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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涯无痕全文阅读

作者:滴水世界     谍涯无痕txt下载     谍涯无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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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法币失窃案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三月三日下午三时时分。

    交通银行南京分行来了一位头戴礼帽,身着长衫的年轻人。

    一名职员见来人气度不凡,手里提着一只黑色公文包,以为是金主上门,赶紧迎上去。

    “这位先生,请问是存款还是取款?”

    “哦,敝人在财政部供职,姓左,有公务要找你们陈经理。”

    “原来是左先生。左先生,陈经理不在,徐襄理在。”

    “徐襄理在也行,请通报一声,可以吗?”

    职员姓吴,一听来人是财政部的,当下不敢怠慢。

    “哦,请左先生稍候,我先去禀报一声。”吴姓职员把左先生让到大堂一旁的沙发上,躬身道。

    大堂里有一圈沙发,是专供客人们办理业务时的临时休息区。

    “好,有劳了。”

    左先生坐到沙发上,顺手拿一份《中央日报》看起来。

    不一会儿,一位半秃的中年男子从二楼匆匆走了下来。

    “左先生,这位就是我们徐襄理。”吴姓职员指着中年男子给左先生介绍。

    “徐寿先,左先生是吧,请问有何贵干?”徐襄理满脸堆笑冲左先生微微鞠躬。

    “哦,徐襄理,是这样,这里有份公文请你过目。”左先生拿起公文包,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公文递给徐寿先。

    徐寿先接过来一看,见是财政部的公文,上写:“见字即付来人法币贰拾万元整用于秘密公干。”

    签署人一栏是用毛笔写的“巩汉章”三字。

    巩汉章是国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

    交通银行作为法币发行的四大银行之一,与财政部经常有公文来往,徐寿先对巩汉章的签名自是十分熟悉。

    徐寿先一看确实是巩汉章的笔迹,当下一点也没有怀疑,回头对吴姓职员道:“去取二十万法币。”

    吴姓职员答应一声去了。

    徐寿先请左先生坐下,自己则坐到他的对面。

    “左先生,您在部里哪个部门供职?徐某经常去部里,怎么看着面生啊?”徐寿先问道。

    “徐襄理,敝人姓左,在财政部供职,你只须知道这些就够了。别的,还是不要打听为好。”左先生淡淡地答道。

    徐寿先打听左先生的底细,当然存着进一步接交的目的。

    不想被左先生一句话就给堵了回来,再一想到公文上“秘密公干”四个字,徐寿先只好讪讪而笑:“对对对,左先生是秘密公干,徐某唐突了。”

    左先生不理他这个茬,拿起报纸接着看,而徐寿先只能尴尬地陪在一旁。

    他的尴尬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吴姓职员已经准备好了二十万法币,用两口箱子提了过来。

    “左先生,二十万法币,请您过目。”徐寿先打开箱子,一沓沓斩新的法币整齐地排在里面。

    徐寿先注意到,左先生瞬间动容,眼里闪过一丝狂喜,激动地站起来。

    不过,这非常奇怪的失态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二秒钟,左先生迅速恢复的平静。

    “不用点了,银行的出来的钱款还能差了数目?徐襄理,再会。”左先生淡淡地说道,随手把箱子合上,提起来就走。

    “慢来,左先生,还请给写张字据。规矩如此,请左先生见谅。”徐寿先赶紧拦住左先生,见他面露不虞,跟着解释一句。

    “好吧,真麻烦。”左先生放下箱子,徐寿先递过纸笔,左先生就在案几上写下一张收条,递给徐寿先。

    徐寿先接过来一看,见收条是这样写的:“兹收到交通银行法币贰拾万元正,左天一。民国二十五年十月三日”

    “徐襄理,没有问题了吧?”左天一问道。

    有部文有收条,手续上绝对没有问题了。徐寿先笑着回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左先生请便。”

    左天一戴上礼帽,提起两口箱子,匆匆出了银行大门,在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扬长而去。

    徐寿先客气地送到门外,一脸笑意地望着左天一远去。

    忽然,他感觉好像有些不对。

    “左天一就这么坐黄包车走了?没有汽车,没有保护人员?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要知道那两口箱子里可是二十万巨款啊。”

    又拿起公文和收条看了看,心道:“公文没有问题,收条也没有问题,怎么就是感觉不对呢。不行,我得问问。”

    徐寿先赶紧回到二楼办公室,拿起电话打到经理陈白家里。

    很快,那头电话被人接起。

    “经理,我是寿先。”

    “哦,寿先啊,有事吗?”

    “经理,刚才财政部一名叫左天一的,带着巩部长签署的公文来提了二十万法币,我感觉不大对劲,所以打电话请你到巩部长那里核实一下。”

    “好,我马上核实。”

    说完,陈白放下了电话。

    徐寿先搁下电话,心里那份不安越来越强烈,回想起左天一见到巨款之后的那本不该有的一丝狂喜和贪婪,更加让徐寿先忐忑不安。

    “叮铃铃……”

    电话响起,徐寿先赶紧抄起电话:“寿民,我刚给巩部长通过电话,他根本没有签发什么提款公文,财政部更没有什么左天一这个人。”

    “啊?假的?!”心中的怀疑得到证实,徐寿先大惊,赶紧把电话扔下,往楼下跑,边跑边喊:“快快快,去追左天一……。”

    ……

    巨款诈骗案很快就惊动了高层。

    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巩汉章第一时间把电话打到南京警察局,严令警察局十日之内破案。

    警察局长杨文轩接到电话不敢怠慢,一个电话把督察处长段以德找了来。

    “以德,这个案子交给你了,巩院长限期十日破案,你千万要放在心上,可别大意,一定要在限期内破案,否则,咱哥俩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我看,就交给林创吧。”杨文轩简单地通报了几句案情,郑重地嘱咐道。

    “局长,这个案子如此巨大,巩院长怎么不交给特务处?我估计作案的即使不是财政部的,也是其他部院的人,咱们小胳膊小腿的,敢去那些大衙门里查案?”段以德显然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药。

第二章 乐极生悲

    段以德所说的特务处,是力行社特务二处,处长是李春风。

    特务处直属委员长领导,权力大得很,可不是他们警察局能够比拟的。

    “以德,这里面确实有一点弯弯绕,这个以后再说。现在这个烫手山药是扔不出去了,先把案子办下来再说。”杨文轩摆摆手,不让段以德说下去。

    杨文轩是个大胖子,浙江金华人。段以德是他的心腹,二人无话不谈。

    段以德能占据督察处这个警察局最有权力的部门,自是得益于二人良好的个人关系此。

    “是!”

    段以德显然听出了杨文轩内心的焦虑,连忙站起来,答应一声出了局长办公室。

    督察处在二楼,单独占据了东面半层楼,下设考勤、校训、调查三个科。

    其中调查科是督察处的要害部门,分设情报、行动两个组。

    杨文轩所说的林创,就是调查科情报组组长。

    段以德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打到调查科:“范科长,你、林创马上到我办公室,有紧急任务。”

    调查科科长范一统接到电话不敢怠慢,叫上林创赶到处长办公室。

    见到二人进来,段以德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交通银行发生巨额诈骗案,有人持巩副院长手令取走了二十万巨款,巩副院长电话打给局长,限期十日破案。林创,此案由你负责侦办,必须在限期内抓到人犯,追回赃款。”

    林创身高一米七五,剑眉朗目,英挺干练。

    听了处长的话,林创没有立即接话,眉头却是微微一蹙。

    “20万?我的天啊,一个月80块,一年960块,十年一万块,……,我得干200年,才能挣够20万。嗯,局长把这个案子交给咱们,那可是对咱们督察处的重视。若是破了,可是天大的功劳啊。”范一统一听涉案金额如此巨大,算了一会儿账之后,眼睛都瞪圆了。

    段以德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问林创:“林创,你说呢?”

    “处座,不能推了吗?”林创问道。

    段以德满意地点点头,心道:“林创的头脑还是比较清楚的,瞬间就看到了此案的难度。哎,范一统这个科长当的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不能。”段以德嘴里吐出二个字。

    “那好,卑职遵命。不过,卑职有两个条件,第一,行动组配合卑职的调查;第二,请局长下令,立即封锁车站、码头以及各个交通要道,严格检查过往行人,重点检查有无携带大宗法币出城的。作案者的相貌特征,等卑职调查过后再通知各个关卡。”林创道。

    “好,我答应你。”段以德痛快地说道。

    “处座,科长,还有其他吩咐吗?”林创问道。

    “没有了,去忙吧,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从今日起,我就住在办公室了,直到破案。”段以德道。

    “哎,林组长,让李群跟着吧。”范一统提了一个要求。

    “科长,李群是情报组副组长,组里需要有人留守。”林创道。

    “行了,林创,先去忙吧。”段以德挥挥手,让林创赶紧去忙。

    林创敬个礼走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除了钱和功劳以外,你还会点什么?”

    看林创走了,段以德没好气地斥道。

    “处座,这么大的功劳,为什么咱不能沾上一沾?”范一统问道。

    “功劳?哼!”段以德本想给他解说解说其中奥妙,一想到范一统的嘴巴有名的不严,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你是科长,林创立了功,还能少的了你?李群那个蠢货要是有林创一半的本事,局长会指定林创来办这个案子?!这里面的道道,你看不明白吗?”

    “处座,你是说,十日一到,若不能破案,他林创就吃不了兜着走?”范一统问道。

    段以德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难呐。既要抓到人犯,还要起获赃款,这么大个城市,哪里去抓人啊。你以为是疙瘩,人家林创却嫌这是烫手山药。”

    “未必,处座,他叫上吴良策,明显是想让吴良策沾光。若是没有把握,他会拽上吴良策垫背?”范一统道。

    “但愿他能破案,全局上下皆大欢喜。行了,回去吧,好好配合,不要掣肘。”

    说完,段以德拿起电话,打给杨文轩。

    动用全市警力,必须杨文轩点头。

    ……

    林创回到自己办公室,叫过自己的心腹手下张强:“跟我去交通银行,通知吴组长,让他也去。”

    “是。”张强对于林创的命令一点折扣不打,简短答应一声,立即转身出去。

    林创又把李群叫进来:“李副组长,交通银行发生了巨额诈骗案,涉及金额达二十万法币,处座命我负责侦办。一会儿我就去交通银行,你在家坐镇,随时待命。记住,所有人员谁也不准回家,直到案件侦破。”

    “好吧,我这就去传达命令。”李群应道。

    李群出去了,林创换上便衣下楼。

    到了楼下,吴良策、张强还有吴良策心腹手下高阳,已经等在车里了。

    张强坐在驾驶位上,高阳坐在副驾位上。

    林创上了车,张强发动汽车,往交通银行方向驶去。

    “哎,林大组长,什么案子啊?”吴良策问道。

    “大案。”

    “有没有油水?”

    “有。”

    “大不大?”

    “20万法币。”

    “哇!发了!啊,我要回家买地,我要当地主,我要起大房子,娶三房媳妇……。”

    一听这个数字,吴良策眼里直放绿光,一下子就跳起来。

    “嘭!”

    头撞车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林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醒醒吧,这就叫乐极生悲,知道不?”

    “说说,怎么回事?哪里掉下来的这么大一块馅饼?”吴良策捂住头,不理林创的奚落,催促道。

    “财政部那里掉下来的。”林创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把案情简单一说。

    “屁!”

    吴良策听完,失望地一屁股坐回去,连赏了林创三个大白眼。

    林创权当没看见,嘴角一弯,露出一丝笑意。

第三章 警察地位

    林创与吴良策都是山东东昌府高唐县人。

    林创父母双全,父亲叫林家富,母亲齐氏。

    林创还有一兄一妹。兄,林有宝,小名叫“田”;妹,林巧巧,小名叫“妆”。

    林创原名叫林有珠,小名叫“宅”。

    而吴良策家是邻村吴庄人,他也是父母双全。与林创不同的是,他兄妹极多,共有五个姐妹二个兄弟。

    林家有良田二十亩,吴家只有十几亩,所以林家比吴家日子好过一些。

    二人是在上私塾的时候认识的,由于性情相投,加上林创经常周济吴良策,二人很快成为好朋友。

    民国二十年,林有珠在吴良策的鼓动下,逃出家乡,跑到济南做工。后来在报纸上听说浙江要招读书识字的青年当警察,二人又爬上南下的火车,一路来到杭州,双双考进了浙江警察学校。

    林有珠觉得名字太土,在填表格时,改名林创,意思是要开创新的生活。

    毕业后,二人又同时被分配到了南京警察局调查科,一个在情报组,一个在行动组。

    三年下来,二人破了不少案子,因功升为各自组的组长。

    在二人的关系之中,吴良策因为胆大,坏主意多,一直都是主导者。

    可最近这一个月来,吴良策发现,二人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林创不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角色了,相反,这家伙开创主导自己的行动。

    要说林创身上的变化,吴良策作为好友,那是感觉颇深。

    首先是性格越发深沉,原来就是闷葫芦,现在可好,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不但如此,眼神里经常流露出让人说不清的味道,有怜悯,有担忧。

    真不知道他在怜悯谁,在担忧啥?

    其次就是主意越发的正,他说的话,根本不容吴良策反驳。吴良策开始不习惯,试着按自己的主意做了几回事,最后悲哀地发现,林创总是对的。

    还有一点变化让吴良策感到非常惊奇。

    林创在学校时,疯狂追求同学田碧瑜。而田碧瑜始终不理睬林创的追求。

    毕业后,因为田碧瑜成绩出色,加上是浙江绍兴人,被分到了特务处电讯科。

    林创和吴良策虽然被分到了警察局,但也是军统处的外围人员,林创本身还是军统第一处的情报员,凭借这个身份,林创并没有放弃对田碧瑜的追求,始终是死缠烂打。

    可是,这一个多月来,除了必要公务,林创竟然再不去“骚扰”田碧瑜了。

    吴良策不明其中缘故,问过林创。林创总是一言不发,那种忧郁的眼神也总在这个时候适时地飘过来。

    气得吴良策恨不得踹林创几脚。

    ……

    “林大组长,这个案子可非同小可,你有把握破了?”轿车内,吴良策横了林创一眼,问道。

    林创闭上眼不理他。

    “哎,我说,以后没有油水的案子,别叫上我,尤其这种明显是坑的案子。”吴良策用胳膊捅捅林创,问道。

    林创仍是不答。

    “说话呀,哑巴了?”吴良策手指夹住林创大腿根处的肉,用力一拧。

    “干什么你?当着下属的面,你就不能稳当点?”林创吃痛,瞪了吴良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嘿嘿,林组长,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高阳在副驾驶上回过头来笑道。

    “你怎么知道是坑?”林创看着吴良策一脸的坏笑,问道。

    “明摆着嘛,这么大个城市,藏个人太简单了。再说,说不定骗子早就逃出南京城了,你哪里去找?巩副院长给了十天限,到时交不了差,你不得顶雷?为什么这个案子交给你?你以为你是谁?神探啊?我敢说,到时你要破不了案,李群若不踩你几脚,弄你个灰头土脸,我随你姓。”吴良策道。

    “得,我爹就俩儿子。”林创回了一句。

    “你……。”一句话把吴良策噎住了。

    “放心吧,骗子只要还没逃出南京,我就能抓住他!”

    “万一他逃出去呢?”

    “已经封城了,他逃出去的概率很小。况且,我估计他根本就没有打算逃。”

    “吹吧你。”

    ……

    交通银行位于中山东路与太平路交叉路口东北侧,与警察局只隔了三个街口。

    车子很快就到了。

    徐寿先早早就迎在银行门口,见林创和吴良策下了车,徐寿先赶紧迎上去。

    “林组长,吴组长,敝人是交通银行襄理徐寿先。陈经理已经等候多时,二位请。”

    林创与徐寿先握了握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徐襄理,请带路。”

    徐寿先被林创看了一眼,心里突地一下,暗道:“这人眼神怎么这么犀利?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吗?”

    “林组长,吴组长,请!”徐寿先收起心思,一伸手,头前带路。

    上了二楼经理室,徐寿先请林创和吴良策稍等,自己先进去禀报。

    林创心道:“这个时代的警察,地位真是太低了,一个小小的经理也敢如此拿大。”

    “二位,请进。”徐寿先很快就出来了,把林、吴二人让进行长室。

    陈白正在伏案批阅公文,林、吴二人进来,他连头都没抬。

    吴良策心中有气,偷偷看了一眼林创,林创看到了他的目光,冲他微微示意。

    二人很有默契,吴良策明白林创的意思,心中对好兄弟接下来的行动,充满了期待。

    陈白不理,林、吴二人也不开口,气氛稍稍有些尴尬。

    “经理,林组长、吴组长到了。”徐寿先轻轻地提醒了陈白一句。

    “哦。”陈白这才抬起头,身子一动未动,看向当头的林创:“林组长是吧?”

    “是。”

    “刚才文轩打电话过来,说是你主查这个案子。”

    “是。”

    “别的我不多说,林组长,这件案子极是恶劣,影响极坏,希望林组长尽快破案。交通银行背后是何人,想必林组长心知肚明,还请林组长莫要懈怠才是。”陈白淡淡地说道。

    林创心里闪过一丝怒色。不过,他也知道,陈白是不会把他和吴良策放在眼里的,发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于是,稍稍平了平怒气,问道:“是,多谢陈经理提点。陈经理公务繁忙,林某就不打扰了,就请徐襄理另找个场所,把案情介绍一下,如何?”

第四章 公文破绽

    “好吧,寿先,你接待好林组长和吴组长他们。”陈白随口吩咐道。

    “是,经理。”徐寿先躬身答道。

    林创冲陈白点了点头退出去,陈白始终没有站起身来。

    来到徐寿先办公室,徐寿先把林、吴二人让到沙发上,拿出左天一假造的那张公文和左天一写的收据,给二人介绍案情。

    吴良策见徐寿先连茶也不上,心中更是有气,转头去看林创,却发现林创眼睛盯着那张公文,眉头紧缩,好像对徐寿先的怠慢浑不在意。

    “良策,你立即打电话报告处座,各路口重点检查年龄在二十五岁上下,身高一米七二左右,操本地口音的男子。另外,重点检查行李中是否有大量法币。”林创听完徐寿先的介绍,转头吩咐吴良策。

    “好。”吴良策起身,拿起徐寿先桌上的电话,给段以德打了过去。

    “徐襄理,过去财政部提款都是持这种公文吗?”林创接着问道。

    “不是。过去都是用支票提款,用公文这是头一桩。”

    “那你怎么没有任何怀疑就把款给了左天一?”

    徐寿先一听,林创似有怀疑自己之意,连忙答道:“林组长,巩副院长的签名徐某人是非常熟悉的,一看就知道这个签名是他本人所签。还有,这公文还能有假?再有,上面说是秘密公干,徐某人不敢有疑,也不敢多问。”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左天一出门的时候,坐了一辆黄包车。徐某心想,携带这么一笔巨款,就算秘密公干,总得有人陪同保护吧?就算没人保护,那也得开个轿车来吧?左天一坐黄包车走,显然不合情理。”

    “嗯,有道理。从左天一出银行门,到你得到陈经理的证实消息,大约过了多长时间?”

    “大约已经过了十分钟吧。”

    “也就是说,左天一有足够时间逃跑了?”

    “是啊,等我反应过来去追,哪里能追得到啊。”

    林创把那两份重要证据放进公文包里,起身对徐寿民道:“徐襄理,对不起,我怀疑你与这起诈骗案有关,请你和那位姓吴的职员跟我回警察局接受调查。”

    徐寿先没想到林创刚才还是和言悦色,霎时就翻了脸,急道:“林组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讲。徐某清清白白,可不敢当此罪名。”

    “徐襄理,林某只是怀疑,若你没有问题,自是会放你回来,走吧。”

    打完电话的吴良策一听林创要将徐寿先带回警局,心里一乐,暗道:“蔫巴的萝卜辣死人!这下好了,只要把徐寿先弄回警察局,不愁陈白不低头!到时里子面子都有了。行,这招厉害。”

    想到这里,吴良策上前一推徐寿先:“徐襄理,配合点,别让兄弟们动粗。”

    “林组长,在交通银行带人,不大妥当吧?”徐寿先态度一下强硬起来。

    “徐襄理,你太高看交通银行了,更高看你自己了。带走!”林创一挥手,张强和高阳进来,押着徐寿先走了出去。

    到了大堂,令高阳把姓吴的职员叫出来,押着二人走向轿车。

    “良策,你把人送到特务处分开关押,告诉师兄,没有我的手条,任何人不准探视。”林创对吴良策说道。

    “你呢?”

    “我和张强去财政部看一看。”

    “好。”

    吴良策上了轿车,押着徐、吴二人走了。

    林创看了一眼交通银行二楼,他知道,洁白的窗帘背后,陈白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一行。

    “呸!”

    一口吐沫吐在路沿石上,抬脚往东走去。

    陈白始终没有再次露面。林创明白,自己要是破不了案,徐寿先自己怎么请走的,到时就得怎么给送回来。

    当然,如果自己破了案,那陈白就得发慌。

    徐寿先跟诈骗犯肯定是没有关系,不过,若是抓到人犯,有没有关系可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交通银行的后台是巩汉章,陈白敢如此托大,仰仗的就是他。

    但是,这个案子针对的也是巩汉章,打着他的旗号诈骗巨款,不管诈骗犯是不是有意针对他,但面子上肯定很不好看。

    二十万对于林创等人来说是天文数字,对于巩汉章来说,也就是九牛之一毛,他根本不会在意。

    之所以会大发雷霆,还不是因为公文上的“巩汉章”三个字?

    所以,林创仰仗的也是巩汉章。

    林创之所以把徐寿先关进特务处,是因为他清楚,关进警察局,跟没关一样,陈白只要想,随时可以让杨文轩把徐寿先给放出来。

    而特务处就不同了,李春风本人强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与巩汉章并不是十分对付。

    所以,陈白想仗着交通银行经理的身份在特务处捞人,比登天还难。

    这里面的弯弯绕很多,但无论怎么绕,破案是关键。

    破了案,他陈白就得低头,就得出血;破不了案,难受的就是林创了。

    ……

    往东走五百米,路南就是财政部。

    林创走到门卫室,掏出证件表明身份,说要到秘书处公干。

    门卫往里打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对林创说道:“林组长,钱秘书在三楼迎候,请进。”

    穿过一个小院子,来到三楼,就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迎上来。

    “林组长是吧?敝人钱伯礼。”

    “钱秘书你好,我是林创。”

    林创赶紧上前,与钱伯礼握手。

    “林组长,请到会客室。”钱伯礼与林创握了手,身子一侧,把林创迎进会客室。

    “林组长,钱某奉部长均令,全力配合林组长查案,有何要求请直说。”

    钱伯礼倒是非常有礼貌,把林创让到沙发上,还给沏了一杯茶放到面前。

    “钱秘书,您请看一看,这张公文是出自你们财政部吗?”林创也没有多余的话,打开公文包,将那纸公文递到钱伯礼面前,问道。

    钱伯礼仔细看了看,又吩咐人取来一张空白文稿,两相对比了许久,才郑重地说道:“林组长,这张公文并不是从财政部出去的,乃是伪造。”

    “哦?请讲。”

    “共有三处不妥……。”

第五章 有了眉目

    “第一,这份公文是七列,而我们的公文是六列,多了一列。”钱伯礼边说,边指给林创看。

    林创一看,果然,真公文左侧是六列格子,而这个假公文是七列,多了一列。

    “第二,林组长,你注意到没有,正文这里写的是‘财发字第0259号’,而在公文下方这个长条印章这里,写的是‘财发字第1040号’。”

    林创一看,果然,两处是不一样的。

    正文的编码完全是手写,而下方这个编码中的“财发字第号”是早就刻在印章上的,数字是手写的。

    “钱秘书,这个长条印章写的数字是不是总发文数,而正文里这个数字是本年发文数?”

    “正是如此。看来,伪造公文者显然十分熟悉这套程序,只可惜,他并不十分清楚财政部总发文数量。若按第0259号来算的话,我们的总发文数应该是第1027号,而不是1040。”

    “钱秘书,若按你的介绍,此人有可能熟悉部里发文程序,但又不是你部里的人?”林创若有所思地问道。

    “有可能是部里的人,但一定接触不到发文这样的机密,当然,极有可能不是本部的人,而是供职于其它部。”

    “据你所知,这七列公文哪个部里有这们的文签?”

    “这可说不上了。”

    “那第三个疑点是什么?”

    “第三个疑点是印泥的颜色。林组长,你看,本部用的印泥是蓝色透着点红,不是纯蓝。而这方印章印的字却是天蓝色。”

    “有没有可能盖章的,没有了这种蓝中透红的印泥,而临时使用了这种天蓝印泥呢?”

    钱伯礼闻言摇了摇头,道:“部里的印泥印台这种消耗品,都是从美华贸易公司进的,他们只有这种蓝中透红的,没有天蓝的。”

    林创一听就明白了。

    美华公司是巩家大少爷开的,部里不可能从别人那里拿货,这是一。

    其二,断货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负责采购的人恨不得把美华搬空,只有可能多买搁置不用,而绝不可能少买入不敷用。

    只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作为办案人员,一定要严谨,不能放过一丝疑点。

    “钱秘书,还是把负责盖印的人找过来,确认一下比较好。”林创道。

    “好吧,林组长是个严谨的人。”钱伯礼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领进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

    “林组长,这位就是部里负责文号的金文中金秘书。”钱伯礼介绍道。

    “金秘书,你好。林创,市警察局督察处的。”林创赶紧站起来握手问好。

    “林组长,你好。”金文中双手握住林创的手,态度非常谦卑。

    “金秘书,请问,你们一直用的是这种印泥吗?”林创指着假公文上天蓝字,问道。

    “不不不,这不是本部印泥。本部印泥都是这种蓝红色的印泥。”金文中连忙否认。

    “近期有没有用过这种纯蓝印泥?”林创接着问道。

    “没有。不但近期没有,过去从没有用过,而且将来也不大可能。”金文中道。

    “好吧,谢谢钱秘书和金秘书了。今日的问话还请二位保密。”林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把那张假公文和那张空白公文稿一起放进公文包里,站起来告辞。

    “林组长,请原谅,部里对空白公文稿管理很严,你若想带走,还请写个字据。”钱伯礼道。

    “哦?好,林某疏忽了。”

    林创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试探试探,空白文稿能不能随意带出去。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

    ……

    回到局里,林创把假公文和左天一那张收条放到桌上,想道:“看来,左天一并不是财政部的人。一来,这张假公文一定是在一张文签的基础上印刷的,找一张自己平常用的文签,只须刻上两方长条印章,一方刻上‘中华民国财政部公文稿’,一方刻上‘财发字第号’就行了,另外就是模仿巩副院长签名即可。”

    “至于刻制印章,这个人肯定是自己刻的,而不可能委于他人。原因很简单,别人是不可能给他刻这样敏感印章的,除非这个人是左天一的同伙。”

    “由此推断,这个人必须具备这几个条件,一是在其它部里上班,能接触到巩副院长的签名;二是有一定金石功底或者有同伙擅长此道。”

    林创想到这里,又看向那张收条。

    猛然发现几个特殊的字。

    “兹收到交通银行法币贰拾万元正,左天一。”

    其中“贰”字,没有底下那下“贝”;“正”也不是平常人常写的“整”。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名会计。

    只有专业的会计人员,在书写时才有可能这样书写。

    当然,这只是按常理来说,也不排除非会计人员这样书写的可能。

    林创看了看表,离各机关下班还有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

    事不宜迟,得赶紧确定嫌疑人供职的单位,否则,过了这一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想到这里,林创起身往段以德办公室走去。

    “林创,有眉目了吗?”看到林创进来。段以德劈头就问。

    “已经有眉目了,这不,来向处座求援呢。”林创答道。

    “这么快?”段以德刚才不过是随口一问,他可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林创就能找到突破口。

    “是不是这个?”段以德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林创。

    林创一看,是巩汉章签发的调查令,凭这张命令,林创就可以到各部甚至到行政院去调查了。

    “太好了,处座,您真是及时雨啊。”林创大喜。

    他正是来求这个东西的。

    财政部好一些,毕竟案子涉及到了巩汉章,巩汉章一定不会阻挠办案。

    而放到别的部就很难说了。

    想一想陈白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不被撵出来就不错了。

    “好了,别拍马屁了,我可不是宋江。快去办案吧,眼看就要下班了。”段以德挥了挥手,道。

    遇上这样的领导真是舒服。

    “是。”林创敬个礼,快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吴良策已经回来了,看到林创,贼兮兮地刚想说什么,被林创给堵了回去。

    “时间紧迫,别的事先不要说。你立即带人持此令去各部调查两件事。一是拿一张他们的空白文签;二是查一下他们今日下午请假的情况。”

    ……

第六章 为何忧为何愁

    “好。”牵涉到公事,吴良策一点不含糊,拿起调查令就走。

    林创想了想,本案中还有一个重要人证,那就是拉左天一走的黄包车夫。

    不过,在林创看来,找不找这位车夫,已经无关紧要了。

    手头这些证据,足以锁定嫌疑人了。

    至于指证左天一的人证,有徐寿先与姓吴的职员就行了。

    正在沉思,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林创拿起电话:“喂,哪位?”

    “林创,我是范一统。忙不忙?不忙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科长。”

    林创答应一声,放下电话,往范一统办公室走去。

    “科长,你找我?”进了范一统办公室,林创见范一统正在摆弄他一套紫砂茶具,连忙问道。

    “来来来,林创,喝口茶。”范一统热情地打着招呼。

    “好,忙了一下午,连口茶也没喝到,真是渴了。”

    林创心中烦躁:“案子正在吃紧的时候,谁还有心喝茶?”

    尤其这位上司阴柔得像个女人,林创与他并不是很对脾气。

    不过,他是上司,上司请你喝茶,你要推辞,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于是,林创按压住内心的烦躁,坐到范一统对面。

    “已经烫过了。”范一统见林创坐下,用一只竹夹夹过来一只瓷杯,放到林创面前,然后慢慢地斟上黄澄澄的茶汤。

    “有劳了,科长。”林创看着那双细长如女人的手,客气地用手挡了一下。

    “茶乃水中君子,酒乃水中小人,多喝茶还是有好处的。”范一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凑到唇边,慢慢喝下去,闭上眼,细细地品了品,睁开眼,发了一声感叹:“真乃好茶也!”

    林创端起茶杯,一仰脖倒进嘴里。

    “呵呵呵,林创,哪有你这样喝茶的?大煞风景嘛。”范一统见状,用手一指林创,笑了起来。

    “不解渴。”林创摇了摇头,道。

    “茶要一口一口地慢慢喝才解渴,所谓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啊。像你这样大水漫灌,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范一统道。

    “科长,我是俗人,像你这么高雅的喝法,我真是不习惯。”林创道。

    “哎,牛不喝水强按头,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好吧,你爱怎么喝就怎么喝吧。”范一统无奈地摇摇头,给林创又斟上一杯。

    “林创,你觉得咱们这个职业如何?”范一统问道。

    林创知道这位上司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请自己喝茶,肯定是有事。

    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为徐寿先的事。

    不过,这位上司非常有意思,直来直去不好么,何必拐这么大一弯子?

    “科长,这职业很好啊。”林创装作不明所以。

    “好?是,相比于贩夫走卒是不错,尤其咱们督察处,是管警察的警察,看起来非常威风。可是,南京城盘龙卧虎,咱们,不客气地说,连只小虫子都算不上。”

    “科长,你说的对。咱们其实就是管管治安,南京城大人物多了去了,被哪个踩一脚,也能要了咱们半条命去。”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咱们啊,就跟前清时期的捕快一个样,其实没有什么地位。所以啊,有些事还是得过且过的好。”

    “是,科长说的是。不过,位卑未敢忘忧国,尤其现在日谍活动猖獗,为了党国利益,得罪些人也是没有办法。”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难以说下去了。

    范一统确实是为徐寿先说情的。

    本想点化林创,没想到这家伙唱开了高调,而且,听他的意思,还想往“日谍”方面靠。

    若真是给徐寿先按个“日谍”罪名,别说陈白了,巩汉章也不好说话。

    不过,范一统并不以为意。

    二十万法币虽多,但也只是一个诈骗案而已,跟“日谍”能扯上啥关系?

    “林创,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确实是受人之托,为了徐寿先的事。我知道,他们怠慢了你,这样,你发个话,把他放了,我让他摆酒赔罪,如何?”范一统见林创油盐不浸,只好明说。

    “科长,瞧你说的。徐寿先并没有怠慢我,我不会为这点子事难为他。确实案子存在内外勾结的可能,徐寿先暂时脱不了干系。要说你发了话,我得服从,可的确事关重大,十日之限转眼即至啊。”林创根本不买他的账。

    合着我把人得罪了,啥也没捞着,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人给放了?

    可见,把人关到军统处是何等英明啊。

    “好吧,还是以案子为重。林创,你去忙吧,等案子结了,咱们再议这事。”范一统被林创堵得无话可说,只好站起来送客。

    “是,科长,一有结果我会尽快报告。”林创站起来往门口走。

    范一统起身相送。

    “哎,乱世将至,生存最为重要啊。”范一统不知是提醒林创,还是自发感慨,送到门口时,幽幽说了一句。

    林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范一统最后那句话,还真是让他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乱世将至?难道他和我一样也是穿越者?”

    是的,林创是个穿越者。

    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心理咨询师,专门从事心理研究,在业内也算小有成就者。

    一个月之前,因为车祸,他稀哩糊涂地穿越到了民国。

    穿越之后,林创就一直在为国家和民族的未来担忧,为自己的未来之路发愁。

    日本人已经占据了东北,但他们贪心不足,在今年七月七日就会发动“卢沟桥事变”,侵略华北,不久上海地区将会发生“松沪会战”,年底前还会发生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三十万同胞死于日军的屠刀之下。

    也就是说,美丽的中华大地将会在四个月之后满目焦土,遍地火光。在此民族存亡之际,任何一个热血男儿都不会无动于衷,都会投身到轰轰烈烈的抗日战争去。

    拥有一个来自后世灵魂的林创,自知无法阻挡这段历史的到来,也知道他不会也不能在这场民族的劫难当中独善其身。

    但他知道,自己就算再勇武,个人的力量也是十分有限的,必须找到党组织,在党组织的领导下,才能把自己独有的穿越属性,发挥到极致。

    而他也知道,地下党不那么好找,取得党组织信任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正是他的忧愁所在……。

第七章 核对笔迹

    “小宅,我回来了。”

    林创正在胡思乱想,吴良策风风火火地进来,把一摞材料放到林创面前。见无别人在场,随意地叫起了林创的小名。

    “这么快?查了几个部?”

    林创拿起材料,边看边问。

    “时间太紧了,只查了五个部。明天再去查。”吴良策道。

    “好吧,我先看看。”林创拿起材料逐一看去。

    吴良策调查的五个部是内政、外交、军政、农矿、交通五个部。

    令林创失望的是,这五个部的文签,无一不是六列,没有一个与假公文所用文签相同。

    “林创,有没有可能骗子在其它院里,而不在部里?”吴良策见到林创脸上失望的表情,问道。

    “不可能。巩副院长的手令,只在行政院下属各部才能见到,其它院里见到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敢肯定,骗子一定是在部里供职的人员。”林创摇摇头道。

    “那,有没有可能是各部的下属单位?”吴良策又问。

    “可能性也不大。巩副院长的手令能直接下到二级单位吗?”

    “嗯,是不大。隔手不打人。”

    “所以,只能在部里,而不可能在别的地方。”

    “有道理。”吴良策表示赞同林创的分析。

    “哎,反正没事了,是不是找师兄喝点去?”吴良策接着问道。

    “还忘了问了,刚才你欲言又止的,徐寿先老实吗?”林创问道。

    “嘿,你别说,一进特务处大门,徐寿先就傻了。你这招高啊,姓陈的这回要是不能让咱们兄弟满意,他徐寿先就别想出来。不过,师兄可是说了,徐寿先不是别人,不能上刑,要想弄住他,得想办法把活弄瓷实了。”一说起徐寿先的事,吴良策眼里放出光,立即兴奋起来。

    “那还用说。”林创道。

    “哎,你说,这姓徐的值不值一万?”

    “值。”

    “嘿,那可发了哈。”

    林创看着吴良策眼睛发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心道:“穷小子就是穷小子,敲一万法币就发了?穷人就是容易满足啊。”

    “行了,下班吧,不去骚扰师兄了,等案子破了再说。案子破不了,说啥也白搭。”林创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哎,不想约约田大美女?”吴良策凑上来,一脸猥琐地问道。

    “去去去!”林创把他的大胖脸往一边推去。

    “哎,你咋想的?怎么问你都不说。”

    林创不答,自顾出了办公室。

    咋想的?还用问吗?眼看南京就要陷落,战火纷飞,枪林弹雨就要来到,每个人都难说保住性命。

    性命都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去追求爱情,那就是扯淡。

    更何况林创念兹在兹的是寻找党组织,若能成功,他和田碧瑜就会是两条战线的人。

    田碧瑜作为李春风的乡党,是彻彻底底的顽固分子,林创可不敢天真地想着去策反她。

    信仰不同的人,若陷入感情漩涡,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再说了,原来这个宿主也太无能低贱,追了五年,就没让人家田碧瑜正眼看过,再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再说了,他林创可不是原宿主。田碧瑜是漂亮,但再漂亮也不能让他摧眉折腰……过甚。

    ……

    次日一上班,不等林创说,吴良策带人出去了。

    快到中午时,吴良策回来了。

    “林创,你看,找到了,找到了。”吴良策一见林创,手里挥舞着一张文签纸,兴奋地说道。

    林创接过来一看,是工商部的文签,而且确实是七列格子。

    “昨日下午请假的人查到了吗?”

    “查到了,共有三个人。一个女的,两个男的,女的我没写,名单在这里。”吴良策取出一份名单,递给林创。

    “王宏经,三十四岁,工商部商务处科长,家住和光里;袁佐才,二十六岁,工商部财务处会计,家住抄纸巷。”

    “良策,这两人有何爱好?他们今天正常上班了吗?拿到他们的笔迹了吗?”林创问道。

    “这……,你没让打听啊,所以我也没问。”吴良策道。

    “你真是不动脑子。”林创横了他一眼道。

    “嘿嘿,你发话,我跑腿,动脑子的事归你。”吴良策也不恼,笑嘻嘻地答道。

    “得,这样,你立即带人监视这两个人,重点是袁佐才,找到他们的家,在周围布控。我带人去查找这两人的笔迹。”

    得知二人身份,林创几乎可以认定,这个袁佐才就是他要找的人。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在没有确定目标之前,必须把王宏经也列入调查范围。

    “好,袁佐才我亲自盯。”

    “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大萝卜还用屎浇?”

    ……

    林创带上张强开了车直奔财政部。

    他没去工商部,也是怕打草惊蛇。因为他明白,无论是王宏经还是袁佐才,街面上闹这么大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一定竖起耳朵,绷紧每一根神经,细心观察周围人事,若有陌生人出现,很难说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来到财政部,林创很顺利地见到了钱伯礼。

    “林组长,案子有眉目了?”钱伯礼见林创再次到来,赶紧问道。

    “有眉目了。钱秘书,你们和工商部有没有业务来往?”林创开门见山地问道。

    “自然是有的。财政部是管钱的,各部要钱的话,肯定得拜到财政部的门下。”钱伯礼得意地说道。

    是啊,这种管钱的要害部门,各部自然得巴结着,小心伺候着,谁也不会跟财神爷过不去不是?

    “太好了,钱秘书,能不能看一下工商部商务处与财务处的公文或者报告?”林创问道。

    “这可不大好办。公文和报告都是机密,可不是我这个小小的秘书有权可以办到的。”没想到,在林创看来是一件小事,在钱伯礼这里却是碰了钉子。

    “钱秘书,请务必帮忙。我需要核对两个人的笔迹,以确定真正的诈骗犯。”

    “那你为什么不去工商部查?”

    “怕打草惊蛇。”

    “哦,是这样啊。”

    ……

第八章 感觉袁佐才不是那么简单

    “好吧,我请示一下副院长。”钱伯礼道。

    说罢,钱伯礼起身往巩汉章办公室走去。

    得到允许,钱伯礼进了巩汉章办公室:“副院长,负责调查交通银行法币诈骗案的林组长请求查看我部与工商部的来往公文,核对嫌疑人的笔迹。”钱伯礼简短地报告。

    “哦,已经有眉目了?”巩汉章抬起头,眼里的神色破有些惊讶。

    “林组长没说,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锁定目标了。”

    “工商部的?”

    “应该是。”

    巩汉章闻言想了想,道:“这个骗子非常可恶,竟敢打着我的旗号诈骗。现在有些人传出话来,说有可能是我的人干的,还说什么我这是掩耳盗铃,自说自话。真是小人之尤!”

    钱伯礼明白,用这个案子来打击副院长的人,无非就是那几个副院长的政敌,或者说是副院长的生意对手。

    从昨天案子发生以来,副院长就一直着急生气,接了几个电话之后,更是拍了桌子。

    都是大人物,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秘书可以置评的。

    况且,巩副院长自说自话,也就是发一发牢骚而已,不一定喜欢别人接这个话茬。

    作为秘书,谨言慎行是必须的功课。

    所以,钱伯礼沉默以对。

    “让他看吧,毕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无非就是要钱的报告而已。”巩汉章发完牢骚,扶了扶眼镜,对钱伯礼说道。

    “好。”钱伯礼答应一声,稍一停顿,见巩汉章没有别的吩咐,这才悄悄退出去。

    回到会议室,钱伯礼打电话让档案室主任把今年以来工商部的公文档案全部拿来,交给林创。

    林创翻了翻,所有公文大约有十几份,从日常办公用品到大宗商品采购,再到生产物资储备,都是请求拨款的。

    其中有一份公文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份公文提要写道:“拟采购棉花叁拾万吨请予以拨款贰拾万元法币”,拟稿人正是王宏经。

    林创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公文内容上,着重看了看王宏经的笔迹,又拿出那张收条对比了一下,发现笔迹并不相同。

    那么王宏经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

    其实,林创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列为主要嫌疑对象。

    从各种疑点推测,无论是年龄、职业,袁佐才的嫌疑更大一些。

    终于,在一份“拟添置新办公用具请拨款法币十万元”的公文拟稿人栏里,发现了“袁佐才”的名字。

    林创一看,笔迹完全相同!

    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推测,诈骗犯就是他。

    林创兴奋地站起来:“钱秘书,谢谢,我找的东西找到了。”

    “林组长,可以确定人犯了吗?”

    “基本可以确定了。钱秘书,多谢帮忙,等案子结了,请你喝一杯,务必赏光啊。”林创道。

    “好说,好说,钱某也十分乐意与林组长作朋友。”

    “那林某就告辞了。”

    “我送你。”

    ……

    出了财政部,林创问等候在车里的张强:“吴组长人在哪里?”

    “他安排了两组人分别监视袁佐才与王宏经的家,自己带着一组人守在工商部外头。”张强答道。

    “走,去工商部监视点。”林创命道。

    工商部与财政部是邻居,只不过财政部作为大部临街,位置要冲;而工商部座落在太平东路里面,从财政部往南拐上一条相对狭窄的老王府路,不到三百米,就看到了工商部的大楼。

    张强把车停在工商部附近,不多时,车门一开,吴良策上了车。

    “林创,怎么样?”吴良策问道。

    “基本可以确认了,是袁佐才。”林创答道。

    “太好了,抓吧?”

    “袁佐才上班了吗?他还家里有什么人?”

    “我已经打听了,袁佐才一早在这附近吃了点早点就去上班了。他家里没有别人,光杆一个。房子也不是他的,是租的。”

    “他老家是哪里的?”

    “江宁县的,听说是个大户人家,民国二十年去日本留学,前年回国。”

    “日本留学?”

    林创心中暗惊,他可知道,很多日本留学生回国后当了日本人的间谍。

    “是,怎么了?”吴良策奇道。

    “没什么。”林创摇摇头,感觉自己想多了。

    这不过是一件诈骗案子而已,哪能跟日谍联系起来。

    “不能在部里动手,也不能在街面上动手,最好在他家里抓捕,这样动静小一些。”

    “好。”

    林创观察了一下工商部大门口的情况,发现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吴良策的人虽然都穿着便服,散在大门周围,还是让他一眼就发现了。

    有一个倚在电线杆上,戴着礼帽,手里拿份报纸,眼睛不时望向进进出出的人。

    还有两个在低声交谈,眼睛也是有意无意地瞥向大门口。

    “良策,这三个是你的人吧?你也是警官学校毕业的,手下人盯个梢怎么这么低级?”林创不满地道。

    “我放了四个人在大门口,对面楼上还有一个监视点。你看出了三个,还有一个你没看出来吧?”吴良策道。

    “还有一个?噢,是那个车夫?”林创指着东边一个正在等人的黄包车夫,问道。

    只见那个车夫坐在车杠上休息,头上戴了一顶草帽,把脸全遮住了。

    如果这真是吴良策的人,林创相信,这个人透过草帽稀疏的空隙,一定把所有进出工商部的人全都记在心里了。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人把车停在门口以西,也很有针对性。如果袁佐才下班后坐车回抄纸巷的话,一定会在门西坐车。

    “对,就是他。”吴良策得意地说道。

    “这个人有点意思。叫什么?”

    “叫赵军江。”

    “好,把其他人都撤了,放到袁佐才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去,只留赵军江盯着。袁佐才出来时,咱俩亲自盯着。”林创吩咐道。

    “林创,有必要吗?袁佐才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用得着这么小心?”吴良策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感觉这个袁佐才不是那么简单,小心无大错,可别小河沟里翻了船。”

    “好吧,听你的。”……

第九章 死不认罪

    下班时间到了,工商部大门口顿时热闹起来。

    袁佐才身着一身土黄色西装,戴着一顶浅色礼帽,随着人流走了出来。

    “就是他!”

    车里,吴良策指着袁佐才的身影对林创道。

    林创观察一眼袁佐才,见他出了大门,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抬腿往西边走去,方向正是抄纸巷。

    林创注意到,赵军江待他走出一段时间,拉起黄包车远远地跟了上去。

    林创道:“嗯,此人神情紧张,肯定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走!”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吴良策跟着也下了车。

    跟踪最忌讳的就是盯着目标看,尤其像袁佐才这种身心处于高度紧张的人,若是紧紧盯着他看,他一定会有觉察。

    说来也怪,视线本无形,但如盯着一个人看,那个人一定会真切地感觉到。

    对于这种现象,后世有人研究过,但也没有非常科学的答案。

    就像林创这种搞心理学的,也只能把这种反应归为“第六感。”

    虽然众说纷芸,但林创比较信服这样一种观点,那就是当别人注视你时,虽然视线无形,但你的大脑已经有了感知。

    也就是说,大脑的功能实在太强大,人类还没有完全研究出来而已。也正是因此,才会出现“第六感”这种模糊的说法。

    不管怎么说吧,盯稍者忌讳直视目标,这一点还是被现世的人们认可的。

    在警校上课时,老师就专门讲过这个问题。

    所以,尽管隔了很远,林创还是把自己的身心完全放松,只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远方的袁佐才。

    这样的盯稍,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袁佐才脚步匆匆,看似急忙忙赶路,但途中竟然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

    林创一看,暗道不好,袁佐才不会是普通人,否则他不会作出这么专业的反跟踪动作。

    再联想到他的经历,林创对袁佐才的真实身分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见袁佐才拐进一条巷子,林创当即立断,对吴良策说到:“夜长梦多,先抓了再说。”

    说完,当先往前冲去。

    吴良策二话不说,打了个手势,拔出枪来,三两步越过林创,把他挡在身后,快步往巷子里冲去。

    高阳、赵军江以及埋伏在左近的便衣得到信号,迅速包抄过去。

    幸亏林创决断及时,等他们冲进巷子里时,袁佐才已经在拔脚飞奔了,他跑得很快,吴良策这些人的速度还真有点跟不上,眼看就快跑到巷子尽头,突然旁边一人伸出一脚,把袁佐才绊倒。

    “哎哟!”袁佐才摔了个嘴啃地。

    “别动,动就打死你!”埋伏在旁边的便衣上前把他死死按住。

    “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林创跑到跟前,袁佐才大声质问。

    “警察!”林创冷声道。

    “警察?你们凭什么抓人?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工商部的,凭白无故抓人,不怕宗部长找你们杨局长麻烦吗?!”袁佐才威胁道。

    “行了,别特么装了。带走!”林创下令。

    张强等押着袁佐才走了。

    “良策,我回去审问,你马上带人去搜查他的家。”林创冲吴良策使了个眼色。

    吴良策自然明白林创的意思:“二十万巨款就像只大雁,只要过了我们兄弟的手,那怎么也要拔下几根毛来。老子就是见钱眼开,管他是不是烫手呢。”

    “好来,放心下,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笔钱搜出来。”吴良策点点头,带着高阳往抄纸巷去了。

    回到局里,林创立即提审袁佐才。

    他要快速拿到口供,找到赃款,这件案子才算做铁做实了。

    审讯室里金、木、水、土、风、吞、绞、毒、电等所谓十大酷刑刑具一应俱全,老虎凳、辣椒水、吊索、烧红的烙铁那都是小意思,最厉害的就是电椅。

    人只要上了电椅,电流会摧残犯人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承受地狱般的折磨,犯人即使意志超强,熬过前面各种酷刑,却很少有人会逃过这一关的。

    林创有一颗来自后世的博爱之心,他可不屑于用这些刑具。

    在他看来,文明人就得用证据和智慧撬开人犯的嘴巴,那才是最高明的,也是他所追求的。

    审讯室里那几个胖大的家伙,像提小鸡崽一样把袁佐才架到刑架上绑好。

    “袁先生,不知道我是不是叫你左先生更合适一些?”林创走到袁佐才面前,问道。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袁佐才头发散乱,脸上有几块淤青,把他温温尔雅的形象破坏殆尽。

    不过,他没有一丝作了歹事被捉之后的慌乱和恐惧,表情仍是愤愤然,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一样。

    林创感到非常奇怪:“袁佐才的表现,一点不像普通人,他的底气何在呢?”

    “你听不懂?那好,我提醒你一下,昨天在交通银行诈取二十万法币的左天一不是你吗?你的笔迹我都核对过了,铁证如山,你赖是赖不掉的。咱们都是明白人,你痛痛快快地说了,动机何在?把赃款藏在哪里了?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呸!姓林的,你别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一个小小的警察竟敢抓工商部的人,胆子可不小啊。告诉你,我可是宗部长亲自荐任的,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拿捏的老百姓!”袁佐才仍然不忘把宗部长这块招牌打出来给自己壮胆,就是不肯坦承诈骗罪名。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好吧,那就让徐襄理来认认。”

    林创说完,挥手令张强去将徐寿先带来。

    在等徐寿先的当儿,林创仍是不断打击袁佐才的信心,试图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袁先生,别以为你做得十分高明,其实,你伪造的公文有很多漏洞。公文文签是你用工商部的文签造的,你可能不清楚,财政部的文签是六格的,而唯独工商部的是七格的。如果我猜测得不错,假公文上的‘中华民国财政部公文稿’这几个字是你自己刻印上去的吧?还有那个条形文号章,也是你自己刻的吧?”

    边说这些,林创边注视着袁佐才的眼睛,试图从他眼神里发现些什么。

第十章 逼人为恶

    “姓林的,你说的这些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污人清白!”

    林创注意到,自己说话时,袁佐才的眼神闪烁,显然已经击中了他的内心。

    可偏偏就是不承认,嘴硬得很。

    审讯桌上电话铃声响起,林创走过去接电话,是吴良策打进来的。

    “林创,刚搜了袁佐才的家,已经搜到了,但没有搜到钱。”

    “继续搜。”林创说完,把电话放下。

    “袁先生,已经在你住处搜到了刻刀、腊纸、印板、空白文签,这些足以证明你就是那位左天一了。请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林创回过身,问袁佐才。

    “哼,你若想做手脚很容易,别说腊纸、印板这些东西了,就算弄个死尸在我家里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你怎么不说我是杀人犯?自说自话,无非就是想栽赃而已。”袁佐才撇一撇嘴,嘲讽道。

    林创闻言,不由心火暗生:“看袁佐才的意思,这是往被冤枉这条路上走了。他打的主意肯定是等人捞他,听他话中之意,识拔他的是宗玉文,他肯定是在等宗玉文救他。若是不把案子做实了,撬开他的嘴,自己大概就会承受宗玉文的怒火了。好吧,咱是文明人,先不跟你一般见识。徐寿先到了,当面指认,看你怎么说。”

    “叮铃铃……。”电话再次响起。

    林创拿起话筒,里面传出范一统的声音:“林组长,处长让我们去他办公室。”

    “好。”

    林创放下电话,快步往段以德办公室走去。

    “林创,听说案子破了?”

    进了段以德办公室,发现范一统已经在了。还没等林创说话,段以德先开口了。

    “是,处座,科长,正在审。”林创简短地答道。

    “好,不到一天时间就把人犯抓捕归案,不愧‘神探’称号啊。”段以德笑着夸了一句。

    “多谢处座。”

    “工商局的?”

    “是。人犯是工商局的袁佐才。”

    “开口了吗?”

    “没有。这家伙嘴硬的很,证据都摆在他面前了,还死抗着不说。”

    “赃款找到了吗?”

    “良策已经在他家搜查了,还没有搜到。”

    林创拣要紧的报告道。

    “林组长,早就提醒过你,咱们警察局在那些大老爷眼里,连个姨太太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粗使丫环。案子做实了,他们都未必会买账,更何况没有做实呢。”范一统这时插话道。

    林创眉头一皱,心道:“这个范一统,整日只知研究人际关系,正事一点不干,还偏偏仗着是局长的亲戚,占据了科长位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再是个饭桶,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科长,我已经把证据收集齐全了,人证、物证都在,不怕袁佐才不承认。”林创耐着性子道。

    “你那些人证、物证不管用,袁佐才一定会说你这是栽赃陷害。”范一统道。

    林创心中一惊,心道:“这话说得真准,犹如亲见。看来,对于人情世故的把握,范一统还是有自己的心得的。”

    “科长,我已经派人去提徐寿先了,只要徐寿先当面指认,我不信袁佐才还会抵赖。”

    “林组长,你别太自信了,即使徐寿先当面指认,袁佐才也不一定会认罪。找到赃款,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也是最重要的证据。找不到赃款,再多的证据都可能被推翻。”范一统道。

    什么,被推翻?这怎么可能?

    林创抬眼看向段以德。

    “林组长,宗部长已经把电话打到局长那里了,发下话来,若是明日中午之前找不到确凿证据,让局长亲自送袁佐才回工商局。”段以德摇摇头,非常无奈地说道。

    “明白了。处座,科长,如果没有其它吩咐,那我先去忙了。”林创道。

    “去吧,时间紧迫,抓点紧。”段以德道。

    “是。”

    ……

    出了段以德的办公室,林创这才明白,当初为什么把这个案子交到自己手上。

    还没有最后定案,刚抓了袁佐才,并发症就出来了。

    若是因证据不足再把袁佐才给放了,那后遗症就更大了。

    宗玉文虽比不是巩汉章在委员长那里吃得开,但也是浙江人,是委员长的亲信手下。

    袁佐才被抓,他肯定脸上无光,这跟袁佐才是不是他的亲信无关。为了挽回脸面,宗玉文一定会竭力洗白袁佐才的罪名。

    这样一来,警察局就是一个软杮子,好捏。而他林创,必然会成为弃子。

    到时候,毫无根脚的他,一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奶奶个熊,袁佐才不承认可不行,就算找不到赃款,也得让他开口认罪。否则,那就是放虎归山了。打虎不成反被虎伤的事可不能发生在我的身上。”林创暗暗下了决心,心也慢慢硬了起来。

    回到审讯室,吴良策派人将一应证据都送了回来,徐寿先也被提了过来。

    林创见徐寿先浑身上下非常齐整干净,显然即使在特务处的大牢里,他也没有受到非人待遇。

    “徐襄理,嫌犯已经抓到了,请你过来,就是让你指认一下。”林创没有多余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

    他现在已经有了底气。

    “是是是,林组长,还请你多多关照。”果然,徐寿先却是放下了襄理的架子,点头哈腰,挤出一丝笑,殷勤地回道。

    林创心中一笑,推开审讯室的门,把徐寿先带进去。

    “是他,错不了,就是此人!”徐寿先见到袁佐才,立即叫嚷起来。

    林创闻言心下一松。对袁佐才道:“袁先生,你看清了,你面前这位是交通银行的徐襄理,你不会说不认识吧。”

    “哼,姓林的,什么徐襄理不徐襄理的,袁某人不认识,ꪡ谁知道你是哪里找的人?二十万法币可不是小数目,罪过太大,想让袁某人开口认罪,除非太阳西出!”

    还真让范一统说着了!

    林创没想到铁证面前,袁佐才仍是如此抵赖。

    让张强把徐寿先带回特务处,林创走到袁佐才面前,眼神渐渐发冷:“姓袁的,你这是逼我当恶人啊。”

第十一章 迷一样的身份

    林创明白,自己这种没有后台罩着的小人物,只有依靠自己。

    袁佐才的案子如果找不到赃款,或者袁佐才死不开口,他和吴良策一定会成为杨文轩们的替死鬼。

    所以,这时候一定要放弃一切幻想,放弃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

    “陈头,上刑。”林创吩咐道。

    审讯室的头头叫陈震。

    “是,林组长,您就瞧好吧,像这种细皮嫩肉的,一会儿就哭爹叫娘,撑不住的。”陈震一听动刑,两眼顿时放光,兴奋地说道。

    陈震的老爹是前清官府里的捕快,他本人在帝制被推翻以后,子承父业进入警察局。所以,刑讯犯人这种活算是家传手艺。

    林创知道陈震是以折磨犯人为乐的。见到犯人生不如死的痛苦别人或许会不忍,或许会下不去手,但陈震绝对不会。

    他是越折磨越兴奋,犯人叫得越凶越能刺激他的神经。

    怕陈震手上没有轻重,林创特意嘱咐了一句:“陈头,手下有点数,别弄出皮外伤。”

    “林组长,明白。您就放心吧,保管让他一点伤都见不到。”陈震点头道。

    林创坐到审讯桌之后,眯着眼看陈震如何用刑。

    “弟兄们,先伺候毛娃子一顿老虎凳,给他松松筯骨!”陈震吩咐道。

    林创听得出,这家伙声音里透着兴奋,不由暗笑:“这家伙!”

    陈震亲自动手,把袁佐才绑到老虎凳上。

    老虎凳这种刑具,是把犯人上身绑在柱子,两只腿固定在凳上,让犯人弯不得腰,动不得腿。然后在脚下加砖垫高,让犯人的膝盖承受巨大的痛苦。

    一般都是一块一块地加,若是不想让犯人的腿废掉,加到三块就是极限了。

    这种刑罚的特点就是时间越长,对犯人的肉体摧残和精神意志的考验越大。

    一般人很难熬过三块砖去。

    林创注意到,陈震并没有一块一块地加,上来就放了两块砖。

    “林创,你不得好....死!啊……,咝……,疼死我了!”袁佐才痛苦地大叫,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林创心中冷笑:“特么的还嘴硬呢。老子怎么会让你好模好样地出去?!受骂就骂吧,一会儿让你叫爹!”

    可让林创惊奇的是,等了一会儿,袁佐才竟然不再叫骂了,咬牙切齿地强行忍住了痛苦。

    这是麻木了。

    “再加一块砖!”林创命道。

    他怕陈震手下没有分寸,特意嘱咐加一块。

    陈震依言再加一块砖。

    “啊!”

    袁佐才这回撑不住了,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哗!”一桶凉水泼下,袁佐才清醒过来。

    “袁先生,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必这样撑着呢?承认了吧,承认了就解脱了。再说了,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宗部长会来救你?别做梦了,证据确凿,宗部长不会为了一个诈骗犯出头的。”林创走上前,抓起袁佐才似被水洗过一样的头发,似是劝,实是打消他内心的希望。

    林创学过心理学,明白人在最痛苦的时候,往往别人一句话,就能给他强烈的心理暗示,让他改变主意,下定决心。

    还有,林创觉得,袁佐才之所以在铁证面前不认罪,心里一直存着宗玉文会救他的希望。只有彻底粉碎这种希望,才会让他放弃抵抗。

    没想到,这回袁佐才既不骂,也不叫疼,只是看了林创一眼,就把眼闭上了。

    “没想到这家伙文人身子,竟有如此强大的意志。看来,二十万巨款的魔力非常强大啊。”林创暗道。

    “林组长,还加不加砖?”陈震问道。

    “不加了,让袁先生咂摸咂摸疼痛的滋味吧。”林创道。

    时长,是老虎凳这种刑罚的真谛所在,怎能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创发现袁佐才仍是闭着眼,好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不再用心感知肉体的痛苦。

    “这是自我催眠法。看来老虎凳对袁佐才已经失效了,时间再长也不会起什么作用了。”林创暗道。

    “陈头,换换口味吧。”林创对陈震说道。

    “嘿,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是硬骨头呢。那好,再让他尝尝辣椒水的味道。”陈震说道。

    他的声音里有失败,也有凶狠的不甘。

    把袁佐才从老虎凳上解下来,陈震与另一名同事给他灌了一大缸子辣椒水。

    “咳咳咳……。”

    袁佐才剧烈地咳嗽着,身子弯成了虾状,好像把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一般。

    持续了数分钟,剧咳才停下来。

    “啊,好辣!”

    见此光景,陈震也犯了嘀咕。因为林创有言在先,不能让袁佐才身上带伤。他看了看竹签、沾了水的鞭子、烧红的烙铁,无奈地说道:“林组长,怎么办?再上,就得上电椅了。”

    “不行!”

    林创一口否决了。

    林创的顾虑有两个。

    一是电刑太厉害,若是人犯心脏有毛病,弄不好就会死。袁佐才不同于普通人,得不到口供,万万不能让他死掉。

    二是看袁佐才这个样子,林创依稀有种熟悉的味道。能抗住这种痛苦折磨的,除非有坚定的信仰,或者有必死之心。

    再联想到袁佐才被捕前的异常举动,林创已经不把袁佐才当成普通人看了。

    在他看来,袁佐才只能是日本特工或者地下党。

    二者之间,似乎前者的可能性最大。

    原因有三:

    一是他有留洋日本的经历;

    二是刚才袁佐才熬刑的表现,很像“自我催眠法”。林创知道,日本特工都受过这种训练,一般肉体的痛苦,是很难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的。

    三是地下党决不会为了二十万法币就动用打入工商部这种要害部门的暗子。林创相信,党组织的战略眼光不会这么短视。

    尽管如此,林创也不敢妄下结论。尽管袁佐才是地下党的可能性要小一些,但毕竟有这个可能性存在。

    若给自己苦苦寻找的地下党上了刑,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罪过可就大了。

    而且,此举也必会给自己获得党组织的信任制造了障碍。

    所以,有了这些顾虑,在确定袁佐才的真实身份之前,林创不敢用电刑。

第十二章 精神致幻术

    对于林创不用电刑的决定,陈震是表示理解的,毕竟袁佐才是工商部的人,不是偷鸡摸狗的小混混。

    “陈头,淹他!”林创想了想道。

    “阉他?林组长,这……,阉可是技术活啊,弄不好会出人命的。咱这里没这种刑罚啊,再说,那不见血了么?”陈震苦着脸道。

    “不是阉他,是淹他,用水,明白吗?”林创一听,知道陈震会错了意,他一下子想到下三路去了。

    “哎,好好好,这办法好,不见血,又憋得难受,看他能撑几个回合。”陈震这才兴奋起来。

    打手们弄来一桶水,把袁佐才的头按进去。袁佐才一开始还一动不动,似乎浑不在意,可不到十秒钟,头和手开始强烈挣扎。

    一般溺水的人,在胸中氧气渐少的情况下,不但憋得难受,大脑缺氧还能造成意识模糊,这时候强烈的求生欲望就是本能反应。

    林创明白,这个办法对付意志能力较强的袁佐才,起到了作用。

    看看差不多了,打手们一提袁佐才的头发,把他提出水面。

    “呼呼呼……。”袁佐才大声喘着粗气,林创甚至能听到他胸中风箱一样的声音。

    不等他缓过劲来,陈震又把他的头按进水里。

    如此几个回合,袁佐才已经眼神空洞,脸色腊黄。

    林创看折腾的差不多了,命陈震把袁佐才放开。

    “林组长,再淹他几回吧,这个法子好,看着真特么过瘾!”袁佐才恐惧的表情显然已经刺激到了陈震的爽点,竟大呼小叫地不肯罢手。

    “行了,陈头,放开他。”林创对陈震这种人真是无语,内心对他进了强烈谴责。

    这不是典型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真是毫无人性!

    “怎么样?袁先生,说不说?”林创再次走到已经瘫软成泥的袁佐才身边,问道。

    “你……,你给个痛快吧,别折磨我了……。”袁佐才的声音跟亏了电的留声机一样,微弱而沙哑,已经没有一进审讯室时的气概了。

    “还是不说?那咱再玩玩。毛娃娃,你最好别说,爷们还没玩够呢。”陈震顿时兴奋起来。

    他才不管袁佐才说不说呢,只要能看到别人痛苦地挣扎,他就兴奋。

    “行了,停一会儿吧,别把他折腾死。你们也喘口气。”

    相对于陈震,林创的心情是沮丧的。

    眼看天快黑了,他只好让陈震他们歇一会儿。

    刚回到办公室,吴良策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用纸袋包着的一袋包子。

    “饿了吧,吃点饭再说。”

    林创拿起包子就吃,他还真是饿了。

    “咋样,开口了吗?”吴良策问道。

    “没有。”

    “嘿,真是怪了,这么多证据摆在这里,他还不开口?我说,这家伙是不是穷疯了?”

    “跟你似的?”

    “我爱财,但惜命,他能跟我一样吗?”

    “良策,你那里怎么样?”

    “钱没找到。这家伙藏得够严的,我相信他不会把钱藏到外边,一定在院子里,可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

    “为什么这样想?”

    “推已于人呗。我要是有了这么大一笔钱,恨不能搂着睡觉,一分一秒也不会让钱离开我的身边。”

    “那如果袁佐才不像你一样爱财呢?”

    “你这话说的,不爱财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行骗?”

    “如果他是另有目的呢?比如,日本特务?”

    “什么?”

    吴良策闻言吃了一惊,随即沉思起来。

    他知道好兄弟言不轻出,既然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稍倾,吴良策道:“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个人是可疑。抓他的时候,他竟然会做反跟踪动作,这就有点意思了。更何况,进了审讯室半天能不开口的,绝对不是一个贪财之徒。”

    见林创看他,连忙解释一句:“贪财者心有贪念,自然没有死志。”

    “对,你分析得不错。既有贪念,必然惜命。”没想到吴良策能说出如此有深度的话,林创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怎么认定他是日本特务呢,为什么不会是那边的呢?”吴良策指了指西北方向,小声问道。

    “主要判断依据有两个,一是袁佐才有东洋留学经历,如果我的判断不错,他一定是在留学期间就已经叛国;第二个是他在熬刑的时候,好像受过某种训练,而不是北边那种视死如归的样子。”林创说道。

    说到这里,林创心中一动:“袁佐才如果真是受过某种训练,会自我催眠法,我为何不能利用前世所学,对他进行精神催眠,诱他说出心中秘密呢?对啊,为什么不试试呢?或许这正是我作为穿越者的福利呢。”

    越想林创越觉得有理,把包子放下,对吴良策道:“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明天中午拿不到他的口供,咱俩就坐腊了。走,陪我去审讯室。”

    说完起身就走。

    “哎,好。”吴良策赶紧跟了出去。

    “陈头,你们几个先去休息一下,出去找个酒馆喝点酒,我和吴组长两个人再审审看。”

    到了审讯室,林创从口袋里摸出三张十元钞票,塞到陈震手里,非常体贴地说道。

    现时法币还没有贬值,购买力非常可观,三十元已经可以下个好馆子还能绰绰有余。

    吴良策在旁边看着有点心疼,心道:“小宅啊,你真大方,为了把他们支开,竟然给了三张。少给一张不行吗?”

    “哎,林组长真是体贴人。”陈震一见钞票大喜。

    他本来就好酒,林创的话正好戳到他的痒处。再说,折腾人也是个体力活,审了一下午,饶是他身体极壮,也感觉有些乏了。

    喝点酒正好解乏。

    “谢谢林组长!”陈震几个手下冲林创道了谢,相跟着出了审讯室。

    吴良策与林创心意相通,随手把门关上,把笔拿在手里,坐在桌后准备记录。

    林创把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袁佐才弄醒,左手抓住他的头发,让他仰面朝上,对着自己的脸。

    “看着我的眼睛!”林创声音很低,但温和而有磁性,充满了诱惑力。

    袁佐才睁开眼,去看林创的眼睛。这一看不要紧,林创眼睛好像充满了磁性,牢牢地将他的眼神吸住!

    紧接着,袁佐才看到林创的笑容像涟漪一样,一圈圈扩散,慢慢幻化,过往的一幕幕令人难以忘怀的场景竟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眼睛酸不酸?”袁佐才好像听到一个遥远而又充满魅惑的声音。

    “酸。”他感觉自己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回答。

    “那就睡吧……。”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袁佐才依言闭上了眼睛。

第十三章 做局

    “你是谁?”林创调动全部精力,牢牢控制住袁佐才,声音尽量柔和。

    “我是袁佐才。”

    “你的真实身份?”

    问完这句话,林创发现袁佐才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似有抗拒。

    事实也是如此,袁佐才潜意识对这个敏感问题,确实是抗拒的。不过,耳边那个魅惑的声音,就好像来在上天的召唤,实在难以拒绝。

    “真实身份是日本上海影佐机关的一名特工。”

    听到这话,林创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而负责记录的吴良策,却是感到非常惊奇:“小宅嘀嘀咕咕地跟念佛似的,怎么就让姓袁的开口了呢?”

    “你在南京的上线是谁?”

    “我只知自己是‘小林组’成员,组长及其他人员是谁并不清楚。”

    “那你如何接受任务?完成任务后如何报告?”

    “我是通过死信箱的方式接受命令。我会每天阅读《申报》寻人启示栏目,只要看到寻找表兄陈天一的启示,我就会去死信箱取信,信里会给我下达命令。”

    “死信箱在哪里?”

    “在延龄巷南头一处破败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一颗椿树,树后有一块石头,信就压在石头下。”

    “说说二十万法币的事吧。”

    “上个月的二十四号,我在报纸上发现了寻找陈天一的启示,中午赶到延龄巷取回了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急需法币二十万元,半月后用。’半个月让我弄二十万法币,我哪去弄啊?可能上头以为我是工商部会计,可以在部里挪用。其实我只是一名普通会计,哪有机会挪用?这个苦衷无法跟上头诉说,但任务还要完成,于是我就想到了冒用巩汉章的名义,从交通银行骗走二十万法币的办法。”

    “为什么用巩副院长的名义?”

    “因为我发现巩副院长的签名非常有用,只要有他的签名,各部都会立即执行,况且,交通银行有他的股份,办事的人肯定不敢怠慢。”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部里有很多公文都是巩汉章签的名,所以,模仿他的字非常容易。我用了六七天的时间模仿他的签名,直到写得非常流利了,又自刻了两方印章,用工商部的空白文签伪造了公文。”

    “钱已经送出去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把已经取到钱的信息及时送出去?”

    “按照事前约定,只要我在抄纸巷巷口墙上划个‘十’字,就表明我已经完成了任务,然后就会有人来取钱。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接受任务,心里非常紧张,而且很快警察就封锁了交通要道,行动受到了限制。我把钱藏好之后,想着离约定之期还有时间,就没有及时发出信息。”

    “接头暗号是什么?”

    “对方问‘请问你是陈天一先生吗?’,我回答‘对不起,我不是陈天一,我表弟叫陈天一。’”

    “你把钱藏到哪里了?”

    “影壁墙里。墙里有一个事先挖好的洞,把两只箱子放进去,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影壁墙有没有机关?”

    “背面第三层左数第五块砖就是机关。”

    袁佐才刚回答完,林创就听到椅子声响,回头一看,见吴良策已经起身往门口走了。

    “这家伙就听不得钱字,这个钱是那么好拿的吗?”

    林创连忙招招手,让他回来。

    吴良策还真听话,回到原地,等着林创发话。

    林创大脑急速转动,陷入了沉思。

    要说爱财,林创也爱。

    况且,他要寻找党组织,要为党组织做贡献,钱虽然说不是必须的,但很多事做起来就会事倍功半。

    可是,爱财却是各有爱法,爱财无罪,但必须取之有道。

    像吴良策那样急吼吼地把钱取出来,根本不能掩住形迹,肯定会把祸事招到自己身上的。

    安全第一,如想不出万全之策,就只能放弃这笔巨款,也不能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林创明白,自己这种“精神致幻术”,说白了就是催眠术,被施以此术者,就跟做了一场梦一样,醒后根本不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也就是说,袁佐才的秘密在警察局也只有自己和吴良策两个人知道。

    只要利用好这一点以及各方矛盾,就一定能把“小林组”给挖出来。

    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需要好好谋划,但首先必须让吴良策把炽热的贪念暂时先放下才行。

    ……

    次日一早,范一统打电话把林创叫到了办公室。

    “林组长,怎么样,袁佐才开口了吗?”范一统问道。

    林创熬了整整一夜,神情非常疲惫。

    听科长一问,打了个呵欠说道:“没有。真是不明白了,这么多证据,他为什么就不开口呢?”

    “林组长,这有何难理解的,拼死熬住,宗部长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相反,若是开了口认下罪,等着他的不是死就是终身牢狱。二者孰轻孰重,袁某人不会不清楚。”范一统一副明白人的样子,笑着给林创解惑。

    “科长,你说得对,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又不能见血,审讯起来有难度。还有半晌时间,要不,用电刑吧?”林创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请示道。

    “那可不行。要是把他给弄死了,各方面都不好交待。”范一统否决了这个提议。

    “那怎么办啊,明明就是他,有这么多证据呢,要是把他放了,我实在是不甘心!再说了,他只要走出警察局大门,之后肯定会报复我。”林创忧心忡忡地说道。

    范一统眼珠子转了几转,安慰林创道:“不用想太多,都是公事,你与姓袁的又没有私怨,宗部长不会给你叫真。”

    “那可不行。科长,请你一定要顶住压力,我必须把姓袁的拿下。我就不信了,他还是铁打不成?就算不动重刑,他也难熬过三十六小时。”林创决然地拒绝了。

    “唉,林创,我也是为你考虑。三十六小时不可能,宗部长给的期限是今日中午。”范一统道。

    “科长,不拿下姓袁的,始终是个祸患,你一定要顶住,给我再争取点时间。”

    “好吧,我尽力。”

    范一统答应了,答应地很无奈。

第十四章 火中取栗

    林创出去了,范一统望着他的背影,嘴角一撇,暗道:“只知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的蠢驴!”

    还没到中午,宗玉文秘书的电话就打到了杨文轩的办公室。

    “杨局长,宗部长非常关心袁佐才的案子,不知道破了没有?”

    “请报告宗部长,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否则,我们也不敢抓工商部的人啊。”

    “袁佐才开口了吗?赃款找到了吗?”

    “没有。不过,再给我们点时间,一定能找到赃款的。”

    “杨局长,袁佐才不认罪,也没有在他家里搜到赃款,就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再给你们点时间,怕是会被屈打成招吧?”

    “不不不,我们不掌握一定证据,决不敢动刑。”

    “杨局长,算了吧,进了警察局,有几个完须完尾地出来的?再说了,杨局长,别怪兄弟没有提醒你,二十万法币其实真算不了什么,而袁佐才可是宗部长亲自招进工商部的。”

    待杨文轩消化了一会儿这句话的意思,秘书接着说道:“杨局长,宏源玻璃厂的报告可还在宗部长案头上压着呢,孰轻孰重,你惦量着办吧。”

    “请转告宗部长,我立即放人!”

    二十万法币不算什么,宗部长的脸面才重要。

    更何况自已参股的宏源玻璃厂的开工报告就攥在宗部长手里,不由得杨文轩不答应。

    对于巩副院长那里,倒是可以以证据不足为由搪塞过去。

    两相比较,杨文轩当然知道如何抉择了。

    ……

    林创被一个电话叫到段以德的办公室。

    “林创,案子不要审了,放人吧。”段以德略带歉意地说道。

    段以德非常清楚,这个案子实际上已经破了,这时候让林创放手,当然十分不妥。

    不过,他也没有办法。

    上有局长强压,下有范一统、李群这两位一系心腹的怂恿,不容他不说出这种让干活的心寒的话。

    谁叫林创有特务处背景呢。

    “……是!”林创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显见十分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下来。

    “处座,放人没有问题,我想再盯他几天,看能不能把赃款找到。”林创接着说道。

    “林创,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案子破了。可是,二十万法币哪有大人物的脸面重要啊。所以,你要继续盯袁佐才我不反对,但你也要考虑清楚啊。”段以德语重心长地说道。

    “处座的好心我心领了,我不会给处座添麻烦的。”林创道。

    这话倒不是客套,林创对段以德这个上官还是非常尊敬的,也知道他那番话是为了自己好。

    “好吧。”

    ……

    袁佐才被放出来了。

    被折腾了一天一夜,袁佐才身心都十分疲惫。

    忍着疼痛回到家,倒在床上大睡起来。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才想起那二十万法币的事来。

    赶忙起身,到大门口看了看,看到四下无人,把大门关紧,来到影壁墙后面,打开机关,发现两只箱子完好无损,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放心,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袁佐才回到房里,草草吃了口饭,再次躺到床上,细细琢磨开了。

    “总算这次是有惊无险。林创手上虽然有证据,徐寿先也进行了指认,可我死不认罪,他也没有办法。不用说,这次宗部长是出了大力的,肯定是他给了警察局极大的压力。估计在宗部长心里,也是认可我骗了这二十万法币,只不过,他不愿意让工商部蒙羞罢了。”

    “看来,工商部不好呆下去了,就算警察局不再追究,宗部长心里也一定认为我是个贪财之辈。心里有了看法,那我今后的日子根本不好过。”

    “林创真的会放过我吗?他那么精明一个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吧?他们会不会使了一个‘放长线吊大鱼’的计策呢?”

    想到这里,袁佐才为刚才贸然去看钱箱的举动感到一阵后怕。

    “别说,这个可能性很大,看来,得小心一点了。反正最大难关已经过去,只要我的日本特工的身份不暴露,就是安全的。”

    “离上面的要求还有四天时间,先不着急,好好观察观察,看看有无暗哨,同时让这事冷一冷皮。”

    袁佐才反复想了想,感觉自己进了警察局,没有露出大破绽,这才放心地睡去。

    ……

    林创把袁佐才放了之后,就开车出了警察局,往特务处而去。

    他要见见自己的师兄郝立刚。

    郝立刚也是浙江警察学校的毕业生,比林创高一届。

    因为他是浙江江山人,与李春风是同乡,因此毕业后就被招入特务处,任情报科二组二队副队长,上尉军衔。

    郝立刚与林创、吴良策关系莫逆,感情很深。

    林创是特务处的常客,很顺利地进入戒备森严的特务处大楼,来到二楼郝立刚的办公室。

    “师兄,忙什么呢?”林创进门就看到郝立刚眉头紧缩,盯着眼前一份公文发愁,忙打声招呼。

    “小宅啊,你不忙着破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郝立刚抬头见是林创,边打招呼,边把公文收起来,放到抽屉里。

    他知道林创的小名,私下里常常这样称呼。

    “一言难尽啊。”林创一边说破案的情况,一边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师兄,这茶叶还是去年的春茶吧?没人孝敬你点秋茶?”林创看茶叶盒里的茶颜色已经发乌,不那么绿滢滢地鲜亮了,随口问了一句。

    “唉,别提了。最近日本人在南京活动地厉害,电讯处侦测到大约有十几部活跃的不明电台,而我们情报科一直一无所获,处座非常生气。这不,连带着经费也给情报科扣了。所以,别说新茶了,有茶喝就不错了。”郝立刚边说,边坐到茶几前。

    “得,等明前茶下来,兄弟给你弄点吧。”

    “别说我了,你这次来,是想把徐寿先给放了,是吧?”

    “是。本想借徐寿先的事给姓陈的一点颜色,现在看,不给我颜色就不错了。”林创叹口气道。

第十五章 为难事

    “蝇营狗苟,乌烟瘴气,警察局真不是干事的地方。日本人虎视眈眈,我看用不几年,他们就会发动战争。国家形势如此严峻,他们还在想着培养亲信,疏远能人,拿人情做交易,想一想真令人心寒啊。”郝立刚叹了一声评价道。

    “位卑未敢忘忧国,真正忧国的就是我们这些位卑之人。奈何我等人微言轻,能力有限啊。”林创附和道。

    “你这话也不对,别人为兄不知,委座、处座还是很清醒的,对日态度也是强硬的,未来并不是那么不堪,还是十分可期的。”郝立刚道。

    林创没有言语。

    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然知道这场战争不会等几年,还有几个月就要发生了,他还知道,这场战争给饱经战乱之苦的中国人民带来怎样的创伤,尤其南京,那又将经历一场怎样的杀戮和侮辱。

    郝立刚看林创眼神中露出淡淡的忧伤,连忙说道:“小宅,你要是在警察局干得不顺心,我去给处座说说,把你调进特务处算了。”

    “别,师兄,在警察局挺好的。不让干就不让干呗,管管下边那些小警长、分局长,也挺舒服的。”林创连忙摆摆手,拒绝了。

    “小宅,我看你最近老是情不自禁地眼露忧色,如果不是工作不顺心,那就是跟小瑜有关,是不是?”郝立刚问道。

    “师兄,别瞎说。小瑜天姿国色,岂是我这等粗俗之人可以觊觎的?我啊,已经不作非分之想了。”林创道。

    “是吗?我怎么觉得某些人有些言不由衷呢?”郝立刚睥了林创一眼,对林创如此拿得起放得下,感觉有些不信。

    也不怪他不信。

    在学校时林创开始猛追田碧瑜,工作之后,因为同在南京,林创又有特务处情报员的身份,进特务处非常方便,对田碧瑜仍是死缠烂打。

    虽然田碧瑜始终没有给他好脸色,回回都让他吃瘪,林创却是痴心不改。

    “小宅,你的变化真的让我这当哥哥的看不懂。你这态度就像人在酷热的夏季,一下子就进入了冰天雪地一样,反差太大,变化太快。别说我跟良策不习惯,我看小瑜也不习惯,好几次借公事来我办公室,有意无意地打探你的消息。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应该给人家说一说清楚?”

    “不说了,师兄。你比我大好几岁,你的婚事才正经应该放在心上呢。我看,七月之前把我们嫂子娶进门才好呢。”

    林创看师兄跟个媒婆一样絮絮叨叨起来没完,连忙岔开了话题。

    其实,即使不赶上这么一个话头,林创也打算劝劝师兄了。

    因为他知道,抗战爆发之后,李处长可是下了令,凡特务处特工,抗战胜利前不准谈情说爱。

    并且,他自己带头遵守了此项规定。

    郝立刚今年已经二十五了,比林创大了五岁,若等抗战胜利,他就三十三了,年纪太大了些。

    青春年华都献给情报事业也是男儿当为,但战火纷飞,子弹不长眼,若不幸殉国,师兄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岂不是冤枉?

    师兄倒不用谈恋爱,他家里已经给他订了一门亲事,只是一直没有成亲而已。

    “嘿嘿,小宅啊,你还别说,真让你说着了。家里来信了,催我回乡成亲,我已经给处里打了报告,等报告批下来,就回乡成亲。”郝立刚被林创的话戳到了痒处,想到没过门的妻子,幸福地笑起来。

    “师兄,婚期定在哪天?”林创面色一整,问道。

    “三月二十,还有半个多月呢。”

    “哦,这样啊……。”

    郝立刚见林创脸色不是很欢愉,有为难之色,立即意识到林创应该有事,连忙问道:“小宅,有事吗?”

    “哦,没事。师兄,提前祝你新婚幸福了,等你回乡,我和良策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厚厚的贺礼。”林创连忙说道。

    “厚礼那是必须的,你俩谁也别想跑。你先说说,有什么为难事?别给我整那没用的哈,你撅什么屁股拉什么屎还瞒得了我?”郝立刚嗔道。

    “那好吧,师兄,真有这么一件为难事……。”

    顿了顿,林创道:“师兄,袁佐才诈骗案没有那么简单。”

    “哦?”

    “我判断袁佐才是一个特务小组的成员。”

    “哦,说说你的判断依据。”郝立刚一听,兴趣大增,连忙催促道。

    “在跟踪他的过程中,他连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而且他的家中只有他一人独居。”

    “嗯,这倒符合特工的特点,最起码说明他不是个普通人。”

    “对。这两点还只是我的怀疑,但在审讯过程中,我发现他使用了精神自闭法熬刑,一连二十多个小时无休止地施刑,硬是不说出赃款的下落,这可不是想要等宗部长来救能解释得通的。”

    “有道理。你判断是哪方面的人?日本人还是西北的人?”

    “日本人。”

    “为什么?”

    “有信仰的人和没有信仰的人,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可是,日本人会为了二十万法币启用袁佐才这颗暗子?道理上说不透啊?”

    “师兄,我在财政部调查时,发现一份工商部请求拨款二十万法币以收购三十万吨棉花的公文。日本人急需款项,会不会跟这个事有关呢?”

    林创说完这句话,不再往下说了。

    “哦?棉花可是重要的经济物资,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日本人与我们进行争夺倒是说得过去。若真是与此有关……,”

    郝立刚不淡定了,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眼睛贼亮:“……那牵扯可就太多了。收购网络、运输网络,这得牵扯多少关节,涉及多少人啊。”

    说到这里,郝立刚一顿,接着说道:“我明白了。你心里认定袁佐才是日本特工,而且因为他是具体行动者,肯定会有上线。所以,将计就计,让杨文轩做个人情,同时,麻痹袁佐才以及其身后的人,好让他完成赃款交接,然后……一网打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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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涯无痕介绍:
林创作为烽火年代的一名警察,加入地下党,代号“紫薇”。他利用严密的逻辑思维,抓捕日谍、铲除汉奸、窃取机密、输送物资,在情报战线立功无数,却令敌人难寻踪迹。谍涯无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谍涯无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谍涯无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