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为人而战
少年的脸色极差，就像刚才一连串的攻防烧尽了仅存的生命之火。不，事实就是如此，如同蜡烛在最后一瞬间冒出大朵烛火，他发动的就是那种力量吧。
此时的少年，只要轻轻一碰就会丧命。
看到少年这副模样，沙瓦特感到稍微放心，接着受到困惑与愤怒所支配。
他气身为八目最强的六臂之一，竟然被这样一个小兵逼到这种地步，也气自己心里竟然会觉得焦急。话虽如此，胜败这下揭晓了，只要杀了他逃走就行。
然而——
“——该适可而止了吧。”
看来是勉强赶上了。
倒在地板上的克劳斯满脸虚汗，发青到了惨白的地步，但他还有一口气在。只是贯穿腹部的是致命伤，若不立即治疗，几分钟后就会丧命吧。
瓦鲁觉得还不能放心，踏进房间里。
室内有两个男，其中一人看起来不像有战斗能力。
“别理会那种可疑分子，杀了就是了嘛。”
“要是这么做，那人会冲过来一刀把我砍死的。那个男人跟刚才的小鬼不一样，是我必须全力以赴，集中精神应战才能打赢的对手。只要我稍微松懈或是分心，马上就玩完了。”
这么说来，回答的男人就是沙瓦特了，瓦鲁明白了对方的身份。的确外貌等等都跟听到的内容十分相似。而且那人手握染血刀刃，又做了一个分身，瓦鲁本来就怀疑是他，这下更确定了。
瓦鲁一语不发，毫无顾忌地走上前，随手拔刀一砍。还没砍中，沙瓦特已经向后跳开，刀刃只砍到空气。不过瓦鲁这样做，也只是为了让对手离开克劳斯身边罢了。他跨过倒地的克劳斯，在能保护他的位置驻足。
“克劳斯，你还好吗？有没有带什么能疗伤的道具？”
他语气紧张，问得很快。要是没有带的话，就得赶紧找其他办法救命。
“哈。哈。哈。哈。有……有……带。”
他轻瞄一眼，看到克劳斯放开剑的手动了一下。
“这样啊。”
瓦鲁放下心中大石，回答之后，眼神凶猛地看向沙瓦特。
“接下来由我对付你，让我替那小子报仇吧。”
“……真有自信，不过也不奇怪吧。竟然带着刀这种来自南方的珍贵高价武器……在王国没听过你这号人物……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他没打算回答。
克劳斯是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哥儿们。好兄弟差点遭到杀害，怎么可能还平心静气地回话……这时，瓦鲁忽然产生了疑问。
“我以前是这种人吗？”
自己以前不是只顾修练剑术，何时还管过其他事了？瓦鲁疑惑了一下，然后轻声笑了起来。
“……哦，我懂了。”
心志、梦想、目标、自己的人生，还有对生命的态度，都被那个怪物，露易丝破坏殆尽，而产生出来的缝隙之中，介入了克劳斯这号人物。面对安娜这个谜样存在散发的凶恶杀气，自己只能俯首称臣。克劳斯比自己弱小，却撑过去了，就在瓦鲁对他油生尊敬之情时，克劳斯进入了他的内心。因为他从克劳斯的身上，看见了自己所缺少的男人光采。
他挡在克劳斯前面，与沙瓦特互相瞪视。不知道克劳斯能否从这时的瓦鲁身上，看到当初瓦鲁从他的背影看见的意志？
若是往昔的自己，想必已经哈哈大笑了，笑自己变得懦弱。
过去他以为背负着某些事物，对战士来说就是弱点。以为只有锋利如剑，才是战士所需要的。
不过，现在他懂了。
“原来也有这种人生观啊……原来如此……我看我恐怕直到现在，都还比不上你呢，劳尔。”
瓦鲁低声喃喃某个人的名字。
“你没听见吗？可以再问你一次吗？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不好意思。我觉得告诉你也没用，不过好吧……我叫瓦鲁。”
沙瓦特瞪大了双眼。
“什么！你就是那个……！”
“不会吧！他就是本人？是不是在撒谎啊？”
“不，我看不会错，艾可先生。高价的武器能证明战士的层级，像那样的战士，刀这种武器的确配得上他。”
瓦鲁面露苦笑。
“今天遇到的人，一半以上都认识我……要是以前的我也许会很得意，不过现在却感觉有点复杂呢。”
看到沙瓦特露出友好的笑容，瓦鲁不明所以，不过他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我说，瓦鲁！我看我们别打了吧？像你这般强大的人，有资格加入我们。怎么样，要不要成为我们的一分子？以你的本事，一定能成为六臂之一。实力到了你这种程度，光用看的就能看出来。你跟我们都是一样的，想获得力量，对吧？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
“……说得没错。”
“是吗？那我告诉你，八目是个不错的地方喔。对拥有力量之人来说，是最棒的组织！拥有强大力量的魔法道具也要多少有多少。瞧，这件链甲衫！这把剑！戒指！衣服！长靴！全都是魔法道具！来吧，瓦鲁。成为我们的同伴，跟我一样成为六臂之一吧。”
“……无聊透顶，你们这集团就这点程度啊。”
瓦鲁难以置信的冷淡、侮蔑的态度，让沙瓦特的表情为之冻结。
“什么？”
“你没听见吗？我说你们只有这点程度，聚集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哼。如果要这样说的话，那你的实力不也是没什么了不起吗！”
“是啊。我这点程度没什么了不起，见识过真正强大怪物的我清楚得很。”
对方自以为强大的态度，就像井底的青蛙一样，瓦鲁可怜他，出自真正的亲切心做出警告。
“你的实力也是一样，也许我们实力相当吧，所以我才要警告你，我们的实力真的没什么了不起。”
瓦鲁转过头去，隔着肩膀确认克劳斯喝下药水后的状况。
“而且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了别人而努力获得的力量，比孤独一人锻炼的力量强多了。”
瓦鲁笑着说，那笑容充满善意而爽朗。
“也许我知道的只是一小部分，但我总算是知道了。”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太遗憾了，瓦鲁，可惜我得在这里杀了与赫赫有名的马克战士长实力相当的天才战士。”
“你办得到吗，只为自己挥剑的你行吗？”
“当然，我能杀你，杀你还不简单。杀了你之后，再杀了躺在地上的小鬼。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也不会当好玩了，我要使出全力。”
看着沙瓦特开始吟唱魔法，他感觉到背后有人在动，发出警告。
第七百六十五章 一击
“别动，克劳斯小弟，你还没全好吧？”
他立刻停止动作。
瓦鲁露出微笑，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跟刚才一样的惊讶，又说：
“剩下就交给我。”
“麻烦您了。”
瓦鲁以笑代替回答，收刀入鞘，沉下腰肢，同时将刀连同刀鞘上下翻转过来。
“请多小心，沙瓦特会使用幻术，肉眼看见的不见得就是真实。”
“原来如此……的确是难缠的对手……不过没问题。”
瓦鲁一步也不动，只是默默盯着沙瓦特。对方不知何时变出了五个残像，并且带有几种类似魔法的闪耀光彩。不只如此，身上还披着像是黑影披风的东西。他一点也看不出来对方施加了何种魔法。
“谢谢你给我时间准备，魔法师只要有时间准备，就能变得比战士更强。你输定了，瓦鲁！”
“嗯，不用谢。我跟他讲了两句话后……也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输。”
“……大言不惭，站在原地不动是为了保护那小鬼吗？可真温柔啊。”
他听见趴在地上的克劳斯动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一定觉得是自己让敌人有时间使用强化魔法，而在后悔吧。所以瓦鲁用能让克劳斯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宣言道：
“一击。”
“什么？”
“我说我一击就能解决你，沙瓦特。”
“那你就试试看！”
沙瓦特拖着残像冲了过来。
对手进入刀的攻击范围，瓦鲁一转身，满不在乎地对跑来的沙瓦特露出毫无防备的背部。然后，中间夹着克劳斯，神速一击朝向无人空间挥砍而出。
轰咚一声，墙壁震动了。
躺在地上的克劳斯与艾可的视线，都转向声音发生的来源。
在那里的是沙瓦特，那具身躯滚倒在地，动也不动，剑掉落在一旁。
瓦鲁抽刀出鞘的一击打飞了沙瓦特，以令人惊骇的力道将他打到墙上。要不是用刀背砍的，沙瓦特的身体早被一刀两断了。就算穿着链甲衫肯定也无济于事，那一击的力量就是如此强大。
“……我的领域能够发现任何存在，就算看不见也一样。前方以幻影吸引我的注意，再从背后攻击……虽然算得上高招，不巧遇到的是我。再说你挑克劳斯小兄弟下手也太失策了，我猜你应该是想杀了他，然后嘲笑我没能保护到他吧，但你为了攻击躺在地上的克劳斯小弟，却疏于注意我的举动，你忘了你在跟谁交战吗？”
瓦鲁牧刀入鞘，对克劳斯笑笑。
“看，一击吧？”
“太精采了！”
在这个声音之外，又听见了另一个太精采了，两个重叠在一起，两人吃了一惊。听见的是安娜的声音，这没什么好惊愕的，是声音传来的方向让他们吃惊。
两人将视线转向艾可原本站着的位置。
安娜就在那里，旁边是虚软倒地的艾可。
“您什么时候来的？”
听瓦鲁这样问，安娜心平静气地回答。
“刚刚才到，两位都在注意沙瓦特，所以没发现我。”
“这、这样啊。”
瓦鲁回答的同时，心想这是不可能的。
“我可是发动了领域耶？虽然范围狭窄，但如果是一直线地跑来，应该感测得到才是。但我却没能察觉……？至今可是只有那怪物，露易丝能有如此身手喔？她在对我发出杀气时，我就在怀疑了，这位人物果然能跟那怪物抗衡，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总之，被关在这里的人都已经被救出去了。还有克劳斯先生，真不好意思，有几个人激烈抵抗，所以我不得不杀了他们，请原谅……不过在谈这些前，应该先替你疗伤呢。”
安娜来到克劳斯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腹部上，而且只是短短一瞬间。手一轻轻碰到就离开了。然而效果却是十分显着，克劳斯即使喝下药水仍然铁青的脸色，立即恢复到健康的状态。
“我的伤都好了……您是神官吗？”
“不，我不是行使了神的力量，而是将气的力量注入你的体内进行治疗。”
“哦……那么两位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首先我想赶去值勤站，解释这里发生的状况，借点兵士过来。在我回来之前，希望两位能维持这里的状况。只是说不定八目还会派援军来。”
“……既然都帮了，就帮到底吧。”
“我也没问题。不过，可否请您别把我的事说出去？我是来王国经商的，老实说，我并不想继续插手外国的阴暗面。”
“我都可以，如果问到，麻烦就说我的保证人是马克。”
“我懂了，我会照两位说的做。那么不好意思，占用一下两位的时间。”
……
当黑夜开始支配王都之时，克劳斯终于回到城堡。
虽然伤势已经完全治好，但全身筋疲力尽。不只是战斗，事后的各项协调也花了很多时间。结果事情能顺利解决，恐怕并非因为克劳斯有艾尔薇撑腰，而是因为卫士都畏惧八目，不太敢积极处理，影响最大的是责任问题。
负责人可能会被八目盯上，杀鸡儆猴。这绝非杞人忧天，是很有可能实际发生的。因此，克劳斯将简单的事情经过写下来，请士兵送到艾尔薇手中，获得许可后，再签上自己与主人艾尔薇的名字作为负责人。
当然这样做会有坏处，但至少能有两项好处。
其一当然是艾尔薇的声誉可获得提升。
她检举了污蔑王国的组织，而且还是一群染手奴隶买卖这种肮脏行径的不法分子，不只如此，带头对抗犯罪组织的又是她的侍从士兵，这项功绩必然能提升待在宫殿足不出户的艾尔薇的评价。
其二是这样一来，能够保护安娜，以及她搭救照顾的那名在春馆遭到虐待的女性。
成为负责人能够保护不想引人耳目的她们，也能让她们不易成为八目的头号目标。
“攻坚的时候没帮上忙，这点小事总该做到……”
至于瓦鲁，他说他自己会转达马克，叫克劳斯不用操心。
克劳斯不经意地想着这些事，敲敲艾尔薇的房门。
本来艾尔薇告诉他不用敲门，直接入室就行了，但毕竟时候不早了，冒失地闯入房间总是不太礼貌。自从有一次撞见身穿薄绢的艾尔薇以来，晚上造访房间时他一定会敲门。
这点主人也同意了。
克劳斯在还没听见回答前，嗅了嗅自己的味道。
他有擦过身体，但因为鼻子已经习惯，不敢确定血腥味有没有消失。这身模样实在不该踏进公主的闺房，但他必须紧急将今天发生的事亲口禀报艾尔薇。
第七百六十六章 毒计
最重要的是被关在那家店里的人。目前她们都被送到值勤站保护，但必须在几天内将她们送到安全场所。况且其中有人受了伤，还得派遗能使用神官等治疗魔法的人前去协助。
“心地善良的艾尔薇大人，一定会向身陷水深火热的人民伸出援手。”
想到要麻烦自己的主人这么多事，克劳斯感到心情沉重，他不禁奢望若是自己能有更多力量该有多好。明明自己能够侍奉伟大的主人，能够过着这样的生活，都是拜她所赐，自己却帮不上更多忙。
“……奇怪？好像没有回答……应该没有吧？”
他没听到准许入室的回答。
门前没有人站岗守夜，这个时间艾尔薇应该也还没睡。还是说她没通知站岗守夜的人，就不小心睡着了？
克劳斯再度敲门。
这次他听见室内传来微小声音准许入室，克劳斯放了心，走进房间里，他早已决定好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抱歉我回来得晚了。”
他猛然低头致歉。
“你害我好担心！”
艾尔薇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怒气，这真是叫人惊讶。克劳斯的主人极少发怒，纵然遭到侮辱，她也从未在克劳斯面前显现出怒气。正因如此，更让他明白到艾尔薇是真的很担心自己。
他强压住眼角泛出的温暖水珠，低着头再度诚心道歉。
“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喔！想到会不会是八目先下手为强，对克劳斯做了什么，我就……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收到简单的报告，但可以请你详细告诉我吗？”
克劳斯本来要站着讲，艾尔薇要他在老位子坐下。
克劳斯就座，面前放了一只茶杯，艾尔薇用保温瓶替他倒了红茶，冒出袅袅热气。
他道声谢，啜饮一口温度适中的红茶。
克劳斯将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艾尔薇，因为有些人需要倚靠艾尔薇的帮助。
“那么你看到那些人，有什么感觉？”
听完整件事情经过，艾尔薇最初提出的问题让克劳斯有些不解。但既然主人问了，自己就必须回答。
“我觉得她们很可怜，要是我有更多力量，就能拯救那些人免于受苦了。”
“这样啊……克劳斯觉得她们很可怜是吧。”
“是。”
“这样啊，克劳斯真是温柔呢。”
“艾尔薇大人，如果需要我去护卫她们，我已做好觉悟，随时可以前往。”
“……到时候再拜托你吧。别说这个了，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明天，或者最晚后天，我们将对艾因卓带来的羊皮纸上记载的八目设施发动攻击。因为可以想像这次春馆袭击之后，时间拖得越久，对方的戒备就会越森严。”
“万分抱歉！都是因为我擅作主张！”
“不，请不要在意。你应该当作我们借此下定了决心，况且我很赞赏克劳斯这次的表现喔。你捕获了六臂之一的沙瓦特，还有奴隶买卖的部门长艾可，这项成果足以摇动对手的根基了，所以我想要赶快趁胜追击。”
艾尔薇挥了挥既没速度也没力量的可爱拳头。
“趁对手还没把情报带出王都前，再给他们一次打击！”
“我明白了！我这就立刻去休息，养精蓄锐面对明天的行动！”
“拜托你了，我想明天将会是动荡的一天，请你谨记在心。”
克劳斯走出房间，感觉血腥味似乎淡了些。
“真是辛苦你了，克劳斯，接下来……”
喝完变凉的红茶，艾尔薇站起身，她走向放着手铃的地方，那是一种魔法道具，只要在这里摇动，放在隔壁的另一只手铃也会跟着震动。想起在隔壁房间待命的女仆的脸，她冷笑着庆幸今天是由那女人值班。
“哎唷，我该摆什么表情才对？”
艾尔薇站到镜子前以双手夹着脸蛋，上下搓揉。她只是个人类，就算这样做也不能让脸变形，只是种类似自我暗示的行为。
放开手，艾尔薇面露笑容。
“不对呢，这是以公主身份与人会面的笑容……”
艾尔薇再度嗤笑。试过各种笑容，最后浮现的是纯洁无垢的笑脸。
“这个最好。”
觉得准备已经齐全，艾尔薇摇摇铃铛。很快就有一名女仆前来敲门，走进房间。
“有事想拜托你，可以帮我准备热水吗？”
“遵命，艾尔薇大人。”
女仆一鞠躬，艾尔薇对着她笑。
“怎么了吗？您似乎心情很好，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艾尔薇确定猎物上钩，更愉快地笑着。
“我跟你说，很棒哟！克劳斯立下了好大的功劳喔！”
如同小女孩的讲话方式，正符合泄漏重要情报的愚笨公主该有的态度。
“那真是恭喜您了。”
对克劳斯抱有反感的女仆，想巧妙隐藏自己的不悦，语气中却流露出隐藏不住的情绪。
该死。
这家伙也该死。
敢瞧不起我的克劳斯的人都该死。
艾尔薇假装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应，因为此刻的艾尔薇是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不会体察他人的恶意，也纵容女仆的无礼。就是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愚蠢的公主。
“就是啊！真的好厉害喔！克劳斯打倒了一群大坏蛋喔，然后他放走了好多被坏人抓起来的人，现在都送到哪里……送到一个值勤站了，这样就可以处罚那些帮助坏蛋作恶的贵族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艾尔薇大人的克劳斯先生，那么可否请大人详细告诉我，他做了哪些英勇事迹呢？”
她以为公主愚昧无知，不会起疑。艾尔薇开始对这个笨女人设下毒计。
一切都在她的手掌心里，为了让她获得想要的东西。
……
有一个诡异的集团，彷佛融入黑夜之中。
各个成员都穿着不同的武装，没有一点士兵的氛围。如果要举出一种气味最接近他们的人，应该是冒险者吧。
站在前头的是个铜筋铁骨的男子。跟在他后头的是个看似软弱的美男子与身穿薄绢的女子。后面是身披长袍之人，装备全身铠的某人站在队列尾端。
这个集团看着一扇敞开的门，门内深处完全一片漆黑，早已没有人的气息。环视周围，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这状况相当奇怪。的确娼馆内的所有东西都已被运出，送到一处士兵值勤站去了。但就算空无一物，也还是会有人看守。实际上，只要往无人的路口看看，就会发现那里放着火光耀眼的篝火台，负责夜间守卫。
然而这个门口却没有半个人影，是因为这个集团行使权力，暂时支开了看守的士兵们。
第七百六十七章 报复
站在前头岩石般的男子——罗克德凶猛地瞅了一眼被攻陷的春馆，恨得牙痒痒地低声说：
“这玩笑真是开大了，我还得向艾可致歉才行，都把六臂中的沙瓦特借给他了，竟然还这么简单就被攻陷。而且还是在借给他的当天……太好笑了。”
背后传来嗤嗤笑声，罗克德转头犀锐地瞪向那人。
身穿薄绢的女子熟知罗克德的性子，连忙开始说道：
“啊，那个……所以老大，现在怎么办？要杀掉遭到逮捕的沙瓦特吗？若是这样的话，他人在值勤站，我们都是正面突破型的，解决不来，得向其他部门借用暗杀者……怎么办？”
“用不着这么绝。那家伙也算派得上用场。我请伯爵出面，立刻把他放出来吧……要花上好大一笔开销了。你们先把伯爵的喜好列出清单。
“艾可那边怎么解决？”
轻佻的美男子问道。
“那家伙大概会利用自己的人脉吧。如果他有要求，就用我们的人脉解决，当作是赔罪。那顾客名单怎么样了？有听说被卫士拿走了吗？”
“这方面的情报还没进来。应该说，我听说还没获得任何详细情报。”
长袍底下的声音十分阴沉。简直有如从墓穴中向人讲话，空虚的声音让人背脊发寒。
“那可真想弄到手呢，似乎可以拿来做各种威胁呢。”
“别说傻话了。那个要是落入我们手中，会加强其他部门对我们的疑心。人家会怀疑这次事件全是我们自导自演。若是找到顾客名单就藏在安全的地方，过几天再拿去还给艾可，向他道歉。况且名单八成是用一般解不开的密码写的，我们没办法使用啦。”
听了罗克德一番话，美男子耸耸肩作为回答。
“总之，这方面就之后再进去调查。因为我猜如果有的话，大概会放在隐藏金库里吧……不过这门破坏得真猛啊。是怎么开出这个洞来的？武器不太可能……魔法吗？”
“是匕首。”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罗克德身上。罗克德重说一递，断定是突刺武器造成的痕迹。
“匕首……这可真了得啊——”
“——别说傻话了，这点程度没什么了不起。”
打断女子敬佩的感叹，罗克德调整呼吸，做出手刀打向门扉。犹如刺破纸张一般，拳头插进了门板。罗克德慢慢抽出拳头，只见门上留下一个与安娜打出的洞相同的痕迹。
美男子没劲地开口说。
“不能拿老大当标准吧……不过对方能打破以铁板补强的门板，虽说沙瓦特是我们之中最弱的，但好歹也算打倒了六臂之一，应该视作大有来头的强敌吧？”
“说这什么话。那家伙输了，也不代表对手很强吧？”压低了连衣帽的人，语气之中含有嘲弄。“他那人只要幻术遭到破解，战斗能力比我们几个差多了。他对付力量差距大的人很行，但碰上程度相当或稍微差些的就输定了。这你们不也是知道的吗？”
传来一丝小小的笑声。那是在肯定这人的意见，也是对比自己弱小之人的侮蔑。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我再问一遍，要怎么办，收手吗？我不认为与对手硬碰硬，能获得足以弥补损失的好处喔。”
“别说傻话了。”
罗克德的语气中流露出无法完全压抑的怒气。
“不把袭击这家店的人干掉杀鸡儆猴，我们的评价会一落千丈。别再去想什么损失了，六臂全体出动，干掉袭击者——不死之王狄瓦。”
披着长袍之人笔直伸出手。那不属于活人的手握着的宝珠呼应主人的情感，发出异样的灵气。
“空间斩佩什利。”
至今沉默无语，身穿全身铠的人，以自己的拳头打向胸口，响起激烈的金属声。
“血舞弯刀爱莲。”
锵啷摇响戴在手臂上的金属环，薄绢裹身的女子优雅地低头。
“千杀维斯特。”
美男子双腿一并，鞋跟相撞，发出响亮的“喀”一声。
“然后是本大爷斗鬼罗克德！”
罗克德周遭的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或了解。
“首先保释沙瓦特与遭到逮捕的人，向他们问出情报。问完之后……准备个懂得拷问的家伙，我们要让袭击者见识活地狱，让他后悔自己的愚蠢行径！”
……
处理完一切事宜，安娜回到宅邸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被囚禁的所有人都有克劳斯先生保护，沙瓦特与那家店的主人等等全数遭到逮捕，想必会有一段时间纷争不休，这样应该能争取到一点时间吧。”
那么琪雅该怎么处置呢。安娜认为最好的方法是将她带去安全地点，但就安娜所知，天底下只有一个地方最安全。
安娜一面抱头苦思，终究还是走到了宅邸。
正要开门，手突然停了下来。门的后面有人在。那感觉是幽香，但安娜不懂她为什么要站在门后面。
难道有什么紧急状况？
安娜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打开了门。然后她看到太过超乎想像的光景，让她僵在原地。
“你回来了，安娜小姐。”
站在那里的是身穿正装的幽香。
安娜背脊掀起一阵冷颤。
扮演商贾千金的幽香，在对事实一无所知的琪雅待在宅邸时，竟然穿着正装。是因为她不再需要演戏了，还是因为有什么理由非得穿正装不可呢。
若是前者的话，就表示琪雅遇到不测了。而若是后者的话——
“——安娜小姐，劳尔先生在屋里等你。”
听到幽香平静的声音，安娜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纵然面对强敌的存在，仍能平心静气的安娜，听见自己的主人来访，竟然紧张万分。
“为、为什么……”
她结结巴巴地说。幽香只是沉默地看着安娜。
“安娜小姐，劳尔先生在等你。”
没其他好说的了。幽香显示出这种态度，安娜只得跟着她往屋里走，那步履有如步向断头台的死刑犯般沉重。
会客室的门慢慢推开。
总是不忘上油的门，本来应该滑顺地开启，如今却莫名沉重，彷佛内外气压有所差距似的慢吞吞地移动。就像体察了安娜的心境，才会如此缓慢。
若是真的能体察自己的心境，安娜多么希望那扇门不要开启，然而门实际上打开了，会客室映入安娜的视野。
第七百六十八章 主人来访
与平时并无二致的房间里，有着平时所没有的几人等待着。
一名是漆黑色的战士。那个人解除了散发战意的气势，手中拿着红色长枪，维持着一动也不动的姿势。
一名是女仆，犹如人偶的精致容貌当中，不知道暗藏着何种企图。
然后最后是——
“迟来迎接，万分抱歉。”
安娜用意志力制伏差点发抖的声音，对会客室里唯一一位坐着的人物，行了类似礼拜的恭敬鞠躬。
拥有最大级战斗力的战士，眼中亮起了朦胧的光芒。即使安娜保持低垂着头的姿势，也感觉得到那对视线从头到脚打量了安娜一遍。
她从空气的震动，感觉到劳尔以一种慵懒的举止，夸大地挥了挥手。
“无须在意，安娜……唔，准确说是安娜的分身，还是叫安娜好了。是我不好，没有联络就临时过来。别说这个了，你站在那里低着头要怎么说话？快进房间来吧。”
“是。”
仍旧低垂着头的安娜，对沉重的声音做出回应，拾起头来。然后她慢慢踏出一步——背脊一阵寒颤。
这是因为她以敏锐的感官，察觉到巧妙隐藏起来的杀意与敌意。
她慢慢移动视线。视线前方的两道身影，对安娜不像是有特别留心。然而，那是指在常人的眼光里。
安娜充分觉察到了。
紧绷的空气丝毫没有友好之意，正好相反。两人警惕谨慎的态度，绝非对自己人该有的反应。
安娜能理解两人为何是这种态度，她感受到一股沉重压力，甚至来自体内的激烈心跳声，都怕会被在场所有人听见。
“我想你走到那里就可以了。”
漆黑战士——菲清朗的声音，制止了安娜的脚步。
这个位置离主人有一点远。当然并没有远到不方便交谈，从房间的大小以及谒见贵人时的状况考量，算得上是适度的距离。然而，若是以往的劳尔一定会嫌远，要她再靠近一点。这次劳尔没这样说，让安娜感受到距离以上的隔阂，压得安娜喘不过气来。
同时在这个距离之下，是最适合战士菲出手攻击的距离，也是带来沉重压力的原因之一。
顺便一提，幽香虽然与安娜一起进了房间，但是留在门边待命。
“那么——”劳尔弹响了一下手指。“首先问问安娜吧，需要向你说明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理由只有一个。这个状况已经清楚说明了一切。
“……不，没有必要。”
“那么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安娜。马提拉的安娜没接到你这个分身的报告，不过，听说最近你好像捡来了个可爱的宠物？”
果然。
安娜感觉像是背后被捅了根冰柱。然后她马上想起自己还没回答主人的话，急忙大声回答：
“——是！”
“……回答得稍微慢了点呢，安娜。我再问你一次。听说你好像捡了个可爱的宠物回来养？”
“是！我的确养了宠物！”
“好。那么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没向本体报告？”
“是……”
安娜微微抖着肩膀，定定地瞪着地板。该怎么说才能避免最糟的发展？
望着安娜一语不发的样子，劳尔缓缓地靠进椅背里，椅子的挤压声在房里显得异常响亮。
“怎么了，安娜？你好像出了很多汗。借你条手帕吧？”
劳尔以夸大的动作，从某处取出一条纯白手帕。他以食指与中指夹住手帕，随手往安娜那边一丢。隔着桌子扔出的手帕在空中摊开，以一种轻柔飞扬的动作掉在地板上。
“用吧。”
“是！谢谢！”
安娜仅往劳尔的方向踏出一步，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帕。然后安娜犹疑了。
“……那条手帕上并没有沾着你的宠物的血。不过是看你满头大汗，不好看罢了。”
“是……在大家面前出丑了，很抱歉。”
安娜摊开手帕，擦拭自己额上冒出的冷汗。手帕吸收了难以想像的大量汗水，使得颜色都变了。
“那么言归正传，安娜。派你来到王都时，曾经命令你事情无分大小，都要巨细靡遗地记载下来。因为一个人很难判断哪些情报有价值，哪些情报是垃圾。实际上，你送来的文件上，连城里的风声都没有遗漏，我说得对吧？”
“是，正如劳尔先生所言。”
“那么，菲。为了做个确认，我也问问你吧。因为安娜送回来的情报，我也让你看过了，文件当中有提到可爱的宠物吗？”
“不，劳尔。我反复看过好几遍，没有发现任何相关记述。”
“很好。那么就让我基于这点，重新问问你吧，安娜。你为何没有呈交相关的报告……我想问的是你忽视我命令的理由。我劳尔所说的话，难道并不足以束缚你的行动吗？”
劳尔从未使用过的自傲语气，大幅震荡了室内的气氛。
安娜连忙拼命答话：
“绝无此事。是我自以为那点程度的小事，没必要向劳尔先生报告。”
沉默笼罩室内。
两道杀气彷佛刺进安娜的浑身上下。发生来源是菲和露易丝。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两人必然会立刻对安娜下手。
死本身没什么好怕的。能为主人而死是无上的喜悦。然而若是被当成叛徒处分，就连铁胆铜心的安娜也不禁胆寒。
因为劳尔是自己心甘情愿想要跟随和服侍的存在，如果被当成叛徒遭受处分，没有比这更大的耻辱了。
过了一段时间，安娜额上冒出了大量汗水后，劳尔开了口：
“……也就是说那是你愚昧的判断……是这样没错吧？”
“是。正如你所言，劳尔先生。请原谅我愚蠢的失态！”
“……嗯。原来如此……我懂了。”
劳尔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到低头谢罪的安娜耳里。由于主人并未决定直接处分，让室内气氛稍稍恢复了原状。
然而，安娜无法安心。这是因为他还来不及安心，劳尔就说出了一句让安娜心脏重重漏了一拍的话。
“幽香小姐，能去把安娜的宠物带过来吗。”
“乐意效劳。”
幽香走出房间，门扉静静关上。安娜灵敏的知觉能力，感觉得到幽香正慢慢从门外走远。
咕嘟一声，安娜的喉咙咽下了口水。
早知如此，自己应该早点放她走的。安娜在心中摇头。现在想这些也太迟了。
不久，安娜感觉到有两个人的气息，从远方走向这间房间。
该怎么做。
安娜的视线移动，注视着空气。
一旦她来到这里，安娜就得做出选择，而且只有一个答案。
视线停在持续观察安娜的菲身上，然后转向劳尔，最后无力地落在地板上。
第七百六十九章 弥补
有人敲门，然后打开了门，现身的当然是两名女性。
是幽香与琪雅。
“我带她来了。”
背对着她们的安娜，都能听到琪雅在房门口倒抽了一小口冷气。是看到恶魔具体成形的露易丝而感到惊愕？是看到冷酷战士的菲而感到战栗？是看到房里多了这么多面带不善的人感到畏惧？抑或以上皆是？
在场几人的不快在面对琪雅时更为增强。因为就某种意义来说，琪雅正是安娜的罪恶体现。对着自己发出的敌意，似乎让琪雅浑身发抖。
在这世界属于强者的几人发出的敌意，能让脆弱的一切存在产生根源性的惧意。琪雅没被吓哭已经很值得惊讶了。
安娜没有回头，但她十分能感觉到琪雅的视线投向自己的背部。她的勇气泉源，正是来自于待在这里的安娜。
“菲，露易丝，住手。这点得跟安娜好好学学。”
劳尔沉静的声音响起，室内气氛起了变化。不，应该说是朝向琪雅的敌意消失了。责备了两人的劳尔，慢慢向琪雅伸出左手来。然后他将手心朝向天花板，缓缓招了招手。
“进来吧。”
彷佛受到这句话所支配，琪雅一步又一步，用颤抖的双脚走进室内。
“你没选择逃跑，真是有胆量。还是说是幽香跟你说了什么？说安娜的命运掌握在你手上？”
浑身打颤的琪雅对这番话没做任何回答，安娜感觉投向自己背部的视线变得更强了。那视线充分说明了琪雅的心意，胜过千言万语。
走进室内的琪雅，毫不迟疑地站到安娜身边。菲慢慢移动，站到了琪雅的背后待命。
琪雅抓住了安娜的衣角。无意间，安娜想起在那巷子里被她抓住衣服时的光景。同时她也感到后悔，若是行事能再聪明点，事情也不至于如此。
露易丝面无表情地盯着琪雅——
“跪——”
——传来一下弹响手指的声音。
正要开口的露易丝，顿时理解了自己的主人弹响手指的意思，便不再说什么。
“——无妨。无须在意，露易丝。我要赞赏面对我们而不逃走的勇气，就原谅她吧。”
“……了解。”
对于露易丝的回应，劳尔大方地点头。
“对了。”劳尔靠进椅背，椅子发出了挤压声。“先让我报上名号吧，我的名字是劳尔，是站在那边的安娜的主人。”
正是。
劳尔是安娜甘愿跟随的主人。
受到劳尔如此宣称，让她感到喜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喜悦的程度比想像中要来得小，只不过是让背脊震动一下罢了。并不是因为有琪雅在，因为在主人宣称的瞬间，她甚至连琪雅的存在都差点忘了。是有别的原因。
当安娜思考着这些事情时，双方还在持续对话。
“啊……我、我是……”
“无妨，琪雅。你的事我略知一二，而我也没兴趣知道更多，你只要闭嘴站在那里就好，等会你就会知道我为何要叫你来。”
“啊……是。”
“那么……安娜，我想问你。我应该有告诉过你，一举一动都不能引人注目吧？”
“是。”
“我明明告诉过你，你却为了个无聊的女人惹上了麻烦，我有说错吗？”
“没有。”
听到无聊两个字让琪雅的身体震了一下，但安娜只是回答，没做反应。
“你那时候……不觉得这样做忽视了我的命令吗？”
“是，我的轻虑浅谋引起了劳尔先生的不快，我会严加反省，今后事事小心谨慎，绝不再犯相同过错——”
“没关系。”
“呃？”
“我说没关系。”劳尔换了个姿势，椅子再度发出挤压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安娜，我就原谅你这次微不足道的失败吧。”
“谢谢劳尔先生。”
“不过呢。犯错就得弥补——杀了。”
房间气氛顿时紧绷，彷佛温度硬是降低了几度。不，不对。只有安娜有这种感受，其他人都依旧泰然自若。
安娜吞了口口水。
主人要她杀了什么？这种事问都不用问。即使如此，“果然”与“希望不是如此”这两种想法，让安娜虽然感觉沉重，但还是开了口。
“……你说……什么……”
“嗯……我是说要你除去犯错的原因，将此次失误一笔勾销。把造成失误的原因放着不管，要怎么做大家的表率？你是时刻跟随我的人，是应该站在大家之上的人物，这样不做处置的话……”
安娜吐出一口气，然后又吸了口气。
安娜即使直接面对强敌也平顺如常的呼吸，如今却像是碰到捕食者的小动物那般紊乱不堪。
“这——”
“——你不用回答，拿出结果给我看吧。”
安娜阖上双眼，然后睁开。
迷惘只在一瞬间。不对，应该说她足足迷惘了一瞬间那么久。她踌躇的时间，足以让露易丝这些对主人忠心不二的人显露敌意。
花了这样长的时间，安娜终于做出结论。
安娜是劳尔的女仆。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是自己愚蠢的犹豫招致这样的后果。要是早一点向主人征求许可，就不会导致这样的下场了。
全都是自己造成的。
安娜眼中带着硬质的光泽，点亮起钢铁的光辉。然后她转向琪雅。
琪雅抓着她的手指松开了。那手指只在空中晃荡、犹疑了一瞬间，旋即无力地下垂。
琪雅看着安娜的容颜，应该是理解了安娜的抉择吧。
她露出微笑，接着闭上眼睛。
那表情既非绝望，也不是恐惧。她接受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承认了自己的命运，就是那种殉教者的神情。
安娜的动作也没有动摇。安娜的内心已经沉入深渊，她没有理由不服从主人赐与的绝对命令。
迷惘已被斩断，剩下的仅有忠义之念。
安娜的手中浮现匕首，以瞬杀速度做为唯一的慈悲，朝琪雅的脑门飞去。
然后，一个坚硬的物体挡下了匕首。
“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妨碍我？”
安娜为了刺穿安娜的头颅而挥出的匕首，被挡了下来。
菲的长枪，从紧紧闭起眼睛的琪雅身后笔直伸出，阻止了安娜的匕首。
这是怎么回事？安娜内心产生的疑问，立刻得到了解答。
“安娜，你退下。”
安娜虽然感到烦躁与疑惑，但仍打算挥出第二击，然而一听到劳尔所言，聚集在匕首上的力道顿时放松了。主人并未出言斥责菲，而是制止了安娜，这表示菲挡住安娜的攻击，是本来就说好的。
第七百七十章 心意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说穿了，主人的目的是要确认安娜的心意。
微微睁开眼睛的琪雅，应该是明白到自己眼前的断头台已经远去了吧。性命不再受到威胁，让琪雅的紧张情绪断了线，两眼带泪并全身发抖。她双脚不住打颤，差点没倒下去，但安娜没有伸手扶她。不对，她是办不到。
都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还能做什么呢？对她见死不救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呢？
无视于琪雅的恐惧，劳尔与菲开始交谈。
“菲，刚才的攻击的确能葬送那女人的生命吗？”
“不会错，是立即致命的一击。”
“那么，我就此判断安娜没有背叛。辛苦你了，安娜。”
“不敢！”
安娜表情僵硬地低头。
“露易丝，你有异议吗？”
“……没有。”
“菲？”
“没有。”
“幽香小姐？”
“没有。”
“好，那么说下一件事。”
劳尔弹响了手指后，站起来，伸出手横向一扫，披风因为反作用力而飘飞起来。
“由于安娜等人的努力，我认为已经收集到足够的情报了。没有理由长期逗留此地。现在立刻撤出这问房子，返回据点。安娜，女人的处分就交给你了。我已经确认过你的忠诚，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没有意见——我是很想这样说，不过在放她走之前，必须稍作检讨。若是让她随便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会很麻烦，你说是不是，菲？”
“我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既然还有未知敌人，最好尽量避免我们的情报外泄。”
“那么，该怎么做？”
“……应该先做个确认吧。”
“说得对……安娜，琪雅的处分就先暂缓。我想是不用杀了她，不过不能保证，记清楚了。”
琪雅该如何处置，竟然会是连劳尔都无法即刻下判断的问题，让安娜难掩惊讶。
“劳尔先生，我们要从这栋宅邸——从王都撤退，是因为我的失误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刚才我也说过，我认为这附近该收集的情报都到手了。继续潜伏此地没有多大好处。按照我的计算，这样做比较安全，那么我先走了。”
劳尔走到有些紧张的安娜面前，不知何故放低了音量。
“……必要时帮助一下需要帮助的人，我有这么说过，不是吗？你做得很好。”
说完，劳尔像个舞台演员那样夸张地翻动了长袍。然后彷佛漆黑团块往内收缩般，他的身影眨眼问消失了。
至今从未看过，些许刻意演出的退场方式让安娜有点傻眼，但她随即猛然回过神来。
“对了，她看起来有点累。我想让她到房间稍微休息一下。由我带她去，这样做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对吧，菲小姐？”
“……是啊。安娜你说得没错。”
菲露出微笑，伸手对着门扉，像是在说“请”。
“不过看情况，劳尔也有可能再来见你，这点我想你得有心理准备。我是觉得不用担心，但我可不想在这王都当中猎捕狐狸喔。”
“跟我来。”
“……是。”
琪雅以沙哑的声音回应，就跟着安娜后面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走出房间，走廊上响起两人的脚步声。两人都沉默不语地走着，不久就看见了琪雅房间的门。明明距离没有多远，却觉得好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来到门前，安娜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说道：
“我无意道歉。”
安娜感觉到跟在后头的琪雅身体轻轻震了一下。
“只是，主人会命我处置你，是我的失误。若是我能采取更好的手段，想必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安娜大人。”
“我是劳尔先生的忠实仆人。就算同样的事再度发生，我也一定会采取同样的行动……所以你就留在人世，获得幸福吧。我会试着恳求劳尔先生同意……劳尔先生应该能利用道具进行记忆操作，就让他为你消除所有不好的回忆，然后好好活下去吧。”
“……安娜大人的回忆呢？”
“……我也会请主人消除关于我的回忆。因为就算记得也没有什么好处。”
“什么叫作好处？”
安娜从琪雅的话中感受到坚强的意志，回过头来。
正面反抗安娜的，是虽然两眼含泪，但以强悍眼神瞪着自己的女性。她感到有些动摇之余，思索着该用什么话说服她。
的确，强大的帝国或是悠闲的精灵国是非常美好的地方，相对于腐朽的王国，可说是受到神祝福的场所。但是会这样想的，只有帝国和精灵国的子民。
安娜实在不觉得那块土地，能让没有才能与能力的渺小人类获得安乐。她也不认为那块土地会接纳弱小如琪雅这种生命价值低微的存在。对，没有主人的守护，她无法在那里活下去。所以安娜告诉她：
“……我是要你在人世获得幸福。”
“我的幸福之地，就是安娜大人所在之地。所以请您带我一起走吧。”
听到琪雅斩钉截铁地说，安娜觉得她很可怜。
“……你似乎因为一点小事就感到幸福，但那只是地狱麻痹了你的心灵罢了。”
因为见过最糟的状况，所以连稍微好一点的恶劣环境都能让她感到幸福，不过如此罢了。然而琪雅却取笑了这种想法。
“……我不认为这里是地狱。能够填饱肚子，又有份像样的工作……我是在一个小村落出生长大，那里的生活也很艰难。”
琪雅的眼光只一瞬间彷佛望向远方。那眼光很快恢复原状，正面注视着安娜。
“我们肚子饿得咕咕叫，再怎么拼命耕田，收成也几乎都被领主收走。没留下多少自己吃的。不只如此，以领主的眼光来看，我们不过是玩具罢了。”
“我明白了。”
安娜将面露抽搐笑容的琪雅一把拉过来，把整个人抱进自己怀里，温柔地搂着她颤抖的肩膀。安娜感觉到就像那时候一样，琪雅溃堤般哭泣的眼泪渗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她所见识过的、生活过的世界并不代表一切。只是，即使如此，对琪雅来说，人世就是这么凄惨。
安娜陷入沉思。
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不管她怎么想，答案都只有一个。
“你可能会送命喔。”
“如果是被安娜大人所杀，如果是给予本该死在那里的我温情的大人……”
琪雅仰望着自己，她脸上浮现的表情，让安娜也下定了决心。
第七百七十一章 意见
“我明白了，琪雅。我会请求劳尔先生让我带你回去。”
“谢谢您。”
“现在道谢还太早了。在我恳求之后，也许招来杀身之祸——”
“——我已有心理准备了。”
“这样……啊。”
安娜放松了绕在琪雅肩上的手臂力量，但琪雅不肯离开。她抓紧了安娜的衣服，以水汪汪的双瞳仰望安娜。
那眼瞳中带有某种期待的色彩。安娜有这种直觉，却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只是，她想起有件事得先确认。
“让我确认一件事。你对王国没有留恋吗？没有想回去的归宿吗？”
即使被带回去，也不代表今后就与王国永久断了关系，因为她不是把琪雅带回去监禁的，但也难说没有这种可能性。
“……我……有一点想见妹妹，但我更不想回想起过去的种种……”
“我明白了。那么，你进房里去吧。我再去面见一次劳尔先生。”
“是……”
琪雅放开抓着安娜衣服的手，手臂缠上了安娜的脖子。
无视于表情不动声色，内心却混乱不知所措的安娜，琪雅踮起了脚尖。
安娜无言以对。然而，琪雅注视着安娜，甜美而开朗地笑了。
“那么我在这里等着。要让您费心了，安娜大人。”
“呃，嗯……我、我明白了，请你稍微等一下。”
“怎么了？你脸好像很红喔？”
这是安娜回到房间时，得到的第一句话。被人说自己脸红，安娜把呼吸调整得深沉而平静。若是把刚才的动摇写在脸上，岂有资格作为仆人迎接主人。安娜制止自己差点去碰嘴唇的手，装出符合完美女仆该有的表情。
“没什么，菲小姐。”
“不用那样拘谨地称呼我，安娜。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露易丝，你呢？”
“……我也不介意。”
听两人这样说，安娜表示明白了。
后来过了五分钟，空间歪扭起来。
当歪扭部分恢复原状时，那里站着一位人物。当然，那人就是劳尔。
“有劳各位迎接。”
劳尔绕到桌子后头，在椅子上坐下，心情看似极佳。
“让我们进入正题吧。幽香小姐，这下子证明了你有多爱担心吧，我可是一点都不认为安娜会背叛喔，你们太过谨慎了。”
“抱歉，也感谢劳尔先生接受了我对你的判断提出异议的无谓意见。”
“没关系，我有时也会有所忽略。只要想到幽香小姐会为我多加注意，我也能放心。再说你是担心我才表示意见，我的心胸可没狭隘到会指责你喔。”劳尔的视线从略微低头的幽香转向另一边。“那么，该谈谈如何处置那个女人了，安娜。”
安娜紧张得全身僵硬，她先是勉强挤出声音，应了声“是”，接着观察了一下劳尔的神色，然后才下定决心似的问道：“该如何处理琪雅呢？”
沉默持续了一会，接着劳尔说出像是提问的话。
“呃，我记得如果放了那名女性，我们的情报会外泄，是吧？”
幽香在劳尔的注视下，点点头。
“是的。正是如此，劳尔先生认为该如何处理呢？”
“那就窜改一下记忆吧。然后……给她点钱，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就是。”
“……劳尔，我想直接杀了她比较方便，也比较没有后顾之忧。”
对于露易丝的意见，菲稍稍皱起眉头。劳尔看了两人的反应，略为陷入沉思。大概是觉得既然有两个人抱持不同意见，就应该……吧。
安娜内心急了起来。
一旦主人做出决定，就不容易请他更改了。虽说安娜得到了劳尔原谅，但其他人对安娜的好感想必降低了不少。若是随便讲出反对意见，肯定会引起她们的不快。
但是，她这时必须提出意见。
安娜开口，打算说出反对露易丝的意见。然而，她终究没机会说出来，因为劳尔比她先开了口。
“……好了，露易丝。我不太喜欢无益的杀生行为，应该说杀害了弱者，以后就不能利用了，只要还有一条命在，也许将来会有什么用处，应该要考虑到这点。”
安娜吞下放心的叹息，对琪雅的处分还没确定。既然如此，就还有可能性。
“……让她到我管理的饲育场工作？”
“喔，我记得你在主教国养混种魔兽嘛，是当粮食吗。”
露易丝摇摇头。
“……他们的肉质不佳，恐怕达不到粮食的水准……不过可以把死掉的家畜剁烂，喂其他的家畜吃，只是直接喂食的话他们不吃，所以会做成绞肉。”
“唔……它们会吃同类吗？畜牲终究是畜牲啊。”
“……正确，他们愚蠢而可爱，适合当成玩具的地方。只是他们是杂食性，也会吃小麦等食物，所以如果有剩下的小麦，可以给我吗……光靠抢来的分量有些不足。”
“它们是重要的羊皮纸供应来源，我也不愿让它们挨饿。我看这样吧……安娜，撤退前先买进大量小麦，给露易丝。”
“我知道了。既然分量要多，那么我想暂时租间仓库，将小麦储存在那里。要如何从仓库将小麦搬回去呢？”
“这个嘛……把尤拉叫来，让她用传送门把小麦运回去好了。之后就交给露易丝处理，没问题吧？”
“了解。”
“很好。对了，幽香小姐啊，你的功劳真可说是第一，我对你深怀感谢。”
“谢谢劳尔先生，有你这一句话，我不知受到多大鼓励！”
“……嗯，哎，你冷静点。所以我有件事想问你。你工作如此繁重，会不会很辛苦？每次有事我都把你叫回来，你都得放下拍卖场的生意，还得风尘仆仆地赶路，托付你这么多重要事宜，我怕你吃不消。”
幽香露出满面笑容。安娜从未看过她那种表情，是毫无恶意、让人产生好感的笑容。
“你为了我如此担心，真是感激不尽。不过，请尼放心。这些工作都相当有意义，目前并未对我造成任何负担。如果我判断有所必要，一定会向尼请求支援，届时再请你费心了。”
“这样啊，这样啊。”
劳尔与幽香交谈的时候，安娜望着露易丝，内心颦眉蹙额。
露易丝是恶魔，安娜很清楚她的性情。恶魔这种存在不可能只是单纯经营饲育场，就算饲育场养的是混种魔兽这种魔物也一样——
安娜脑中闪过一道鲜明而强烈的光芒。因为她猜到露易丝在饲育些什么了。
她能把琪雅送进那种地方吗？没错，露易丝也会保证琪雅的生命安全，但恐怕不会连她的精神状态一起保证。
另一边的对话正好告一段落，要插嘴只能趁现在。安娜做出如此判断，于是向主人说道：
“劳尔先生。”
“嗯？怎么了，安娜。”
“如果可以的话——”她屏气凝息，这是个赌注，非常危险的赌注，但她非得踏出一步。“我想让琪雅在你身边效力。”
第七百七十二章 好处
寂静降临室内，所有人视线集中在一处，劳尔平静地向安娜问道：
“之前我也问过你一样的问题……安娜啊，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首先，琪雅会做饭。现在大家当中没有人会下厨。考虑到今后的需求，我觉得有一个会下厨的人更好。而且我认为测试实力低下的人的工作效果，也是一大好处。借此显示连弱者这种存在也能做出贡献，应该能够成为非常良好的前例才是。其他还有——”
“——知道了，知道了，安娜。”
听到安娜滔滔不绝地强调琪雅的用处，劳尔举起手打断她。
“我知道了，安娜。我完全明白了你想说什么。的确，我之前也想过没有会做饭的人，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可是，劳尔先生，她能做出适合大家的饭吗？”
安娜倏地瞬间狠狠瞪了幽香一眼。对于这样的安娜，幽香露出了微笑。
讨厌的家伙——安娜在口中咬碎了咒骂。
就算劳尔原谅了安娜，幽香也并没有原谅她。所以她在琪雅的处置上，无论如何都不想如了安娜的意，一定是这样的。
“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那么你的看法呢，安娜？”
“……琪雅会做的似乎是家常菜。若是问我适不适合大家……我想有点难以回答。”
“家常菜吗，我认为对我们来说，应该用不到蒸熟马铃薯之类的餐点吧。”
“我不得不说幽香小姐的想法太草率了。因为能做家常菜，表示只要向厨师求教，其他料理也一样学得会。不该只看现在，而是要放眼将来。”
“我可不觉得——”
两人吵闹不休，劳尔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们吵够了没有？”
菲对吵得愈来愈凶的安娜与幽香泼了一桶冷水。
两人转向凝视着自己的劳尔，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虽然无法从视线中看出情感，但视线当中包含着强烈的力量，是无庸置疑的事。
两人判断劳尔可能感到不快，同时采取了行动。
“失礼了。”
“我也失礼了。”
两人低头道歉，然而劳尔的反应，却令她们无法理解。
“——啊哈哈哈！”
室内突然响起了笑声，那是非常快活而开朗的笑声。
她们不记得劳尔有这样心情愉快地发笑过，菲、幽香、安娜与露易丝，目睹这难以置信的景象，全都看傻了眼。当然了，露易丝的表情照例没有变化，但眼神却显示出类似的情感。
“没关系。对啊！就得像这样吵个没完才行，啊哈哈哈，这才是朋友啊。”
虽然完全不明白是什么触动了劳尔的心弦，总之安娜心想这下事情应该有了转机，安心地悄悄叹了口气。
“啊哈哈……抱歉有些失态……咳……”
劳尔的氛围沉稳下来，不过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应该不是安娜看错了。劳尔心情舒畅地对安娜说道：
“我已经明白安娜想说什么了，我想看看那个叫琪雅的女人，能带她过来吗。”
“咦？啊——是！我明白了！”
安娜虽然内心对劳尔的奇妙发言费疑猜，但仍然立刻走出房间，把琪雅带回来。
“劳尔先生，我带她来了。”
“嗯，有劳了，把她带过来。”
劳尔从椅子上探出身子，凝视着琪雅的模样相当诡异。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主人感到不快？安娜侧眼观察着琪雅，但她跟刚才并无不同，他一点也不明白主人为何会显示出这种态度。
“……很像呢。”
轻声漏出的低语，应该不是刻意说出口的。
“……欢迎你来，琪雅。首先我得说清楚，我基本上是不会警告第二次的，因为我想尊重对方的选择，就算结果会导致那人的不幸也一样。以这一点为前提，我要问你，只要你撒谎，事情就不用谈了，如果你给的不是我要的答案，这件事也到此为止。”
站在一旁的安娜听见了琪雅吞下口水的声音。这也难怪，听到这番语带威胁的话，她应该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到很不安。
“那么，我问你。告诉我你的全名。”
安娜不懂这个问题的意义，为什么要问这个？
侧眼偷偷一瞧，琪雅的视线正在房间中彷徨，那态度说明了一切。
诚实回答吧。安娜在心中祈求。
她连对安娜都没说过本名，可见本名很可能有什么问题。即使如此，如果对主人撒谎，将会有最糟的状况等着她。
沉默持续了一会，等经过了让人焦急的一段时间后，琪雅终于像蚊子叫一样小声说：
“琪、琪雅……琪雅纳尔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么我问你，琪雅。你的心愿是前往精灵国，也就是我等生活的地方，并且在那里生活，是吗？……那里不是人类生存的世界。不，我的意思不是说人类在那里不能生活，而是除了我们之外，那里没有人类这种种族。因此，我不知道那里适不适合你生存……你也可以选择收下我给你的大笔财富，到遥远的人类土地过日子喔。”
这提议实在太过宽宏大量，让人不明白劳尔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然而，琪雅没有一点犹豫，立刻回答：
“我、我想跟安娜大人……一起生活。”
劳尔缓缓点头，眼神奇妙地柔和。
“好，大家。”
所有人全都点头表示在听，琪雅也赶紧有样学样。
“我决定了，我会保护琪雅今后的安全。我可以将你当成精灵国的客人，不过你的希望呢？”
“谢、谢谢大人。不、不过，请让我跟安娜大人一起工作。”
“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那么琪雅就暂且成为安娜直属的临时女仆。安娜，给她恰当的工作吧。”
安娜深深低头。
“还有，告诉所有人，琪雅已成为我们的同伴。同时，她也是与你们一起生活与工作之人。”
除了琪雅与劳尔之外，房间里所有人一齐点头。
“幽香小姐，你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不过，我想很多精灵会对迎接人类到他们的土地感到不解。该如何劝说他们呢？”
“……冷静想想，亚人算是人类的亚种，但我们也曾经请他们来过精灵国，他们为精灵国的发展壮大做出了卓越贡献，并得到了精灵们的认同。没人说人类就不可以吧。”
“嗯，确实如此。”
“那么，幽香小姐，你就说这是我说的，告诉大家谁有意见就来找我，我来跟他解释。”
“我明白了，没有其他问题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 失踪
“那么来确认一下吧。首先我们立刻撤出这栋宅邸。布署于这栋宅邸的所有警备兵即刻归返。安娜与幽香小姐处理在王都的最后一件工作，就是替露易丝收购小麦，并搬到仓库。买齐足够数量后，就送尤拉过来以传送门搬运小麦。就这样吧？”
所有人都表示赞同，琪雅见状也赶紧点头。
“那琪雅蕾……琪雅怎么处理？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跟安娜小姐一起回去？”
“我认为跟我一起回去，可以省去比较多的麻烦。”
“是吗，安娜，我知道了。那么安娜、露易丝，把那些警备用的召唤物带到这里来，用我的道具回去吧。”
“了解。”
目送三人走出房间后，幽香向劳尔问道：
“你认识那个女孩吗？”
劳尔没回答这个问题，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把脸转向无人的墙壁。那动作看起来，就像有人站在那里。隔了一小段时间后，劳尔开口了。
“我这个人呢，幽香姐，秉持有仇必报的精神。而同样的，我也认为受人恩惠，一定要还。”
劳尔从背包中取出一本书。这本皮革封面的书，是以细绳装订而成，做工说是一本书略嫌粗糙。
“这是某个……姐姐被贵族掳走，燃烧怒火的一名少女的日记。”
在某个村子里，有一对感情很好的姐妹。年纪轻轻就父母双亡的两人，虽然生活贫困，仍然互相帮助，相依为命。
然而，姐姐却被领主——而且是只有极坏风声的贵族掳走，带去做女妾了。若是姐姐能够过得幸福，也许做妹妹的还能忍住泪水祝福她。可是，妹妹从至今听闻的风声，猜得到姐姐只会被当成玩具，玩腻了就像垃圾般被丢掉。
而她的猜测成了事实，愤怒的妹妹寻求帮助，离开了村子。因为没有人愿意帮助她。
不久她发现自己拥有魔法的才能，为了运用这份才能救出姐姐，她逐步累积力量。只不过，她的目的还没达成，就宣告结束了。
日记当中大部分都只是记载了简短的一句话，最后一页写着的，是对与她一同出发采药草的两名冒险者，劳尔与安娜（本体）的赞赏之词。
“我从这本日记学到了某种程度的一般知识。那么这就算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恩情，就还给你姐姐吧。”
劳尔摸了摸积年累月而变色的皮革封面，然后收回背包里。
“劳尔，我还有一件事想去做。”
“怎么了，幽香姐？”
“我看过安娜呈交的资料，有件事让我在意，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有什么问题吗？”
“有个地方我想去看看，我会尽量在大家回去之前回来，但由于我得寻找那个地方在哪里，因此或许会花上一点时间……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看着神色凝重的幽香，劳尔为了让她安心，开朗地说：
“没关系，幽香姐。去吧，把事情做完。”
“谢谢了，不愧是姐姐最喜欢的弟弟。”
……
黎明到来，安娜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她也可以不告而别，但至今营造的商人身份就这样白白舍弃掉太浪费了，所以她们决定演一场戏，假装要回帝国。
她带着只有刚来时与大家碰过一次面的幽香，向有所往来的商人与工会的人报告返回一事。
当然不可能只寒喧两句就结束，多少也得话点家常，这是提升人际关系时不可或缺的工夫。更何况，事实上没有那个男人会不愿意跟幽香这样的美女交谈，于是耗费的时间也就更多了。
结果每造访一个地点都得要待上三十分钟，等到她们向所有人报告完毕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虽然花了非常多时间，不过暂用仓库以及搬运小麦的作业都完成了。这样就没事了，可以回去了吧。”
幽香说话语气中难得带有喜悦之色。安娜看出这是因为能回去，而且也完成了所有的工作，让她心满意足。由于在王都收集情报基本上是安娜的工作，她大概没什么机会体会到努力工作并收到成果的成就感吧。
这次的归返在名目上，必须轮到扮演主人的幽香出场，这是她的工作。想必让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看她一副几乎要哼歌的模样。
实际上，多亏她心情极佳地跟商人们交谈，使得交涉在各方面部对他们有和。比方说仓库的租金，就算扣除了大量购买小麦这个理由，也算得上特价大优惠。
长得漂亮就是吃香呢。
安娜打从心底这样想着，将马车停在宅邸的院子里，带着幽香走向大门。
安娜在门前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然后她一如平常地转动钥匙，却没听见该有的喀嚓声，也没有开锁的触感。
安娜疑惑地皱起眉头，与幽香面面相觑。
门是开着的？
一推，门微微开启了一点。宅邸里只留下了琪雅一人，她不可能一个人到外头走动。
“钥匙孔上有几个新的刮痕，很可能是被某人撬开——”
没等幽香说完，安娜用力推开了门。她丝毫没考虑到有陷阱的可能性，就算有陷阱，一脚踩碎就可以了。
已经完成撤收工作的宅邸，怀抱着空荡荡的冷清感。她一脚踏入屋内，用上全副的探测能力，寻找生物的呼吸——琪雅的踪迹。
然而她完全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
“琪雅！琪雅，你在吗！”
她大声呼唤，在屋子里到处寻找。
安娜找遍了每个角落，但没找到她。不但没找到她，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简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对，肯定是有某人入侵了。没闻到血腥味，所以应该只是被绑架了，这样的话，绑架犯的要求是……”
安娜握紧拳头。
果然不该留下琪雅出去告别的，她对自己的失败气恼不已。
她本来就不放心把琪雅一个人留在宅邸里。由于自己曾跟非法组织起过冲突，她觉得危险迟早会找上门来。
即使如此，她还是让琪雅一个人待在屋里，是因为她的心灵创伤还没治愈，对外界仍然感到害怕，也会怕人。她在与主人他们会面时之所以没有陷入恐慌，大概是因为他们的气息比较强大吧。那时琪雅的反应不是心灵受到伤害的人，而是“看到很强的人”的反应。
就算让她留在马车上，说不定也会引起一些麻烦，这样的担忧让安娜决定把她留在宅邸里。
而且她以为既然已经把整间春馆砸了，对方想重整旗鼓或是计划袭击，应该都还需要时间。
如今只能说，她的想法太天真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 绑架
安娜快步走过走廊时，有个声音叫住了焦躁的她，是从会客室传来的。
“安娜小姐，这边。”
“幽香小姐，她在那里吗？”
怎么可能会在那里。安娜刚才也稍微看过会客室了，但她还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走进房间，只见幽香站在房间中央，手上握着一张羊皮纸。
“纸上似乎写了些什么——”
“给我。”
不等幽香回答，安娜从她手中像是用抢的一样拿走了羊皮纸，然后读过纸上写的文字，怒形于色地捏烂了它。
“她被绑架了。所以，我要去救她。”
幽香的回答十分平静，不带感情。
“我也认为应该这样做。”
这实在不像幽香会说的话，让安娜睁圆了眼睛。
“不过，我们要做的是撤退，是不是应该先以这件事为优先呢？”
“要回去，也得带着琪雅回去。”
“安娜小姐……我认为你这次如果又擅作主张，会引来很大的危险。第一，你要去哪里救人呢？”
“纸上十分亲切地指定了时间与地点，对方似乎是我捣毁的春馆的经营组织关系人。”
“原来如此。不过，在你前往之前，应该向劳尔报告一声。打从一开始若不是安娜小姐捣毁了春馆，也不会导致这样的状况。你这样不是违背了要低调行动的原则吗？安娜小姐你如果再度擅作主张，就等于再度违背劳尔先生的意思……再说，安娜小姐忘了那时候劳尔先生说过的话吗？”
这番话中，有句话像闪光般掠过脑海。劳尔说谁成为了同伴？
“向劳尔先生报告，就说琪雅被绑架了，问他我们该怎么做。”
……
“哼哼哼——”
开心地哼着自创自编的歌曲，尤拉将针穿过毛线圈，然后将毛线一扯。接着再把针刺进去，一扯。重复几次相同动作后，黑布就被缝在白毛线打成的球上。接着她把布塞进白球里，让球变得更圆。
细细端详着接近浑圆球体的毛线布偶后，尤拉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那表情洋溢着慈爱，宛如女神一般。
“好！劳尔的头部完成了！”
她心满意足地握了一下拳头，然后抚摸着毛线编成的脑袋。
那脑袋的眼睛与嘴巴是用贴布绣缝上去的，非常可爱，要是让劳尔看到了，一定会很害羞。
“好了，接下来做身体……”
她极其温柔地把毛线编的脑袋放在桌上角落，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拿白毛线球。
这里是尤拉的个人房间。
跟劳尔的房间一样，尤拉的起居室也很宽敞。因此老实说，本来就没有多少私人物品的尤拉，原本还觉得这房间实在太大了。
然而，在这里生活了差不多两个月后，情况不同了。
原因之一，出在尤拉此时正要打开的更衣室。
房间里到处都是劳尔。
当然，是做出来的假劳尔。包括描绘着各种不同姿势的好几个等身大抱枕在内，还放了无数Q版造型的劳尔布偶。
这里正是尤拉的秘密房间之一，是连来房间打扫的女仆都不许进入、不可侵犯的圣域。
“嘿嘿……”
尤拉发出奇怪的声音，跳了起来，她发动魔法，减缓速度扑向抱枕，动作有如橄榄球员的擒抱。
尤拉紧紧把抱枕搂在怀里，就这样滚倒在地板上。地板上也放了各式各样的劳尔，所以绝不会撞痛了身子。
她就这样埋在三个劳尔抱枕里，发出奇怪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用劳尔的床单做成的最新抱枕……等于是跟劳尔同床共眠，嘿嘿嘿……”
把脸埋进抱枕里，尤拉抽抽鼻子闻味道。
“没有味道……呢。”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床单劳尔从来没用过，当然不会留有味道。
那声音显得非常遗憾，听到的人都会产生罪恶感。
“唔，嗯？这是……难道是……劳尔的……”
然而，换做是恋爱中的少女，就连劳尔不可能产生的微弱气味，她都能闻得出来——不过也有可能只是鼻子的幻觉。
“喔喔……”
她以与其说是恋爱少女倒不如说是变态的举止，把脸埋在里面吸吸吐吐。
“啊——好幸福喔。”
身为劳尔的助手，尤拉的职务涉及许多方面。资源布署与布置周边警戒网等各项事宜、确认各处防卫状况，还要在据点待命确认所有人的状态等等，多的是让人眼睛酸痛的工作。
因此，进入这个房间养精蓄锐，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好想见劳尔，好想见他……”
她用力抱紧枕头，借以宣泄对与劳尔一同旅行的安娜的怨气，就在这时——
“——尤拉。”
她身体吓得一震。
尤拉额上冒着冷汗，脸部抽搐地环顾四周，确定声音是来自于脑内。
“劳尔？有什么事吗？”
“刚才，安娜——不，是幽香传讯息给我，安娜捡来的女人琪雅似乎被绑架了。因此，麻烦你编组一支支援安娜的队伍。”
听到他说琪雅，尤拉马上想到那是谁。
虽然劳尔一回来，就立刻前马提拉去扮演冒险者了，不过大致上的事情，她都听说过。
“对于一个陌生人，必须特地去救吗？如果是跟菲那件事有关的人在背后牵线，我还能明白……”
“不，我想此事应该与菲被控制无关，这次这件事似乎是潜伏于王国内部的犯罪集团所为。”
“既然如此，那更……”
“尤拉啊，我可是决定让她成为我们的同伴，你明白吗？”
语气中呈现的气氛全变了。
灼热的怒火传达给了尤拉，她的喉咙像是黏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你明白吧？你应该明白吧！我可是特地约定过要保护她喔！但竟然还有人敢绑架她。这就表示我们的同伴被人踩在脚底，就算那些人不知情，也绝不可原谅！”
他坚决地讲到这里，忽然，传来一种憎恶减缓的气息。
“……抱歉，我对那些该死的绑架犯有点动气了。尤拉，原谅我。”
听见劳尔冷静的声音，她的心情才稍许恢复平静，终于能够说话。
纵然知道劳尔并非对自己动怒，然而就算是尤拉，也还是会感受到压力。
“劳尔你并没有做出任何需要道歉的事。”
“……那么尤拉，拜托你了。”
“嗯，放心吧。”
“还有别忘了多加小心，千万不可以让真面目曝光。那么王都一事就全权交给你与幽香负责，好好办。”
讯息解除，房间恢复了寂静。尤拉慢慢站起来，把抱枕仔细收好。
“……同伴吗……无聊透顶。”
轻声低喃的尤拉，眼瞳中含藏着异样僵硬的光辉。
第七百七十五章 怪物
与克劳斯叫来的卫士换班，踏上归途的瓦鲁回到马克的宅邸时，时间已经过了傍晚。一从战斗中获得解脱，才发现肚子饿得胃都发酸了。
“……如果马克也是饿着肚子等我，那可真是过意不去。”
他推开宅邸的门。瓦鲁那毫不客气的态度好像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不过不用说，是马克准他这样做的。
进入宅邵，往马克借自己的房间走去时，大概是听到了声音吧。有个脚步声往瓦鲁走来。
他猜测来人是马克，而当脚步声的主人步下阶梯时，证明了他猜得没错。
“回来得真晚啊，瓦鲁。到哪去了？”
马克的询问中并没有责问的语气。当瓦罗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思忖了一下时，他反而还对瓦鲁投以亮着兴趣灯火的眼光。
“方便的话，一边吃饭一边聊如何？”
这个提议正合瓦鲁的意。
瓦鲁摸着肚皮对他笑笑。
“这个提议真是太棒了，那我们到哪里吃？”
马克先是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然后说“这边”，带他到了饭厅。
“你要叫仆人弄饭吗？还是说，难不成马克你要下厨？”
听了这不经意的疑问，马克面露苦笑。
“不，我完全不会下厨。”
说完，他将嘴巴抿成直线，补充道：
“不过，我家仆人可能是年纪大了，调味都好淡。做这门重度劳动的工作，就会很想吃重口味的食物……但我家仆人就是不懂这一点。”
瓦鲁轻轻一笑，揶揄着问：“王国最强的战士长，都被迫吃些清淡的健康食品啊？”，马克也毫不介意，板着一张脸回答：“就是啊。”
“其实请你尝尝我家引以为豪的素菜也不错，不过我还是出去买了。”
“这样啊，那得谢谢你的好意了。”
他说着咧嘴一笑，马克好像觉得很有趣，也跟着轻声笑了。然后他反击似的问：“那瓦鲁你会下厨吗？”
然而这一记反击挥空了。
“虽然做不出什么好菜，不过简单的还可以。毕竟远行练武时，自己不会煮饭就伤脑筋了。”
“原来如此。”马克一边回答一边走进饭厅，拎起放在墙角的篮子。
篮子大小差不多可以放进一个小宝宝，从里头飘散出隐约刺激鼻子与胃的诱人香气。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
从篮子里取出好几盘菜摆在桌上后，两人拿起斟满葡萄酒的酒杯，互碰一下。也没有特别为了什么而干杯，两人没说什么，咕嘟咕嘟地喝着红酒。
新鲜而爽口的风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喝了差不多两口之后，瓦鲁放下酒杯。他呵出一口气，感慨万千地低语：
“……好久没喝到酒了。”
“我也是，应该说这阵子都没回家吃饭。”
“……在王宫执勤也不轻松呢。”
“坐战士长这个位置，要做的事情还挺多的。”
“王室警备也是你的工作吗？”
“是啊，大多数时候这才是我的主要工作。”
听了马克的半辈子人生，瓦鲁从中感受到马克这个汉子的刚正不阿。其实偶尔曲从一下也不会怎样，但他就是坚持要走正路。
那些贵族一定讨厌死这种平民了。
瓦鲁似乎猜得没错，马克话里极少谈到贵族。明明位居王国战士长这种崇高的地位，话题内容却几乎都是作为士兵的事，或是关于自己侍奉的王室。丝毫没有提到舞会之类的奢华世界。
在邻近的帝国，这种风气已经渐渐消失了，然而在王国，贵族与平民这两种身分之中，仍然隔着一堵高高的厚墙。
突然间，瓦鲁觉得很可笑。
过去他为了战胜劳尔而练剑，还自顾自地想下次碰面时就要杀个你死我活。然而现在却没有一点这种念头。
也许自己的这种豁达氛围传达给了对方，马克也露出笑容。
两人同时举杯互碰。可能是有了三分酒意，碰得用力了点，杯里的葡萄酒洒了出来，弄湿了桌子。
“喂喂，别洒在菜上喔。”
“洒上去了变成葡萄酒味，搞不好很好吃喔？”
“我舌头很迟钝所以是无所谓……难不成瓦鲁你也跟我一样？”
“我的舌头可是很挑剔的喔。”
两人再度相视而笑，酒杯相碰发出“铿”一声。
马克的话题无所不包，讲到瓦鲁所不知道的世界，聊得正起劲时，马克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他：
“话说回来，瓦鲁。像你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变成那样？”
马克问话的语气好像小心翼翼，或者像是怕碰了人家的伤口。窥探似的眼神，并不是想看穿真伪，而是担心刺伤瓦鲁的心吧。
“嗯，谢谢。”
瓦鲁没来由的道谢让马克愣住了，他那表情实在逗趣，让瓦鲁的脸颊线条缓和了点。然后他坐正姿势，开口说：
“……我遇见了怪物。”
“怪物？你是指魔物吗？”
“我想，应该是吸血鬼吧……名字叫作露易丝，只用一根小指就弹开了我自创的……用来打倒你的招式。”
瓦鲁察觉到马克的瞳孔微微放大。
“……这样啊。”
只说出这句话，马克就咧嘴露出了粗犷的笑容。瓦鲁很清楚那笑容里包含了何种情感。
渴望击溃强敌的战士之心。
那是瓦鲁曾经对劳尔怀有的情感，再经历一次让人汗毛直竖的死战——
然而，野兽般的暴戾笑容立刻就消失了。剩下的是王国战士长的笑容。
瓦鲁举出吸血鬼的外貌特征，马克回答“没听说过”，仰头喝下一口葡萄酒。瓦鲁也以葡萄酒润唇，讲起当时的战斗——不，是单方面的蹂躏。
不过，他绝口不提自己当时受雇于佣兵团的事。虽然他觉得马克也许会说每个人有自己的人生，但面对这个刚直的男人，他实在不愿提起过去的自己为了追求剑术无所不用其极，这辈子以来干过哪些勾当。
马克默默听他讲完整件事，眼中毫无怀疑之色。
“你愿意相信我说的吗？”
“……毕竟世界很大嘛。有这种怪物也不奇怪吧。纵观历史，世界上还曾经出现过魔神或龙王呢。不过，这么强大的魔物……恐怕我也打不赢吧。”
“是啊。我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少实力，所以不能乱讲，但我仍然可以断言，你绝对打不赢那家伙。那个怪物的世界，是凭我们这点程度不可能踏足的领域。就算我们俩一起上，也不过就是把战斗时间从一秒拖延成两秒罢了。”
“你应该要安慰我说，不会啦。才对吧。”
马克开玩笑地抱怨，然而瓦鲁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第七百七十六章 害虫
“马克，你必须以王国的战士长身份保卫王室。就算看到那家伙，也千万不要上前挑战喔，因为你的性命可不能白白浪费。”
“感谢你的忠告。不过，如果那个叫露易丝的怪物要对国王下手，到时候就算要舍弃这条命，我也要争取时间。”
哪有可能争取到什么时间。除非那个怪物想玩玩，否则马克根本无计可施。
即使如此，瓦鲁却也开始觉得，如果是马克的话搞不好办得到，就算只能争取到些许时间也好。
“她叫露易丝。”
他再详细说明了一次容貌等特征后，马克重重点头。
“好，我知道了。不过等我酒醒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希望你可以再跟我说一次，我这边也会到处搜集情报。”
“再怎么收集情报，我觉得也拿那家伙没办法喔。”
“如果暴风雨要来，我们是不是该想想对策？总不能放着不管。再说只要能借助各方人士的智慧，也许能找出什么好办法也说不定。”
“真能如此就好了……”
“虽然关系不太熟，不过我认识一位白金级的冒险者。如果是他的话，应该能够出些好主意……那么瓦鲁，你今后有何打算？”
这个问题让瓦鲁蹙起眉头，自己今后该怎么办呢？
视线不知不觉间，移向靠在小桌旁的爱刀。
这是留恋。
终究不过是留恋。今后自己不管怎么努力，恐怕都赢不了那个怪物，成为最强剑士的梦想已经破灭了，这段人生已经确定白费了。
今后自己必须脚踏实地，好好活下去。
只是一场小孩子的梦想呢……
“做什么好呢……不如去种田吧？”
他本来就是农村出身。关于农事的记忆虽然已经磨损不少，但还留在脑海深处。除此之外他只知道战斗，讲得好听点，可以说他这辈子活得很专一。
“种田……是也不错，不过……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为王国效力？”
瓦鲁觉得这个提议还不坏。虽然赢不了那个叫露易丝的怪物，但以人类范畴来说，瓦鲁相信自己还算有点本事。只是——
“我不认为自己很合群，也不太喜欢跟人鞠躬哈腰耶。”
“没那么常鞠躬哈腰喔。”
“啊，抱歉。我不是在讽刺你。只是我对宫廷勤务就是带着这种印象……我觉得马克你的提议倒也不坏。为了别人而战啊……对了！喂，马克，我见到了一个名叫克劳斯的少年。”
“克劳斯？难道是个声音沙哑的少年吗？”
看到瓦鲁点头，马克“哦”了一声。
“你在哪里碰到克劳斯的？我以为他是公主的贴身侍卫，应该不太有机会离开公主身边……”
“我看到他在街上修行。”
“到了街上还在修行啊……因为那家伙缺乏才能嘛。我看他不可能变得比现在更强了，再来就只能锻链肉体，强化能力层面吧。他是在做这方面的训练吗？如果不是，我最好给他一点指导。”
“嗯，他的确……没有剑术才能。不过，在某方面上，那个少年比我还强喔。”
马克露出“别开玩笑了”的表情。
的确，瓦鲁与克劳斯的实力相差甚远，才能也无法相提并论。然而，瓦鲁知道这种差距在真正强者的面前根本没有意义，因此觉得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比起这点小差距，克劳斯挺身面对安娜那种强者的杀气，那种强悍的心灵才真正值得赞赏。
瓦鲁受到挫败，选择了逃跑。但如果是克劳斯的话，只要必须保护的人站在背后，他一定不会逃跑，而选择战斗吧。如果是那样的男子汉……至少能砍断那个怪物的指甲也说不定。
对于马克大惑不解的表情，瓦鲁没说什么。取而代之地，他大略讲起了今天发生的事，就是袭击八目经营的春馆那件事。
“这样啊。你跟克劳斯一起……原来如此。”
“如果会惹麻烦上身，尽管舍弃我没关系。冷静地想想，在你这种立场的人家里进出的家伙，如果跟那种组织唱反调，应该会给你造成不少困扰吧？”
“不，完全没有这种问题。我反而欢迎都来不及了……那些混帐是污染王国的害虫。如果可以，我巴不得能带头杀进他们的大本营。”
“八目这个组织对王国害处真的这么大？”
“大到让我作呕。他们支配着王国的大部分地下组织，借此牟利，再将这些脏钱等利益散播给贵族们，与贵族沆瀣一气，在一般社会照样作威作福。就算想摧毁他们也会遭到贵族们阻挠，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想给予他们打击，只能像瓦鲁你做的那样，强行闯入巧妙隐藏起来的相关设施，硬是让他们的犯罪行为浮上台面，引起骚动。又因为他们比一般贵族更有权力，因此这种方式一旦失败，将会遭到严重反击。”
“没辙了啊。”
“是啊。所以，希望你们这次行动有稍微削减他们的力量，不过遗憾的是，我看很难。”
“没办法请国王强制行使权力吗？”
“对立的贵族派系会从旁干涉，所以办不到。那些家伙跟两边派系都有勾结，所以问题就更棘手了。”
在沉重的气氛下，两人都默默无语地喝着葡萄酒。
……
一大早就进了城堡的青冈影一行人，每个人都拿着一只大袋子，放在地上时发出了金属碰撞声。袋子里装的是她们的整套装备，因为全副武装踏进王城总是不太妥当。
放下了沉重的行囊，一行人转了转肩膀。艾尔薇在房间里神情温柔地看着大家，领队艾因卓向她问道：
“等会是不是有身为公主的公务要处理？”
艾尔薇虽然几乎没有权力，但还是有身为公主的职责。
“不要紧。那些公务都可以延后，没关系。”
“唉哟。”艾因卓露出促狭的表情。相同地，艾尔薇也仅一瞬间露出促狭的表情，然后立刻变得不苟言笑。
“艾因卓，其实只要你们一做好准备，我想请你们火速处理那件事。”
“为什么？我记得昨天听到的是要极机密地发动袭击，一个地点一个地点逐步下手，不是吗？”
戴着面具的魔法师，伊丽丝问道。
她即使身在王城，仍然没有拿下遮住容颜的面具。打扮得这么可疑而不会遭到斥责，是因为她身为人类当中最强的白金级冒险者，而且领队艾因卓拥有贵族地位。
第七百七十七章 寻求支援
“其实昨晚发生了意料外的状况，我觉得有必要变更一部分计划，是这样的——”
艾尔薇说出昨晚发生的春馆强袭事件。
青冈影成员们的钦佩视线，全集中到在后面维持不动姿势的克劳斯身上，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闯进春馆、拯救身陷地狱的人们，都不是克劳斯的力量，而是多亏了与他一起行动的两人帮助。老实说，克劳斯根本没做任何该受到称赞的事。
他反而还对自己很失望，自己擅作主张而没遭到责骂，计划也不至于告吹，只要做点修正即可，自己竟然为此感到放心，真是可悲。
“挺有一套的嘛，处男。”
“是啊，葛瑞丝说得没错。能逮捕六臂之一，可是大功一件。”
“……不死之王狄瓦、空间斩佩什利、血舞弯刀爱莲、千杀维斯特、幻魔沙瓦特，然后是组织头子斗鬼罗克德。”
缇亚流畅地举出每个名字。
“狄瓦是不死者，佩什利据说连远离自己的敌人都能砍杀，爱莲能灵活使用特殊的魔法武器，维斯特是专精突刺的使毒剑客，沙瓦特已经被捕，跳过。然后罗克德是擅长徒手战斗的格斗家，每个都足以与白金级匹敌。”
“嗯，能逮捕这其中的一人，对我们可是大大有利喔。”
“真是太厉害了，克劳斯。不过你碰到瓦鲁，还跟他一起行动，运气也太好了吧。”
的确，克劳斯也这么觉得。
“能够一击打倒沙瓦特，就表示据说曾与王国最强战士马克打成平手的瓦鲁实力是货真价实。既然如此咧，老子个人对那个连瓦鲁都坚称打不赢的女仆小姐比较有兴趣喔。”
“我倒是没问安娜大人的住址。”
“……嗯，克劳斯，那是她对你抱持戒心，不肯告诉你，还是你知道不该问所以没问……是哪一个？”
“都是，伊丽丝大人。如果我问了，也许她会告诉我。然而，安娜大人只是受到波及，却主动提供协助，我的确不想获得任何会对这样一位人士不利的情报。”
“……嗯，太老实了。”
“说得对。”
从头到脚看起来都一模一样的两姐妹对克劳斯做出评价。
“这样了不起的人物，我却从没听过任何传闻，真叫我不解……”
以伊丽丝的这句话作为开端，克劳斯感到大家似乎对安娜起了疑心，正要开口反驳时，艾因卓拍了几下手，改变了气氛。
“好啦，这方面的问题就先搁一边吧。若不是有这么一个人在，就找不到春馆的正确地址，也抓不到奴隶买卖头子了，她对克劳斯或是我们来说都是恩人喔。”
“你说得对，艾因卓。那么，公主啊，你说要变更一部分计划，是指重新选定袭击地点吗？”
“是的，伊丽丝小姐，我想在今天之内同时袭击各个地点，一口气加以攻陷。因为时间拖得越长，状况就对他们越有利，对我们越不利。”
现场一片死寂。
参与这次作战的只有青冈影，人手不足，所以一开始才会说要依序袭击。
“呃，可是啊，公主。我们不是说过人手不够吗？是有谁在半夜表示愿意协助吗？总不能雇用冒险者吧？”
冒险者工会的创办理念中，有一项是保护人类免于外在威胁。为此工会有项不成文规定，那就是极力不介入人类之间的纠纷，不然工会不可能跨越国家藩篱，互相协助。
因此就算只要工会出手就能拯救某些性命，基于一旦插手介入，今后将会没完没了的判断，他们会施加压力，要求冒险者遵守这条潜规则。有时是警告，有时可能会不介绍工作，最严重的处分就是逐出冒险者工会。因为这样，有一部分的冒险者会染手非法工作，成为被称作工作者的族群，但是根据一些传闻，如果有人恶性违反规定，工会还可能派出自家雇用的暗杀部队。
青冈影开始对抗八目这个人类组织，虽然触犯了这条不成文规定，但她们是白金级冒险者，又可说是工会的代表性人物，不可能真的逐出工会，因此得到了默认。只不过，是因为触犯规定的是她们，所以才能得到谅解。
“想动用别的人力而把卫士牵扯进来，是最愚蠢的做法。那帮人的势力已经深入卫士之中了，要用他们只能用在最后收尾，否则会有麻烦。”
“贵族们从领地带来的士兵们也一样。搞不清楚哪个贵族跟他们同流合污，就不能找那边的人手帮忙。”
“哼，唯一能够信赖的，只有马克与他的直辖士兵战士们而已吧……不，就连直辖下属们都不知道有几个值得信赖喔。”
“确实如此，结果因为我们弄不清楚对手的势力范围，所以拿不出对策。可是这样只是一味调查，王国总有一天会完全腐败。四面楚歌的结果就是头痛治头，脚痛医脚呢。”
听到艾因卓的嘟哝，艾尔薇点了个头。
外患加上王国内乱，贵族内部又在不断腐败。即使在如此不利的状况下，自己的主人仍然坚持奋战，克劳斯仿佛在她背后看见了太阳的光辉，眯起眼睛。克克劳斯重新体认到她才是能统治王国，让许多人获得幸福的唯一人物，而更加强了忠诚心。
然而有些人却不明白这点，认定公主只要当个花瓶，美艳动人就够了，所有这些人——主要是贵族——使克劳斯愤恨不已，握紧拳头。
但艾尔薇美妙的嗓音震动了克劳斯的耳朵，化解了他的怒气，使他再度专心倾听她们的谈话。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想向值得信赖的贵族寻求帮助。”
“你认识能信赖的贵族吗，公主？”
“认识，伊丽丝小姐。虽然不多，但我知道只有一位贵族值得信赖。”
“哦，艾尔薇，你说的是谁？我觉得你不会看漏，不过就算值得信赖，没有一定实力也没用喔，也不能保证对方能从领地带来足够的士兵。”
“我想这方面应该没问题。还有，我会请王国战士长来。”
“这倒可以理解。”
“嗯，战士长值得信赖。应该说如果连他都跟八目是一丘之貉，那一切都没指望了。”
“那么克劳斯，请你去叫欧文侯来。他有参加最近那场会议，所以人应该还在王都内才是。”
“侯爵吗？我的确曾经见过他与王子在一起……”
的确，欧文侯符合他们所要的人物条件。除了能否信赖这一点外。
第七百七十八章 会面
欧文侯是称为六大贵族的大贵族之一，财力等各方面都远胜过其他贵族。只是，没有证据能证明欧文侯与八目并非一丘之貉。或者应该说他的财力如此雄厚，也有可能是收受了他们的贿赂。
不过，克劳斯立即否定了这种想法。
艾尔薇——他的主人，也是最聪明，最值得尊敬的女性，举出了那人的名字。既然如此，欧文侯应该可以信赖。
然而青冈影的成员跟克劳斯不一样，全都显得面有难色。
“喂喂，公主殿下啊。那位侯爵大人可以信赖吗？”
“听说欧文侯是只蠕蝠。”
“在拥王派与贵族派之间摇摆不定的蝙蝠。倘若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八目的钱也能让他动心。”
“我可不希望情报从他那边泄漏出去喔，公主。”
众人陆续表示否定意见时，响起了拍手的“啪”一声。是艾因卓。
“……大家别再说了！哎，艾尔薇，我对欧文侯没有好印象耶，他真的可以信赖吗？”
“我无法保证，而且我想他也收了点八目的礼金。”
咦？所有人都感到讶异，全是一头雾水的表情。不过，有些人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开口说道：
“散布假情报诱导对方？”
“暗杀前会做这种准备。事先散布老人暗杀者企图下手的情报，转移警备人员的警戒方向。”
对于前暗杀者的看法，艾尔薇摇摇头。
“不是的，缇娜小姐还有缇亚小姐。我认为有人即使收了金钱，也不会想协助八目，对吧？如果他的背后运作超乎我的预料，那就算我输了，不过……克劳斯，去叫欧文侯过来。只要你说出捣毁了八目的春馆，并且逮捕奴隶买卖头子的事，他应该会愿意跟我见面。”
克劳斯的视线移动，确认窗外的光线。朝阳耀眼得眩目，这个时间叫人来有点早。不过，大贵族恐怕不是随传随到，想约时间会面的话，也许现在去最好。
“应该说出奴隶买卖头子的事吗？属下以为暂时保密比较好……”
艾尔薇说为了见他必须打出这张牌，但对方就算是大贵族，也不可能拒绝公主的传唤吧。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保留手上的牌呢。
对于克劳斯的想法，艾尔薇摇摇头否定。
“想让他站到我们这边，我方就应该全面摊牌，因为这样做最能证明我们信赖侯爵。”
原来如此，克劳斯点点头，恭敬地低下头。
“属下明白了，那么我这就去叫欧文侯来。”
“拜托你喽，克劳斯。那么，这应该会花点时间，要不要趁这时候喝杯红茶？”
……
青冈影一行人以为欧文侯要来也得花上一段时间，到时候应该是中午了。
身为大贵族，从一早就有与其他贵族会面等各个方面的预定行程。如果传唤者是国王的话当然另当别论，但艾尔薇毕竟只是没有权力的公主，对欧文侯来说，优先顺序当然应该也比较低。
因此，当克劳斯比大家想像的还要早回来时，一瞬间，一行人以为他被不由分说地赶回来了。然而在克劳斯走进房间后，看见从他身后出现的两名男子时，一行人无法掩饰惊愕之情。
其中一人当然是欧文侯。
一身仪容只能说无可挑剔。紧身上衣绣了金线，应该是以某种珍稀野兽——很可能是魔物一类——的毛制成。前排钮扣与衣领周围的装饰极为精致，从光线反射的模样来看，钮扣应该镶进了小颗宝石。
细窄的立领围着脖子，将它整个包藏起来。能够穿去谒见贵人的最高级服饰，穿在他身上无懈可击，符合了王国六大贵族之一该有的气度。
接着走进来的是一个微胖男子。
艾尔薇看到该名人物，惊讶地唤道：
“哥哥。”
“唷，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看起来气色不错嘛……哦，这不是艾因卓家的千金与大名鼎鼎的苍蔷薇吗。这真是太惊人了，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白金级冒险者啊。”
敲都不敲门就走进房里来，开朗地出声打招呼的此人，正是第二王子赛纳克。
艾因卓向他行王室礼后，赛纳克高傲地挥挥手回答。
“我看你们好像要谈很有趣的话题，所以就来参加了。”
“臣是受到艾尔薇殿下传唤而来。”
“是的，有劳你跑这一趟，欧文侯。请把头抬起来。”
看到兄长——王位继承权高于自己的人物登场，艾尔薇从椅子上站起来回答。
抬起头来的欧文侯，脸上彷佛挂着冷笑。
那笑容很是阴险，给予看到的人阴森森的印象，但不知何故，却又让人感觉这个男人只适合这种笑脸，旁人即使看到这副表情，也不会感到不快。
“那么除了我们之外，麻烦其他人到隔壁房间回避一下，没问题吧？”
“我明白了，哥哥。艾因卓、克劳斯，不好意思，请你们到隔壁房间。”
“知道啦。”
艾因卓简短地回答后，指示同伴们拿起行囊。大概是不想浪费时间，打算在隔壁房间做准备吧。
青冈影的五名成员与克劳斯，总计六人低头致意后走进隔壁房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后，艾尔薇请两人到桌旁坐下。
“这边请坐。”
“是，艾尔薇殿下。”
“好啊，老妹。”
一个是一屁股坐下，另一个则是彬彬有礼地安静就座。艾尔薇倒了一杯红茶，放在欧文侯的面前。
“有劳殿下亲手倒茶，不胜惶恐。”
“不好意思，茶有点凉了。”
“喂喂喂，怎么没有我的份啊？”
赛纳克满脸不悦地瞪了端着红茶杯的两人一眼。
“哎呀，我以为哥哥不喜欢喝红茶呀。”
“是啊，我讨厌有颜色的热水，可是没有东西润喉很空虚耶。”
“那我请女仆送来吧，果汁可以吧？”
“红茶就可以了，也没必要特地让情报泄漏出去吧。”
“只要在今天之内行动，我想女仆们也没时间向自己家里通风报信。”
“但还是得注意一下吧，毕竟女人就是大嘴巴。尤其是在王宫服务的这些女仆，跟自己家里打小报告的速度，可是快得吓人喔。”
艾尔薇微笑后倒了杯红茶，放在赛纳克面前。
“……哼，你已经试过了这些女仆的情报网，是吗？”
“您指什么呢？”
“好吧，算啦。”
只说了这句话，赛纳克就灌了口红茶，“好苦。”他吐出舌头。
“不过，殿下。什么事情急着这么早谈呢？虽然只要殿下一句话，臣无论何时都会急驰赶到。”
“谢谢你。那么情况紧迫，我就明说了，我想借用你的智慧。”
她轻咳一声之后说出的，是单刀直入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