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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虚假兄弟情(燕七爱吃鱼和氏璧+)

    杨氏没有砸东西,她只是沉着脸坐在窗边的木炕上,一言不发。

    平远侯府的马车停在青柳胡同口一刻钟,人没到,意思却到了。

    杨氏听底下人说起时,恨不得那马车赶紧走,但真走了,又闷得不行。

    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郡主与县主会那般抬举顾云锦,难道,真的是模样好就占便宜了?

    她是头一回恨起了顾云锦那张脸。

    杨氏不砸,仙鹤堂里却碎了三只茶碗。

    林嬷嬷走时,老太太砸了一只,侯府马车离开时,她又砸了一只。

    这还不够,闵老太太偏要让人老老实实告诉她外头是怎么在传的,水琼战战兢兢说了,又哐得碎了一只。

    亏得是徐老太爷回来了,闵老太太才没继续发作,要不然,这一整套茶碗都要被砸干净。

    徐老太爷这两天胡子都气歪了。

    这事儿搁在以前,他还会跟闵老太太说道说道,到了现在,他一句话都懒得说。

    闵老太太气不顺,张口要说顾云锦存心让徐家丢人,说杨氏糊弄她才会如此,老太爷根本不耐烦听,一挥袖子走了。

    消息一点点传到了魏氏那儿。

    她可惜得直摇头。

    若是顾云锦还在,宁国公府和平远侯府,能让侍郎府出多大的风头呀!

    长了脸,她家令意难道还会找不到一个比王家强的婆家?

    现在好了,脸没长,还又丢在地上被踩了两脚。

    魏氏看向闷头练字的徐令意,心疼得无以言语。

    徐令意练了一整天了。

    她原本定了下午去北三胡同的,早上林嬷嬷来了那么一出,她只能罢了。

    满京城的目光都盯着侍郎府和北三胡同,她哪里还能出府去?

    见魏氏沉闷,徐令意犹豫了一番,还是开解了一句:“母亲,您别担心,云锦喜恶分明,她烦祖母和大伯娘,不会把您一道怨上的。我又不招她不惹她的,她也不会来为难我。”

    魏氏还能说什么?她只能默默点头。

    夜幕降临,东街上的酒楼又到了一日里最热闹的时候了。

    素香楼的后厨里,师傅们忙得脚不沾地,热腾腾的菜一盘一盘往外搬。

    咚咚咚——

    后院门响了。

    小学徒放下手中活计,三步并两步过去开门,在看清外头那人的打扮后,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就消失了。

    来人身披黑斗篷,半张脸被蓑帽遮住,露出来的下巴上有一道疤痕,看着怪吓人的。

    “您来找东家?我帮您去叫。”小学徒一溜烟去了,之前东家交代过,这位访客绝对不能怠慢。

    东家很快就来了,带上后院门,与来人一道走进了楼后的小巷里。

    “五爷,”东家拱手道,“您这回又有新鲜消息了?”

    五爷面色不变,开口说话的声音很年轻:“京城里的头一份。昨日赏花宴上……”

    东家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穿堂风吹在脖子上冷飕飕的。

    顾姑娘踢翻了王员外郎家姑娘的椅子,金大人的孙女出言不逊,惹恼了郡主与县主,起因是王家背信,无视与徐家的约定,高攀了金家。

    这可真是让人、让人热血沸腾啊!

    连穿堂风都暖和了。

    东家搓着手,谨慎地问了一句:“五爷,这消息准确的吧?”

    五爷哼笑一声:“我给你的消息,什么时候假过?”

    东家吞了口唾沫,还真是,五爷给的消息就没错过,徐家的发家史,镇北将军府的往事,杨二公子在自华书社里说过的做过的……

    自打他跟五爷买消息,素香楼在整个京城就走在最前头。

    依规矩给了银子,东家试探着,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五爷为何挑上我们素香楼呀?”

    五爷道:“素香楼的茶博士,故事讲得不错。”

    “哎呦,五爷抬举了,能入得了五爷的耳朵,是我们素香楼的大福气。”东家连连拱手。

    五爷听他奉承了一番,道:“行了,赶紧让茶博士上新吧。”

    商机不能延误,不知道其他酒楼会不会另有渠道收到风声,东家赶忙告罪,先一步回了素香楼,把茶博士叫来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茶博士脑袋灵活,有了雏形,立刻就打好了腹稿。

    人声鼎沸的大堂里,他往中间一站,笑眯眯地高声问道:“各位、各位!猜到让顾姑娘出手教训的是哪一位了吗?”

    大堂里静了一息,而后立刻就炸开了。

    “有消息了?”有人大声问。

    茶博士笑得高深莫测,折扇在掌心敲了敲:“这事儿呀,还要从刚过完年说起!”

    呦?

    从过完年说起?现在都快到五月了,这故事要有多长呀。

    来来来,小二哥,再切两盘羊肉来!

    素香楼客满,酒续了一壶又一壶,东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别家再跟着他们讲,最热闹的晚饭时间也要过了,今晚上,素香楼盆满钵满!

    楼后的窄巷依旧在暗处,前头的热闹传不到这里。

    五爷走了半条巷子,脱下了墨黑的斗篷,露出五官来,他长得清俊,只可惜,下巴处有一道伤疤。

    他走出窄巷,回到灯火通明之处,七弯八拐的,进了一条不起眼的胡同,走到底,推开了深处的院门。

    屋里点上蜡烛,斗篷收好,没多时,访客就到了。

    他走出去,对来人道:“小公爷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

    来人正是寒雷。

    “辛苦五爷了。”寒雷说完,又取出一封信交给五爷。

    五爷接过去,冲他点了点头,等寒雷离开,才拆了火漆看信。

    寒雷脚步飞快地出了胡同,与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蒋慕渊时不时会交代五爷做事,事情都写在信里,具体是些什么,寒雷也不清楚。

    小公爷做事,一定会有他的道理。

    素香楼上雅间里,程晋之正襟危坐,垂着脑袋,没有半点平日里的活跃。

    肃宁伯府小伯爷皱着眉头看着程晋之,沉声道:“我们是兄弟吗?”

    程晋之一个劲儿点头。

    “你这么做兄弟,对吗?”小伯爷又问。

    程晋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小伯爷重重叹了一口气:“你既然都知道不对,为什么不叫上我们?二娘、四娘、五娘都去了,你就把我跟二弟抛下,像话吗?”

    程二公子在一旁连连附和,一副被虚假兄弟情伤透了心的模样:“三弟啊,你可是我跟大哥带大的啊!”

第九十二章 爷们粗心

    这句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当年肃宁伯几兄弟在外征战,妯娌几个照顾孩子总有顾此失彼的时候。

    程晋之后头还有几个娇滴滴的妹妹,三个臭小子就交给了嬷嬷们。

    说明白了,程晋之是嬷嬷养大的,也是哥哥们带大的,带着滚泥潭,带着掏鸟蛋,三四岁的小娃儿跟着一群**岁的半大小子,愣是把自个儿摔打结实了。

    程二公子痛心疾首:“我跟大哥当年可没抛下过你,就为了带你,被人嫌弃多少回呀,可你呢,长大了,就抛下我们了。”

    程晋之听得胆战心惊,他太了解两个哥哥了,不立刻提出弥补的法子,他们能说得他悔不当初!

    “我错了!”程晋之果断认错,“要不然,先让四娘她们给北三胡同送礼去?”

    小伯爷睨他。

    程晋之皱着眉头,试探着又道:“只有让四娘她们与顾姑娘处好了,下回才能下帖子,把人请回府里来做客。”

    小伯爷咋舌:“请来做什么?让她来府里踢椅子?”

    他倒是真想看看顾云锦的出手爽利,从小舞刀弄枪的程家人,最欣赏的就是这份利索。

    但肃宁伯府哪有人让她踢呀?

    总不能设个鸿门宴,把王玟那样的叫来吧?

    程晋之绞尽脑汁:“自华书社!下个月办品字会,让四娘问问她去不去。蒋慕渊认识那个杨昔豫,让他凑个局,把杨昔豫也叫到书社。”

    这俩表兄妹跟撕破脸没什么区别的。

    能砸书房,也能一言不合就动手。

    这个建议听来合适。

    再说了,顾姑娘前回砸书房,大抵是没消气的,正好出个气,那么多人看着,拉偏架也不会让顾姑娘吃亏。

    小伯爷拍了拍程晋之的肩膀:“哥哥们很欣慰。”

    要不是以一敌二打不过,程晋之真想跳起来问问两个哥哥,你们这么欺负弟弟,父亲会欣慰吗?

    虽然不在肃宁伯府里摆鸿门宴了,但第二天一早,程家三位姑娘还是送了礼物到北三胡同。

    伯府轿子刚走,林尚书和傅太师府上也前后脚来送礼了。

    身高体胖的太师府嬷嬷出了顾家院子,见胡同里有邻居打量,她挺直了腰板,高声道:“我们府上要跟将军府做亲家了,往后走动的机会多着呢。对对对,我们大爷要娶顾姑娘的姐姐,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错不了。”

    同去赏花宴却没有送礼的,只剩下了金安菲和王玟了。

    赏花宴上的风波,金安菲和王玟一样,一个字都没有跟家里人吐露过。

    去赏了花,就得罪了县主和郡主,她们哪里敢说?

    昨日宁国公府与平远侯府送东西去北三胡同时,金家太太也备了礼,想紧跟着平远侯府的步子,在侯府那儿讨个好。

    金安菲说什么都不同意,老太太也说,因着结亲的事儿已然与侍郎府有些嫌隙了,就别再做落井下石的事情,人家皇亲国戚不怕得罪人,他们这样的,还是算了吧。

    金家太太拗不过一老一小,也就作罢了。

    到夜里,素香楼里把来龙去脉说得清楚明白,引了无处听客,金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府里等着放小定的金安雅冲进了妹妹的屋子,把备的礼一股脑儿砸到了金安菲身上:“你嫌我不够丢人是不是?”

    金安菲被砸得眼冒金星,听金安雅哭哭啼啼骂了一通,也忍不住了:“我是为了谁呀?我不为了你,我招惹徐令意做什么?我不招惹徐令意,顾云锦能跟我过不去?

    你与其来骂我,你怎么不去王家骂王玟啊!

    你也就欺负我了,你有本事,等你嫁过去,你折腾死你那丢人的小姑子吧!”

    两姐妹的冲突,终是被丫鬟婆子们拉开,但金家丢的脸面,一时半会儿是捡不起来了。

    金老爷琢磨求助平远侯府,只要侯府松了口,以后还能走动,那就都能挽回。

    本分的金老大人拦了两回,好耐性都磨光了,气得敲了敲拐杖:“都出了五服!你非要去套关系,早该消停了!”

    金家里渐渐太平了,王大人府上就没那么好过了。

    王玟哭了一整夜。

    在满城猜测谁是那个倒霉蛋的时候,她就已经慌了,怕被找出来,惹全城笑话。

    很快,侥幸也没了,她的名字出现在茶博士的嘴里,人尽皆知。

    王甫安不在府中,王夫人急得团团转,去找王琅商议。

    王琅扔了笔,沉声道:“母亲想我做什么?去夸她吗?”

    王夫人哑口无言。

    一片风波之中,顾云锦却过得恰意。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侍郎府没有一个人敢来北三胡同跟她胡说八道,她整天与徐氏说笑,跟吴氏拌嘴,打打闹闹开心极了。

    唯有一样,叫顾云锦有些为难。

    她没有合身的衣服了。

    离开侍郎府时,徐家给做的四季衣裳,她一身也没有拿。

    这四年间,她住在胡同里的日子屈指可数,近半年又在长个子,翻箱倒柜也没有合适的。

    吴氏借了她两身,但姑娘家的款式与妇人总归不同,在家穿着没人瞧见,等要出门就不方便了。

    顾云锦倒是想去街上铺子里选些料子做新衣,可满京城都在谈论她,她走出胡同都担心添几句新消息。

    吴氏与她道:“再将就两天,等没那么多人瞧着了,我给你去请个裁缝上门来。”

    正说着,贾妇人来了。

    吴氏迎出去,见贾妇人身边还跟着个婆子,是平日里给贾妇人跑腿的,不是外人。

    贾妇人笑容和善,指着那婆子与顾云锦道:“我那天看姑娘就提着三个小包袱,怕是装不了几身衣裳的,你别小看钱妈,做衣裳一等一的好手艺。料子就更别操心了,江南刚送来的新花样,保准漂亮。”

    顾云锦弯着眼笑了。

    等吴氏走开了,她问贾妇人道:“小公爷交代的?”

    “知道你什么事儿都要问个明白,”贾妇人跟着笑了,道,“可我做事,那也是一是一、二是二,说出口的就不虚。

    这次还真不是小公爷吩咐的,他们爷们粗心着呢,哪里会想到姑娘家缺不缺首饰衣裳的?

    转不过来那个弯的。”

    顾云锦笑个不停,一面笑,一面想,蒋慕渊粗心吗?她倒是不觉得呢。

第九十三章 管过两回

    在岭北道观替她撑着伞挡风雪的蒋慕渊,会把大半的伞面倾到她这一侧;

    让寒雷送她回北三胡同,会叮嘱要远远跟着莫引人注意;

    寻她说话时,不仅选了窄巷,还避在了木箱子的豁口处;

    她身上那么淡的青梅酒香气,他都闻了出来。

    这样的蒋慕渊,怎么会是粗心的人呢。

    钱妈替顾云锦量了身量,又商量了款式,贾妇人那儿料子都是现成的,钱妈出手快,赶出一两套换洗的用不了多少工夫。

    除此之外,钱妈还仔仔细细替顾云锦做了几套好的。

    料子、手艺,都不输京中出名的成衣铺子。

    城里的故事说道了三五天,没有新的进展,慢慢也就淡下来了,茶博士们说起了其他时兴的事儿。

    又等了两日,徐令意才来了北三胡同。

    她是头一次来,四处一打量,不由笑了:“这院子比侍郎府还舒服。”

    “可不是!”顾云锦莞尔。

    徐令意请她一道去品字会,顾云锦早应蒋慕渊了,自然不会推辞。

    到了月底,话题才又渐渐转了回来。

    说的倒不是侍郎府与北三胡同,而是金家与王家。

    两家放小定,原本该是欢欢喜喜的,却似乎为了赏花宴上的事情起了矛盾,面上闹得不好看。

    拼字会定在五月初九。

    顾云锦从北三胡同出发,在自华书社外头与徐家姐妹会合,再一道进去。

    三人一露面,一下子又成了人群里最瞩目的。

    品字会,比的是字,不拘男女。

    自华书社占地大,各自占了一角,不用担心冲撞了。

    姑娘、奶奶们这儿,已经到了大半了,顾云锦一眼就看到了兴冲冲朝她招手的寿安郡主。

    阮馨站在一旁,一瞬不瞬看着顾云锦。

    她在京中素有才名,无论是办品字会、品画会,都是一帖难求。

    阮馨从不担心无人捧场,但她知道,今日来的有不少人是冲着顾云锦来的。

    譬如她的友人寿安郡主,两人关系不错,她也曾去宁国公府中拜访,但郡主却极少来书社。

    郡主是不喜欢这些的。

    可这一回,郡主不但自己来了,还问她多要了好几张帖子,带来了长平县主、肃宁伯府的姑娘。

    一个粗鄙地只会把情绪付诸武力的姑娘,除了传言里的容貌,到底有哪里,值得贵人们高看一眼的?

    阮馨想不明白。

    她最最不明白的,是京里的那些传言。

    挥拳头的顾云锦,怎么能跟清风霁月、文采出众的杨昔豫连在一块?

    像杨公子那般出色的人,他作词写诗、品读经典,顾云锦看得懂吗?读得来吗?

    根本就是两路人!

    那日词会,杨公子分明没有说什么,全是边上人起哄、歪曲,生生惹出来的是非,顾云锦却丝毫不讲理,连询问都没有,径直砸了书房。

    甚至,她送给杨公子的那枚玉扳指,都砸了……

    杨公子为此,还特特前来与她赔礼,可这哪里能怪他呢?

    她听杨公子说过的,原都是长辈们的心思,想亲上加亲,他只当顾云锦是表妹,从未有过旁的心思,却不知道为什么几次三番惹恼了顾云锦,让她反过来次次针对。

    阮馨想,这还能是为什么,求而不得就换一副嘴脸,这姿态真是丑陋。

    她越想,盯着顾云锦的目光越是灼热,恨不能烧出几个洞来。

    顾云锦感觉到了,寻了寻,视线与阮馨相撞。

    被抓了个正着,阮馨很快回过神来,朝顾云锦勾了勾唇角。

    顾云锦却没有忽略对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敌意。

    虽不知缘由,却莫名其妙。

    寿安郡主挽着顾云锦的手,道:“我之前与她挺熟的。”

    顾云锦把阮馨抛到了脑后,问道:“之前?”

    “是啊,”寿安郡主点头,“哥哥让我少跟她往来。”

    这让顾云锦稀奇极了:“小公爷还管你结交什么人?”

    寿安郡主眨了眨眼睛,俏皮极了,附耳过去,压着声儿道:“他只管了两回。”

    一回是叫她疏远阮馨,一回是叮嘱她在赏花宴时照顾顾云锦。

    顾云锦听明白了,却又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只能把话题岔开:“上回送给我的御膳房的点心,真的很好吃。”

    “喜欢?”寿安郡主眼睛一亮,“最喜欢哪一种?”

    顾云锦也不清楚蒋慕渊是怎么跟御膳房里说的,看着精细的双层食盒,里头装了八样点心,每一样不多不少,正好尝个鲜。

    “枣泥酥、水晶桂花糕。”顾云锦答道。

    “我也极喜欢的,”寿安郡主兴冲冲说完,又不忘加上一句,“是哥哥去御膳房拿的。”

    顾云锦啼笑皆非。

    正说着话,阮馨领着侍女过来,她主持这一侧的品字会,其他几处,另有人手。

    几张大案上摆开了文房四宝,侍女研墨,很快墨香四溢。

    她清了清嗓子,等四周渐渐静下来,道:“各位,我们开始吧,郡主,您先请。”

    在场的众人之中,寿安郡主身份最高,由她开场是情理之中的。

    郡主是来看顾云锦的,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想矫情推辞,便走上前去,提笔随意写了几句。

    她的字在同龄姑娘们之中本就不俗,又是郡主,一时间夸赞的多,指正的少。

    寿安也不在意,只顾着跟顾云锦说话。

    一人接着一人提笔,顾云锦时不时与郡主低声交流,却依旧能感受到背后那烧人的目光。

    皱了皱眉头,顾云锦低声与寿安郡主道:“我怎么觉得,阮二姑娘很讨厌我似的。”

    “怎么会?”寿安下意识地看向阮馨,突得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哎呀,定是为了那个什么杨二公子。”

    顾云锦一愣。

    寿安鼓起了腮帮子,道:“她心仪杨二公子呀,而你却砸了那人的书房,让他在京里丢光了脸。”

    顾云锦越发疑惑了,从前,她知道杨昔豫相好的不少,却从未在其中听过阮馨的名字,猛然听郡主一提,她都要佩服杨昔豫招惹人的本事了。

    寿安郡主以为她不信,又道:“她原有个很喜欢的玉扳指,忽然就不再戴了,我猜了好久,才在杨二公子手上看到它。”

    “啊?”这下顾云锦是真愣住了,久久没回神。

    被她信口雌黄说成是石氏老太太陪嫁的玉扳指,竟然是阮馨的?

    蒋慕渊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呢?

第九十四章 瘆得慌(月票350+)

    那玉扳指是这样的来历,难怪在清雨堂追问时,杨昔豫宁可编个故事,也不肯说实话了。

    杨氏还做着让顾云锦嫁给杨昔豫的美梦,杨昔豫又怎么敢当着杨氏跟她的面,把阮馨给交代出来?

    是了,还有一个画梅在场呢。

    弄明白了阮馨敌意的来源,顾云锦就更不想搭理她了。

    从前她嫁入杨府后,就没管过跟杨昔豫纠缠不清的姑娘们,这辈子更加不会多管闲事。

    只要别来招惹她,顾云锦避得远远的。

    将来的杨二奶奶若要教训这一个个的莺莺燕燕,顾云锦还是愿意听听茶博士们的故事的。

    轮到徐令意题字了,顾云锦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从进入书社起,徐令意也听到了不少指指点点。

    顾云锦在与郡主说话,徐令意明白寿安郡主不会给徐家人脸面,也就不凑上去惹人嫌弃了,只规矩与徐令婕站在一旁,全当不知旁人在说什么。

    金家姐妹没有来,王琅和金安雅定亲的始末,能被说道的,也就是她徐令意了。

    可她能说什么?

    说她看不上教出王玟这样姑娘的王家?

    怕是会被当成死鸭子嘴硬吧。

    徐令意什么都不说,只一遍遍在脑海中描着一会儿要写的字。

    等她走到大案前,细长手指触及笔杆时,那些杂乱的情绪,那些细碎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了。

    只余下纸、笔、墨,和她自己。

    这是徐令意最习惯也最喜欢的。

    落笔苍劲,与姑娘们写字不同,徐令意的字体大气,凌厉的笔锋如刀削剑刻一般。

    她不一定是写得最好的,但绝对是姑娘们这儿写得最特别的。

    阮馨颇为欣赏,没有让侍女动手,亲自取了笺纸细细看,眼睛晶亮,点着头道了一声“好字”。

    徐令意微微一笑,抬头挺胸。

    虽然她被所有人当成议亲时的输家,但她也有肯定不会输的、值得她引以为傲的东西。

    不是家世、不是婚姻,是她的这手字。

    阮馨对这字爱不释手,她亲杨昔豫,恶顾云锦,自然对徐家人多几分亲近。

    “前回徐大姑娘来书社,祖父赠了你一册孤本的拓本,”阮馨道,“今日看来,徐大姑娘在书道上的造诣果然颇深,我能在你的字中找到那孤本大家的影子,你练字并非临摹他人,而是把其他的长处融会贯通,自成一体,短短时日,能得这些体会,叫阮馨佩服不已。”

    徐令意的笑容顿了顿。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水平,可她从前也参加过品字会,知道阮馨性格。

    阮馨什么时候这么夸过人?太反常了。

    不是徐令意禁不起夸,而是,不敢被阮馨这么夸。

    徐令意垂眸,道:“不敢在阮二姑娘门前谈造诣。”

    夸人的面色如常,被夸的也不雀跃自傲,两人都是一个样子。

    阮馨把笺纸放下,看向徐令婕,道:“二姑娘也写一张吧。”

    徐令婕瞪大了眼睛。

    她是依着杨氏的意思,陪徐令意来了,压根没有想过要参与其中。

    她是从小练字,但心思没有沉浸在书道上,字迹工整娟秀,却与徐令意差了一大截。

    要是在徐令意之前,亦或是前后都是水平差不多的姑娘,那徐令婕写了也就写了,但让她在徐令意之后写,这根本就是让她丢人的。

    徐令婕咬着下嘴唇,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个阮馨,怎么那么讨厌呀!

    来了那么多人,还缺写字的吗?

    徐家那么多铺子做买卖,都没有买一送一的道理。

    阮馨哪里明白徐令婕的想法,她的想法很简单,姐姐能写一手好字,一家出来的妹妹又怎么会差?况且,徐令婕才是杨昔豫嫡嫡亲的表妹,如杨公子那般有才华的,亲表妹肯定也是一样厉害的。

    侍郎府这几个月饱受非议,杨公子也在京中丢了体面,阮馨想趁此机会让徐家姐妹出个风头。

    阮馨笑盈盈的,以目光催促徐令婕。

    徐令婕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小性子憋不住了,当即豁了出去。

    不就是写字嘛!

    她又不是不会拿笔!

    谁敢以徐令意的水准来笑话她,她就让对方也写一张,五十步和一百步,谁也别瞧不上谁。

    这般不管不顾的脾性,落笔时比平日少了工整,却也添了几分霸气,只一眼看去,倒还真有那么些意思。

    徐令婕放下笔杆,神气扬扬地转身要走,刚迈出一步,就听背后阮馨张嘴又一通夸赞。

    一个个赞扬的字钻入耳朵里,砸得她晕头转向,险些崴了脚。

    徐令婕低声问徐令意:“她是这么会说好话的人?夸得我瘆得慌!”

    徐令意也是一言难尽。

    阮二姑娘的名号以才情响彻京城,品味出众,品字品画,素来公允,点评到位,因而才会许多姑娘、奶奶们愿意来参加。

    夸徐令意的也就罢了,但像刚才这样空泛地夸徐令婕的事儿,以前从未有过。

    顾云锦不知阮馨性子,见寿安郡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地问道:“郡主,阮二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曾做过数年友人,与阮馨疏远也不是意见不合吵翻了,而是蒋慕渊的建议,寿安郡主提及阮馨时,用词谨慎:“青莲一般的?”

    顾云锦挑眉,青莲一般是哪般呀?

    寿安郡主没顾着解释,垫脚与顾云锦咬耳朵:“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总觉得……”

    顾云锦沉重点头:“我也一样。”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笑盈盈的阮馨就看向了她们两人,道:“顾姑娘也写一份吧。”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让徐令婕参与,只是为此铺垫。

    顾云锦抬眸,与她四目相对,阮馨笑容清甜,却是笑里藏刀。

    “我吗?”顾云锦指了指自己。

    阮馨颔首,比了个“请”的手势:“徐家两位姑娘都写了,各有各的风骨,顾姑娘在徐家生活数年,三位一道读书习字,想来也一样出色,还请顾姑娘让我们开开眼界。”

    哇!

    三言两句低声交谈的姑娘、奶奶们霎时间都看了过来。

第九十五章 腹有诗书自气华

    有性子沉稳的还端着,活泼些的就憋不住了。

    尤其是冲着徐家姐妹和顾云锦来的,品字是次要的,见识下顾云锦的行事才是最要紧的。

    品字会有它的规矩,接了帖子到场的,都可以一道讨论、评点,却不要求人人参与,顾姑娘只来凑个热闹,她们又不能硬搭戏台催人上场,但阮馨不同啊。

    或好奇、或鼓励、或紧张的目光都落在顾云锦身上,大伙儿都想知道,武门出身、脾气上来就砸书房踢椅子、被徐侍郎府说成教不好的顾姑娘,到底能写一手怎样的字。

    长平县主走过来,与顾云锦道:“没有一定要写的规矩的,你若不想写,大可回绝她。”

    顾云锦还没有说话,寿安郡主就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兴冲冲道:“写吧。”

    “谁定的?”顾云锦意有所指地问。

    蒋慕渊让她来品字会,总有他的理由,那日后没有给她递过口信,应该会跟郡主交代几句的。

    寿安眨了眨眼睛:“他定的。”

    林嬷嬷回宁国公府时,顾云锦写了一张道谢的浣花笺给郡主。

    寿安看过顾云锦的字,还得意洋洋拿给蒋慕渊看。

    蒋慕渊说,品字会时,若顾云锦不想写,寿安就催她写。

    只是寿安也没想到,在她开口之前,阮馨已经揽下来了。

    顺水推舟,寿安郡主愉悦极了。

    顾云锦心里有底了,既然小公爷想要让她写,一定有后手准备,她不疾不徐走到大案边,笑道:“那我就献丑了。”

    长平县主猜不出顾云锦和寿安郡主的哑谜,可见顾云锦爽快答应了,不禁握拳给她鼓劲。

    是了,谁说将门出身的姑娘就学不好琴棋书画?

    顾云锦在侍郎府住了四年,难道还能不通皮毛?

    万一、万一真写得不好,那她也要夸好,狠狠的夸。

    徐令意的视线里添了几分担忧,她知道顾云锦的水平,不至于出丑,但也远不到出彩的地步。

    中规中矩,与这儿大部分姑娘、奶奶们一样。

    可她担心的是阮馨。

    先捧她,再莫名其妙大夸徐令婕,最后让顾云锦提笔,其中铺垫,明明白白。

    只要顾云锦写得不出彩,阮馨不用贬低,只摆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来就足够了。

    但是,那样真的仅仅是顾云锦丢人吗?

    不,丢人的还有徐家。

    顾云锦是资质有限,但徐家真的尽心尽责教导了吗?

    流言不讲道理,谁知道会不会就成了“侍郎府照顾表亲只是沽名钓誉而已”的实证。

    徐令意抿着唇,徐家也好、北三胡同也罢,与阮馨无冤无仇的,阮馨做什么兴风作浪?

    顾云锦执笔,笔尖在砚台上沾了沾,她垂着眼帘,旁人看不出她的心思来。

    她其实是有些想笑的。

    若是十年前的她,那手字真的极其普通。

    也许是阅历不够,也许是瓶颈太早,她跟着徐令婕写了四年,用徐砚的话说,总觉得差了一口气。

    她的字里,没有像徐令意那样的风骨。

    等嫁去杨家,平日里无事可做,顾云锦多是练字,杨家书房里字帖不少,看得多了,学得多了,渐渐有了些体会。

    哪怕后来她厌恶杨昔豫,厌恶杨家,烦了书香清净,再不愿意在读书人的行当上下功夫,可领悟的还是记在心中。

    岭北生活清苦,吃用都素净,顾云锦想极了肉香酱香,最初一两年身体合适时,给临近几座道观抄了不少经典换银子。

    写得多了,那些体会到的东西慢慢也从字体里展现出来了。

    顾云锦现在的字,与从前大不同。

    抬眼看向阮馨,顾云锦狡黠地笑了笑,她原不想搭理对方了,可阮馨偏偏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想看她出丑?她更想看看,阮馨怎么夸她。

    明明想贬低,却只能夸赞,这滋味,妙不可言呀。

    “腹有诗书气自华”。

    顾云锦写的正是自华书社名字的来源。

    书社的匾额是阮老先生亲自写的,入木三分,古朴厚实。

    顾云锦是比不上阮老先生,但她的字方正中不失大气,带着洒脱的俊逸。

    她放下笔,把笺纸碰给了阮馨:“我功夫不到家,班门弄斧了。”

    阮馨看笺纸,又看顾云锦,来回看了好几次,都难以平复心中的震惊。

    这是顾云锦能写出来的?

    要不是对方当着她的面,一笔一划写了,阮馨说什么都不信。

    不止阮馨吃惊,其他姑娘、奶奶们亦是难掩惊讶,而惊讶之后,余下的是惊艳。

    面面相觑之余,心里还一个劲儿地在问:之前是谁说顾姑娘粗俗的?是谁说她只会打打杀杀的?站出来,把话说说明白!

    这手字,够让品字会上的极大部分人都甘拜下风了。

    长平的眼睛都亮了,拽着寿安郡主的胳膊,重重晃了晃,突得想到前回寿安赶在她之前送了点心,又赶紧把手收回来,转头看向阮馨:“阮二姑娘,顾姑娘的字如何?还请为我们点评一番。”

    阮馨咬紧了牙关,她能怎么说?违心暗示顾云锦的字不怎么样?那往后所有人都要质疑她的才名了。

    深吸了一口气,阮馨朝顾云锦笑了笑:“顾姑娘有如此水平,却头一次来参加品字会,这是我的疏忽。”

    阮馨想粉饰太平,长平却不会随她心思。

    “腹有诗书气自华,”长平念了一遍,眸子一转,朝顾云锦抬了抬下颚,“顾姑娘选的诗极好。”

    被长平县主一提,只要脑袋灵光的,都明白了顾云锦的意思。

    顾云锦明明白白说了,她不是胸无点墨,可要是阮馨想发难,那她也丝毫不怯场,她就在这儿,见招拆招。

    她有底气。

    甚至,她不需要阮馨那样的才名,哪怕满京城都知道她不服管教、她出手伤人、她与人闹得不可开交,顾云锦也有她的沉淀、她的功底,所有的一切,成了她周身的气质,光彩耀人。

    一位是盛名下才华横溢的书香女儿,一位是传言里爽直凶悍的将门姑娘,只一场交锋,就让人大开眼界。

    尤其是顾云锦以诗讽刺阮馨的直接做派,比阮馨步步推进拉顾云锦下水的手段,光明多了。

    最妙的是,那句诗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第九十六章 才刚开始

    站在大案旁,姑娘、奶奶们都看着,阮馨的感受与顾云锦是截然相反的。

    阮馨何曾尝过这样的滋味?

    她有些局促,又怕被人看出她的不安,只能死死掐着掌心,逼自己露出笑来:“顾姑娘的字不错,品字会一直都是自愿参与,我厚着脸皮请徐二姑娘与顾姑娘参加,真寻出了两颗明珠呢。

    我知道在场的亦有水准不俗、却不爱张扬的,我抛砖引玉了,还请各位相熟的姑娘、奶奶们推荐几人,让我们能多品些好字。”

    阮馨的笑容温和如常,话又说得周全,理由算是站住脚了。

    有人信、有人不信,亦有人观望,毕竟阮馨与那三位表姐妹并无嫌隙,也无纠葛,何必平白无故地去抬两人贬一人呢?

    也许,就如她所言,只是厚着脸皮请人露一手罢了,并无其他用意。

    徐令意沉着脸,站在角落处不说话。

    徐令婕撇嘴,低低啧了一声:“当我们傻的不成?”

    已有下一位等着提笔,顾云锦也就不耽搁了,退开去找寿安郡主。

    还未走近,就听见长平县主在抱怨寿安。

    “话说得漂亮有什么用?事情做得不磊落,”长平县主哼了声,“我记得你之前与她挺好的?你看人不准呀。”

    寿安想,她的确是看走眼了。

    她的兄长不是那种什么事儿都要管、把妹妹拘在条条框框里,恨不得养得方方正正的人,却特特提及让她疏远阮馨,一定有他的理由。

    她听从了,哪怕不清楚原因。

    可现在,寿安有些明白了,即便阮馨打了圆场,但她并不相信阮馨。

    在阮馨让顾姑娘写字之前,她分明有不好的感觉,现在想来,是阮馨对顾姑娘的敌意和算计吧。

    因个人喜憎,在大庭广众之下,暗戳戳对别人使绊子挖坑,她是不喜欢的。

    寿安郡主鼓起腮帮子:“你不还与金安菲交好吗?谁还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呀。”

    长平闻言一怔,尴尬情绪一闪而过,却是笑了。

    你看,半斤对八两,难怪她们从小就要好。

    被寿安抢先送了点心的别扭也没了,等顾云锦过来,三人凑在一块嬉笑说话。

    阮馨的心思没有落在正提笔书写的人上,一直分心留意顾云锦她们的状况。

    她察觉到近来寿安郡主对她态度的转变,她想不到理由,却也无可奈何。

    身份有别,郡主不到书社来,也不给她下帖子,她又怎么能去国公府找郡主呢?

    想问一问,可眼下,也不是时候。

    等所有愿意提笔的姑娘、奶奶们写完,所有的笺纸收拢好,由侍女送去公子们那侧,同样,公子们写的笺纸也会被送过来。

    游廊下悬绳,公子们写的笺纸一一挂开,让姑娘们品鉴。

    品字会历来的规矩,为求公允客观,所有的笺纸上都不留题字人的名姓,只品字,不品人。

    顾云锦一眼看去,那些字各有风采,不拘一格。

    有大气磅礴如江海奔流,亦有沉稳端正如高僧朴茂,内容也多变,诗、词,甚至一个单字。

    一幅幅琢磨起来,倒也有些意思。

    众人的心思都被吸引了,有人看字,有人猜人。

    品字会多是一家兄妹一道来的,即便不特特留下名姓,还是不乏认出自家兄弟笔迹的。

    寿安郡主匆匆看了一圈,叹道:“看来哥哥是没下场。”

    长平县主歇了猜人的心思,不管是平远侯府里嫡亲的哥哥,还是永王府的表兄,向来不愿意出这种风头,只看个热闹。

    徐令意一门心思品鉴,徐令婕找到了杨昔豫的那张笺纸。

    杨昔豫的字,结体严整,神韵飘逸,很是出众。

    徐令意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听见有不少人在夸赞杨昔豫的那副字,她很想告诉她们“这是我表兄写的”,可话到嘴边,还是只能咽下去。

    看笑话的人多着了,只因彼此不熟悉,各自维持个体面,这才没有当面提及那些流言。

    若她先开口把杨昔豫的名字说出来,就给了他人顺杆子的机会。

    她不想回答那些。

    姑娘们这儿,可以算得上各自其乐融融,而公子们那里,更激烈些。

    读书人自有风骨,但读书人也各有各的“迂腐”,文人相轻,真不是什么虚话。

    平日里早有不睦的,趁着这个机会,嘲弄贬低几句,有人附和,有人反驳,热闹极了。

    肃宁伯府的三兄弟与小王爷、其他几位公候子弟一道,坐在二楼,开着窗子,听底下状况。

    蒋慕渊在隔壁房间与阮老先生下棋。

    上回的棋局,老先生最终以一目半之差输给了蒋慕渊,今日这盘是新开的,一时之间还看不出高下。

    阮柏看两人对弈,犹豫着道:“小公爷,小王爷他们只在隔壁坐着,怎么能看到底下写的字呢?”

    蒋慕渊勾了勾唇角。

    那些人,有哪个是来品鉴书道的?说透了,都是来看热闹的。

    “不用管他们,”蒋慕渊道,“只备些茶点送去,他们自己会找乐子。”

    阮柏是真不懂这些公子们所谓的乐子了,但蒋慕渊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不操那份心,让书童顾好茶水点心。

    为了听清底下动静,二楼并无大声说话之人,清净极了,因而园子里有谁朗声说话,能都听得一清二楚。

    蒋慕渊捻着棋子,从杨昔豫和徐家兄弟到书社起,就受了不少闲言闲语。

    与杨昔豫不睦久的,甚至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碎墨,朗声大笑:“杨二公子,这是你的松烟墨吧?你一会儿就用这块墨书写,如何?”

    哄笑声四起,杨昔豫似乎没有回应,那些笑声渐渐也就息了。

    等阮馨的兄长阮隶主持品字会开始,公子们的心思被引到了品字上,各抒己见。

    二楼的棋局继续着。

    阮老先生思考后落了一子,道:“小公爷今日落子,与前一盘的锋芒毕露不同啊。”

    前回攻势凌厉,这回稳扎稳打,可要阮老先生说,稳重的棋风让他必须更谨慎了,时时刻刻都要多琢磨几回,寻出暗处的杀招来。

    闻言,蒋慕渊轻笑出声,目光灼灼:“才刚开始,不着急的。”

第九十七章 并不热衷(悠麻和氏璧+)

    杨昔豫的字的确出众,他一落笔,哪怕与他不和想看笑话的,都无法挑剔。

    放下笔后,杨昔豫暗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在流言蜚语之中,他丢尽了脸,原本这样热闹的品字会,他是不该来参加了的。

    可他和徐家的兄弟们还是来了。

    一来,他对自己的书法有信心,二来,不能让旁人说他临阵脱逃。

    他称病不来,那些看笑话的人,还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话来呢。

    看吧,只要他出手了,谁能低看他?

    他的书道、他的文采,是这群人中出类拔萃的。

    等今日品字会的结果传出去,才名能慢慢压住所有的污名。

    阮隶夸赞了几句,正想请下一位公子题字,却被人打算了。

    那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田公子抛着手心的碎墨,眼睛直直看着人群外的青衣公子,朗声道:“王琅兄,听说你对杨二公子的词极其推崇,不知他的字,你怎么看呀?”

    王琅霎时尴尬极了。

    他一直与相熟的国子监同窗们站在一块,之前众人都在关注杨昔豫,也就无人想到他。

    这会儿叫人点了名,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是了,这位不就是被顾姑娘教训了一通的王姑娘的亲哥哥吗?

    事情缘由,不正是王家背信毁约,吊着徐侍郎府的同时,替王琅定下了太常寺卿的长孙女吗?

    徐家和王家,同在工部,表面再平和,底下也翻江倒海了吧?

    王琅面对众人或好奇、或看戏的眼神,暗暗叹了一口气。

    背信之事,的确是王家不对,王玟惹是生非,言语招惹人家,被教训了也无话可说,只是事关父母胞妹,这些话,大庭广众之下,他又能怎么说呢?

    王琅半句都不提,只说字,评论起来倒是不偏不倚的。

    如此谨慎又客观,倒叫故意惹事的田公子不好意思起来,等王琅说完,他拱手作了个揖:“受教了。”

    王琅的这番举动进退得宜,不说园子里,二楼雅间之中,都不乏点头之人。

    阮老先生也听见了,颔首道:“听说他学问也不错。”

    蒋慕渊抿了口茶,道:“父母胞妹行事不妥,终究是可惜了。”

    等轮到王琅写完,一手瘦劲清峻的字让众人连声夸奖。

    徐令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昔豫,你看王兄的字如何?”

    这是给杨昔豫一个台阶,学学王琅的不亢不卑,只要杨昔豫言之有物、公正严谨,那旁人就不会再拿两家事情做文章了。

    杨昔豫明白徐令峥之意,笑道:“王琅兄的字自然是好,你们都知道我的,最喜欢欣赏字画,也爱收集字帖,若是今人笔迹,我一定会寻机会去当面请教。

    我曾因缘巧合,见过一篇文章,书法出众,我到处打听了,知是王琅兄抄写,我就厚颜去了国子监,连去了三回,才遇上了王琅兄。

    我俩虽切磋不多,但我对他的字是极其推崇的。”

    讲明了前事,杨昔豫又细细分析了王琅写字的特色与习惯,讲解得明明白白。

    与王琅交好的监生们自不希望友人卷入杨昔豫的那些流言里,顺着夸了王琅几句,也就算带过去了。

    阮隶让人送了笺纸。

    两株高树,各取一树枝,互相牵绳,姑娘们的笺纸一一挂上。

    有人道:“听说徐大姑娘对书道颇有造诣,一手字连阮老先生都夸赞,不知是哪一副了。”

    阮隶笑了起来:“徐大姑娘的字的确十分出色,只是规矩摆在这里,我不能告知笺纸主人身份,还是请各位公子各自点评。”

    “杨二公子肯定知道,”田公子不再拖王琅下水,却不会放过杨昔豫,“如杨二公子这般爱字之人,府里表妹精通书法,一定也是切磋过的。”

    杨昔豫不推托,他说认不出才会招人质疑,再者,徐令意的书法是真的出彩,有才情,又有什么见不得人、不能说的?

    他走到一副字下,指道:“就是这一副,徐家大表妹的字,连我都要自愧弗如的。”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由露出惊艳之色。

    一位姑娘家,写字能这般大气,可见其性情风骨,说一句“佩服”,真的不过分。

    王琅的友人悄悄看了他一眼。

    字如其人,从写字来看,这位徐大姑娘,可比金家那位给姐姐惹了无尽是非的二姑娘强多了。

    有那样的妹妹,金大姑娘的品行,也让人添几分质疑。

    选了金家,而非徐大姑娘,真是“可惜”了。

    友人叹息,只看到王琅神色如常,却忽略了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

    杨昔豫夸完了徐令意的字,突得又在笺纸中发现了熟悉的字体,他偏过头问徐令峥:“这是表妹写的吧?”

    他的声音低,却耐不住有人耳朵尖。

    一声“表妹”,一下子就炸开了。

    “哪副?哪副是顾姑娘的手笔?”有人好奇追问。

    杨昔豫连忙摆了摆手,道:“不是顾家表妹,是徐家二表妹,就是那一副。”

    徐令峥与杨昔豫都知道徐令婕的水平,本以为她不会提笔,今日到场,写与不写,全看个人,徐令婕不写也没什么能惹人说道的。

    只是,突然间发现她写了,又比平时多了几分豪气,杨昔豫一时疑惑又惊讶,这才问了一声。

    既然被听见了,徐令婕写得也不错,就没有再藏着掖着,杨昔豫指出来给众人看了。

    不及徐令意的出类拔萃,但也不是平淡无奇,有人点评几句,就去看别的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角落,冒出了一声:“徐家两位姑娘都落笔了,不晓得顾姑娘有没有参与?杨二公子帮大伙儿看看,顾姑娘写的在哪儿呢?”

    杨昔豫循声望去,却没有看到问话之人。

    只是公子们的兴头被挑起了,都等着他开口,杨昔豫无他法,只能一幅幅字看过去。

    他自然见过顾云锦的字,看完了,他笑道:“这里没有,顾家表妹对书道并不热衷,应该是没有落笔的。”

    闻言,公子们都有些兴致阑珊,转念一想,也是,人各有所好,书道并非唯一,不喜欢就不钻研,很平常的事儿。

    刚刚的那道声音,突然又出现了,他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好书法!好气魄!”

第九十八章 异想天开

    参与到品字会里来的,都是爱好书法的。

    听人夸赞,纷纷寻那副字,一看不由都附和点头:“的确是好字。”

    公子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参加品字会也不是头一回了,这手字从前却从未见过,不禁叫人好奇猜测,今日是哪一位姑娘初初亮相。

    杨昔豫的眼睛也亮了。

    他爱字绝对不假,之前说的与王琅间的旧事也绝非编造,他就是一个喜欢与人切磋书法的,见了这样的字,只觉得心旷神怡。

    是怎么样的一位姑娘,才能写出这字来?

    她一定不扭捏,挥笔大气,行事洒脱,如这词一般,自有华彩。

    杨昔豫在心中勾勒着那位姑娘的形象,从气质到模样,他欣赏极了,也好奇极了,只觉得一只猫儿在心田,拿爪子一下又一下挠着。

    “能有这样的造诣,这位姑娘一定是才情灼灼之人。”杨昔豫叹道。

    这字当得起这份夸奖,没有人觉得不妥,也越发使人想要探究对方身份。

    “这字是哪位姑娘的手笔?”有人问了一句。

    阮隶摆了摆手,道:“我与众位一样好奇,可抛开规矩不说,我其实也不知道答案。”

    众人露出失望之色,有姐妹在另一侧的,都记下了回去后问上一声的念头。

    杨昔豫紧着眉,他真是一刻都不想耽搁,恨不能马上找徐令婕来问一问,却也只能耐着性子。

    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书童,杨昔豫心思一动,上前向他询问。

    书童连连摇头,但禁不住杨昔豫一再追问,便答应去打听一声。

    杨昔豫等了会儿,见书童回来,脸上却是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他不由一愣,下意识问:“打听出来了?”

    书童尴尬极了。

    后头伺候的侍女明明白白告诉他了,那是顾姑娘写的。

    这个答案一出来,岂不是把杨公子刚才说过的话都推翻了吗?

    杨公子还能下台?

    书童是厚道人,也佩服杨昔豫的才学,不愿意叫他难堪,犹豫着上前半步,压着声儿在杨昔豫耳边道:“是顾姑娘写的。”

    杨昔豫愣住了。

    顾姑娘三个字,跟惊雷一般,炸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再也听不到旁的动静了。

    他良久回过神,不相信地又问了声:“哪位顾姑娘?”

    书童苦笑。

    今日到场的,姓顾的就只有北三胡同的那一位了呀。

    正是你的表妹顾姑娘。

    书童说不出口,只能朝杨昔豫苦哈哈地点了点头,意思就是“您懂的”。

    杨昔豫不想懂,一点也不想。

    他根本无法相信,那样的字是顾云锦写的。

    这其中一定有哪里出错了,他又不是没有见过顾云锦写字,她的字分明极其普通,虽不坏,但也绝不出众,与挂在绳上的那笺纸截然不同。

    杨昔豫酷爱书道,他怎么会看错呢?

    可书童的答案摆在了这里,杨昔豫只能把所有的疑惑都咽下去。

    稍稍冷静下来,他就想起之前的失言了,等别人知道那字是顾云锦写的,会怎么笑话他呀。

    还好,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寻个理由早些离开,被人在背后指点,总比当场面对强吧。

    杨昔豫暗暗庆幸还来得及,却不想,有人瞧见了他的举动和神情。

    “杨二公子,”田公子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背着我们跟书童打听那副字的主人?是不是有答案了?赶紧与我们分享分享,不过,你在慌什么?”

    杨昔豫险些跳起来,这个姓田的,次次都找事,才学上输给他,就指着这几次的风波来刺激他,真是小人。

    田公子追问了两声,依旧没有答案,他哼了声:“藏藏掖掖的,做什么呀!”

    “难道,那是顾姑娘写的?”

    人群里突然有人如此问道。

    四周有一瞬的静谧,而后是公子们轻笑提问人的异想天开,不管杨昔豫与顾姑娘是否闹翻了,表兄妹同住侍郎府四年,顾姑娘写字如何,杨昔豫这个钻研书道的人,总是知道的吧。

    可他们却从书童的脸上读到了窘迫和一言难尽,这表情……

    莫非,异想天开成真了?

    那副自成风骨的字,真的是顾姑娘写的?

    静谧之后,是顷刻间的沸腾。

    连坐在二楼雅间“听戏”公候伯府的公子们都惊动了,又想看顾云锦的字,又想看杨昔豫的反应。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错把李逵当李鬼?”田公子哈哈大笑,几乎笑岔了气,“我才学有限,这事儿又太让我吃惊,现在有些晕晕乎乎的,要是用错了词,说错了话,大伙儿可别笑话我。

    哎呀,我这脑袋转不过来呀,麻烦来位兄台给我理一理。

    遇上出色的今人笔迹、一定会寻机会去当面讨教的杨公子,为何认不出同住一府的顾姑娘的字?

    他刚刚可是说过写这字的姑娘才华灼灼。”

    田公子的友人跟着大笑:“他刚刚也说过,顾姑娘对书道并不热衷。”

    这哪是讨教,分明就是讽刺。

    杨昔豫的头皮都麻了。

    徐令峥知道事情不妙,可这能怪杨昔豫吗?不能,毕竟他自个儿也没认出来。

    应该说,徐家两兄弟,并上杨昔豫和魏游,谁都没认出来,顾云锦的字,真的就不是那笺纸上的样子的。

    徐令澜见杨昔豫吃亏,没忍住,道:“真是表姐写的?不像啊!”

    众人都看向书童。

    这事情不能扯谎,事已至此,书童也不会帮杨昔豫瞒着了,颔首道:“的确是顾姑娘写的。”

    盖了章,就更热闹了。

    田公子挤眉弄眼,高声道:“杨公子啊杨公子,不是我要说你,你做事真的不对!

    顾姑娘这手字,绝对只有夸,没有贬,你认得徐大姑娘、二姑娘的字,却独独不认识顾姑娘写的,以你对书道的追求,这是说不通的呀。

    唯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们虽然是表兄妹,虽然同住侍郎府,但你与她的关系并不好,也极少往来,你根本没有看过她写字。

    既然不熟,你前回为何要摆出‘近水楼台’的态度来,这不是毁人姑娘名声嘛!

    上次说了不算,这次还说顾姑娘不通书道。

    啧啧,这可真的不好呀。”

第九十九章 哄堂大笑

    田公子一副苦口婆心指点杨昔豫的姿态,把在场的公子们都听得不住发笑。

    这场面,要到了茶博士们的口中,会是怎样一个精彩呢?

    有人下意识地往书社大门望去。

    自华书社的品字会、品画会,能参与进来的都是收到帖子的,但名号是“品”,也脱不了“比”的含义,书社每次都会挑选一二,将名字报与候在外头的小贩们,再由他们传到各自相熟的茶馆酒楼。

    每月一次的词会,名次一样会传开去。

    往常,传出去的只有那么简单的内容,这一次,肯定会热闹多了吧。

    顾姑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而杨昔豫不能自圆其说,甚至又一次贬低了顾姑娘。

    公子们纷纷都想着,今天没有拿到帖子的人,真的是有些亏了,自诩才华过人的杨二公子当众出丑,可不是经常能见到的。

    田公子这会儿愉悦极了,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前回抹黑顾姑娘与你亲近,被砸了一整间书房,这次抹黑人家才学,啧啧,书房整理好了没有?”

    话音一落,哄堂大笑。

    杨昔豫僵硬地站在人群中间,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

    可他哪里也去不得,只能站在原地,接受旁人的嘲讽与讥笑。

    这滋味,实在难受,公开处刑,让他生不如死。

    田公子的友人故作好心,凑上前去,拿手肘顶了顶杨昔豫的胳膊,嬉皮笑脸道:“侍郎府要丢碎物件,记得跟兄弟几个说一声,我们帮你送出城去,免得又叫小贩背去满大街售卖,那真是太丢人了!”

    说完,他自个儿笑得直不起了腰。

    杨昔豫死死咬紧牙关,才没把蹬鼻子上脸挑衅之人给推开,他心里的火烧得心肝肺都冒烟了,根本无处宣泄。

    忍了又忍,撑了又撑,终是在一句“顾姑娘已经被侍郎府赶回北三胡同了,怕是进不去你的书房,可以放心了”之中,羞愤得甩了袖子转身离开。

    徐令澜想跟上去,徐令峥拦了拦,低声道:“让他静一静。”

    杨昔豫需要独自整理,他们能做的就是在这里拦着那些看戏的,让他们别再追着杨昔豫不放了。

    雅间里,小王爷撇了撇嘴,他正听得高兴呢,结果正主跑了,杨昔豫这么沉不住气,没劲儿。

    他站起身,道:“正主都走了,还有什么热闹?我们也走吧,早些去素香楼,也好占个好位置的雅间,听茶博士说道吧。”

    一行人下楼,避开前头众人,从园子另一侧离开。

    程晋之眼睛尖,在对角的花木背后,看到匆匆而行的身影:“那是杨昔豫吧?”

    几人都看了过去,奇了,杨昔豫怎么到这儿来了,这里再往前走,就是姑娘们的地方了。

    杨昔豫走得飞快。

    他原是寻了一僻静处平心静气的,却听见几位公子在远处交谈的声音。

    那几位的声音耳熟,应当也是书社的常客,与他交谈过几句。

    他们与田公子等人不同,对他素来客气,因而言谈之间,偏向了他几分。

    “不说顾姑娘的字是好是坏,杨公子都不至于认不出来。”

    “不止杨公子,连徐家另三个人都没认出,这就太奇怪了。”

    “莫不是其中有别的原因?”

    “太蹊跷了,那真是顾姑娘的字?不会是那姓田的买通了书童,特特损杨公子一通吧?”

    “不会吧?这有什么好骗的,等品字会散了,各自回去问问姐妹,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你也说要等到散了,在那之前,不是笑也笑了嘲也嘲了吗?”

    “是真是假,现在顾姑娘站出来说一句,就清楚了。”

    ……

    杨昔豫断断续续听了一些,情绪又一次激动起来。

    可不就是奇怪嘛!

    他绝不相信那是顾云锦的字,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或者是有人戏弄他,把他的脸丢在地上狠狠嘲弄。

    他要问一问顾云锦,他要弄明白。

    杨昔豫脑袋一热,就朝着后头去了,他熟悉书社布局,也不用人引路,走得极快。

    另一厢,姑娘、奶奶们还在品鉴公子们的书法,前头的那些热闹并没有传到这里。

    寿安郡主不晓得在看什么,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没一搭跟长平县主说话。

    隔了会儿,她把视线收回来,上前挽了顾云锦的胳膊,笑眯眯道:“我想更衣,陪我去吧。“

    顾云锦微怔,这话听着真是耳熟,上次赏花宴时,郡主就是这么把她引到蒋慕渊跟前的,那这一次……

    只听长平县主道:“我也要去。”

    顾云锦下意识去看寿安郡主,若是蒋慕渊有约,长平县主这儿就要推了。

    不想,寿安郡主丝毫不介意,一手挽一人:“那就走吧,我认得路的。”

    如此坦荡,顾云锦想,大抵是这姑娘真的就为了更衣吧。

    走至半途,迎面见杨昔豫气冲冲而来,见到她时,眼睛里跟喷火似的,顾云锦不由无奈苦笑。

    看来,更衣还是个借口。

    只是不知道,杨昔豫为何这么生气,寿安郡主让他们遇见,又是什么原因。

    顾云锦来不及多想,杨昔豫已经冲到了跟前。

    此时此刻的杨昔豫哪里还顾得上风度、礼数,他的眼里甚至没有郡主、县主,只剩下一个顾云锦,让他冒火的顾云锦:“那副字真的是你写的?”

    没头没脑,顾云锦理都懒得理他,拉着长平与寿安就想绕开。

    杨昔豫不依不饶,拦在她们跟前:“‘腹有诗书气自华’,真是你写的?”

    “莫名其妙!”长平县主啧了声,“不是顾姑娘写的,又是谁写的?莫不是顾姑娘的书法出色到让你自愧弗如,面子挂不住了?”

    杨昔豫的脸通红一片,他的面子的确挂不住。

    此刻再质疑顾云锦写不出那副字就没有意义了,杨昔豫只想知道,为何顾云锦会提笔,她根本就是陪着徐令意才凑个热闹的,怎么偏偏就……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顾云锦想到寿安郡主告诉她的事情,不禁就笑出了声,挑眉道:“是阮二姑娘邀请我写的,盛情难却,我推辞不掉,只能写了。

    见不得我出风头?又不是我自个儿想出风头的。

    我还少风头吗?”

第一百章 一拳又一拳(月票400+)

    顾云锦出的风头少吗?

    这一两个月,满京城最出风头的,恐怕就是她了。

    今日品字会,杨昔豫从一出现开始,就受了无数的打量和嘲弄,他想,顾云锦大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原是你倒霉,我倒霉,一块倒霉,可突然间,就因为那么一副字,顾云锦一个转身往上走去,而他却被踢到了坑底。

    如此落差,越发难捱。

    以至于杨昔豫听到“阮二姑娘”的名号时,一时之间都回不过神来。

    他不懂,真的不懂,阮馨好端端地给顾云锦一块跳板做什么?

    如果阮馨不请顾云锦写,又怎么会有后头的事情呢?

    杨昔豫犹自出神,眼中一时阴沉一时怒火,唇角紧紧抿着,哪里还有平日柔声细语说话时的样子。

    顾云锦侧身,想绕过去,哪知道一直绷着身子没有动的杨昔豫,在她移动之时,突得就朝她伸出手来,想拦她的路。

    杨昔豫是下意识伸手的,还没回过神来时,就被同样本能反应的顾云锦在手臂上狠狠抽了一把。

    啪——

    重重一声,惊得人都晃了神。

    顾云锦垂眸看向自己微微发红的掌心。

    寿安郡主和长平县主就在身侧,顾云锦原是没有打算和杨昔豫动手的,她那点儿功夫,这些日子虽有进展,但还是只三脚猫,一个不留心,万一伤到了两个小姑娘,那就糟糕了。

    杨昔豫若要不依不饶,这是自华书社,抬声喊一句,自然有人把杨昔豫架开。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本能地,就打出去了。

    这一巴掌,她是挺痛的,估计杨昔豫那读书人的身板,也挺痛的吧?

    不过,她除了痛,还有爽快,杨昔豫剩下的,怕是郁郁了。

    顾云锦勾着唇角笑了。

    有一瞬间,她突然就想到了那日赏花宴的园子里,小院庑廊下,蒋慕渊与她说的那几句话。

    “那出气了没有?”

    “不如再打他一顿?”

    她记得那时候,她被蒋慕渊沉沉的目光蛊惑了,就那么点了点头。

    原来,这就是蒋慕渊说的让她来品字会的原因,原来,这就是蒋慕渊让寿安郡主示意她题字的原因。

    顾云锦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不是暖的,是烫的。

    热血沸腾一般。

    有人替她安排好了前后,有人让杨昔豫站到她的跟前咄咄逼人,那她为何要克制?

    她该笑纳的。

    一掌连热身都不算,她要一拳、一拳打过去,打趴下了,看杨昔豫还敢不敢拦她的路。

    出气,最难的已经有人做了,留给她的,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顾云锦的唇角扬得高高的,灿然笑容后,猛得就挥出手臂,实心拳头狠狠砸在杨昔豫的脸上。

    啧——

    可惜,她的个子在姑娘间算高的,可比杨昔豫还是矮了些,够不着他的眼睛,否则一定要打出两只臭皮蛋来。

    杨昔豫根本没防备顾云锦发难,前一刻眼前笑得璀璨的顾家表妹,下一瞬就是硬邦邦的拳头迎面而来。

    他被打得连退了三步,眼中全是愕然,甚至惊得没有感觉到痛。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

    顾云锦就憋着第一口气,根本不给杨昔豫回神的机会,追着一拳又一拳。

    寿安郡主心里有数,拉着长平县主退开两步,给顾云锦腾地方。

    而园子另一头,寻着杨昔豫的身影过来的小王爷几人,也被顾云锦这说打就打的架势给唬了一跳。

    惊讶之余,却是赞许。

    一个小姑娘,不说拳法,不说力气,起码脚下步伐也算扎实,看得出是练过马步的。

    动拳头最讲究的是气势,顾云锦砸得虎虎生风,有这样的胆识、气魄,若得人认真指点武学,往后也能得一句“巾帼不让须眉”了。

    只是,男女毕竟有别,杨昔豫再书生文弱,他也是比顾云锦长上几岁的男子,顾云锦一口气往下揍,还能支撑多久?

    程晋之的两个哥哥,今天就是来看热闹和拉偏架的。

    程二公子给身边小厮递了个眼色。

    小厮机灵,扯着嗓子就大叫起来:“啊呀打架啦打架啦!杨公子找顾姑娘麻烦,被顾姑娘揍啦!”

    喊一遍哪里够?

    这可是要喊得整个书社都知道为止的。

    几个小厮,有人往前头,有人往后头,一遍遍喊过去。

    霎时间,公子们、姑娘奶奶们,有谁还记得这是品字会?成群结队地赶去园子里看热闹。

    阮馨目瞪口呆,她听见了什么?还没等她想明白,边上的人就都走光了,只余下她跟侍女大眼瞪小眼。

    她跺跺脚,赶忙也寻了过去。

    园子里,正如小伯爷他们所料,顾云锦已经有些跟不上劲儿了,可四周的骚动从远及近,突然间又给了她数不清的力量。

    尤其是三步并两步过来的小伯爷与程二公子,一左一右架住杨昔豫,嘴上劝着架,实则控制着杨昔豫的动作,不让他有半点还手的机会。

    这两人是正儿八经习武的,小时候同龄兄弟们在校场打架,也是三教九流的阴工夫见识过的。

    他们拉偏架,愣是能拉得让其他人都看不出来端倪,只觉得一方是顾云锦这个姑娘,男女有别,出手要慎重,就多拦着杨昔豫几分。

    杨昔豫这个挨揍的是感觉最明显的。

    他被控制在原地,挣不脱那两人的钳制,更躲不开顾云锦的拳头。

    甚至因为被禁锢住,杨昔豫的肚子上重重挨了几拳,痛得心肝肺都绞在了一块,他弯下了腰,整个人想缩在一块。

    这么一来,顾云锦的拳头就能够到杨昔豫的眼睛了。

    毫不留情的,她一边砸了一拳。

    杨昔豫的眼周没有变黑,却肿起来了。

    顾云锦长长舒了一口气,挥了挥胳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扬着下颚,顾云锦哼了声:“再敢胡说八道找我麻烦,我见一次,打一次!我看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哇——

    围到四周看戏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厉害了厉害了!

    顾姑娘这么硬气,那拳拳到肉的声音,他们听着也觉得痛啊。

    今日没有拿到帖子的,不是有点儿亏,是亏大了呀。

    因着来往角度,公子们这边,大抵只看到顾云锦的背影,并没有看到正脸。

    心中不由鼓动着“顾姑娘转个身”,想看看她的容貌是不是传闻里那般出众,可下一瞬,就见一身华衣,刚刚戴上帷帽的姑娘走到顾云锦身边,将另一顶帷帽戴在了她的头上。

    哎!

    看不到了,没希望了……

    顾云锦看着替她整理帷帽的寿安郡主,郡主靠过来,低声道:“他交代的。”

    这个他是谁,还用说吗?

    顾云锦扑哧就笑了。

    看吧,她就说了,蒋慕渊一点都不粗心的。

第一百零一章 早知道

    肃宁伯小伯爷与二公子同时放开了杨昔豫。

    没有了禁锢,但杨昔豫也失去了支撑,本就半跪不跪的人,霎时间跟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肚子,痛得直抽气。

    可他也不敢用力抽气,他的嘴唇都被顾云锦给打破,一呼吸就生剌剌的痛。

    嘴里一股子血腥气,杨昔豫想吐出来,一使劲儿却岔了气,咳得撕心裂肺。

    这幅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了。

    徐令意和徐令婕在听到消息后就随着姑娘、奶奶们过来了,倒不是不想阻拦顾云锦,而是叫程家那三姐妹有意无意地阻了路,错过了时机。

    好不容易,徐令婕甩开了程家姐妹,刚想开口质问顾云锦,却听阮馨的声音从侧边响起,赶在了她之前。

    “顾姑娘!”阮馨的声音都在发颤,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画面,“顾姑娘出手伤人是什么道理?”

    她问的顾云锦,目光却是看向了杨昔豫。

    杨昔豫此刻蜷缩着身子,哪里还有平日半点儒雅风度?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束起的长发凌乱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阮馨的心重重抽了一抽:“顾姑娘,这是自华书社,品字会是请各位来品鉴书法、钻研书道的,不是打打杀杀的,顾姑娘要动手,请出门去武馆吧,这里,不欢迎顾姑娘。”

    顾云锦好笑地看了阮馨一眼,眼刀子甩了,才记起她已经戴了帷帽,对方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深吸一口气。

    别看她打得爽快,对她现在的体力而言,一下子爆发出来之后,双手还是又酸又胀的,两条腿都不自禁地打颤。

    亏得寿安挽着她,她才能站得直直的。

    顾云锦稳住气息,朗声道:“阮二姑娘办品字会的确是品鉴书法、钻研书道的,可姑娘请的有些宾客,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我想请问阮二姑娘,公子们与姑娘、奶奶们分前后院,各自一处,互不打搅,两院的界限在哪儿?

    你看看我现在站在哪儿?我站的是姑娘们的后院!

    杨二公子直直就闯到了这里,惊搅到的不止是我,还有郡主和县主。

    是他对我出言不逊,是他妄图拦我去路,我教训他,又有哪里不对?

    自华书社没有限制住来客的不合适的举动,由着人走动西闯的,是你们管得不好;

    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指责我行事失仪,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还是说,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书社就没有责任了吗?

    我去不去武馆,是我的事,但自华书社,我往后是不敢来了的,谁知道在这儿走上几步,会不会被人冲撞阻拦呢?

    今儿个拦的是我,我有拳头能自保,这要是换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娘子,在登徒子手中吃了亏,你们自华书社赔得起吗?”

    洋洋洒洒一番话,霎时间砸得众人都回不过神来,园子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有人面面相觑,不住琢磨着顾云锦的话。

    她说得有道理吗?句句在理呀!

    这里就是姑娘、奶奶们品字的后院,杨昔豫冲到这儿来,难道还是姑娘家的错吗?

    分明是书社没有安排好,阮二姑娘质疑顾姑娘,那就真不对了。

    看来,顾姑娘不止是书法大气,拳头厉害,嘴巴也是得理不饶人的。

    公子们想,要是顾姑娘以后不来书社了,那多没意思呀……

    姑娘、奶奶们却是另一个想法,直到顾云锦一个一个字地顶回去,她们才想起来,刚刚急着赶来看热闹,帷帽都忘了拿了呀。

    好在是两侧人隔了小半个园子,又有花木遮挡,各自都把精神放在正中的顾云锦身上,没有谁大咧咧往这厢打量。

    有脸皮薄的,转身就回去取帷帽了。

    脸皮厚的,倒不急着走,而是在心里默默想,这要是谁都能冲到后院来,那多不好呀。

    她们又打不过人,吃亏了就惨了。

    往后,书社下帖子,她们也要多掂量掂量来不来了。

    阮馨被顾云锦质问得面色惨白,直到被点透了,她才发现是杨昔豫走错了地方。

    只是话已经说出去了,顾云锦动手又没留余地,阮馨绞着帕子,道:“是杨公子走错了,你给他指了路,让他回去就好,做什么伤人呢?”

    顾云锦偏过头问寿安郡主:“我让他别挡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他肯了吗?”

    郡主摇了摇头,道:“不肯!”

    “岂止是不肯,他分明就是来惹事的!”长平县主一脸恼意,“杨公子可不是走错了,是特特来找顾姑娘麻烦的,张口闭口就是顾姑娘为何要写那副字,为何要出风头?呵,这是品字会,写与不写,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吗?”

    阮馨的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听这个意思,是她让顾云锦写的字给杨昔豫惹了麻烦?

    在后院的姑娘们不知道前头事,知情的公子们纷纷笑出声来。

    田公子恍然大悟,大步走上前:“杨公子,堂堂八尺男儿,三番四次诋毁表妹,今日胡说八道被我们拆穿了,不仅不以为耻,还来找你表妹麻烦!啧啧!你这人呐!”

    友人在一旁一个劲儿撞田公子的胳膊:“哪里来的八尺,没到呢!七尺、就七尺!”

    “不如说是四尺!”

    话音落了,哄堂大笑。

    杨昔豫的身高勉强是够了八尺的,田公子他们这般笑话他,是说他徒有个头,心胸狭隘,品行短浅。

    田公子的身后,徐令峥沉着脸,一言不发推开了他,和徐令澜一道去扶杨昔豫。

    要不是田公子一行人捣乱,阻拦他们,徐令峥早就能赶到了,早早把杨昔豫和顾云锦隔开,而不是等顾云锦打也打够了,骂也骂完了,再来搀扶。

    看着痛得满头大汗的杨昔豫,徐令峥内心颇为无奈。

    他也是压根没想到,让杨昔豫一个人静一静,怎么对方就静到后院来了?

    认不出顾云锦的字,这事本来就只能认栽,杨昔豫倒好,竟来寻顾云锦要说法,真是昏了头了。

    早知道杨昔豫会这么做,徐令峥刚才就不拦着徐令澜跟上他了。

    这世上,最没办法的也就是“早知道”了。

第一百零二章 胸有成竹

    徐令峥和徐令澜一人架住一边,把杨昔豫扶了起来。

    他沉沉的目光看着顾云锦,似是想重新认识这位表妹一般,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一句话都没有说,徐令婕过来想出声,都被他狠狠瞪了回去。

    阮馨上前,想让他们扶杨昔豫去雅间先歇一歇,也好请个大夫来看看。

    徐令峥并不想留在这里丢人,道:“马车就在外头,不劳烦阮二姑娘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阮隶焦头烂额。

    他就被阮柏叫去,父子两说了一小会儿,这里就出事了。

    还是这样的糊涂账!

    他不满地瞥了阮馨一眼,这事儿说到底,就是人家表兄妹之间的矛盾私账,阮馨搅和进去做什么?

    糊涂透了!

    侍郎府今日两辆马车,原是够用的,可杨昔豫这会儿坐不直,只能平躺,一下子就拥挤不堪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魏游退后了一步,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迟一步带令意回去。”

    他看得分明,正如他不喜杨昔豫行事一般,徐令意也极其不满。

    好好的品字会,原本徐令意能以一手字得些美名,却被杨昔豫闹得成了镜花水月,满京城里,谁还会关心这次哪一位的字写得好,只想知道顾云锦是怎么揍的杨昔豫。

    如此下去,流言何时是个头?

    徐令意也不知道,她垂着眼帘,掩饰其中一闪而过的嘲弄。

    她不怪顾云锦,只怪杨昔豫。

    侍郎府的马车出了自华书社,挪动杨昔豫费了些工夫,田公子的几个好友早就把里头的热闹都传给了守在书社外的小贩们。

    消息跟热水进了油锅一般,霎时间就让小贩们炸开了。

    什么?什么什么?

    一场品字会,还能有这样的展开?

    顾姑娘前回砸了书房,这次是真的打人了?

    顾姑娘的一手字,大气又豪迈,一看就是下苦心思练过的,绝不是不学无术之人。

    听这几位的意思,顾姑娘不仅打得名正言顺、有理有据,挥拳头的身姿也是矫健轻快。

    合在一块,那就是能文能武,厉害极了呀!

    日头当空,眼瞅着要到午饭时刻,酒楼茶馆都等着做生意,小贩们哪里还等得住,一溜烟儿地就去报信了。

    书社里,还未散去的众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交谈。

    有目光时不时落在顾云锦身上,她浑不在意,等身上的力气回来了,她便信步往外走。

    长平县主唤她:“这就走了?去哪儿呀?”

    顾云锦回头灿然一笑:“去武馆呀!”

    她脆生生的声音,伴着娇俏的语气,叫人忍不住就扑哧笑出了声。

    谁也想不通,这么一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动拳头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厉害了。

    阮馨却根本笑不出来,顾云锦的话跟耳刮子一样甩在她脸上,可她只有端着架子,全当没听见。

    只是,再忍耐着,她到底还是岁数不大,底气不足,眼睛一点点泛了红。

    前院二楼的雅间,棋局过半,胜负已然明朗。

    园子里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这里,阮老先生不插手品字会,全交由阮隶、阮馨打理,也就不操心那些。

    他只下棋。

    阮老先生捏着棋子,来回斟酌许久,终是又把它丢回了棋篓,中盘告负。

    他仔细回忆了整个棋局,从一开始,蒋慕渊下子很稳,不见丝毫杀招,他隐约知道场面不如看起来的平静,可用心去分辨后,还是没有寻到那隐在后头的陷阱。

    等陷阱显现,再想避开,就已经来不及了。

    阮老先生道:“小公爷,你就不怕我不上钩,不照你的布局走吗?”

    蒋慕渊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指尖捻着棋子,唇角微扬:“陷阱就在这里,布的引子也不止一枚,这招不上钩,还有下一招,总会把老先生引到陷阱之中的。”

    他双眸炯炯,说得胸有成竹。

    阮老先生讶异,从棋盘上取走了一些棋子,回到了近百手之前,又依着对局,依次黑白落子。

    一面复盘,一面琢磨,来回数次,他终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阮老先生叹息点头,“我即便改了这几手,依旧有后招,走偏了就拉回来,直到我掉到陷阱里投子认负。小公爷,我甘拜下风。”

    蒋慕渊起身,道:“今日就到这里了,下次再来请教老先生。”

    阮老先生送蒋慕渊离开,这才寻了阮柏来问品字会的事儿。

    阮柏听了个七七八八,摇着头道:“杨公子是冲动了些,可顾姑娘动手伤人,实在太过了。

    父亲,您是没有看到杨公子的伤势,我一眼看去都不敢认了。

    一个姑娘家,野蛮行事,这、这也太过分了!”

    “冲动吗?”阮老先生问了句。

    阮柏长长叹了一口气:“做学问的人,脾气都怪。”

    “你这是把我都骂在里头了!”阮老先生嗤笑一声,见阮柏急着赔礼,他摆了摆手,“罢了,怪就怪吧,不是说顾姑娘写的字不错吗?你且取来我瞧瞧。”

    阮柏捧着顾云锦的笺纸回来,看着上头的笔迹,又是可惜又是不屑。

    都说“字如其人”,可顾姑娘显然不是,字写得再好,也脱不去一身匪气。

    寿安郡主把顾云锦送到了顾家小院外。

    下马车前,顾云锦笑盈盈道:“郡主,替我告诉小公爷,今日是出气了的,谢谢他。”

    寿安郡主倚着引枕,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脑袋却摇了摇:“我不传话的,要道谢呀,你下次自己跟哥哥说去。”

    顾云锦忍俊不禁,伸手拍了拍郡主的胳膊:“好。”

    书社后门,魏游和徐令意一道出去。

    这会儿回侍郎府,里头也是一团乱,他们都不想去掺合那些,干脆慢悠悠地走回去。

    正是午饭时,街上行人不多,穿过两条街,徐令意不由偏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

    如此暗暗观察了几次,徐令意大抵能拿准了。

    魏游也发现了,一脸凝重地看向徐令意。

    “那个穿青衣的,表兄认得吗?”徐令意问道。

第一百零三章 你差远了(书友170919042337417和氏璧+)

    魏游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眼底晦涩,只是他不习惯说谎,还是实话实说:“是王琅。”

    徐令意愣怔,脚步顿在原地,下意识转身看过去。

    王琅被徐令意突然的转身惊了一惊,赶忙也侧过身,想避开对方视线。

    只是,他实在不精通此道,无论如何闪避,都已经叫魏游和徐令意发现了。

    最初的惊讶过后,徐令意很快稳住了心神,重新转过了身。

    她不知道王琅跟着他们做什么,他们要是多走几条街,王琅是不是也要一直跟着?

    这会儿没有旁人注意,指不定回头就被认出来。

    徐令意戴着帷帽也就罢了,魏游的身份却是好认的。

    思及此处,徐令意扫了一眼周遭铺子、巷口,道:“就前头小巷吧,听听他想说什么。”

    魏游不赞同:“你与王家之间,本就只有长辈们的约定,跟你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现在他和金家大姑娘已经定下了,就跟你更加无关了。

    他跟着你,是他行事不妥,你又何必听他废话。”

    只听今日品字会上王琅的一番话,魏游还当此人是个磊落光明之人,却没想到,王琅竟然会跟了他们一路。

    真真是不知所谓。

    还嫌城里风言风语不够热闹吗?

    徐令意已经打定了主意,道:“正是因为他跟金家定下了,我才想劝他好自为之。”

    魏游拗不过她,也担心王琅一直跟着引人注意,便答应了。

    两人拐进了前头巷子,很快,王琅也跟了上来,三人在巷口处打了照面。

    被逮了个正着,王琅的脸色微红,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麻烦表兄替我守着巷口,”徐令意说完,往巷子里走了几步,这才与王琅道,“公子为何跟着我们?有什么话,直说吧,说完了,就请自便,但也别与我不便。”

    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王琅略有些局促,很快又定下心来,拱手行了一礼:“前回赏花宴,舍妹无礼,我给徐大姑娘赔罪。”

    一面说,王琅的腰一面弯下来,这个礼,是到位了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琅虽没有笑,但赔礼恳切,徐令意也不好意思揪着王玟那点事情不放。

    再说了,顾云锦那踢翻椅子的一脚,让王玟摔得够呛了。

    “赔礼我接受了,”徐令意道,“若无其他事情,我与表兄先行一步。”

    王琅站起身,眼中似有挣扎犹豫,可他还是赶在徐令意离开前,恳切道:“我曾见过姑娘的字,不是今日品字会,而是去年腊月里。”

    徐令意不解地看着王琅。

    王琅笑了笑,有些苦涩,又有些无奈:“腊月,城隍庙前祈福树上,姑娘曾挂过一张浣花笺。

    我欣赏那手字,一番打听之下,才知是姑娘的手笔。

    我是真心想与姑娘……这才恳求父母。

    原以为约定五月,如美酒陈酿,久候久香,到底是年轻不经事,不知迟则生变,会突生变故。

    父母之命,我只能接受,无力改变,却还是给姑娘带来了许多纷扰。

    今日说这些,只是想说,我真的十分欣赏姑娘的才华,却很遗憾,前路无缘。”

    徐令意抿唇,面无表情听完了王琅的话。

    王琅已然说得极其直白了,倾慕之心坦坦荡荡摆在她的跟前,可徐令意却没有任何波澜起伏,没有羞,也不至于恼。

    她像是听着旁人的故事一样。

    可她终究不是旁人,是这故事里的一员。

    这么一想,徐令意觉得,对于王玟,她厌恶鄙夷,对于王琅,她也是,真的看不上。

    “人各有不同,造化不同,追求不同,”徐令意沉声道,“世人都觉得,我伯父平步青云,以如此年纪官拜工部侍郎,他比我那位只打理家中生意、没有官身的父亲出色多了。

    可在我心目中,我父亲却比我伯父更出众。

    我欣赏我的父亲。

    婚姻之事,的确是父母之命,但我总想,我若要嫁,就该嫁一个与我父亲一般认真果敢之人。

    而公子你,比不上我父亲,你差远了。”

    扔下这段话,徐令意没有给王琅再开口的机会,与魏游一道离开了。

    王琅怔怔站在巷子里,看着徐令意的身影消失在街口。

    他以为徐令意的话是虚张声势,是姑娘家的挽尊,可等他想到流言里曾经传过的那些往事时,他的脸霎时间失去了血色,惨白惨白的。

    徐令意说的是真心话。

    当年,徐砚得了功名,杨氏榜下择婿,把徐家从商贾带入官场。

    为此,闵老太太再也看不上小商之家的魏氏,琢磨着要让徐驰退亲,另娶高门。

    是徐驰说什么也不答应,他认准了魏氏,绝不愿意另选,费劲心思与闵老太太拉锯,得了徐砚的同情相助,最终成了这门亲。

    多么相似啊……

    他真的,远远不及徐令意的父亲。

    他的欣赏,在徐令意听来,大概也与笑话无异吧。

    北三胡同口,沈嬷嬷匆匆忙忙往小院赶。

    她白日去街上采买些东西,刚准备回来,就听人说顾云锦把杨昔豫打了。

    杨昔豫那个混球,沈嬷嬷是最讨厌不过的了,打了就打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她怕顾云锦吃亏。

    自家姑娘那三脚猫的功夫,沈嬷嬷还不清楚吗?

    她急忙赶去了自华书社,在门口一打听,才知道里头已经散了,郡主送顾云锦回了胡同。

    也是,正主都走了,其他人留在那儿还有什么热闹可瞧的,可不就都散了嘛。

    沈嬷嬷又往回赶,推开了院门,抬声道:“姑娘,手痛吗?有伤着吗?”

    顾云锦正坐在天井里给徐氏、吴氏她们说事情经过,闻声回头道:“没有伤着。”

    沈嬷嬷不信,上前来拉起顾云锦,前前后后看了几圈,确定安然无事,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只是低头再一看,顾云锦的两只白玉似的手上,背面通红,有一两处关节,许是蹭到杨昔豫衣服上的坠子、领子,破了几处皮。

    沈嬷嬷心疼死了。

    吴氏笑道:“给她涂了药了。”

    沈嬷嬷疑惑,家里是有伤药,但似乎不是这个颜色的,这药晶莹剔透,吸吸鼻子,还挺好闻的,她不禁问道:“这药哪儿来的?”

    吴氏往隔壁努了努嘴:“喏,贾家大娘送来的。”

第一百零四章 翻脸

    走到青柳胡同口时,徐令意才与魏游道:“刚刚的事儿,还请表兄替我隐瞒。”

    她知道魏游都听见了,只是这一路,他们谁也不说,谁也不问而已。

    魏游颔首应了:“放心吧。”

    王琅的事可以放下,徐家里头的纷争却不能充耳不闻。

    刚进了侍郎府,门房悄悄与两人道:“杨家那儿也来人了,都挤在豫二爷的书房呢。”

    两位表公子的书房不过一墙之隔,魏游当即掉转头,与徐令意一道去轻风苑。

    杨家来的是杨昔豫的母亲贺氏与兄长杨昔知。

    杨昔豫的书房算是宽敞的,只是一时间挤进了太多人,难免转不开身。

    贺氏坐在床头,帕子掩面,两只眼睛已然哭得通红,她看着昏睡的杨昔豫,心里跟刀割一样。

    她生的这般俊朗的儿子,今天被顾云锦一个姑娘打成了这幅样子!

    她得了信赶来时,压根就不敢认了。

    贺氏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咒骂着顾云锦,而后抬起头,眼珠子一突,恶狠狠瞪着杨氏:“你替我照顾儿子,就是这么照顾的?”

    杨氏亦是一肚子气。

    自打杨昔豫被抬回来,她就忙得脚不沾地。

    又是请大夫,又是使人去娘家报信,又是向徐令峥、徐令婕询问事情经过,好不容易厨房里煎上药了,贺氏也到了,杨氏刚要歇口气,就被贺氏瞪得心烦意乱。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她还要怎么照顾侄儿?书社里,杨昔豫去找顾云锦麻烦,难道是她没看住吗?

    她怎么看得住?

    “嫂嫂这话就不对了!”杨氏抬声道。

    话音未落,贺氏已然开口打断,她手一挥:“你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杨氏气闷,她们姑嫂多年都有矛盾,只是平时不在一处处着,只逢年过节打个照面,很多事就太太平平过去了。

    杨昔豫的受伤,使得表面的平静霎时间就打破了。

    徐令婕依着杨氏,忿忿道:“您说母亲做什么?又不是母亲把表兄打了的。”

    “难道让昔豫去娶那泼辣货就不是你母亲的意思了?”贺氏重重拍了拍床板,“说什么将军府的姑娘,她和徐慧在将军府能过下去,会滚回京城里来?我早说了,我看不上她,是你们非要巴巴着……”

    杨氏的火气也憋不住了,站起身来,道:“看不上?那嫂嫂你看上谁了?

    杨家里头现在什么状况?你还做着从前跺一跺脚官场震三震的美梦?

    云锦有什么不好的?没爹没娘,徐慧还是个好拿捏的,将军府的嫡女身份,委屈了昔豫吗?

    你给昔豫找一个?找一个在官场上说得上话的岳家,等媳妇进门,还有你大呼小叫的地方吗?”

    杨氏气得胸口不住起伏。

    这几年间,娘家走在下坡路上,她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也火急火燎的。

    可偏偏,自家这位嫂嫂,就跟看不懂局势一样,依旧我行我素,亏得府里还有几位老太太当家,不由贺氏做主,否则后院更加一塌糊涂。

    娶顾云锦,是杨氏反复琢磨之后最合适的。

    出身够了,又是在她跟前养大的听话孩子,往后让她往东,还能往西不成?

    真要跟王甫安那样,给儿子高攀一个媳妇,那往后,府里谁说话?

    谁厉害谁说话!就像在侍郎府里,闵老太太跟她大呼小叫,但大事上能拗得过她杨氏吗?

    不可能的。

    只因为,徐砚今日的地位是杨家抬起来的,杨家再风雨欲来,近几年间,左右徐砚的前程还是可以的。

    徐砚也是明白人,哪怕夫妻之间拌嘴吵架,到头来也是徐砚生闷气、最终认个错。

    但再过几年,杨家若再无进展,那就难说了……

    杨昔知不是那块料,杨氏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杨昔豫身上,把他接来侍郎府、请名师指教,又为他物色妻子人选,她费心费力,没讨到好,还落了杨氏一通埋怨。

    杨昔知皱了皱眉头,道:“母亲、姑母,你们心急二弟受伤,但也别伤了和气。”

    杨氏哼了声。

    和气?原本就没有那东西。

    “要我说,都怪那个阮馨!”徐令婕咬牙道,“要不是她没事找事,让云锦去题字,哪里有后头的事情!明明无冤无仇的,不晓得她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闻言,杨氏和贺氏的面色具是一黑。

    阮馨成了两人共同能指责咒骂的对象,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了几句,总算把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给消了。

    屋里刚刚太平下来,院子里就传来一阵骂声。

    杨氏一听那动静,眼底满满都是恼意和不屑:闵老太太来凑什么热闹!

    闵老太太扶着戴嬷嬷的手进来:“一群扫把星!惹事精!家里的孩子都是好好的,就几个吃徐家的喝徐家的整日里翻腾,惹了多少闲话?

    我好不容易赶走了顾云锦,杨昔豫还巴巴地凑上去挨打,这是想气死我不成?

    都走、都走!徐家不养了!

    没这几个扫把星,徐家太平着呢!”

    闵老太太气得直跳脚,把表亲家的孩子接进府里来养,这就是个错误!

    不仅被外头说成了沽名钓誉,没落到半句好话,反而因此生出无数流言蜚语。

    如果杨昔豫在杨家,顾云锦在北三胡同,他们打破了天,跟侍郎府也没什么干系!

    杨氏瞥闵老太太,明知跟她说道理说不通,但现在也不是让杨昔豫归家去的时候,她上前一步,开口道:“老太太……”

    “你给我闭嘴!”闵老太太喝断了杨氏的话,“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杨昔豫勾引我身边的丫鬟,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放过他,没把事情摊开来,可他倒好,不知悔改,继续给我们徐家添乱!”

    杨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就该知道,闵老太太这人,根本就不可理喻!

    无论老太太答应过什么,她转头就能改了,把说出来的话都咽回去。

    贺氏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老太太没骂她,但句句话都在扇她的耳光。

    她站起身,与杨昔知道:“叫人备车,把昔豫接回去!满口喷粪,我都怕把昔豫给教坏了!”

    贺氏和闵老太太各不退让,杨氏周旋了几句,两边不讨好,气得一挥袖子回了清雨堂,再不管那些糟心事。

    杨家的马车出了青柳胡同,没多时,消息就传开了。

    左右邻居们一传,沈嬷嬷就告诉了顾云锦。

    顾云锦咬着油包,眨了眨眼睛。

    侍郎府这波走向,她看不懂了呀,谁来跟她分析分析……

第一百零五章 听不听?

    抚冬打听来的消息比邻里们传的具体些。

    虽是被闵老太太“赶”出家门的,可老子娘还在府里,她要回去看家人,谁也不能拦。

    许是杨氏被老太太气得够呛,没顾上堵下人的嘴,书房里的争吵很快就在家仆之间传开了。

    抚冬的嫂嫂胡范氏说得绘声绘色:“前回让表姑娘砸过一通,豫二爷对东西挑剔,这些日子也没添几样能入眼的。

    因此,屋里显得空荡。

    可落在杨家太太嘴里,就成了太太对豫二爷不上心的罪证了。

    大夫说豫二爷没大碍,看起来惨,其实没有伤到筋骨,淤血散了就没事了。

    按说不管好不好,当娘的在病床前心疼还来不及,偏那杨家太太,就顾着大呼小叫跟太太、老太太吵架了。

    知道的,是伤了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碎了个稀罕物,借此发难呢。”

    抚冬的娘胡峰家的听得一脸尴尬:“少说两句,到底是主子们的事儿。还有抚冬你、你跟着表姑娘,但也不该和府里伤了和气,咱们始终是徐家的人……”

    胡范氏撇嘴:“世上哪有两边不得罪的好事?要我说,抚冬选得就没错,不跟了表姑娘,留在府里还能去哪房哪院谋差事?”

    胡峰家的嘴拙,说不出来了。

    胡范氏便又嘀嘀咕咕与抚冬道:“眼下最一脸儿懵的是二太太那儿。

    本指望着大姑娘在品字会上出出风头,外头夸一句有才学,比什么都好。

    现在,大姑娘的才名被豫二爷受伤给掩了,这还不算,老太太放话不养表亲,连游二爷也……”

    这些消息,顾云锦听抚冬说得目瞪口呆。

    闵老太太这是一刀切,谁也不放过啊。

    魏游在侍郎府这几年,读书上不算出类拔萃,但也是勤奋刻苦,先生们都喜欢他的钻研劲儿。

    相较于事事爱出风头的杨昔豫,魏游从不惹事,规矩极了。

    可他被牵连了。

    顾云锦摸了摸鼻尖,她是有仇报仇,一拳一拳打得爽快,无意牵连人的。

    可她也想不到,闵老太太出牌能出成这样,眼花缭乱还让人晕头转向。

    “游表兄已经回去了?”顾云锦问道。

    “还没有,”抚冬道,“魏家不在京城,哪像杨家那样说走就走的,奴婢听说是在收拾行囊了,二太太气得不行,撸着袖子要去仙鹤堂找老太太,被大姑娘劝回来了。”

    顾云锦瞥了抚冬一眼。

    厉害了,连魏氏在轻风院里撸了袖子都知道。

    不仅是抚冬知道,茶博士们也知道,张口说起故事来,栩栩如生。

    素香楼的东家从五爷那儿买了消息,依旧走在了最前方。

    “说是侍郎府养表亲,可众位客官可知道,侍郎府根本没掏什么银子。

    杨家的家底,不用我细说,养个公子的银子怎么可能少?

    魏家亦是商贾,人家书念得不多,银子一样不缺。

    一年四季,依着日子,两家交银子给侍郎府,公子的吃穿、先生的束脩,说到底,还是杨、魏两家自个儿的钱。

    您问顾姑娘的?

    侍郎府以前留着原配老太太的陪嫁没有给北三胡同,将军府那儿,顾姑娘回京时,嫡母的东西都是搬回来了的。

    江南苏家,不缺庄子,每年的收成红利,一样送入京城。

    还记得前回徐侍郎夫人给顾姑娘买镯子吗?哈!四年里的头一回!

    啧啧,那金银铺子的娘子们听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听客们哈哈大笑。

    这番热闹在京中传了三天,被另一桩大事盖了过去。

    去岁时,圣上在城郊山上替贵妃敕造养心宫,一为行宫,二为道观,为贵妃祈福。

    开工不过九个月,刚刚搭建好的主殿框架,一夜间轰然倒了大半。

    消息入宫,贵妃娘娘昏厥,圣上大怒,工部衙门上上下下跪在了宫门外,不说老尚书刘大人,两位侍郎,底下的提举、典史,只要与工部挨得上的,不管入流不入流,一个都没敢少。

    从天亮跪到了日头偏西,得了圣上两句骂。

    “在朝不能替朕分忧,在家不能管束家人,朝廷的俸禄,是让你们请百姓吃酒喝茶的吗?”

    哪怕没有点名道姓,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朝着徐砚和王甫安去的。

    徐砚近来丢人丢多了,可大庭广众之下,得这么两句话,还是下不来台,羞愧难当。

    刘尚书依着圣上的心意,让徐砚回家闭门思过去。

    徐砚无奈,也不能在圣上震怒时提什么将功补过,便回了青柳胡同。

    仙鹤堂里沉闷,杨氏关心事情进展,闵老太太对扫把星们骂骂咧咧,徐砚听得头痛,下意识地,看向了柱子旁的绣礅。

    以前,顾云锦会坐在那儿。

    而现在,这个府里唯一会对他表露出关心的外甥女,也不在了。

    暗暗叹了一口气,徐砚想,这里实在闷得慌。

    敕造的宫殿倒塌,绝不是小事。

    抛开偷工减料不说,对国运亦有损。

    言官们打了数天的嘴仗,一个帽子比一个高,连原本热闹议论的京中茶馆百姓们都渐渐犹豫斟酌起来。

    看戏图个热闹,可要是说错了话,被牵连进去,那就要命了。

    顾云锦听了些传言,倒塌似是因为虫患,蛀了根顶梁柱,那夜山上风大雨急,就倒下来了。

    再具体的,市井流言就说不清了。

    乌太医给徐氏诊脉,又仔细调整了方子。

    顾云锦自从回来住,就切身体会到徐氏的身体好一些了。

    许是天气渐暖,夏日临近,许是用药得当,徐氏咳嗽少多了,胃口也开了些。

    药童记下方子,送乌太医回去后,又带着药包回到顾家院子。

    顾云锦在天井里压腿,回过头,正好看见他。

    她不甚在意,又换了条腿,等压完了一扭身,药童还站在原地。

    顾云锦挑眉:“可是药方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药童的视线偏了偏,躲开了顾云锦的目光,道:“养心宫的事儿,我还知道些别的,不晓得顾姑娘听不听?”

    顾云锦眨巴眨巴眼睛。

    她前几回听沈嬷嬷、抚冬转述茶博士们的各种故事,有时正好会被药童遇见。

    莫非在人家眼里,她就成了个爱听各家传言的人了?

    听不听呢?

    当然是听的,她就是个喜欢听的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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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不能娶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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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