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真*百战无伤
儒家小圣贤庄的湖上游廊中,二当家颜路倚柱而立,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是在欣赏水上莲荷的景致。沎
廊道的另一头,张良挂着浅笑缓缓走了过来。
颜路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有急着说话,等张良施施然走到他旁边并肩站着,然后才开口道:
“今日一天没见到你人,又忙什么去了?”
张良扭脸一笑,反问道,“师兄往日可从不关心这些,今天可稀奇了。”
颜路听着自家师弟这意有所指的话,却是没兴趣跟他打机锋,直言说道:
“子房,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师兄想知道?”张良没有急着回答,低头看向池中清水,眼眸让人看不清楚。沎
颜路伸出双手,撑扶在廊道栏杆上,轻叹一声,“老实说,我不想知道。”
“那师兄为何……”
“我太了解你了。”颜路挂着无奈的笑容,“以你的本事,想把一切做的滴水不漏,瞒过所有人……至少瞒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绝对不是问题,但你偏偏暴露出了这么多的问题给我,摆明了就是要我因此来找你。”
“我找你,恰恰会遂了你的愿。”
“所以我其实更想充耳不闻,当作一切异常都不存在。”
张良嘴角的笑意变浅,脸庞在侧方阳光的照耀下,半映衬着光,半隐藏于暗,“但是师兄你不可能充耳不闻。”
“是啊!”颜路撑着围栏,轻叹一声,不过转眼间便又恢复了往日的风轻云淡,“总有些事,是我也不得不在意的。”沎
“所以我还是选择了站在这里,等待着你的回答。”
“……既然如此,师兄可愿随我往城外一行?”张良抬起头,露出阳光灿烂的笑意。
颜路看了看天上逐渐西斜的太阳,提醒道,“现在?天色可渐晚了。”
“呵!”张良和煦一笑,“现在天长夜短,来得及的。”
颜路闻言也不再推脱,“那走吧,早些知道,我也能早些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虽然放下来后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沎
“所以我到底做了什么?”天明既郁闷,又着急的看着庖丁,希望他为自己解开疑惑。
其实昨天打人的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很惊慌的原因不仅仅是担心来自伏念的惩罚,更在于自身的迷茫。
作为一个有梦少年,成为武功高强,锄强扶弱的大侠是他毕生的追求,能够像昨天那样救助弱小,他自然是甘之如饴。
但前提是他起码得知道自己怎么救的人呐!
昨天被一群人围堵上来后,他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紧张之中,感觉整个大脑都彻底放空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挨打他是不会紧张的,尤其是昨天那几个对手,又不是没挨过他们的打,奈何情景不一样,为人出头结果反被暴打这种事对好胜心强的少年人来说未免太过羞耻了一点。
这种完全懵逼之下获得的莫名其妙的胜利,并未给天明带来多少伸张正义的快感,更多的还是迷茫与恐慌,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变化——尤其是在他的身体似乎确实存在有古怪的情况下。
先前庖丁说动手的石兰,这固然让天明很是失落,却也让他松了口气。沎
没多出什么超能力就没多吧,至少能保证自己还是个正常人。
结果庖丁话头一转,又说他还是有问题。
反复横跳的折磨感让天明心情很糟糕,语气态度也变差了不少。
对于天明这种不成熟的少年,庖丁意外的很懂他的心思,并不在意对方态度的恶劣,很大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懂,我懂。”
“先前你肯定以为自己身体除了什么问题,莫名有了特殊的神奇能力,这可能是坏事,也可能是好事,所以既忐忑,又窃喜。”
“结果听我一说,你并没有特殊本领,有本领的其实是看起来被你救了的石兰,也许放下了担心,但肯定少不了失落……”沎
可以看出,庖丁作为一个常年开客栈迎来送往的人,对人心思的把控还是很精准的,不过他似乎并不知道对待少年人,手段得温和一些。
小小少年人的那点心思全被抖落开的天明当即垮下一张小脸,抿紧嘴面无表情的盯着庖丁,在他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打断: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一套否认三连下来,让人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急了,更别提他那涨红的小脸了。
庖丁却很认真的再次说道,“不,你有!”
“没有!”天明瞪大眼睛,欺骗着别人也欺骗着自己。
“你有!”沎
“没有!”
“你有!”
“没有!”
……
……
小孩子斗嘴一般的机械性重复循环了几遍之后,庖丁不由在心中感慨自家这个巨子真是人蠢嘴还硬。
到现在都听不出来自己现在说的‘有’,不是指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吗!?沎
无奈之下,庖丁只好明说,“我是说,你有属于你自己的特殊能力!”
“没有……没有……没有……”
天明乍一听这话完全没反应过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闭着眼睛在那不停的叫喊。
庖丁抱着胳膊就看他跟个傻子似的自欺欺人,过了好一会儿,天明才反应过来。
刚才他说的什么?
好像不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啊?
等他彻底想起来庖丁说的内容,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就是狂喜,嘴角不自觉地往两边使劲咧开,但却自持庄重,不肯表现出来,尽可能的想要压抑住这股喜意。沎
当然,一个没头脑的小年轻的城府有几寸长短可想而知,最终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像是个好不容易偷着油的耗子——除了猥琐,还是猥琐。
天明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尽量稳定住语气问道,“那个……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庖丁嘿嘿直笑,倒是并没有继续打趣自家巨子。
这傻小子听话只听一层意思,开玩笑都比别人麻烦。
“所以……”天明得了确切的回答,嘴角彻底蚌埠住了,“所以你才说我也有动手?”
身上多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天明没有那个能耐确定这是不是好事,但是他没有没关系,别人有啊!
自己可是墨家巨子,如果自己身上出了大问题,庖丁眼下能这么轻松惬意?沎
也就是说,本大侠马上就要成为名副其实的武功高手了!?
想到这里,天明的傻笑越发明显,甚至直接走神,也不管庖丁说什么了。
“喂!”
“喂喂!”
“回神了!”庖丁连着叫他好几声,才算把人的魂儿给叫回来。
“啊?啊!”天明茫然的应声,“怎么了?”
庖丁见此没好气的说道,“我就说了一句话,你都快飘到天上去了……”沎
“欸嘿嘿……”天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然后立马厚着脸皮问道,“所以你知道我的特殊能力是什么了吗?”
“呵呵……”庖丁斜眼一瞥他,冷笑着伸出两根手指道,“你有两个特殊能力。”
“还有两个!”天明一听更加大喜过望,催促道,“快说说!”
“其一,我想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庖丁不紧不慢的回答道,“那就是你很抗揍!非常,极其,特别的抗揍!”
这半个月来,庖丁或是直接目睹,或是听盗跖叙述了很多遍天明挨揍的场景,并从中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天明非常抗揍!
虽然儒家弟子比试不会下死手,但做到这一点只需要采用不致命的武器就可以,比如说未开锋的利器,或是干脆用拳头。
只要不打致命位置,钝器伤害很难致死,但伤害还是实打实的。沎
天明对于任何攻击都有着超乎常人的抗性,打到别人身上会导致淤青的力道,打在他身上最多就是一阵肉疼。
而且恢复能力也一样出色,不管当时挨的有多惨,最多半天,这小子就能恢复如初,跟没事人一样。
这种能力乍一听没什么,甚至听起来有些可笑,但实际观察它的效果就会发现非常的实用。
就像昨天那些受伤的儒家弟子,要是换了天明,今天早就活蹦乱跳的,根本不会被伏念逮住。
对这一点,庖丁猜得没错,天明也一清二楚——自打他记事以来就知道。
多年来,生活将他反复捶打,肉质竟变得筋道Q弹。
挨毒打,才能叠厚甲!沎
这就是他肉厚加抗揍的原因——当然,是天明自己认为的原因。
实际上,生活的捶打只能算一小部分原因,帮助他形成了一些躲避和防守姿势上的本能反应而已,真正帮他叠甲的是被封眠咒印封印的特殊力量,以及不久前燕丹传给他的深厚内力。
后者他虽然调动不了,但是会被动的滋养他的身体,提高体质。
同时似乎也在进一步激化前者的力量,导致这段时间天明越发的抗揍。
这半个月来他和一大群儒家弟子针锋相对,明里暗里自然少不了打架,虽然未尝一胜,却也百战无伤!
披甲门的典庆知道吗?江湖人称小天明!
不过不管这能力为天明提供了多大的帮助,在少年看来,最多都只能算是一种耻辱。沎
他追求的只有胜利!
当然,这也是绝大多数正常人的想法,谁闲了没事以挨打为荣啊!
因此天明一听这话,顿时垮着一张批脸,面无表情的瞪着庖丁: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这算什么特殊能力!”
“你可别小看它!”庖丁闻言严肃的对天明说道,“这个能力很重要,尤其是对你这样的弱者来说。”
“嘁!”天明不屑的撇撇嘴,“能多挨几下也算本事?”沎
“当然是本事!”庖丁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打架嘛,无非就是你攻我守,来来往往。”
“如果双方实力悬殊,强者一招就能结束战斗,这种情况不必多说。”
“但如果实力差距没那么悬殊,就要看两边的综合实力了。”
“你打对方十拳才能打倒他,而他打你却要二十拳甚至更多,你觉得谁的赢面大?”
“那当然是我!”天明先是兴奋的回答了一句,然后立马又垮了,“可我跟他们交手根本就打不到人,哪怕挨上二十拳我也打不到一拳啊……”
“说了是综合实力嘛。”庖丁好言安慰道,“你现在还有明显的短板,但只要稍作补足,立刻就能打败那些对手,这难道不是你抗揍带来的好处吗?”
“所以它当然算是你的一种‘特殊才能’。”沎
“好……好吧。”天明还是有些失望,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词,然后立刻重新满怀期待的看着庖丁,“那另一种呢?”
第一种算是寄了,他现在所有的期望都在第二种上了。
“你有着很快,很快,很快的反应能力!”
庖丁一连用了三个很快来形容,因为确实太快了。
当时天明和石兰都动手了,但是天明的出手速度还要远在石兰之上,以至于以盗跖的眼里都看的不很真切。
“有……吗?”天明怀疑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个能力听起来倒是很炫酷了,但是……他没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啊!沎
有这能耐还能天天挨打?
“当然,得满足一定的条件。”庖丁讪讪一笑,给天明的能力上了个前置条件。
“啊……”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一听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天明瘪着一只眼盯着庖丁,等待后续。
庖丁如他所愿的接着说道,“目前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条件,但我想,遭遇危险时应该就能触发……就像昨天一样。”
“真的吗……”天明还是不太确信,因为他遭遇的危险那可多了去了,也没见哪次……呃,等等!
一回想起自己遭遇危险的情况,天明发现自己当时似乎确实格外神勇啊!
自己当初竟然能跟哪个青铜巨人纠缠那么久!还没死!沎
想到这里,天明有点相信了。
庖丁对自己的判断也很有把握,遭到质疑后便决定来次实操测试:
“咱们试试就知道了。”
说完,他不给天明丝毫反应时间,当即卯足了劲一拳照着对方面门砸了过去。
他肯定不能对天明下太狠的手,那就只好换种思路,改成偷袭,尽量让对方猝不及防。
这样才有效果。
“啊!”沎
确实很有效果,天明捂着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猛地朝后一仰。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小孔成像
“没别的事要说,你就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我还要继续看看海。”
沉默了片刻后,古寻背对着墨鸦挥了下手,示意他可以走人了。
“属下告退。”墨鸦闻言便告辞离开,不过因为古寻对海的奇怪态度,临走前又看了看那片平静的蔚蓝海洋。
旋即浮现心头还是毫无头绪的疑惑。
怎么看……都没特别的地方啊!
苦思无果,墨鸦只得默默离开。
古寻站在原地,扭了扭脖子,继续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势,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却开始泛起若隐若现的蓝紫色光芒,并逐渐盛放,化作两道光柱自眼眶喷出。
这是玉蟾宫世代相传的独门童术,蓝兔会这门童术,但在古寻二穿前还没练成,因为难度太大,用处却不多。
不管是提高视力,还是自带特效,亦或是最有用的看破幻象的能力,对蓝兔来说都不重要,但想要练成此术却需要堪破生死才有几率成功。
堪破生死,自然就需要经历生死。
拿性命做赌注去练一门看起来没什么用的童术,蓝兔又不是傻子。
古寻以前倒是挺馋这门童术,视力和看破幻象他不怎么在意,不过却很喜欢那份特效,毕竟强不强的都无所谓,帅就完了。
当时年少嘛!
可惜这玩意用处不大,价格却血贵(对当时的古寻来说),大概是因为修炼条件确实比较苛刻吧。
也就是现在他基本实现了财富自由才能点这么奢侈的技能出来。
不过此时,这门独门童术却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在古寻超乎常人的视线最远端,大海的最深处,那遥不可及海天相接之处,海面的熠熠光辉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若隐若现的迷雾。
大概是距离太远了,哪怕古寻在海面这种毫无阻挡物的环境中可视距离相当远,也只能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朦胧雾气。
或许,那真的是一片雾,又或许,只是古寻看花了眼。
这个问题的答桉,就要古寻自己去想办法验证了,好在……倒也不难。
……………………
小圣贤庄,后山竹林棋室。
经过了快两个时辰的激烈厮杀,原本挂在南边的太阳都快跑到正西边去了,这场老少棋局才算终于走向尾声。
荀夫子捏着一颗白棋,左手连连抚过胡须,叹声道,“罢了罢了,是老夫输了!”
天明一听这话还愣了一下,因为他压根不知道围棋怎么算输赢,不过马上就露出了笑脸,装模作样的揖手道,“嘿嘿,荀夫子,承让,承让!”
这局棋可算下完了,要不是还记着张良先前的叮嘱,他这会儿恨不得跳起来欢呼。
另一旁一直观战的颜路也是勐地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虽然他一直没完全弄明白张良是怎么在外面指导子明来完成这一盘棋的,但在棋局开始后,其实他就已经放下心了。
这小子棋下的没问题。
但是轻松的心态没能维持太久就崩了,因为出现了计划外的意外。
棋局开始后,颜路就破解了张良一半的手法——怎么知道师叔如何落子不清楚,但指导子明落子靠的是镜面反光,把光照射在师叔背后的宛如棋盘一般的纵横交错的窗格上对应的位置。
然而天公不作美,今天早上还是万里无云,中午过后却晴转多云了。
棋局开始没一会儿后,因为云彩恰好飘过来遮住了这一片的光照,天明失去了物理外挂,宕机了。
这让天明傻眼了,也让颜路傻眼了。
好在时来天地皆同力,主角毕竟是主角,过了段时间云彩飘远,天明的外挂就又恢复了。
不过有一就有二,天上显然不止那一朵云。
于是,原本流畅的棋局顿时变得宛如腹泻加便秘一般,一会儿通透一会儿堵。
天明下的尴尬,颜路看的揪心,荀子脾气爆但养气功夫到家,倒是不因此急躁,就是很奇怪。
这棋下的怎么一顿一顿的?
如果古寻在一旁旁观,一定会调侃说荀夫子你网卡了。
就是一直稳操胜券,心平气定的张良在外面也是忍不住直摇头。
观察天象这门技艺他也算略懂,昨天他判断今日应该是个大艳阳天,没成想只看对了一半,害的他时不时就得停下。
这场在预计中只需要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就能结束的棋局也因此硬生生被断断续续的拖延到了快两个时辰,再拖下去张良的光都要打不过去了!
也算千钧一发了。
松下心头紧张的颜路赶紧上前两步,打算尽快彻底了了这场棋局。
他实在是害怕再出意外。
“师叔过谦了。”颜路笑着为荀夫子挽尊道,“师叔虽然少占了二子之位,但黑棋先手,照理应贴出二又四分之三子,算下来还是略胜。”
“嗯?”荀子还没说话,天明先斜眼瞪起了颜路——你这家伙在说些什么鬼话,人家都认输了怎么还能算赢!
好在天明的胜负心没压过理智,只是在心里腹诽着,没有说出来。
荀子此时也搭眼瞥了颜路一下,没好气的说道,“我是你的师叔没错,但也不用这么偏帮我这个老头子,你这样做让子明小友如何看我?”
“输了,便是输了,没什么好狡辩的。”
“嘿嘿!”天明一听这话顿时又乐起来了,连连点头附和,毕竟他可是奔着赢来的。
颜路被训了两句也没啥反应,老老实实的退回到原位去了。
他又不是不了解自己这个师叔,好胜心强的同时,更不愿意占别人半点便宜。
要是对手是个跟他一样年至耄耋的同辈老者,荀夫子说不准要争争胜负究竟如何,但面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自然只有利索的认输。
颜路上前多嘴说这一句话,一是习惯性的给长辈保留面子,二是希望打断荀子的思绪,以免他察觉到不对劲。
教训完师侄,荀子目光转回天明身上,态度顿时和蔼了不少:
“子明小友这棋路,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开局独到,布局精妙,环环相扣,机巧变化无穷,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老夫佩服!”
“我虽一向不喜欢向人认输,但这局棋,无论如何也不敢以得胜自居。”
“嘿嘿……”天明傻笑着挠了挠头,然后又赶紧装模作样的揖手道,“那个……呃,荀夫子过奖了,过奖了!”
颜路看着自家师叔一本正经的在那夸奖天明,没忍住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
他这一笑就不一样了,立刻被荀子注意到了。
只见老夫子斜眼一瞥他,冷声问道,“颜路,你笑什么呢?”
“呃……”颜路嘴角顿时瘪下去了,悻悻回道,“没什么,师侄只是觉得这一盘棋精妙非凡,心中感到开心而已。”
“是吗?”荀夫子的语气颇有几分阴阳家的意思,一听就知道年轻时候没少阴阳怪气别人,“我还以为你是对我的话有什么不同见解呢!”
“岂敢,岂敢!”颜路只能低头揖手。
荀子仿佛说的不过瘾,干脆直接来个范围攻击,把颜路他们这一辈的人全给刮进去,重点关注了一下伏念:
“你们这几个人,平时一直为人师表,一个个都是天下学问我最多的样子,尤其是伏念那小子!”
“结果呢?一个一个的棋下的还不如个十几岁的少年!”
“就不能学习一下子明小友吗?”
天明闻言眼睛都乐的眯成缝了,连连点头,恨不得跟着荀子一起说伏念的不是。
毕竟他来了小圣贤庄半个多月,就被伏念罚了半个多月。
虽说他认罚,但对伏念还是多少有些怨言的。
被训的颜路自然不敢还嘴,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师叔教训的是。”
“哼!”荀子捋着胡子,见颜路识相也就没继续喷他,再度转向天明,面露疑色道:
“说起来,老夫确实有个疑惑想要请教,不知子明小友可方便回答?”
“呃……”天明眼珠子转了一下,发自本心的说,他不想回答,只想赶紧走人,但他顾及张良的叮嘱,又不敢太没礼貌,只能僵笑着点了点头,“荀夫子你问,我那个……知无不言。”
“多谢小友了。”荀夫子颔首笑道,“老夫看你下棋大部分时候都是思路如涌泉,行云流水一般,时不时的却会莫明陷入长考,且其中大多数时候的落子,就老夫来看,似乎也并无奥妙,小友可否点明玄机?”
“啊这个……”天明眼睛稍稍瞪大,一只手挠着头掩饰自己的慌张和尴尬。
是啊,自己是经常卡住,但是为什么呢?
天明一边挠头,一边偷偷的去瞄颜路。
帮帮忙啊,快说说为啥啊!
颜路老神神在在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连天明的眼神示意也权当看不见。
为啥自己想,又不是我下的棋!
颜路其实也想帮帮他,奈何这个问题他没法帮天明回答啊!
再加上荀夫子就在旁边,颜路连使眼色都不敢,否则说不定又会招来一顿训斥,只好装作啥都不清楚,啥都不关心的样子。
现在所有的压力来到了天明选手身上。
正所谓狗急会跳墙,耗子急了会咬人,天明一急,自身的潜能顿时又多发挥出来了几分。
当然,这次不是那种后颈发烫,大脑发热的潜能激发,更多的是涌出了一股急智。
是,我确实说不出来我为啥,那我不说不就完了!
“这一点嘛……”天明摇头晃脑,故作玄虚的说道,“我想荀夫子您应该都清楚了,就不需要我再说一遍了吧?”
“哦……”荀子轻笑一声,连连抚须,竟然真的接收了天明这扯澹的回答,还又夸了对方几句,“小友才思敏捷,心思缜密,于着博弈之道上的造诣确属当世上乘,老夫佩服,佩服啊!”
“客气了,客气了……”天明莫名被夸了一顿,完全不明所以,只能尬笑着附和。
一旁的颜路眼皮子忍不住抽了一下。
看来师叔是真的挺喜欢这孩子,连这扯澹的鬼话都能接受……
其实荀子的思想没有迪化,给天明胡乱加戏,只是认为天明的行为是在打心理战,用突如其来的枯等打断敌人的思绪,同时制造额外的压力。
这种猜测,算是对天明动不动掉线的莫明行为做出的最合情理的猜测。
天明的忽悠式回答只是让荀子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聪明人嘛,想到多,难免这样。
得到了回答的荀子不再赘言,说起正题,“老夫知道子明小友的规矩,这一局我输了,欠你一个承诺,小友日后但有所需尽管来找老夫即可。”
“多谢荀夫子,多谢荀夫子啊!”终于达成目标的天明喜上眉梢,连连对荀子半生不熟的行礼告辞。
随后,颜路和天明便离开了棋室。
独留室内的荀子看着眼前的一盘棋,越看心里越开心。
对于自己这次的敌手,也就天明,他简直是八百个满意。
整局棋的棋路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但布局之精妙,所思所虑之深远,也是他未曾想到的。
一个字儿——过瘾!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个孩子怪怪的。
行为举止上怪怪的不说,人似乎也……
想到这里,荀子摇了摇头,不再深究。
只是一个忘年交一般的棋友罢了,他没必要把人家的一切秘密都琢磨透彻。
这时候,荀子身后突然传来了当啷一声脆响,他扭头循声看去,只见一枚圆形方孔钱从窗边一直向着他滚过来,最终停在了他的腿旁边。
荀子疑惑的将这一枚大钱捡起来看了看,旋即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身后纵横交错排布的窗格,眉头先是一皱,随后缓缓舒展开来。
与此同时,竹林之外,颜路天明张良三人再次汇合一处。
天明跟张良抱怨了一番对方计划出现的纰漏,又详细说了说自己如何机智的应付荀子后,就被张良好声好气的给先忽悠走,上别处凉快去了。
剩下师兄弟二人,一边朝着小圣贤庄内走去,一边聊起这盘棋局。
颜路很疑惑的问张良,“你用镜面反光指导天明落子我看出来了,但你是怎么隔着那么远知道师叔是如何落子的呢?”
总不能是张良早就算计好了荀子会在什么地方落子。
围棋讲究布局,如果足够熟悉对方的棋路,在一盘棋下到后半局后去提前预测对方的落子不是不可能,但一来这得双方之间的水平差距不小,二来,得是后期。
前面一个两个棋子的时候,你怎么都不可能全猜中的。
张良和煦一笑,反问颜路道,“师兄可曾听过‘小孔成像’一说?”
“嗯?”颜路眉头一挑,迟疑着摇了摇头,“倒是不曾听过。”
“呵呵,这是《墨子·经说下》中曾提及到的一种奇特现象。”张良笑着解释道。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长幼之辩
“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于上;首蔽上光,故成景于下。在远近有端,与于光,故景库内也。”
“呵呵……”荀子摩挲着手中的铜板,目光穿过窗格,极目看向天上被逐渐昏黄的阳光染上色的云彩,露出了笑意,“墨家的那位先祖,观察之细致入微,确实非同凡响!”
“嗯……子明的话,确实不错!”
话音落下,荀子不再说话,注意力转回到了棋盘之上,默默的进行着复盘分析。
视线转回到竹林之外,张良也在继续着和颜路的交谈。
“……故景库内也。”
巧合的是,张良说的话和荀子所说的内容一样。
“这是……《墨经》的内容?什么意思”颜路猜出了这段话的出处,但意思他不甚明了。
作为儒家弟子,熟读经典自然是
“墨子发现,室内或室外的景象,可借由光线透过小孔投射到另一边,物体的上下左右会在这个过程中颠倒过来,其余特征则不受影响,这个现象被称作‘小孔成像’。”
“原来如此……”颜路含笑点头,恍然大悟,同时赞叹道,“墨家格物之能,确实首屈一指!”
“你拐弯抹角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让师叔欠下子明一个要求。”颜路感叹完后接着问道,“所以……你是打算让他用这个要求获取师叔的庇护?”
“嗯……”张良沉吟一下后回答道,“可以这么说,不过没那么直接。”
“哦?”颜路挑眉看向师弟。
这时,一名儒家弟子走了过来,躬身做礼道:
“二师公,三师公,掌门师尊请你们立即过去一趟。”
这个插曲打断了聊天的师兄弟俩,颜路先开口问道,“可知道掌门师兄有什么事?”
弟子摇了摇头,“这弟子不知,不过……掌门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一听到伏念在生气,颜路和张良立刻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尽管知道没好事,但是他们俩也没法逃避,只能选择去见见自己的大师兄到底有什么事。
不过张良走之前,还先嘱托了传话的弟子赶紧去找少羽一趟,告诉他发生的一切。
这名弟子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老实的跑腿去了。
………………
“嗯……好,我都了解了,还要多谢师兄传信。”听完传信弟子转述的内容,少羽脸色变了一下,转瞬后恢复正常,笑呵呵的跟对方道谢。
少羽在弟子中一向人缘很好,对方自然也连连客套。
两人再寒暄了两句有的没的后,少羽就匆匆离开了。
他去找天明了。
一路快步加打听,少羽很轻松的就从正要歇会儿的天明从三省屋舍里薅出来了。
对此,一脸懵逼加疲惫的天明自然不满,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哎呀!少……子羽你干什么!?”
“我今天累死了,你让我歇着吧!”
少羽却是不管不顾的拽着他只管走,嘴上打哈哈道,“今天庄里天气不好,出去逛逛去,我请你吃点好的。”
天明抬头看了看昏黄的天上,疑惑的挠挠头,“这天气……不好吗?”
不过转眼他又想起了下午下棋时被云朵折磨的事情,立刻咬着牙点了点头,“对!这天气简直糟透了!”
这话倒是让胡乱编理由的少羽有些错愕,因为天气其实挺不错的,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还是赶紧走人重要。
“呃……总之走吧。”
…………
另一边,张良和颜路已经到了大会客室,掌门伏念就在里面等着他们。
进门远远一瞧,只见伏念站在最上首的位置,背对着门口。
二人再度对视一眼,然后迈步上前。
听到声响的伏念立刻转过身来,本就严肃的一张脸此时更是阴沉的可以拧出水。
任谁也能一眼瞧出此时的他想必已经恼火到了极点。
见到两个师弟到来,伏念也不客气,立刻低沉着嗓音质问道:
“我找你们是为了什么事,我想你们心里应该清楚吧?”
伏念的语气夹杂着一丝颤抖,这是他在尽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张良颜路二人站在下面,立刻垂下了脑袋,谁也没敢接腔。
见两人装傻,伏念冷哼一声,挥袖继续质问道,“哼!你们谁能告诉我,子明和子羽的真是身份,到底是什么!?”
见二人还是不吭声,伏念彻底压制不住怒火,怒斥着叫喊道,“说话啊!”
颜路见到伏念动了真火,犹豫一下后,先开口道,“大师兄,此事,是我做的。”
没有回答伏念的问题,直接揽下了所有罪责。
听到有人开口了,伏念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跪坐下来才继续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包庇叛逆分子!?”
“师兄……”
砰!
张良这时试图插话,却被伏念一拍桌子打断:
“我没有问你,还轮不到你说话!”
“你说!到底为什么!?”
颜路自然没什么理由可说,索性开摆,“总之,一切都是我擅作主张所为,一应惩罚,我一力承担。”
虽然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张良,但在颜路看来,自己明知道师弟做了这种事却没有阻拦没有上报,也有责任,外加上他作为师兄,理应多担当一份,索性就全认下了。
“你来承担!?”伏念怒极反笑,指着颜路喝问道,“你将整个小圣贤庄都架到了炉火上去炙烤,将儒家和叛逆分子混成一团,你说说这责任你怎么担!”
“你凭什么担!?”
颜路一摆到底,跪坐在地,上身伏地,“颜路甘受儒家家法惩处。”
“家法?”伏念见此心中更恼,因为他觉得颜路这种表现分明就是不知悔改,“那好,你们来告诉我……”
“置先贤遗训于不顾,勾连叛逆,数典忘祖,无君无父,悖逆伦常,按照家法该如何处置?”
颜路挺起身子,低沉的回道,“当……逐出师门。”
“呼……好!”伏念气的直点头,眼睛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
虽说在他看来,张良颜路这次铸下了大错,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师弟,横竖也不可能下死手,只要二人承认错误,及时回头,这一板子他也就高高拿起轻轻落下了。
谁承想这两人竟然都是一幅不打算合作,要和自己犟到底的态度。
这可把伏念彻底惹恼了,气急之下也不管师兄弟情谊,真打算公事公办了。
“我是真没想到,修炼坐忘心法的你,竟会练的数典忘祖!”
“来人!”
“等等!”这时张良强行打断了伏念叫人的举动,争辩道,“先贤祖师曾言:当仁不让,见义勇为!”
“这如何能说是数典忘祖!?”
“子房,不必多言了。”颜路朝张良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强辩了。
伏念倒是不介意张良打嘴炮的行径,冷着脸反驳道,“协助帝国叛逆,扰乱帝国统治,你们当的什么仁!?又见的什么义!?”
“仁者,爱人;义者,利他。”张良不慌不满的辩驳着,“身为儒家弟子,见到有人身处危难之中,自当挺身而出伸出援手,而非袖手旁观独善其身!”
“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
“恭、宽、信、敏、惠。”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
“倘若民众不知恭谦,为官者不知清廉,臣下不知忠诚,如果百姓都想着谋害自己的君王,以下犯上,那么整个国家岂不会陷入动荡,百姓岂不会陷入危难!?”
“如果不问青红皂白,一味只要求百姓忠君,难道天下就可以太平,百姓就都能安居乐业!?”张良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孟子·公孙丑下》有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伏念对此不为所动,冷哼着回应,“哼……难得你还记得先贤经典!”
“《论语·颜渊》篇中,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小圣贤庄乃儒家圣地,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楷模。”伏念此时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行走,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不传播圣贤平和之道,反而鼓动民众造反生事,动摇国本,诋毁王道,岂不是就在成人之恶,作那小人行径!”
“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君子之道在于要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
伏念勐地转过身,怒目看向张良,“你说的不为,难道就是不忠不孝!?”
“《孟子·尽心下》中教导: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百姓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然后才有社稷,才有君王。”
“断章取义,一窍不通!”伏念一振衣袖,“《孟子·离娄上》有言: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倘若没有伦理纲常,没有社会秩序,又和谈社稷国家?没有了社稷国家,又如何保障百姓的利益?没有保障,又如何‘民为贵’?”
“大师兄所言或许有理,但似乎差了一句……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张良悠悠回道,“圣人亦有教诲: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让不仁善之辈高居王位,只是在纵容其伤害天下的无辜百姓。”
“哼……”伏念闻言忍不住摇了摇头,张良的想法确实顽固,不过他此时倒没那么生气了。
重新坐回榻上,伏念回应道,“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子房,你进小圣贤庄的第一天就该知道了,我们只专心研修学问,不谈论军国政治。”
“你身为读书人,更不该随便对自己的君王妄加评断。”
“敏于事而慎于言,要知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取,如今可正是多事之秋!”
“君子不怨天,不尤人。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这几句话,与其说是辩论,倒不如说是伏念在苦口婆心的劝谏自己的师弟。
他清楚张良和帝国的血仇,但有些事,不可越线,否则势必招致无可挽回的后果。
张良此时却很激动的反过来质问道,“那当今天下百姓又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要陷入这样的危难之中!?”
“你所说的危难之人,是因为他们对抗帝国,试图将更多的人拉入战火兵祸之中!”
“道千乘之国,尚且要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而今以天下之大,万里疆土,帝国又以何为!?”
“如果一个君王不能爱惜自己的百姓,如何能称得上合格!?”
伏念目光灼灼的盯着张良,没有急着反驳。
不过张良此时情绪很激动,片刻不停的继续激昂讲述着:
“秦并六国,因战争直接死伤的军民以百万计,间接受到伤害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或许,天下一统,靖平四海能带来更大的和平,这一切都不过是必须的代价。”
“但……那之后呢?”
“北筑长城,南征百越,修皇陵,造宫阙,刑徒无算,大动干戈,天下千万百姓,可得安宁者几何!?”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伏念打断了张良的话,“你可记得后面两句!?”
“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你可知一切都有代价!”
张良阖上双眼,缓声回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砰!
伏念再次气的一拍桌桉,实木制成的桌桉勐地一颤,肉眼可见的松散摇晃起来。
“够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要舍生取义!?”
“如果……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的话。”
这次,连颜路都无法接受了,连连给张良使眼色,可对方干脆一直闭着眼,根本谁的茬也不接。
“所以你就要不惜生命为代价!?”
“你不惜的是自己的命,还是整个小圣贤庄的命?”伏念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疲惫与失望。
“……”张良此时仅以沉默应对。
“天、地、君、亲、师,是我辈儒家弟子不可颠灭的伦理纲常。”
“君长有别,长幼有序,而你现在要做的,是将整个儒家拖入泥潭,带来灭顶之灾。”
“子房,和旁人不同,你已经付出过莫大的代价,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张良此时睁开了眼,反问道,“付出代价的远不止我,仍旧执迷不悟的也远不止我,掌门师兄可曾想过?”
“而儒家……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不会有灭顶之灾吗?”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儒家掌门
“哼……”沉默片刻后,伏念心累的叹了口气,不想再和张良争论,直接一挥手道,“来人,把这两个……”柺
伏念打算把张良颜路先带下去的做法被一个意外打断了,口中的话也戛然而止。
门口的阳光下,一个瘦高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尽管背光的情况让他的面容无法被看清,但单看那身形,以及头上高耸的顶冠,伏念也能认出来人是谁了。
正是他们师兄弟三人的师叔,儒家此时辈分地位最高的荀子。
也只有他才敢在伏念暴怒的情况下不请自来,擅入这里。
看到伏念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表情,颜路和张良心中也有了猜测,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门口。
荀子也缓步负手真正走进了屋内。柺
伏念急忙从座位上起来,揖手躬身行礼,“师叔,许久不见。”
张良和颜路倒没说话,只是也跟着起身,一左一右闪到一边,把中间的c位空了出来。
“也就几年,不算很久吧?”荀子随意的回了一句,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能确保听清伏念的声音,同时伏念听清自己的声音后就停下来了,抬起一只手轻抚长须,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听你们吵来吵去,又是家法,又是国法,又是《孟子》,又是《论语》的,好像就是为了两个小孩?”
伏念眉头皱了一下,嘴上则回答道,“他们都是叛逆之后,是帝国正在通缉的要犯。”
张良在一旁嘴唇动了一下,想插一句嘴。
他想提醒一下,有一个没被通缉,不过也重要就是了。柺
荀子不见怒容,依旧平静的问道,“所以……你要把他们交出去?”
伏念尝试跟自己的师叔摆事实,讲道理,“这段时间,整个桑海都处于帝国的严密管控之下,更有大量军队入驻,前段时间相国更是亲自到访过小圣贤庄。”
“倘若继续这两个孩子,势必为儒家招来大祸!”
“李斯……”一直平静的荀子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露出了几分不愉快,语气也冲了几分,“你要把两个小孩,交给这种人?”
“师叔,我说了……”伏念只能无奈的尝试继续解释,不过被荀子直接打断了。
“李斯为了保障他的官运,可以毫不犹豫的对付自己的同门。”
“你今日,也打算对付自己的两个师弟吗?”柺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伏念自然是不敢接的,况且他也确实没这个想法,“师叔应该清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圣贤庄的安危而已。”
“委曲求全,便可以救得了儒家?”荀子质问道。
“但肆意妄为一定救不了!”伏念掷地有声的郑重回道。
“身为小圣贤庄的掌门,保护小圣贤庄的安危,延续先贤祖师的传世儒学,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份责任,只有我来承担,我不敢懈怠,也不能让任何人替我分担,即使是……身为我最为尊敬的师叔的您,也不行!”
伏念这番话说的就有些重了,等于是明说小圣贤庄的事轮不到荀子来做主。
不过也不算过分,因为儒家固然讲究长幼有序,但更尊崇尊卑有别,掌门到底是伏念,对于荀子这个长辈他保持敬重的态度即可,事关小圣贤庄的决策,轮不到任何人置喙。柺
因此荀子没有为他这番言论而生气,反而点了点头,“没错,你是儒家掌门,这我很清楚。”
“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说。”
“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杀一无罪,非仁也。”
“不管怎么说,子明和子羽,也只是两个孩子而已。”
“当然,最终做决定,还是你。”
荀子这时转过身,向外走去,最后留下了几句话:
“掌门人的决定,就是小圣贤庄的决定,也就是儒家的决定。”柺
“掌门人的意志,就是小圣贤庄的意志,也就是儒家的意志。”
“过去,许多人承担过这份责任,而现在,则是你,伏念!”
随着最后一字话音落下,荀子的身影也彻底从伏念的视线中消失。
屋内,伏念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攥住,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
儒家掌门伏念最后到底做了怎样的决定,没人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默许了少羽和天明继续留在小圣贤庄。
张良也在当天傍晚,又派弟子去城里把盘算着跑路的少羽和一无所知的天明给找了回来。柺
脑子灵光警惕心又强的少羽从进入小圣贤庄后就知道,他和天明并不是百分百安全的,毕竟带他们进去的只是三当家张良,而不是掌门伏念。
所以一收到张良特意派人传递给他的消息后,就当机立断的带着天明润了。
这要是张良没兜住,伏念决意要把他们俩交给帝国,还呆在小圣贤庄岂不是会被人直接包了饺子。
反正不管有枣没枣,先跑了准没错。
少羽甚至连有间客栈都没敢靠近,直接就盘算着离开城内了,好在张良那边结束的快,要不然他可能得派人出城去找了。
当然,全程的所有弯弯绕绕,天明都一无所知。
在他看来自己就是莫名其妙的被少羽拉到城里溜了半天,然后张良又莫名其妙的还特意派人来把他们俩叫了回去。柺
简而言之,就是所有人都很不正常。
………………
东海海域。
楼阁高耸的蜃楼正迟缓的行驶在水面上,并且看起来速度还在持续降低,大有停下来的意思。
如此突兀的在大海之中停船的原因也不难猜——海上有些不平静。
明明天气晴朗,无风无雨,可海面上却不断地打来一道又一道翻浪,非常奇怪。
当然,这种程度的海浪其实不足以对蜃楼造成任何威胁,否则也不用指望它出海了,老老实实趴在港口就完了。柺
不过船上的人担心海浪会进一步加强,再加上此时的蜃楼还是未经高层检阅的船新产品,万一磕着碰着哪儿了,甚至只是被弄脏了,都不好交代,不如老老实实抛锚停下,静观其变。
大不了晚个半天几个时辰到港,反正也不着急。
可一旦进了桑海港口,这船可就随时有可能来大官检查。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无风之浪
事实确如船上的人所料,随着时间推移海浪在不断的增强,但仍旧不见半点刮风下雨的意思,就硬翻浪。祈
这莫名其妙的海浪,让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城中不少靠海为生的百姓甚至为此胆战心惊,连夜在家祭拜各路神明。
这个时代,海神信仰还比较混乱原始,有许许多多的不知名杂神野神,毕竟临海生活的百姓就那么点,沿着海岸线分布的非常稀散。
桑海城这里,渔民们主要信奉的则是东海神禺虢,当然也不是全部,总有人信一些偏门的。
不过不管信的是什么吧,反正大家算是各显神通,该拜自己的拜自己的,毕竟无风起浪这种事,貌似也只能和神神鬼鬼的事情扯上关系了。
无风之浪一直持续到子时,才算渐渐平息,不过桑海城的许多百姓今天一整夜却都是难以入眠了。
而蜃楼也没有因为风平浪静了就离开重新启航,因为停下来容易再跑起来可麻烦,估计要到后半夜才能继续返航了。
蜃楼之中,同样有着大量的人因为莫名其妙的海浪而睡不着觉。祈
阴阳家右护法月神,就是其中之一。
某处楼阁中,月神屈膝跪坐着,而在她的对面还坐着另一个人。
一身云纹法衣,头戴纱帽,佩玉束腰,一看就很有阴阳家的风格,正是五部长老中的金部长老云中君。
此番蜃楼出航,蜃楼的楼主就是他。
虽然论实力论地位他在阴阳家高层中都属末流,不过毕竟炼丹的是他,提出出海寻仙山访仙药的也是他,嬴政自然命他为首领。
夜半无事,又碰上诡异海浪,这老小子就跑来找月神闲聊——这是他的说辞。
因为各方面因素叠加,现如今的五大长老中,云中君的地位也算是被抬到了最高,几乎快赶上月神星魂这两大护法了,所以月神也必须得给他这个面子。祈
当然,月神本身也乐于和云中君交流一番,可以在此过程中尝试拉拢对方,再不济也能试着套点情报。
这老小子知道的隐秘信息可不少呢。
来到桑海,远离东皇太一后,月神和星魂的争斗几乎等于摆在了明面上。
而五大长老中,土部长老依旧空缺,水部湘夫人姐妹属于月神的铁杆支持者,而火部的大司命则比较偏向于星魂,木部的少司命有点呆呆的,剩下的金部云中君的态度就显得比较重要了。
云中君喝着茶,感受着愈发平静下来的船体,颇有些忧心的说道,“这场莫明海浪,真是让人不由的心生惊悸啊!”
“也不知这东海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神看起来倒是很镇定,平淡的回道,“云中君身为蜃楼楼主,值此即将出航之时,何故因这小小海浪而畏怯?”祈
“要知道,你可是要找到传说中的海外仙山的,与这比起来区区海浪又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或许这不同寻常的浪,正代表着东皇大人的计划即将成功,阴阳家的千年大业实现在即,不是吗?”
云中君眉头一挑,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个看起来冰清玉洁的,拍起马屁来比我这个中年老男人还会!
可东皇大人此时离着几千里路呢,你说给谁听呢?
尽管心里腹诽,面上云中君却必须跟着附和,含笑点头道,“月神大人所言极是,这何尝不是大业将成的吉兆呢?啊哈哈哈哈……”
“说起来,还要多亏月神大人亲赴机关城取回幻音宝盒,令我阴阳家的宝物失而复得,彻底补全了最后一个条件,真可谓劳苦功高啊。”祈
虽然幻音宝盒是东皇太一通过嬴政从古寻那里要过去的,不过旁人了解到的情况却是月神从机关城取得的。
阴阳家内部知道真相的只有东皇太一这个教主,以及亲历者月神,其他人……或许有个别人有所猜测,但绝不包括云中君这个大半时间都在炼丹房度过的老宅男。
对于不属于自己的功劳,月神也不觉得受之有愧,很自然的接受了云中君的吹捧,然后自谦道,“我只是遵循了东皇大人的命令前往了机关城而已,事先并不知道目的何在,能有此收获,全赖东皇大人神机妙算。”
云中君赶忙继续跟着连连点头应和,“东皇大人的确高深莫测,洞察天机。”
“现如今神圣血脉,幻音宝盒,以及铜盒,三大关键都已集齐,只待时机合适了。”
说到这,云中君很是感慨的摇头晃脑道,“谁能想象到,平平无奇的小小铜盒之内,却蕴藏着掌控天下的力量啊!”
“掌控天下……多少人为此前赴后继,费尽心机,牺牲一切,乃至搭上性命!”祈
云中君的声音越发飘忽,似感慨,又似讥讽,似乎还带着憧憬。
月神此时却插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像是在附和,又像是在提醒,“可惜,这股力量却并非凡人可以驾驭和掌握的,许多人不自量力,最终也只是上演一处处可悲可笑的闹剧而已。”
云中君似乎是被这句话点醒,愣神一下,旋即大笑:
“哦……哈哈哈哈!月神大人说的是。”
“大道阴阳,无极太一!”
“也只有东皇大人才能洞察其中玄妙了,我辈凡胎肉体,能够有幸聆听这首乱世镇魂之曲,就已经很满足了。”
“云中君……所言极是。”月神眼眸低垂,似乎很赞同这句话。祈
在二人身侧,立着一扇巨大的屏风,材质宛如流水,晶蓝透澈。
在屏风的另一侧,蟾宫中的少女正低头看着缓缓奏鸣的幻音宝盒。
………………
是夜,云层之上,一道若隐若现的流光自东海深处飞出,划破天际,直入桑海城青冥上空。
几息之后,一袭黑衣的古寻从天而降,落入自己这些天来落脚的小院中。
他此时的脸色有些复杂,似乎像是大开眼界,见到了什么稀罕玩意一般,不过又有些难看,或许是看见的新鲜玩意并不是很受他喜欢。
墨鸦见到古寻回来,赶紧凑了上来问好,“先生,您没事吧?”祈
古寻随意的摆了摆手,反问道,“刚才城里有出什么事吗?”
“呃……有,海上不知怎么的,无风起浪,在城中掀起了不小的混乱。”
“嘶啊……劲还挺大啊!”古寻闻言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声。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道左相逢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先生?”槷
墨鸦没听清古寻的嘀咕,担心城中的乱象有什么影响,就问了一句。
“啊……没事。”古寻回过神,随意的摆了摆手,顺便吩咐了一句,“都后半夜了,该歇着歇着去吧,明天记得注意一下城内百姓的舆论风向,要是风波太大,就跟蒙恬知会一声,别闹出太大的恐慌。”
“……属下明白了。”尽管还是一头雾水,但墨鸦明白自家老板无意多说了,也就只好按捺住心头的好奇。
不过他也有着自己的猜测。
今天傍晚自家老板突然说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太久,然后在他消失之后快两个时辰,海上就出现了无风起浪的诡异情况,而后又在他回来前不久,这场诡异莫名的海浪又自己停止了。
再加上之前古寻问他的有关海的莫名其妙的问题,很难说二者之间没有联系。
不过墨鸦也只能联想到这一步,后面的就不行了,因为他确实想象不出自家老板怎么倒腾出来海浪这种玩意。槷
古寻没有理会下属的小心思,他现在没空操那些闲心。
抬头看着皎白的月亮,古寻的心思飘向了另一件事上——他再考虑是不是该想办法搞一场环球旅行。
萌生这个想法当然不是为了去欣赏公元前三世纪五大洲四大洋的古代风景,而是想证实一下他现在身处的到底是不是一颗星球。
这趟东海之旅,突然让他有些怀疑自己别是身处于一个看似地球,实则不是地球的世界。
当然,他倒没有看见什么可以证明他此时脚下所踩着的不是一颗球体的事实铁证,只是突然萌生了这么一个想法。
因为动物世界的经历,见识过山林圣兽麒麟,以及守护麒麟的四神兽,所以过去哪怕发觉到了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或者说曾经存在神明,他也没有想太多。
不过此时,他却突发奇想,如果这不是个纯讲科学的世界,那也未必就一定是地球啊,甚至可能是个天圆地方的世界,宛如一片孤立的大陆一样。槷
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联想,自然是因为在东海深处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发现。
他见到妖怪了!
嗯……很有趣的妖怪。
………………
次日,桑海城城外。
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孩跟一个须发皆白的瘦高老者同行在林间道路上。
这条路并非官道,只是长期人来车往压出来的近似平坦的土路,就像迅哥儿说的那样(这可真是鲁迅说的了)。槷
这种路虽然不够平坦,走起来烟尘也较大,且下了雨就会泥泞不堪,但胜在特别宽,几辆马车并行都不是问题。
因为帝国最近在城内的管制越发严苛,对各个出入口的筛查也越发繁琐,桑海城的百姓都选择了尽量少出门,此时这条宽阔的土路上就只有这么一老一少两个人。
不消说,这对组合自然就是荀子和天明。
不算昨天去帮张良和颜路解围那次的话,荀子已经几年没离开过隐居的竹林了,更不要说离开桑海城。
他此时会和天明出现在城外,自然是为了输掉棋局后所欠下的那个承诺。
不过天明只是找他出城,却没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子明小友,你拉着我一路出城,到底要老夫做什么呢?”荀夫子闲着无聊,顺便问道。槷
“呃……”天明挠了挠自己的侧脸,嬉笑着回答道,“为了让荀夫子您救治一个人,三师公说您的医术很好。”
“救人啊……倒是一桩好事。”荀夫子捋了捋胡子,含笑点头。
救人的话,就好办了,不用考虑是否违背道义,只管下手治就完了。
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货色也无妨……大不了治好以后再恁死嘛!
“这要救的是什么人啊?子明小友你的亲眷吗?”荀夫子跟着问道。
“这个……”天明一下子卡住了,脸上留下几滴汗珠,吞吞吐吐的敷衍道,“这个……等,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荀夫子看了眼不自然的天明,笑着点了点头,很贴心的没再追问。槷
天明见状松了口气。
他不回答,不是因为答案不方便说,而是他压根不知道!
张良只跟他说带着荀夫子去墨家据点,然后说是要救个人,其他的就没了。
天明琢磨半天,也没想起来墨家这会儿有谁需要救治,更何况就算需要,那不是有个医仙在嘛,为什么还要大费周折的忽悠荀夫子去?
可惜张良不说,贵为墨家巨子的天明就啥也不知道,只能当个傻乎乎的跑腿苦力,被荀子问起也只能含糊其词的敷衍过去。
二人继续沿着路走了好一段时间,越发的远离了桑海城,期间天明不断的跟荀夫子说快到了,尽管老爷子压根也没催问过一句。
在天明第十二次跟荀夫子说快到了之后,荀夫子总算有了些不一样的反应。槷
他一把拉住了天明。
“怎么了?”不知所以然的天明扭头茫然的看着老爷子。
荀夫子压低声音回道,“注意听,有动静。”
天明下意识的按照荀夫子的话去做,仔细聆听着周遭的声音,耳朵轻轻的抖了抖。
“嗯……真的有欸!”天明露出意外的神色,同时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进一步辨别道,“好像是马蹄声……应该是九匹,一匹在前面,其他的追在后面。”
荀子落后天明半个身位,一手抚须,眼眸微微下垂看着天明,面带笑意。
看起来天明的表现,并没有让他很意外。槷
想来也是,荀夫子他的五感敏锐程度可不是常人能比得了的,他能听见的声音,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可未必能听见,更不要说一个普通少年了。
既然他让天明去听,心里自然认为天明是能够听到的。
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听觉爆发,甚至都能靠声音分辨出具体情形这件事,天明并没有太明确的认知,彷佛这就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反而对声音的来源很感兴趣:
“荀夫子,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荀子面色淡然的回道,“前追后赶,听起来,可能是富家子弟带着护卫在打猎?”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路见不平
“打猎?”天明感觉不像。脎
哪怕他不懂马,也感觉这马蹄声太紧了,追猎物也不是这么个追法吧?
好在他不需要纠结太久,声音在不断逼近,源头应该很快就会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荀子这时提议道,“听上去这些人正在靠近,疾驰的马匹颇为危险,你我还是往林中躲躲吧。”
“呃……好。”天明愣了一下就答应了。
反正不耽误看戏,躲开点也好,安全。
两人撤到路边的树旁,没深入林中,不过路上的人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也不会轻易发现。
很快,天明听到的九匹马就全部进入了一老一少两个人的视线中。脎
头前一匹白马,骑马者身穿白衣,披白色斗篷,一头黑发束的整整齐齐,哪怕正专心控马,也能看出一身的贵气,绝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后面八匹乱七八糟,层次不齐的杂色马,骑马的人都是凶神恶煞,手拿兵器的强人扮相,一看就不是好人。
情况看起来很明显了,大概率是富家公子遇到了剪径强盗。
不过那匹纯色白马看起来要比那些杂色马强壮的多,这几个强盗大概率追不上这个富家公子,对方应该能够逃出生天。
然而这时,一根箭矢呼啸着射向骑马的贵公子,更确切的说是射向白马。
考虑到马比人体型大的多,也很难说到底是瞄的人射偏了,还是就奔着马去的。
贵公子似乎察觉到了身后有根利箭射过来,陡然一扯缰绳,马匹顿时嘶鸣着向右侧一转,前蹄高高扬起,强行刹住了。脎
这一刹,箭矢自然是躲开了,不过也导致他立刻被后面的八个凶脸壮汉给围住了。
八匹马围着一个中心来回转圈,马上的人还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呜嗷喊叫,乍一看好似鬼火少年穿越过来了。
白马贵公子见自己被围了也不紧张,拽着缰绳,平静的等这伙人疯完。
我就不信你们一直转下去!
确实,很快这几个货就停下来了,毕竟一直转下去容易头晕。
大概是八个人中领头的那个,背着一把大斧,手里握着根马鞭,指着贵公子狞笑道:
“跑啊!你再跑啊!你再跑个给我看看呐!”脎
“早就跟你说过,这一片都是本大爷的地盘,任你插上翅膀也难飞出去,哈哈哈!”
白衣公子不慌不忙的抬手一抱拳,“诸位好汉,在下不过一介寻常旅人,身无长物,何必苦苦相逼,不肯放我一条生路呢?”
“放你生路?”强盗头子哈哈大笑,伸手用马鞭一指,“想让本大爷放你一条生路,那你得先给大爷们一条财路啊!”
“在下并无财货……”
“你是没钱!”强盗头子不客气的打断道,“但你家里肯定很有钱!”
“所以,就劳烦你跟大爷们去山上住几天了。”
“放心,只要你家里人识趣,钱一到手,保你平安无事。”脎
一旁躲在林中的天明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弱弱的向荀子问道,“他们是……强盗?”
“嗯……”荀子犹豫了一下,选择实话实说,“也许是……”
在他看来,这几个人是正经强盗的几率不足百分之一,冲着这个白衣男子来的几率倒是接近百分百。
不过……好歹几率不是零嘛,多少有点可能,说句也许不算错。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天明抿了抿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那咱们救人吧!”
“哦,子明小友打算救他?”荀子抚须低头看向天明。
天明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回道,“那当然了,肯定不能看着强盗滥杀无辜啊!”脎
不过马上他又萎了,嬉笑着向荀子问道,“荀夫子,你说咱们怎么做啊?”
荀子含笑反问道,“你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天明彷佛领会到了什么,立刻变得底气十足。
外面,强盗们已经打算动手了。
“弟兄们,给我把他捆起来,敢反抗就砍掉手脚,死不了就行!”强盗头子大声的叫嚣着。
几个小弟也跃跃欲试,朝白衣公子围了上去。
这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打断了他们:脎
“都给我住手!”
陡然听到这一句大喊,八个强盗全都心里一颤——他们很担心有人过来搅局,这可是要命的活计!
反倒是那个白衣贵公子很平静的第一时间看向说话的人。
然后八个强盗才看过去。
这一看过去,八个人都愣住了,接着就是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X8
笑,一是因为感觉很可笑,二是因为心底松了口气。脎
出声打断他们的是个小孩,小孩的旁边则站着一个老头。
强盗头子直接抽出了背后的大斧,伸手一挥,大笑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就你们两个也敢多管闲事,我看你们是嫌命长了!”
“今天大爷心情好,饶……就给你们一个痛快!”
听得出强盗头子似乎中途想到了什么,生硬的改了口。
今天这个活儿,万万不能留活口!
话落,强盗头子一抡大斧,纵马朝二人冲了过去。
天明见对方动手了,赶紧用肩膀一撞荀夫子,小声说道,“荀夫子,接下来就看你了。”脎
“我?”荀夫子‘一愣’,“老夫不会武功啊。”
“什么!”天明一听大惊,反问道,“你不是他们的师叔吗?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眼见斧钺加身,不会武功的荀夫子云淡风轻,不急不徐的回答着天明的问题,“儒家弟子分文武两派,老夫是文派,不修武功的。”
天明嘴巴张大,得恨不得能吞下拳头,目瞪口呆的反问道,“那你还让我救人?”
“你要救人,老夫当然不能阻止了。”荀子理所当然的回应道。
“啊!!!”
这时,强盗头子已经大喊着,挥动斧头向他们砍过来了。脎
天明惊恐的扭头看向他,极度紧张之下,突然发觉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彷佛静止了一般。
他甚至有时间仔细的观察强盗头子的表情,连他嘴边因为大喊而喷溅出的口水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又扭头看向荀子,只见老人家嘴角带笑,低头看向他身体的某一个部位。
天明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映入眼中的正是被他别在腰间的收缩状态的非攻。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好友见面先拔剑
桑海城,连山城区。睓
这一片区域紧挨着桑海城西边的山脉,房子一排排从高到低鳞次栉比的矗立着,其中稀疏穿插着纵横交错的梯道。
其中一条梯道的尽头上,一个宽厚的身影负手而立。
一袭青衫宽袍的儒家三当家张良正缓步拾阶而上,手里还拎着那把名满天下的剑谱名剑——凌虚。
原著中凌虚剑排名剑谱第十,刚好挂了个十大名剑的吊车尾。
也是剑谱前十的名剑中‘出身’最差的一把,虽然被确定是周朝古剑,但铸造者却不详,也就没什么典故可言,连刚刚被锻造出来没几年的水寒剑都不如。
不过排剑谱的相剑师风胡子对这把剑却是颇为喜爱推崇。
有点评曰:睓
剑身修颀秀丽,通体晶莹夺目,不可逼视,青翠革质剑鞘浑然天成,嵌一十八颗北海‘碧血丹心’。
虽为利器却无半分血腥,只见飘然仙风,果然是名器之选,剑虽为凶物,然更难得以剑载志,以剑明心,铸剑人必为洞穿尘世,通天晓地之逸士,虽为后周之古物,沉浮于乱世经年,然不遇遗世之奇才,则不得其真主。
曰:空谷临风,逸世凌虚。
该说不说,这评价就很贴合张良。
说回现实呢,风胡子的喜爱和评价还是和原著动漫一样,不过由于陈和势头太猛,最终他还是把奔雷剑放在了剑谱第十的位置上,取代了凌虚剑。
某种意义上来说,差别也不大,凌虚被挤出前十前,是出身最差的一把剑,奔雷剑取代了它,依然是前十里出身最差的一把剑。
该说不说,翠玉剑鞘,红玉宝石,华丽花纹,再加上通体亮银的色泽,无怪了解剑谱名剑的人都说凌虚是剑谱上最华贵,最优雅,也最美丽的一把剑。睓
这样一把剑,自然显眼的很,一般情况下张良不会随身携带。
今天例外,来见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得带着防身,以免被砍了。
随着张良逐渐迈步向上,石阶顶端的人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一头白发随着微风轻轻拂动,手上拿着一把剑身略宽的大剑,除了卫庄还能是谁。
这些年,卫庄作为一个杀手头子东奔西跑去了不少地方,不过桑海城基本没来过,小圣贤庄更是去都没去过。
鬼谷子以前交代过,天宗山门,阴阳家总部,以及儒家小圣贤庄,没事的话别靠近。
他和张良,自然也就许多年未见过了,通信交流基本上都是通过古寻韩非作中转间接实现的。睓
当然,其实也没什么交流。
张良加快了脚步,抓紧走完最后一段石阶,站到了卫庄的身侧。
一整条梯道的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房舍,所以路上的光线很暗淡,不过等走到了阶梯顶端,太阳的光芒就能够直射到了。
侧对着东南方的阳光,张良朝卫庄露出了一个微笑。
卫庄微微偏过头,眼神冰冷淡漠的注视着微笑的故友。
下一个瞬间——
噌!睓
一道赤红光芒炸闪在张良漆黑的眼眸之中,紧接着,鲨齿剑的锋刃已然逼近,直指他的要害。
张良对卫庄的悍然动手毫不意外,不慌不忙的握住凌虚,千钧一发之际只来得及将剑半拔出鞘,但已经足够挡住鲨齿的锋芒。
这时候,明明应该寂静无声的周遭,却隐隐响起了了一阵苍凉浑厚的旋律声,曲调略显悲壮凄婉,彷佛二人的背景音乐一般。
不过这阵旋律似乎又只存在于旁观者的臆想之中,正在动手的二人毫无反应。
鲨齿被架住,卫庄毫不迟疑的翻身变招,一记上撩直接挑开了凌虚剑。
张良此时却借力一转身,同时踮脚纵身一跃,衣带飘飘的跳上了一旁的二楼房檐上。
卫庄凶厉的眼神毫无波澜,紧跟着一跃而起,挥起鲨齿劈向在空中转身半周落地后背对着他的张良。睓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劲风,张良嘴角一翘,身体向前一个弯腰,恰到好处的闪过卫庄的攻击,同时转身反手一剑直刺。
卫庄后手反击,却仍旧能硬生生止住之前的去势,抽剑弹开张良的攻击。
接着两人在人家的房檐上你来我往数个回合,期间那莫名其妙的背景音乐也一直没停,不过对他们俩来说依旧跟不存在一样。
这场故友之间交锋到底没有持续太久,仅仅几个回合后,卫庄便以一记纵劈毁掉了无辜路人的一个屋角,顺便逼得张良向后一跃离开了房檐区域以避开这一击。
接着卫庄跃起追击,二人空中对拼一剑后,张良力弱三分,先一步失衡落地,好在最后关头用剑鞘做支点倒转一周后平安落地,顺便反手一剑刺向紧随而来的卫庄咽喉部位。
一手持剑直刺,一手握鞘负后,长发飘飘,衣衫猎猎,子房看上去实在是潇洒的无以言表。
可惜差了那么几寸的距离,卫庄的鲨齿先一步抵住了他的咽喉……睓
张良低头看了一眼鲨齿锋刃上的凛凛寒光,脸上笑意不改,轻声问道,“多年不见,卫庄兄的身手一如既往的强横啊。”
这时一道不属于他们俩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插嘴道:
“哈哈,子房,那你可就想错了,他现在已经大削之后的状态了。”
卫庄手腕一抖,欻的一声收剑归鞘,抬头冷眼看向刚才他们两个交手的那间房子的屋顶——那是个三层阁楼,他们俩等于在二楼打的架,而说话的人现在则坐在最顶上。
“你在干什么?”
卫庄皱着眉头质问道。
古寻搭眼往下瞥了一眼两个好友,笑嘻嘻的收起了手里的二胡。睓
没错,刚才的背景音乐并非幻觉,而是他在一旁用二胡配的,曲子就是《天行九歌》。
“我这不是给你们俩渲染一下气氛吗?”
“怎么,刚才那曲子不好听吗?”
古寻翻身从三层楼顶跃下,轻巧落地,乐呵呵的反问道。
张良一本正经的笑着回答道,“颇有意境,我很喜欢,不过……感觉与刚才我和卫庄兄之间的气氛不太相衬。”
卫庄干脆冷哼一声,完全不搭理古寻的发电行为。
对于张良的质疑,古寻耸了耸肩,没有解释什么。睓
没办法,他可不记得动漫里两人打架用的是什么BGM了……话说这俩人动漫里动过手吗?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执意计划
嗯……其实他记得也没用,除了《月光》和《天行九歌》,他根本不会其他秦时里面的歌。吼
张良见古寻不胡扯了,赶紧问回之前的话题,“古兄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卫庄现在受了伤啊!”
说着话,古寻撇撇嘴,抬手拍了拍卫庄的肩膀。
该治的先前他都已经治疗过了,剩下就得卫庄自己恢复了。
“这家伙在机关城和盖聂一场大战本就受了不轻的伤,之后也没有好好治疗,进桑海城之前恰好碰到了胜七,两人又打了一架,伤势加重了。”
“要不是我正好在,他这会儿估计还昏着呢!”
“胜七?”张良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农家的那个叛徒?他竟然有如此实力?”吼
古寻摇了摇头,“比你自然是强上一些,不过比卫庄就差点意思了,只是恰好卫庄倒霉,状态不佳让他撞上了而已。”
卫庄听着二人对自己的倒霉遭遇指指点点的,脸色黑了下来,阴沉着声音说道,“你们的废话太多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沿着梯道朝城里走去。
古寻和张良对视一眼后,各自笑笑,旋即也跟上去了。
“子房,这些天遇到麻烦了没有?”一边走,古寻一边跟张良闲聊。
张良笑呵呵的回道,“古兄这么问我,想来是知道了庄子里的情况了。”
“嘿!我可比你要早知道有间客栈的实际身份的,天明的动向,自然不会错过。”古寻咧嘴一笑,接着问道,“你那个大师兄,找你的麻烦了没?他应该接受不了你在小圣贤庄里藏匿帝国通缉犯的行为。”吼
张良点了点头,“正好是昨日发难的。”
“我费尽口舌也没能说服他,好在最后荀师叔出面解了围。”
卫庄这时冷哼一声,讥讽道,“呵!这就是儒家的所谓君子,迂腐不堪!”
张良失笑摇头,为伏念解释了一句,“大师兄只是和我想法不同罢了,不能说他错了,毕竟他才是儒家的掌门人,需要考虑的方面和我不一样。”
卫庄却不以为然,“这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每个人都要学会在新时代生存!”
“伏念……呵呵!”
在卫庄看来,伏念这样的掌门人,在太平日子里倒不是不能维持住儒家的门庭,但现在不是太平日子,一味的‘克己复礼’,只会让自己落入永远的被动。吼
对于卫庄对自己大师兄的评价,张良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其实就目前来看,哪怕让张良说,伏念的选择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或许确实存在不少的叛逆分子意图颠覆帝国的统治,但所有人眼中的帝国此时都正是如日中天的状态,些许魑魅魍魉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这种情况下,伏念服从帝国的统治没什么可挑毛病的,毕竟他要为小圣贤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考虑。
不过张良理解,却并不会接受。
当年跟在韩非屁股后头的意气风发的理想少年已然不再,经历过挚友被卖,家国沦丧,亲族皆亡等一系列变故后剩下的只有一个已经知道如何收敛锋芒,藏器于身的儒家三当家。
不过少年的那份理想终究没有被彻底丢下,张良还是有着自己的坚持。吼
古寻这时插嘴扯开了话题,询问张良道,“子房,你还要继续坚持自己的计划吗?”
张良微微颔首,“时至今日,我更没有放弃的理由了。”
“嗯,既然你坚持……也行吧。”古寻没有劝说张良放弃的意思,“顺便告诉你个情报,陈和,以及田陈一族的另一个重要人员——田横,很快就会抵达桑海城了。”
“田横……”张良回想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田氏三兄弟之一是吧……我记得他们在济北之地颇有几分势力。”
“看来桑海的局势要进一步发酵了。”
古寻紧接着又提醒道,“对了,儒家的事,我会插手去解决,所以你做事的时候藏好一点,以免平添麻烦。”
这让张良有些意外,“没想到古兄竟然会介入其中……”吼
“儒家是有用的,很有用的!”古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强调道。
“我明白了。”张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卫庄,露出一个真挚而又公式化的笑脸,“卫庄兄,我记得只要给钱,你的逆流沙什么活都可以接的,对吧?”
卫庄冷眼一瞥他,没有否认,“没错,但是我的人在机关城已经折损的差不多了,只有古寻最后派给我的那个傻子还在,不过也被我放弃了。”
“目前的逆流沙就是个空壳子。”
“无妨,无妨。”张良哈哈一笑,恨不得掏出把羽扇来摇一摇,“有卫庄兄你一人就足够了。”
“还有,逆流沙的价码很贵!”卫庄见状面无表情的补充了一句。
“这不是问题。”张良对此不以为然。吼
哪怕不算他能从流沙调动的资源,儒家本身也不是穷主儿,黄白之物自然不在话下。
卫庄依旧没有松口,而是看向了古寻。
你什么意见?
虽然他没说话,古寻倒也领会到了其中的意思,很干脆的一摊手,“别看我,你随意就好。”
“流沙的力量在全面向北地收缩,你没看城里都快没咱们的人了吗?我现在在桑海就是瞎折腾,你们爱干啥干啥。”
“反正……也不会在这地方折腾太久。”
“如何,卫庄兄?”张良挑眉看向卫庄。吼
“……先交钱!”卫庄从牙缝里憋出了这几个字。
这时候,古寻突然眉头一挑,意外的看向一个角落,伸手虚空一抓,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被他从阴影中薅了出来。
古寻没有拷问一番的意思,皱着眉头直接隔空扭断了他的脖子。
从瘫倒在地的尸体脖颈部位,依稀可以看见一个黑色的蜘蛛纹身。
卫庄厌恶的扫了一眼尸体,“罗网……”
张良跟着补充道,“天罗地网,无孔不入,随着李斯和赵高的到来,这些罗网杀手也钻满了桑海城的边角,连小圣贤庄都被他们时刻监视着。”
古寻却冷笑着说道,“我回头倒要去问问赵高,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了他!”吼
“明知道我在这儿,还敢凑过来找死!”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公子殿下
张良一听古寻放这话,故意调侃道,“怎么,古兄终于舍得对那位赵府令下手了?”錞
不等古寻回应,卫庄冷哼一声,先给他戳破道,“他可舍不得这一把合用的刀!”
古寻对他们俩一唱一和调侃自己也不在意,笑呵呵的回答道,“快了,快了!”
“赵高嘛,也是个难得的人才,你们总得让我物尽其用。”
“没了他,有些事就得亲自去做了,不合算。”
“所以这一次依旧轻轻放下?”卫庄侧目问道。
“嗯……等我见了他再说吧。”古寻两手往胸前一抱,不太在意的说道,“自打我到了桑海以后,除了蒙恬和李斯没有刻意躲着我以外,其他的都找地方藏起来了……李斯没躲还是因为他实在没好去处。”
“古兄的名号,他们又有哪个不怕呢?”张良和煦一笑,理所当然的接了一句。錞
………………
“哎呦!”
“哎呦!”
“哎呦呦!”Xn
宽敞的林间土路上,身形魁梧的强盗头子捂肚子摸头的在地上来回打滚呻吟。
在他的身边不远处,那柄宣花大斧斜剌剌的插在地上,斧柄指天。
在他的周围,其余七个强盗马仔都是跟自己老大差不多的同款姿势,抱着各不相同的部位哀嚎呻吟,什么单刀短剑撒了一地,连那八匹杂色驽马都已经跑不见影了。錞
看得出他们很努力的强挣扎着起身,但是身上的剧痛以及受到重击的关节都让他们无法提起一点力气,只能无力的在地上蛄蛹,还只能原地蛄蛹!
在这一伙狼狈不堪的强盗前面,则是一脸懵逼,一会儿看看打滚的强盗,一会儿看看手里变成剑形的非攻的天明。
就在不到半炷香之前,他还处于斧钺即将加身的危险境地,不过经过了一阵大脑放空,手脚失控之后,场面就变成眼前这样了。
喊杀着要一斧头劈死他们一老一少的强盗头子当场扑街,再起不能,跟着上来帮老大的七个小弟也相继战殁,全军覆没。
天明的身后,荀子手掌捋过胡须,微微颔首,眼眸中流露出些许笑意,显然天明的表现在他的意料之中。
另一边,解除了危险的白马贵公子——其实也就是帝国长公子扶苏,看向天明的目光就有些诧异了。
他之所以放任那个强盗头子对这一老一少痛下杀手,是因为他看出了二人不简单,不会出事。錞
但他只看出了那老者不一般,却没发现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竟然也不简单。
刚才那短短片刻间爆发出的真气浑厚程度……这孩子打娘胎里练也练不出来啊!?
倒是着实让人好奇啊……
不过……这少年的面相,怎么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感呢?
荀子却是不知道扶苏心底的疑惑,没有多看这个被天明救下来的富家公子,对天明说道:
“咱们走吧,还有事等着呢不是吗?”
“啊……哦!”荀子的声音把天明从失神中拽了出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呆呆的点头应是,“对,该走了。”錞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扶苏,也没跟人家说什么,重新把非攻收好,然后就直接和荀子扭头离开了。
他救人又不是为了让对方报答自己,反正人救下来了就行,也没什么好说的。
对于天明来说,现在第一要务是琢磨琢磨刚才那种状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第二要务则是完成自己的任务,带着荀子赶到墨家据点去。
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耽误时间了。
看着这一老一少打算直接走人,扶苏赶紧翻身下马:
“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还望两位留下姓名,他日必涌泉相报。”
荀子彷佛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毫无反应的负手前行。錞
倒是天明给了点回应,扭头朝着他笑了笑,摆了摆手,大概是示意他不用想着报答的事了。
扶苏见此只得再问一遍,“望两位告知姓名!”
这次干脆谁都没回应他,两人径直走远了。
扶苏目送着二人远去,没有强追上去的意思,人家不说摆明了是不愿意说,自己强凑上去只会惹人嫌弃和不快。
还是回头再打听一番这两个人,找个合适的机会还上这一笔吧。
虽说自己其实不需要他们俩救,不过那个神奇少年的出手至少帮他继续隐瞒住了自己的武功,不能说没用。
哪怕不考虑这个,单冲着人家这份仁义,扶苏觉得结交一番也没什么不好,錞
天明和荀子离开之后没多久,成大片的马蹄声响起,一队至少上百人的骑兵队伍冲到了这里。
看装备和马匹,这队人赫然是蒙恬手下的帝国王牌,黄金火骑兵。
领头的大概是队长的人一眼看见站在一群失去抵抗能力的强盗中间的扶苏,赶紧下马冲了过去,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头也紧跟着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末将救驾来迟,请公子恕罪!”
他的声音都是打着颤的。
本来自家将军蒙恬派他来接应长公子扶苏殿下,他还觉得是个美差,多少能在这位帝国王储的最有力人选面前露露脸。
谁承想最后却险些成了催命符!錞
当他得知公子车队遭遇大批杀手伏击,长公子本人策马侥幸逃走现场的消息后,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直接蹦出来。
长公子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他运气好能落个五马分尸,运气不好全家都得陪着一起死。
得知消息后他赶紧过来找人,过程中头一次觉得自己胯下的混血宝马跑的还不如乌龟,恨不得再给它加两条腿儿使劲。
结果紧赶慢赶,最后赶到之后看见的却是这副场景。
好消息是,长公子没事,他不需要直接琢磨自己会怎么死了。
坏消息是,长公子显然还是遭遇了危险——那一地打滚呻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万幸,不知怎么回事,反正这群人趴下了,长公子没事。錞
只要公子殿下肯网开一面,他以及手下这一班兄弟还能活命。
扶苏显然没有为难下臣的习惯,更不要说今天的事主要还是他一意孤行闹出来的。
他对待下属并不讲究一味的宽容,但也不至于让对方背自己的锅,回头随便申斥两句意思意思就好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治病
“起来吧。”翕
扶苏平静的对跪地磕头的骑兵队长吩咐道,“赶紧把那几个人处理一下。”
听扶苏的声音确实不带着怒火,跪地的小队长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末将遵命!”
然后就赶紧叫人去处理地上的八个憨货。
扶苏没有说怎么处理这几个人,意思也就是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这个流程,堂堂黄金火骑兵里的中层军官还是很了解的。
涉嫌到刺杀长公子,那肯定是不能直接杀了,乃至于不能让人死,必须得狠狠的拷问,拷问出刺杀的幕后策划者是谁。
当然了,能否拷问出来是另一回事,最后如何处理呢,更是得看上面的意思,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只负责执行。翕
扶苏对那八个宛如谐星一般的强盗不怎么在意,对于追究幕后真凶的兴趣也不大,他‘冒’这场险所要达成的目的,已经实现了。
其他的,都无所谓。
这时候,更大的动静从靠近桑海城的那个方向传来。
又一队黄金火骑兵来到了这里,不过这一次的人更多,领头之人的身份也更高——就是帝国上将军蒙恬。
要说蒙恬今天也很忙,确切的说从昨晚无风起浪之后他就一直没怎么停住脚。
因为无风起浪的怪事,城内人心惶惶的,再加上多日以来的严格管控,蒙恬担心闹出乱子,不得不一直盯着。
这就几乎一宿没睡。翕
同时又得到了蜃楼顾及海浪而要延迟晚点抵达桑海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倒不算坏事,这样一来收拾桑海港口,为蜃楼的到来要做的准备工作就可以暂且推迟一段时间,等他把城内的情况彻底控制住了再说。
不过这样一来,白天他也顾不上休息了,还得接着忙活。
然后还得分神关系一下扶苏的到来。
再然后……他就得知了扶苏遇袭出事的消息。
蒙恬顿时气的脸都快绿了!
对,气的!翕
他没有像自己派来接应扶苏的那个中层军官似的吓个半死,他是气的不能行,气那群搞刺杀的人,也气自己。
蒙恬很清楚古寻麾下的流沙有多强的实力,更明白受到流沙和影密卫双重保护的长公子绝不会轻易出事。
但问题是人固然不会出事,可是刺杀是实打实的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桑海城的附近。
他带着那么多士兵,入主桑海城这么多天,照理说早该将周围所有可能的威胁都扫除干净,结果还是让堂堂帝国长公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刺杀了。
这份疏漏,足以让扶苏治他的罪了——扶苏遇刺还是好的,要是日后始皇帝东巡过来闹出这种情况,杀了他都不冤枉啊!
这让蒙恬如何不气,如何不恼呢?
恼火之下,他干脆先抛下了城里面的琐事,带着剩下的所有黄金火骑兵跑过来接扶苏了。翕
蒙恬下马过来,话都没说一句,先去一脚把刚才请罪那个军官踹倒,直接又把对方拖到了扶苏面前,而后单膝跪地请罪:
“殿下遇袭,实乃末将疏忽大意,给了贼人可趁之机。”
“还有这个废物!护驾不力,救驾来迟,简直万死难赎其罪!”
“不过归根到底是末将用人不当,其罪在我,还请殿下治罪!”
听这话就知道,虽然蒙恬这一脚踹的是一点劲儿都没收,把人踹的到现在都说不出声,但其实是打算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的。
说到底,这些士兵都是听命行事,确实没出什么纰漏,纯属倒霉。
要说谁有错,那还就是他蒙恬的错——谁让他没把桑海周边清理干净的呢?翕
别管那些杀手是谁的人,总之,他们是在桑海周边冒出来的,就是蒙恬无可推卸的罪责。
扶苏见此赶紧把蒙恬强扶起来,笑着说道,“我遇刺,罪责怎么算都是那些藏于暗处的鬼祟小人的,如何能怪到将军头上?”
“末将惭愧!”扶苏亲自来扶,蒙恬当然不能跟长公子较劲,只能顺势起来,看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真的不好意思,再三跟古寻保证过自己都安排好了不会出问题,结果还是出问题了……
扶苏又安排士兵把被蒙恬踹的还没缓过劲的倒霉军官搀下去缓缓劲,然后直接上了自己的白马,对蒙恬说道:
“蒙将军,先带我进城吧。”
“是,是末将疏忽了。”翕
蒙恬一听也赶紧上马,然后留下一批人收拾首尾,最后带着大队人马保护着扶苏朝桑海城去了。
虽然扶苏再次遇袭的几率几近于零,但蒙恬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保护方案——让手底下几千黄金火骑兵凑成人墙似的,把扶苏裹在最中心。
扶苏见到这阵仗,有些哭笑不得,“蒙将军,我想应该不会出事了,没必要弄出……这么大的阵势。”
“安全为上,安全为上……”
见蒙恬执意,扶苏也不多劝,反正……就是走的慢点而已。
扶苏说起了之前救他的人,“蒙将军,刚才我能脱险,多亏了有两位恩人相救……”
听完扶苏的讲述后,蒙恬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公子殿下果然吉人天相,身处危难自会有贵人相助啊!”翕
先是拍了一波不要钱的马屁——蒙将军也是人嘛,面对自己选择的投效对象,肯定得放低姿态,接着说起正题:
“所以,殿下是需要末将去找出这两个人是吗?”
扶苏点了点头,“没错。”
“他们有恩于我,无论如何也是要报答的。”
“不过,看他们两个人的态度,或许是淡泊名利,不喜旁人打扰的性子,所以我希望蒙将军你找人的时候能做的隐蔽一点,不要太大张旗鼓,更不需要派人去接触他们。”
“找到了,告诉我即可。”
“末将明白。”翕
………………
“呼……终于到了!”看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小村落,天明叉着腰松了口气。
墨家据点里桑海城区的距离不算太远,但也着实算不上近,这一路腿儿着过来还真挺累人的。
天明的头上都冒出密密的一层汗了。
反倒是已至耄耋的荀子脸不红气不喘的,腰板都不带晃一下的。
荀子含笑远远打量了一番这个小村落,向天明问道,“就是这里?”
“对!”天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与解脱,“再往里走走就到了。”翕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病人竟是我自己?
从外面一看,这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落。贂
一连串排布稀疏散乱的普通民居,几道歪斜交错的土路,以及房前屋后往来走路干活的普通百姓。
荀子跟着天明沿着主路朝村落最里面走去,眼角的余光随意的在周围不时跟他们俩擦肩而过的村民扫过,嘴角始终挂着莫明的笑意。
这个村子……很有意思嘛。
这些村民看起来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百姓,但是行走之间的身体姿态却显示他们大都身怀武功,只是实力可能不怎么样。
若是换了个人,兴许还会担心天明把自己领贼窝里来了呢,毕竟看起来不像是个善地。
不过荀子嘛,不怎么在意这个。
天明将荀子领到村落最里面的一座院落中后,让开身位,嬉笑着一指院落中间紧闭的主屋,“嘿嘿,后面就没我的事了,荀夫子您自己进去跟他们聊吧。”贂
说完,他也不等荀子回应,直接就转身朝外面走去了。
不管高渐离他们把荀子叫来有啥事,天明都不感兴趣了,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腿都快走废了!
荀子扭头看像即将走出院门的天明,眉头皱了一下,一直背在身后的轻轻一抖,但终究没有挪动位置。
下一秒,天明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了。
雪女出现在院门口,伸手扶住了就要瘫软在地的天明。
荀子静静的看着一切,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是全无反应,看见雪女的第一眼他心里也不由赞了一句好漂亮的小姑娘。
他刚才本想出手救下天明,不过犹豫了一下,就没救下来。贂
只是打晕而已,又不是下死手,还是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再说吧。
雪女扶稳天明后,向荀夫子微微欠身一礼,“晚辈见过荀夫子,唐突之处,还请夫子见谅。”
“老夫没什么,不过……”荀夫子捋着胡须看向天明,“你打晕这孩子意欲何为啊?”
就算接下来要谈的事不方便天明知道也不需要这么做啊,人都要离开了,放他走不就完了?
“请前辈进入详谈。”雪女单手抱起天明……确切点形容是把他夹在了胳肢窝里,一边朝主屋走,一边伸手邀请荀夫子。
荀老爷子自然是客随主便,故意落在雪女身后,跟着进了这间屋子。
进去一瞧,屋里人还不少。贂
一个模样清丽素净的小姑娘。
一个装着机关手臂的矮胖老头。
以及一个模样俊俏的冷面青年。
荀子心里对他们的身份基本都有数了,不过面上并没有任何表现。
雪女向他问好的时候,只喊了前辈,却没说自己的身份,已经表明了态度。
和颜路不同,雪女高渐离见颜路,是为了帮助张良取得颜路的支持,他们需要袒露身份,以更真诚的姿态换取一定程度的信任。
但面对荀子,他们只需要保证双方的心照不宣即可,直接在这位目前儒家地位最高的大儒面前挑明他们的身份,并不是明智的选择。贂
他愿意出面劝说伏念算是一定程度上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但也只是一定程度上——荀子只是尝试劝说伏念,而不是强行反对儒家的掌门。
简而言之一句话,都是张良的安排,照做就好了。
荀子不知道张良的安排,但墨家众人的态度他能看出来,也乐得如此。
真要是挑明了,他就不好继续跟墨家的人搅和在一起了——总要给师侄留一点面子的。
双方碰面,班大师最先开口,朝荀子一拱手,“见过荀夫子。”
荀子见状含笑还了一礼——班大师也是个老者,他可以保持疏离的态度,却不能无礼轻慢。
后面高渐离和端木蓉也纷纷见过前辈,前者荀子就只是点点头以做回应,而后者就不一样了。贂
端木蓉不是墨家的人,她可以大大方方的坦白自己的实际身份。
“镜湖医庄,端木蓉,见过荀夫子。”
虽然是问候前辈,端木蓉也还是冷着一张脸,没一点好气。
荀子也不在意,难得的有些惊诧,“竟然是镜湖医仙当面,老夫倒是不曾料想到……今日能有幸见上一面,倒也是个缘分。”
他惊讶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之前他确实不知道镜湖医仙端木蓉现在跟墨家搅和在一起。
二是……他记得天明不是说找他来治病的吗?这不有个神医了吗?贂
面对荀子的话语,端木蓉谦虚了几句,“荀夫子谬赞,晚辈才疏学浅,当不得医仙之称。”
荀子对此笑了笑,没再说啥。
现在还是先弄清楚他们找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为好,寒暄的事随后再说也不迟。
雪女这时夹着天明走到床边,把他放了上去。
等她安置好天明,班大师才跟荀夫子说到他们今日见他的目的:
“今日请荀夫子过来,主要是为了给一个人治病。”
荀子点点头,有些疑惑的说道,“路上,子明小友跟我提过,不过他没说到底是谁人看病。”贂
“老夫看诸位……身体都颇为健康,况且还有端木姑娘在,所以……”
雪女接过话回答,“其实就是给……子明看病。”
“嗯?”荀夫子眉头一皱。
昨天加今天,他和天明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没发现对方有什么毛病啊?
就凭那一身浑厚的内力,也不像是身患恶疾的主儿啊?
疑惑之下,荀子也不废话,直接走到了床边,伸手把住了天明的右手。
这脉一号上,荀夫子顿时就发现端倪了,眉头也锁的更紧了。贂
半晌之后,荀子松开天明的手腕,眉头却没舒展分毫,“好生奇怪的脉象啊……阴阳紊乱,时盛时衰……感觉有几分熟悉呢?”
“这孩子遭遇了什么?”
端木蓉走过来伸手扭了下天明的脑袋,露出了他的后颈,隐约可见紫黑色的纹路痕迹,不甚明显。
现在咒印没发作,痕迹也不明显,等到发作时,这紫黑色的纹路就会爬满天明的半个后颈,同时最核心处会变得一片血红,还会凸显出彷佛代表着五行一般的微小印记。
尽管现在的痕迹不明显,见多识广的荀子靠着之前把脉的结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问题的根源。
“封眠咒印!?”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了无希望
封眠咒印,阳脉八咒之一,阴阳家的禁忌咒术。聨
这对绝大多数人,哪怕是诸子百家的弟子来说,都属于隐秘知识。
不过对荀子来说,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了。
屋中一群人里,对阴阳咒印了解最深的人,绝对是他,哪怕班大师也远远不及。
如果燕丹还活着并且在场,倒是能和荀老夫子一较高下。
“为什么这孩子会中如此恶毒的咒术?”荀夫子的声音既有错愕,也有恼火。
对于这个质朴又莽撞的憨傻少年,荀子可是很欣赏的,更不要说残害一个小孩对他来说本就是严重触碰底线的行为。
雪女朝荀子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们也不清楚,包括是谁对他下的手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总归是和阴阳家脱不了干系。”聨
“哼……”荀子闷哼一声,想了想,还是没有掺和墨家和阴阳家的恩怨,专注于天明的身体状况,“子明中咒多久了?”
雪女又摇了摇头,“这个也不清楚,不过……差不多十年了吧,ti……子明幼时应该就中咒了。”
“这怎么可能!?”荀子又一次失态,脸上愈加的错愕,“封眠咒印虽然有潜伏期,但就算是东皇太一亲自动手最多也就一年半载,发作后中咒者最多支撑一年半载,加起来不过两三年,十年……不可能啊!”
荀子这回也算是活久见了。
不过荀老夫子到底不是一般庸人,下意识的质疑之后便立刻住嘴了。
他清楚,没有把握的话他们是不会跟自己言之凿凿的说的。
“十年……如果真是这样,子明的脉象奇怪倒合理了些,确实跟老夫印象中的封眠咒印不太一样。”聨
端木蓉接话说道,“ti……子明的情况晚辈完全束手无策,去信询问师傅也一直没有消息。”
高渐离这时插话道,“我们也曾请教过道家人宗的逍遥子先生,但他也了无头绪。”
雪女跟着说道,“听闻荀夫子您也是医道圣手,不得已出此下策邀您来此见面,想问问看是否有办法救救这孩子。”
荀子手掌快速的从自己的长须上一遍遍抚过,显然心情比较糟糕,嘴上则回应道:
“逍遥子肯定没有办法,他本就是前代人宗掌门代师收徒,半路出家的。”
“至于老夫……说实话,也没办法。”
“若是还处于潜伏期还好说,一旦发作过了,便回天乏术了。”聨
这话一出,班大师等人的脸上顿时齐齐露出失望之色。
荀子虽然在医术上的名声不显,但作为三任稷下祭酒,儒家自孟子之后近百年来最出名的代表性人物,他的学识,他的见识,他的知识,绝对是当今天下最为广博的。
作为和邹衍同时代的人,他对阴阳家的了解,普天之下也鲜有人能比肩。
所以之前墨家众人对他还是抱有着不小的希望的。
班大师捏了捏自己的胡子,犹豫一番后问道,“荀夫子,我们还考虑过前往太乙山寻求天宗北冥子大师的帮助,不知道你觉得他是否能……”
“……难啊!”荀子迟疑半晌,才为难的摇了摇头。
他迟疑不是因为不确定,而是在犹豫是否该彻底打破墨家众人的希望。聨
“道家或许对阴阳家,对阴阳术有着超乎旁人的了解与认知,但你们要清楚,阴阳术本身就不是一种正常的存在。”
“为了追求力量,阴阳家的祖师剑走偏锋,抛弃了阴阳相生之道,这才有了孤阴孤阳的阴阳术法。”
“莫说对敌人,纵然是对自己,阴阳术也没留下几分活路,更遑论封眠咒印这样的禁忌咒术。”
“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吗?”雪女脸色难看的问道。
听荀子这么说,她确实很难受,但还没到绝望的地步——起码还有个人能兜底。
“……倒也未必。”这时候,荀子却又改了口,他低头看向安静躺着的天明,“正常情况下,确实无能为力,因为封眠咒印不存在明确的解咒之法,而中咒之人体内的阴阳平衡会被咒术彻底破坏,令人无法尝试进行治疗,只能坐视情况飞速恶化。”
“但子明小友的情况不一样。”聨
“中咒十年之久,他竟然依旧安然无恙,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但……这可能会带来一些机会,一些尝试的机会。”
端木蓉这时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曾经考虑过应该做一些尝试性的治疗。”
“不过……他的身体状况很古怪,我担心贸然尝试会引起某些恶性后果,想要熟悉情况后再做打算,却又对阴阳咒术严重缺乏了解,始终不得要领,不敢动手。”
“嗯……端木姑娘的慎重是应该的。”荀子很理解端木蓉的束手束脚,“阴阳咒术这个东西,确实太过危险,也太过极端,绝不能冒进。”
“而且你们医家弟子对阴阳术也缺乏最基本的了解,哪怕是你师傅念端,面对子明的情况也会无从下手。”
荀子今天是第一次见端木蓉,但念端他反而熟悉不少,关系相对亲近的多。
“这个问题,还是交给老夫来尝试解决吧。”荀子最后揽下了这份麻烦。聨
见死不救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他还欠天明一个要求。
若是真的完全没希望也就罢了,如今还有尝试的余地,荀子没理由袖手旁观。
“等老夫多观察一段时间天明的情况,顺便再翻翻古籍,看看有没有什么思路吧。”
“若是有了头绪,老夫会知会诸位的。”
最后再仔细检查了一番天明的身体状况后,荀子便告辞独自离开了。
离开村子的路上,荀子瞥了一眼村中的某座小院,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后生可畏啊!”
院落中,赫然是正拿着把小刀削制一把木剑的盖聂。聨
渊虹没了,剑圣总要有把武器的。
………………
“那便是小圣贤庄?”
一进桑海城,扶苏便远远眺见了矗立在山头之上的小圣贤庄。
或许看不清其间楼阁细节,不过对小圣贤庄规模之气派,却足以窥得一斑了。
蒙恬骑马跟在扶苏身边,点了点头,“不错,公子殿下,那便是闻名齐鲁的儒家圣地,小圣贤庄。”
“果然气派……遥遥一观,我都不免生出些许向往之意了。”扶苏含笑评价道。聨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归来前夕
说着很向往,扶苏脸上的表情却很冷寡淡。瀒
除非在古寻面前,否则扶苏的情绪都很收敛,要么挂着和煦的浅笑,要么面无表情。
前者代表他的心情还不错,后者代表他心情不好——当然,这只是他表达给外人的态度,实际情绪怎样是另一回事。
扶苏这么做,基本就是在模仿他爹,不过也不完全照搬就是了——嬴政只有一个模式,那就是面无表情。
古寻虽然觉得扶苏这么端着有点累,不过由于他坚持,所以就……也还行吧。
封建皇帝嘛,离百姓远得很,不需要太多情绪来表现亲民。
同样,和臣子间也应该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隔阂,不需要摆什么好脸子,靠笑脸也换不来忠心。
保持威严,对统治多少有些聊胜于无的作用。瀒
蒙恬是嬴政身边的红人,对自家皇帝的做派自然熟悉的很,也很理解扶苏这份端着的姿态。
总之,主君什么态度是人家的事,他身为下臣,是必须要尽善尽美的。
听到扶苏这么说,他立刻说道:
“殿下若是感兴趣,末将这就去安排访问的事宜。”
“这个不急,我自有安排。”扶苏摆了摆手,摇头回道。
“那……殿下要直接去将军府下榻休息吗?”蒙恬点到即止,立刻改口询问行程。
扶苏再次摇头,“休息也不着急,老师此时可在城中?我要先去拜见老师。”瀒
“国师?”
蒙恬面露难色的回答道,“这……国师的具体行踪,末将也不清楚,如果殿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带您去国师的住处,看看此时人是否在家。”
“老师没有住在将军府?”
“没有。”蒙恬摇摇头,“国师说喜欢清静,就独自寻了个小院落脚。”
扶苏一听就知道自家老师选择独居的原因肯定不是这个,不过……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想知道的话回头见了面再提一嘴就是:
“嗯……就按蒙将军说的办吧。”
………………瀒
“你一上午不见人,干什么去了?”
桑海城的大街上,天明少羽兄弟俩正勾肩搭背的闲溜达,少羽想起了上午一直没见天明的事,便问了出来。
“嗨,上午出城了,带着荀夫子去了一趟……嘶!”
天明话说一半,突然抽了一口冷气,因为少羽狠狠的拧了一把他的腰间软肉。
天明张口就想破口大骂,不过看见少羽瞪着眼睛一脸警告的样子,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反应过来了,这是对方在提醒他。
天明只好垮着个批脸,重新续上刚才的话题,“……去了一趟村里。”瀒
村里,指代的就是城外据点。
“为什么!?”完全不知道张良计划的少羽很迷惑,他可不是天明这个呆瓜,很清楚墨家现在的境地。
就现在的形势,贸贸然把儒家的人往据点里领真的合适吗?
“我怎么知道!”吃了亏的天明翻着白眼没好气的回道,“还不是三师公,莫名其妙的叫我带人过去,还说是为了救治病人,可据……村子里哪有病患啊?大叔的伤不是也好的差不多了吗?”
“而且我后来还莫名其妙的昏睡过去了……他们都说我最近熬夜太严重了,太过疲劳!”
天明忿忿不平的为自己辩解道,“我最近哪有熬夜!要真是疲劳过度,责任也应该算在三师公和丁胖子身上!”
“治病……”和身在此山中且被刻意隐瞒的天明不同,少羽回想了一下整个据点里墨家成员的健康状况后,立刻想到了谁最有可能需要接受诊治。瀒
思来想去,貌似也只有身体出现过异况的天明最有嫌疑了。
如果是他患上了某种疑难杂症,以至于连身为镜湖医仙的端木蓉都治不好的话,向荀夫子这个天底下最博学之人寻求帮助就显得很合理。
天明是巨子,为了他,哪怕担上一定的风险也是值得的——这连带着也能解释少羽之前那个疑惑。
也是为了治病,他才会莫明昏倒,很明显高渐离等人不愿意让天明知道他的身体出问题了。
做出这一猜想后,少羽立刻用隐蔽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天明,眼神里充满了担心,心里直犯嘀咕。
也不知道这傻小子的病,是好了,还是没好呢?
荀夫子加端木蓉,两大圣手伺候他一个人,总不至于还没辙吧?瀒
说是这么说,少羽心里还是感觉没底。
反倒是天明本人,一无所知,没心没肺,只顾着四处张望看热闹。
少羽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对劲,转而说起其他话题:
“天明,我告诉你,最近城里越来越危险,你可得记着注意点,不要再犯刚才那样的错误了!”
刚才的错误,指的就是天明差点一时嘴快直接把墨家据点给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虽然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嘈杂,一般来说就算离得很近的人也很难听清,但这种事是不能赌的。
“知道了,知道了!”天明不耐烦的敷衍回应着。瀒
他知道少羽说的是事实,但没几个人喜欢被别人说教,更不要说是同龄人的说教了。
街上都是平头老百姓,有几个真的会关注通缉悬赏的事?
一夜发财的白日梦,对于勉强度日的百姓来说有些奢侈了。
“你小子可别不在意,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少羽见状只好多提醒他两句,“你以为这城里人来人往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吗?”
“这……难道不是吗?”天明茫然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头。
这不就是老百姓吗?
又没军队,也没杀手的。瀒
“你看那几个人。”少羽翻了个白眼,然后压低声音,隐晦的用眼神指了指街头的几个人。
“我看看……那几个啊,怎么了?”天明眼神转了半天才算找准人,不过也没能看出啥问题。
少羽却伸手一拽天明,换了个方向,同时提醒道,“小声点,别被人家注意到了!”
“至于吗……”天明碎碎念的嘀咕着。
“嘁!”少羽撇撇嘴,偏着头小声说道,“你可别小看那几个人,从身形步态,以及对周遭环境的敏感程度来看,绝对都不是善茬,要么是乔装打扮的军伍高手,要么是乔装打扮的精锐杀手!”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就此翻过
必须声明一下,少羽口中的高手,以及精锐等形容词,都是针对他本人天明两人而言的。橊
“em……哪里看出来像是高手了?”天明扭头又瞄了人家一眼,还是啥都看不出来。
“所以才说你啥都不懂啊!”少羽强忍着敲天明脑壳的欲望回应道,“习武之人行走坐卧的姿态都和常人有非常多的细微区别,等你以后见识多了就知道了。”
“说的好像你很懂一样!”天明翻了个白眼,小声的嘀咕着,不过也没有继续跟少羽硬抬杠。
“走走走!一上午走来回走了那老远的路,我都饿的不行了,赶紧去找点好吃的去!”
………………
桑海城将军府。
在相国李斯的带领下,中车府令赵高,蜃楼工程总设计师公输仇,以及桑海城内其他乱七八糟的大小官员集体出现在将军府的大门。橊
顺便一说,公输仇的那个工程设计师的名头还是古寻给起的呢。
在这个时间点,这么多官员聚集起来,自然只有一个目的——迎接帝国长公子扶苏的驾临。
理论上这是一件隆重的事情,他们这些迎接人不说喜笑颜开的,至少得表现出欢迎的意思。
不过此时他们脸上挂着的表情,基本都宛如死了亲爹一样,甚至应该说他们宁愿自己只是死了个爹。
也就只有李斯赵高公输仇三个人的脸色还算正常。
扶苏遇刺的消息最先知道的自然是蒙恬,呃……或者是赵高?
总之,蒙恬之后,李斯以及桑海的一众官员自然也都知道了。橊
长公子遇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人已经确定没事了。
对于身为相国的李斯来说,显然不算事,更何况桑海防务压根就不归他管。
对于掌管罗网的赵高来说呢,他肯定是有责任的,但不算主要责任,因为主要负责扶苏人身安全的是影密卫。
对于公输仇来说就更是完全等于不存在,他只负责蜃楼工程的事,就算扶苏真出事了也与他无瓜。
但对于桑海官场来说这无疑就是一场大地震了。
他们基本都是本地的官员,和几千里外的咸阳都城没有任何关系,更不了解如今在帝国内部可谓一人之下的长公子扶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反正……推己及人一下,他们觉得自己要是遇刺了肯定会大动肝火。橊
相国啊,中车府令啊,人家是什么身份地位?
那都是帝国重臣,皇帝面前的宠臣,跟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小虾米不一样,长公子殿下就是发火,也不会冲着人家去。
那倒霉的会是谁,还用想吗?
也不怪他们都是这么一幅如丧考妣的模样。
就在众多官员忐忑不安的心态中,扶苏的座驾马车来到了将军府门前的大路上。
扶苏虽然很有孝心的第一时间去找了自己的老师,奈何他的老师并不着急见他,他理所当然的扑了个空。
人不在,扶苏也没辙,只能改走常规流程,见见本地官员,入住将军府。橊
磨蹭到这个时候,被所谓的不知名刺客团体纠缠住的扶苏的亲卫队也已经赶至了城内,扶苏自然也就不用骑马,重新回到了他那辆专门改造过的机关马车上——幸亏桑海街道够宽,要不都走不下它!
这辆行走的庞然大物视觉观感上颇具压迫力,让第一次见它的桑海官员们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再加上车队周遭围的密密麻麻的长公子亲卫和黄金火骑兵,以及头前领路的上将军蒙恬一脸严肃的表情,让桑海官员们心中愈发没底。
这排场可比之前相国李斯的大多了,看起来这位长公子殿下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呢?
在这些人心里直打鼓中,扶苏……没有第一时间从马车上下来。
先下来的是个身高恨不得有一丈多的肌肉壮汉,上半身基本打着赤膊,就带了块护心镜,一头白发,还用块红布蒙住了眼……这是个瞎子?
虽然都没见过扶苏,但桑海官员也都没错认这个壮汉就是长公子殿下——谁都知道殿下才将将弱冠之龄,长的再着急也不至于这副德行,更不要说还是瞎子了。橊
被认为是瞎子的典庆显然并不关心旁人的心思,率先下了马车后,立刻让开位置。
现在,就轮到长公子殿下登场了。
一身玄鸟纹丝质白袍,将扶苏的温润气质衬托的恰到好处,同时也凸显了他的一身贵气。
不需要介绍,也没有人怀疑,这个人,就是长公子殿下!
同时,桑海城的官员们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们清晰的看见,这位面如冠玉,眸若晨星的公子殿下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看起来,人家似乎并没有生气。
至于扶苏是在笑里藏刀这个可能直接被他们忽略了。橊
长的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有害!
在典庆亦步亦趋的保护下,以及上将军蒙恬的陪同下,扶苏向着众人走来。
李斯当然第一时间也率领众官员主动迎了上去。
“臣等拜见公子殿下!”Xn
在李斯的带头下,所有迎接官员齐齐躬身行礼问好,执臣子之礼。
帝国是家天下,他们不管官位高低,都是皇族的家臣,面对扶苏和面对嬴政的所要秉持的礼节其实差不多,只不过后者的话他们必须听,前者则未必。
扶苏伸手虚空一抬,做出扶人的姿态,“诸位大人不必多礼,一切从简即可。”橊
“臣等谢过殿下!”Xn
又是一句整齐划一的回应,同时所有行礼的官员也都重新直起了腰。
这个时候,自然轮不到其他人开口,李斯率先说话道:
“公子殿下,听闻您在城外遭遇刺……”
扶苏遇刺的事,终究不能轻易翻篇,而且李斯必须主动挑起这个话题,主动请罪来表明态度。
扶苏却直接一抬手打断了李斯,“此事,就当是个意外,我没有出事,相国大人也不必多问,权且翻过去吧。”
“如今,真正值得相国大人关心的还是蜃楼工程,以及我父皇不日就要开启的东巡之旅。”橊
“……殿下所言极是,臣等悉听尊命。”李斯心下奇怪,扶苏真的这么轻易就翻过遭遇刺杀这件事吗?
不过他没有深究——扶苏愿意轻轻放下,他也乐得接受,反正事后就算扶苏另做清算,也影响不到他堂堂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