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 加、加、加、加、加……
游女,是江户时代对从事肉体服务的妓者的统称,因从业人员在同一个地方停留时间短而得名。
古代日本,以黑齿为美,贵族女子在成人礼时,会以铁粉和五倍子为原料将牙齿染黑。
但到了江户时代,在脸上扑满白粉、将牙齿染为黑色这种大半夜能吓死人的妆容,几乎只在艺妓和游女身上保留了下来。
而吉原这条街上,当年最不缺的,就是游女。
“原来如此,你以前是这条街上的游女,缠上那人,是因为他收了信?!”
荒木宗介蹲下身,仔细地聆听起了那游女怨灵口中无声的话语。
“我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关于吉原大门……”
“这家伙,居然能‘通灵’?”
看着荒木宗介的举动,一旁的安倍寺双眼微眯,露出了探究的神色。
盂兰盆节那晚,他在黑雾中见识过荒木宗介召唤出体内封印的存在、一击之下漫天皆佛的壮观景象。
但除了剑道之外,对于荒木宗介其他的除灵手段和真正的实力,他其实所知甚少。
今晚,或许是个观察的好机会。
“噗呲。”
可是,还不待荒木宗介问完,那怨灵已经在火光中彻底消散。
“喂喂,小白脸……”
“日轮入体,焚尽一切怨气,我也没办法……”
『而且,谁让你不早说自己能‘通灵’的?』
见荒木宗介扭头不爽地瞪着自己,安倍寺故作不知地侧过脸去。
“铮。”
插入地面的长刀,猛地浮空而起,自行归入了他腰间的刀鞘中。
自盂兰盆节那夜之后,安倍寺与自己这对“日月”双刀的感应越发通透,隔空操控起来也是如臂使指。
“可恶,不但没能让她成佛、吉原大门的线索也断了,这全都要怪你!”
荒木宗介沮丧地起身,回头看向远处的那几名舍弟。
那几人被突然发狂的队友搞得“一晕一伤”,此时正在原地等待医务人员过来,脸色不知为何变得苍白惶恐,看起来也没心思再理会荒木宗介。
“哎,之前没注意,她说的那东西,应该是在这里吧?”
不知何时,荒木宗介已经做贼般蹲到了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名为“东尼”的男子身旁,将罪恶的手伸向了对方臀部……
“这就是……那封信?”
一张发黄的信纸,被他从东尼的裤袋里抽了出来。
“与君之别,蛤蚌分离,我行迟迟秋亦逝。”
陈旧的纸张上,一行娟秀细腻的毛笔小篆,如是写到。
一缕缕怨气,正萦绕在那信纸之上。
“噗……”
荒木宗介刚刚看清上面的小字,那张信纸就在他指尖燃起了黯红火焰!
“等等,你小子在对东尼做什么……”
“喂,之前在巷子里那样就算了,现在还敢趁乱吃豆腐?”
几名正忙着处理自己伤口的男子,回头见到荒木宗介在自己同伴下身一言难尽地摸索,又怒骂着围了上来。
他们自然看不见,荒木宗介指尖黯淡的火光和随风飘散的灰烬。
“抱歉,想要挑战这家伙的,全都得在我后面排队……”
后方的安倍寺,也双手抱在胸前、悄无声息地靠了上来,大有一副“谁敢干我要干的人我就干谁”的架势。
“这是‘思念信’,据说曾是有名的‘吉原信物’之一。”
一道磁性性感的女声,在荒木宗介身后响起。
不知为何,这女子略微沙哑的烟嗓,就像自带了ASMAR效果一样……
光是听声音,就会让人心里如同有羽毛在挠一般,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这声音的主人,在极乐与痛苦的巅峰煎熬时,会奏响何等动听的乐章。
“思念信?吉原信物?”
荒木宗介回过头去,只见一名穿着黑色和服、提着配套手袋、身材高挑的女子,正俏生生站在路边的阴影之中。
“你们先照顾好自己人吧,这一位,是我的熟人。”
逆光之下,那让人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对一旁的几名舍弟温柔地招呼了一句。
“哈依!加藤大姐头,那、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那几名男子似乎对这女子极为恭敬,立刻点头哈腰地退到了一旁。
“如果这小子有什么失礼或者情难自控的举动,您随时招呼我们!”
离开时,他们还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化作十八米长刀,来回在荒木宗介脸上来回砍了好几刀。
“你……你是……”
蹲在路边的荒木宗介,眼神第一时间被对方那黑色和服领口中毫不遮掩的巨大邪恶和深不可测的沟壑死死吸住。
“呀哒,明明不久前才摸过人家,现在就想装作不认识了吗……”
明明是极为端庄正统、在丧葬仪式上常见的纯黑色和服,套在这名女子身上,却像是尺码小了一号一样、穿出了超短裙的效果……
“……雄壮的,荒木君?”
不但大方展露着修长圆润的大腿,宽阔的领口也丝毫遮不住其中白腻耀眼的风光,全身交织着一股让人沉沦的禁断风情。
“雄壮的……荒木君?!”
似乎想起了什么,荒木宗介面色突然变得惨白,如同RAP开场一样口吃起来:“哟,加、加、加、加、加……”
他似乎认出了这站在阴影中的女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后退去,就像是察觉到危险、全身炸起寒毛的猫一样。
就连口中忽明忽暗的烟头掉了都来不及理会。
“这反应,真是失礼,人家又不会吃了你。”
就在那阴影中的高挑女子跺脚娇嗔时……
“嘭!”
一大捧火焰自荒木宗介两脚之间燃起。
『救、救命,烧起来了,快拿水来……』
“加藤纯子!”
就在荒木宗介反人类的柔韧姿势将身体折成U型、把某个部位在地面疯狂摩擦灭火时,双手插在袖袍内的安倍寺,已经一步上前,额头微汗、如临大敌地叫出了这名女子的名字。
“加藤纯子,32岁,三围84-58-83,MAX-B公司专属女星出道,Videoboy最佳偶像奖第二位、最受欢迎轻熟女第一名、唯一一位H1公司和MAX-B公司共有女星!”
604 同道中人
“自上个月发布“加藤纯子·隐退”之后,本月又闪电发布了一碟难求的“加藤纯子·电击复活”,在坊间宅男大呼不按规矩出牌、营养跟不上之际,趁势举行了粉丝回馈季大型巡游活动,入场券已经炒到‘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地步……”
不顾现场逐渐凝固的空气,安倍寺面不改色、如同陈述《晴明逸事》里记载的鬼怪特性一样,念出了一大串意义不明的内容。
“呀,不愧是和荒木君一起的朋友,竟然对人家那么熟悉呢。”
『不过最近因为闭关修炼瘦了点,已经没有84了……』
从阴影中走出、几乎要将身上那套肃穆端庄的黑色和服撑破的女子,带着诱人犯罪的风情,一步迈到了安倍寺身前。
她正是自幼在川崎大师寺修行、因为某些原因被空海大师逐出师门,法号“宗纯”的前僧人、现役当红女优,加藤纯子。
与普通女子的柔弱不同,纤细的腰肢、夸张的上下围、修长的大腿和不输于男性的身高,为她在浑然天成的媚骨中,增添了一分大气和高级感。
“这位施主,看样子也是除灵者吧,如何称呼?”
身高与安倍寺相仿的加藤纯子,一对水汪汪的媚眼,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名腰配双剑、打扮得宛如幕府武士的俊俏青年。
一边是黑色和服、纤腰长腿劲爆御姐,一边是腰佩双刀的冷面俊美武士。
再加上中间一脸呆滞、跌坐在地、散发着犯罪气息的荒木宗介……
这三人往路中间一站,让人恍若重回江户时代,上演了一出狗血时代大剧……
青年武士从光天化日解开腰带的地痞手中,救下了惨遭调戏的柔弱游女。
从此以后,她只想要做一朵只为他一人独自绽放的花。
然而,命运的车轮,早已夺取了“笼中鸟”的自由,将这对鸳鸯无情拆散!
曾经交织在这条吉原花街上的无数爱恨情仇、以及那一幕幕绚烂中带着伤痛的悲欢离合,穿越了时空的枷锁,扑面而来……
“在下安倍寺,是……”
回味着加藤纯子与荒木宗介熟识的语气,安倍寺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一变“等等,你怎么会认识加藤纯子,还一副很熟的样子……难道说你……”
“嘻嘻,我和荒木君,可是同道中人,约好了今后要讨教印证佛法……而且,他还是人家的粉丝来着……”
『口胡,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同道中人了……同的哪条道……不对,哪条道我们都没有同过!』
加藤纯子双手合十、暧昧一笑,身上隐隐有粉色佛光涌动。
“同道中人吗?原来如此,差点又被这家伙营造的表象瞒了过去……”
荒木宗介那跌坐在地、烟头烧得裤腿焦黑一片的狼狈身影,在安倍寺眼中突然变得无比高深莫测……
“果然,面对这个家伙,一点也不能大意!”
几个月前,自涩经大门口撞翻了荒木宗介那几箱“修炼素材”起,到现在的一幕幕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闪过。
第65回全日本大学剑道选手权大会上,只懂得傻傻练习剑道的自己,败给了已经在“放课后”的海洋中奋勇搏击的荒木宗介。
代代木公园的无差别比试中,自诩能面不改色看完那碟“放课后”的自己,败给了已经挑战完完全套“放课后”系列、开始以早稻田女子相扑部为修炼对象的荒木宗介。
名古屋湾的游艇上,已经看完“放课后”全系列的自己,败给了诡异的邪术、甚至差点遭到邪教头目的“放课后授业”,最后被正在修炼“东京很热”系列的荒木宗介出手相救。
盂兰盆节当晚,将“东京很热”系列进修完毕的自己,被以《超熟》系列为修炼对象的荒木宗介,从大群聚合怨灵和鬼怪手中救下……
每一次,当他觉得自己认清了和荒木宗介之间的差距、奋起直追,以为能够回到同一起跑线时,这个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家伙,却早已悄然迈入了一个又一个自己无法想象的领域。
而现在……
他竟然已经不再满足于“视觉”和“听觉”上的锻炼,不择手段搭上了当红女优、开始了以真人为对象的修行!
安倍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荒木宗介端坐瀑布之下、任凭加藤纯子在身前摆弄各种道具和姿势,依旧屏息凝神、不为所动的模样。
“不仅仅是这样……”
然后,他脑海中衣衫不整、出水芙蓉般的加藤纯子,开始朝着荒木宗介一点、一点贴近……
“还要,这样吗?!”
『混蛋,你到底想到哪样去了啊?』
“你这家伙,果然已经不满足于现状,踏入了真人实操的境界!”
抛开脑海中令人剑心不稳的画面,背脊已经布满冷汗的安倍寺,定睛看向了作为“荒木宗介实操对象”的加藤纯子。
『原来如此,真人只是合衣而立,散发出的压迫力,竟然就比隔着屏幕凶猛这么多吗?女优,居然是这么可怕的生物……』
近距离之下,加藤纯子那性感糅合着纯真、让人欲罢不能的气息越发浓郁,安倍寺条件反射般进入了“防御”状态,原本锐利的双眼褪去了一切神采,化作深邃宁静、不喜不悲的海平面。
“安倍施主,不错的眼神呢。”
注意到安倍寺那丝毫不为所动的眼神,加藤纯子嘴角有些不服输地翘起,周身粉色佛光涌动更加频繁,让她的肤色如水蜜桃般越发诱人。
“不敢,在下才疏学浅,平日里全都依仗加藤小姐的作品修炼,才略有所获。”
嘴上谦虚着,安倍寺却已经进入了“深度修炼”的状态,一双无神的星目死死盯着对方,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已经失去了平仄起伏、化为机器人一般的棒读。
“咳咳,那个……宗……不是,加藤小姐,为什么这么晚了在这里?”
『而且,还穿着这种黑色和服和足袋?』
见眼前二人陷入了越来越奇怪的氛围,荒木宗介连忙出言打破了僵持的场面。
605 付费内容?!
“人家今天本来就在附近举行粉丝回馈季的活动,后面又补拍了一些‘未亡人系列’的剧情场景,本来都准备回去了,结果……”
提到“正事”,加藤纯子收捻佛光,向两人述说起来。
“因为吉原这附近最近出了一些怪事,柱吉会有高层知道一点人家‘除灵者’的身份,特地委托人家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加藤纯子嘴角微嘟,眼波流转,撒娇一样地看着眼前两人。
“人家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来了,却没想到,一来就发现重要的委托线索,似乎被两位给‘暴力解决’了呢。”
『什么,下一部要出的,居然是‘未亡人’系列?!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原来如此,是故意和前面两部的风格拉出巨大的反差、力求为有些疲惫的观众带来异样的刺激吗,这是何等大胆的发片策略……』
『什么,加藤纯子居然也是协会的除灵者?!原来如此,兼具了除灵者和女优的身份,确实是最好的修炼对手,难怪荒木宗介会找她练手……』
听着加藤纯子的话,荒木宗介和安倍寺都伸手托住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因为截然不同的原因而露出了同款诧异表情。
“咳咳……”
看着娇俏可人、身材劲爆的加藤纯子,血脉喷张的荒木宗介不断在脑海中回忆空海展示给自己那张照片上,那个剑眉星目的俊朗光头小和尚。
稳住,荒木宗介,这家伙以前可是男的,而且还是科班出身的正经和尚……
“那个,宗……加藤小姐……是否方便透露一下,你接到的委托详情?”
整理好纷乱的思绪,荒木宗介才回味起了加藤纯子刚才提到的关于“委托”的事情。
“或许,你接到的委托,和我们的任务有很大的关联!”
一想起之前那怨灵的“游女”打扮,直觉告诉他这事和自己在找的“吉原大门”高度正相关。
“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不违背《民众保密条例》,告诉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加藤纯子转了转手中的小布包,将自己深夜到这里的原因娓娓道来。
“我这次任务的委托人,是柱吉会。”
除了除灵者协会的任务之外,灵者通过自己的关系渠道接受“除灵委托”,其实是更加传统、历史悠久、就连协会也不得不认可的一种模式。
而加藤纯子签约的MAX-B和H1娱乐公司背后的共同大股东柱吉会,同时也是吉原红灯区几条街上百家泡泡浴店的实际控制者。
甚至,就连她的很多部热门作品,也是在这些店内的主题房间取景拍摄的。
“其实,这条商业街附近,最近发生了十多起类似刚才你们看见那样的‘通魔’事件……”
“通魔?!”
“通魔”,日语写作“通り魔”,意指毫无征兆的“随机杀人”或“无差别杀人”。
随机杀人或无差别杀人,泛指没有特定的下手目标,与被害人无冤无仇,随机在街道或公共场所挑选被害人下手的杀人者。
在社会压力越发沉重的日本,例如登戶通魔事件、JR新宿站通魔事件、大阪通魔事件、秋葉原通魔事件等发生过的“通魔”事件,在搜索引擎上一搜一大堆。
而在古语之中,“通り魔”是指路过的鬼怪。
古人认为,行凶者是突然被路过的鬼怪附体,才导致了这种无差别袭杀的行为。
而最近一个多月以来,吉原红灯区内接连发生了十多起通魔事件。
下至看街舍弟、泡泡浴男技师,上至路过的民众、正在洗浴的客人,都出现过突然发狂、无差别袭击身边人的情况。
甚至因此有客人在享受洗浴过程中局部受伤,导致店里赔了一大笔钱。
而这些“通魔”者,无一例外都是男性。
所以,柱吉会高层才会委托身为“女性除灵者”的加藤纯子,过来一探究竟。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刚才那个游女的怨灵在作祟?”
双眼无神、仔细聆听的安倍寺眉头微挑,似乎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
“如果这么单纯就好了……人家知道的已经说完了,也把你的发现共享一下吧,荒木君?”
没有回答安倍寺的疑惑,加藤纯子转头期待地看向了荒木宗介。
“刚才,那名游女的怨灵消散前告诉我,她之所以纠缠那名男子,是因为对方收到了她写的‘信’。”
想起在自己指尖燃烧成灰烬的那封信,荒木宗介眉头紧皱。
“与君之别,蛤蚌分离,我行迟迟秋亦逝……我从那人兜里摸出来的那信纸上,大概是这么写的。”
“吼……怨灵和你‘说‘的?弘法师兄会将你收入门下……难道是因为……”
听着荒木宗介的话,加藤纯子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你说的,和我在附近调查的结果也很吻合!”
她其实在数个小时之前就到了这里,一直在几家相熟的店铺了解情况,听见外面的打闹声才出来的。
“导致这些人被游女怨灵‘通魔’的诅咒源,应该是‘吉原的信物’。”
这看似呆头呆脑的荒木君,明明刚刚到这里,却已经第一时间发现了受害者身上藏着的“信物”,和她来到了同一起跑线上,果然不简单。
“吉原的信物?之前你好像就念叨这个词来着,那是什么……”
荒木宗介抓了抓后脑勺,迷惑地看着对方。
“抱歉,接下来的信息,属于‘付费内容’的范畴了哟。”
加藤纯子将手指竖在饱满的唇间,露出了禁断的笑容。
“付费……内容?!”
看她这姿势和表情,鼻孔不知为何疯狂扩张、喷涌灼热气息的荒木宗介,觉得这不拿去当“未亡人”系列的封面都可惜了。
“没错,人家可以将手里掌握的线索和信息全部公开给你们……”
“但是相应的,你们今晚的除灵行动,必须和我结伴而行!”
加藤纯子自信满满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关于这条街,无论是人脉还是历史典故,人家都很熟悉……而且,我的佛法,荒木君你也见识过,绝不可能拖你们后腿。”
“等等,又是共享信息,又是结盟……为什么总感觉,占了便宜的是我们?”
荒木宗介摸了摸鼻子,总觉得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606 午夜电话亭
“讨厌,你想太多了,协会最近不是强制要求除灵者必须结伴处理委托吗?”
面对荒木宗介脸上呼之欲出的怀疑,加藤纯子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而且,人家刚刚考取除灵免许没多久,见过面的同行除了弘法师兄,也就荒木君你了。”
“我没意见,只要你不干扰我和这家伙的‘比试’就行。”
『喂喂,有人问过你意见吗?』
后方的安倍寺率先表了态。
“那么就是二比一通过咯……结伴除灵不但效率高,而且还能在途中互相交流佛法,何乐而不为呢……”
『等一下,我还没表态呢……』
与荒木宗介擦肩而过,加藤纯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子深处走去,留给两人婀娜纤细的背影。
“放心好了,之前说好的“最终式·三十三外天·无上极狱红莲座”暂时还没有完成,暂时不会对你出手的……”
她磁性的烟嗓,魅惑地在荒木宗介耳旁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
“三十三……极什么座……你在说什么……”
“哼,你这家伙,果然已经‘修行’到那一步了!”
冷哼一声,安倍寺侧头向荒木宗介投去战意昂扬的目光,紧跟在加藤纯子身后离去。
“放心好了,我很快也会赶上你的,就以今晚的任务作为我的首胜吧……”
……
“莫西莫西,铃木君,没错,我马上到吉原公园门口了……”
就在荒木宗介等人组队夜探吉原红灯区时,被数栋高楼包围在中央、四四方方的小型公园门前,一名手持摄像机的男子正缓缓前行。
他衬衣内的白色T恤上,印着一道盘膝而坐的黑色身影,下面还写着“不可名状之世尊后援会”的字样。
“喔喔,就在公园池塘旁边……等等,你不会已经先进去拍摄了吧,太狡猾了!”
男子习惯性一边拍摄着四周的景象,一边将手机举到耳畔,似乎在和某人通着电话。
“嗯,麻烦稍等,我先拍一个‘开幕雷击’,再进来找你汇合。”
这么说着,男子挂断了电话,熟练地整理了一下发型,摸出伸缩型三脚架、设置好摄像机,站到了公园大门前。
双手在脸上疯狂搓动了一下,他露出惶恐中略带扭曲的表情,对着镜头开始绘声绘色地述说起来:“各位观众,晚上好!如你们所见,目前我所在的,是位于千束一丁目附近的吉原公园。”
“今晚,我之所以突然来到这里,是因为接到了一位热衷探灵的粉丝的线报……”
“……最近坊间暗中流传的,‘那个东西’,在今晚出现了!”
说到这里,为了营造氛围,男子摸出一个小型手电筒,放到了自己下巴上,让脸上惊恐的表情更加立体……
“没错,如果有看过我上上上一期‘怪谈分享’节目的朋友应该猜到了,我所说的,就是只会在午夜十二点出现在这个公园中央的……本不应该存在的……公用电话亭!”
『大家上一次看到那种老旧的公用电话亭是在哪里呢,欢迎在评论区下方留言。』
“咳咳……”
用手电筒抵着下巴,男子缓步朝着摄像机走进,诡异的表情也在取景框内越发清晰……
“红灯区旁的老旧公园,缘何会有只在午夜出现的电话亭?”
“数十桩失踪案的背后,与它又有着怎样未知的关联?”
“附近居民,为何深夜频频听见电话铃声?”
“这一切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是积怨的爆发还是命运的无奈?”
“欢迎来到我的频道,这里是新一期的网络节目‘走进灵异’,我是你们的探灵主播,GHOSTFACER小井君。”
“接下来,让我们跟随着镜头,走进吉原公园内‘午夜电话亭’的前世今生……”
“还是那句老话,如果我出事了,请不要来找我!”
说完这段开场白,又磨磨唧唧地反复确认、对表情不到位、角度不满意或者吃螺丝的片段重录制数次之后,男子终于将伸缩三脚架收回了身后的背包里。
没错,会大晚上在这个破旧公园门前录影的人,只能是当红探灵油管主GHOSTFACER、“不可名状之世尊后援会会长”,小井田园。
“咳咳,一录影就忘了时间,铃木君应该等急了吧。”
似乎想起了什么,小井田园摸出电话,回拨了通话记录上的某个号码。
“莫西莫西,小井君……”
电话那头,响起了一名男子平静而缓慢的声音。
“抱歉,铃木君,因为光线不好、录片头花了点时间,我这就进来……”
小井田园轻声致歉着,迈入了公园大门。
“没关系,你从公园大门进来、一直往里面走,就能看到那个电话亭了……”
茂密的植被、各种便民运动器材、水泥管、沙坑、秋千、长椅……
这个时间点,这处在东京都随处可见的小型公园内,自然是空无一人。
“……我就在这里等你。”
直到电话挂断,名为“铃木君”的男子,语调从头到尾都很平淡、没有任何高低起伏,对于某人的磨叽也没有任何的怨言。
“铃木君今天有点奇怪啊,居然没有吐槽我……态度这么冷淡,难道是暗中生气了吗?”
挂掉电话,小井田园紧了紧外套,沿着石子路向漆黑幽冷的公园内部走去。
原本,经过前几天的“凶宅遇鬼”事件,他最近一直窝在家休养生息、靠剪辑存货视频渡日
可是,同为探灵爱好者、经常在线下面基交流情报的另一名探灵油管主铃木君,却突然致电告诉他发现了“午夜电话亭”的踪迹。
公共电话,算是在日本极为常见的事物。
哪怕在手机普及的今天,因为总务省“市区内500平方米的范围必须设置一台公用电话”的规定,日本目前全国公用电话的存留量依旧高达15.8万台。
毕竟,对于多灾多难的日本来说,发生灾害和危急事件时,有线的公用电话能比基站挂掉就瘫痪的手机提供更加可靠的通讯保障。
目前大部分存留的公用电话,都变成了挂在墙壁上或者依托其他建筑物而存在的“装饰品”,专门的电话亭却已经越来越少见了。
但是,最近一个月,网络上出现了不少关于“在夜间的吉原公园内看到一座红色老式电话亭”的传言。
607 求救电话
出于不放过任何潜在超自然事件的原则,小井田园自然对“午夜电话亭”做了大量的调查。
除了搜集背景资料外,他也曾在不同的时间段来到过吉原公园进行实地踏勘。
转悠了半天,却根本没有在小小的公园里见到过什么电话亭。
倒是在进行街头访问时,有附近的住户声称,在半夜听见过那种老式电话的铃声。
后来,因为忙于其他的拍摄项目,针对这个电话亭的调查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今夜,接到铃木君笃定的联络电话后,他才怀揣着一颗好奇心赶了过来。
“众所周知,离公园正门不远,曾经是江户幕府的官方红灯区,吉原游郭。而在吉原游郭被拆毁之前,这座公园刚好位于游郭的城墙外侧……”
手持摄像机,小井田园一路拍摄着,朝着漆黑无光的公园深处走去。
“吉原游郭不但引山谷堀之水、造齿黑沟之围,制造出了三面环水的地势,还以防止火灾的名义设置了难以横渡的弁天池,实际上却是作为阻拦游女离开的护城河。”
“沿着这条小路进去不远,就是公园中心的一处池塘……”
一路上,他相当专业尽责地,向镜头讲解着自己调查到的背景资料。
“虽然弁天池早已因为吉原游郭的改建被尽数填埋,但那座池塘,据说就是遗留下来的一口弁天池改建而成。”
“当然,以我之前实地走访的结果而言,那附近自然是没有什么电话亭存在的。”
『按照惯例,在后期剪辑时,我会放出之前几次过来的拍摄视频作为对比。』
忽然,小井田园如同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发出了尴尬的破音:“等等,各位……”
月光下,笼罩在浓浓白雾中的小池塘边上,一座暗红色的长方体事物,就这么安静地出现在了小井田园的视线中。
“快看,那是什么……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赫然,是一座随处可见的红色老旧公共电话亭。
“各位观众,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前的事情、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我可以向‘不可名状之世尊’起誓,前几次来的时候,这里绝对没有这座电话亭!”
小井田园小腿发软地停下脚步,原本阴森沉稳的语调都开始颤抖起来。
“哈、哈哈……应该是有人故意恶作剧吧,难道说,铃木君借了个道具电话亭,钓我过来拍整蛊系列视频?”
小井田园环顾四周,除了池塘晨间的白雾之外,并没有看到铃木君的身影。
“对、对了,铃木君不是早就到了吗?铃木君……铃木君……你在哪里?”
“被世界打垮后,才知道失败的意义。红莲之花啊,绽放吧,将命运照亮!”
就在他止步不前、低声呼唤铃木君的时候,裤袋里的手机,在寂静的公园内响了起来。
“喂喂,铃木君吗,你在哪里……”
打来电话的,正是不见人影的铃木君。
“如果不是你在整蛊我的话,那我应该也看到那座‘午夜电话亭’了,这可是爆炸性新闻!“
“我在……电话亭里……快来救救我!”
虽然听起来是呼救,但铃木君的声音却有点奇怪,在惊慌之中带着几分虚弱无力。
“救救你?!你、你怎么了?”
借着月光,小井田园眯眼细看,发现透过那电话亭蒙着白雾的玻璃,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站着一道人影。
“喂喂,铃木君,你不要吓我,如果是拍整蛊视频的话……”
铃木君这个家伙,枉费自己平日里经常关照他、找他联合拍摄、帮忙引流。
难不成,这家伙为了蹭自己这个大主播的“流量”,特地花费重金搬了个电话亭到这里,然后自己打扮成某种奇怪的样子,躲在里面准备吓唬自己?
“这座电话亭太老旧、门都锈死了,我一不小心被关在里面了……”
电话那头,铃木君继续用惊恐的语调呼喊着小井田园。
“小井君你快过来啊,帮我从外面开一下门!”
“可,可是……”
听着铃木君不似作伪的焦急语气,看着那电话亭里一动不动的模糊人影,小井田园只觉背脊一阵发麻,密密麻麻的冷汗,瞬间占据了他的额头。
虽然再次确认了来电的是铃木君的手机号码,但直觉告诉他,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这家伙,就算被卡在电话亭里,明明能打电话、还知道自己就在外面,至于这么惊慌吗?
“小井君,愣着干嘛,快来帮忙啊!”
可是,电话里,铃木君的语气越发急促,让小井田园无法再思考下去。
“……你在外面拉,我在里面推,一下就打开了。”
就好像,他并不是被卡在电话亭里,而是被火烧到屁股了一样危急。
“咕咚。”
“好……我这就过来……”
喉头紧张地抽动了一下,小井田园将摄像机放在地上、对准电话亭的方向,蹑手蹑脚地朝着那座电话亭靠近着。
“我告诉你,我胆子大得很,你要想整蛊我可没那么容易……”
不管是不是“整蛊视频”,从第三人称记录下来作为素材总不会错。
“我感觉不太对,把你放出来之后,我们第一时间离开这里,再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虽然对那座古怪的电话亭本能地感到恐惧,但快速地思考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之后,遇事果断的小井田园,还是鼓起了勇气。
眼前的状况,无非就几种可能。
可能性一,铃木君在拍摄整蛊视频。
这样的话,自己门都不敢开就落荒而逃,这“探灵油管主”也不用做了。
可能性二,铃木君真的被关在了电话亭里面。
上去帮忙拉一下门,自然是举手之劳。
可能性三,如果这个电话亭真有什么问题……
小井田元也做不出丢下朋友独自逃命这种事。
可是,小井田园没有注意到的是……
被他放到地面上之后,那开启夜视模式的摄像机取景框内,池塘附近只剩下茂密的绿植和白雾。
那座暗红色的电话亭,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地消失了。
608 主说,要有光
“铃木君……我要进……呸,我要过来咯……”
随着距离拉近,黑暗中那座电话亭,逐渐在小井田元的眼中越发清晰。
暗红似血的油漆,下半截实心门板、上半截“井”字型的玻璃细格栅,印着惨白的“公用电话”字样的顶盖……
这是一座自昭和时代开始遍布日本各地、平平无奇的老式公用电话亭。
“咳咳咳……先说好,你可别搞什么吓人的玩意儿啊,你知道那些道具对我没用的……”
隔着沾满白雾、看不清内部的玻璃,看到里面那道穿着卡其色风衣的身影,小井田元才觉得松了口气。
因为崇拜夏洛克福尔摩斯,所以铃木君每次出门拍摄,都会穿上那件“侦探风衣”,这也是他油管频道“探灵推理”的标志性事物之一。
“快,快来救救我!快来救我!!救我!!!”
一直没挂断的手机里,传来铃木君越发急躁的催促声。
“来了来了,我往外拉的时候,你也一起用力往外推!”
一路过来相安无事,站在这座都市传说中的电话亭面前,小井田元反倒因为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关系,变得兴奋大胆起来。
“我要开门咯……”
此时此刻,他不知为何有些希望开门以后,里面是身穿暗黑摔跤手套装、对着自己大叫着“SUPRISEMOTHERF**KER”扑上来的铃木君。
抱着这样忐忑而微妙的想法,他伸手搭上了那座电话亭的门把手。
“快,赶快开门,这里面好热、好烫,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但是,小井田元没有发现,明明只是隔着薄薄的电话亭门板,铃木君的催促声,却依旧只是从他手机中传出。
“准备,一、二……”
低声呼喊着,小井田元将那电话亭的门用力往外一拉……
“嘎吱。”
在铁锈摩擦声中,电话亭的门就这么丝滑顺畅地应声而开。
“砰。”
非但没有一点“卡住”的样子,反倒是因为小井田元的用力过猛而撞上了外侧的电话亭壁,掀起一阵狂暴的气流。
“铃木……”
小井田元话未说完,原本站在电话亭里那道“铃木君”的身影,如同积木般哗啦啦地崩塌下去。
“……君?!”
他定睛一看,发现电话亭里的人影如同变魔术一样消失不见,只剩下地面上的一堆衣物罢了。
“这是……铃木君的衣服?”
小井田元颤抖着弯下腰,捡起电话亭地板上那件他无比熟悉的“福尔摩斯侦探风衣”。
风衣下方,露出了鞋子、长裤、内裤、袜子、钥匙串、电话、保温杯、摄像机等疑似属于铃木君的随身事物。
“……这是,手机?!”
他伸手探入那件风衣,从里面摸出了一部大屏幕手机。
此刻,那手机屏幕已然寒霜遍布、漆黑一片、布满龟裂,根本无法开机。
“可是……”
小井田元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自己另一只手中依旧没挂断的手机……
那保持着“通话状态”的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分明是铃木君的手机。
“铃木君,快出来,这又是什么整蛊套路?!”
被极度的恐怖所笼罩,小井田元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大吼!
难道,那家伙刚才是利用什么机关跑路,现在正一丝不挂、手持摄像机蹲在附近的绿化带里拍摄着惊慌失措的自己?
“小井君……”
突然,空无一人的电话亭里,传来了铃木君幽幽的声音。
“铃木,混蛋,你到底在哪?!”
小井田元定睛一看,发现电话亭内壁上,挂着一部暗红色的电话。
而铃木君的声音,正是来自那电话下方,空荡荡地悬挂在半空中的话筒内……
“……抱歉,小井君……是他们……嘟嘟嘟嘟……”
铃木君的声音这么说了一句之后,话筒内就变成了盲音。
而小井田元手机上的通讯,也随之挂断。
“这……所以,一直是用这部电话拨给我的吗?!”
“嘎吱。”
由于面前的状况太过诡异,小井田元刚刚准备转身跑路,那扇被他打开到一侧的电话亭大门,就这么猛地弹了回来,狠狠地拍在他的背上……
“呃啊……不、不要!”
等到小井田元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大力之下,一个趔趄被拍进了这诡异的电话亭内!
危机关头,眼看那扇铁门继续朝着电话亭回拢,小井田元如同面对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一样,反应极快地转身、伸手、递脚将半个身子扒在门框上,不让那道铁门彻底关闭。
“啪。”
可是,面前这个老旧电话亭的门板,却如同夹到老鼠的捕鼠夹一般,狠狠地将他的手脚卡在门框上,越来越用力地向内挤压。
“好痛……啊啊啊啊啊……”
仿佛正在遭受酷刑一般,小井田元只觉手脚生疼,只能咬紧牙关被压在门框上动弹不得。
“救命……铃木君也好……谁都行……快来救救我!”
他忍住疼痛、扯开嗓子大声呼救,希望公园附近的住户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
但是,不知何时,电话亭四周已经被一片白雾无情笼罩,别说公园附近的建筑物,就连近处的绿化带和池塘都消失在了雾里。
一道道漆黑的人影,正忽隐忽现地徘徊在电话亭四周的雾气之中。
“痛痛痛痛……”
虽然被夹得很痛,就连骨头都开始嘎吱作响,但直觉告诉小井田元,一旦缩回手脚,恐怕等待自己的,会是和消失无踪的铃木君同样的命运。
“这下,完、完蛋了。”
即便如此,按这扇门越来越大力的挤压推断,恐怕自己手脚被“节肢”也只是时间问题。
“主说……要有光……”
就在小井田元面临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刻时,带着外国腔调的女声,伴随着一道月光,从白雾的缝隙之中透了进来……
“于是,便脱了个精光。”
“脱……精光?!”
被眼前宛若象征着希望的光芒照亮了惨白的脸庞,神智快要崩溃的小井田元,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的身上。
“……什、什么意思?”
嗯,衣服还在。
“铃、铃木君?”
月光之中,一道纤细高挑、婀娜多姿的俏影,自那白雾的缝隙之中走了进来。
“不对,他要粗壮得多……你是谁……”
609 吉原的规矩
看着逆光之中,犹如天神下凡般破雾而来的身影,小井田元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忘记了手脚的疼痛。
“修、修女?”
来人,自然不是他所期待的铃木君。
这是一名红发白肤绿瞳、身穿黑白短裙修女服、身材高挑纤细、面容贵气的欧洲少女。
她的手中,似乎还握着一柄细小的美工刀。
“没空磨磨蹭蹭地前戏了,时间紧迫,直接开干吧!”
『干……干什么?!』
这修女喷射着意义不明的话语,手中美工刀眼疾手快地刺向了一脸惊恐、被夹在电话亭门框上动弹不得的小井田元……
“杀人了啊啊啊啊啊……诶?”
“咔嚓。”
利刃当头,小井田元惨叫到一半,突然发现疼痛无比的手脚突然一松。
“还愣着干嘛,自己不动,等着别人帮你推吗?”
眼前这名修女,竟似在用手中的美工刀,隔空朝着电话亭的门板抵去。
不知是何原理,仿佛有无形之物从那刀柄上延伸而出,远远地将电话亭的门一点、一点地撬开,为他创造出了生存的空间。
“好……”
反应过来的小井田元,狼狈地向前方的草坪一个鱼跃而出、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电话亭。
“小井君,你怎么能丢下我,自己先走呢?”
他人尚在半空,铃木君不疾不徐的诘问,幽幽地在话筒内响起。
电话亭内,那原本悬落在半空的话筒,如同青蛙捕食的长舌一般,带着弯弯曲曲的电话线射出,将小井田元双脚死死缠住,往回一拉……
“咳咳咳……救命……”
被摔了个“狗吃屎”的小井田元,双手死命插入身前的泥土中,却无法逃过被一路拖回电话亭内的命运,犁出十道绝望的指痕……
“啧。”
原本手持美工刀、隔空顶住电话亭大门的修女,果断地挥刀摇摇一斩,似乎想要将那电话线斩断……
小井田园无法看见的是,一抹橙红的剑气随着她的动作,快速地透过那细细的电话线,却没能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不好……”
在那名修女“斩空”、小井田元被拖回电话亭内的瞬间,那电话亭大门诡谲地向外一敞、又用力往回一关,狠狠拍打在两人身上……
“嘭。”
随着电话亭的大门紧紧关闭,空无一人的吉原公园池塘边,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剩下那座暗红电话亭,一动不动地矗立在白雾之中。
隔着沾满白雾的玻璃,根本无法看清、也无法听见内部有任何动静。
……
“和现在这些风俗街不同,江户时期的吉原,是最顶级的社交场所,规矩极多……”
走在狭长的吉原红灯区主街上,身黑色和服的加藤纯子,如同导游一般向身旁的两名“队友”解说着关于江户吉原花街的历史。
“在你们进来的‘吉原大门十字路口’之前,有一条S型的小路名为‘衣纹坂’,客人们需要在那里整顿身上的衣衫、卸刀下马之后,步行进入吉原大门。”
“喔,我还以为是进门给钱解腰带就干,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
虽然由身份、背景、宗教信仰全都一言难尽的加藤纯子来讲述这种“古代风俗区典故”总让人感觉各种膈应,但是头一次听闻这种“粉色野史”的荒木宗介,依旧被勾起了好奇心。
“当然了,想要进吉原高级一点的游女、甚至花魁的‘门’,和泡泡浴店进门交钱选人选套餐躺平可完全不同,繁文缛节的程度堪比嫁娶……”
一眼看穿了他的疑惑,加藤纯子揶揄一笑,细细道来。
“进入吉原游郭之后,必须先通过编笠茶屋和《吉原细见》手册,挑选指名的高级游女进餐饮茶,被称为‘初会’。”
“在‘初会’之后,第二次见面被称为‘里返’、第三次见面被称为‘驯染’,在这些会面过程中,游女只会陪同吃饭聊天玩游戏,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给你碰。”
“只有在‘驯染’之后,赢得游女的‘芳心‘,客人才能进入游女的闺房,尽情地玩‘夫妻扮演’的游戏。”
“要知道,每一次见面,都必须举办大型的宴会、还要给游女的下人们准备礼金红包,连续三次见面消耗的金额,大约等于现在的一千万日元以上!”
『什么?!这价格,岂不是够洗几年的泡泡浴了……』
“而且,一旦指名,便如同结为夫妻一样神圣,不能单方面更换指名游女,否则会遭到伎馆穿女装侮辱、剃光头、全裸赶出吉原的私刑……”
“讽刺的是,虽然客人不能轻易更换指名的游女,但是游女却可以同时与无数名客人维系着关系……”
『原来如此,这种恋爱、成亲一般的‘仪式感’和‘进度感’,反而能够让客人更加欲罢不能。』
『没错,就和现在的一番赏和手游的套路一样,让你觉得我这么多钱都花了,也不差最后那一点了……』
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规矩,荒木宗介和安倍寺两个“雏儿”只有默默点头的份。
“等等,我为什么和你讨论起来了,今晚是来找东西的好吗……”
打断了一本正经点头称是的安倍寺,荒木宗介向加藤纯子追问起了约定的“付费内容”:“说了半天,这和之前你提到的‘吉原的信物’有什么关系?”
“人家正要说到那里呢,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加藤纯子突兀地停下了脚步,回首嫣然一笑,展露出了让荒木宗介惊心动魄的风情。
“在那个交通、通讯不便的古老年代,为了防止被客人遗忘,不再回来进行后续的会面,无法走出吉原游郭的游女们,大多会在分别的第四天、也就是短期记忆快要模糊的节点,向客人寄出一封字体娟秀、承载思念之语的亲笔情书或者别的贴身事物……”
“这便是江户的男人都以收到为荣的,‘吉原的信物‘。”
『喂喂,这‘客情维护’的售后手段,比现在那些公司毫无灵魂的电话回访,高明太多了吧!』
610 谢绝自带道具
“经过我的调查,最近在吉原区域内出现过‘通魔’症状的人,都自述曾在夜间的路上,遇到过脸白如纸、齿黑如墨的古装女子……”
“在被这些女子吓跑之后,大概四到五天左右,部分受害者有察觉到随身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纸条之类的事物……”
“再之后不久,他们无一例外地出现了‘通魔’症状。”
“等、等下,按你所说的,之前那个‘东尼’君也是遇见了……”
从加藤纯子一连串的“付费内容”里回过味来,荒木宗介似乎想通了什么。
那张他在“东尼君”裤兜里发现、然后在指尖燃为灰烬的发黄信纸上,不就写着溢满相思之情的俳句吗?
“所以,按吉原的规矩,他们撞见游女怨灵的行为被当做了‘初会’,之后才会收到带着某种诅咒的‘信物’,从而被缠上?”
一旁的安倍寺,也听明白了两人的意思。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这样。”
加藤纯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所以呢,我们就这么漫无目地在这条街上走,就能找到让那些游女怨灵乱发‘信物’的根源吗?”
看着除了泡泡浴店还是泡泡浴店、丝毫没有异常的街道,安倍寺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为了表达不同程度的情感,‘吉原的信物’除了‘思念信’,也有誓词、断发甚至断指等不同的东西……”
『喂喂,断指就太夸张了吧?!』
提到这个话题,加藤纯子用迷离而向往的眼神看了向空中的皓月:“真的哟,在我看来,游女断指寄相思,和我佛割肉饲鹰,同样包含着慈悲大爱……”
『咳咳,你这样的比喻方式,佛主和老鹰听见会抱在一起流泪的。』
“……有不少受害者,据说收到的是誓词一类的东西,所以我打算去这条路尽头的神社看看。”
誓词,在江户时代是类似结婚契约书一般的存在。
男女双方各持一份,还有一份存放在神社,以代表向神起誓。
“啧,我还不信这怨灵真敢放一份誓词去神社,反正暂时没别的线索,姑且去看看也好……”
撇了撇嘴,感觉完全抓不到头绪的荒木宗介,也只能老实地拉着安倍寺,跟在了加藤纯子身后。
……
就在荒木宗介一行沿着吉原红灯区主街一路深入的时候,吉原大门十字路口,迎来了五名打扮诡异的人士。
这几名看不清性别、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脸上还带着古怪花纹面具的人,立刻吸引了几名“看街舍弟”的注意。
“喂喂,几位客人……”
在巷子里下体遭袭、又经历了一起“队友通魔”事件,几名男子的脾气自然不会太好。
“因为曾经有客人用自带的奇怪道具弄伤了按摩师,这条街上的店,可不欢迎重度COSPLAY者喔。”
“没错没错,想要进去玩,先把这些古怪的玩意儿寄存在这里吧。”
当头那人凶狠地挥舞着棒球棒,指了指店门口贴着的“仅限租用店内服装”、“奇装异服立入禁止”、“谢绝自带PLAY道具”等标识。
“玩?”
随着甜腻的女声响起,为首那名身形娇小的黑袍人,将脸上的面具转到一侧、掀开了头上的兜帽,扭动着身体朝着几名男子走去。
“抱歉,我们赶时间……”
弯弯的眼角、狭长的睫毛、略微嘟起的翘唇、斜斜的刘海……
这是一名五官精致小巧、媚得能滴出水来的女子。
斜挂在头侧的面具上,古怪的花纹隐隐形成一个“捌”字,又为她增添了一分邪魅的风情。
“这妞,挺标致的嘛,哪家店新来的吗,要不要哥哥我照顾照顾你生意……”
看着她那诱人的容颜,几名男子只觉眼神凝固、心跳加速、全身上下的力气在飞速流逝,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许人家自己带……就把你们的给我吧。”
“噗呲。”
被那女子微笑着擦肩而过,几名男子顿时觉得腿间一凉。
“呃啊……我、我的……”
“嗯哼……啊啊啊啊!”
然后,他们哀嚎着跪下、无力地软倒在路中央。
泊泊的鲜血,顺着男子们的裤腿喷涌而出……
“趴嗒、趴嗒……”
几颗血迹斑斑、肉球一样的事物,被女子如同保健球般在掌心旋转一圈,随手抛在昏暗的人行道上。
借着路灯仔细看去,那还在微微弹动的小球,竟然是几颗只有男人才有的,金玉。
街道上,被这边的惨叫声所吸引之人,无论男女,但凡目光落到那名女子俏脸上,顿时如同肌肉痉挛般无力地倒地不起。
“嘶……”
“你干嘛……啊啊啊啊啊!”
女子轻移莲步,朝着吉原红灯区深处走去,想要出手拦下她的几名男子,尽皆倒地不起、金玉散落一地。
“真浪费啊,呐呐,可以吃掉吗?”
跟在那名女子身后,另外几名黑袍人中,有稚嫩的女声不满地嘀咕起来。
“别分心,都跟好我,迷路了可不负责……”
一阵白茫茫的浓雾,从其中一名黑袍人衣摆中喷涌而出,沿着这条街道弥漫开来。
“速战速决、不要浪费时间,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得赶在其他家伙赶过来之前,把会长指名的活祭品拿到手……”
“没错,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大,要是影响了即将重启的祭祀,会长责罚下来没人承担得起。”
几人互相拉着衣摆,缓缓在越发浓郁的白雾中前进。
听声音,这几名黑袍人,似乎都是女子。
“咕噜……”
走在最后方一名身材矮小的黑袍人,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几名男子,突然朝着那边低头一鞠躬……
“啪。”
浓雾之中,响起了清脆的击掌声。
“我开动了……”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她身上飞速延伸而出,又闪电般缩回。
“十八号,你在干嘛,磨磨蹭蹭的……”
地面上原本躺着的几名男子,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感谢款待!来了来了……”
只剩下“咔擦咔擦”的咀嚼声,在白雾中渐行渐远。
611 吉原神社
十分钟后,千束二丁目,吉原红灯区。
幽暗的道路上,荒木宗介和安倍寺走在加藤纯子身后,打量着四周的街景。
“喂喂,宗……加藤小姐,我们走的方向,真的会有神社吗?”
道路两旁泡泡浴店暧昧的霓虹灯和各种劲爆的灯箱海报、走在前方腰肢摇曳的加藤纯子、身旁腰佩双刀的冷面安倍寺,让荒木宗介有一种自己是带着保镖、被揽客的女郎引入隐秘的小店、即将享受“帝王本番套餐”的豪客的错觉。
“放心好了,人家又不会卖了你们。吉原神社,本就修建在吉原游郭最西边的位置……”
走在前面的加藤纯子,头也不回地为两人解释起来。
吉原游郭原本的城墙和护城河,经历多次拆迁和改建,早已变成了普通的街道,寻常人根本无法看出端倪。
只有在游览地图上才能看出,从江戸町一丁目、二丁目到京町一丁目、二丁目,以及角町、扬屋町和齿黑沟几条街围成的长方形,是原本属于吉原游郭城墙内的区域。
而目前保留的,允许经营风俗行业的区域,早已缩小到不足原本吉原游郭的十分之一。
很快,在加藤纯子的带领下,三人穿过了那片令人怦然心动的粉色区域,来到了寂静无人的寻常街道上。
“或许是聚集了大量游女悲惨一生的怨念所致,吉原游郭从建立开始,便是一片多灾多难的区域……”
一缕缕凌晨微白的水汽,如同烟雾一般弥漫在道路两旁,与加藤纯子低沉的话语相得益彰。
“江户时代至今,以木制建筑为主的吉原游郭,发生过多次火灾……除此之外,在关东大地震和东京大空袭中,吉原游郭也被完全烧毁过两次。”
因为江户时代建筑物以木制为主,防火意识和设施也极为不健全等因素,火灾自古以来被戏称为“江户名物”。
当然,也有另一种玄学版本的解释,称江户本就是“火旺缺水”之地。
不过,随着大名消、町火消等各种消防组织的建立,以及“龙吐水”、“玄番桶”、“火除地”和“土手”等消防设施的普及,从江户到东京,这座城市反而在大大小小的火灾之中“越烧越旺”。
甚至,每一次火灾之后,重建的区域会更加繁华热闹。
就连现在的商业中心银座,也是因为在火灾中被完全毁坏,政府才决定将新的商业中心修建在那里的。
“每一次发生灾难,三面环水、只有一扇封闭大门的吉原游郭内,被困住的游女和客人们往往无处可逃,只能挣扎着在浓烟与火焰中绝望地等待死亡……”
走到一半,加藤纯子突然停了下来,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我所说的神社,就在这条路的尽头,马上到了……”
荒木宗介眼神锐利地瞄去,发现她似乎正在通过导航APP确认位置。
似乎,也没有吹嘘得那么熟悉嘛……
“吉原神社,正是为了祭奠吉原游郭在灾难中逝去的无数亡灵而建立的。”
仿佛在回应加藤纯子的话语,一座灰白色的鸟居,出现在夜幕下的街角尽头。
鸟居横梁和下方挂着的白色灯笼,以及竖立一旁的石碑上,都用血红色的大字写着“吉原神社”。
鸟居侧面,还立着一座刻着“关东大地震纪念”的供养塔。
越过后方的参道,则是绿顶红梁、琉璃飞瓦的小型神社主殿。
虽然规模不大,但丹楹刻桷间,处处都透着古朴精致的气息。
“吉原神社,供奉的是‘浅草七福神’之一的市舌岛公主命弁财天,主司财运、学问与技艺……”
一身黑色和服的加藤纯子,站在这夜幕下昏暗的神社旁,对着鸟居合十一礼,面色神圣而虔诚。
“不过,和东京都的大部分神社一样,这里早已断绝了灵力传承,成为了纯商业神社。”
“走吧,让我们看看,这座神社里,是否供奉有另一份‘吉原信物’。”
“哼,里面很可能有危险,作为今晚行动的指导者,我命令你在后方待命……”
根本不等她说完,一路上早就“寂寞难耐”的荒木宗介和安倍寺,已经肩膀挤着肩膀,互相推攘着想要抢先进入那座鸟居。
“等等……你们不觉得,今晚的雾,有些太大了么?”
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加藤纯子,一对媚眼环顾四周,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原本随处可见的凌晨白雾,不知何已经浓郁到让人看不清四周的街景。
更加奇怪的是,荒木宗介所过之处,却是白雾消弭、呈现出一人宽的通道。
“不好……”
待加藤纯子再一回头,原本就在近前的鸟居和神社,竟然也消失不见。
她的视线之中,除了浓郁的白雾之外别无他物,一时间竟难以辨别自己的方位。
“哼,身为指导者,你不是该坐镇后方指挥大局、让我这个‘见习者’磨炼除灵技艺吗?”
“呃啊,可恶……”
鸟居下方,身材高大的荒木宗介,凭着哥斯拉一般的怪力,将“瘦弱”的安倍寺直接顶飞,先行一步从鸟居下方通过。
“嘿嘿嘿,小白脸,想和我比力气,你怕是忘记前几次是怎么输的了吧……啊咧,人呢?”
待荒木宗介得意地回过头炫耀,才发现原本应该跟在自己身后的安倍寺和加藤纯子,竟然全都不见了踪影。
“安倍寺?加藤小姐?”
『这两个家伙,该不会是情难自禁、趁机私奔去酒店‘切磋技艺’了吧?』
嘴上调侃着,荒木宗介却直接将额头上的眼罩掀起,警惕地打量起四周的情况来。
因为,哪怕安倍寺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透过他左眼那妖冶的金瞳中,原本萦绕在神社四周的一缕缕白雾,竟然带上了一抹诡异的血色。
那些血色的雾气,一触碰到他的身体,便凝为普通的露水,沁入衣袍之中。
而这不断朝着四周弥漫的血色雾气的源头,正是他眼前这座吉原神社。
612 投鼠忌器
“所以,把他们两弄走的,多半就是这古怪的雾了?”
“砰!”
察觉到这看似“无害”的雾气中的异常,荒木宗介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鸟居、绕开纳奉的赛钱箱,极为暴力地一脚踹开了上锁的主殿大门:“我倒要看看,正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和这些神出鬼没的东西打交道多了,荒木宗介也总结出了属于自己的经验。
虽然任何牛鬼蛇神,都瞒不过这只来自望月绫乃的左眼,也无法抵挡得住自己这“共振同频”体质,只能快乐呻吟着一发入魂、成佛升天。
但是若让对方提前发现不敌、刻意躲藏的话,哪怕自己唤出体内那粗长黑壮的存在,往往也会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所以,在对方没来得及反应之前率先出手,才是最适合自己的“除灵战略”。
“砰。”
随着木制大门歪歪扭扭倒向一侧,一座不过二十多平方米的狭窄主殿,出现在了荒木宗介眼前。
“嗖。”
一根粗黑的麻绳圈套,从门梁上方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箍上了荒木宗介的脖子……
然后,便散为一抹怨气,消失在了他体内。
“啧啧啧,若不是提前知晓,又怎会有人相信,乔装打扮成一副‘抽喝烫俱全’的穷酸小混混模样的人,会是来自川崎大师寺的高僧……”
主殿内部,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轻声叹息着。
“你是……”
『乔装打扮?!为什么这个词让我感受到了侮辱?』
对眼前的“突袭”毫不在意,荒木宗介脚步突然停在大门处,额头微汗地打量着着殿内的情况。
主殿正中央,缠绕着注连绳的弁财天女声雕像旁,坐着一道身穿黑袍、脸带面具的身影。
“荒木高僧不必过谦,就连我的‘蜃气楼’和‘缢鬼之力’都无法近身,阁下果然得了川崎大师寺真传、佛法无双!”
『喂喂,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得了川崎大师寺真传、佛法无双的高僧,明明是刚刚和我一起的另外一人……』
浓郁的血色雾气,正从那黑袍人为中心,从四周的门窗缝隙中,朝着外界扩散。
而涌到正门处、触碰到荒木宗介身体附近的血雾,却全都消散殆尽。
听着对方笃定的话语,他满腔的吐槽只能闷在胸口。
他之所以在门外踌躇不前、没有直接上前制服对方,是因为……
“不过,这些在熟睡中被无辜卷入的民众们,又是否能如同荒木高僧一般,抵挡得住我这‘缢鬼之力’呢?”
在踢开殿门的第一时间,他就注意到,有十多具人影,如同被晒晾的烟熏肉一样,直挺挺地悬吊在主殿房梁上。
一根根黑色的麻绳,正紧紧系在他们的脖子上。
看这些双眼紧闭、仿佛被催眠之人身上穿着的家居服,应该是附近的住户。
“你是……银河联……不对,奥姆真理会的人对吧?!”
视线落回主殿后方那黑袍人脸上眼熟的面具上,如同体检色盲测试图案般暗藏着的一个“柒”字,荒木宗介自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啊,抱歉,说了半天,忘记自我介绍了……在下奥姆真理会正式会员,七号‘神眷者’。”
自称“七号”的女子,毫无敬意地侧靠在弁财天女神雕像上,慵懒地和他补了个招呼。
“你……先把这些无辜的人放下,有什么道冲我划下!”
荒木宗介敏锐地通过这些民众们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细微的喘息声,判断出他们一息尚存,还有着获救的希望。
“荒木高僧实力超群,我这人又天生胆小,可不会像之前那些‘神眷者’一样狂妄自大地挑战您……”
“七号”摇了摇手指,主殿的雾气中,竟然眨眼间又多出了两名熟睡的民众。
“只希望荒木高僧不要轻举妄动,在这里陪我聊聊天。”
两条黑色绳圈落下,他们竟然闭着双眼,主动伸手拉住那黑色麻绳,将头套了进去,任其将自己吊上房梁。
“若是您有什么奇怪的举动,附近的居民们,就会一个个地在这‘缢鬼之力’下,主动为我殉葬呢。”
这能将人凭空吊上高处的黑色绳圈,是源自名为“缢鬼”的鬼怪。
缢鬼,乃是一种能够附身于人,让人心甘情愿上吊自杀的鬼怪。
得益于吞食了“缢鬼”的臀部、脚趾、长舌等“神迹之物”,“七号”这一手“随时随地、想吊就吊”的黑绳,可谓诡秘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看着眼前这恨之入骨的邪教,荒木宗介投鼠忌器、只能满脸愤怒地站在殿门口一动不动,脑海中却在不断思考着应对之策。
“嘿,荒木高僧果然和情报中一样,是大慈大悲、心怀天下之人。”
见荒木宗介真的乖乖听话没动,坐在殿内的“七号”才暗中松了口气。
她身上不断涌出的雾气看似无毒无害,其实是名为“蜃气楼”的事物。
蜃,是传说中生活在海里,能够口吐“蜃气楼”让人迷失方向、模样似巨蛤的鬼怪。
服用了“蜃”的舌头、白子、脚蹼等“神迹之物”后,她不但能用白雾让人无法视物、迷失方向,还能随意调换雾气覆盖范围内活物所在的空间。
刚才,正是她用这白雾,将安倍寺和加藤纯子移往了别处,拆散了三人。
不过,奥姆真理会一行的原计划,是“七号”坐镇吉原神社,用白雾将三人分割。
而其余几人,则集中在暗处,等到荒木宗介落单、被白雾移动到他们面前的瞬间,联手击败他。
出乎意料的是,素来无往不利的“蜃气楼”虽然成功地将另外二人转移到了别处,却唯独对荒木宗介无效。
在让另外几人“蹲”了个空的同时,他已经大摇大摆地冲进了神社内。
若对付的是寻常除灵者,只要身陷“蜃气楼”之中,“七号”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只需要用“缢鬼之力”慢慢将对方虐杀即可。
但偏偏眼前这人所修本是擅长守御的佛法,竟让她一身神力无招可用。
幸好,从会长大人给出的情报里得知,这荒木宗介乃是面狠心善、自命英雄那种人,“七号”第一时间将深陷雾气内的几名民众转移过来,吊在了房梁上作为人质,才稳住了局势。
613 指名活祭品
“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自诩人上人的邪教,除了会用民众的性命威胁人,还会做什么?!”
堵在主殿门口,看着殿内被吊起的无辜民众,荒木宗介双手紧紧握拳,身体因为愤怒微微颤抖着。
“噗呲……哈哈哈哈……谁让荒木高僧与我真理会为敌、屡屡坏了会长的大事,现在已经是我们会里人人都想争先请回去作客的‘红人’呢!”
似乎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七号”捂着腹部娇笑了起来。
“我一介弱女子,若能够用他们的性命威胁到阁下,乃是他们无上的荣光!”
“做客?既然如此,放过这些人,我现在就可以和你们走。”
荒木宗介紧紧咬着下唇,脖子和脸不知为何涨得通红。
“倒不必急于一时,先等我的同伴们过来,自然会请您和我们走一趟。”
见他这副投鼠忌器的模样,“七号”只觉胜券在握,说得更加起劲了。
“毕竟,作为下次大型‘祭祀’的指名活祭品,要是您中途逃跑,我们可就不好交代了呢……”
“指名活祭品……嘿嘿,原来我的命,现在这么值钱了吗?”
听着对方的话,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荒木宗介怒极反笑:“不是说陪你聊天吗,那就聊聊吧……天藤一雄,和他手下极乐会那帮子割肾的,也是你们的人对吧?”
“看在荒木高僧如此配合的份上,在下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极乐会这样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人‘,只不过是为我们提供祭品的众多蝼蚁之一罢了……”
话未说完,七号微微侧过了身,伸手按在耳朵上:“……好的,一切尽在掌控中,你们抓紧时间,切莫节外生枝。”
“蝼蚁吗……”
回味着对方肯定的答案,荒木宗介眼底白焰一闪而逝,却因为吊在眼前的民众而强忍了下来。
或许是感受到杀气,“七号”立刻警惕地看向了蠢蠢欲动的荒木宗介:“请荒木高僧稍安勿躁、切勿轻举妄动,虽然和您同行的除灵者比情报中多了一位,但我那些贪玩的同伴应该很快就会将他们解决……”
她刚刚接到通讯,由于情况有变,蹲了个空的几人决定按“就近原则”,先对荒木宗介那两名同伴下手。
“安倍寺……加藤纯子……”
听见对方的话,想起在神社门口行踪不明的两人,荒木宗介担忧得用力夹紧了臀部。
……
浓郁到无法视物的白色雾气,构筑成了一个仿佛无边无际的世界。
“怎么回事,这雾中的街道,怎么跑也跑不完……”
矫健如豹的身影,正在雾气之中,以极低的姿势俯身奔袭着。
“噗呲。”
一条洁白胜雪、狭长如蛇的事物,自白雾中悄无声息地朝着那道人影的足下席卷而去。
虽然在这诡异的浓雾中,可视距离不足两米,但那人有若感应般一个急停、后空翻,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不好。”
眼看即将扑空之际,那“白蛇”却未卜先知地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螺旋而上,游刃有余地等在了那人的落脚处……
“啪。”
面对这诡异的变化,那人在半空中想要依仗强大的核心力量再次横挪闪躲,却已经被那下方窜出的“白蛇”一把缠住脚踝,用力地拽倒在地。
这四仰八叉“平地摔”在地上的,赫然是一名身穿和服、束着马尾、腰佩双刀的俊秀青年。
免许等级【贰】除灵者,立花飘雪,安倍寺。
“这是……白布?!”
安倍寺转头看向脚踝,发现缠住自己小腿、正朝着大腿蔓延、大有将自己化为“木乃伊”之势的,竟然是一束看似极为普通的白色布料。
可是,这如蛇一般灵动、力大而坚韧的白布,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事物。
“铮。”
安倍寺拔出腰间长刀,带出一抹炽热的刀光,精准地将脚边那片白布斩落。
“噗……噗……噗……噗……”
在他翻身而起的瞬间,又是数道破空声自雾中袭来。
在这无法视物的白雾中,安倍寺双耳微动,果断地拔出腰间另一把短刀,双手舞作残影,用匹练的刀光将周身护得水泄不通。
那四面八方不断袭来的白布,尽数在他滴水不漏的圆润刀光下,化作屡屡残渣。
二天一流·月回。
“这位小哥哥,好长好快的剑……”
白雾之中,一道穿着黑袍的身影,缓缓自雾中走出。
“你的‘金玉’,也一定很大吧?”
出现在安倍寺眼前的,是一名身穿黑袍、侧戴面具、妖娆多姿的女子。
看着安倍寺的俊脸,她痴笑着舔了下嘴角,一对媚眼中倒映出安倍寺俊朗的面容:“人家好看吗?”
“鬼怪也好、邪教也罢,在我面前都只有一个下场……”
在女子诧异的目光中,安倍寺面无表情地向前一跨步、毫不留情地朝着面前的佳人挥剑一斩……
“死。”
就凭这身眼熟的打扮和能在雾气中自由出入,对方绝对不可能是什么“路过的普通民众”一类的存在。
况且,在看清这名女子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的瞬间,他体内的灵力就自发护体、并开始以微不可察的速度流逝。
这显然,是已经中了某种诅咒的征兆。
“小心……右脚踏步、左手横斩。”
在安倍寺刚刚有所动作的瞬间,另一个方向,传来另一名女子清冷的声音,点破了他还未完成的动作。
“谁……这帮邪教,来的不止一个?!”
来不及细想,原本飘落在安倍寺脚边的几片碎布,突然变长,一把缠住他的手腕,让这夺命一剑无法完全斩出。
同一时间,另一匹白布束上那刀下女子的纤腰,将她往后一拉……
“啊!”
无情的刀芒,擦着女子的面门而过,掀起数屡青丝、将她的斜刘海化作了齐刘海……
另一侧,安倍寺反应亦极快,握着胁差的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朝着手腕上那片白布斩去。
“右手,侧斩。”
可是,在挥剑的瞬间,白雾中那道毫无感情的女声,再次叫破了他的动作。
“噗。”
与此同时,另一片白布也从雾中穿出,先行一步牢牢地扯住了他的手腕。
双手同时被白布束束缚,安倍寺左脚蹬地,想要借力旋身,用“月回”斩断这些烦人的白布。
“左脚蹬地、右旋身体、双手横斩。”
可那道藏在雾气中的女声,不断地“预言”着他的动作。
“噗通。”
被一匹白布先行一步缠住左脚脚踝,安倍寺借力失败,再次摔倒在地。
“嗖……嗖……嗖……”
数道白布见缝插针地自雾中袭来,将他全身如同蝉蛹一般包裹得密不透风、越勒越紧……
614 佛在何处
说时迟那时快,自安倍寺挥刀开始,到被这一大堆白布缠绕全身,也只不过数秒之间的事情。
“怎么会……我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对我心动!”
此刻,他身前不远处那名女子,才从“被理发”的状况中回过神来。
“你们这些臭男人,不是都喜欢美女吗?”
盯着在白布中苦苦挣扎的安倍寺,她不敢相信地抚着自己额头上新剪的齐刘海,一张俏脸上满是扭曲和怨毒。
“为什么,面对我绝世的容颜,你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浑身无力、走不动路……”
身为奥姆真理会的八号正式会员,她掌控的其中一项“神力”,乃是“川姬之力”。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川姬,是福冈县筑上郡传说中的美貌女妖。
任何对川姬的容貌感到惊艳、心动之人,都会在瞬间被摄走全身精力、化作人干。
唯有提前警惕、不去看川姬面容的人,才有可能逃得一命。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不正常……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爱好,或者天生功能障碍?!”
“八号,冷静!除灵者有灵力护体,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就在“八号”喋喋不休质问安倍寺之际,白雾之中传来另一名女子的劝说之声。
“而且,他的灵力正在衰减……虽然速度很慢,但至少代表,他对你的容貌有着基本的认可吧?”
“基本的认可……谁要那种怜悯的东西?!”
仿佛遭到了巨大的侮辱,“八号”怨毒地盯着安倍寺,向他伸出了白腻的小手:“别急着杀他!作为蔑视我容貌的惩罚……我要狠狠将他的金玉摘下,捏成一堆烂泥!!!”
“退后……他要动真格的了……”
另一名女子的话音刚落,长刀日轮上涌出大片火焰,将安倍寺身上那坚韧的白布尽数燃为灰烬。
二天一流·烈焰斩。
趁着动作恢复的空隙,化身火人的安倍寺朝着近处的“八号”舞出胁差月耀……
“嗖。”
一束白布飞速地缠上“八号”纤细的腰肢,先知先觉地将她拉入了白雾之中。
“啧,奥姆真理会的杂碎。”
片片白霜以安倍寺为中心,覆盖上了方圆五米的地面,却没能将“八号”的身影留下。
细碎的雪花,开始在白雾之中缓缓飘落,又在安倍寺周身的火焰中化作白气蒸腾。
二天一流·飘雪。
“不光能操纵这烦人的破布,还能提前看透我的想法……”
身上烈焰熊熊燃烧,安倍寺双手持刀戒备,感应着那一片片雪花与自己之间联系,想要找出白雾中敌人的身影。
“这能让除灵者都迷失方向的雾气,为何偏偏对她们无效?”
相比那名能让灵力流逝的女子,那从头到尾暗藏在雾气中操纵白布、仿佛能读取他思维的敌人,让他觉得更加棘手。
从交手的第一秒开始,脑海中的想法如同脱光了一般摆在人前,被这暗藏在雾中的对手所无情叫破,这样束手束脚的对决体验还是第一次。
“你想得没错,我的确能看穿你的想法……”
那名女子冷清的声音,在白雾之中再次响起。
“因为某些原因,这‘蜃气楼’,也并不能阻碍我们的视线。”
她话音未落,毫无征兆地,铺天盖地的布匹交缠成一束火车般的洪流,狠狠朝着安倍寺当头压下。
“糟糕,她是故意说话分散我注意!”
看着眼前这避无可避、无穷无尽的白布,安倍寺睚眦欲裂,手中双刀化作残影、瞬间带出数十道刀光。
依仗着白雾隐匿身形、又有术式能读取人心、还能操纵这诡异的白布,对手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但是,对方却并未托大,反而在一开始故意只操纵少量白布,借此麻痹自己……
哪怕自己故意被那白布缠绕,也没有将这人引出。
到了现在,在给予雷霆一击之前,还故意用话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名对手的心思,深沉细腻得可怕。
“不必再挣扎,我知道的……你这长刀上的火焰,无法持久。”
“咣当。”
女子话音刚落,安倍寺手中挥舞出大片冰火光焰的日月双刀,无力地坠落地面。
“放心好了,很快,你的同伴们就会下去陪你……”
“混蛋……”
下一秒,安倍寺的身影,被那布匹汇聚而成、仿佛无穷无尽的洪流彻底淹没。
……
“砰……砰……砰……”
沉闷的拍击声,在浓郁的白雾中响起,伴随着微微闪烁的粉色光芒。
一口粉色的华丽佛钟,正矗立在雾气之中。
“真没想到,除灵者协会里,竟然还有这么漂亮、佛法高深的尼姑,真是让老身大开眼界呢……”
白雾之外,一道沧桑老迈的女声,如是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生而为人,何苦任凭邪祟凭依……”
纵然通过声音判断出了对方的位置,加藤纯子却只能俏眼微眯、作单掌佛礼,站在原地维持着体外的佛钟。
“不过,这触手地狱,我还从未有机会体验过呢。”
因为,无数只惨白透明的细长手臂,正如同海蜇一般从地面和四周不断探出,狠狠地拍打着她身上的佛钟。
仔细看去,加藤纯子吊在一侧的左手,赫然已经完全化为了黑色,不时有丝丝黑气被粉色佛光逼出、升腾而起。
这些手臂不但数量众多、快若鬼魅、角度刁钻,还带着某种毒性。
之前她在雾中,一时不察被挠了一下,左手便被毒气侵蚀入体,失去了知觉。
“邪祟?!哼,和你们道不同的,皆为邪祟吗?”
似乎被她的话所激怒,那些细长手臂拍打佛钟的频率更加暴躁。
“世间有八百万神明,谁能给我更长的寿命、更强大的力量,我就信谁……”
很快,如同被苍蝇沾满的鸡蛋壳,加藤纯子的佛钟上已经被那一只只半透明手掌遮得密不透风,再也看不见她的倩影。
“老身当年,也曾如你一般虔诚向佛,在家中供奉佛龛、日日诵经念佛,几十年如一日,未敢有一日懈怠。”
“可是,当我的丈夫、孩子、孙子、孙女被人虐杀、肢解,离我而去时……佛在何处?”
“在那个变态杀人犯,因为所谓的‘精神疾病‘,被判无期徒刑、在精神病院逍遥自在时……佛又在何处?!”
“我只恨,没能早一点遇到‘真神’,让我能救回家人、手刃那个渣滓……”
在苍老悲凉的述说之中,一道长袍裹身、脸戴面具、身材佝偻的黑袍人,自白雾中缓缓出现在加藤纯子视线中。
615 你的生命,我收下了
“今日,作为奥姆真理会的‘十五’号神眷者,想向师太请教一句……”
这黑色兜帽之人,佩戴的面具上,方方正正地用黑墨写着“拾伍”两个瘦长的毛笔字。
“你信的佛,可曾在你眼前显灵,证明过自己的存在?!”
数不清的细长手臂,正是从这名黑袍人微躬的背部探出。
“老身这‘细手之力',便是我所信奉的‘真神’,赐下的神眷!”
“细手”是发源自日本东北地区的妖怪,本体据说是细长无形、防不胜防的手臂,时常在人家中神出鬼没。
寻常除灵者的护体灵力和结界,对于“细手”这种鬼物来说,仿若无物。
偏偏加藤纯子所修乃极擅守御的佛法,才僵持到了现在。
“你信的佛,可曾在你迷惑、绝望、痛苦时,向你伸出过哪怕一根手指?”
“如今,你即将小命不保,你信的佛,又会否来救你?!”
黑袍之下,那道苍老的女声,状若癫狂、咄咄逼人地诘问着。
“佛有三不能,无缘不度、定业不转、众生不尽……”
手臂疯狂拍打之下、粉色佛钟逐渐被压缩,但加藤纯子的声音,却依旧平静。
“一不能灭定业者,谓佛能空一切相,断一切众生之恶,而不能自免定业也。”
对眼前危急的情势视若无睹,她竟一本正经地和对方论起了佛法。
“二不能度无缘者,谓佛能化导一切众生,而不能度无缘之人也。”
随着她不疾不徐道出禅机,那原本被削弱的佛钟,竟然极有韧性地停止了“缩水”。
“三不能尽生界者,谓佛能度世间一切众生,而不能令众生界尽也!”
白雾中的战况,一时间又僵持了下来。
“啧,这也不能、那也不行,我看全都是你的佛,为自己的无能找的借口!”
不屑地咂了砸嘴,“十五号”扭头看向了右侧的雾气之中,慈祥地呼唤道:“乖,别磨蹭了……再不出手,耗到那帮脑袋里只剩肌肉的家伙跟过来,会长大人指名的活祭品就要被抢走咯。”
“啪……”
回应她的,是一道清脆的击掌声。
“宝贵的谷物……”
掌声之后,女童稚嫩呆滞、纯真无邪的歌声,在雾中响起。
“众多的花草树木……”
另一名矮小的黑袍人,虔诚地双手合十、哼唱着古朴的和歌,自白雾中缓缓现身,站到了“十五号”身旁。
“皆是阳光照耀的恩赐……”
她脸上的面具,用幼童涂鸦般的笔触、歪歪扭扭地写着“18”的阿拉伯数字。
“孕育我等生命的食物……”
一边轻声哼唱,“十八号”掀开兜帽,将面具转到脑后。
“皆是天照大人的恩惠……”
这竟是一名头发两侧扎着大的夸张的丸子头、面容稚嫩、目测不超过十六岁的少女。
“喔,现在居然还有人,会唱这首和歌吗?”
听着这古怪的腔调和歌词,加藤纯子略一思索,辨认出了这首和歌。
这是一首由江户国学大师本居宣长创作,用以赞颂天照大神赐下食物的和歌。
流传至今,许多神道教的神职人员,在用餐前都还会完整地哼唱这首歌、进行肃穆的祷告。
而普通民众吃饭前,会先双手合十说“我开动咯(いただきます)”,也正是来自于这首和歌,算是一种简化版的仪式。
“你的生命(あなたのせいめい)……”
和歌将尽,十八号双手再次合十“啪”地一拍,对着被无数手臂缠绕的粉色佛钟九十度躬身一礼。
“……我收下了(いただきます)!”
她那闭目低垂的脸上,满是真挚而虔诚的谢意。
话音刚落,她脖子闪电般伸长、头颅如充气般胀大百倍、张开狰狞如大白鲨的巨口,朝着加藤纯子所在的佛钟当头咬下……
“我开动咯(いただきます)”,也可以理解为“我收下了”。
这个身后惯用词,正是来自这首和歌的最后一句。
这也是用餐之人,对于供养自己而失去生命的“食物”,所表达出的最后伪善。
你的生命,我收下了。
“竟然……是鬼一口?”
从手臂的缝隙中,窥见“十八号”扑向自己那足以吞下一整辆汽车的巨口,加藤纯子眉头微蹙。
“没错,是鬼一口哟……”
用纯真的语调这么说着,“十八号”如同热气球一般巨大的头颅,狠狠地啃在佛钟上。
“什么都能吃下、永远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鬼一口!”
鬼一口,是传说自《伊势物语》中,头颅会突然变大、能将人一口吞掉的鬼怪。
“噼里啪啦……”
被她口中利齿一咬,那粉色佛钟立刻摇摇欲坠,呈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嘿,嘣嘎脆!”
似乎对于这佛钟的口感极为满意,十八号狞笑着加大了咬合力度。
“世尊为我说法,劝发渴仰,成就欢喜……”
佛钟之中,加藤纯子虔诚的诵经声不断传出。
“于修行之历程,有各种不同层次之欢喜……”
诵经声起,那佛钟上的粉色佛光越发浓郁,原本的裂痕也在逐渐恢复。
“这位师太,你可曾想象得到,十八号这孩子,是自幼被收养在神社中长大的孤儿……”
似乎对于之前和加藤纯子的对话耿耿于怀,十五号一边操纵无数手臂拍打佛钟,一边用怨毒的语气倾述着。
“可是,那些自称供奉神明的狗屁神官,却将她当做宠物圈养起来、连食物都不肯给予……”
说到这里,她慈祥地伸手搭上身旁之人瘦弱的肩膀。
“……只有在她献上稚嫩的肉体作为交换时,才能吃得上一顿饱饭。”
若是孙女没有离自己而去,现在也该这般大了吧。
“在我们救出她时,她除了会唱这首饭前和歌之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
听见同伴话语中的痛恨与怜爱,“十八号”咬住佛钟的巨脸扭曲一笑,微微摆了摆头。
“婆婆……没关系……我已经原谅‘父亲’和‘爷爷’了哟……”
随即,她脑袋上那丸子发髻竟然从中间裂开,化作另一只狰狞巨口,狠狠地从另一侧咬上那佛钟。
“……毕竟,他们早就变成我肚子里的食物了。”
616 常规范畴外的紧急状况
“竟然能吞噬佛光……不止是‘鬼一口’这么简单……”
被“十八号”下巴和头顶那两只巨口咬住,加藤纯子只觉体内灵力飞速流逝、压力倍增。
“这难道是……二口女?!”
因为,她构成佛钟的粉色佛光,正在被“十八号”头发中新出现的那张巨口,不断吸食而去。
“没错哟,这是多出一张嘴,能同时吃到更多种美味食物的,二口女哟。”
两张巨口同时啃噬之下,“十八号”竟然还有闲暇回答加藤纯子的问题。
二口女,据说是被虐待、饿死的孩童怨灵所化,头部有着一张远超常人大小、却永远也吃不饱的巨口。
若不看“十八号”那可怖巨头和狰狞双口,只听她这愉悦的语调,恐怕会以为是哪家的小女孩正在品尝美味的蛋糕。
“没错,好孩子,尽情地吃吧、吃吧……”
如同奶奶安抚孙女一样,十五号慈祥地鼓励着同伴。
“……奥姆真理会,绝不会再让你饿肚子的!”
与此同时,她那密密麻麻覆盖在佛钟上的手掌,猛地裂开一条细缝……
无数只诡异的眼睛,自那些手掌的掌心中裂出,就这么静静地看向加藤纯子。
“这、这是……”
猝不及防之下,暴露在这些眼球侵蚀意志的视线中,加藤纯子只觉天旋地转,回忆起了数被百名汁男同时围攻的经历……
“这是,手之目。”
那一只只手掌之中的眼球灵活地转动,满载着“十五号”藏于面具之下怨恨。
“据说,这是一名盲眼艺人,被人抢劫、杀害之后,为了复仇而诞生的鬼怪。”
“讽刺的是,因为他是盲人,生前并没有见过杀害自己的凶手的容貌,所以终生无法复仇成佛,只能在一次次杀戮中无尽地轮回……”
“桀桀桀桀……老身就是用这手之目,活生生折磨死了那杀我全家的凶手,是不是很应景呢?!”
“婆娑世界,众生安于十恶,堪于忍受诸苦恼而不肯出离……承认吧,你的佛,根本不存在!”
“佛若有灵,早该焚了这不公的世界!”
“十五号”怨毒的话语,不断冲击着加藤纯子的心防,让她腹背受敌、陷入了一种痛苦和快乐交杂的奇妙体验之中。
“阿弥陀佛……”
“咔嚓。”
须臾之间,粉色的佛钟,在两张巨口和无数瞪着怒目的手掌之下,轰然湮灭。
……
“我是除灵者尼雅·圣·凯瑟琳娜,根据《民众保密条例》第八条第二款和第十一条第三款,目前属于‘中出常规范畴外的紧急状况’……”
『应该是超出吧……紧急状况?!』
巨大的电话亭内,手持残剑的外国修女,正向跪倒在地、疯狂解除着缠绕在脚上电话线的小井田元,毫无情绪地棒读着意义不明的台词,同时出示着自己的“警徽”。
“鉴于你身为为‘生命遭遇极度危险’的民众,我有权将目前的状况临时告知于你……”
『生命遭遇极度危险?!』
若是荒木宗介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名凹凸有致、超短裙下面露着修长白腻双腿的欧洲少女,正是和自己一同参加除灵免许测试合格的同期除灵者……
梵蒂冈教廷特派修女,尼雅·圣·凯瑟琳娜。
没错,从破开白雾现身开始,她手中拿着的,根本不是小井田元看到的什么美工刀,而是被“伪名加冕”的,魔剑·古拉姆。
“若之后你有幸存活下来,请在三个工作日内到东京都警视厅第九课或除灵者协会签署相关保密协议并接受心理辅导和培训。”
“那个,请问,您到底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而且,一名日语都说不利索、手持美工刀的外国修女,向我出示警视厅的警徽,你不觉得这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疑吗?』
解开脚上那不再动弹的电话线和听筒,小井田元才有空左顾右盼起来。
“等等,我们……这……还是那座电话亭吗?”
“我接下来要说明的情况正是这个……如果说之前你只是在门口蹭蹭、死活不愿进去的话,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深深进入了这座电话亭的“里面”。”
和小井田元不一样,从被关进这座电话亭的第一时间,尼雅早已警惕地将眼前周围的事物尽收眼底。
在电话亭大门死死关闭之后,两人所在的空间,似乎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
从外观来看,两人依旧在那下半部分被铁板封闭、上半部分是玻璃格栅的电话亭之中。
唯一的区别是,和原本狭窄的电话亭相比,这处空间明显变大了几倍,看起来好似一个古怪的巨大房间。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放我出去……”
小井田元站起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狠狠地撞在电话亭的门上。
“呃啊,痛痛痛痛!”
可是,那看起来锈迹斑斑、千苍百孔的电话亭大门却纹丝不动,反倒震得他浑身骨头快要散架。
“啊……报警……对了,赶快报警……”
他摸出手机,焦急地在屏幕上划动,却发现自己几分钟前才用过的手机,此时屏幕却是漆黑一片,直接熄火关机了。
“咔嚓、咔嚓、咔嚓……”
在他呆滞的目光中,漆黑的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数道裂痕,然后开始不断蔓延到整个屏幕。
“啊!!!”
小井田园吓得一把将手机扔在了地上。
因为,这一幕不禁让他回忆起,自己之前在电话亭内,捡到的铃木君那部手机的模样。
“拜托,明明这座电话亭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你能不能不要自己就先泄了?”
这会儿功夫,说完“例行台词”的尼雅,已经面色冷静地走到了这处巨大电话亭的正中央。
“将昼与夜斩断的光与影……”
她抬手挥剑,斩出了四道橙红色的剑气……
“……汝的世界,已到日落时分!”
剑气精准地落在了电话亭的四面墙壁上,然后无声地湮灭。
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当然,在小井田元眼中,这位修女只是有些中二而神经质地拿着美工刀空挥一气。
617 被卷入的专业人士
“就连对于结界极为克制的绯色剑气都无法留下斑点的话……”
“不是普通的怨灵,而是掌握了‘规则’的怪异吗?”
剑气消散之后,尼雅平静的目光,落到了正对面的墙壁上。
“那么,破解‘规则’的关键,应该是在这部电话上。”
一部巨大老旧的拨盘式电话,正孤零零地挂在墙面。
“喂喂,这位修女也好、警官也行,我叫小井田元……”
小井田元将脸贴上那玻璃格栅、努力朝外看去,却只看得见一层浓郁到绝望的白雾。
“很抱歉打扰你的思考,但目前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又是什么人……”
虽然这名外国修女给人感觉很诡异、挥舞美工刀的举动和奇怪的日语修辞显得十分白痴,但之前她那美工刀隔空撬住电话亭的大门、让自己差点逃出升天也是不争的事实。
“是否可以用能听懂的方式,重新再向我说明一下?”
但再怎么说,也比眼前这让铃木君行踪不明的可怕电话亭来得可靠。
“OK,小井君对吧……咳咳,用最贴切的修辞手法说明的话,你是被这部电话亭看中的‘寝取对象’。”
尼雅朝握着手中半柄残刃,警惕地向着那部电话走去。
“……而我,只是在门缝后面自摸围观、却不小心呻吟出声,被卷入肉搏战的‘专业人士’。”
『最贴切的修辞手法?确定您说的是日语吗?!』
电话下方的地面,乱七八糟地摆着一堆如同小山般的杂物。
“面对目前的异常状况,知道得越多,越容易导致你因为过度恐慌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丝袜、外套、长裤、贴身蕾边T字套装、保温杯、钥匙扣、手机、保温杯、按摩器材、口塞球、蜡烛、小雨伞、情人酒店房卡、肾功能饮料、蓝色小药丸……
“总之,你就把我当成处理这种‘超自然状况’的官方人士,听我指挥就可以了!”
尼雅修长饱满的双腿呈“M”型跪坐在这一堆事物旁,小心翼翼地从中分捡出了国民健保卡、机动车免许、护照、学生证、地铁西瓜卡一类的事物。
“啧,果然,这些东西全都是之前的人……”
日本人虽然一生会拥有五花八门、类目繁杂的各种证件,但就是没有全国统一的、具有法律效力的“身份证”。
所以,她手头这叠事物,算是唯一能够证明曾经来过这处空间的受害者身份的证件了。
“愿你们,蒙召归天,安息主怀,阿门!”
从胸间沟壑捞出一串十字架吊坠、对着这堆随身事物闭目祷告了一句之后,尼雅回头看向了正在不甘地继续推门的小井田元,向他讲述起了大概情况。
“若不是今天跟着你过来,不知道这个电话亭还要悄悄吞掉多少条人命……”
最近一个月,发生在吉原公园附近的失踪案件,只是官方记录就已经高达二十多起。
周围干道上的监控摄像头,曾拍摄到部分失踪者,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朝着这个公园个方向移动。
看那模样,就像是接到某个电话,急匆匆赶到这附近。
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出现在附近其他摄像头的画面中。
虽然警方很快锁定了这处公园,但无论他们在公园内掘地三尺、动用警犬地毯式搜索,甚至公园中心池塘下方都派蛙人潜下去探测了一遍,也没能找到任何关于失踪者的尸骨或随身物体之类的痕迹。
就好像,这些失踪者在来到这座公园附近后,无一例外地人间蒸发了。
再加上附近居民和网络上的一些奇怪的传闻,除灵者协会很快就介入了这桩疑似超自然案件。
而为了完成协会“每月一次”的要求,接下这个委托的等级【贰】除灵者、代号“解放圣女”的尼雅,自然也没能在公园内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为此,不服输的她,已经在公园对面的公寓楼上,兢兢业业地蹲守了两天。
“所、所以,这个电话亭……会使人人间蒸发?!”
『纠正一下,不一定是‘蒸‘,或许是用女体盛的方式被‘吃掉‘也说不定……』
听完尼雅的讲述、结合眼前的现实和自己一路过过来的经历,身为人气探灵油管主的小井田元,也大概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事情。
虽然,他一直游走在东京都各个“灵异地区”拍摄探灵视频,立志于发现真正的“超自然事件”。
但自己沦为那些灵异事件的受害者,却又是让人完全硬不起来的可怕体验。
“对了、对了,你身为专业人士,应该有后援部队在赶来的路上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小井田元满怀希翼地看向尼雅。
自己能够帮行踪不明的“铃木君”从外面开门,那其他人应该也可以……
“抱歉,在发现形迹可疑、手持电话接近公园的你之后,我因为急着赶过来,只是向协会那边发送了一条例行巡视的讯息……”
“若是等他们发现我‘失联’,再根据手机定位记录找过来的话,估计得几个小时后了。”
尼雅伸手指向小井田元,彻底粉碎了对方眼中的希望:“而且,虽然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是应该只有被这座电话亭‘盯上’的人,才能见到它。”
“盯上……我?”
“没错,好好回想一下,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看着尼雅对着自己鼻尖的纤纤玉指,小井田元紧张地咽了口唾液。
“你是说……对了,我是接到了铃木君的电话,说发现了这座电话亭,后来又让我过来救他……”
他回想起了原本宅在家剪视频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个公园的原因。
“结果一打开门,却发现原本在电话亭内的铃木君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这件风衣……话说,你真的不是铃木君找来整蛊我的演员吗?!”
『抱歉,虽然还不知道具体规则,当时给你打电话的,恐怕已经不是那位铃木君本人那么简单了。』
想起铃木君今晚在电话中诡异而平淡的语调,小井田元的脸色已经一片铁青:“可、可是,如果说被盯上的人,才能看到这个电话亭,你又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