下子浮现在她温婉的脸上。加兰德一见她害怕了,连忙解释道:“我不会一直把他留在家里的。我出门的时候,都会把他带上,你们放心吧。”

    娇娇和娆娆真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女孩子,娇娇还在那里调皮地戏弄古温克,拿草叶捅他;娆娆却一脸忧郁,不知道在担心什么事情。

    “这个古温克要怎么办啊?”娇娇天真地问,“要弄个笼子关着嘛?”

    “怎么可能,尽说傻话。哪有那么大的笼子!”加兰德倒也没想过怎么处理古温克,知道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是在家里的时候可怎么办?他是个人,还一肚子坏心眼,万一对我们使坏可怎么办?

    “哎呀,小主人啊,你可别忘了,你还要去城堡里看一看呢!你还要知道更多关于北方的事情呢!你可要留着我的性命啊……”古温克看加兰德面有难色,马上提醒他。

    “而且,你也不能老是这么绑着我嘛,你看我手腕都青了,怎么干活嘛。”古温克笑着说,“诶,要不这么办吧,你找个铃铛,挂我脖子上。这样我万一乱跑,你就听到了,多好!”

    古温克这个没脸没皮的劲儿,真是天下第一。加兰德算是彻底服气了。他也没有养奴隶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古温克说的话倒是有点道理,先听他一次吧。反正自己的猎刀从不离身,丑八怪要是敢乱来,有他好看的。

    铃铛什么的,找来找去,只有马脖子上的铃铛声音很响,系在古温克的脖子上。这家伙一走路,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居然还挺高兴的,在两个女孩面前又唱又跳,逗她们开心。

    加兰德环顾家的四周,找了点活打发古温克去做,还告诉他,等太阳下山了再回来帐篷吃晚饭。然后他拉着娇娇娆娆的手走进帐篷。

    少年的家是一幢很小的白色毛毡帐篷。小到只容得下他们三个人栖身。以前他们年纪都小的时候没觉得这个家小,只觉得这里是最幸福最温暖的地方,无论多么大的暴风雪都不怕。

    小帐篷还是那么整洁温馨。娆娆是个细心的女孩,她一直都把家里收拾得干净。帐篷里铺的毛毡毯子,还是那么温暖。

    天气好的时候,得把锅架在帐篷外面。铁锅里,还留着一些热腾腾的饼和热汤。

    帐篷里可容不下陌生的奴隶,等会古温克那家伙来吃饭,只能坐在外面草地上。

    娇娇把好吃的端给加兰德。而加兰德把这几天经历的各种事情都讲给她们听。她们是少年最亲近的家人,无论什么事情,他都毫无保留地讲出来。两个人聚精会神地听着。这是她们与外界接触的唯一途径。

    只是这一次,跟三兄弟打架的事,加兰德只言片语带过,没有细说。

    两个女孩性格迥异,跟她们人生的经历也离不开关系。娆娆今年已经二十岁,比加兰德年长得多。她小的时候,就是其他族人的奴隶,受过很多苦,非常不容易。加兰德两岁的时候,大公主把她买下来,做儿子的小保姆。

    从那个时候开始,娆娆就一直照顾着加兰德的饮食起居,可以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了。加兰德四岁的时候,那场可怕的瘟疫带走了大公主,从此以后娆娆就是胜过一切、对他来说最好的亲人。

    而无论是大公主本人,还是加兰德,都待她像亲人一样。她再也不是奴隶,对他们也非常的感激。

    “娆娆,你不开心吗?”

    “……阿弟。”娆娆低着头问,“我们,也算是你的奴隶吗?”

    加兰德托起她的脸,吻了她得额头,轻声说:“不要胡思乱想。你们是我最珍贵的家人。”

    娆娆依旧不太开心。

    “你不喜欢看到那个古温克被当作奴隶吗?”加兰德问。

    娆娆眨眨眼,眼里都是泪水,没有说话。但是她眼神流露出的神情,承认了这番话。

    “你真是心地善良的人。哪怕那么丑的一个家伙也会怜悯。”加兰德感叹道,“那么我答应你,他也不是奴隶,我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他自由,他以后爱去哪就去哪,好吗?”

    “嗯。”娆娆这才点头微笑。

    “奴隶究竟是什么啊?”娇娇趴在毯子上问,“我也是嘛?”

    娇娇更小的时候,还真是。那个时候,娆娆和加兰德相依为命。一次在集市上,娆娆看到这个小姑娘受尽委屈,就不由得想起自己。加兰德不想让她难过,二人凑了钱才买下她。

    “小傻瓜。”娆娆指着她得小鼻头说,“你不是,我也不是。”

    娆娆每次提到母亲,都是说她如何温柔,把她说得如同圣人。从未讲过一丝负面的内容。因为古温克提起了那些往事,少年久久无法释怀。他突然想借着兴致试探一下娆娆,看能否打听更多过去的事。

    “娆娆,你还记得多少关于我母亲的事情?”加兰德放下食物突然问。

    “她,是个特别温柔、特别仁慈的女主人。”娆娆羞答答地说道。

    “我不是想听这些笼统的话,我想听真话。我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这关系到我的身世,我必须知道。”

    可能因为他的口吻变得严厉,娆娆很害怕,还有些委屈,好像眼泪又要淌出来了。

    但是这次加兰德的意志坚定,没有丝毫动摇。娆娆低着头,小声说:“我来到家里的时候,大公主就是一个人带着你生活的。”

    “还有什么吗?那个时候,有别人来找母亲吗?”

    娆娆摇头。但是她的神情恍惚,总让人觉得还藏了什么话。加兰德再三逼问,娆娆才说出来。“那时候,虎嚇会经常来找大公主,每次都会吵得很激烈才离开。后来她害怕族人加害你,搬到远离大营的地方,独自一人放牧。”

    虎嚇……这名字好耳熟,是谁来着……?

    加兰德念了几遍,想了又想,诶,不就是大将军自己么!族人没有姓氏,孩子的名字后面会跟着父亲的名字,三兄弟的老爹,就是虎嚇。

    原来大将军和加兰德家庭关系交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少年自己也努力地回忆着小的时候,但是只能回忆起依稀的影像。那时候,一直来找母亲的男人,原来就是现在的大将军虎嚇……加兰德的确记得有这么个人。

    “那他们究竟在吵些什么呢?”

    娆娆又是再三逼问下才肯说出来。

    “大公主与虎嚇的哥哥有过婚约。但是那个哥哥已经战死了。大公主单身之后,虎嚇一直缠着她嫁给自己做小老婆。”

    加兰德再回忆童年,记忆里那些只言片语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他放开娆娆,长长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古温克那个家伙,无心开的玩笑竟然说中了实情。母亲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有父母许下的婚约,对象是本族的同龄人。而那个人在战争中被杀。

    “他那哥哥可千万别是我父亲杀的,否则……就难怪虎嚇一家人和我如此深仇大恨了!”少年恍然大悟,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没有任何长辈亲口承认,这件事只能靠只言片语去揣摩而已。

    “哎,何苦呢……”加兰德躺下看着帐篷顶,自言自语地说。他耳畔也浮现起儿时的记忆,那个记不清脸的男人,也说过这样的话,“他只是一个战俘,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太阳落山的时候,古温克跑回来吃晚饭。他真的是逗人开心的天才,装怪耍宝,把娇娇逗得合不拢嘴。古温克这家伙,还号称知道城堡里面女人的美容法宝。

    “我跟你们讲,城堡里面的女人啊,都特别白。他们用面粉啊什么的,涂在脸上,诶——”古温克拍拍自己的老脸,“脸蛋就变得特别白,特别讨人喜欢。”

    “然后啊,它们还用烧成碳的小木棒,诶——”他又比划比划,“把眉毛涂得弯弯的。”

    “还有什么花啊叶啊的,红红的颜色涂在脸蛋上,就变得美美的!”

    娆娆噗嗤一笑。没想到,娇娇竟然就学了起来。家里并没有白面粉,只有一些发黑的青稞粉,娇娇直接给自己涂了个大花脸。再用木炭往脸上乱画一通。“阿哥,好看嘛?”

    加兰德捂着自己的脸,真是看不下去。

    “你们不要听这个丑八怪的话。他就是个骗子。”

    古温克可是丝毫不为所动,又讲起城堡里地女人洗澡用得猪油皂。

    “哎呦,那叫一个香喷喷啊!”古温克做出捧着宝贝闻一闻的动作,然后手指头又弹一弹老胳膊老腿,“洗完之后呢,皮肤滑滑的,细细的,摸一摸,好有弹性!”

    “哈哈哈哈!”娇娇捧着肚子打着滚笑,一边笑一边说,“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古温克就把刚才的话原原本本地又说了一通,又表演了一遍那套滑稽戏。少年真是无语了:想不到女孩子们对谎言一丁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娆娆她那么大了,应该有些分寸吧?加兰德目光转向娆娆,只见她捂着嘴羞答答地笑着,也看入迷了。这两个人……竟然乐在其中!

    古温克啊,还拉着娇娇的小手,跟她讲:“城里的女人啊,还会用香香的水喷在手上。整个人都散发着迷人的花香,就像小仙女一样!”

    “真的嘛?”娇娇一脸心驰神往的样子。

    加兰德反倒被扔在一边凉快了。娇娇啊,她今年才七岁,居然就在想往这些玩意了。

    没想到娇娇居然还转过头来痴笑着说:“我也要做香喷喷的小仙女,阿哥肯定超级喜欢……”

    “额……”加兰德彻底无语了。

    “好啦好啦,天色不早,都要休息了。”加兰德打发古温克出去。

    “帐篷这么小,不会给你睡的,你去羊圈睡吧!”

    “遵命,小主人。”古温克乐呵呵地跑出去。娆娆翻出一条旧毯子给他。

    加兰德带着古温克去羊圈,就在帐篷背面。简易的木栅栏围着他们家的羊群。荒原上得条件十分艰苦,好在现在是春天,夜里的温度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安顿好奴隶,少年返回帐篷。

    两个女孩铺好被褥,拉下帐篷的帘子。太阳很快下山,月亮升起来照着小家。小丫头娇娇简直粘上枕头就能睡着。老远了还能听到她“呼~呼~”的鼾声。

    加兰德躺在帐篷当中。不知为何,他一点也睡不着。他思索着关于自己的种种往事,透过帐篷顶上的缝隙看着天空,数着星星。

    夜里反倒是一段充满焦虑的时光。一旦四周归于沉静,一些白天里无法说出口的想法就会塞满脑袋。他有个没人知道的秘密,不曾向任何一个人提起。他白天会暂时忘记,每当这个时候,又会被提醒。

    有个只有夜里才会出现的声音,会在寂静的时候呼唤加兰德的名字。这绝不是幻觉或者梦境,而是真实的感受!尤其是别人全都入睡,只有他失眠的时候。那声音,就真切地回荡在耳畔。

9. 无人知道的秘密

    哐——

    哐——

    哐——

    沉重的声音拍击面前的大门。门后究竟是什么,始终也不知道。只知道这道门眼看就守不住了,会被外面巨大的力量击碎。

    加兰德的身体被束缚着,穿着银白色鱼鳞战甲,手臂上有闪亮的白铁护腕,脖子上缠着一条纯白色长丝巾。

    他头上也戴着头盔,视线局促,只有眼前一丁点光亮……

    这身行头分外沉重,动一动都吃力。

    而自己双手紧握着长枪,正面对那扇大门。双手因为长时间地紧握,不禁颤抖。身体也由于等待近乎僵硬。

    他不记得更多,只知道必须守住这扇门!

    身边是许多严阵以待,却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穿得朴素,类似于农民,有些人举着长矛,有的则握着农具。他们颤抖着伫立,眼神中满是愤恨和绝望。

    哐——

    最后一下重击,大门裂开一道缝!

    缝隙外面,就是敌人窥探的眼珠!

    加兰德猛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他猛然坐起身。因为睡觉的地方太挤,手脚有些麻木。两个女孩都还在熟睡,时间仍是深夜。

    这是多年来反复出现的一个噩梦,从懂事起就不间断地出现,每当他感到劳累的时候,就会梦到那个场景。随着他逐渐长大,梦里的内容越发清晰明朗。

    那一道快要守不住的大门,不知是在暗示什么?

    加兰德更加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躺了好久,初春还有些寒冷。

    “我还有件旧袄,可以给古温克那个家伙穿。别把他冻死了……”他想着,悄悄爬起来,翻出旧袄走出帐篷。

    夜色下小小的帐篷孤独地伫立。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很少有树木,到处都是草。

    古温克在羊圈的一角挖了个坑,做成窝。他就睡在那个窝里。怀里还抱着一只羊羔取暖。加兰德把衣服盖在他身上。这家伙哼哼了一声,也没有醒。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真是头一次见。”少年自言自语。

    少年的牧场位置非常偏僻,再向西北方向延伸,草变得稀少。草场临近一片荒芜的荆棘丛。那里就没有放牧的价值,人们也不愿意靠近。

    加兰德抬头仰望星空,天上的星河璀璨。这么美的夜晚睡不着,干脆出去走走吧。他牵出灰马,给它套上毛毡垫子。策马朝西北方向飞驰,很快离开了自己的家。

    有些事情,即便面对最善解人意的娆娆,加兰德也只字未提过。毕竟这些事情很奇怪,更像是某种感受,很难准确地描述出来。

    从开始懂事的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时候,加兰德就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从背后注视着他。不是父母慈爱的那种注视,但也不是图谋迫害的那种注视。那是一种静谧、安详、没有情绪波动的注视。

    尤其是加兰德独处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强烈到他几乎能感受到那双眼睛的呼吸。

    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找到过那双眼睛。他试着猛然回头,试着偷偷跑到自己的后面,也试着翻箱倒柜去找,都没有任何线索。

    一切事实上的证据,都证明这是他主观臆想。但感官上,这份强烈的直觉,跟真实地体验别无二致。

    这个是他心底的秘密。

    “如果说出去,多半会被人当成神经质或是过度焦虑吧。”

    只是最近,这双眼睛的感觉又强烈起来,甚至他会从梦中惊醒,听到这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你是谁!”加兰德对着天空大喊。

    旷野上没有回答。加兰德继续大喊着、狂奔着。只有野兽的嚎叫回应着他。

    喊累了,终于觉得,生活中的种种不开心都随之而去了。少年喘着气从马上下来。

    他已经走到了荆棘丛边缘。脚下是碎石和沙砾。这个地方没有水源,青草无从生长,却布满了浑身是刺的黑色藤蔓。

    他以前也经常半夜里来散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这一条蜿蜒的路走下去,是一座废弃的神殿。

    加兰德牵着马朝里面走,不多时看到了神殿的大门。

    神殿是石头砌成,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入口处有一片四方形广场,四周有刻满了异族神明的石柱。月光倾泻而下,洒落在石刻上面。那些形态各异的神明栩栩如生。

    有的石刻是美艳妇人,有的是鸟兽。也有的断了头倒在地上。

    荒原部族没有修建这种石砌建筑的传统。这是荒原上游牧的部族定居以前,很早很早的时候的一种人修建的。族人叫他们“先民”。

    “他们都去哪了,难道搬走了……?”

    “这么大的神殿,过去那些人会住在里面吗?”加兰德回头跟自己的灰马说。

    马又不会讲话。

    “这些石柱上的雕像,栩栩如生,一定是非常手巧的匠人做出来的。”加兰德继续自言自语。

    “我只听说先民是最早的定居者,比任何一支部族都要早。到底是多早,却没有人提过。”

    没有人见过先民,没有人了解他们。只能从他们居住的遗迹判断,他们都是人,绝不是动物。不晓得他们膜拜什么神明,反正跟荒原部族不一样。

    荒原人膜拜的神明叫做“兽主”,形态是一条白鹿。白色在荒原的语言中是圣洁的含义。

    “说到这里,真是讽刺。”加兰德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灰白的头发。

    巫祝就是部族中祭祀兽主的人,据说他是神明的使者,可以与神直接沟通。只不过,成为神明的仆人以后,他无法再与人类直接沟通了。普通人只能讨好巫祝、给他礼物,请他在兽主面前美言,赐予自己福祉。

    族人在打猎、出战前后都会举行祭祀。祭祀的规模与行动的规模有关。几天前萨吉出来找加兰德打猎,也举行了小小的祭祀。萨吉把一条鱼干献给了兽主。

    加兰德一直私底下觉得,献给兽主的祭品,都被巫祝偷吃了。

    “巫祝从来都不接受我献的祭品,他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族人如果献的祭品不够好、被退回去了,下次带来更好的就会被接受。我呢,每次都要假惺惺地捧着祭品,然后等着被退。萨吉还会找很多理由来安慰我。”

    马噗噗地喘气。

    “大灰,你说其他部族的兽主能不能指引我?他们一定也有自己的祭坛和巫祝,祭祀他们的兽主。”

    荒原上所有的部族都膜拜兽主,顾名思义,就是猎物的主人。荒原部族赖以生存的猎物,都来自于兽主的恩赐。因此出猎之前需要祈求猎物,得胜归来需要感谢恩赐。

    加兰德年纪还小,对兽主仍有许多困惑,他时常在想,诸多部族供奉的兽主,究竟是同一个呢?还是许多不同的呢?这是大不敬的问题,他从来也没有问出口过。

    加兰德仅仅知道父亲是北方人,就像城堡里的士兵那样的人。他自己从未去过北方,对自己的父亲一无所知。

    “但兽主一定知道。不是说兽主什么都知道嘛……他能知道远方猎物的情况,也一定知道其他部族的公主和俘虏的事情。”

    “凭借我的经验,即便是别的部族的巫祝和兽主,一定也能做到相同的事情吧……但是还需要有一个异族的伙伴来引荐我。”

    “你说是嘛,大灰?”

    大灰,就是马的名字。马如其名,是灰色的。

    部族里的巫祝,据说本来是一个人,是更老的巫祝的学生。他深得巫祝一族的秘传。为了成为兽主的仆人,他必须献出一部分身体,与具有灵性的动物使者结合,成为半人。

    顶着乌鸦脑袋的巫祝,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的头像乌鸦那样灵活地转动,还会嘎嘎地叫。

    据说他获得了窥见未来的能力。但他发誓不能将自己看到的未来直接告诉族人,只能通过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来表达。

    而且,据说一旦成为巫祝以后,就永远也不能变回人类了。

    “真可怕……”在加兰德看来,无论拿什么能力来换,他也不会同意把自己的头献出去、身体变成那样。

    “而大首领一家,与巫祝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无论什么情况巫祝都会事先告知首领。萨吉呢,也和鸟头人关系不错。萨吉是联系着我和部族的最后纽带,要是没有这个弟弟,我就一辈子也不会再踏入营地了……”

10. 夜寻白狼

    “古温克那个丑八怪通晓北方人的语言,我应该去问一问他。也许他可以帮我找到城里的巫祝。”

    加兰德绕着神殿外面走,脑子里胡思乱想。每次他睡不着就会这样来绕一圈。走完也差不多就天亮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眼皮往下垂,开始打哈哈的时候,一个白影从眼前闪过。他吃了一惊。不远处传来狼嚎。

    “狼——刚才那是狼?”他骑上马去追,只见一抹靓丽的白影。

    “白色的狼?世上真有白狼?”

    思考的时候,突然有十几条狼窜出来围住了他,都是灰色的野狼。他四处望,总觉得身后有白狼的影子,但是回头看却又找不到。眼前的狼群十分棘手,这么多条狼一起扑上来,绝对能把他连人带马一齐撕碎。

    狼群与少年对峙着。一条狼率先冲上来,加兰德紧忙勒马,大灰用前蹄踹狼。另一条也冲上来,大灰又用后蹄去蹬。两条狼都受伤后退,其他的狼仍旧贪婪地望着他们。

    “火……应该用火!”加兰德摸出怀里的火刀、火石,还有绒布。

    这些是猎人常备在身上的物件,专门用来生火。只是这样原始的方式生火,通常没那么顺利。

    他努力地敲击火石,一边控制马匹去防御冲上来的狼。可是狼的数量太多,有两条一齐冲上来,同时咬住了大灰的前后腿。它们一齐用力,大灰动弹不得。

    “快点、快点!”加兰德的手颤抖着,火星好不容易出来又熄灭,用力打了十几次,才点亮火绒。

    “终于有火了!”一支火苗照亮了夜晚。加兰德引燃火把去烧咬得最紧的一条狼。

    火光靠近狼脸,野狼凶狠的脸十分狰狞,两只眼珠反射着火光。这狼没有想象中那么怕火。火苗把它耳朵上的毛都烧焦了,它才知道疼,向后退了几步。

    少年又去烧另一条。有的狼想趁机冲上来咬,他连忙拔出猎刀去砍。

    突然一条狼跳起扑上来,几乎跳到了加兰德怀里。他用猎刀狠狠一撩,狼的肚子被划开,肠子洒出来,血溅了一身。

    其他的狼顿时有些怕了。加兰德的火把又朝四周抡了一圈,哪条胆敢冲上来,就烧它。

    这时候加兰德反倒不想逃走了——地上有一条尚且温热的狼。

    “几天来他都没有带回像样的猎物,这条狼一定要带回去。”

    狼群与少年又对峙了好久,没有占到便宜。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狼嚎,近处的狼纷纷停止进攻,原地嚎叫。然后顷刻间,一群狼都逃走了。

    “白狼?”加兰德朝着他们逃走的方向寻找。在神庙残破的石门上方,一条雪一样纯白色的狼优雅地站立,俯视少年。

    这样一条狼,甚至长得不那么像狼。它的脸又尖又长,碧绿色的眼眸宛若星辰。它的耳朵向后拢,耳尖两条长毛。它的白毛很长,拖在地上。巨大的尾巴像扇面一样展开。

    “世间真有白狼……这样子完全不是凡间品类,莫非是神明的使者?”加兰德也有些怕,“万一是不祥之兆呢?否则为什么讨厌我的人,要喊我白狼崽子?”

    加兰德俯身去捡被杀死的狼,在触碰狼尸的一瞬间,耳畔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加兰德——”

    “谁?”四下望,并没有人。真的是自己太过神经质了吗?但刚才的轻声呼唤,这份感觉绝对不会错。再看神庙,白狼却已经不见踪影。

    大灰腿上受伤,走得很慢。加兰德回到小帐篷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远远地看见古温克在那里数羊,娆娆和娇娇已经在帐篷外做家务。他们都朝加兰德挥手。

    再往远处看,还有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奔过来。

    “阿哥——”

    那不是萨吉么!加兰德挥挥手回应。

    少年揉揉眼睛,还有点困倦。

    “阿哥,阿哥!”萨吉高兴地喊着,策马飞奔到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加兰德微笑着问。

    “去旗尔丹部落啊!偷看新娘长什么样子,你忘了嘛!”

    “天呐!”加兰德苦笑着,“才分别一天而已啊,你有这么着急?”

    萨吉撅着嘴。

    “下个月就是祭祀兽主的节日,你的婚期临近,到时候新娘自己就来到家门口了,急着去看什么啊?”

    “阿哥说过的话,还要抵赖不成?”萨吉双手掐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哎,不敢不敢。”当哥哥的摇摇头,“我说到做到,现在带你去吧。”

    “嘿嘿嘿,这还差不多。”

    “顺便我自己也想去看看。但是那边的路可有点远,路上就要两天一夜。你干粮都带足了嘛?”

    “放心吧!”萨吉拍拍自己马屁股上挂的袋子,“都是好吃的。哥哥的份也有的。”

    “嗯,好,你让我稍微收拾一下。”

    加兰德把昨晚打的狼留给娆娆,再带一些干粮。而大灰受伤,不能再走远路,需要换家里另一匹马。但这样一来,马不够用了,只能委屈古温克走路。

    “阿哥,”萨吉看着哥哥收拾东西,在边上问,“你怎么一大早从外面回来啊?你夜里跑哪去了?”

    “噢,睡不着,出去散步。”哥哥抬头看了弟弟一眼,继续理东西。

    “你散步,居然都带着伤回来的?”

    “这个?”加兰德看看手臂上的伤口,“遇到狼群了。你看我打死一只呢。”

    娆娆听到说受伤了,马上跑来给他包扎,还心疼了好一阵。

    “哟,小主人还要出门嘛?”古温克笑嘻嘻地跑过来。

    “嗯。你也跟我一起去。马不够了,你得走路跟着我。”

    “瞧你说的,我是奴隶嘛,哪有奴隶骑马的,奴隶都是走路。”

    “那你也收拾一下吧。”

    “我哪用收拾什么。我身子轻,全部家当就是这条小毯子,走到哪,哪就是家。诶,再穿上小主人送我的新衣服,嘿嘿嘿,就能上路啦。”

    “那食物和水你自己可要带着。”娆娆也给古温克带了干粮袋和水袋。

    说话的时候,萨吉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他他他,他不是那天杀士兵的时候抓的俘虏嘛?他怎么在这?!”

    “哦,我本来想杀掉他的。可是他知道好多北方城堡里的事情,我还想问问。”

    看到哥哥这么淡定地解释,萨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这个人,这么丑,一定是个大坏蛋!你怎么放心把他留在身边!”

    “他就是个奴隶嘛,丑是丑了点,你就当他是傻瓜好了。”

    说这话时,古温克在边上一个劲地点头同意。

    “扔他在家我更不放心。”

    “好吧……”萨吉恶狠狠地看着古温克说,“你要是敢乱来,我就一刀宰了你!”

    古温克立即朝着小王子一通跪拜,请他放心。

12. 荆棘之路

    三个人走出荒原,慢慢走进了布满沙砾和碎石的通道。碎石路的两边,密布着荆棘丛。

    “阿哥,那里面是不是真的有长毛虎啊?”

    哥哥摇摇头,不知道。长辈一直拿长毛虎这个说法吓唬小孩子。活的老虎加兰德没见过。虎皮大家倒是都见过,大首领的宝座上就有一张。老虎的样子特别威猛,毛皮华贵无比。族人不可以随便碰触。萨吉倒是经常爬上去玩。

    “阿爹一直说这片荆棘地里有老虎。”萨吉好奇地巴望着,“一直吓唬我们,谁不听话就扔进来喂老虎。”

    “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吧?”萨吉提议说。

    “你不怕?”

    “有阿哥在我怕什么!”

    加兰德也是好奇,玩心比较重。他还从没有过害怕担心之类的念头,什么有趣的地方都想探索一下。二人都是小孩子德行,心想此番行程又没时间安排,几时到了旗尔丹都无所谓。不过是饶一条小路,反正路上也很无聊。

    “那我们去转转吧。万一遇到老虎,就把古温克给老虎吃。”加兰德笑着回答。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古温克听了跳起来,“你可不能这样!算了我不要下去,我害怕。”古温克抱着马屁股不肯走,马儿的尾巴在他脸上扫阿扫,他也不介意。

    两兄弟去拉他扯他都没用。

    “那不带你这个臭哄哄的丑八怪了。你留下看着马吧!”加兰德一甩手。

    “哎呀不行,万一他把我们的马牵走了可怎么办!”萨吉连忙摆手。

    “怕什么,他敢不老实就抓住他回来喂老虎。”

    两名少年爽朗地笑着,走进荆棘丛。刚走进的时候,萨吉还转回头看看,古温克在那里站着挥手。再走上一会,深入到里面,就看不到古温克和马匹了。

    荆棘丛分外茂密,遍地都是黑色的藤蔓。藤蔓上长满利刺,一不小心就会被划到。这种藤蔓砍断了,会流出粉红色的汁液,遇到皮肤上,还会红肿、发疹子。加兰德用手帕包着双手走在前面,他不停砍断藤蔓,萨吉就跟在后面。

    厚厚的荆棘丛也没有什么路。

    “阿哥,我们不会就在这里砍上一整天吧?”

    “说的也是。”加兰德也有些吃力,这里啥都没有,就是一大堆藤蔓。

    “我们还是回去吧,从荆棘丛的外面绕一圈看看。”

    说完兄弟俩沿着先前砍出的路向后退。照理说,不一会就能回到与古温克分别的地方。可是奇怪了,二人走了许久,竟然还在荆棘从里!似乎荆棘长得很快,来时的路已经没有了。循着开路的痕迹寻找,再也找不到进来的地方。

    “是哪里走错了吗?”二人再往相反的方向走,又走了许久,肚子也饿了,这才发现他们彻底被困住了。

    荆棘丛的深处,藤蔓遮天蔽日,已经看不清太阳的走向。哥哥大喊了几声古温克,丛林中没有任何回应。看来距离入口已经很远了。

    “这样在里面打转不是办法。一直走下去恐怕要困死了。”

    “那怎么办啊,阿哥!”萨吉后悔提议了,“都怪我,旗尔丹的公主怕是要守寡了……”

    “说的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随便说后悔?”加兰德拍拍他的头,“我们想想办法就好。”

    向下走恐怕深不见底。哥哥想,既然进来的时候是朝下面走的,要走出去的话,肯定哪里高就往哪里走吧!到时候哪怕没有走出去,也可以从高处看看方向。

    于是哥哥拉着弟弟的手,摸索着有碎石的地方向高处走。

    走着走着,荆棘变得稀少,碎石变多。再走一走,到处都是大块的石头,兄弟俩竟然爬上一座山腰了。再往回看,离开古温克的地方应该在山的后面才对。天过晌午,兄弟俩饿得头昏眼花。

    他们在半山腰的大石头上拿出干粮来吃。

    “你还想继续走吗,萨吉?”这个时候,努力一下,还能在天黑之前走出荆棘从吧。

    “不知道呢……”萨吉啃着他最爱的鱼干,“都走了一半了……阿哥你说山上还有什么啊?”

    这石头上看上去光秃秃的,只有几个小树长在石头缝里。

    加兰德也纠结了一会,他又想起来:“萨吉,我们找找看这山上有没有合适的野兽吧。等我们到了旗尔丹部落,被他们认出来的话,总不能空手做客吧。”

    “嗯,果然阿哥想的周到!嘿嘿嘿,我们继续找找看有没有长毛虎。”

    二人吃饱之后,继续向山上攀岩。再往上面,又变得极其陡峭。都需要双手一齐用力才行。山上的风吹得很厉害,二人尽量在背风的地方爬。

    加兰德时而回头张望,山下的景色变得开阔。原来所谓的山,其实并没有高出荒原很多,是因为石山与荒原之间有一道天然的山涧。就是方才路过的荆棘丛。

    “萨吉,你看这的景色多美。”

    “看着好美,可是走起来好累。要是我们能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就好了。”

    岩石的缝隙里,会栖身一些小动物。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去,二人在动物的巢穴外做了特定的标记,就等着回来的路上一口气搞定。

    天色将晚,萨吉隐约觉得,远处有“嗷呜——”、“嗷呜——”的叫声。

    “阿哥,你听!”萨吉兴奋地拽哥哥的衣袖,“这肯定是长毛虎!”

    仔细听这声音,十分凶恶狂暴,一定是猛兽发出来的。而且猛兽不会无端嚎叫,听上去,这畜牲应该在搏斗!

    “我们快去看看!”

    老虎的声音从山石之间隐约传来,因为掺杂了回声,不是那么容易辨认。兄弟二人穿过一些大石块,弟弟指着一团荆棘后面,说道:“好像是这后面传出来的。”

    侧耳倾听,那藤蔓后面确实不时传来嘶吼的声音。

    “嗯,没错。”加兰德举起猎刀,砍断眼前的藤蔓,二人勉强从刚刚开辟的道路穿过。循声走了一点路,眼前顿时开阔起来——原来荆棘丛的深处,还有一片开阔的空地。

    朝空地上一望,一只猛虎正上蹿下跳,发出骇人的嘶吼声;这老虎金黄色的皮毛闪闪发光,头上一圈毛好像长头发乱甩,正是所谓的“长毛虎”。而猛虎身边,还有另一名少年在与之搏斗!

13. 俊美女子

    少年看上去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比加兰德年长多了,个头也高。

    他裹着头巾,穿着翻领的毛皮外套,华丽的狐狸皮垂下来,一看就是厉害的猎人。腰里挂着大砍刀,又长又弯的刀身,典型的荒原武器。黄铜刀柄上镶嵌着宝石,和他腰带上的宝石交相辉映。

    弯刀是一个猎人最重要的财产。刀本身的做工就意味着价值。

    武器上镶嵌的宝石,则是另一种价值的证明,宝石可不是谁都镶得起的。萨吉贵为王子,他的小弯刀也是金光闪闪,俨然一件首饰。看对方武器的华丽程度,恐怕身份也不低。

    再看这少年的长相,有几分白净。长脸尖下巴,下巴颏儿有点外翻。浓眉大眼,细长鼻子,嘴巴微微发笑,颇有点俏皮。腮帮子下面一圈毛茸茸还没长齐的胡子。

    兄弟二人又看到他身材健硕,行动敏捷。对付老虎不慌不忙,十分从容,想必是个老手。如此勇敢又武艺高强,真是少年英雄!

    “这人真厉害,敢一个人对抗老虎。”加兰德赞叹道。

    “阿哥,他怎么不用刀啊?干嘛拿着大木棒和老虎对打?”

    “应该是为了虎皮吧。”加兰德猜测说,“老虎肉又不值钱,应该是一张完整的虎皮才能卖个好价钱。”

    “嗯……”弟弟回想了一下自己家的虎皮,“确实完好无损非常完美。”

    “那个老虎好大呢。”萨吉笑嘻嘻地说,“毛好长的,像头发一样。”

    长毛虎四肢粗壮,爪子像人脸那么大,爪子尖好似尖刀一般。它爪子一拍,小树枝就咔嚓断开。它上下扑通一阵,这片荆棘丛就活生生变成一片平地。

    再看那个少年,手里提着木棒,伺机敲老虎的后脑。而老虎十分机灵,居然能两只后抓站立起来,站起来的老虎可比少年还要高上一大截。它张开血盆大口,嗷呜一声咬住木棒,两只爪子拍打少年的脸,反倒把少年拍得眼冒金星。

    “阿哥,我们要帮他吗?”

    “也不用吧……”加兰德有点纠结,“他自己要打老虎的,大概想要剥虎皮。我们去帮忙,他肯定嫌我们来抢他的战利品。到时候不但不感谢,还会反过来对抗我们。”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咯?”

    “嗯,只要这人没有生命危险,我们就看看吧……就当看好戏了。”加兰德一边说,一边偷偷可惜,错过了一张老虎皮。

    萨吉觉得哥哥的话说得有道理,点点头,蹲着地上观望。那人似乎也看到兄弟俩了,他没有说话,继续与猛虎搏斗。

    闲聊的功夫,老虎已经被打了好几下,疼得惨叫。那少年身手也是相当不错,上蹿下跳像个猴子。与老虎周旋许久,也没见他喘粗气。不多时,老虎哼哼着趴在地上,看样子是败下阵来。

    少年得意一笑,走上前去,要给老虎致命一击。就在他得意洋洋举起木棍的时候,老虎突然嗷地一声窜起来,直扑少年的脑袋。

    “畜生也会使诈?”在边上围观的萨吉大吃一惊。

    再看那少年,肩膀已被老虎死死咬住。老虎叼着他向四周狠狠地拍打。少年的情况一下子变得十分危急。

    “快救人!”加兰德说话时拔出猎刀冲向老虎。

    “别!别砍老虎!”那个被老虎咬住的少年,竟然强忍着剧痛阻止。

    加兰德生气地摇摇头,反手用刀柄敲打老虎的脑袋。可是猎刀毕竟重量很轻,即便用尽全力,老虎也不为所动,仍旧死死地咬住少年。

    眼看着少年奄奄一息,昏死过去,手中的木棒脱手。加兰德接过木棒,朝着老虎的侧脸狠狠一打。老虎一阵哀嚎,松开了少年。老虎终于被打晕了,脚步乱得像个醉汉。那畜生后退几步,趴下了。

    “你那么喜欢虎皮,帮你留着虎皮吧。”加兰德举起木棒朝着老虎脑袋,心想,“这回畜生不会使诈了吧?”

    就在木棒刚刚用力将要敲下的一瞬间,背后不知哪来的小石子儿还是什么,在加兰德的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下。

    “哎呀!”少年忍者剧痛逃开。

    一摸头披上,砸得不轻,出了好多血。

    回过头看,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蒙着脸的姑娘!

    只见这姑娘啊,露着一半的脸挺黑的,在荒原上也算是比较黑的那种。一对丹凤小眼,眼角上翘,面相有点凶。

    她梳着一对麻花大辫子,又黑又亮。头上还戴了金叶子发饰。

    面颊则是被花头巾临时遮住的。有的部族就是喜欢蒙着脸的,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不晓得她们那里什么习惯。

    她身上穿着紧身的红袄,下身翠绿棉裤,腰间束着丝绸缎带,脚穿一双羊皮小靴。打扮得很是飒爽。

    再仔细看她手里,分明攥着个带血的玩意,双眼恶狠狠瞪着加兰德。

    “你干嘛!很危险的,疼死我了!”

    加兰德想想,不致于是山贼吧。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穿得干净,容貌也姣好,应该是富裕人家的。她蒙脸的玩意不过是块花头巾,大概是害怕我们才这样打扮。

    “头都给你打漏了!”

    姑娘一点儿也不客气,就是冲着他来的。用力一挥手又把手里的武器甩出去。那是个金光闪闪、十分尖锐的重物,拴着一根绳子拽在姑娘手里。

    这次少年看清楚她出手了,急忙躲避开,险些就打在眼睛上了。

    “臭贼!敢偷我的老虎!看招!”姑娘一见没打中,又用力甩起来。

    虽说脸上那下躲过去了,猝不及防肩膀上还是挨了一下。这姑娘下手不轻,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大概是拿他当冤家了。

    看对方是女孩他才没动手的。可她竟然不给加兰德讲道理的机会。明明就是在救人,怎么,打虎英雄的家人这么不讲理!

    加兰德也是生气。

    “你什么人啊!这么不讲道理!这老虎是你家的不成?”

    “臭贼你说对了,这山是姑奶奶我家的山,这树都是姑奶奶我家的树,这老虎也是姑奶奶我家的老虎!”

    说着,又把手里的武器扔出来。

    “这既然是你家的虎,你领回去好了。我又没伤着你家老虎,只是路过救人而已。”

    “路过救人?你个臭贼还好意思说自己路过救人?”

    姑娘不依不饶,双手掐腰指着加兰德大骂起来。

    “你别唬我!我早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你们两个人啊,看到我阿哥打虎就在一边观战,等到人家把虎打得差不多了,就上来抢虎。想得美,看招!”

    “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大姐你别打了,我们真的只是救人,不跟你们抢老虎。”

    萨吉一见哥哥有难,也连忙跟着解释。可是这姑娘一听“大姐”二字,把她喊老了,更是火冒三丈,怒目圆睁,连带着萨吉一起打。兄弟二人又不好还手,都转着圈逃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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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中世纪的吸血鬼,永远保持着十四岁少年的隽美容颜,八百年的生死离别都没有留在心上。吸血鬼骑士起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吸血鬼骑士起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吸血鬼骑士起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