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威武不能娶TXT下载威武不能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威武不能娶全文阅读

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脸面还是要的

    一辈子那么长。

    夫妻绑在一块,一过就是几十年,在漫漫岁月里温暖人心的,不就是那个“味儿”嘛。

    一旦滋味不同了,人生的感觉也不同了。

    永王妃心存感激,哪怕皇太后身边根本不缺人伺候,但凡去了慈心宫,很多事情,永王妃也愿意亲力亲为。

    况且,门当户对、与孙恪年纪合适的公候伯府家的姑娘,全是永王妃看着长大的,只亲疏不同而已。

    在她这儿再疏远,在家里都是掌上明珠娇娇姑娘,又不是没有好男儿了,明知孙恪喜欢符佩清,人家做什么要嫁进永王府来当个不得宠、只身份好看的嫡妻?

    那些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永王妃脸上都过不去。

    即便是仗着圣上下旨硬娶了,性子柔顺的,叫人于心不忍,性子冲动的,那就家无宁日。

    因而,哪怕永王妃对符佩清的出身不满意,也起了将就的心思了。

    不将就又能怎么样?

    她的傻儿子一门心思都要娶,她又拽不回来。

    依永王爷、永王妃的心思,哪怕松口,也要吊孙恪几天,没有立刻答应的道理。

    小王爷琢磨着的却是另一路。

    蒋慕渊最多还有一两天又要回两湖去了,他的救兵一走,万一敌军反扑上来,他岂不是要傻眼了?

    小王爷嬉皮笑脸的,拉着永王妃回了屋里,坐下安了家,愣是要磨到两人点头。

    永王爷看他这样子,只觉得酒气又冲上了脑门,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儿子!本王是养废了!”

    孙恪笑容不减:“那赶紧给您添了孙儿,这回好好养,养个厉害的。外甥像舅,肯定是个聪慧的。”

    “像舅?”永王爷没好气道,“你有你几个舅舅的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

    眼看着这父子俩又要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打那些笑死人的嘴仗了,永王妃赶紧打岔,止住了两人。

    “恪儿,”永王妃坐直了身子,严肃又认真,“夫妻过日子,不是图一时新鲜。

    你又是爱闹爱玩儿的,可母妃觉得,符家姑娘不是,她沉静稳妥,她与你平日处得多的几个都不同。

    长平喜热闹、寿安活泼,肃宁伯府那几个姐妹也外向,符家姑娘恰恰相反。

    这几种性子没有高低好恶之分,只有处得来与处不来。

    我们府上是不兴什么娶回来了,过几年失了兴致,就晾着再寻新人的。

    你自己琢磨琢磨明白,是符佩清与长平她们不同,让你一时之间心生欢喜,还是你真的愿意跟一个沉静的姑娘过一辈子。”

    如此慎重的一番话,让孙恪也不由正襟坐好。

    他有不少话想说,可又怕冲口而出的快言快语在父母耳朵里不够谨慎,便又咽了回去,重新梳理、斟酌了一番,才缓缓开口。

    最后说出来的,只有最简单的“我是真的想好了”。

    再多的言语,在此刻说来,都是口头英雄。

    他的心意就是如此,无需用各式辞藻来包裹得花团锦簇。

    永王妃看着儿子的眼睛,那双眸子清亮,能一直看到眼底,她不由一怔,复又想到,她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过孙恪这般认真的眼神了。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永王妃转头看向永王爷。

    永王爷按了按眉心,嘴上狠狠道:“你若是回头嫌弃人家闷,不跟着你胡闹,你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随着夜幕降临,素香楼的生意也热火了起来。

    雅间里,听风伺候了笔墨,蒋慕渊认真看着手中的文书,时不时记上一两条。

    程晋之没有离开,但也不打搅蒋慕渊做正事,就坐在窗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小王爷一出现在东街上,程晋之一眼就看见了,他回过头来与蒋慕渊挤眉弄眼:“喜笑颜开,看来是成了。”

    蒋慕渊笑了笑。

    既是程晋之看到的,那就不会看错。

    别看这小子傻兮兮跟块木头似的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但他的眼睛和耳朵全然没有休息。

    看远近行人,听闲言碎语,习武之人的眼力和耳力就是在这样的日积月累里增长的。

    很快,外头传来敲门声,听风赶紧开门迎小王爷进来。

    孙恪心事了了大半,走路都飘飘然起来:“这回是我母妃应下了,肯定不会反悔。”

    好友得偿所愿,程晋之亦是高兴,也没有顾上叫小二送酒送菜,只以茶代酒,贺了孙恪一杯。

    “我就是没有想明白,”程晋之上下打量孙恪,“小王爷怎么就突然对一个姑娘家,一见倾心了呢?”

    孙恪抬着下颚,道:“就许阿渊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我就不成了?”

    程晋之失笑。

    一见钟情,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对方的相貌。

    顾姑娘是模样好,叫人见过就记住了,但那位符姑娘……

    程晋之的两个嫂嫂当日去过侯府贺寿,亲眼见过符佩清,说符姑娘清秀温和,第一眼看着不引人注目,说过几句话之后,就十分欢喜。

    这样的姑娘,是怎么让孙恪在寿宴上见过一回、压根没有进展到说话的时候,就挂心上了呢?

    程晋之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他是绝对想不到蒋慕渊曾让孙恪关注进京述职的官家女的。

    孙恪彼时也就一听,结果当真冒出来这么一个,便是好奇心作祟,他都要好好了解一番的。

    蒋慕渊也看着孙恪。

    他对顾云锦的感情是一见倾心,但更多的是长久的后悔、遗憾与思念化成的执着,孙恪呢?他是怎么去见了符佩清一次,回来就咬定要娶的呢?

    “想知道?”小王爷挑眉,语气欠打,“我偏不说。”

    不是不说,是他不好意思说。

    符家进京借宿在客栈里,环境普通,屋子不够敞亮,符佩清是坐在院子里看书的。

    小王爷对附近熟悉,叫他寻了一处铺面,二楼房间后窗开一个角,刚好能看到符佩清。

    一整个下午,孙恪就坐在那儿看着她,一步都没有挪。

    孙恪不是没有一坐就一下午的时候,但彼时他的脑袋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念头,东想西想的,只有这一次,他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静静地看,却没有腻烦。

    这事儿不能说,脸面还是要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老实了

    听风叫了酒菜。

    程晋之看了眼端上来的点心,突然心神一动。

    前回,就在这儿,提到外放进京述职的官员时,小王爷说过一句“挑媳妇”。

    他当时只当孙恪说笑的。

    原来是说真的?

    程晋之抬眼看向孙恪,小王爷笑容满面,除了欢喜还是欢喜,叫人辨不出他当时是早有此意,还是随口一说、最终碰上了。

    这么一想,他又下意识看了蒋慕渊一眼。

    呵……

    这对说话分不清真假的表兄弟!

    程晋之心累得连酒菜都尝不出味道了。

    孙恪一杯接着一杯的饮,拉着程晋之与蒋慕渊要来一个不醉不归。

    蒋慕渊握着酒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道:“你若是与舅舅昨夜似的吃得踉踉跄跄回去,再高歌一曲,你看看舅娘会不会反悔。”

    小王爷的笑容僵在了唇边,当即就老实了。

    程晋之见孙恪依依不舍地搁下了酒杯,笑得直不起腰来。

    虽不能醉酒,孙恪兴致却极高,东拉西扯与蒋慕渊说着京中数月间的事情。

    许多要紧事儿,蒋慕渊已经在听风那儿听过了,但孙恪的不少想法又与听风不同,加之各种琐碎小事,让离京数月的蒋慕渊对京城状况,虽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十分清楚。

    雅间里摆着个小屏风。

    三人不需人伺候,便叫几个亲随去屏风后自顾自用饭。

    听风端着饭碗,瞅着外头的天色,内心苦恼急了。

    这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呀?

    再磨蹭下去,顾姑娘那儿又要吹灯歇下了。

    他们爷就回京几日,再耽搁下去,怕是人没见着又要走了。

    这怎么行呢?

    爷昨儿抵京的,西林胡同里许是没有听到信儿,顾姑娘不知道也就罢了。

    今儿城里都在说小王爷把小公爷搬回来当救兵了,顾姑娘肯定会晓得的。

    兴许,人正等着呢。

    跟去岁时似的,换了衣裳,重新梳妆,一等等到大半夜,却没等到人,该多失望……

    听风越想越急,听见屏风那一头三个主子爽朗的笑声,只觉得额头都冒烟了。

    好不容易那厢散了,听风跟着蒋慕渊出了素香楼,抓耳挠腮地要提醒几句。

    蒋慕渊瞥了他一眼,先开了口:“跟个猴儿似的,到底什么事儿?”

    听风忙上前,压着声儿,道:“爷,您还去看顾姑娘吗?都这个时辰了,姑娘别不是还等着吧?”

    “等着做什么?”蒋慕渊挑眉,“我又不过去。”

    “唉?”听风瞪大了眼睛。

    昨儿半夜光看着黑漆漆的院子都看了两刻钟的人,说他不过去?

    蒋慕渊抬手,拿指关节敲了敲听风的额头:“一早就叫惊雨去说过了,我明日下午去拜访。”

    珍珠巷还有贾大娘打遮掩,院子小,出入方便。

    西林胡同不同,住的都是官家,多少都有护院。

    冬日还好,如今入夏了,前半夜好些人都睡不着,也就后半夜不打眼。

    他昨夜就是后半夜去的。

    只是,叫顾云锦等他等到后半夜,蒋慕渊又舍不得。

    干脆,明日白天过去吧。

    两人都定了亲了,他又是离京数月回来,登门拜访也不奇怪。

    听风摸着额头,眨了眨眼睛。

    这一整天的,他还没有与惊雨碰上,因为并不晓得对方的动向。

    原来他们爷都安排妥了,只他不知情,急得一晚上都不踏实。

    “那现在回府?”听风问道。

    蒋慕渊摇头。

    七弯八绕地穿进一处小巷,蒋慕渊去了袁二住的小院。

    袁二亦是刚回来,光着膀子、只穿了条裤衩,站在院子里拿井水冲凉,他只当是听风来了,一开门却见到了蒋慕渊,当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虽说都是爷们,但小公爷金贵人,他这个样子实在太失礼了。

    袁二问了声安,转身就要往屋里跑,想收拾收拾再出来。

    蒋慕渊见状,道:“无妨,在军中各个都这样,哪那么讲究。”

    袁二顿了脚步,讪讪笑了笑,见蒋慕渊真的极其随性,也就没有穷讲究,拿了块帕子一面擦水、一面道:“刚又逼着钱举人画了一幅画像,原想着今儿晚了,明日天明给听风送去,没想到您这就过来了。”

    钱举人给跛子画的像,每次都叫人牙痒痒的。

    最初时乱七八糟,亏得内侍没有胡子,要不然,只靠那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都不晓得这画的是人脸还是熊脸。

    听风给蒋慕渊送去的毫无特色的人像,已经是进步了的。

    钱举人的合作态度不好,袁二起先还利诱过,后来就歇了那个劲儿,让人把他与姚家兄弟关一道去。

    姚家兄弟老实多了。

    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的,后来发现性命无忧,只是缺了自由,他们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时不时与看守的人套近乎,张嘴闭嘴的就是想要投靠袁二的主子。

    用他们的话说,他们与贾佥事无冤无仇,就是收钱办事,只要袁二的主子收他们做小弟,给口饭吃,给些碎银钱花销,他们能做好事情的。

    袁二知道后,想要给那两个榆木脑袋一人敲一棒槌。

    姚家兄弟是断断不能用的,哪怕是不在京里、去远地办事,一旦叫人认出来,贾佥事还不把上元的事儿算到周五爷、袁二的头上来?

    那真是平白当人罪魁祸首。

    不过,拿他们对付钱举人倒是正正好。

    两人见过那跛子,不会画画,但会看,钱举人哪里画得不像,兄弟两人直接就指出来。

    姚家兄弟等着拿画像投诚,逼钱举人逼得特别紧,但凡钱举人消极胡乱画,当场就动拳头。

    二个欺负一个,不用袁二费力气,钱举人就只能乖乖的。

    无数次修改易稿之后,姚家兄弟把看起来有那么回事儿的画像交给了袁二。

    借着昏暗的烛光,蒋慕渊从袁二手里接过画纸,打开看了眼。

    画像上的人,不再是个丢进人群也找不出来的五官了,但也不是特色鲜明。

    若是认得这人,多看几眼大抵能看出来,但不认得的,只凭着画像上的印象去一个个找,依旧不容易。

第三百四十八章 有印象吗?

    总而言之,这个内侍长得实在平平无奇。

    就这五官模样,哪怕姚家兄弟把钱举人的手打折了都没有用。

    蒋慕渊把画像收起来,朝袁二点了点头,道:“我过几日要再去两湖,你多留意些京里的风声。”

    袁二颔首应了。

    翌日早朝后,蒋慕渊进了御书房。

    两湖重修的方案,圣上虽给了三日工夫,但众多大臣们都不敢耽搁,经过昨日一整天,已然有了大致的意见。

    这些思路要拿出来与圣上、蒋慕渊商讨,继续完善,才能在时限内定下最终的方案。

    工部尚书刘大人仔细讲述了一番,时不时观察圣上的神色,见他脸上没有露出不满意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圣上听完,不置可否,只是转头问蒋慕渊:“你看呢?”

    蒋慕渊放下茶盏,笑道:“刘尚书,你们也太省了些吧?虽然国库里是没有多少银子,但也不用抠成这样。”

    刘尚书苦哈哈的。

    这是他愿意抠吗?

    工部从上到下,无论官阶大小,谁不希望自个儿经手的活儿能做得漂漂亮亮?

    不说风雨无损过千年,但立上几代总要有的吧?

    不管花销,他们工部能把两湖修成铜墙铁壁!

    可事实就是没有银子,户部几位老大人头发都愁白了,今年小公爷抄贪官抄回来的银子,只够稍作补充,轮不到大手大脚。

    当然,再挤一挤,肯定还能挤出些来的。

    只是他们都摸不准圣意,怕搬出去的银子太多,圣上不高兴罢了。

    毕竟,小公爷才运送了汉白玉回来,圣上修建养心宫的心火还烧得旺呢。

    圣上睨了蒋慕渊一眼,沉默片刻,道:“大致拨下去多少银钱,前日不是重新定过数了吗?你们这会儿省什么?前日定下的太宽裕了?”

    刘尚书连称惶恐。

    圣上打发了众大臣,叫他们回去再琢磨琢磨,只留了蒋慕渊一人。

    屏退了伺候的人手,圣上叹道:“天灾伤筋动骨,不晓得要几年才能缓过劲儿来,可重修又不能减料,朕可不想建了七八年,回头又被大水冲垮了。”

    “您说得是。”蒋慕渊应道。

    韩公公从外头进来,凑到圣上身边,低声道:“皇太后使人去请符知府之女下午时进宫来。”

    圣上扬眉,上下看着蒋慕渊,道:“看不出来,你这个说客还真有本事,这才几天,就都说通了?”

    “不是我有本事,是孙恪太坚持,皇外祖母与舅舅、舅娘拧不过他,只是面子上架着,叫我说了些好话,也就有台阶下了,”蒋慕渊顿了顿,笑了起来,“我听说舅娘一早就去慈心宫了,我原以为外祖母便是要应,也会再晾几天。

    现在就请人了,可见是孙恪耍无赖,外祖母拿他没法子。”

    圣上笑骂道:“你也晓得他无赖?他无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该掰正他,而不是随着他心思要这要那的。从小到大,事事顺他心,他才这般有恃无恐!”

    “外祖母都拧不过他……”蒋慕渊嘻嘻笑道,“您与外祖母说说?”

    话音刚落,圣上还未开口,蒋慕渊又接了一句:“不行,这事儿拧不得了,您说好了是随他,若让他知道我建言让您反悔,他非跟我干一架不可。”

    “你这臭小子!”圣上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点着蒋慕渊道,“你还打不过他?”

    “打是打得过,”蒋慕渊道,“我是怕把他打疼了,他去慈心宫里一哭,回头外祖母又心疼了,被他诓得又不知道会答应什么。”

    圣上听着就一个头两个大,喝了口茶缓了缓,这才问韩公公道:“朕记得符广致的考绩不错,定下来升迁了吗?”

    韩公公敛眉,道:“吏部前些日子递上来的折子上提过一句,拟调任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最后还未定下。”

    “礼部郎中?”圣上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要跟皇家做亲家的,不见升官,反而还降品?这朕多没面子!

    指不定还有人说,恪儿没本事,替老大人求个升职的京官都求不到。

    要朕说,让他继续在凤阳府当知府,过几年再看,也能堵上那些说他拿女儿开路的人的嘴!

    阿渊,你以为呢?”

    蒋慕渊笑弯了眼:“我的本事也就够替舅舅抓几个贪官污吏,官员调动上,我一点儿都不懂。”

    “不懂?去吏部待上两三个月就差不多懂了!”圣上道,“朕缺人手分忧呐!”

    蒋慕渊道:“两湖的事儿,我都没办妥当呢。”

    圣上哈哈大笑。

    蒋慕渊告退出来,不疾不徐往慈心宫去,直到离御书房远了,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了。

    孙恪真娶符佩清,圣上心里是存了火气的,只是没有料到皇太后与永王夫妇会这么快退让,他之前的话说得太满,此刻不好反悔罢了。

    不能硬拦这门亲事,圣上就阻符广致的官途,左迁打压太难看了做不得,但想更晋一步,这几年间是难了。

    从外放的知府,到礼部郎中,看起来品阶是跌了,但毕竟是京官,沉浸个几年,在六部爬起来就容易多了。

    比如徐砚,他靠岳家的路子,没有经历过外放,只当了些日子的编修,调入工部后从主事做起,经员外郎、郎中,最后成了侍郎。

    这是一条六部最常见,也相对轻松的升迁路。

    礼部纪尚书的年纪摆在那儿,过几年,肯定要提拔一批人手的,而现在,圣上要断了符广致的这个机会。

    蒋慕渊抿唇。

    圣上性子就是那般。

    孙恪的婚事已然脱离了他的掌控,总要在别处做些退让,让圣上有个宣泄的地方。

    譬如蒋慕渊肃清两湖官场,就要拿抄没来的银子安圣上的情绪。

    全部与圣上硬顶着来,蒋慕渊也说不好,圣上的反应会不会比前一世还激烈。

    他羽翼未丰,不能自保,还经不起折腾。

    等走到慈心宫外时,蒋慕渊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小曾公公快步出来,道:“永王妃与小王爷都在,一会儿就该用午膳了,皇太后担心您又要留在御书房,打发了奴才来请您呢。”

    蒋慕渊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趁着四下无人,瞧瞧把袖中画像摊开给小曾公公看:“这个内侍,有印象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潺潺溪水

    蒋慕渊的声音压得低沉,画像摊开,又被衣袖遮挡着,除非有人到了近前,否则都不晓得这番动作。

    小曾公公机敏人,见蒋慕渊这般谨慎,心里也有数了。

    他皱着眉头看了两眼画像,不由自主地吸气:“奴才好似当真见过这么一个人。”

    蒋慕渊看他认真回忆,便没有出声催促,只在小曾公公颔首示意后,把画像先收了起来。

    良久,小曾公公道:“小公爷,这人还有什么特征吗?奴才应当看过这张脸,就是一时半会儿实在对不上号。”

    “是个跛子。”蒋慕渊答道。

    “跛子?”小曾公公摇头,“这宫里还有瘸子当差了?”

    这个疑问,蒋慕渊之前也有过。

    宫里做事的人手,不说各个动作麻利,但一般不会有断手断脚的缺陷。

    真的能混到即便断手断脚、还让主子离不了的内侍宫女,那肯定是极其厉害、极其出名,不说蒋慕渊,如小曾公公这样在宫里走动的人,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偏偏,小曾公公只有模糊印象,他对不上人。

    蒋慕渊根据自身经验,提醒道:“许是小曾公公与他打照面时,他还不曾断脚。”

    小曾公公顺着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小公爷,这人要紧吗?不如您给奴才些工夫,给您再打听打听?这张脸,奴才肯定是见过的,只是想不起来是在哪儿遇上的。”

    虽然他被称为小曾公公,这只因他认了年老的曾公公做干爹而已,他本身是先帝年间进宫的,现在也有小四十岁了。

    在宫里都快三十年了,又有个厉害干爹,小曾公公算是风光体面的,见过的内侍也极多。

    较之蒋慕渊对画像上的五官截然没有印象,小曾公公好歹见过这么一人。

    由他细细回想,总比他们瞎找强多了。

    “先帮我琢磨琢磨,”蒋慕渊道,“但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他知道有人在寻他。”

    小曾公公眼珠子一转,道:“小公爷放心。”

    说完了这事儿,蒋慕渊才随着小曾公公去见皇太后。

    皇太后招呼他坐下,瞪了孙恪一眼,才与蒋慕渊道:“你这个救兵,倒是把各处都摆平了。哀家想硬气,都叫这猴儿闹得没有办法了。赶紧用膳,用完了就走,哀家还要想想下午符家女来了,要给什么见面礼呢。”

    孙恪支着腮帮子直笑,被永王妃斜斜睨了眼,这才规矩了些。

    饭后,皇太后漱了口,柔声问蒋慕渊:“你是后日启程?下午好好看着恪儿,别让他闹腾。”

    蒋慕渊笑道:“今儿看不了他,要去西林胡同。”

    皇太后眉梢一样。

    孙恪抚掌大笑道:“阿渊去看他媳妇儿,我也留下来看我媳妇儿。”

    皇太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抄起罗汉床上放着的美人捶,在孙恪腿上敲了两下:“没个正经!走走走,赶紧走!”

    孙恪嬉皮笑脸,勾着蒋慕渊的肩膀一道退出去了。

    永王妃依旧坐着,脸上笑容不减。

    别看皇太后赶人,但老人家心里乐呵着呢。

    永王妃知道,这么多年了,皇太后就吃孙恪这套,不正经,却满是寻常人家祖孙的亲热劲儿。

    因着召请符佩清进宫,皇太后只小歇了一会儿就起来了,与永王妃说了会子家常,符佩清就到了。

    皇太后把目光落到了随着珠娘进来的小姑娘身上:“上前些来,哀家看看仔细。”

    符佩清闻言,上至罗汉床跟前,这才福身问安。

    永王妃已经给皇太后描述过符佩清了,这姑娘模样算不得出挑,清秀中透着几分可人,声音倒是挺好听,很文气娟秀的一个孩子。

    皇太后起先犯嘀咕,若真是一眼不见风采的小姑娘,怎么能让孙恪这般认定了不肯改,等亲自一见,果真如永王妃所言,没有贬低也没有抬高,说得十分中肯了,这让她越发不解。

    直到让符佩清坐下,皇太后问了她几个问题之后,有点儿品出味道来了。

    符佩清很静,说话不疾不徐,如夏日里的潺潺溪水一般,让人跟着清凉,也心静了。

    这种心静是指轻松自在,自有野趣生机,而不是死气沉沉的那种静。

    别说,皇太后也挺喜欢这感觉的。

    因此,后续几个问题,也从简单的出身、平日喜好做什么变得更复杂、详细,符佩清需要多说几段才能讲周全。

    永王妃并不打岔,只暗中观察符佩清。

    比起前回在平远侯府里时,符佩清显然紧张多了,虽极力控制着,但绷紧了的指尖还是透露了她的心情。

    头一回进宫,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能有这样的应对,以知府之女来说,已经极不错了。

    符佩清是真的很紧张。

    她随父母进京,只是来给老夫人贺寿的,根本没有预想过会有这样的发展。

    她自个儿都不明白,那日寿宴上,小王爷就瞧见她一两眼,没有说过一句话,怎么就看上她了?

    不止看上了,还一定要娶做正妃。

    符佩清并非不愿意做嫡,若是门当户对的官家,有人让她做小,不用她回绝,她父母就能把人赶出门去。

    可这位是小王爷,又是对符广致有大恩的平远侯府的外孙儿,她的出身做侧妃都勉勉强强的,更别提正妃了。

    符家上下,都有自知之明。

    偏小王爷认真,还搬了救兵。

    虽然,符佩清以为,最终的结果是小王爷拗不过圣上、皇太后与永王夫妇,她只希望,这些贵人们莫因为小王爷的坚持而先入为主地不喜她。

    既然要进永王妃,受皇太后召见也是难免的。

    符佩清心里一直打着鼓,不晓得皇太后会如此看她,言语之中是否会因为她蛊惑了孙恪的心思而为难她……

    待与皇太后说了一些话之后,她稍稍安心了些。

    不管如何,皇太后没有露出半点不满来,符佩清反而感受到了些许亲近。

    悬着的心渐渐落了下去,皇太后的下一个问题,却又把她的心全部提了上来。

    “恪儿说什么都要娶你,”皇太后看着符佩清的眼睛,“你自己怎么想的?”

第三百五十章 袖子宽大

    下意识地,符佩清捏紧了指尖。

    她知今日传召之意,对于这个问题,自是设想过答案的。

    表一片忠心,说自知之明,或是全权交给皇太后、自个儿不提一个字……

    可每一种,她都觉得有不妥当之处。

    哪怕是皇太后问及,符佩清也拿捏不准,到底是哪个答案最恰当。

    她只好抬眸,对上皇太后年迈却不失清明的眼睛,符佩清微微一怔,而后茅塞顿开。

    皇太后是什么见识?

    她琢磨那些心思做什么?

    皇太后一眼就能看穿她了。

    既如此,不如直白坦荡,抛开那些修饰,把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说出来。

    “臣女其实很惶恐,也很茫然,”符佩清缓缓说道,“完全不知道小王爷为何会挑中臣女。

    那日给老夫人贺寿,只打了个照面罢了。

    听说后来小王爷来瞧过臣女一回,可臣女根本不清楚是何时何地。

    不过,小王爷既坚持,臣女亦感恩,虽对京中生活不熟悉,但会努力适应,做好自己该做的。”

    皇太后听完,笑着道:“这孩子,哀家是问你,你以为恪儿如何?”

    符佩清眨了眨眼睛。

    孙恪好还是不好,是她能在慈心宫里挑剔的?

    况且,她挑不出来的。

    “只打过照面,不知性情习惯,实在说不上来。”符佩清道。

    “就是一眼,觉得我们小王爷模样怎样?”向嬷嬷抿着嘴笑了笑,插进来一句,既是热一热气氛、又是给符佩清解围。

    这话一问,符佩清还没有回答,皇太后就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你可别问她这个,”皇太后抚掌道,“恪儿也就那么张皮相唬唬人了,等他原形毕露,能把人气死!”

    小曾公公凑趣道:“您哪次不叫小王爷逗得笑开怀呢?”

    三言两语间,笑声不断,这个话题算是略过去了。

    已然答应了孙恪,皇太后自不会为难符佩清,又让她讲了讲凤阳府的事儿,便让珠娘送她出宫。

    珠娘引着她出了慈心宫,这才低声交代起来:“姑娘回去后,还请先收拾行李。”

    符佩清闻言疑惑。

    珠娘笑道:“皇太后给您安排了教养嬷嬷,在客栈里就不太方便了。

    永王妃在城里有一处园子唤清平园,给您的赏赐与嬷嬷明日一早都会在那儿候着您。

    您暂且在园子里住下,跟着嬷嬷学规矩,等符大人去任上,嬷嬷会跟着您一道去的。”

    以寻常官家女的要求来看,符佩清的言谈举止,挑不出毛病,但若是嫁与孙恪,还需再打磨打磨。

    皇太后并非折腾她,若符佩清是个跳脱性子、而孙恪喜欢的是不拘小节,那皇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掰正了。

    但符佩清是个文气的,孙恪亦喜欢她的静,那在规矩上磨得再细致些,并不会改变她的性情,因而皇太后才精益求精。

    符佩清从珠娘的话语中,领会到的是另一种意思。

    侧妃虽上玉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但侧妃与正妃进门的仪仗是完全不一样的。

    孙恪娶正妃,前后准备个一年半载根本不奇怪,而侧妃,两三个月也差不多了。

    若属意她为侧妃,她在清平园住上十天半个月后随父母启程,只怕是刚到了任上又要回头进京了,按说皇太后不会如此安排。

    可为娶侧妃准备半年多,也说不过去。

    毕竟,小王爷将来还要娶正妃。

    哪家都没有侧妃刚进门没几个月,就相看正妃人选的道理的。

    时间都耽搁在了符佩清身上,那等正妃进门,又过去两三年了。

    皇太后定是会着急的。

    那做这样的安排,是小王爷和小公爷说服了所有人?

    符佩清干脆问了珠娘。

    珠娘莞尔:“您就是将来的永王妃,您性子好,小王爷喜欢,您千万别不信,妄自菲薄。”

    符佩清愣神,直至上了轿子,回到客栈之中,见了父母,才觉得踏实了些。

    心,一点点安稳下来。

    在孙恪看上她之后,符佩清的面前只有两条路,做正妃,或者做侧妃。

    即便是二选一,她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被动接受。

    说不出怨或者不怨,可她看到了孙恪在与皇太后、永王夫妇面前的坚持与努力,一个愿意为她去想法子、去行动的人,哪怕她对他全然陌生,但也生出了几分亲切。

    慈心宫里,永王妃回去安排清平园了,皇太后眯着眼睛与向嬷嬷说话。

    “同时头一回进宫,云锦丫头的胆子比她大。”

    向嬷嬷给皇太后摇着蒲扇,笑道:“您可不能这般比。顾姑娘头一回来磕头时是与她姐姐一道,有人壮胆不是?

    再说了,顾姑娘只当是来请安的,浑然不晓得小公爷的心思,符姑娘一清二楚的,能不忐忑嘛!”

    “有理,”皇太后颔首,“你倒是挺喜欢佩清这丫头的。”

    “您不也喜欢嘛,”向嬷嬷道,“符姑娘性子静,听她说话,奴婢只觉得自个儿的心也静了,奴婢想,往后让她来管着小王爷,一准能管住。”

    “是要管,”皇太后撇嘴,“整日里咋咋呼呼、听风就是雨,就该有个耐心的让他晓得什么是稳当。”

    正当满京城都在猜符佩清此番进宫的结果时,顾云锦已经得到答案了。

    “所以,小王爷得偿所愿了?”顾云锦抬头看着蒋慕渊,“皇太后真的松口了……”

    说不意外是骗人的。

    上一辈子,顾云锦虽不认得孙恪,但知道他娶的是国公之女。

    毕竟,若是知府之女为正妃,这消息足以震惊京城,她肯定会听说一二的。

    蒋慕渊笑着点头:“他是如愿了。”

    初夏午后的阳光,即便有云层遮挡,也有些烫人了。

    蒋慕渊登门拜访,见过顾家兄弟之后,就与顾云锦在园子里寻了个阴凉处说话。

    到底是顾家宅子内,又是大白日的,远处还有仆妇候着,蒋慕渊便是有亲近之心,也只能小心翼翼。

    好在他今儿袖子宽大,正好挡住了他与顾云锦交握的手。

    掌心贴着掌心。

第三百五十一章 把底掀了

    日头从云层后露出来,越发晒人了。

    素香楼外头摆了个小桌子,上头搁着茶碗,小二哥看着,若有路过的行人口干,便可饮上一碗,不收铜板的。

    前几年就这么摆着了,因而京城里走街串巷打听消息的小贩,格外喜欢把讯息传给素香楼。

    用东家的话说,桌碗都是现成的,不过是一些白水,添上一把很普通的茶叶末子,与他不算什么开销。

    其他茶馆酒楼看了,也有不少学的。

    因此,京里大热天渴昏过去人,是极其少的。

    一个小个子这会儿真蹲在地上,捧着茶碗一口一口饮了,等碗底见空,他嬉笑着问小二道:“能再给我添一些吗?”

    小二自不拒绝,搭话道:“听你口音,是叶城一带的人吧?刚进京没多久?寻着活计了没有?”

    小个子抹嘴,笑道:“果然是大馆子,见过天南海北的客人,我这一嘴土话,叫你一听就听出来了。

    我是叶城边上明县的人,上个月来的,投奔我哥哥,他在京里落脚了,给个大公子做事,给我也搭了活儿,就路上跑跑。

    是我运气好,有个能干的哥哥,才能看一看这京城,老家好些人,连叶城都没进过。

    前些日子平远侯府老夫人做寿,我们兄弟还跟着大公子送礼去了,我一看,那气派喽。”

    素香楼的跑堂小二对京中各处的消息极其敏感,见这小个子健谈,又讲到了平远侯府,他眼珠子一转:“你哥哥跟着的那位公子是只送礼,还是留下吃酒了?”

    小个子咧嘴大笑:“只送礼的,还没有与平远侯府熟到能上桌的地步。

    我们公子是实在人,可不兴进不了门还硬要挤进去攀亲的那一套。

    我当时正搬礼盒呢,就听见一位老爷在那儿高声吆喝,不晓得的还当是菜贩子呢。”

    “那位老爷,莫不是太常寺卿金大人家的老爷?”小二引道。

    “我分不清官老爷,”小个子答道,“只听他说是给长辈上送礼的,人家管家一口就拒了,说早出了五服了。”

    这么一说,小二自然对得上号。

    那人必然就是金老爷。

    “更好笑的还在后头呢,”小个子笑眯了眼睛,“一个知府老爷带着家里人来贺寿,叫侯府给迎进去了,那被拦下来的那个当即就跳起来了。

    他挤不过侯府的护院,可我瞧见了,他看知府老爷一家的眼神那叫一个凶啊!

    叫人赶出来了,他一直骂骂咧咧的,说人家带着儿女来肯定不安好心。

    是了,我后来还在街上瞧见他身边的人了,给几个小贩塞了银子,嘀嘀咕咕的,我偷听了两句,原是那老爷要抹黑知府姑娘呢。”

    小二吸了一口气。

    小个子说得有一茬没一茬的,若是全然不知小王爷看上了符家女的事儿,恐听得云里雾里的。

    可小二晓得状况,当即就听明白了。

    抹黑是怎么抹黑的,这还用再说吗?

    最初传出小王爷想娶符家女的消息时,一面倒的风声里出现过什么样的词汇,小二记得清清楚楚的。

    骂“狐媚子”的,已经是文雅里的文雅了。

    当时东家就与他们琢磨过,符知府怕是得罪了人。

    如今小个子一番话,背后的黑手就出来了。

    “当真的?”小二试探着问道,毕竟素香楼里传消息,从来都讲究一个真切,哪怕小二也不喜金老爷的行径,但还是要问清楚的。

    小个子被质疑了,也半点不恼,道:“我这些日子天天在外头跑,认得不少小贩嘞。当日收了金家银子的那几个,我认识其中的陈七婆、李快脚,你可以问问他们。”

    小二笑开了,示意道:“往后你有什么新消息,只管来告诉我。”

    “好说、好说!”小个子放下茶碗,拱手做拳,又说了些散事儿,起身走了。

    这小个子,正是当日明县里,和袁二、许七一道把石瑛唬得团团转的施幺,家里穷,爹娘也不会取名字,他是幺儿,从小这么叫,也就成了名字了。

    小二灵活人,与陈七婆有些交情,请示了东家后,便寻人去了。

    陈七婆中午吃多了酒,问一句答三句,当场把金老爷卖了个底朝天。

    小二乐呵呵回到素香楼时,差不多是符佩清出宫的两刻钟后,大堂里全在讨论这事儿。

    到底是皇太后拧不过小王爷,在小公爷的说辞之下点头了;还是让符姑娘做侧妃,今日进宫先训导一番;或是事情谈崩了,皇太后给了符姑娘下马威,不许她进府……

    各种说法都有。

    小二听了几嘴,把打听来的告诉了东家。

    东家眼睛一亮,瞅了个时机,插入了客人的话题之中:“之前有个酒客是凤阳府人,说符知府为官端正,百姓都喜欢他。

    符小公子是全府数得上号的厉害书童,符姑娘在各处名声也极好。

    这样的姑娘家,讨小王爷喜欢也不稀奇,怎么偏偏彼时一片骂声。

    眼下弄明白了,是金家老爷……”

    来龙去脉讲明白,但也瞒下了小个子与陈七婆的名字,免得坏了自家脉络。

    事情孰是孰非,听客们心中自有一杆秤。

    因着素香楼消息向来准确,倒也没有胡乱质疑。

    只有熟客哈哈大笑:“你点名道姓地说金家老爷,把人底都掀了,不怕他闹上门来?”

    “你们三五不时在我这大堂里骂昏官骂奸妃的,我要是怕人闹,这素香楼早叫我关上大门了。”东家道。

    他说得十分坦荡,引得客人们笑声一片。

    消息传得飞快,蒋慕渊还在顾家花园里暗悄悄握着顾云锦的小手舍不得松开,金老爷的事儿又一次出名了。

    当然,这一切蒋慕渊并不意外。

    那些糟心的流言,孙恪恼金老爷恼了有一阵了,当时脱不开身,眼下大势已定,他自要让金老爷吃吃苦头。

    蒋慕渊心知肚明,让听风和袁二帮孙恪一把。

    这些市井里的小把戏,袁二是从明县摸爬滚打出来的,最是晓得。

    别看是个有漏洞可抓的法子,但管用就是管用,金老爷明知有人捅刀子,他一找不到小个子,二陈七婆不认账,他除了气得跳脚,还能做什么?

第三百五十二章 手掌

    白日越来越长。

    顾云锦与蒋慕渊在园子里说了许久的话,太阳也没有下山的意思。

    好在没有到酷夏,树荫下不算晒人,倒不会热得受不住。

    蒋慕渊以为日头长了也好,只要天色不转暗,他就正大光明地留在这儿,也没有哪个会来赶人。

    可有好的、亦有不好……

    日头太长了。

    若是冬日,哪里需要这般麻烦,天黑了之后翻过院墙便是了。

    在顾云锦的屋子里,除了守在外间的念夏,眼前只这可人的小姑娘,可以轻轻拥入怀中,浅浅啄她唇角。

    这些念头一泛上来,说不心驰神往,那就是骗人的。

    只是,心里再存着亲近的念头,此刻也不能付诸行动。

    除了一瞬不瞬看着顾云锦之外,能做的就是仗着宽大的衣袖,一点一点摩挲她的手掌了。

    顾云锦正说着先前与寿安郡主去骑马的事儿,突然掌心又麻又痒的,她下意识地就想抽回来。

    倒不是害羞。

    顾云锦多活过那十年,晓得夫妻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是拧捏婉转的性子,彼时只觉得不自在,而不是羞涩。

    与定了亲的未婚夫君十指交握,在十年后的顾云锦眼中,实在不算什么。

    况且,她也是喜欢蒋慕渊的。

    心里的那颗小芽儿冒出来之后,哼哧哼哧生长得十分愉悦。

    本能的一抽手,原以为蒋慕渊扣得紧,该是纹丝不动的,哪知道他突然松了劲儿,相扣的指尖脱开,他的手掌握在了她的手腕处。

    不止是握住了,还一寸一寸地往上探,他指腹上粗粝的茧子划过皮肤,痒得顾云锦下意识地又想躲。

    这一次,自是躲不开的。

    蒋慕渊袖子宽大不假,可顾云锦穿的是窄袖,大手挪到手肘下方,就再也挪不上去了。

    他似是可惜又似是意犹未尽,喟叹一声。

    顾云锦嗔他:“我与你说郡主,你倒好……”

    闻言,蒋慕渊自个儿也笑了,漆黑的眸子里映着的全是她:“手腕细腻如凝脂,手掌却有不少茧子,摸着比前回粗了些,可见这几个月没有偷懒。”

    顾云锦一怔。

    蒋慕渊又道:“这几处是马绳磨的,这个位置是练了棍法,虎口和指尖,射术也没有拉下。”

    他的手已经重新收到了顾云锦的手上,随着话语,一处一处说与她听。

    顾云锦清楚一年来,她的一双手的变化,这些是她努力练功的成果,她不觉得不好,只是突然听蒋慕渊讲起来,才意识到变化颇多。

    “长茧子了,以后也不可能柔若无骨。”顾云锦道。

    “嫩肉不经磨,”蒋慕渊道,“这样挺好,你日复一日地练功,若手上还嫩滑,要多受好些罪的。”

    练功虽苦,但顾云锦坚持,蒋慕渊自不会阻拦她。

    习武虽无捷径,但相对平坦的路子还是有的。

    他比顾云锦有经验。

    蒋慕渊抬起两人牵着的那双手,把顾云锦的手心摊在眼前,认真看了两眼,问道:“这个位子不该起茧的,前回似是还没有,这几个月里冒出来的……

    云锦,你是不是从棍换作枪了?”

    顾云锦颔首:“换了一个月了。”

    “怕枪头伤着你自个儿,不自禁的,握枪的手势、力道、角度都有些变化了,这才会让这里磨起来,”蒋慕渊细细与她讲解,“你莫要太过谨慎,改明儿再问问你哥哥,让他们给你指点一番。”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

    她练习时根本没有意识到的防备和谨慎,在她的手上提现了出来。

    这也不怪哥哥们,刚换上手,她动作不比用棍自然,他们只当她小心,等她适应了就会好,也不至于像蒋慕渊似的,来盯着她的掌心瞧。

    不曾想,她一个月间不知不觉的,动作就一点点偏了、定型了。

    “讲究真多,”顾云锦感概,“你若不指出来,我怕是长年累月都发现不了。”

    蒋慕渊继续看她的手,中指第二关节上有些印子,瞧着不似拉弓留下的,他不由思索。

    顾云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解释道:“是顶针。”

    做女红时,总少不了戴顶针,免得磨手,也能省劲儿。

    蒋慕渊很快明白过来,眼底笑意越发浓了:“绣了多少了?”

    顾云锦挑眉:“总归是能绣完的。”

    他们两人在这儿眉来眼去,虽还称不上紧挨着,但也让念夏没眼看了。

    这儿是园子里,可不是半夜三更的屋子里,还有好几个嬷嬷不远不近伺候着呢,小公爷与她们家姑娘,胆儿是真的大。

    这哪儿是说说话啊,都执手相望了。

    不过,胆儿不大,也不会几次夜访了。

    念夏全当什么都看不到。

    顾云锦那儿,茧子看完了,手垂下去,依旧是谁也没有松开。

    两人说着各种话题,顾云锦却没有再把之前的那丝疑惑提出来。

    不是释然,也不是不敢问,而是此刻再揪着蒋慕渊为何会答应杨昔豫赴宴不放,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毕竟,没有人保证,在外界无干扰的状况下,人的选择就一定会一模一样。

    谁晓得是不是杨昔豫脑袋抽住了,厚着脸皮硬请的小公爷呢?

    若下回还有其他琢磨不透的地方,再问也不迟。

    时辰渐渐晚了,天色虽还明亮,但一直闷不做声的嬷嬷们还是有所行动了。

    “小公爷,府里要用晚饭了……”一嬷嬷走近,硬着头皮赔笑。

    这般讨人厌的活计,她也不想做的。

    过了半年一年就是夫妻俩了,还不兴熟悉些、亲近些?

    握个小手什么的,她们才不会跳出来惹人嫌呢。

    可时间搁在这儿,到点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

    蒋慕渊颔首。

    嬷嬷自不再催,一溜烟又跑远了。

    顾云锦莞尔。

    两人一道缓缓往前头去,顾云锦一直送到二门上,蒋慕渊才松开了手。

    一直黏糊在掌心的热气一下子就散了,叫风一吹,还有点儿微微凉。

    顾云锦垂下眸子看了一眼空空的手。

    蒋慕渊看在眼中,以手做拳抵在唇边,笑道:“快些绣完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大伙儿都看到了

    顾云锦下意识地点头。

    直至蒋慕渊走得没影儿了,顾云锦才回过味来。

    成亲的日子又不是照着她的女红进度来定的,与她绣没绣完,有什么关系。

    又叫他诓了去了。

    这么一点头,倒显得她很急切似的。

    顾云锦才不急呢,她还要等她的小侄儿出生,等顾云齐回京,要急,就让蒋慕渊去急好了。

    回到徐氏屋里时,顾云锦的唇角还是扬着的。

    吴氏打趣道:“瞧瞧这心花怒放的样子!啧啧,真是女大不中留。”

    顾云锦才不怕吴氏取笑她:“嫂嫂是过来人,有经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这还真是有理有据。

    姑嫂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嘴仗”,逗得徐氏都止不住笑。

    徐氏的视线落在吴氏隆起的肚子上。

    乌太医说过,吴氏这一胎很安稳,不大也不小,一定能落下来个身子健康的。

    徐氏想,孩子不止会健康,还一定爱笑。

    这十个月,孩子就是在欢声笑语里度过的。

    爱笑些好,爱笑的孩子,福气好。

    从西林胡同回到东街上,边上的酒肆茶楼就已经极热闹了。

    素香楼下午传出来的消息,这会儿可谓是家家大堂里都在说道。

    金老爷的人缘原就不好,此刻一片倒的,都在骂他。

    说他也是有儿有女当爹的,却去编排人家符知府的女儿,没点儿人样。

    倒是连累了金老大人,一生清明,做人踏实,做官谨慎,却养出个这般不知礼义廉耻的儿子来。

    “会做官的,不一定会教养孩子,”素香楼里,小二哥一面给客人上菜,一面讲道,“金老大人为官固然好,教孩子实在是……

    就像杨家,几代为官的底蕴,现在不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不说念书如何,杨家二公子,大伙儿提起来时,总不也要……”

    小二没说透,给了一个你们意会的眼神。

    客人都是明白人,都领会过来,哈哈大笑。

    可不是嘛。

    杨二公子的丢人事儿,过去一年里说得还少吗?

    这些动静,自传到了金老爷耳朵里。

    他挨了老大人一通训斥,气鼓鼓出府,大摇大摆进了素香楼:“我告诉你,你这是胡说八道!”

    东家迎上来,笑眯眯的:“我们素香楼从来不胡说,有消息传过来了,给大伙儿说道说道,您若是气不过,我们多叫几个人来当面对质?”

    素香楼流进流出的消息海了去了,不是没有当事人登门来寻事儿过,东家处置起来也有经验。

    金老爷再气,也不可能当面对质。

    消息已经传开了,真对质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便是把陈七婆拉到大堂里说一番,最终输的那方也能咬死证人被银钱收买了。

    没有一个定论。

    而百姓心里的那杆子秤,自有他们的评判。

    而大伙儿向来相信素香楼更多。

    金老爷冷笑:“你们说我编排那符家女儿,那你们说说,小王爷怎么就偏偏看上她、还非她不娶了?

    小王爷是什么眼光?什么模样性子才情的姑娘没有见过?

    突然之间就非卿不娶了,这还不够说明问题的吗?

    说没点儿事情在里头,你们信吗?”

    别看说的是同一回事情,但金老爷的这几句话,截然换了个角度,一下又把水给搅浑了。

    有心思不坚定的,当即就顺着金老爷的思路去想了。

    是啊……

    怎么偏偏就看上她了呢?

    大堂里突然就静了下来,只余下金老爷洋洋得意地说着“对吧?”、“对吧?”

    “我是不知道小王爷瞧上人家姑娘什么了,”一直坐在角落的小个子重重拍了筷子,“我只晓得你刚刚放屁了吧?弄得整个大堂臭气熏天!”

    小个子就是施幺。

    他下午办妥了事儿,袁二给了他些酒菜钱,他乐呵呵地招呼了两个进京后新认得的消息贩子来吃酒。

    既是给自己的打赏,又是拓一拓人脉圈子。

    哪里想到,刚好就碰上金老爷来胡说八道呢。

    金老爷的脸气得通红:“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说我放屁?大堂里臭,你找东家去!”

    “你没有进来之前,里头全是酒香肉香,你刚进来坐下,霎时间臭烘烘的,还说与你无关?”施幺高声道,“小王爷与那符家姑娘有事没事,我们谁也没瞧见,但你,你撅着个腚在这儿跟头猪似的东拱西拱的,还说没放屁?”

    话音一落,哄堂大笑。

    金老爷顶着猪肝一样的脸,甩着袖子就走:“她那点儿手段糊弄糊弄小王爷,可糊弄不过皇太后,今日进宫还不晓得怎么被皇太后收拾了一通,且看着吧!”

    无论金老爷嘴里再说些什么,在大伙儿看来,他都是落荒而逃。

    他原是想来找回场子的,那番推断,能动摇不少人,只是没有料到,杀出来一个施幺。

    袁二好歹还开蒙念过一年的书,施幺在被袁二收拾老实之前,就是明县的小地痞。

    什么混话都会说,什么混事儿也都见过。

    若不是今儿坐在素香楼里,施幺在用词上还讲究了些,真让他放开了骂,能让金老爷这样的官家出身被骂得昏过去。

    翌日一早,符佩清跟着宫里来的嬷嬷,搬入了清平园,皇太后的赏赐也送进去了,看起来似是挺满意符佩清的。

    可京里看热闹的百姓却越发云里雾里了。

    这是正妃、侧妃,还是寻常侍妾?

    清平园是永王妃的园子,就这么搬进去了,与收个侍妾似的。

    也就是靠着皇太后的那些赏赐勉强挽尊了。

    昨日落荒而逃的金老爷乐颠颠地重出江湖:“瞧瞧!我就说皇太后看不上她吧?别看拿些赏赐当了糖果,皇太后又不缺那些,这一巴掌才是严严实实的呢。”

    金老爷再蹦跶,终究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等到了午间,准确的信息就传出来了,礼部开始准备孙恪定亲的事儿了,而女方,正是符佩清。

    尘埃落定,大伙儿惊奇归惊奇,但最吸引人眼球和唾沫星子的,无疑还是金老爷。

    照昨日施幺骂他的那番话一般。

    小王爷与符佩清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谁也不晓得,但你金老爷撅着屁股,大伙儿都看到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哄是本事

    程晋之倚着窗沿看了会儿热闹,心中畅快许多。

    论亲疏,他与孙恪是好友,论公理,金老爷丝毫不占半分,因而金老爷出丑,程晋之是十分高兴的。

    “我就是奇怪,金老爷昨日怎么就会到素香楼来大放厥词?”程晋之坐下,思索道,“当真是他活该倒霉,喝水都塞牙缝了?”

    孙恪笑道:“他便是不塞牙缝,也要让他呛一口。”

    程晋之恍然大悟。

    提起这一连串的安排,小王爷都非常佩服。

    蒋慕渊手下的人做事,和他们小公爷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真是快准狠,一环套着一环,让金老爷被牵着摔了个大跟头,都摸不清绊脚的石头在那儿。

    陈七婆的话岂是好套的?

    偏她爱酒,酒后嘴巴就不严实了。

    施幺在向小二哥递消息之前,听风早寻了个与陈七婆交好的贩子,拎着酒菜登门,把陈七婆灌倒了。

    若小二哥不去找陈七婆,而去寻李快脚,那厢自然也是安排妥当了的。

    无论是哪一种,最后的结果都是奔流“东”去,方向是不变的。

    一旦素香楼的消息放出去,自会传到金老爷耳朵里。

    金老爷那个急切性子,平日里相熟往来的都不是什么端正的,叫人怂上两句,脑袋一热,就冲到素香楼来了。

    施幺一面吃酒、一面等他,等到了人,跳起来拱一圈火,最后烧旺的还是金老爷。

    孙恪昨儿夜里从听风那里听了经过,好端端的就冒了一身白毛汗。

    别说,他不止明着来打不过蒋慕渊,就算是玩阴的,他也玩不过这个表兄弟。

    还好,他俩穿一条裤子长大,没有冲突。

    蒋慕渊从外头进来,才一坐下,就见孙恪啪的打开了扇子。

    “我为顾姑娘感到惶恐,”小王爷摇着扇子,道,“遇上你这般的,就算被算计得团团转,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哎呦太可怕了!”

    蒋慕渊挑眉。

    不得不说,孙恪完全说中了。

    蒋慕渊的确一点一点把顾云锦“骗”到跟前,还收获了许多感谢,但,哄得住媳妇也是本事不是?

    “那你往后对符姑娘可别有一丁半点的算计。”蒋慕渊道。

    “哪儿的话!”小王爷笑得眉飞色舞,“我是个听话又循规蹈矩的,她说什么,我全照听,我跟你不一样。”

    循规蹈矩四个字,从孙恪嘴里说出来,简直让程晋之笑得险些摔下椅子。

    小王爷却是大言不惭,兴致极高。

    这一桌席面,算是给蒋慕渊践行,他明日一早又要往两湖去了。

    救兵走了,救下来的孙恪长着脖子等燕清真人与礼部算日子、排议程。

    因着符广致不久后要回任上,小定的时间就格外紧。

    好在,因着从去年起就兴致高涨要娶儿媳妇的永王爷的坚持,给女方的各式定礼、要采买的东西,在儿媳妇人选定下来之前,永王妃都备下了。

    去岁宁国公府去西林胡同放小定,时间也不宽裕,礼部备过一回,心里有数,这一次越发麻利了。

    地点就在清平园。

    符家亲戚不在京里,符广致也没有拿永王妃的园子摆宴的道理,打算请几个认得的官员在外头酒楼里摆两桌。

    寿安郡主来西林胡同接人,等顾云锦上了马车,她笑道:“长平一个劲儿说,要去给符姑娘撑撑场面,放小定时,哪里能一个姐妹都没有。

    她一个男方家的妹妹,与符姑娘算是哪一条路的姐妹呀?

    我看她呀,就是想让我们都看看她嫂嫂。”

    顾云锦笑弯了眼。

    清平园就是去年赏花宴时的园子。

    永王妃被长平县主磨了两回,答应让她们来,寻的由头不是观礼,而是赏花。

    顾云锦来过一回,不算全然陌生,可她心里还有些许忐忑。

    今日来放小定的是安阳长公主,是她未来的婆母。

    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况且顾云锦一点不丑,原先也给长公主见过礼,但彼时她只是寿安郡主的友人,如今身份变了,再见长公主,还是会紧张的。

    清平园繁花锦簇。

    符佩清已经收拾妥当了,坐在罗汉床上,含笑与长平县主说话。

    她跟着教养嬷嬷学了几天规矩,一切都算适应,最初的难以相信过后,余下的就是踏实了。

    与长平相熟的姑娘们陆续到了,长平给众人介绍一番,而后拉着寿安郡主咬耳朵:“你去年在这儿得了个嫂嫂,我今年也有了。”

    长平是很喜欢顾云锦不假,但符佩清,她亦是喜欢的。

    最最要紧的,是孙恪喜欢。

    京城百姓爱热闹,尤其是这桩让人挂在嘴边快一个月了的亲事,越发引了不少人来看定礼。

    虽不及当时顾云锦与杨阮两人的婚礼碰一块时那么吸人眼球,但也把沿途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

    永王府的小王爷,那可是皇太后最最疼爱的孙儿了。

    王府仪制本就非其他府邸可比,皇太后再添上些,来开一次眼界,足够在茶余饭后吹嘘上十天半个月了。

    “瞧见那对金镯子了吗?”有人道,“闪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没眼光的婆娘!”她男人哼道,“金银有什么好看的,你要看翡翠,看宝石,那些才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这些都给了个知府之女呀?”边上人叹了一声,“我一直以为小王爷这样的金贵人,娶的也是公候伯府的姑娘呢。”

    话音一落,一人撞了撞他的胳膊,道:“我实话说给你听,原本宫里让小王爷娶的是成国公府的四姑娘,小王爷嫌弃人家,说什么都不答应,坚持娶符姑娘。

    我就说小王爷好端端的怎么就挑中了她,其实是看不上段四姑娘,拿符姑娘挡前头呢!”

    正是人群聚集时,这个讯息一下子就传开了。

    一传十、十传百的,简单的讯息,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整个儿到了孙恪把段保珊嫌弃得一文不值的境地。

    最终,一条街的百姓都在问一个问题:宁可娶个知府之女,也不肯娶段四姑娘,啧啧,这段四姑娘有多惹人嫌弃呀?

第三百五十五章 故地重游

    街上传得沸沸扬扬,清平园这儿,还未收到消息。

    安阳长公主到了,各处忙着按部就班进行定礼,哪有工夫去打听外头的热闹?

    长公主是头一次见符佩清。

    她之前只从皇太后与永王妃那儿听过些符佩清的事儿,晓得这个是温和柔顺的孩子。

    长公主这些时日,没少与身边人称奇。

    就孙恪那猴儿似的的性子,怎么就折在了这般温顺的姑娘手里了?

    原还琢磨着,孙恪会喜欢的姑娘,不是个跟他一样闹腾当猴子的,就是个有五指山的如来,但符佩清,哪一种都不沾。

    廖嬷嬷倒是讲:“喜欢不喜欢的,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可循,不过就是对了眼缘,撞上了!符姑娘进京来给老侯爷夫人贺寿,正巧就叫小王爷相中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长公主大笑,笑过后深以为然。

    缘分,外人本是说不好。

    有些人一辈子等不到一个有缘人,有些人,街上一擦肩就瞧中了。

    到底是机缘。

    长公主打量了符佩清,见小姑娘温顺中透着几分羞涩,却不扭捏,叫人越看越欢喜。

    依着规矩,说了一番训诫的话,长公主把簪子给符佩清戴上,这礼数便也全了。

    正事毕,长公主才把视线落到了顾云锦身上。

    长公主进来时就瞧见顾云锦了,有些日子没有见,她似是又长开了些,眉眼越发好看了。

    “好事要成双,”长公主朝顾云锦招了招手,等顾云锦走到近前,笑道,“这回给恪儿定日子,我与母后商议了,把下半年适合嫁娶的日子也排出来,过两日送去西林胡同,你与家里人都好好挑一挑。”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笑了,几分打趣几分喜悦,满满都是善意。

    顾云锦亦抿着唇笑了起来,大大方方点了点头。

    最初那点儿忐忑的心情,在真的见到长公主之后,突然间就神奇地消散了。

    因着前世贺氏的不讲理,顾云锦排斥“婆母”这个身份,但长公主给她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也是,能把蒋慕渊和寿安都培养得这般出色,长公主本身性情可窥一斑。

    顾云锦喜欢蒋慕渊,亦喜欢寿安,因而对长公主也添了些许亲切。

    长公主搂着顾云锦与符夫人道:“这是我还没过门的儿媳,不过快了,最多再半年,我也当婆婆了。这日子跟流水似的,一个不留神,都要娶媳妇嫁女儿了……”

    符家上下,虽不曾想要拒绝孙恪的心意,但一直都是做好了让符佩清以侧妃身份进王府的准备了。

    哪知道拉扯了半个多月,竟成了正妃。

    欢喜当然欢喜,更多的是不安与谨慎。

    这几句话,并非以长公主身份,而是同为母亲的感慨,这让符夫人眼眶一红,整个人亦轻松了许多。

    “可不是嘛!”符夫人认真看了女儿两眼,与长公主道,“原还不急着给她说亲,想多留一两年的,这下子留不住了,要嫁去别人家里了。偏我那儿子还小,要想家里再添个人,我还要多等几年了。”

    长公主莞尔:“都是盼着儿子娶媳妇,舍不得女儿嫁出去,我也一样,我顶顶舍不得寿安,这可是我的心尖尖。”

    既要与皇家做姻亲,符夫人自然也打听了许多,晓得长公主是个把侄女当女儿养的,对这话并不意外。

    两人说起了儿女经,姑娘们则凑在一块嬉嬉笑笑说事儿。

    长平县主央着傅敏芝,道:“傅姐姐,我想你去年酿的青梅酒了。”

    提起去年时,顾云锦心中腾的升起不少感慨来。

    明知道蒋慕渊此刻不在京中,她也想要去那个院子看看。

    “郡主,”顾云锦低声道,“想去更衣吗?”

    寿安闻言一愣,很快也想起了她曾以更衣为借口,引了顾云锦去见蒋慕渊,不由弯着眼睛直笑:“莫不是顾姐姐想故地重游?”

    叫寿安说破了心思,顾云锦也就直说了:“想呀。”

    寿安笑得更高兴了,与长公主说了一声,拉着顾云锦出了屋子,往那院子去。

    顾云锦跟在后头,她只来过清平园一次,若无寿安引路,还真找不到那院落。

    随着越走越近,四周景致似也渐渐眼熟起来,而最终那屋子外的庑廊,与印象中的自是一模一样。

    寿安捂着嘴打趣她:“姐姐一人在这儿回味,我还是去屋子里,这一次我肯定不偷听。”

    顾云锦忍俊不禁。

    就她一个人发发呆,哪儿有能偷听的话?

    寿安一溜烟进了屋子,闭上了门。

    顾云锦站在窗边,去岁那番对白还清晰印在脑海里。

    蒋慕渊打趣她寻了由头砸书房,还晓得她踹了椅子,甚至笑着问她“出气了没有”,给她安排了亲自打杨昔豫一顿的机会……

    那些关心和亲近,如今看来,满满当当。

    可彼时她就是没有开窍,压根没有领会到蒋慕渊的心意。

    顾云思说她迟钝,那是一点不假,但顾云锦想,领会得晚不怕,她现在明白了,还不算太迟,更重要的,是在将来的日日夜夜的生活里,莫要辜负了这一番温暖心意。

    顾云锦垂眸看着手掌,掌心上的茧子依旧分明。

    她不由自主地想,等下一次蒋慕渊回京来,再握着她的手时,会发现什么变化,又会说些什么呢?

    长公主说算了几个日子,也不晓得都是什么时候……

    思及此处,顾云锦弯着唇笑了。

    还说让蒋慕渊一个人着急去呢,其实,她也是有些急切的吧。

    喜欢一个人,真的能让心中细小的芽尖,化作不输给这清平园的似锦繁花。

    深吸了一口气,笑容却掩不住,顾云锦转过身,轻轻在窗格子上敲了敲:“郡主,该出来了。”

    寿安郡主应了一声,拉开门探出脑袋冲顾云锦笑。

    顾云锦心念一动,问道:“去年我叫你时,听见了丁零当啷一通响,你当时撞到什么了?”

    提起那一段,寿安的脸上一红,指着屋里道:“我当时躲在窗边几子下,亏得几子上没搁东西,不然就砸坏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撒野

    寿安的话里,一面庆幸着没有弄坏东西,一面懊恼脑袋撞了一下,几乎是靠在顾云锦身上。

    顾云锦被她撒娇一般的样子逗乐了,伸手揉她额头:“那会儿撞哪了?”

    寿安在额上胡乱指了指,最后道:“忘了。伯娘说,我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一种。”

    顾云锦大笑。

    两人说笑着往回走。

    虽日头灼人,但花香四溢,又与好友结伴,倒也不觉得闷热。

    行至半途,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纷杂的脚步声,两人不由停下步伐,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隔了半个园子,只看到那厢有数人穿行,且都步子匆匆,几步是半跑着往她们这儿来了。

    伴着脚步声的,还有好几个嬷嬷丫鬟在异口同声呼着“使不得”、“使不得”。

    寿安垫着脚尖想看得远些:“出了什么状况了?清平园可从没有这般乱糟糟的时候。”

    永王妃的园子,平日都空着,只偶尔宴客。

    可即便是宴客,也没有一群人追着一个跑的道理。

    等被花影遮住的身影完完整整露出来,顾云锦这才看清楚,在前头大步跑着的是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

    那姑娘穿了一身骑装,手中还握着马鞭,一双马靴踩得蹬蹬响。

    她脸上满是怒容,气势汹汹的,一个劲儿往前跑,因她穿着裤子,迈开腿一跑,清平园做事的丫鬟嬷嬷们提着裙角根本追不上。

    寿安看清来人模样,小声惊呼道:“段保珍?她来这儿做什么?”

    顾云锦亦是一怔。

    她起先只知道小王爷前世娶的是公侯之女,但姓甚名谁,压根就没搁在心上,自也是不晓得的。

    还是那日下午蒋慕渊来府上拜访,讲到永王爷和圣上从去年就在给孙恪找媳妇时,顺口提了一句“段保珊”,看起来段保珍与她应是姐妹。

    段保珍突然就来了清平园,还是如此模样,实在叫人弄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

    后头跟着跑的丫鬟也瞧见了寿安郡主与顾云锦,忙高声道:“郡主、郡主,您拦一拦她,拦一拦她。”

    她们两人站在段保珍的必经之路上,也不用刻意阻拦,就挡了段保珍的道了。

    “让开!”段保珍瞪着眼睛道。

    “你急吼吼地赶什么呢?”寿安郡主问道。

    段保珍冷哼一声:“与你不相干,你让开!”

    见段保珍如此态度,寿安自是半步不让,拦在跟前与段保珍大眼瞪小眼。

    这般一耽搁,丫鬟婆子眼看着就要赶上来了,段保珍急不可耐:“你不让,我拿鞭子抽你!”

    寿安奇道:“你疯了不成?你跑来清平园撒野,还要拿鞭子抽人?”

    后头的人越发近了,段保珍急得眼睛都红了。

    她能一路往里头冲,是最初趁着婆子丫鬟们都没有防备,先发制人罢了,一旦叫人赶上,双拳难敌四手,她根本没有机会脱身。

    急火攻心,段保珍也管不了能不能、该不该,扬起手,鞭子重重朝寿安挥了过去。

    寿安没有想到段保珍当真会动手,一时愣怔。

    顾云锦一直盯着段保珍的手臂。

    前回见识过一言不合就发难的柳媛,顾云锦对气得胡乱冲撞的段保珍也极其防备,那厢手臂一用力,这厢就看出端倪来,迅速上前把寿安挡在身后,空手抓着鞭子,使劲拽在手里。

    饶是顾云锦这一年来坚持练功,马步蹲得扎实,这么一下子的冲劲儿,还是让她一个踉跄。

    鞭身拽紧了,但鞭尾还是砸到了顾云锦的手臂,啪的一声明显。

    这下轮到段保珍愕然了,哪有人空手抓鞭子的?力道一反过来,她也险些站不稳。

    脚下一错,段保珍屏住气,想用力把鞭子抽回来,拿晓得顾云锦的手劲儿不比她小,两个人僵持住了。

    也就是在这僵持的当口,丫鬟婆子们赶到,把段保珍团团围住。

    寿安回过了神,当即眼睛红了,姑娘家的手劲是不比爷们,但姑娘家的皮肉更是细嫩,若不是顾云锦救她,那一鞭子抽在她脸上身上,铁定是皮开肉绽的。

    “疯子!”寿安咬牙切齿地,抬脚用力踹向段保珍。

    她今日穿着裙装,腿儿抬不高,也使不上劲儿,憋得小脸通红。

    “大伯娘还在里头呢,谁也别走,一会儿慈心宫说理去,不对,你便是说出个子丑寅卯,你也不占理!”寿安气得要命,还想再踹段保珍,余光瞥见了顾云锦握着鞭子的手。

    两端渗血了。

    顾云锦怕段保珍再发力,根本不敢松劲儿,死死拽着。

    鞭身虽不算划手,但最初抓的那一下,已然是弄破了手心,她在使劲儿拽着,血珠子就一点点往外渗了。

    寿安的眼睛满是雾气,噙着泪花,道:“姐姐快松手,都伤着了,赶紧看看伤口。”

    就算丫鬟婆子们不敢对段保珍动手脚,拦起来也没有使大力气,但看到如此场面,哪里还敢再多有顾忌?

    段保珍是国公府的姑娘不假,但寿安郡主与顾云锦的身份也不是吃素的,况且,安阳长公主还在院子里呢。

    一个婆子心一横,示意另两人架住段保珍,壮着胆子去掰她的手。

    段保珍挣扎不过,拳头被掰开,马鞭也就脱手了。

    这一番挣扎,又磨痛了顾云锦的手,她拧眉忍着,等段保珍彻底失去了对马鞭的控制,她才松开。

    掌心火辣辣的,顾云锦倒吸了一口寒气。

    寿安心急,握着顾云锦的指尖凑过来看伤口,只听她痛叫了声,忙道:“我弄痛你伤口了?”

    顾云锦摇了摇头:“你没有碰到掌心,我是胳膊痛。”

    寿安赶忙松手,小心翼翼地把顾云锦的衣袖往上头挽起。

    白嫩细胳膊上,一条鞭印子鲜红,已然是破皮了。

    此时,安阳长公主也得了消息,急匆匆赶过来,视线正好落在顾云锦的手掌、手臂上,当即心一紧。

    寿安委屈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反应慢了没有躲开,顾姐姐是为了救我……”

    安阳长公主心疼不已,待看向段保珍时,目光里只剩下阴冷:“来这里撒野,你成国公府腻味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说中了

    视线虽冷,但安阳长公主的声音却是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怒火来。

    偏偏就是这等平淡如水的语调,更让人觉得浇了一头冷水似的,心尖都颤得凉了。

    她是长公主,她姓孙,她是这个京城之中身份最高贵的妇人之一。

    身份和权势带给她气势,让她无需张牙舞爪,也无需高声呵斥,只靠着轻描淡写、平铺直述般的话语,就已然威仪得让人胆颤了。

    长公主如此说话,比直接喝骂,还叫段保珍心虚害怕。

    只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段保珍重重咬了下嘴唇,直视着长公主,道:“郡主在您这儿是心肝宝贝,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别人家的姑娘呢?

    在您眼里就一文不值了?

    我是来寻符佩清的,她给小王爷做妻也好、做妾也罢,那是她的事情,与我们成国公府有何干系?

    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那她做她的凤凰去,何必贬低我姐姐?

    姐姐又有哪里不好?要被人说成‘小王爷宁娶知府之女都不娶她’。

    姐姐何其无辜?”

    段保珍越说越伤心,强忍着一口气,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安阳长公主自然知道圣上曾选过段保珊却被永王回绝的事,但那就是去年秋天的事儿了,也就是御书房、慈心宫和永王府里头说道说道,成国公府自个儿恐怕都不知道这一桩。

    时隔半年多,那是哪个胡乱往外头说的?

    长公主有数了,问道:“谁说的?怎么说的?”

    段保珍吸了吸鼻尖:“外头都传遍了。

    我今日本是和姐姐一道出城骑马的,走到路上就听百姓都在传,说永王府不止嫌弃姐姐模样、性子,连名字都一并嫌弃,更难听的话都有的。

    姐姐听了晕过去了,大夫说是急火攻心,这不是无妄之灾是什么?

    我实在气不过……”

    “气不过,就拿旁人出气了?”安阳长公主不疾不徐开口,打断了段保珍的话,“外头流言是糟心,可清平园是你能闯、能打人的地方?

    要是都跟你似的,听了几句话就喊打喊杀的,官府衙门整日里不用做事,光拉架了。

    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你闯清平园、打寿安、伤了云锦,所有的责罚你都逃不过。”

    “可我姐姐……”段保珍急切道。

    “难道是我说出去的?是寿安、云锦说的?还是符佩清说的?这里没有人说过你姐姐长短,”长公主不耐烦听段保珍多言,偏过头交代廖嬷嬷,“带几个人把她押到清平园门口去跪着,让成国公府来领人,寻个树荫给她,万一晒晕过去,还是我的不是了。”

    廖嬷嬷应声,让两个粗壮婆子动手,饶是段保珍不断挣扎,也挣不脱。

    安阳长公主把心思放在了顾云锦的伤上。

    采文早拿着长公主的拜帖去请御医了,只是清平园与太医院有些距离,来回颇费工夫,便又着人从临近的大医馆里请了个医婆来瞧瞧。

    这会儿医婆到了,晓得自己是个先头兵,见顾云锦没有伤到筋骨,便先简单处理了她手心的伤口。

    伤口要清洗干净,亏得顾云锦掌心有茧子,不算细嫩,伤情看得可怖,真收拾起来并不算难以忍受。

    突然间,她想到了那日蒋慕渊看着她的手掌说过的那些话,不由感概极了。

    可不就是叫蒋慕渊说中了嘛。

    掌心有茧子,少吃了很多苦头。

    反倒是细皮嫩肉的胳膊,红印子附近,一碰就痛得倒吸冷气呢。

    这般苦中作乐,让顾云锦不禁弯着眼睛笑了。

    “这孩子,还能笑出来,”安阳长公主轻轻拍了拍顾云锦的背,心疼极了,“亏是吃了,但没有白吃的道理,段保珍既动手了,该罚的绝不会少,你只管养伤,其他事情,我做主着。”

    顾云锦点头应下。

    她不会帮段保珍求情的。

    顾云锦固然同情莫名其妙被流言所累的段保珊,也理解段保珍的姐妹情深,可正如长公主所言,不管段保珍有什么委屈,都不是她做出这番事情的理由。

    几个姑娘家都围着顾云锦,脸上写满了担忧。

    长平县主气坏了,暗搓搓看了长公主一眼,把寿安拉到一旁,咬耳朵道:“你打回去没有?打得重不重?”

    寿安跺了跺脚:“裙子使不上劲儿!”

    成国公比太医到得还要快。

    段保珊晕过去没有醒,一家子都揪着心,也就没有注意到段保珍跑出去了。

    等长公主使人来请,府里才晓得段保珍做了什么,一个个又急又怕,脸都白了。

    成国公惴惴而来,打定主意要先教训段保珍一通,让长公主消消气,哪知道自家女儿跪在清平园大门口。

    总不能让长公主挪到大门外来看他教训女儿吧?

    成国公见边上不时有人指指点点的,不由汗水涔涔:“你这是做什么呀!你晕了头了你!你让为父怎么交代?”

    段保珍满腔怒气,她不觉得自己晕了头,她来寻符佩清说理是没有错的,只是碰上了寿安和顾云锦,急切之下,动了鞭子,偏偏,长公主还在这儿。

    她太急了,早知道该再等等,等长公主走了,来观礼的人也离开了,清平园里就这么几个仆妇,还能拦得住她了?

    段保珍不想跪,偏廖妈妈安排了人手守着她,她两腿麻了,真是动弹不得,还要忍受别人的看戏一样的目光。

    更让段保珍受不住的是,那些人一面倒地说她们姐妹不好。

    说她也就算了,做什么说她姐姐?

    成国公要求见长公主,却只得了廖嬷嬷几句话。

    廖妈妈让他领段保珍走,不是回成国公府,而是去慈心宫请罪。

    成国公没有法子,只好应下,使人去叫了成国公夫人,夫妻两人一道带着女儿去请罚。

    清平园门口这么大的动静,自是瞒不过人的,太医前脚进了园子,后脚满大街都在说道了。

    大伙儿都在猜测段保珍伤了哪一位,半个多时辰后,素香楼里就收到了消息。

    “医婆说的,段姑娘拿鞭子抽郡主,顾姑娘上去拦,空手抓鞭子,伤了手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心意

    赶到清平园的是夏易的父亲夏御医。

    确定伤口都干净了之后,夏御医轻柔又仔细給顾云锦包扎,嘱咐道:“看着虽可怖,但皮肉长好了就不碍事了,反倒是胳膊上的,姑娘这些时日莫要使劲,静静养上一些时日。”

    顾云锦应下。

    只是这段日子天气越发热起来,伤口不比冬日好养,要费些心思。

    夏御医知道顾家平素是乌太医在看诊,顾、乌两家又同住西林胡同,他便建言,涂药包扎时,让顾云锦去借乌太医身边的药童。

    药童不比厉害的大夫,但检查伤情、包扎一事,还是比丫鬟婆子们妥当多了。

    此时,得了信儿的永王妃也到了。

    按说今日过小定,她作为婆母是不来的,但清平园出了这等岔子,顾云锦又伤着了,她没有不露面的道理。

    欢欢喜喜的日子,最后闹出这么一番,永王妃心里也憋着气。

    亏得先前圣上提及让孙恪娶段家女时,永王爷直接回绝了,若不然,与成国公府做了儿女亲家,永王妃怄都要怄死了。

    永王妃给顾云锦带了盒药膏来:“宫里的东西,涂上清凉,你用着试试。”

    安慰了顾云锦,永王妃又看向符佩清。

    符佩清盛装打扮,原就清丽的模样,此刻看来越发温婉。

    永王妃却无心思欣赏,柔声道:“我让你搬过来住,是想着这里清净,好叫你安心跟着嬷嬷学规矩,却没想到会有这种差池。我一会儿就重新安排人手,决不许再叫人胡乱闯进来了。”

    符佩清颔首。

    因着段保珍被拦在路上,符佩清并没有见着人,可看顾云锦的伤情,她是后怕的。

    她一个从未接触过武道的人,在面对气势汹汹的鞭子时,能有什么下场?

    哪怕事后评理,她是受害的那一方,但吃亏挨了鞭子,疼还不是疼在自个儿身上?

    等永王妃与安阳长公主去商议了,符佩清寻了顾云锦说话,语气诚恳:“姑娘来观礼,却受罪了,要不是你与郡主在路上拦了拦……”

    顾云锦摇头:“即便我没有拦住,她进来了,屋里人多,她也不一定……”

    “话不是这么说的,”符佩清说得很慢,却很坚持,“她若进来了,大伙儿见了她,多是吃惊愣神,没有反应过来,就让她占了先机。最后即便被拖住了,她也已经先出手了。无心难防有心。”

    这话一点都不假。

    段保珍挥鞭子朝寿安抽过去,寿安没有躲开,而顾云锦抓住了,不正是因为寿安没有想过段保珍真的会出鞭子,而顾云锦则防着对方气急败坏吗?

    符佩清顿了顿,复又笑容浅浅叹道:“我想多说些的,可好似除了感谢,我也没有旁的能做的、能说的了。”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

    这句话,突然叫她想到了自己。

    蒋慕渊曾对她帮助良多,彼时的她,也是除了感谢也只有感谢。

    思及此处,顾云锦莞尔:“心意是真的,我感受到了。”

    这下轮到符佩清愣了,半晌才又笑了起来。

    若没有这事儿,原本姑娘们是打算在安阳长公主离开后,凑一块打叶子牌、观花说笑的,此刻,挂念顾云锦的伤情,便商议着是否散了回府去。

    顾云锦听见了,忙道:“不散呀,我鞭子挨了,你们还不许我看花,不许我听故事了?”

    一句话把屋里的人都逗笑了,之前的气愤、沉闷一扫而空。

    长公主听见了,也啼笑皆非:“这孩子惯会苦中作乐,也好,你们乐你们的,在这儿吃点心说笑话,若要观花,等太阳下山了再去。别热着了。”

    姑娘们应下,长公主与永王妃一道启程进宫。

    慈心宫外,成国公夫人战战兢兢跪着,段保珍但凡有半点不耐烦,她就一个眼刀子狠狠甩过去。

    皇太后正在午歇。

    向嬷嬷自是不会去唤醒皇太后,只管让那母女俩跪着。

    便是皇太后醒了,听向嬷嬷说了来龙去脉,也气得不理会那两人。

    “哀家就说,圣上看姑娘的眼光不行!”皇太后不住摇头,“段保珍是这幅性子,她那胞姐,可想而知!拿着鞭子冲去清平园里寻事,还伤了人了!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娇滴滴的寿安,讲故事活灵活现的顾云锦,这两个在皇太后心里,那就是两件小棉袄,贴心得紧。

    眼瞅着吃亏了,皇太后只觉得一嘴苦味,吃两颗糖都甜不回来的苦。

    段保珍母女一直跪到了日头西下。

    成国公夫人实在挨不住,直直栽倒了,皇太后才松口让人挪到了偏殿,又请了太医来看看。

    段保珍再大的性子脾气,在慈心宫里也成了鹌鹑。

    清平园里散场时,城中百姓已经把事情都推断完了。

    素香楼跑堂的小二把菜端给客人,立在边上听了两句,道:“去岁时的赏花宴也是在清平园吧?”

    “可不是!”客人一拍大腿,“去年一个金二姑娘,今年一个段五姑娘,啧啧……说的都是为了姐姐,谁家姐姐摊上这么一个妹妹,都吃不消!”

    “金大姑娘当时好歹是说了亲的,”另一人道,“可成国公府的四姑娘,以后怎么办哦?”

    “这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另一桌的来搭话,“再艰难,人家也是国公府的姑娘,不会少了筷子吃饭的。”

    “这倒是,反倒是嫁人的金大姑娘,也不见得就好了。”

    话题转来转去的,从清平园又说到了王、金两家的联姻,金老爷前些日子上串下跳的事儿又被拎出来说了一回。

    这些事,是极好的佐酒佳肴,你一言我一语,你举杯我夹菜,在半熏半醉里各抒己见。

    寿安郡主送顾云锦回的西林胡同。

    毕竟是将门之家,断胳膊断腿的都见过,顾云锦的这点儿“小伤”,还不足以让人不知所措。

    再者,有本事就要出力气,顾云锦拦在郡主跟前、挡下段保珍的鞭子,这在顾家人眼里,是理所应当之事。

    没有人会说她强出头不对,连丰哥儿都说“姑姑好样的”。

    可受伤了,上上下下还是极心疼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鬼画符

    葛氏好生安慰,道:“会些拳脚实在有必要,否则遇上脑袋不清楚的,连点儿防身的法子都没有!”

    “正是,”单氏极其赞同,“云锦莫要害怕,咱们顾家人不怕受伤,你哥哥们哪个没有养过伤?大小而已。伯娘好好与你交代要注意的地方。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与云妙一道躲猫儿,云妙那个鬼机灵居然躲到树上去了。

    你寻到肚子饿了就去吃晚饭了,云妙傻乎乎地躲到天黑,爬下树时没看清就摔了手了?

    她当时伤得比你现在厉害些,最后不也养得好好的,现在一双胳膊,舞起枪来比你还得劲儿呢!”

    顾云锦被单氏的一番话说笑了。

    那些幼年事儿,她都已经模糊了,只是今年起与顾云妙来往了几封信,渐渐想起了些许片段。

    这一段,顾云锦原是记不得了的,可单氏这么一说,隐隐约约的,又似是有些印象。

    顾云锦知道单氏担心什么。

    事到临头时,脑袋是空的,她只靠着身子本能去拦鞭子,等事情过了,人都是会后怕的。

    单氏就是担心她后怕。

    顾云锦笑道:“我这伤只是看着唬人,其实好养的。”

    徐氏很仔细,叮嘱道:“你要记得,这些日子不许用右手,能用左手就用,用不了,就让人伺候,不要逞强。”

    顾云锦毫不含糊地应下,等从徐氏那儿出来,回到东跨院,看着几子上搁着的绣篮时,她才反应过来。

    手伤了,别说针线碰不得,连提笔写字都是不行的。

    用左手写……

    顾云锦冲念夏抬了抬下颚:“备笔墨。”

    念夏瞪大了眼睛:“姑娘,您碰不得的。”

    顾云锦挥了挥左手,笑得梨涡浅浅:“我就想知道,我的左手能画出什么鬼画符来。”

    念夏失笑,笑过了,无奈地依言磨墨去了。

    顾云锦坐在书案前,等念夏把沾好墨的笔递到她手上,她试着写自己的名字……

    惨不忍睹……

    她右手写出来的字,能在自华书社惊呆一众学子,这左手写的字若拿出去,大抵也是“惊呆”了吧……

    太丑了。

    丰哥儿写的肯定也比她好看。

    “姑娘惯用右手,突然换了一边,肯定不适应,”念夏宽慰道,“有人练得多了,就左右手如顺畅得很。”

    话音落下,念夏就看到她们姑娘走神了,连墨点落在纸上晕开了都不晓得。

    念夏试探着唤道:“姑娘,姑娘?”

    顾云锦这才回过神来:“我想到了些旁的。”

    她是想起了蒋慕渊。

    白云观遇见他时,蒋慕渊亦是右手有伤的。

    顾云锦彼时没有看出来,还是念夏从寒雷那儿听了一嘴,她才晓得蒋慕渊的右手伤到了筋骨,很难养好,因而他学着用左手吃饭、写字、提剑。

    她此刻只是暂时用不得右手,拿左手试试就是图个新鲜好玩,而蒋慕渊却是不得不做出改变。

    从头练起,有多困难?

    “练得多了”,说来轻巧四个字,真的做起来,又岂会是轻飘飘的?

    可那是蒋慕渊的话,一定能坚持、也一定会做到吧。

    这么一想,也不晓得是佩服多些,还是心疼多些,各种情绪夹杂在心中,翻来滚去的,烧得心头热烘烘的。

    顾云锦放下笔,坐回到罗汉床上,把绣篮拿过来翻看。

    并蒂莲绣了大半了,原还想着再有五六日就能绣完、再换一幅了,现如今,只能耽搁了。

    明明,蒋慕渊离开前,还“催”她早些“快些绣完”呢。

    这般想着,顾云锦不由弯着唇笑了。

    翌日一早,金銮殿上,有大臣上折子弹劾成国公教女无方。

    圣上自然也听说了,不管他当时因何缘由挑出来了段保珊,但段保珍的作为,实在让他脸上都无光。

    御书房里,圣上把成国公府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是罚俸又是让他闭门思过。

    按说,这样的处罚已经差不多了,可言官们的嘴,只比市井小民干净些,却绝不好相与。

    “卫国公二女在万寿园欲甩顾家女耳光,成国公五女在清平园冲着郡主挥鞭子,堂堂国公府,领朝廷俸禄,不为朝廷分忧,却一个接一个出这种丑事……”

    殿上侃侃而谈,圣上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等下了朝,甩着袖子回了御书房。

    圣上没有表明态度,却拦不住一众人的嘴。

    不管殿上如何说,等传到了市井之中,言辞愈发激烈起来。

    柳媛、段保珍、金安菲、王玟……

    但凡是能与教养扯上的关系的,都被拉出来说了一圈,“徐令婕推顾云锦下水”这一桩也翻出来了,甚至是三五年前发生过的世家女之间的事儿,也旧事重提。

    被翻旧账的人家,撕了段保珍的心都有了。

    三五年前的丑事,彼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好不容易都过去了,家里孩子该娶该嫁的都提上议程了,这下子又要糟。

    国子监中,近来原就因着金老爷而颇受关注的王琅,只觉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越发多了。

    友人同情地看着王琅,道:“我们都觉得,你和金老大人一样,叫家里人连累了。

    金老大人是没办法,自个儿的儿子,再有不是,也只能忍下。

    你就……

    精挑细选的,最后却添了这么个老丈人。

    若没有与金家结亲,也不用因着他家的丑事被人笑话了。”

    王琅抿唇,没有回答。

    毕竟是岳家,哪怕岳丈行事偏差,他这个做女婿的,也没有在外头与旁人抱怨、指责长辈的道理。

    可若说心中没有一丝埋怨,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若没有与金家结亲”这样的后悔话语,他从母亲那儿听了不止一两回了。

    金安雅最初时还因此与王夫人大吵,后来也就歇了,只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琅。

    王琅能如何?

    他夹在中间,劝谁帮谁,都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下意识的,王琅把视线挪到了临窗的书案上。

    那个位子是纪致诚平日坐的,他婚期还有三天,这几日便请了假,专心致志准备婚礼。

第三百六十一章 自救

    顾云锦笑嘻嘻的,想了想,便不与魏氏瞎客套,抓了一把喜糖就要起身出去。

    这厢刚起身,那厢前头有人来禀,说是成国公府的四姑娘来赔礼了。

    四姑娘,指的就是当日厥过去的段保珊。

    大热的天,姑娘家一顶轿子到了顾家门外,跟着的婆子提着大包小包,张口便是“致歉”、“赔礼”,单氏自然做不出把人拒之门外的事儿,便让段保珊进来了。

    顾云锦不喜段保珍当日行径,对被流言蜚语拖下水的段保珊并无好恶,便往花厅去。

    行至半途,顾云锦遇上了朱氏。

    朱氏站在庑廊下,等顾云锦过来了,便挽住她:“我与你一道去,母亲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云锦扑哧笑出了声。

    小辈们的事情,单氏、徐氏作为长辈,出面应对,总有一种大人欺负小孩之感,而葛氏是长嫂,府里大小事由她出面的也不少,多了几分郑重其事,吴氏孕中,如此一来,朱氏与她一块见客,是最妥当的。

    若段保珊好言好语,顾云锦与朱氏一起,并不会给人“得理不饶人”的感觉,若不好好说话,有个帮手在,也是好的。

    这也不算“小人之心”,实则是段保珍那天太过出人意料,她们不认得段保珊,小心总无错。

    姑嫂两人迈进花厅。

    顾云锦一眼就看到了神色忐忑的段保珊。

    段保珊笔直坐在那儿,见人来了,立刻站起身来,笑容里满满都是愧疚。

    两厢见了礼。

    段保珊道:“那天清平园里的事情,是我妹妹保珍的错,不止冲撞了郡主,还害得顾姑娘受伤。

    其实出事之后,我们就该登门来赔罪了,只是,我这几日晕晕乎乎的,虽一直记挂着,但也耽搁了。

    保珍禁足思过,我母亲原本要一道来的,可自宫里回来后就病了,一直下不了床。

    我想着不能再耽搁下去,便一个人过来了,礼数不全,还请顾姑娘和顾家嫂嫂见谅。”

    这话说得如此客气,一副诚意满满的模样,姿态放得极低。

    说了一番话,段保珊的眼睛就泛红了:“保珍是担心我,才犯了那么大的错,我不敢求顾姑娘原谅她,但请接受我们成国公府的歉意。”

    段保珊让婆子把赔礼的单子交给顾云锦。

    顾云锦和朱氏看了眼单子,彼此交换了眼神。

    段保珊送来的赔礼很有分寸。

    全是用得上的,手臂化瘀、掌心愈伤口的药膏,几株药材,没有贵重物什,完全可以收下来。

    “我知令妹是着急之余冲动,”顾云锦思忖着,道,“我这伤吧,虽是吃了她一鞭子,但她原也不是冲着我的。段姑娘要赔罪,该给符姑娘与郡主赔罪。”

    “我是要去赔罪的,”段保珊颔首,道,“不止是符姑娘与郡主,当日在清平园里的姑娘们,我都会登门去,不管伤着没伤着,保珍都冲撞了,搅了各位的兴致。”

    段保珊做得周全,叫人挑剔不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顾云锦自不会揪着段保珊不放,和朱氏一块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去了单氏屋里。

    朱氏把状况都说了,问了心中疑惑:“虽说龙生九子都不同,但这么讲规矩、懂进退的成国公府,能教出段保珍那般的姑娘?”

    这一对可是同胞姐妹,同一个爹同一个娘的,性子差得也忒远了些。

    单氏笑着道:“相似也好、不同也罢,事到如今,她只要不傻,就必须为自己考量。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要圣上处置成国公府,她站出来赔罪,一来能让成国公府好过些,二来让大伙儿知道她们姐妹不一样。

    段保珍在水里捞不起来了,成国公府上下,能爬出来一个是一个。”

    朱氏颔首:“母亲说得在理。”

    顾云锦顺着单氏的思路想了想,亦有了一番看法。

    段保珊此番举动,与其说是成国公府上下的自救,不如说是段保珊一人的自救。

    若不然,就算国公夫人不能出面,段保珊还有兄嫂,如此局面,该一道面对才是。

    直到今日才来赔罪,相较段保珊说出口的理由,只怕是因为府里各自迁怒埋怨,没有统一吧。

    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毕竟是客客气气上门来赔罪,顾家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段保珊亦如她自己所言,亲自去了永王府、宁国公府、平远侯府、肃宁伯府、清平园……足足费了三日才算各处都去遍了。

    小轿一顶出行,哪怕起先不招眼,遇上的百姓不晓得轿中人身份,走得多了,市井里也就传开了。

    况且,两日间,小轿还分别遇上了徐家去尚书府铺床和纪致诚去徐家接亲的队伍。

    迎亲队列敲锣打鼓地穿过东街,段保珊让路,轿子停在路边,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如此三日下来,百姓之中,提及成国公府的四姑娘,也没有什么恶言恶语了。

    这般懂事的姑娘,没有入小王爷的眼睛,只能说是没有姻缘红线,而并非德行有差了。

    那些揪着段保珍行凶而不住上折子的言官,亦不好再死咬着成国公府不放。

    不管外头如何为段保珊感慨,寿安郡主是气得跳脚的那一个。

    顾云锦收到了寿安的手书,上头洋洋洒洒地表达着不满。

    寿安从前几年起,就不爱跟成国公府的姑娘打交道了,用她的话说,段保珊说话做事爱端着,段保珍冲动又口无遮拦。

    小姑娘之间有些摩擦,合则聚、不合则散,倒也是很平常的事儿,谁也没有必须与谁玩得好的道理。

    段保珊如此“自救”,寿安虽理解其行为,但作为被架起来不得不接受赔礼的那一方,实在有些气不顺。

    “架着我们也就罢了,连徐家姐姐的亲事都一并算在里头,她就是故意选了这几天,趁着迎亲时看热闹的人多,特特出现……”

    顾云锦看完,啼笑皆非。

    虽然被架起来接受赔礼是有些不畅快,但设身处地想,她若是段保珊,也一定会那么做的。

    可想到寿安气鼓鼓的模样,顾云锦又忍不住想笑,便备了笔墨,给寿安回了一封“鬼画符”。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937/ 第一时间欣赏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作者:玖拾陆所写的《威武不能娶》为转载作品,威武不能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威武不能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威武不能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威武不能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威武不能娶介绍:
新书《踏枝》已开。
------------
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