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逆转
“太厉害了，真不愧是劳尔，我的勇者之魂被当场秒杀。不过，那是杀手锏吧，也就是说你的道具也几乎完全耗尽了呢。反观我的生命值……却是满格哦。”
在菲眼中劳尔包含道具在内的魔力量几乎等于零，似乎还剩下一些，但也只能剩两三个道具而已吧。这么少的话，不管使用何种道具都无法消灭菲。
就算是能够给予巨大损伤的封魔水晶“燃烧大地”也不行。
“差不多只剩五个左右道具吧？劳尔你的收藏实在太多，所以光这样仍然无法判断你还能使用多少道具呢。”
“没错，差不多还剩五个吧？”
此言非假。
赢了。
菲嘴角扬起，露出会心一笑。
谁胜谁负已经不言可喻，胜者是菲，败者是劳尔。
以胜者自居的菲，称赞勇敢战斗至此的败者。
“太厉害了，我的魔法值完全耗尽，特殊技能的使用次数也几乎用完，才能让劳尔你的道具所剩无几，能够战斗到此真是值得称赞。”
菲用力握紧摩利甘之枪，最后只剩下在肉搏战中给予致命一击而已。
“完全没错呢，我就坦率地接受你的称赞吧。”
菲的额头抽动了一下。
非常不爽。
她很不爽劳尔的好整以暇。不过，菲还是将涌现的不安压抑下去。
不管如何思考，菲都想不到在这种状况下，劳尔还能有什么逆转的手段。一招逆转的杀手锏也已经用过了。那么他这种态度就是等待死刑执行的犯人心态，并非好整以暇，而是看破一切的达观吧。
菲慢慢前进缩短距离，即使对方想利用卷轴发动魔法，菲也有自信能够比对方更早攻击，因此不需过于躁进。
劳尔没有逃走，而且还只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而已。从这个姿势中感受到已经做好觉悟的氛围，菲开口发问：
“有什么遗言想说吗？”
“这个嘛……因为你觉得我比较不利，认为我把道具耗尽就会输……所以毫无保留地全力对付我，关于这点谨向你表达感谢之意，菲。如果你能够谨慎作战，事情就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了。”
“……什么？”
菲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到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不理会感到困惑的菲，劳尔继续平稳地说明。
“在PK中，最重要的关键在于可以让对手相信多少不实的情报。例如变更武装后，明明不怎么怕光属性，但却营造出效果强烈的感觉。相反地，将害怕火属性的这个弱点继续保留。不过……我有点估计错误呢，以为你会使用生命精髓，所以我事先用了虚伪情报·生命，白白浪费了这招。如果还有下次，记得要查清楚对方的生命值，因为这可关系到作战计划的拟定和实行喔。”
不是菲想听的话。
菲听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不对，是不想理解。
他还不想承认失败——不对，可以感受到他的强烈意志。不仅如此，甚至充满胜利已经手到擒来的胜者感觉。
菲往前迈出步伐拉近距离，但心中涌现的想法让脚步慢了下来。
“……劳尔为什么不拉开距离？纯粹的肉搏他绝对打赢我，这一定是虚张声势！”
“我在遇到你之后，调查过很多事喔。，当然不只是你，同伴们所有人的事情我全都记在脑袋里，不过，除了黑历史之外，在同伴中，除了尤拉外，我最熟悉的人或许是你呢。”
“你不是说……不知道我的特殊技能……”
劳尔一笑置之。
“当然是骗你的？只是觉得这么说的话，或许你会上这个当。因为要是让你将清净冲击盾保留到最后才用，或许会很难分出胜负呢。”
体内血液似乎整个往下倒流的感觉袭向菲，反之却有股焦躁情绪涌上全身。
所言非虚。
现在的这些话，没有半点谎言。
眼前的劳尔，因为觉得胜利在握，所以才没有逃走。
“啊啊啊啊！”
菲开口大叫，只是一味地将涌现的情绪以声音抒发出来。
狮子是菲，兔子是劳尔，我才是猎食的一方才对——不，弄错了。
原本应该是狮子之间的战斗，只是菲擅自将劳尔看成兔子罢了。
焦躁不安的菲刺出摩利甘之枪，想要结束这场战斗，即使遭到抵抗也要连续发招杀掉对方。
劳尔的道具早了一刻发动，同时伸手要将披风扯去。
清脆的声音响起。
菲不禁怀疑起眼前的光景，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摩利甘之枪被纯白金属反弹回来。
如果是受到技能反击，菲会立刻追击吧。因为她知道劳尔的道具所剩不多，那样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但菲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景象，愣了一下。
那道纯白光辉并非魔法也非道具造成。
而是来自铠甲。
那是一件纯白铠甲，胸部中央镶嵌着一颗巨大蓝宝石，从中散发出清净的神圣光芒。
那件铠甲穿在劳尔身上，弹开了摩利甘之枪的突刺。
劳尔以身高优势，朝下看着菲。
不对……或许真的是带着藐视的眼光看着菲。但菲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耳里传来一道冷峻的声音。
“我好歹也是剑士，所以一开始就打算以肉搏战一决胜负喔。”
唰的一声响起。
“呀啊——！”
令人无法置信的光景出现眼前，让有些大意的菲发出惨叫。从肩口砍入的刀刃砍断菲的胸骨，一直到达心脏位置。
漆黑铠甲被染红的菲踉跄后退，惊愕地瞪向劳尔。
劳尔手上握着一把剑，那是一把雷电缠绕，锐利且巨大的剑。那把剑如吹毛断发般轻松砍裂菲的铠甲。
菲的铠甲是圣物级装备，能够这样轻松砍裂的武器，即使是史诗级装备也只有少数几把办得到。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是的，劳尔手上的武器就是那少数中的一把。
菲吐着血喊出那把武器的名字。
“斩铁刃！”
菲往后远远跳开，躲避再次袭来的剑。躲开的距离远远超过剑能够到达的范围，正是菲对这把剑的畏惧表现。
不过，没有人会取笑菲的这种表现。倒不如说，一定会出现感到理解的表情，没有人不怕劳尔持有的这把武器。
如果听说过剑之英雄的传说。
“我不是说过了，菲，我不可能败北。”
劳尔往前跨出一步，菲立刻往后退两步。
“菲，你最好知道。你面对的劳尔是集结了所有同伴的力量，所以打从一开始你根本连一点胜算都没有。”
劳尔口气平静地告知，带着十足的把握与绝对的自信。
第七百零五章 肉搏战
历经如履薄冰，稍有失误就会沉到湖底的危险战役，劳尔现在已经逼近敌人的大本营。
目前，彼此的魔法值为零，生命值则是菲比较高。
不过，利用“完美战士铠甲”硬生生将自己提升为七十级战士的劳尔，战士的能力已经超越了菲，装备方面也是劳尔占上风。
那么，刚才的不利战斗已经成为过去式。
逆转压倒性劣势的男人，平稳地迈步向前。
“菲，你就睁大眼睛见识一下，你口中最优秀的弟子，实力有多强大吧。”
这句话是进攻的信号。
劳尔踏出一步，双手握住的剑从上挥砍下来。
菲再次往后跳开，同时改为跃进的姿势，想要在劳尔出招后趁隙钻入反击。事实上，斩铁刃和摩利甘之枪一样的确都很难发出细致的招式。
发出雷光的斩铁刃割破空气——刀锋突然停在摆出跃进准备姿势的菲胸前，接着发出神速突刺。
不管力量多强，只要全力挥砍，加上加速度的力量，绝对很难中途把刀停下，如果是巨大武器难度就更高。
但劳尔却能做到，那是因为他没有全力出招的缘故，也就是说，这是知道会被躲开的虚晃一招，故意用来露出破绽的。
接下来的发展也经过详细计划，要发出怎样的招式都一一建构好，身为战士这是理所当然的作法。
劳尔不过是身体力行罢了。
不过，若是没有在马提拉体验过战斗，应该连想都不会想到可以这么做吧。肯定只会不断单纯地大劈大砍，然后受到菲的反击。
就算成为了七十级战士，也一定会无法充分活用战士能力，落得白白浪费能力的下场吧。和开车的情况相同，即使考到驾照，但只会纸上谈兵的驾驶和习惯开车的驾驶，虽然都会开车，但如果看看两者在遇到突发状况时的处置方式，就会发现情况完全不同。
这就是经验。
和菲的战斗中，劳尔认为这个经验正是对自己有利的最大武器。
难以回避。
看到剑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刺过来，菲如此冷静判断。不过，突刺是一招危险的招式，只要利用突刺的弱点，反而能让危机变转机。
“那么……这也只好如此了。”
决定牺牲左手的菲，把手伸到突刺的路径上。
当刀尖刺入的瞬间，菲轻轻移动左手，顺利将贯穿手掌的力道卸到一旁。
没有贯穿胸部，只贯穿左手手掌的刀尖余势末衰，继续刺穿肌肉与骨头，深入左臂之中。不仅如此，缠绕在大太刀上的雷电从内部贯穿菲的身体。
虽然身为战士，但遭到贯穿的感觉还是让菲窜起一股恐怖的感觉，但她依然扬起嘴角。
那是笑容，绝对不是受伤者会出现的表情，但也并非打肿脸充胖子，因为，这正是菲的计划。
菲对刺入自己左臂的施力，剑刃被缠住，停止动作。
原本突刺的招式就会因为没有命中目标，或是被卡住而停止动作，因此并不是那么好用，也就是有其弱点。知道道个弱点的菲，才会牺牲左臂，制造对方的破绽。
如果无法抓准大太刀刺入左手，直到贯穿的这个瞬间——只有零点几秒的时机，绝对无法办到。
“出现破绽了呢！”
剑刃被缠住的劳尔，没有防御摩利甘之枪的方法。
如闪电般挥出摩利甘之枪的菲，目睹一幕惊人的光景。
劳尔毫不留恋地抛开手上那把史诗级武器，然后从插在腰带上的好几根木棒中拔出其中一根。
“什么！太愚蠢了！那种木棒怎么可能挡住摩利甘之枪！而且竟然舍弃史诗级武器，绝对是一大败笔呢！”
虽然没有拘泥斩铁刃这把史诗级道具的作法算是聪明，但失去这把武器后绝对不可能获胜。
菲带着嘲笑，发誓要让劳尔尝到远胜于左手受到的伤害，使尽全力刺出摩利甘之枪——随着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遭到反弹。
“咦？”
菲发出一道惊呼。
劳尔的手中已经看不到木棒，取而代之出现在他手上的是两把弹掉摩利甘之枪的法杖。一把如太阳般灿烂夺目，一把如月亮般咬洁柔和。
握着那两把法杖的劳尔手上冒出轻烟，看起来像是那两把武器正在抗拒劳尔一样。
“哪里有破绽呢，菲？”
“啧！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刺穿菲左手的武器感觉不到重量，彷佛劳尔准备了新武器后，旧武器无法同时存在于同一世界般消失无踪。菲直觉认为，大概回到了原本的场所吧。
“甚至没有虚实。双手各持武器也无法使用得当的话，还是只拿一把才是明智的抉择吧……”
劳尔这句彷佛想到什么的低喃，像是在询问不在此处的某人一样。
“那么，现在的我也是那样吗？”
无暇确认这句低喃的真正意义，失去平衡的菲立刻遭到月光法杖一闪。
假装攻击脖子的法杖，巧妙地变换行进轨迹袭向肩膀，在千钧一发之际遭到摩利甘之枪弹开。
趁此空档，劳尔大幅拉近和菲的距离。敌人如果使用巨大武器，那么与敌人的距离愈近对方就愈难出招。这是十分理解这点的经验老到者的作法。
挥出的另一把太阳法杖——钻进摩利甘之枪的防御漏洞，轻轻接触菲的身体。
“啊啊啊啊！”
她发出痛苦的呐喊。
接触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紧接着像毒液般流入，疼痛扩散至夏提雅全身，这股疼痛才是难以忍受。
劳尔在刺出法杖的状态下，像是要扩大伤口般继续将法杖向旁边移动。
“闪开！”
距离太短，无法挥舞摩利甘之枪的菲往前一踢，虽然劳尔以法杖挡住，但还是无法完全抵销踢击的力道，身体往后飞去。这时候，菲看到了，看到放开法杖的劳尔手里拿着小小的木棒。
接着，在那木棒粉碎的瞬间，一个长满尖刺的巨大凶暴金属手套将劳尔的手覆盖住。那金属手套巨大到即使劳尔站着，都已经快要碰到地面。
“看招！”
踏上一步的劳尔发出怒吼，同时出拳。
虽然菲反射性地举起摩利甘之枪抵挡，但强烈的冲击波还是透过摩利甘之枪，传遍菲的全身。
“唔！”
身体好似遭到巨大拳头命中的冲击，让菲发出窝囊的哀号，往后震飞出去。冲击波造成的损伤虽然不大，摩利甘之枪也阻挡了物理攻击，但冲击波的震飞效果却突破了菲身上魔法道具的保护。
第七百零六章 毫无退路
失去平衡的身体虽然在魔法道具的帮助下迅速恢复，但脑袋还是残留着一股炙热。
“……嗯？”
转动目光，在视野内看到巨大光球后，菲的激动情绪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那是劳尔架起的魔导枪所发出的光辉，能量凝聚的枪口，朝向的目标当然是菲。
“魔导枪？”
这正是露易丝的武器，ORZ型号魔导枪。
战士几乎都有对付射击武器的方法，遇到箭的话并不需要特别害怕，但魔导枪就不同了，因为攻击速度太快，无法进行防御。
“该死！没有魔法值！如果还有魔法就能防御！还有特殊技能可用的话也行！早知如此，就该留下一些使用次数……不对！”
魔法值耗尽，特殊技能的使用次数全部用完，这些都是在刚才的攻防战之后造成的结果。也就是说，这全都按照劳尔这个男人的剧本在走。
菲的双眼充血，大声咆哮。这正是后知后觉者，死不认输的表现。
“你为什么会有露易丝的武器！这一切全在你的掌握之中吗！为什么能装备不同职业的武器！你是如何准备那些武器的！到底藏在哪里！是折断木棒就会发动的某种特殊技能吗！”
这里面到底藏有什么把戏，简直像是受到世界优待的得天独厚手段。
“如果将把戏的秘密告诉你，我不就没资格当魔术师了？”
“你说那是魔术吗！魔术绝对不可能召唤出别人的武器！”
“……你说得没错，这么说或许对他有些失礼呢。简单说的话，答案是道具。话说回来，你应该恍然大悟了吧？这一切全都照着我的剧本在走。”
枪口闪耀出火花，高爆子弹朝向菲飞去，虽然知道无济于事，菲还是将摩利甘之枪架起——四周全被爆炸的光亮笼罩。
菲在燃烧全身的光辉中努力思考，后退并不明智，继续这样下去将无招可出，只能任他宰割。
那白色铠甲或许防御力很强，但遭到摩利甘之枪命中也不可能毫无损伤，那么只能期待吸收生命值的效果，将防御完全放弃，专注在给予损伤上。
菲发出与她外表不符的威武叫声，这时候传来迎击男子的冷冽声音。
“胜算是七成对三成……吧，至于谁是七谁是三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劳尔慢慢架起一把散发出紫色光芒，斧面以红色水晶打造，形状诡异的巨斧。感受到这股压力的菲犹豫着是否要向前逼近，但最后还是向前跨出脚步。
因为，已经毫无退路了。
“很棒的决心，接下来就是最后结局了，菲！”
……
“劳尔先生会获胜。”
感到佩服的工会长，摇着头如此脱口而出。不过，感到困惑的司令官开口发问。
当然，司令官也坚信劳尔会获胜，但还是需要理智地判断状况才行，因此开口说出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在我看来，应该还要很久才会分出胜负吧？”
“菲阁下舍去防御，全力攻击的这个作法并没错。如果我遇到相同情况也只会那么做。”
“说得没错，劳尔接二连三地变换武器，也就是说，不知道劳尔还有什么武器，在缺乏情报的状况下，拉远距离有可能反而变成愚蠢的选择，看到劳尔拿出魔导枪后应该会如此认为吧。因此菲只能选择在摩利甘之枪的攻击范围内进行战斗，已经无法使用特殊技能的状态，更促使菲做出这样的决定……就是那么回事。”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大致理解了。也就是说，劳尔大人拿出斧头对付放弃防御的菲——”
“——开天斧。”
“那把开天斧如同外表所示看起来相当不平衡，也缺乏命中力。不过用来对付放弃防御的菲可说绰绰有余。”
“刚才已经提过了，这场战斗全部照着劳尔的剧本在走……实在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若是劳尔，一定能够以通天眼看穿一切发展吧。不愧是拯救了精灵国的英雄。”
“……拥有如此超凡的才能……不对，战斗者的才能，实在令人佩服。”
“不过……现在还没分出胜负吧？如果和菲比生命值，劳尔大人居于劣势呢。”
但尤拉还是露出微笑，因为确信劳尔已经胜券在握的缘故。
“这点完全没问题吧。”
“为什么？”
“那个男人可是劳尔，是一直以来带领我们的人物。既然他都宣称会拿下胜利，当然不需怀疑。”
……
每次攻击都让彼此的生命值不断遭到削减。
菲的攻击会同时回复生命值，不过劳尔一击所给予的损伤，却足以忽视菲回复的生命值。而摩利甘之枪也是一点一滴地慢慢削减劳尔的体力，已经变成一种类似试胆比赛的战斗。
身受一招几乎砍裂铠甲的斧头攻击，菲的身体传来骨头碎裂、皮开肉绽的感觉。但随之刺出利用特殊技能赋予殴打属性的长枪，则传来击碎骨头的触感。
“这个感觉……从的体力判断，应该能赢……？”
觉得还有机会获胜的菲感到喜悦，如果继续这样攻防下去，或许刚好能够获胜。
完全抛弃防御，只是一股脑地向敌人发出攻击，一心只想着谁会先倒下的惨烈对战开始之后，一直感到焦虑的菲脸上终于出现一点光明。
那是因为她在脑袋里冷静地计算着生命值的消耗量，愈是焦虑，获得的喜悦就愈大。
“哈哈哈！”
一面攻击，同时承受攻击的菲不禁哈哈大笑。
“哈哈哈！劳尔！先耗尽生命值的人好像是你呢！生命值的差异，在这时候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呢！”
一盆冷水浇醒了菲的自以为是。
那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你真的如此认为吗？”
让自己不断陷入苦战，一切发展都在掌握之中的谋士发出的这道声音，让菲领悟到自己的愚蠢。
不可能。
他要如何逆转这个状况？
菲想不到对方要如何逆转，但来自第三者的声音回答了这个疑问。
是一阵优美的旋律。
“你觉得这道声音代表着什么？”
不断互殴，以武器攻击对方身体的菲，不懂这个问题要问什么，端正的脸上不禁浮现疑问之色。
“如果目前为止的所有一切全照我的计划在走，也就是说，至此经过的这些时间也皆在我的预测范围内。那么你觉得这件事，到底代表什么意义呢？”
第七百零七章 大获全胜
劳尔手中的斧头消失，变成一面纯白盾牌。拿着和身上铠甲相得益彰的白色盾牌，劳尔看起来彷佛一位纯白的圣骑士。
盾牌发出清脆声响，弹开摩利甘之枪的攻击。
为什么事到如今，劳尔才要进行防御，原因或许出自刚才那阵旋律，但菲不知原因何在。改为防御的劳尔发出冷冽的声音，夹杂在金属碰撞声中传进耳里。
“还用说吗，胜负已决，战斗已经结束了喔。”
为什么？菲的生命值还剩百分之二十五，这样怎么算胜负已决，菲想要如此呐喊，但却说不出口。
“……封魔水晶的一击无法打倒生命值满格的你。那么只要让你的生命值消耗到能够一击打倒的地步不就得了，现在看来，在刚才的互殴下，你的生命值已经消耗不少了呢。”
“……啊，呜啊！”
菲仓皇地攻击起来，想要让对方闭嘴，不想知道即将到来的的失败。
比零点一秒还要快的金属碰撞声不断响起，菲的连击如狂风暴雨般猛烈。
但是，劳尔却以更加难以置信的速度漂亮挡下。那身手像是在大瀑布下都绝对不会淋湿般轻松写意，同时继续说道：
“……纯粹的战斗能力是我比较低……但防御力却是我比较高。那么我想说什么你应该知道了吧？我要出招了喔，菲，你只能祈祷我的估计错误。”
“啧！”
知道失败迫在眉睫，菲发出狂风暴雨的连击。面对精致五官都扭曲起来，但绝对不显得丑恶的菲，劳尔下了最后一个赌注。
虽然那样告诉菲，但其实计划并没有进行得那么顺利。
首先，封魔水晶确实和特殊技能有点像，不需要消耗魔法值。但依旧被归类为魔法，因此在身穿这个“完美战士铠甲”的状态下无法发动。
如果脱下铠甲，身上的盾牌都会变得无法装备而掉落吧。届时将很难防御菲发出的攻击，如果菲在攻击时加上各种特殊技能，也有可能无法利用封魔水晶在生命值上分出胜负。
这么一来可能会尝到失败。
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获胜的方法。
劳尔看准时机，先脱下铠甲，接着使用持有的道具。
他轻轻笑了出来。
即使在网游中，也没有像这样奢侈地使用道具，这就是现实和游戏——也就是非胜不可的战役和玩乐的不同。
就是现在！
使用盾牌挡掉菲的奋力一击，劳尔瞪起双眼。
解除铠甲，激活封魔水晶。
让自己的周围产生和刚才相同的魔法阵，打算立刻破坏手上的沙漏形状道具——但他突然感到迟疑。
因为涌现一股罪恶感，这样会杀了同伴。
犹豫不决是致命的失误。
菲没有错过这个破绽，立刻发现劳尔拿在手中的道具，刺出附带特殊技能的摩利甘之枪，打算粉碎劳尔的那只手臂。
已经解除盾牌的劳尔，无法闪避菲这一招。
突然，一股感觉涌现。
摩利甘之枪正要粉碎道具时，菲的背脊涌起一股感觉，那感觉是敌意。
菲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充满敌意的人，明显到绝对无法令人忽视。
菲急忙从劳尔身上移开目光，确认旁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接着，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人。
劳尔发动的道具造成了一个直径两百公尺的沙漠，里面只有劳尔和菲，没有第三者存在。自己刚才感受到的敌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做了一场白日梦。
“糟了！”
回过神来的菲惊叫一声，但为时已晚。
粉碎的沙漏，将原本发动时需要花费的时间变成零。
“燃烧大地。”
随着这道声音，在两人之间正中央发出闪光，笼罩所有一切。
在惊人的灼热中，菲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毁灭。
右手粉碎崩落，摩利甘之枪在染白的世界中，慢慢掉到应该是大地的地方，脸庞因为袭来的热量干燥不堪，眼前已经只剩下白色世界。
喉咙也是无比干燥——不知道喉咙是否已经被燃烧殆尽——难以开口说话。即使如此，还是有句话非说不可，菲动员所剩不多的所有生命力，开口赞扬。
“……啊，你真不愧是我器重的学生。”
衷心地对自己最器重同时也是唯一的弟子表达敬意。热浪似乎连束缚也燃烧殆尽，全身虽然无法动弹，但内心却非常自由。
一位不该在此处出现的人，浮现在菲逐渐远去的意识中，那位营造出让胜负分晓状况的人。
基本上，菲的职业天赋可以让精神系的效果失去作用。不过，有一种虽然带有同样作用，但却不被归纳为精神系，那个人就是使用了这个效果。
菲带着微笑说出那个名字。
“……露易丝。”
就这样，菲心满意足地完全消失在白色世界中。
……
解除启动至今的特殊技能“天空之眼”，露易丝将稍稍撅起的嘴唇回复原状，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开口责骂不在此处的人物。
“……笨蛋，那么强的人竟然还遭到精神控制，真的是蠢到极点。”
“怎么了？”
“……嗯？没什么。”
安娜虽然看向露易丝注视的方向，但位于森林中的此处，不管往哪里看去，都只有看到树木而已，但可以从露易丝注视的方向推测出来她在看什么。
应该是在监视主人和菲的战斗情况吧。
女仆恶魔露易丝，如果使用特殊技能，监视的范围可以涵盖直径两公里。因此安娜和露易丝才会在周围进行警戒。
“那么，已经分出胜负了吗？”
“……嗯，是劳尔获得压倒性胜利。”
“果然是这样。”
即使是最强的战士仍然打不赢，安娜的脑海里浮现劳尔的身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自己甘愿跟随服侍的人物怎么可能被打败。
“那么，要去回收菲装备的道具吗？”
露易丝想起解除特殊技能前看到的光景。
“……劳尔好像已经回收完了，我们就按照指示撤退吧。”
“嗯。”
知道露易丝心情不好的安娜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点头赞成露易丝的提议。
菲是因为自己才遭到精神控制，甚至对同伴倒戈相向，即使遭到处决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露易丝虽然明白这点，但还是难免心情不好吧。
露易丝大概是对共同行动过的菲，产生了一点好感吧，如此猜测的安娜，心里虽然想着露易丝真的是恶魔吗，但还是没有问。
第七百零八章 复活
再次打开列表，不出所料，上面列出菲名字的地方已经变成空白。这样就确定菲已经死亡，计划的第一阶段到此告一段落。
劳尔的胸口窜起一股疼痛，虽说别无他法，但像这样亲眼目睹，还是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甚至涌上了罪恶感。
劳尔在内心向菲表示歉意，吞下一口口水，再次转向聚集在此的人们。
“那么，接下来开始对菲进行复活，尤拉你注意看菲的名字，如果和之前一样还是受到精神控制……”
“劳尔大人，虽然不太可能，但到时还请让我们自行处置。”
安娜和露易丝立刻同意总司令的这句话，只有尤拉静观其变。
“司令先生……”
总司令以充满真挚情感的话语，打断劳尔的低语。
“我们非常清楚，劳尔大人的指示很重要，我们必须确实遵从才是。不过我们也绝对不能允许劳尔大人再次遭遇明确危险。”
总司令的目光从劳尔身上移向尤拉。
“菲阁下要是再次背叛，我们精灵士兵将挺身对付，还请劳尔大人袖手旁观。”
了解对方心意的劳尔，无法继续坚持下去。
“我知道了，各位，要是菲再次背叛的话，就交给你们处置。”
所有人一起点头。
劳尔在这样的光景中感到惭愧。
真窝囊。
因为即使做到这种地步，最后还是可能让大家彼此自相残杀。
追根究柢，都是因为自己的不智，全是自己的错。
劳尔想叹气，但看到静静站在旁边，浮现温柔表情的尤拉，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劳尔只要在这里看着就好了，菲的事情很抱歉，但如果连你都失去的话，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即使并非遭到抛弃，但连你消失的话，我们还是会觉得寂寞。”
“……说得没错，身边没有任何人真的很寂寞呢。”
劳尔目光不知不觉移开，脑中回想以前的事。
“……是的，说得没错……在宝物殿也是……真是愚蠢呢。”
劳尔低喃着心中的强烈情感，看向大家。
“开始行动吧！”
劳尔笼罩在充满气势的回应中，发动特殊道具，抓住飘浮在旁边的法杖，将它转向大厅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座金币堆成的小山，数量约有十万枚，这是让菲复活所需的数量。
这时，金币山开始变形，慢慢从固体变成液体。
在守卫们滴水不漏的防御中，融化的金币变成一条河，流向一个地方。一万吨金币像是遭到压缩，变得愈来愈小，化为人形，最后变成一个黄金人偶，黄金光芒也愈来愈弱。
不久黄金光芒完全消失，只剩下白色的肌肤和黑色的长发，出现在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是菲。
“尤拉！”
劳尔目不转睛地盯着菲，大声呼唤尤拉的名字。
“请放心，似乎已经解除精神控制了。”
“是吗……”
涌现的强烈安心感让劳尔不禁抚摸自己的胸膛，感觉到精神稳定下来。接着，他伸手进入背包，取出一件黑色披风，朝躺在地上的菲走去。
紧闭双眼，静静躺在地上的模样彷佛尸体一般，但她确实已经复活了，这个事实本身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刚复活的菲，身上当然没穿衣服，处于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的状态，劳尔慌张起来，甚至没有想到只要看向其他地方即可。
劳尔急忙将手上的黑色披风丢过去。
在空中张开的披风，不偏不倚地盖住菲的全身。
我才不觉得可惜！会去注意菲的身体，只是因为单纯地感到有些好奇，没错！
不知道是在向谁解释的安兹，带着如此手足无措的心情走向菲。故意走得很慢，或许是因为想要稍微冷却一下发热的脑袋。
劳尔一站到面前，菲便像是刚好感受到有人接近，睁开那双黑色眼睛，带着睡眼惺忪的模样打量四周，将目光停在劳尔身上。
“劳尔？”
像是睡呆了的口气。不过当中确实能感到友好之意。虽然尤拉和管理系统都已经加以保证，但自己亲身感受后欣喜万分的劳尔，跪下来抱起菲。
“唔、咦？”
无法相信如此纤细的身材，竟然会有那样惊人的身体能力。
劳尔不理会似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带着失神表情发出奇怪言语的菲，双臂抱得更紧。
“太好了……不对，抱歉，全都是我的失策……”
“咦？那个，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劳尔是不可能有所失策的！”
菲冰冷的手回抱过来，她的双手像在吃豆腐般令人有点不舒服，但觉得她应该是在确认复活后的触感，因此劳尔没有制止。
不过，尤拉发出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抗议。
“……劳尔，菲或许已经累了，到此为止吧。”
“的确没错呢。”
虽然是用精灵的大仪式，但和普通复活一样，会有一些惩罚。
“之后再告诉我详情吧，在此之前，有几件事想先问一下。”
劳尔放开抱住的手之后，菲就浮现遗憾的表情。反观尤拉倒是露出和往常一样的温柔微笑。
“请尽管问……对了，劳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而且还穿成这样，劳尔又如此对待我，是不是我惹了什么麻烦呀？”
“这也是我要问的事，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是的。”
“……抱歉，菲，把你最后记得的事情告诉我。”
菲的最后记忆只有到五天前，从那个瞬间到现在为止，完全没有印象。
劳尔也可以像在当初寻找精灵国的时候一样，利用道具搜索记忆。但那个道具只有一个，当时已经用掉了，劳尔也办不到。
到底是谁对菲出手？
一切尚未明朗的现在，因为资讯太少还无法解开这个谜题。
不过可以确认的，就是对菲使用圣遗物的人再次潜入水底，消失无踪。
“不知幕后黑手是谁的话可是相当棘手，对方很可能会在水底伺机咬己方一口……不，也许我应该庆幸这次事情没有闹大……总之，敢对菲做出这种事的家伙，我一定会好好报复。”
劳尔硬把愤怒忍下来，温柔地询问菲。
“其他还有什么异常吗？”
按照神官长说明，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使用大仪式复活不会出现降级的情况，但不清楚是否真的如此，说不定，菲会在复活后降低等级。
第七百零九章 诱饵
菲摸摸自己的身体后回答劳尔。
“好像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
松了一口气的劳尔，呆呆望着菲，思考关于复活的各种问题。
尤其特别希望，在那座墓地遇到的克莱尔等人，如果也能和菲一样，在复活时失去记亿就好了。
不过，这只是一厢情愿的乐观想法。
不知道菲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也不能保证，复活时情况相同。
正当劳尔思考着这些事情时，菲已经和尤拉她们交谈起来。
看着眼前的景象，劳尔可以确信，自己的眼中一定浮现出向往之色吧。
不知为何，脑中浮现自己独自一人行走在道路上的场景。
那是过去自己的孤独写照。
劳尔轻轻伸出手，在空中停了下来。好像那里有一片看不见的玻璃挡住一样。
劳尔涌现一股寂寥感。
感觉好像同伴们存在的那个温暖之处投射在萤幕上，—而自己却在其他地方一样。
如果自己进到里面，她们会对自己表现出尊敬的态度吧。那是一种敬畏，不是那种相同的温暖。
这令他觉得相当遗憾。
正当劳尔无力地垂下手时，似乎感受到劳尔有些异样的尤拉突然回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劳尔，被这种难以理解的眼神注视，正想要开口询问“怎么了”的劳尔，眼中的光芒突然变得强烈。
因为尤拉温柔地伸出手，劳尔一阵犹疑后，抓住那只手，就这样被拉进自己所向往的那个小圈子中。
尤拉最先开口，其他人也跟着陆续说话。
“劳尔，你也说说菲吧，这次竟然犯下这种失误。”
“完全没错！身为最强战士竟然遭到精神控制，真是有够逊的！”
“……还是不要太严厉比较好。”
“哈，哈哈哈。”
劳尔虽然被大家的惊讶眼神笼罩，但仍忍不住从口中发出笑声，不对，不是从口中，而是从心里发出。
笑到心满意足后，劳尔才默默转向菲。
“我之前也告诉过尤拉，这次错不在你，菲。明明掌握各种资讯却没有想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我，才是最须责骂的对象。菲你没错，将这句话牢记在心吧。”
“谢、谢谢你。”
“露易丝，你负责向菲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问题吧？”
露易丝一鞠躬，示意了解。
“对了，幽香她——”
“正让她当诱饵。”
劳尔冷静地说出让属下当诱饵的这句话后，大家只是点点头，但还是表现出疑惑的态度。于是劳尔继续解释下去。
“虽非本愿，但只能这么做了……虽不知道为什么菲会被盯上，不过，如果对方想要找下个对象，很有可能会找上曾和她同行的幽香吧。所以我并没有叫她回来……安娜，之后你便使用你的分身火速前往支援幽香……虽然幽香是诱饵，但我可是没有打算让她被吃掉，所以你的任务是阻挡敌人接近幽香。”
命令完毕后的劳尔眯起眼睛……总有一天会遇上对菲使用圣遗物的家伙吧，到时候一定要他加倍奉还！
“了解，我会尽快行动。”
安娜轻轻低头表示明白。猎首兔安娜的招牌技能“完美分身”，能够召唤完美复制自己能力的分身，和菲的“勇者之魂”十分相似，但安娜的分身更加完美，因为连情感也能复制，而菲的“勇者之魂”则是完全的战斗工具。
“麻烦你了。虽然经历了这件事，但我可不想再次亲手杀害你们。”
大家全都感动地低下头来。大概理解到劳尔竟然如此珍惜自己吧。果然把话说出口，破坏力也跟着大幅提升呢。
菲似乎稍微察觉到自己发生过什么事，脸上浮现惊愕之色，露出惭愧至极的模样。
劳尔以手势告诉她不需在意，这时候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劳尔先生。”
“怎么了，安娜？”
“请问，需要清除战斗痕迹吗？”
“没有那个必要，你知道吗？毁掉封魔水晶的话，里面的强大能量会爆发，似乎足以将周围一带夷为平地喔。”
“原来如此。”
安娜理解似的点点头。
“……抱歉，假的啦。不过就是这么回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封魔水晶似乎是稀有道具，所以应该没有人能拿它做实验吧。再来就是让铸造师在打造出来的毁损铠甲上，加上一些烧焦痕迹，感觉像是经过一场激战的模样。”
“了解。”
安娜露出微笑，那是非常残酷——也非常美丽的笑容。
……
金牌冒险者佩洛提，打开冒险者工会大门。
冒险者们的敬意与崇拜眼神立刻朝向他。
佩洛提很习惯这一幕，但和一个月之前相比，注视的眼神似乎变得没有那么热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将目光移动到布告栏上的委托内容，很遗憾似乎并没有看到金牌的任务。
只有金牌冒险者才能执行的委托任务，的确不是很常出现。不过这次的原因并非委托很少，而是出现了很快就把金牌以上任务解决的冒险者。
“……劳尔先生吗。”
佩洛提半抱怨地脱口说出这个名字。
大约一个月前，这个男人消灭了能力想必相当强大的吸血鬼。
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惨烈激战，他并没有亲眼看到那场战斗，但只要看过那场战斗的遗迹，大致就可以想像那是一场怎么样的战斗，因此同行的伊格法尔等成员遭到波及导致他们全灭收场，这个结果并不会让人感到惊讶。
不对，只要参与了那场战役，绝对是死路一条。
爆炸的封魔水晶，让大范围的土地变成黑色大地，其中一些地方甚至变成沙漠地带。令人吃惊的是，如果不那么做就无法打赢吸血鬼。
反过来说，赢得胜利，平安生还的他们，自然被认为是比吸血鬼这种佩洛提根本打不赢的魔物，还要强的怪物。
刚才语气之所以变得谦卑，也是因为他已经强到不得不令人表示尊敬了，
就在对这样的绝对强者心驰神往时，听到开门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一阵风窜进工会般，涌现一阵刺耳的鼓噪。
隐约了解鼓噪原因的佩洛提，也将目光转到周遭众人的注视方向，果然看到不出所料的人物。
城镇中的话题人物劳尔。
身上穿着铠甲，腰间挎着剑，后面带着绝世美女。
“那种品质的铠甲……到底价值多少钱啊？”
那副超高级铠甲，在历劫归来时严重破损。到处都是烧焦、破裂的爪痕，但现在那副铠甲没有半点伤痕，在日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这是魔法师工会动员所有魔法师成员，利用魔法修复的结果。
挂在胸口的金属牌是活生生的传说、冒险者的崇拜对象、保护弱者人类不被强大种族伤害的人类王牌——白金。
他的功绩已经远远超越金牌，过去不曾出现在马提拉的最高阶等级。
第七百一十章 重逢
开始出现在故事中的英雄人物大驾光临，让冒险者工会内的热烈气氛急速上升。
“王国的第三位白金冒险者……”
“他就是……劳尔吗……而后面的那位是安娜，那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你知道那座森林吧，有一大部分被烧个精光听说就是他的杰作喔……听说是利用魔法烧光光的……”
“不会吧，怎么可能……如果能够利用魔法烧成那样，就已经不能说是人类了吧？”
“应该是能够办到的少数人之一吧？白金级是登峰造极的冒险者，即使说他是白金级中的白金级我也一点都不惊讶呢。”
在众多崇拜目光的注视下，劳尔从容不迫地走向柜台。和柜台小姐讨论委托任务的冒险者们，纷纷让道给这位最高等级的冒险者，脸上浮现的是尊敬和恐惧。
劳尔若无其事地向柜台小姐搭话。
“我们负责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请再帮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工作。”
柜台小姐睁大了双眼，但立刻回复原状。佩洛提知道柜台小姐睁大双眼的原因。劳尔他们接下的工作，即使是金级的冒险者小队都觉得很棘手，一定需要好一阵子才能解决，但劳尔他们却三两下就摆平了。
没错，只要交给他，即使是金级任务也能轻松解决。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最高级阶冒险者就是有这样的本领。
“没生意可做了呢。”
佩洛提不禁发出牢骚，不过他当然不是认真的。到达金牌的领域之后，若不是有什么特别情况，应该都已经存到即使退休也能半辈子无忧无虑的财富，到达这领域的冒险者会继续冒险，大都是为了金钱之外的其他理由。
“啊，劳尔先生，非常抱歉，现在没有什么任务能够委托劳尔先生，还请见谅。”
柜台小姐站起来，深深一鞠躬。
“这样啊——”
有什么话想说的飞飞，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下来，过了数秒后再次开口：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因为我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办，先回旅店了。如果有什么急事就到旅店找我吧，知道我投宿在哪间旅店吧？”
“知道，劳尔先生请放心。”
劳尔点点头，帅气地转身扬起红色披风，迈步而出。
从旁边经过时，隐约有听到劳尔的说话声。但因为太过小声，佩洛提听不出来那断断续续的说话内容是什么。
佩洛提没能听见的，是劳尔向远方同伴告知行动方针的话语。
……
抬头仰望，从一早就覆盖整片天空的乌云，彷佛终于忍耐不住，吐出了蒙蒙细雨。看着眼前烟雨蒙蒙的世界，王国战士长马克啧了一声。
要是能早点离开，也许就能及时回家，不用淋这场雨了。
举目了望天空，厚重的乌云密不透风地笼罩着里。王国的王都，看不见一点隙缝。就算继续等下去，恐怕也盼不到雨停了。
他放弃留在王城内等雨停，披起附在斗篷外套上的帽子，往雨中踏出脚步。
看门守卫一看到他就直接放行，他走向王都中央大道。
这条大道平时充满活力，不过现在没什么人，只有几个人在湿透发黑的路面上小心翼翼地走着，以免摔倒。
看路人寥寥无几，雨应该已经下了有一段时间。
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就算早点出来应该也是一样。
大雨把斗篷外套淋得越来越沉重，他默默地走在雨中，与穿着同样雨具的几个人擦身而过。虽说这件斗篷外套能够当成雨具，但**的触感黏在肌肤上，令人相当不舒服。马克加快脚步，赶路回家。
离自己家越来越近了，很快就能从湿答答的外套获得解放，想到这点，马克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他的意识不经意地被某个东西吸引过去。在宛如披着薄纱的世界之中，从大道往右转进一条小路，有个丝毫不在意自己被雨淋湿，坐在地上全身脏兮兮的男子引起了马克的注意。
头发似乎是随便染染，发根处看得见原本的发色，湿透了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滴着水滴。那人有点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的五官。
马克的目光之所以会停留在男子身上，并不是因为在这场雨之中，那人连雨具也没穿，不在乎自己被淋湿而让马克觉得奇怪。他是从男子身上感觉到一种不协调的突兀感。尤其是男子的右手，特别吸引他的目光。
那人就像孩子握着母亲的手不放，紧紧握住了一把武器，与男子脏兮兮的外观极不搭调。那是出产于据说位于遥远南方沙漠中的都市，一种称为“刀”的武器，非常珍奇。
“竟然握着刀……是盗贼吗……不对。”
马克产生一种奇妙的心情。就像扣错了一颗钮扣那样，不对劲的感觉。
马克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望着男子的侧脸时，霎时之间，记忆如怒涛般复苏。
“你该不会是……瓦、瓦鲁？”
话一出口，马克立刻有种念头，觉得不可能。
过去王国御前比武之际，在决赛交战的对手，瓦鲁。
与自己激烈对战，打得难分难解的那个持盾男人的身影，至今仍烙印在葛杰夫的脑海里。那是自从自己握剑以来，直至今日，所遇过的战士之中最强的敌手——也许这只是马克一厢情愿的想法，但他至今仍将瓦鲁当成劲敌，无法忘记他的容貌。
没错。这个男人的侧脸，与记忆中的劲敌酷似。
可是，这不可能。
相貌的确十分神似。虽说岁月造成了些许变化，但还能清楚看出昔日风貌。然而马克记忆中的男子，从不曾露出这种懦弱的表情。他对自己的战士本领充满自信，浑身散发熊熊燃烧的激烈战意，甚至可以说是自大，而不是这样一副落水老狗的德行。
踩踏出啪唰啪唰的水声，马克走向男子。
男子仿佛对声音产生反应，慢吞吞地抬起头来。
马克倒抽了口气。从正面一瞧，让他转而确信。男子确实是瓦鲁。
只是，他已经失去了过去的光辉，完全成了条丧家之犬。马克眼前的瓦鲁就是这副样子。
瓦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种称得上懒散的笨重动作，绝不是战士该有的举动。就连老兵都不会是这副德性。他的目光就这样垂落地面，不发一语地转过身去，然后无精打采地走开了。
第七百一十一章 弱小
那背影在雨中越变越小，马克有种预感，一旦就这样分开，自己将再也见不到瓦鲁，赶紧走上前叫道：
“……瓦鲁！给我站住！”
如果对方说“你认错人了”，马克打算说服自己他们只是长得像罢了，而且对方的武器也确实和印象中那标志性的大盾不同。然而，一个蚊子叫似的声音传进了马克的耳里。
“……马克吗？”
毫无气势的声音。那声音与当初挥盾冲向自己，记忆中的瓦鲁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愕然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堕落。这种人马克也看多了。一味逃避，追求安逸的人，常常会因为一次失败而失去一切。
然而，他就是无法将那种人与那战士天才瓦鲁联想在一起。也许是因为他不想承认过去最强的敌手，如今竟然落魄到这个地步。
两人的视线产生交集。
这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脸颊消瘦，眼眶下面浮现着极深的黑眼圈。两眼无神，面色苍白。简直像个死人。
不，死人还比较好……瓦鲁是成了行尸走肉……
“……马克，毁了。”
“什么？”
听到这句话，马克第一个看向瓦鲁握着的刀。然而，马克察觉到自己弄错了。他说毁了，指的并不是武器。
“我说啊，我们算强吗？”
他无法回答“强”。
马克的脑中想起了最近的那件事，也就是边境都市马提拉出现强大吸血鬼那件事。号称王国最强的他，应该也打不过那个吸血鬼，却被冒险者给击败了。自己也不过就这点程度，他绝不敢抬头挺胸说自己有多强。
不知道是如何解读马克的沉默，瓦鲁又继续说：
“弱啊，我们很弱，毕竟就是人类，人类就是弱，我们的实力不过就是垃圾，终究只是人类这种劣等种族。”
没错，人类很弱。
跟龙族之类的最强种族相比，体能差距一目了然。人类既没有坚固的鳞片、锐利的爪子或能翱翔天际的翅膀，也无法喷出毁灭万物的吐息，哪里能与之抗衡。
正因为如此，战士才会向往屠龙的壮举。凭着自己千锤百链的力量、战友们与武具，击败有着压倒性差异的种族，是一种荣誉，是只有一部分的超战士才准许拥有的功勋。
这么说来，瓦鲁是屠龙失败了吗？
因为伸手企及遥远的高处却构不到，因此才失去了平衡，坠入深渊了吗？
“……我不懂。只要是战士，不是都明白这一点吗？人类本来就很弱啊。”
对，他不懂，谁都知道有所谓遥不可及的高处。
瓦鲁虽被赞誉为邻近诸国最强的战士，但他自己却对此抱持疑问。
例如帝国就有比自己更强的战士，更近的主教国也有一个最强圣骑士。再说比起身为人类的马克，食人魔或巨人等亚人种的基础体能更优秀。因此，如果这些种族练成了同等程度——就算稍微差一点也行——的技术，马克必定赢不过他们。
高处只是肉眼看不见，但确实是存在的，马克很明白。难道瓦鲁不明白这一点吗？只要是战士，谁都明白这理所当然的道理啊。
“的确有比我们更强的种族。所以才要努力战胜他们，不是吗？”
要相信总有一天能到达高处。
然而瓦鲁用力摇头，湿透了的头发将水滴飞溅至四周。
“不对！不只那种程度！”
他吐血般地呐喊。
眼前的男人终于与马克记忆中的形象产生重叠。他似乎从中感觉到瓦鲁持盾出招时的气魄。纵然呐喊的内容与气魄正好相反。
“马克！真正的强者是再怎么努力也构不着的。人类这种种族就是构不着。这就是强者的真相。我们的力量不过就像拿着棒子乱挥的小孩。就像小时候玩过的扮战士游戏！”
他以丧失感情的平静表情，面对着马克。
“……我说啊，马克。你对剑术有自信吧？可是……那只是垃圾。你只是拿着垃圾，自以为在保护人们罢了！”
“……你看到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看到了，也体会到了。那是人类绝不可能征服的高峰。”
瓦鲁有些自嘲地笑了。
“不，我看到的甚至不是强者的真本事。我的实力差太远了，没资格目睹真正的顶点。那只是玩玩罢了，真是滑稽。”
“那你就应该努力锻链，以求有一天能看见那个顶点……”
瓦鲁勃然大怒，一张脸扭曲起来。
“你什么都不明白！人类的肉身绝不可能接近那个怪物。就算挥剑挥到超越无限次也构不着，这是肯定的！无聊透顶，我到底都在拿什么当目标啊。”
马克无言以对。
马克看过这种心灵受创的人，因同伴死在眼前而灰心丧志之人。
没有任何办法能救他们，外人帮不了他们。他们必须自己坚强振作起来，不然旁人再怎么伸出援手都没用。
“……瓦鲁。”
“……我告诉你，马克，我们的实力不值一提，在真正的强大力量之前，那只是垃圾。”
从他身上，实在已经看不出过去的雄壮英姿了。
“……很高兴最后能见到你。”
马克眼神悲痛地目送转身离去的瓦鲁。
看到过去最强的劲敌，身心受创地离去的可悲模样，马克已经提不起精神叫住他了。然而他离去之际留下的短短一句话，马克无法充耳不闻。
“这样……我就死而无憾了。”
“等等！等等，瓦鲁！”
怀抱着烈火中烧的感情，他对着瓦鲁的背影大喊。
他走过去，抓住布瓦鲁的肩膀一拉。
踉跄的模样已然失去过去的光辉。然而，即使马克是用自己的全副臂力拉住他的，但他虽然失去平衡，却没有摔倒。这是因为他的腰腿锻链扎实，平衡感很好。
马克稍微安心了。他直觉明白到，过去的强敌实力并没有退步。
现在还来得及，他不能就这样见死不救。
“……你这是做什么？”
“去我家吧。”
“住手，不要想帮助我，我只想死……我不想再活在恐惧中了，不想看到影子就害怕是不是有人在追我，我已经不想面对现实了，不想承认自己是拿着垃圾在沾沾自喜。”
瓦鲁近乎哀求的语气，让马克心中产生一股烦躁。
“闭嘴，跟我来。”
说是叫他跟自己来，马克实际上是抓着瓦鲁的手臂，径自往前走。瓦鲁步履蹒跚，也不抵抗，只是乖乖跟上来。看到他这副模样，使马克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快感。
“换件衣服，把饭给我吃了，就立刻去睡觉。”
第七百一十二章 援手
王国，王都。
总人口上有九百万人的都市，最适合用“古老都市”这个词来形容。不但说明它历史悠久，也暗指其中的日常生活永远是那么平淡，只是个陈旧而毫无生气的都市，一成不变等各种含意。
只要走在马路上，就能立刻理解这一点。
左右林立的房屋大多老旧而质朴，没有一丝新奇或华美。不过，每个人对这样的街景各有不同观点。没错，想必有人会认为这是历史悠久、沉稳自若的一种风骨，当然也有人会觉得这是个永久停滞、枯燥无趣的都市。
王都仿佛一路走来，始终如一，将会维持现状继续存在千秋万世，殊不知没有一种事物能长久不变。
王都内有许多道路未经铺装，这些路面每逢天雨就会立刻满地泥泞，呈现一片都市内不该有的光景。然而这并不表示王国的水准低落，是帝国与主教国的水准太高，一开始就无法相提并论。
道路幅度也不算宽，因此虽然没有人会大摇大摆走在马车前面也就是马路的正中央，但市民摩肩擦踵走在马路两旁的模样实在凌乱不堪。王都的居民早就习以为常，能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就算两人迎面接近，也能在快要撞上的前一刻巧妙闪开。
不过安娜此时行走的马路，不同于王都内大多数的地点，少见地以石板铺装而成，而且道路也很宽敞。
只要瞧瞧左右两旁就知道原因，路旁栉比鳞次的住宅无不富丽堂皇，散发富裕的氛围。
因为这条充满活力的马路，正是王都的主要街道。
安娜从容迈步时，受到她那美丽宁静的容貌与英姿焕发的气质吸引，路过的男性几乎没有不回头者。有时甚至有男性从正面对她吹口哨，不过安娜不以为意，仍然紧盯前方，脚步没有一刻产生紊乱。
本以为在抵达目的地之前绝不会停止的双脚忽然站定，留意左右驶来的马车后九十度转弯，横越了大街。
她往一个老太太的方向走去。地上放着堆满货物的背架，老太太在一旁摩娑着脚踝。
“怎么了吗？”
突然被人搭话似乎让老太太吃了一惊，她抬起脸来，眼中满是强烈的戒心。不过，一看到安娜的相貌与那身看起来很贵的穿着，警戒之色便淡化不少。
“你好像有困扰，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不、不用了。怎么好意思让这位小姐帮我……”
安娜说出出发前主人曾交代的话语。
“请别介意。向有困扰的人伸出援手，是理所当然的。”
安娜和气地微笑，老太太顿时红了脸。美丽女仆展露的动人笑靥卸除了她的最后一道心防。
原来老太太做完摊贩生意，打算回家，半路却不小心扭伤了脚，正在伤脑筋。
主要街道的治安还不算坏，但不代表走在街上的市民全都是心地善良。要是随便向人求助，运气不好也可能被洗劫一空。老太太知道实际上发生过这种抢案，所以才不敢轻易寻求帮助。
既然如此，问题就简单了。
“我你您回家吧，可以请你带路吗？”
“小姐，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因为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本来就应该伸出援手。”
安娜转过身去，背对一再道谢的老太太。
“来，请趴在我的背上。”
“这、这个……”老太太困惑地说。“我这身脏衣服，会弄脏小姐好衣服的！”
“衣服脏了又怎样呢。帮助有困扰的人，不需要在意这点芝麻小事。”
帮助弱小的人是正确的行为。
这是劳尔谆谆教导的话语，这对于安娜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因为她认为弱者是无用的，当然也不配得到帮助。
不过，既然主人一再嘱咐，那就要认真执行，如此心想的安娜忍住心中的嫌弃，深吸一口气，保证脸上的笑容不变质。
安娜说服了一再推辞的老太太，背起了她，一只手拎起背架。
即使拿着沉甸甸的背架却依然步伐稳健的模样，不只是老太太，任何看到的人都发出敬佩的叹息。
安娜在老太太的带路下，踏出了步伐。
……
男人点燃了挂在腰间的提灯。提灯用的是特殊油料，因此冒出了绿色火焰，诡异的火光照一见四周。
来到室外，彷佛有一股热气迎面而来。男人露出厌烦的表情，但这个季节本来就热，无可奈何。就算太阳已经下山，这个时期王国内的所有地方都是闷热难耐。话虽如此，酷暑期都已经过了，接下来应该会徐徐增加寒意，但目前还不见丝毫转凉的徵兆。
“唉，今天也好热啊。”
“就是啊。听说往北一点，海边附近好像比较凉快些。”
男人抱怨道，今晚同行的搭档答腔。
“要是能下场雨，就会凉快点了。”
他边说边抬头看看天空，然而天气晴朗得很，别说乌云，连一片云都没有。群星看起来异样地硕大，就只是一如往常的夜空。
“就是啊，要是能下场雨该有多好……好啦，干活喽。”
要说这两个男人是普通的村民，似乎都有些不对劲。首先是他们的武装配备。腰上挂着长剑，身穿皮甲，无一疏漏——以村落防备来说，装备的武器防具似乎太过正式。不只如此，两个男人的肉体与脸孔都不像是庄稼汉，而是隐藏着惯于施暴的气息。
两个男人闷不吭声，开始在村子里走动。
暗夜笼罩的村子悄然无声，除了两个男人的脚步声外，听不见一点声音。在彷佛万物灭绝的阴森气氛里，两个男人镇定地继续前进。他们沉着的态度，证明这种巡逻是每天的例行公事。
男人们漫步的村子被高墙团团围住，光是肉眼可及的范围内就搭建了六座了望台。那结构盖得十分稳固，即使在魔物出现频仍的边境村落，也看不到这么坚固的了望台。
此地与其说是村落，倒不如说是个战略据点。
不过即使如此，若是第三者来看，或许也只会觉得是个戒备森严的村子。然而接下来的光景才真的令人蹙眉。
那片景观就是如此奇异。建造护墙的时候，一般都只会围着居住的建物或仓库盖个一圈，田地则置于墙外。因为如果要把田地也围进村子，建造足以围绕广大耕地的护墙将会劳神伤财。然而这座村子，却把随风摇曳的绿草当成黄金似的小心保护，围在村子里。
第七百一十三章 暗杀
在这个奇怪村子里走动的男人，从一座了望台上感受到视线。实际上，楼台上应该有装备了弓箭的同伴。遇到状况时只要将提灯高举过头摇一摇，就可以得到同伴的支援。
想到同伴的本领，男人不太想请他进行支援射击，不过只要把钟敲响，所有同伴都会起床，倒是让人十分安心。
因此如果搞错状况错摇了提灯，会被换班睡觉的同伴念一顿，但男人决定只要有任何一点异状，就要立刻摇动提灯。
他可不想为了小事丢掉性命。
说归说，其实他不认为会发生什么状况。他已经几个月以上重复同样的巡逻工作，想必今后也会永远继续下去吧。
男人一边对未来感到厌腻，一边沿着规定的路线，在村中漫步。
当男人正好走完一半的巡逻路线时，突如其来地，一个像是蛇的物体覆盖住男人的嘴巴。不对，那不是蛇。紧黏男人口部不放的物体，是章鱼的脚。
紧接着男人的下巴被一把抬起，暴露在外的喉咙产生一道烧烫的痛楚。一连串的动作耗时不到一秒钟。
喉咙处传来咽下某种液体的声音。
那是男人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捣住男人嘴巴的手松开，从背后支撑着他免于倒地。确认刺穿喉咙的魔法武器“吸血魔刃”已经将血喝干，才将它拔出。
抱着男人伫立的，是个身穿黑衣的人物。除了眼睛之外，所有部位皆以布遮掩，全身包裹着漆黑衣服。衣服本身是布制的，以护手护膝等防具提高防御力。胸部也一样覆盖着金属板，但明显隆起。
同样地，另一个男子背后也有个身穿相同装扮的人物。这人也与前者相同，覆盖胸部的金属板有着隆起。第一个人看向第二个人，只轻轻点了个头。
她确定暗杀成功后，窥探周围。看来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状况。
她心中的某个角落松了口气。
虽然有提灯照明，不过她们与两个男人密不透风地贴在一起，从楼台上应该很难看出多了两个人。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袭击的瞬间，从一个影子短距离转移到另一个影子的“暗渡”可能遭人目击，不过现在这种担心也已成为过去式。
她没去管吸了血而更增红艳的短剑，支撑着快要倒下的男人身体。
从了望台上站岗的那些人来看，两个本来在巡逻的男人应该就像停下了脚步，不过若是让两人继续站着不动或是无力倒下，肯定会引起疑心。
因此得立刻采取下个手段。不过，那不是她的工作。
突然，女子隔着手心，感觉到男人无力的身躯好像打进了一根柱子。下个瞬间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男人僵硬地开始移动。
男人明明已经断气，竟然还能行动，但女子并不惊讶。因为一切都是照计划来。
她放开手，同时发动特殊技能。这是她取得的忍者技能之一“潜影”。使用这种能力的人可以完全融入任何影子当中，以一般肉眼绝对不可能辨识出来。
抛下融入影子里的两人，男人们像解开了锁链般向前迈步，顺着他们本来该走的巡逻路线步行。看起来就像是他们想起了自己的工作内容，然而他们走路的速度迟钝而笨重。伤口并未痊愈，喉咙上的一条红线却没有继续喷出鲜血，是因为所有血液早已流光。
这样的两人却还能动，原因无他。他们只不过是变成了僵尸，听从制作者的命令行动罢了。
做出僵尸的人不是她们。
一般人看来，这里只有两个男人，纵使看穿了她们的隐形也只有四人。然而这里其实有第五个人。这个无形的第五人，就是僵尸的制造者。
她们的眼睛也看不见其人身影。不过她们修得的忍术特殊技能中，有一项能够检测出以魔法或特殊技能隐藏的存在，而检测到的反应就在眼前。
“这边已经准备妥当。”
“完美。”
她压低声音向对方说，立刻得到一个同样小声的回应。
“嗯，知道了，我都看见了。我要前往下一个地点，得尽量抓个身分够高的人才行。”
这也是个女子的声音。不过她的声音较尖，给人一种稚嫩女童的感觉。
“我们也要开始进行袭击。另外两人呢？”
“会不会是没机会出场，就在摸鱼？”
“怎么可能，那两人潜伏在村子附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就从里外两边同时展开攻击行动。好。我去第一优先的那边。你们也按照预定行事吧。”
匿迹潜形的同伴轻飘飘地浮上空中。这是以“飞行”进行的空中移动。
逐渐远去的存在感，消失在她称为第一优先的建筑物。那是这座村子里的其中一栋建筑，也是必须当先抢下的重要据点。
其实本来应该以别的建筑物为优先，之所以将这栋建筑摆在第一顺位，是考虑到讯息魔法的问题。
很多人认为这种魔法传递的内容缺乏可信度，不予采用。但也有人不以为意地运用。像是由国家主导培训魔法师的帝国、以获得第一手情报为优先的一部分大商人，还有支配这座村子的敌人都是如此。因此她们首先必须做的，就是逮住建筑物里的联络员。
既然同伴已经前往，她们也得早点移动到目标地点附近躲藏起来。因为一切必须在相同的时间点进行，得趁敌人尚未发觉时完成袭击才行。
两名忍者呼出一口气，开始奔跑。
从暗处移动到暗处的两道身影，常人是无法目视的。岂止如此，若是一并使用身上配戴的魔法道具，纵使是高等冒险者一样很难发现。换句话说，这座村子里没有人能看见她们的身影。
并肩奔跑的同伴灵活地动着手指。虽然只不过是弯曲手指的动作，她却一看就懂。
——幸好他们没带狗。
她以手指回答“同意”。
这是暗杀者常用的手语，像她们这样技艺纯熟的专家，使用手语就跟讲话一样快。她们也有教同伴使用，可惜同伴只学会打简单的暗号或行动指示。然而她们俩的手语无论是速度还是词汇都达到日常会话水准，两人常常用手语像这样说悄悄话。
——说得对。没有狗被血腥味吸引过来，轻松多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黑粉
要是巡逻人员有带狗，暗杀就没这么简单了。她们有准备应付狗的手段，不过麻烦事自然是越少越好。
她如此回答后，同伴的手指高速动着。
——那么我前往预定的建筑物。
她回答“了解”，身旁奔跑的同伴就错开方向，往一旁去了。
剩下她一个人继续疾走，同时侧眼看了看田地。
田里栽培的既非麦子等谷物，也不是蔬菜。农作物的真面目，是在王国内蔓延势头最为严重的违法药物，“黑粉”的原料植物。在这高墙围绕的村子里有好几处农田，但栽培的作物全都一样。证明了这个村子正是药物栽培的大本营之一。
这种名叫黑粉的药物又被称为“莱拉粉末”，是一种黑色的粉状药物，使用时以水调匀后饮用。
由于这种药物大量生产，价格低廉，又能轻易带给使用者欣快感与陶醉感，因此成了王国最知名的违禁药物。虽然它除了上述效能之外也具有中毒性，但使用者却相信这种药物没有副作用，因而被广为滥用。
她想起黑粉的情报，不屑地嗤笑。
没有一种药物不会有副作用。“只要想戒就能戒掉”，真是痴人说梦。她们解剖黑粉成瘾者的遗体确认过，每具尸体的脑子都缩小到常人的五分之四。
以野生植物调合而成的黑粉，原本可是强力的毒药。怎么会有人相信这种剧毒植物没有中毒性？
泛滥于大街小巷的黑粉只具有成瘾效能，是因为原料是人工栽培，药效较弱。
即使如此，这些黑粉仍然具有强烈中毒性，必须经过很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排出体外。因此大多数的服用者停止服用之后，都会在毒性完全排出体外前再度开始服用。除非以神官们使用的魔法强制排毒，否则成瘾到了一定阶段的中毒者，几乎不可能平和既然自己的意志力完全戒掉。
这种可怕的药物最棘手之处，在于成瘾症状不明显，就算陷入环境也不会产生暴力倾向，危害他人。因此王国高层人士不了解这种药物的危险性，光是尽力取缔其他药物，黑粉几乎受到默许。
难怪帝国要提出抗议，怀疑王国拿生产黑粉当地下产业了。
就她而言，当她还是个暗杀者时，会在某些情况下使用，组织也有栽培这种药物，因此她并不感到排斥。这种麻醉药品只要运用得当，也能发挥良好效果。说穿了，其实就是一种具有危险性的药草。
不过这次的工作是受人之托，跟她个人的意见无关，只是……
“……未透过冒险者工会的委托有点危险。”
她也不太能接受这次的委托就是了。
她蒙面布底下的表情苦涩起来。这次的委托人是小队领队的朋友。虽说对方会支付合理的报酬，但接受未通过工会的委托有可能引发各种问题，就算她们是王国仅有的两支白金冒险者小队之一也一样。
“嗯？现在好像变成三支了？”
思及于此，她想起有听说出现了新的白金级冒险者，就在暗自思忖之际，她来到了代号为“二号”的建筑物。
她的职责就是回收这栋建筑物内的所有情报，结束之后还得在田里放火。
熊熊燃烧的药物冒出的浓烟确实有毒，但必须这么做，任务才能结束。
根据当时的风向，有可能会危害到村民，但是她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办法能疏散村民。
必要的牺牲。
她如此告诉自己，将村民的安危抛到九霄云外。
从小被培育为暗杀者的她，很少被死亡影响心情。尤其是素不相识的人，不管遭到什么不幸，她都无动于衷。她唯一不喜欢的，是每当有人牺牲时，领队脸上浮现的表情。不过，在研讨这次作战计划时，她已经获得领队同意。因此她丝毫没有要救人的念头。
况且比起这种事情，袭击结束后她得马上使用传送魔法移动到别的村子，同样放火烧村，这个计划占据了她的所有心思。
栽培原料植物的地点不只这个村子。根据她们的调查，王国内就有十处大规模的栽培地。而且恐怕还有几个地方没有查获，不然栽培的分量实在不足以供应泛滥王国各地的黑粉推测量。
“只能见哪里有杂草就拔……虽然会白费许多力气，但也没其他办法……”
如果能在这村子里找到书面指示，那是再好不过，但恐怕没这么好的事。只能期待这个村子的负责人之类，会握有某种程度的情报。
“至少如果能掌握到组织的蛛丝马迹……领队也会高兴。”
栽培这种药物的强大犯罪集团，组织名称为“八目”。据说它的名称取自拥有八只眼睛的魔神，是盘踞王国的巨大地下组织。同时也和魔神一样，邪恶且拥有强大力量。
该组织分成奴隶买卖、暗杀、走私、窃盗、药物交易、保镳、金融、赌博等八个部门共生共存，一般认为他们是王国内非法组织的龙头老大。而且因为组织太过庞大，全貌笼罩着神秘面纱。
不过，有个景象轻易显示了这个组织在王国内的势力范围到底多庞大，那就是她眼前的这座村庄。
在村落里明目张胆地栽培种违法植物。光从这一点，就知道拥有这块土地领主权的贵族也是一丘之貉，然而就算加以检举，贵族也不会被问罪。
就算由王族进行查问或是介入，要让贵族付出法律代价仍然相当困难。道理很简单，若是向贵族问责，这块土地的贵族想必会说：“我不知道这种植物能成为毒品的原料”或者“我不知道他们在种这种东西”，要不然就是把责任推到村民头上，说是他们擅作主张，总之就是将责任全部抛开。
采取法律途径成效有限，即使想抑止违禁药物流通，物流也会受到与组织同流合污的贵族插手，状况已然恶化到靠卫士等人的力量无法解决。
所以，除了放火烧田这种倚靠暴力的最终手段，她们已经无计可施了。
老实说，她认为就算烧了这些毒品，也算不上对症下药。侵蚀王国内部的非法组织实在太过强大，势力也深入王室与贵族领域。
“只是争取时间……如果不能伺机一发逆转，做这些也是徒劳……”
喃喃自语，消失在滚滚浓烟里。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太阳
大雨如注，雨点发出耳鸣般的嗜杂声响。
王都的路面在铺设时并没有考虑到排水功能，尤其小巷子更是如此，结果导致整条巷子化为巨大湖泊。
打在湖面上的雨点飞溅出水花。水花随风飞起，到处散播水的气味，为王都营造出宛如沉入水中的氛围。
被水花染成灰色的世界里，有个男孩子。
他住在一间破房子里。不，那地方甚至不值得用破房子来形容。屋子以只有成年男性手臂粗的细木头支撑。破布代替屋顶披在上头，邋遢垂下的破布就成了墙壁。
六岁左右的男孩子待在这种跟餐风露宿没两样的住处，像个被随手乱扔的垃圾蜷缩成一团，在地上铺了块薄布，躺在上头。
仔细想想，无论是当作支柱的木头，还是用破布搭盖的屋顶与墙壁，都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勉强做得出来的，就像小孩子游玩建造的秘密基地。
这个几乎可说有等于没有的屋子唯一一个优点，顶多就是不用直接被雨淋吧。下个不停的雨造成气温急远降低，让人簌簌发抖的寒气包围着男孩子的身边。呼出的气息只短短一瞬间显示自己的存在，紧接着温度便遭到剥夺，消失在空气中。
逃进家中前，男孩子的身体早已被冷雨淋得湿透，急速失温。
他没有任何办法能止住身体发抖。
不过这个彻骨的寒气，让遭到痛打而满是瘀青的身体稍微舒服了点，在这恶劣至极的状况下，恐怕也只能寻求这点小小幸福吧。
男孩子维持横躺姿势，眺望着再也无人经过的巷子，以及世界。
能听见的声音，只有雨声与自己的呼吸。寂静无声的空间足以让他相信，这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人。
男孩子虽然年幼，但已明白自己即将死去。
由于他这个年纪还无法完全理解死亡，因此并不怎么害怕。况且他不觉得活着是那么有价值的一件事，会让他舍不得放下。他至今之所以还赖活着，可以说比较像是因为怕痛而逃避。
如果能像此时此刻这样，毫无痛楚，只是寒风侵肌地死去的话，死亡也不是件坏事。
湿漉漉的身体徐徐失去感觉，意识开始变得朦胧。
他本来应该在开始下雨之前找个地方躲避风雨，然而运气不好被几个恶霸缠上，遭到拳打脚踢的身体，能回到这里就算不错了。
他还有一点小小的幸福。那么剩下的一切是否全为不幸？
整整两天什么都没吃是常态，所以算不上不幸。没有双亲呵护也没有人照顾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所以算不上不幸。穿破布当衣服，发出令人不快的臭味也是理所当然，所以算不上不幸。吃腐烂的食物充饥，喝脏水果腹是他唯一知道的生活方式，所以算不上不幸。
那么，偶尔居住的空屋遭人夺走，努力盖起的住处被人破坏当有趣，然后又被酒醉的男人们拳打脚踢，浑身上下疼痛不已。这些算得上是不幸吗？
不是。
男孩子的不幸，在于他如此不幸，却毫无自觉。
不过，这一切都即将结束。
男孩子所不知道的不幸就要在这里结束。死亡会平等地出现在幸运与不幸之人面前。
对，死亡是绝对的。
他闭上眼睛，早已渐渐感觉不到寒冷的身体，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中，听得见自己微弱的心跳声。在只能听见雨声与这个声音的世界里，混杂了奇怪的声音。
有种声音挡住了雨势，在逐渐消失的意识中，孩童特有的好奇受到吸引，男孩子使劲撑起眼睑。
“那个”映入了细线般的视野。
男孩子睁大了快要合上的双眼。
有个好漂亮的东西。
他一瞬间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最好的形容词，应该是“有如宝石”、“金子般的”吧。然而吃半腐败废弃物果腹度日的人，想不到这种形容词。
对。
他只有一个想法——好像太阳一样。
那是他所知道最漂亮，最伸手不可及的东西，这个词汇浮现在脑中。
被雨染成灰色的世界。支配天空的是又厚又黑的乌云。或许是因为这样，太阳觉得没有人会看到自己，出去旅行，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吧。
他产生了这种想法。
“那个”伸出手来，抚摸了他的脸。于是——男孩子原本不能叫做人，没有人把男孩子看作是人。
不过，这一天，他成为了人。
……
在王国的王都，位于最深处的位置，外围周长达一千四百公尺，二十座圆筒形的巨大高塔形成防卫网，以城墙围绕广袤土地的王城。
那间房间就位于这二十座塔的其中之一。
灯光完全熄灭，不算太宽敞的房间里，有着一张床。床上躺着恰好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年龄不上不下的一名男子。
金发剪得极短，肌肤经过日晒，呈现健康的肤色。
克劳斯。
只拥有这个名字而没有姓的他，被允许贴身护卫人称“黄金”的女性，虽然一身承受着许多人的妒意，却只是个士兵。
他起得早，总是在日出之前醒来。
当他感觉意识从深远的暗黑世界浮上表面时，思考立即变得清晰，肉体功能几乎完全转为正常运作状态。快速入睡快速起床，是克劳斯引以为傲的一个长处。
他睁大眼睛，眼角略微上扬的眼里燃起钢铁般的意志。
虽然时逢夏季，但置身石材围绕的空间中，到了夜晚依然有点凉意，掀开盖在身上的厚毛毯，克劳斯从床上坐起来。
他以手指按住眼角。放开时，指尖湿了一片。
“……又是那个梦吗？”
克劳斯拿衣袖擦擦脸，拭去眼泪。
大概是因为两天前下了场豪雨，让他想起了少年时期的记忆吧。
流下的眼泪绝不是出于悲伤。
人在一生当中可以遇见几个值得尊敬的人？能够觅得一位良主，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吗？
克劳斯在那一天，有幸邂逅了一位女性，让他坚信随时愿意为其舍命。
这眼泪是欢喜的泪水。是感谢产生了那场邂逅的奇迹，所流下的泪水。
克劳斯稚气未脱的脸庞高涨着坚强的意志，他站起身。
在没有一点光明，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里，克劳斯以过度训练而变得沙哑的声音低声道：
“亮灯。”
对克劳斯说出的关键字产生反应，吊在天花板上的灯亮起白色灯光，照亮室内，这是附加了永续光的魔法道具。
这种道具虽然一般市面上也能买到，但价格不菲，克劳斯之所以能够拥有，不全是因为他的立场特殊。
像是以石材建造的塔，这种空气不大流通的场所，就算是为了照明，点火燃烧某些东西总是称不上安全。因此，纵然得花些初期费用，但这里几乎所有房间都安装了魔法式的照明器具。
第七百一十六章 心意
白光照亮的地板与墙壁都是以石材建造而成。地上敷衍了事地铺了块薄地毯，用以缓和地板的冰冷坚硬。房间内其他有的，就是木头做的粗糙床铺、做得稍微大一点，似乎连武具都放得下的衣柜，以及附抽屉的桌子，再来就只有放了块薄椅垫的木制椅子了。
第三者看起来，或许会觉得寒酸，不过以他这种地位的人来说，已经是受之有愧的优渥待遇了。
一般士兵不会分配到个人房，都过着在通铺睡双层床的团体生活。他们分配到的家具，除了床铺之外，就只有收纳私人物品的上锁木箱而已。
再看看安放在房间角落的白色全身铠。这件光泽毫无暗沉，彷佛是从自只身上散发光辉，制作精美的铠甲，当然不可能是一般士兵的配给品。
这种特别待遇绝非克劳斯凭自己的力量赢得的，这是克劳斯舍命效忠的主人出于一片美意而送给他的。所以自己会成为嫉妒的对象，也是无可厚非。
他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衣服。
一边看着衣柜里的穿衣镜，一边整理仪容。
穿上金属气味洗也洗不掉的旧衣服，最后套上链甲衫。本来应该要再穿上铠甲，不过现在不用那么正式。取而代之地穿上附有好几个口袋的背心与裤子，就穿戴完成了，手上提着装有毛巾的桶子。
最后他再看看穿衣镜，检查有没有奇怪的地方，或是服装有无凌乱。
克劳斯的失态，一个弄不好，会被当成抨击他效忠的公主“黄金”的材料。
所以他必须多加小心。自己待在这里不是为了给主人找麻烦。自己是为了将一切奉献给她，才会待在这里。
克劳斯在镜子前闭上眼睛，想起自己主人的容颜。
黄金公主——艾尔薇。
恍如女神下凡的神圣气度，不愧其高贵血统，慈悲为怀的精神光辉，构思出多种政策的睿智。
真是贵族中的贵族，公主中的公主。最完美的女性。
如此金光闪耀，一尘不染的宝石，不可以留下一点刮痕。
以戒指来譬喻，艾尔薇这位女性就好比明亮式切割的硕大钻石。至于克劳斯，则是四周固定的戒爪。戒爪的廉价已经降低了戒指的价值，不能再做出有损价值的行为。
克劳斯想到主人的事，无法阻止胸膛发热。
纵然是笃信神的虔诚信徒，也比不上此时克劳斯的心意吧。
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的模样，确定不会让主人脸上无光后，克劳斯满意地点了个头，走出房间。
……
他正在前往占据塔中一整层楼，作为训练所使用的敞厅。
平时这里总是充斥着士兵们的热意，不过毕竟时间还早，所以没有半个人。空荡荡的空间悄然无声，听见的只有寂静。由于四面八方都以石材围绕，因此克劳斯发出的脚步声形成了响亮回音。
半永久发光的魔法灯具将敞厅照得明亮。
大厅里并列着绑在桩子上的铠甲，还有稻草做的人偶，用来当作箭靶。墙边可以看到排列着各种未开锋武器的武器柜。
训练所原本应该设置在野外，之所以会设置在室内，是有原因的。
往城内有宫殿，因此如果士兵们在户外进行训练，他们的模样会被外国使节等人士看见，认为这样缺乏格调，所以才在塔内设置了几处训练所。
精悍兵士雄壮威武地练兵的景象，照理来说应该也能当成亮牌，然而王国不喜欢这种作法。在这个国家有种风气，认为在外宾面前，应该永远表现出优雅、华丽、贵族式的风范。
话虽如此，也有些训练非得在户外进行，这种时候士兵必须躲在角落偷偷训练，或是在城外的运动场或王都外进行。
克劳斯彷佛拨开冰凉的空气，踏进静悄悄的大厅，在角落慢慢做起伸展运动。
仔细做了三十分钟的伸展运动，克劳斯的脸涨得不是普通的红，额头渗出汗水，呼气中也含有运动的热气。
克劳斯伸手拭去额头上的汗，走到武器柜前，以一再长水泡、破皮而变硬的手，拔起未开锋的练习用厚重铁剑。他确定握着的手感，检查自己的手握起来是否吻合。
接着将金属块装进口袋，盖上袋盖然后扣好，以免金属块掉出来。
装了好几块金属的衣服，变成跟全身铠一样重的装备。未施加魔法的普通全身铠，虽然坚固耐打，但缺点是十分沉重，而且关节的可动范围也受到限制。因此，考虑到实战需求，应该穿上全身铠进行训练才算正确。
然而，克劳斯不太会为了一般训练特地拿出全身铠。况且他领取的白色铠甲不适合在训练时穿着，所以才要这样装金属块代替。
用力握紧比巨剑更巨大的铁剑，持举上段架势后，克劳斯一边吐气，一边慢慢挥剑。在挥下的剑打中地板前的最后一刻停住，然后吸气，再举到上段架势。他一步步加快挥剑练习的速度，眼神锐利地瞪着眼前的空间，只是心无旁骛地专注练习。
重复这个步骤三百次以上。
克劳斯的脸涨到不能再红，滴落的汗水沿着脸流下。呼吸彷佛吐出体内逐渐累积的热气，急速升温。
克劳斯以士兵来说经过严格锻链，但大型巨剑的重量对他来说仍然很重。尤其是将剑往下挥时，还得控制速度不敲到地板，需要相当强壮的臂力。
超过五百次时，克劳斯的双臂开始抽筋，像在发出哀嚎，脸上汗水有如泉涌。
克劳斯自己也明白练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即使如此，他仍然不打算就此打住。
不过——
“——差不多该休息了吧？”
有个第三者出声叫住他，克劳斯急忙转向声音方向一看，一位男性的身影闯进视野里。
没有比精悍二字更适合形容他的词了。就是这么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岩石般的脸庞皱了起来，浮现出许多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老，结实鼓起的肌肉证明了这名男子并非泛泛之辈。
王国中的士兵想必没有人不认识他。
“马克大人。”
王国战士长马克，被誉为王国最强的战士。
“再继续练下去就过头了，勉强自己是没用的。”
克劳斯放下了剑，看了看自己发抖不止的手臂。
“您说的是，我有点太勉强自己了。”
见克劳斯面无表情地表示谢意，马克轻轻耸耸肩。
第七百一十七章 对剑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别让我老是讲一样的话，都不晓得是第几次了……”
“非常抱歉。”
见克克劳斯低头道歉，马克再度耸耸肩。
这段交谈对两人来说就像见面打招呼，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不过按照以往，两人应该会就此打住，各自专心做自己的训练，但今天不一样。
“如何，克劳斯，要不要试着与我对剑一次？”
听到马克这样说，克劳斯平板的表情一瞬间差点失常。
以往两人即使在这里碰到，也从不曾对过剑，这是两人间的潜规则。
因为两人进行训练没有好处。不对，好处是有，只是坏处太大了。
现今王国分成了拥王派，以及六大贵族之中的三家联手组成的贵族派，两个派系进行权力斗争，形势十分危急。甚至有人认为，王国之所以尚免于分裂，是因为每年还得与主教国发动战争。
在这种情势下，国王的心腹，王国战士长马克——其实他不可能会输，只是打个比方——万一落败，等于是给了敌对的贵族派最好的抨击材料。
至于克劳斯更不用说，若是惨败，贵族一定会说不能让这种人贴身保护公主。既是绝世美女，又没有婚约对象的公主，重用克劳斯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士兵，让他当自己的贴身侍卫，招惹了很多贵族的反感。
基于上述状况，两人的立场不允许双方败北。
更不能让人看见弱点，暴露出要害，给予敌人攻击的话柄。两人同样是平民出身，都万事小心提防，不愿给主人找麻烦。
而马克却打破了这条潜规则，究竟是出于何种理由呢。
克劳斯环顾周遭。
不可能是因为这里四下无人，城里可是龙蛇杂处，少不了有人从远处监视，或是从暗处偷窥。可是，他又想不到其他理由。
克劳斯猜不透是好的理由，还是坏的理由，感到困惑又惊愕，但不曾变成表情显示出来。
然而，站在克劳斯面前的是人称王国最强的战士。一般人感觉不到的感情的瞬间紊乱，也被他敏锐地察觉，说出答案。
“最近我体会到自己武艺不精，所以想跟有点能耐的家伙一起练武。”
“马克大人竟然会这样认为？”
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能让人称王国最强的马克认为自己武艺不精？这时，克劳斯想起马克指挥的部队，最近少了几个成员。
克劳斯没有亲近的同袍，因此只在餐厅听过传闻。听说部队好像被卷入某起事件，因而失去了几个人。
“是啊，要不是那位冒险者出手，我现在恐怕不会站在这里——”
听到这番话，克劳斯感觉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铁面具。不，谁听到这番话能不吃惊呢。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那位冒险者是什么人？”
“……我没有直接与那人见过面，但听说是叫劳尔，据我推测，这位人物恐怕能与帝国的那个怪物级战士匹敌。”
克劳斯没听过这个名字。
克劳斯崇拜英雄，有着收集英雄传记这种不为人知的兴趣，不过仅限于王国，王国是消息相当封闭的地方，外面的事情几乎不会传进来，因此他对马克此时提到的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当然，也有可能用的是假名。
“那、那——嗯嗯！”
克劳斯压下想问个仔细的心情。怎么可以兴奋浮躁地问人家失去部下的事件经过……太失礼了。
“那位大人的名号，我会记在心里……那么，真的可以请您陪我练武吗？”
“算不上练武，只是对剑罢了。能不能从中掌握到些什么，就看你自己了……因为你在王国的士兵当中，有着一流的水准，我锻链起来也比较起劲。”
虽然得到了高度评价，但克劳斯却只当这是客套话。
不是克劳斯特别厉害，是平均值太低了。纯粹只是因为王国士兵的本领比一般人好不了多少，比起主教国的专业士兵圣骑士来说弱得多，没有人能以勇武扬名邻近诸国罢了。马克直属的士兵确实很强，但还是比克劳斯差一点。
克劳斯本身的实力若以冒险者等级评断，在铜、铁、银、金、白金当中，顶多被归类为银吧。虽然不算弱，但多的是比自己实力高超的人。
像自己这样的小角色，真的能让马克这位冒险者等级确实达到白金的男人觉得起劲吗？
克劳斯赶走了懦弱的心志。
王国最强的男人陪自己练武，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就算结果会害马克失望，他也不会后悔。
“那么，请您陪我过招。”
马克咧嘴一笑，重重点了个头。
两人一同走向武器柜，拿出大小适合自己的剑。马克选了变形剑，克劳斯则是小型盾牌与阔剑。
接着，克劳斯从口袋中取出铁块，与实力高于自己之人对战，带着这种东西太失礼了。而且他必须全力应战，否则无法获得成长。对方可是王国最强的战士，自己应当卯足全力，感受厚重的高墙。
等到克劳斯做好万全准备后，马克问他：
“那你的手臂还好吗？麻痹退了没？”
“是，已经没事了。虽然还觉得有点发热，不过握力什么的都没问题。”
克劳斯挥挥双手，马克看他的动作，知道他没说谎，便点点头。
“是吗……从某方面来说，这倒有点可惜了。在战场等各种场面上，能以万全状态战斗的机会不多。如果握力降低了，就得想出配合握力的战斗方式，你有学过这些吗？”
“没、没有，我没学过。那么我再挥一遍剑……”
“啊，不用，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只是，你常常需要保护公主殿下。练习一下在不允许带剑的场所过袭的战斗方法，或是使用各种武器的战斗技巧，对你没有坏处。”
“是！”
“……剑、盾、枪、斧头、短剑、武器护手、弓箭、棍棒、投掷武器。这些称为九武艺，是武器战斗的基础功夫……但若是想无所不学，常常会博而不精，建议你可以专挑两、三样进行训练。好啦，闲话讲多了。”
“别这么说，马克大人，谢谢您的教诲！”
马克面露苦笑，挥挥手回应克劳斯的道谢。
“那么，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吧，总之你先以目前的状态向我出招看看，之后看时间……这个嘛，虽然无法带你练武，但我会找机会教你使用九武艺其他武器等等的战斗诀窍。”
“是，那么请您不吝赐教。”
“好，不过，我没把这当作是训练，你就当成是实际战斗上吧。”
第七百一十八章 训练
克劳斯慢慢将剑放到下段，以藏在盾牌后方的左半身朝向马克。克劳斯的视线锐利，也不再是训练心态。同样地，马克也散发出有如实战的氛围。
两人互瞪，然而，克劳斯无法主动出招。
他刚才拿掉了铁块，因此行动起来方便多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觉得自己能赢过马克。无论是体能还是经验，马克都比他强太多了。
随意踏进对手怀里，恐怕只会轻易遭到迎击。因为对方实力在自己之上，这或许无可奈何。然而，如果这是实际战斗，难道要一句无可奈何，就丢失性命吗？
既非如此，那该怎么做？
答案就是，只能针对马克弱势的部分进攻。
**、经验与精神，论战士所需的能力，克劳斯没一样比得上他。双方之间若有差距，那就是武装层面了。
马克的武器是变形剑。相较之下，克劳斯的是阔剑与小盾。如果是魔法武器的话还有差距，但这是训练用装备，武器上没有差距。
不过，马克只有一件武器，克劳斯则是两件——盾也能当作武器使用。如此虽然力量会分散，但优点是攻击手段较多。
用盾牌弹回一击，然后挥剑。或是用剑卸力，以盾牌打击。
克劳斯制定战略，决定伺机反击，而认真观察马克的动作。
经过个几秒钟，马克笑了笑。
“你不过来吗？那么，就由我准备出招喽？”
向对手表现得游刃有余，马克举起了剑。他稍微沉下腰，**如压住弹簧般开始蓄积力量。克劳斯也于全身灌注力道，以备随时遇到剑击都能弹开。接着马克踏出一步，手中之剑朝着盾牌砍下。
好快！
克劳斯放弃移动盾牌弹开攻击，他将全身神经与能力都用作单纯防御，以撑过攻击。
下个瞬间，惊人的冲击撞向盾牌。
那道冲击强烈到令人怀疑盾牌或许已被击碎，刚强的攻击更是让持盾的手麻到完全无法动弹。想挡下这种攻击，除了用上全身的力道别无他法。
还说什么弹开呢！这种攻击哪有可能配合时机去反弹！至少得设法卸力化解……
克劳斯对自己的天真想法啐了一声，腹部忽然受到另一道冲击。
“嘎啊！”
克劳斯的身体被打飞出去。背部撞上**的石板地。空气被逼出了肺部，发生了什么事，只要看看马克便一目了然。
他正好在收回猛力踹飞克劳斯的那只脚。
“……因为我只拿着剑，就只注意我的手，不太好喔，有时候可是会像刚才那样吃上脚踢的。我刚才踢的是你的肚子，不过本来应该找铠甲更薄的地方踢。比方说踢断膝盖之类……还有，就算在胯下加装护裆，要是被金属护脚踢中下体，运气不好可是会破的喔？要看清对手的全身上下，注意对手的一举一动。”
“……是。”
克劳斯忍受着腹部涌起的钝痛，慢慢站起来。
王国最强的战士马克，体能也相当惊人。一旦马克认真起来，就算克劳斯身上穿着链甲衫，也能轻易踢断他的肋骨，或是让他失去战力吧。然而克劳斯并没有遭到那种下场，八成是因为马克并没拿出真本事，而是先用脚瞄准再使力，目的只是把他踢飞而已。
“果然是训练……真是太谢谢您了。”
克劳斯深切体会到王国最强的战士正在带自己练武，心怀感激地再次举起剑。
这段时间不知有多贵重，他得千万小心，别让这段时间太早结束。
克劳斯再度以盾遮住身体，一步步靠近马克，马克则沉默地注视着克劳斯。继续这样下去只会重蹈方才的覆辙，克劳斯逼近对手的同时，被迫重新制定战术。
马克平静地等候对手过来的身影，让人感受到令人慑服的从容。克劳斯丝毫没能让马克使出全力。
若是觉得懊恼，那是傲慢。
克劳斯就快接近极限了，他这样一大清早进行剑术修行，成长速度却比老牛走路还慢。从最早开始学剑的时期算起，进步得实在太慢了，纵然今后能够借由锻链**提升剑术的速度与力道，恐怕也无法获得特殊技能之类的能力。
这样的克劳斯面对天资过人的男子，若是气恼对方不拿出真本事，那就太失礼了。应该怨怪自己缺乏才能，无法让对方全力以赴才是。
刚才马克叫他不要把这当作训练，以实战心态交战，想必是层次远远高于自己的马克，在警告自己“你要用夺我性命的决心和我对战，否则不配当我的对手”吧。
克劳斯咬牙切齿，发出低微的摩擦声。
他恨透了自己的弱小。要是自己能再强一点，就能帮上更多的忙了。就能化身公主的宝剑，正面对抗祸国殃民的那些恶徒了。
想到公主唯一的一把剑如此脆弱，连挥剑都要小心注意，甚至让克劳斯产生了罪恶感。
不过，克劳斯即刻摆脱了这种想法。现在他该做的，不是受到那种悲观想法所困，而是用上自己的一切与实力高强之人交手，努力获得任何一点成长。
胸中怀藏的心意，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公主的助力。
马克感叹地呼出一口气，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因为站在他面前，年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人，表情不一样了。一直到刚才，他都还像是个遇见知名人士的小孩子，散发出兴奋雀跃的情绪。然而不过是踹了他一脚，那种浮躁的氛围立即烟消云散，变成了战士的神情。
马克将警戒等级提高了一个阶段。
马克对克劳斯的评价，比克劳斯所想的更高。他特别欣赏的一点，是克劳斯那种贪婪地想变强的真挚个性，以及如信仰般笃实的忠诚心，再来就是他的剑技。
克劳斯的剑法不是拜师学来的，而是悄悄观察别人训练，偷学而来的技术。他的技法不漂亮，多余动作也多。然而，跟不经大脑思考，只是接受训练学会用剑的人不同，自己考虑每一剑意义的剑术，是重视实战运用的剑法，说难听点就是杀人剑。
马克认为这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剑这种玩意说穿了就是杀人工具。训练中锻链起来，属于游乐性质的剑术，在真正的战场上发挥不了作用。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也救不了想救的人，只能任由敌人宰割。
然而克劳斯不同，想必他能斩杀仇敌，保护重要的人吧。
然而——
“虽然你已改变心态，但你我能力差距依然悬殊喔。那么，你做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