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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一章 九楼弦声

    人总有偏执的一面。偏执程度与受教育的程度有一些关系,但并不是绝对关系。比如某历史学教授倔得好像一头牛,撞了南墙他也不承认。如果你再逼问他,他甚至可以把自己活活撞死。但就算是死,他也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这简直是糟糕透顶。

    但有的时候造化弄人,某些人的偏执,反而造就了他/她的成功。比如眼前这个女人,朱雀。她认准了什么事,就一定要坚持到底。哪怕你拿出强有力的证据和无懈可击的证词,她依然不会为你所动。

    她简直是一个偏执狂。

    无论苏御怎么开导她,她都笃定地认为那件事是唐振干的,与唐宽毫无关系。一度让苏御认为,这女人是不是收过唐宽的好处,比如封口费,又或者朱雀有什么把柄握在唐宽手里。

    如果只是这个结果,很显然苏御是不满意的,搭进去一个白玉兔不说,后面还有洛阳神女斗彩的3000万。这事如何向唐灵儿交代呢。将来再碰见曹玉簪的时候,发现那小白兔不见了,也是个麻烦事。还要撒谎遮掩。总不能直接与人家说,我把你送给我的珍贵礼物送给了别的女人。而且还是在万花楼。

    苏御面无表情:“我不知道姐姐有什么难处,让你不敢面对事实。林隼确实是唐振身边的人,但他的出现,未必就说明这件事一定是唐振要做的。你一个劲儿强调唐家穷,已经穷疯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可我认为唐振没有那么蠢。”

    苏御的话似乎是在质疑朱雀的心智。朱雀也不生气,神态安详地坐在那里。

    苏御觉得自己的好运气都在工部用光了,此时此景觉得无趣,甚至心生退意。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是说了一句:“既然姐姐如此坚持,我也没办法,那咱们换一个话题。姐姐认识唐恂么?”

    “认识。”

    “知道唐恂的一些事吗?我指的是大事。”

    “唐恂曾经算是我们这里的一位常客。但最近三年他已经不来了。”

    “哦。”

    “你想查他?”

    “是的。”

    “看在3000万的份儿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过这不是唐恂的,而是他的儿子唐冕的。”

    “说来听听。”苏御来了兴致。

    或许是眼大漏神的缘故,苏御目光一闪,便被朱雀抓住,她捋了一下鬓边的长发,目光玩味:“人命案子算大事吗?”

    苏御脱口而出:“算。但一定是隐蔽的。如果大家都知道,那我拿出来说也没意思。”

    朱雀点了点头:“唐冕是个痴情种子,曾经迷上了万花楼的一名清倌。那清倌是七楼清倌,我想你也知道七楼清倌的价格。他买不起。唐家人一直都是这样,又穷又横。他买不起,也不许别人买。可洛阳城里的能人实在是太多了。而那个清倌已经到了年纪,我必须把她卖出去。唐冕知道拦不住我,于是他就在暗中观察。那日拍卖清倌的时候,他没参与竞价,但他却盯上了那个出价最高的人。当清倌和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他一路跟随,最终在洛阳城东拦住了那个人。然后他就命令剑客把那个人杀了,并劫走清倌。可这时又冒出来一个人,这个人把唐冕的剑客杀了。”

    高价买走清倌的人是谁,后来出现的那个人又是谁,朱雀没说,可她看起来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苏御抬眼看了看朱雀,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姐姐是想让我自己去查吗?”

    “是你的五师兄,李漠白。”朱雀嘴角掀起一个狡黠的弧度:“而那个清倌,可以说是你的嫂子,也可以说不是,她的艺名叫小青蝉,而本名叫俞飞雪。在万花楼,除了我,没人知道她的本名。唐冕,也不知道。”

    苏御愕然:“不是说俞飞雪武功很高么?你们万花楼的清倌,还需要练习武功?”

    “不,俞飞雪一点儿武功也不会。”

    “那是传言有误?”苏御揉了揉鼻子:“可我听很多人都说俞飞雪是个高手,还说什么‘漠白飞雪’。”

    朱雀站起身,向旁边的屏风走去,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她从屏风后面抱出一支琵琶来:“那是因为李漠白太厉害的缘故。当他们被一群剑客围住的时候,李漠白让俞飞雪弹琴唱歌,他在一旁杀人。一曲未了,李漠白已杀死五个人。别人不相信李漠白一个人能办到,所以谣传俞飞雪也是高手,帮了他。”

    “江湖谣言真多。”

    苏御看着朱雀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她纤细手指在琵琶上划了几下,琴弦拨动间,她调了调琴:“你现在经常冒充李漠白吗?”

    “也不算很经常。偶尔出来走动走动。”

    朱雀抱着琵琶:“我觉得你应该小心一点。李漠白本来就有许多仇家,如果你被人盯上,你应该想一想,能来找李漠白麻烦的人,都是什么档次的人。如果你空有李漠白的名声,却没有他的能力。你会死得很惨。”

    “多谢姐姐关心。”苏御站起身,背上包裹,提起剑,把面具戴在脸上。

    “你要走?”

    “难道姐姐要为我弹奏一曲?”

    “我想看看你的剑法。”

    苏御四下看了看,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展示的,总不能一剑劈在人家的屏风上,又或者轻纱幔帐玉几檀床。

    “如果有幸听大总鸨亲自演奏,真是三生有幸。就算再忙,也要听完了再走。”

    “不能白听。”

    “你是想让我舞剑?”

    “最起码露两手再走。宫、商、角、徵、羽,分别代表前后左右中,你觉得你的剑,能跟上我的弦吗?”

    “或许能。”

    “如果每个‘羽’里都带着一针暗器呢?”话音未落,琵琶声已经响起。

    苏御觉得不妙,身形一闪,举剑在前:“如果我徒手接住姐姐暗器,姐姐会让我走吗?”

    “如果你能的话。”

    说话间琴弦响动,掩盖了暗器激发的声音,只见一道暗线飞射而来,一根只有小拇指长短的透心锥仿佛具有刺破一切的力量,破空而来。

    如果等暗器飞出再躲,已然来不及。

    在朱雀手指一抖那一刻,苏御长袍撩开,虚空一划,仿佛一张巨大的团扇挡住了透心锥的飞行路线。

    朱雀按住弦,琵琶声戛然而止,却未听到透心锥击打墙面的声音。

    大总鸨的眼神变得冰冷,一抹斗志显现出来。

    苏御把透心锥在手里晃了晃:“这算是姐姐送我的。”

    说罢,把透心锥丢入百宝囊中,转身跃窗而出。

    苏御离开万花楼,似乎还能听到九楼上传来阵阵琵琶之声,音律回旋,情意绵绵,或许是朱大总鸨想起了她的往事。

第一二二章 断弦

    走在万花楼北巷,仔细聆听,那琵琶声不是幻听,或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万花楼的琵琶声能传出去很远。

    可苏御停下脚步,却觉得那琴声竟然在向自己靠近。

    一丝疑虑闯入心房,正了正脸上的面具。

    月色下,一道人影拦住去路。

    那人一身黑衣,头发蓬乱,低着头,目光阴鸷,手里攥着一把断刀,刀锋已经没有了。

    苏御抱剑道:“看阁下不怀好意,一定是来要我命的吧。”

    断刀人仰起头,鬓角乱发蹭着脸颊向后滑去:“我跟你一路,确定你不是李漠白,我好失望。”

    苏御一笑:“何以见得?”

    断刀人道:“因为你比李漠白慢了一点点。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我依然确定,你不是。”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能否告知阁下的雇主是谁?”

    “文某对待死人一向非常大度。”自称姓文的断刀人,提起刀来,指向苏御:“在你死前,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苏御一笑道:“我想凭借阁下的能耐,换一把刀易如反掌。可不知阁下为何要带着一把断刀杀人?”

    “难道你没听说过‘断刀索命’文断刀?”

    “抱歉。”苏御依然抱着剑,嘴角微微上扬:“在我李漠白眼中,没有这样一号人。而且我觉得奇怪,是什么让你如此嚣张,竟然瞧不起我神教中人。假如我不是李漠白,你就有把握战胜我吗?”

    “呵,看你身形便知肯定不是谭方鼎、雁悲鸣;看你脚步,便知不是李漠白、花听飞。而古月山、冯真青、儒尚农都不在洛阳。除了八大护法,我真不知道神教还有谁能与我抗衡。而陆笑,在江湖上被传说得神乎其神,可至今为止也没人见过他。八成是你们神教在故弄玄虚吧。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可悲。看来你不知道神教‘十八罗汉’的厉害。”

    “呵,一群不敢下山的人,能有什么本事?”

    万花楼上,琵琶声突然变得紧凑起来,音律激烈,扯动人心。

    这时从暗处又冒出四名黑衣人,其中一人道:“休要与他废话。”

    这四个黑衣人目标明确,毫不拖泥带水,一出现立刻拔剑。

    巷弄中突然剑光闪闪,撞剑之声密集,如同竹林听风,又如雨打芭蕉。

    突然风雨停,苏御收剑,扭头便走。

    而此时琵琶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似乎有断弦之声。

    文断刀一愣:“你杀了他们四个,就想走?”

    苏御不回头道:“你已经死了。”

    苏御走出巷弄,身后传来噗咚一声,远处琵琶弦全断。

    ——

    ——

    清化坊,四公子府。

    夜已深,屋里依然亮着灯。

    灯下两个人影。

    “跟苏御的人跟丢了,可文断刀依然认定,那个白袍剑客不是李漠白,而是苏御。随后他让我们埋伏在北面,看他一个人如何揭穿苏御的真面目。可是……”李响苦笑一声道:“我去找文一刀时,文一刀说不见钱不动手。后来他把弟弟文断刀介绍给我。他还说他弟弟也很厉害,与我手下的四名剑客联手,即便是碰见真的李漠白,也能与李漠白打上几十个回合,给我争取放箭的时间。可事实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回合。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也就是十几剑,五个人就都倒下了。而他的那个弟弟文断刀,像个木桩一样站在那里,我猜他当时是看傻了眼。”

    唐宽眉头紧锁,手里掐着茶杯,半晌不喝一口。

    谋士李响面色阴沉,颇显内疚。

    许久,唐宽轻轻放下茶杯:“我就知道,那是真的李漠白。除了李漠白,还有谁能有如此快的剑?”

    李响半张脸藏在阴暗处:“该死的文断刀,非要默默叨叨说些废话。错失良机。害得我那一箭愣是没射出去。反而被朱雀一镖吓退。四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唐宽摆了摆手:“我看咱们还是别浪费力气了。朱雀那一镖没干掉你,就说明她还有顾虑。换句话说,他并没把实情告诉李漠白。只要我的事不暴露,我就有信心夺回东府财权。至于李漠白,我看还是算了吧。他不主动来找我们,已经是烧高香了。告诉家里,多备些人手。我身旁不许少于十名剑客。”

    唐宽站起身,屋里踱步:“妈的,这苏御到底是什么来路,李漠白供他驱使?莫非,是唐振请来的?”

    ——

    ——

    苏御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

    小嬛竟然坐在门槛上睡着了。双手抱着肩膀,头压在胳膊上。

    苏御把小丫鬟抱起,放到床上。

    小丫鬟沉沉醒来。

    苏御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以后我没回来,你不必这样等着,该睡觉睡觉,记得把门关好。”

    “哦”小嬛乖巧地答应一声。

    年轻的小丫鬟睡意深沉,仿佛一只乳猪,恍惚中醒来,又恍惚中睡去。

    苏御回到屋里,一觉睡到次日大亮,而小嬛也是如此,连王珣走进屋里她都不知道。

    “还没醒呢?”王珣掐住小嬛耳朵一拧:“你这丫头怎的越来越懒,这都什么时辰了!”

    小嬛惊醒,站了起来,看着王珣有些发楞,没直接回答王珣的话,而是跑到里屋门口,向屋里望去。见苏御正蒙头大睡。

    小嬛转过头来:“姐姐轻声吧,别惊到姑爷。”

    王珣冷着脸:“守夜告诉小姐,说姑爷昨天很晚才回来。小姐让我过来问问。要我看,你还是把姑爷唤醒吧。”

    这时屋里传来苏御的声音:“王珣姐姐是为试题的事而来吗?我已写好,放在桌上。自己进来拿。”

    闻言,王珣走了进去,径自来到苏御床前:“姑爷昨天半夜去哪了,为何迟归?”

    “寻名师,访高友,求题去了。”苏御依然倒在床上,睁开眼,冲着王珣笑了笑。

    笑得有点邪。

    王珣不自在地动了动:“寻哪位名师去了?”

    苏御指着桌子道:“你先去看看那题水平如何,再来与我说话。”

    王珣来到桌边,见到镇尺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满小字。

    展开来看,竟是些闻所未闻的新奇词汇,比如“土地改革”“地产国有”“经济命脉”“男女平等”“远洋贸易”等,把王珣看得糊涂。

    其实那就是一张草稿,一开始苏御想出一些文科题目,可他又觉得那样不太合适。因为文科题目往往拉不开分差,后来苏御想到一道数学题,觉得很是有趣。于是他就上床睡觉去了。

    王珣收起那张纸:“我拿去给小姐看看。不过你还是要告诉我,你这试题从何而来。”

    苏御大被蒙头:“高人不可与名。”

    “小姐想知道,也不告诉吗?”

    “对,不告诉。”

    “姑爷,别闹了好不好?以为小姐被你气得轻了?”

    “气死才好,我就可以换媳妇了。”

    苏御这句话把王珣噎得没话说,翻了翻白眼,老大不满意地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碎碎叨叨,也不知她在诅咒些什么。

    苏御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小嬛轻轻走过来:“姑爷,想吃点什么?”

    “随便你点。唉,老黄欧阳镜回来了没有?”

    “欧阳镜来了一次,王珣没让进门。”

    “你去找欧阳镜和老黄回来,到了门口,就说是我让他们进来的。”

    “姑爷,对您来说王珣是下人……,可是……”

    “没有可是。”

    “哦…,那小嬛这就去请。”

第一二三章 求题

    南晋一直说他们才是正统,经常诟病北朝皇族有鲜卑血统,进而极尽侮辱之能事进行抨击、谩骂、诋毁。称大梁为江北蛮夷之朝,只会穷兵黩武,而无文治,害得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面对南晋的挑衅,大梁文人岂能示弱,双方唇枪舌剑,隔江对骂,说南晋司马家族是孬种,要不是当年司马氏出卖燕云十六州,管男贾王叫干爹,岂能让国门大开,几十年喘不过气来。当年梁高祖揭竿而起,带领唐氏、孟氏、西门氏把司马氏赶到江南去。我大梁建国以来,无论多穷,也要与那怪发蛮夷抗争到底,从不割地,从不赔款,从不和亲,还夺回云州,岂能是司马家族可比?

    虽然江北文人也有的骂,可是江南总也不打仗,因此富足,进而文人多,对骂百余年,梁朝倒是吃了些亏。骂得太凶时,南晋皇帝还要出面劝说文人,别把梁朝骂急眼了,真动刀兵,那可就麻烦大了。南晋皇帝还说,江南江北都是我华夏族类,北梁抵抗异族不容易,如果他们真的没了,我们就要遭殃。

    或许是常被诟病的缘故,梁朝更加重视礼法,繁复程度,较南朝有过之而无不及。南晋礼官听说北朝增加礼法项目,于是也引经据典挖空心思增加项目。长江两岸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比拼。结果到了现在,《大梁礼法》变成厚厚的一本书。从一个人出生到死亡,从平民百姓到皇亲贵胄,各种礼仪全都有明文规定,等级之分更是明确而严谨。

    如今唐府选秀女进宫考试,这等大事落在苏御头上,倒是让苏御觉得有些难办,不时感叹,如果洛尘兄在身边就好了,那个书呆子《大梁礼法》倒背如流,肯定能帮到自己。

    既然自己玩不转,干脆拜托别人。据说唐氏也有礼官,名叫唐贤,是唐云的胞弟。苏御带着礼物上门去请。唐贤说,礼法上的事交给我,郡主府只管出钱便是。苏御满口答应。

    如今给国公爷办事,连小嬛也不用带,身后有两名老剑客寸步不离。苏御以检查“书报社”施工进展为理由,要去大公子府上坐坐。其实是应邀见见曹玉簪姑娘,带着两名老剑客不方便,于是掏出钱来,说:

    “二位辛苦在这边盯着点,别让人捣乱,我去大公子府那边看看,中午时你们去饭馆喝酒。等我回来时,你们也差不多喝完了。”

    甄修为、史茂盛便留在三公子府门口的一家小酒馆里,而苏御却跑去大公子府上。其实距离并不远,也就隔着两道小巷。

    装模作样去施工现场看了看,没想到嫡长孙唐麒办事效率还挺高,原来倒塌的房屋已经被修缮完毕,正在刷新漆。打听得知,唐麒去外面采购纸张去,还未归来。家里主事的是小媳妇曹玉钗。曹玉钗已经怀胎三月,小腹微微隆起。可这姑娘能事,是那种闲不住的人,还在房前屋后指挥着。不时发些钱下去,各宗账目记录仔细。

    苏御看了看账目,很是满意,这时曹玉簪自己跑了过来。原来她也在这里帮妹妹忙活。二人见面,心照不宣,便来到小亭坐下。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旁边还站了一名小太监和一名丫鬟。

    曹玉簪道:“唐家姑父放心,这二人都是我的亲信。”

    “哦。”苏御笑了笑:“找我所谓何事?”

    “听说唐家的试题,是姑父出的。”

    “嗯。”

    曹玉簪手捻方巾,略显紧张:“不知姑父能否将那试题告知玉簪?”

    苏御明眸一闪。

    曹玉簪美目流转,又道:“姑父是明事理的人,想必也知道,这次唐家、孟家、西门家的姑娘肯定是选不上皇后的。既然如此,让玉簪来当也是好的。毕竟咱两家也是沾亲带故的。将来必然有个照应。姑父今日帮玉簪,玉簪感恩在心,日后必有报答。”

    苏御没马上回答,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曹玉簪。

    姑娘害羞低头。

    苏御道:“一共是六道题目,你只获得我手里这一道,就有把握拔得头筹吗?”

    曹玉簪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孟家,西门家我都有联系。孟家的试题我已经弄到手了。现在只差唐家和西门家的。”

    “哦?你与孟家何人相识?”

    曹玉簪脸一红:“如果玉簪告诉姑父,姑父肯把题目交给玉簪么?”

    这姑娘很不简单,轻声言谈间,已经亮出自己的底牌,苏御一笑道:“我出的是一道数学题。其实这道题对于我来说,非常简单。可对于你们来说,却非常之难。我出这道题的目的,是想让咱唐家姑娘获益。最起码不至于落到最后一名。如果你果然能当选皇后,我也是乐见的。只是我不希望唐雎因此受到损失。我现在倒是有一个考虑,不如你我交换试题。反正你也清楚,唐雎不可能选为皇后。”

    曹玉簪想了想:“一定要保密才行。”

    苏御点点头道:“唐雎是一个非常懂事的人,而我不会告诉她试题从何而来。如若将来你当上皇后,她当上贵妃,你二人联手,倒是能很好帮到皇帝。只是门阀之间,未必允许你们这样做了。但我依然希望你们多亲多近,成为求同存异的好友。”

    曹玉簪鼓足勇气道:“那好,我与姑父交换试题。”

    苏御道:“不着忙,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得到孟家试题的。”

    一开始苏御以为,曹玉簪是通过曹圣的关系联络孟氏的,后来才知道并不是那样。曹家有家将,名叫张邯。据说张邯以前是牧王手下爱将,后来牧王携款离去,张邯便投靠了孟家。

    之前提到过张邯,他曾参与宫斗大事,帮助孟贵妃在宫里刺杀唐皇后。可是那件事结束不久,张邯就不在了。都传说这个人死了。而张邯的儿子张之魁和义子霍子珍,还住在孟家,孟家对张之魁和霍子珍都很好,当家将培养。而那两个小伙子也果然上进。练就一身武艺。

    曹玉簪是在敦煌出生的,当时牧王在敦煌是为安西王,而曹玉簪的父亲曹讼是陈太后派去的,名义上支持牧王,实际是监视。所以牧王与曹讼之间,不是朋友,而是官僚关系。曹玉簪的母亲闵氏,是如今安西大将军闵悦的妹妹。但如今河西走廊被桑腊人切断,闵悦已经十年未能与中原王朝联络。甚至不知此时闵悦是死是活。他手下的两万将士,是否还守在交河城里。

    值得一提的是,曹玉簪的母亲闵氏,本来是要太后介绍给牧王当媳妇的。但牧王妃从中作梗,把这桩婚事给搅和黄了。也不知牧王妃是怎么搞的,竟然把闵家姑娘和曹讼搞到了一起。据说是在一次酒会上,牧王妃给二人下了某种药物所致。时过境迁,往事不可考,也没人再去深究。

    敦煌地区到了牧王执政后期,开始大规模作战。军属们也都聚在一起,那时候曹玉簪就经常与长她一岁的张之魁、霍子珍玩耍,建立了深厚的童年友谊。

    孟家试题,是张之魁和霍子珍给曹玉簪偷出来的。

第一二四章 那是当然

    来见曹玉簪之前,苏御就预感到这妮子是奔着考题来的。过来一问,果然如此。越来越觉得曹家姑娘不简单。为了能当上皇后,她可真是煞费苦心。西门家族那边,也有她认识的人,正在为她的事业而努力。可她却没说那个人是谁。不过她看起来还是蛮有信心的,虽然她嘴上说即便当不上皇后也没什么。

    苏御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或许是时间不对?

    据苏御掌握的讯息来看,曹玉簪好像在太后指定人选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那问题来了,是谁告诉她,她一定能成为道光坊六位秀女之一的呢?

    难道是在下决定之前,陈太后与曹圣等玄甲军重要人物商量过?

    或许有这种可能。但又感觉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

    苏御并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因为这个答案对自己并不是很重要。苏御还在想,如果将来她真的能掌权,或许能要个小官儿当当。这种想法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苏御心中一阵苦笑。

    想那皇宫高墙大院,除了皇帝,别的男人是肯定进不去的。即便是唐振这般人物,也只能到后殿。而后殿距离后宫,还隔着一道重兵把守的大门。别说外人,就是皇子,到了十二岁都必须离开后宫。这是梁朝铁律。自己要想联络未来的皇后娘娘,实在是太难了点。而且,到时候人家身份变了,也未必再理自己。

    对曹玉簪没什么太长远的企图,但苏御还是把题交给了她。那是一道奥数题。对于苏御来说,当然简单,可对于曹玉簪来说,这种题目太陌生,简直是一道无解之题。看了半天,愣是半点头绪也没有。后来听苏御讲解,豁然开朗。一个劲儿地问苏御,姑父是如何获得这道题的,出题之人实在有才。

    苏御说,是华州许洛尘。

    曹玉簪惊呼,许大诗人果然是大才,如果有机会的话,将来一定要见见这人。

    苏御心想,你的许大才子天生怕见生人的,如果知道你要见他,他能跑到三里地外藏起来。

    离开大公子府,苏御手里多了一道孟家试题。

    苏御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唐雎。孟氏出的是一道实事政论题,主要是围绕“农垦戍边”问题展开。苏御决定,让唐雎去找东府里的几位教授讨论讨论这个问题,但并不告诉她这题从何而来。将来被唐雎发现,只道是自己胡乱蒙中的。

    其实无论告诉与否,也不会耽误唐雎成为贵妃。凭借那道奥数题,到时候只有唐家姑娘和曹家姑娘答出来,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个最后一名。

    见过唐雎,先给她讲解那道奥数题,把唐雎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干脆把答案给她写好。唐雎羞愧地收下。再与唐雎提起“农垦戍边”,让她去找唐氏书院教授讨论。唐雎很是听话,随即便去了。

    办完那这些事,苏御去见两名老剑客,二位喝得酩酊大醉,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苏御好一阵无语,也不去打扰他们,只是丢给小二几个钱,让好生照顾着。另外对小二说,自己回府,待他们二老醒来,让他们直接回家便是。

    苏御溜溜达达回到家来,见到王珣:“王珣姐姐,今日看起来好是漂亮。”

    王珣嗔怪道:“姑爷休要打趣奴家,被荣伯听到,又要训斥。”

    苏御怪笑:“那你笑什么,肯定是觉得我说得对。”

    王珣掐腰道:“我哪里笑了?”

    “我说你笑了。”苏御高声喊。

    王绪拿苏御没辙,赶紧把苏御拉到一边,问道:“所谓何事?”

    “考题。”

    “不是已经送给小姐了吗?”

    “那只是我去见高人时留下的笔记。并不是试题。我刚刚出完题,也已经与唐雎看过,唐雎还夸我是个大才子呢。”

    王珣无语,带着苏御去见唐灵儿。

    唐灵儿发汗以后,感觉舒服多了,此时正在楼上批阅文书。此时东府大仓出货顺利,大量钱财源源不断涌入银仓,东府经济压力得到缓解。此时的唐灵儿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可一想起苏御来,这位郡主还是眉头一皱。

    面对这位姓苏的纨绔,唐灵儿颇有恨意,想冲他发火,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压在“小媳妇”心头,竟能品咂出许多种滋味。要说这苏御也是个怪人,明明那般诗才,偏偏要送人。明明内功不浅,偏偏要装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在下人口中,对这姑爷可是高评价,反而显得十五小姐不够大度。

    每次刚发现他有些优点,还没来得及夸他,他就又弄出坏事来。昨日后半夜才归,也没个解释。让他出题,今早送来的那张“笔记”把唐灵儿气得无语。正在等苏御回家,要与他好好讨论讨论出题的问题。唐灵儿觉得苏御的办事态度有问题,如果他实在办不好此事,干脆这题由自己来出。

    见苏御上楼,唐灵儿面沉似水。

    苏御把那份奥数题交给唐灵儿,唐灵儿看了半天:“这是什么题,怎可能有结果呢?”

    苏御把答案交出,唐灵儿又看了看答案,把答案放人题设之中,倒是觉得这题精巧,随后把试题放下,道:“这也太难了点,恐怕不妥。”

    苏御道:“曹玉簪在大公子府上,刚才我去聊了两句,侧面了解道光坊诸秀女的情况。一问才知道,道光坊几大家族,都有把女儿送进宫里当娘娘的夙愿,而且他们从小就培养女儿琴棋书画权谋文武。虽然唐雎也很不错,可我没把握让唐雎胜过她们。这道题确实难了点,但这也是我们的权力。保证唐家姑娘不拿最后一名。而且我也不觉得这道题很难,你看我就能答上来。或许有的姑娘跟我一样聪颖,也能答得上来。”

    闻言,唐灵儿嘴角微微一动,她似乎是想撇嘴,却又忍住了,问道:“这个答案是你做出来的?”

    苏御低头掸了掸袖子,眉眼飘忽地道:“那是当然。”

    唐灵儿半晌无语。

    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有些不太信任,可她又无话可说。

    ——

    傍晚时分,苏御又跑去李家货栈问了问情况。

    苏御曾告诉李勋,唐冕身上有人命案子,被杀之人曾经参与万花楼清倌小青蝉的拍卖,并最终得拍,后来被人害死在城东。可李勋查了半天,还是没有线索。苏御让李勋加大力度,继续查下去。在家族大会之前,一定要查清唐冕的事,进而搬倒唐恂,让他到时候闭嘴。

    苏御溜溜达达回家,刚一进门就被告知,说小姐改了题目,让姑爷作答。苏御大惑不解,遂上楼来见。仔细一看,原来是唐灵儿把自己送给她的那道题改了改,便来考苏御。

    苏御大笔一挥,给出结果,随后哈哈大笑而走。

    唐灵儿半晌无语,笑声中逐渐面红耳赤。

第一二五章 还有谁

    明天就是三月十八,三公子府上热热闹闹,在礼官唐贤的带领下,一大群人操练起来。苏御去看了一眼,也跟着人群一起操练。这礼法上的事就是个麻烦,动不动就要集体下跪磕头,真叫人头疼不已。

    作为唐府陪考官,苏御觉得有些压力,如果让自己带队,生怕哪里出现纰漏,遂对唐贤说:你作为唐雎的第五福堂叔,其实你去比我更合适。

    可唐贤却说,这种露脸的事怎好抢了姑爷风头。

    苏御倒不稀罕这种所谓的“风头”,可是唐贤不肯就范,也拿他没辙。后来听小嬛说,并非唐贤不想答应,只是他家哥们一向谨慎,礼仪大事,没有唐振允许,不敢擅作主张。

    忙了一上午,累了一身臭汗。

    回到家里泡澡。

    小嬛忙里忙外的,还一脸羞涩。

    后来苏御让小嬛出去玩,半个时辰之后回来就行。小丫鬟如释重负地跑掉了,手里还拎着一个果篮。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又跑去清化坊果园抢果子去了。

    “这唐振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何还不回来?”苏御半躺在水桶里喃喃自语。

    苏御觉得,如果自己实在查不到线索,干脆去找唐振问问,或许动用唐振的资源,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比如让他解释解释,当初朱雀为何会看到林隼的问题。另外苏御还觉得,朱雀并没跟自己说实话。

    “如果唐振压根就没打算回来…”

    苏御觉得这是一个死胡同,不能把宝都压在唐振身上,转念一想,还是应该去找朱雀。

    这时听到窗外有脚步声,那人鬼鬼祟祟的。

    “谁?”

    “我,欧阳镜。”

    “为何不进来?”

    “小嬛在门上挂‘免扰’牌子,我也不知道你们在干啥,或许在生娃。”

    苏御口气不善地说:“你进来!”

    欧阳镜推门而入:“出事了,出大事了!”

    苏御擦身子:“什么事?”

    欧阳镜压低声音道:“他吗的,朱坤那小子来劲了,他竟然把大蛇头李成彪给端了。他现在成了北市大蛇头。他正纠集北市道儿上的人,要跟孔硕玩命。虽然孔老大有钱,可现在一下子弄不到那么人手,估计这次要吃亏。”

    苏御穿好衣服:“你别慌,现在你去北市,告诉孔硕,别怂。随后大司马卫队就会到。”

    “你能调大司马卫队?”

    “平时不能,但现在能。”苏御掏出那张军令文书掸了掸:“因为我现在有尚方宝剑。而且唐振也说过,只要道理站得住,唐家就会支持孔硕。所以我现在调动大司马卫队去北市,并不违背唐振的思想。”

    欧阳镜疑惑:“思想?”

    苏御点头:“对,大人物说话,说的都是思想。只有我们这些小人物才需要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看欧阳镜不动,苏御催促道:“你快去吧,别在我这里废话。”

    欧阳镜正色道:“劲锋,你保证能把大司马卫队带过去吗?你可别玩砸了,到时候我也撂在北市。”

    苏御摆了摆手:“放心吧,我还舍不得你死。”

    “嗯呢,这还算是一句人话。”欧阳镜屁颠屁颠跑了。

    苏御不敢耽搁时间,连忙去找史进冲。可史进冲竟然没在家里,一打听才知道,那小子跑去了醉仙楼。

    只要这唐振不在家,这位史三将军就好像脱缰的野狗,到处找女人撒欢。苏御跑去马厩,骑着马赶往醉仙楼,找到史进冲时,史三将军衣衫不整,左搂右抱,一群女子被他玩得惨叫。

    突然被苏御打断,史进冲老大不痛快,要求苏御赔偿。苏御拿出军令文书,说,只要你帮我办了这件事,回头我带你去万花楼玩耍。我带你去三楼,找清倌,破小瓜。史进冲答应了。

    史进冲在外面花天酒地,可是大司马卫队却整装待发,史三将军光着膀子回到驻地,一边走路一边嚷嚷,待他骑上乌骓宝马拎起合扇板门刀的时候,一百铁骑卫队已经聚集到校场。

    看来平时他们多有训练,面对紧急情况,根本不需要废话,只见史进冲挥舞大刀冲了出去,一百铁甲骑卫也跟着冲了出去。

    看他们这副驾驶,俨然是要上战场拼命。

    苏御胯下大白马也是军旅出身,见到一群骑兵冲了出去,那大白马蠢蠢欲动。当苏御喊了一声“驾”,那马撒了欢地往前跑,把苏御颠得视物不清。

    这马的表现好似老黄忠,人老心不老,跟那群壮年马拼了起来。从最后一名一直追到史进冲身后,老马终于有些气喘,实在追不上史进冲胯下的大乌骓。

    那史进冲,光着膀子,晃着大光头,嗷嗷乱叫冲出清化坊,把路上行人吓得仓皇躲闪,冲到清化坊东大门时,坊署衙役吓得一缩脖,赶紧拉开大门,眼瞅着一百多人火急火燎冲了出去。

    哗啦哗啦一阵马蹄声,人喊马嘶来到北市坊门前,金吾卫参将出面问询,史进冲只道大司马密令,不与说。

    金吾卫参将稍一犹豫,史进冲大刀挥到身前,怒目吼道:“让开!”

    金吾卫参将忍气让开,铁骑兵冲入坊市之内,直奔孔家仓而去。

    当时孔家仓门口乱哄哄的,老大个排场,朱坤纠集数百人堵在孔家仓门口,骂骂吵吵,举着火把,声称,要孔硕跪着道歉,并送兄弟们丧葬费两亿钱,如若不然,就把孔家仓给点了。

    就在朱坤咆哮之时,只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扭头一看,一光头虬髯光膀子黑大汉挥舞合扇板门刀已经冲入人群。那一把大刀,上下翻飞,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破开人浪,直奔朱坤。朱坤大惊,刚要跑,只见一匹大白马拦住去路,马上之人袖口一挥,一道细线飞出,细线穿过朱坤脖颈,脖后血花四溅。

    朱坤捂着脖子倒地,痛苦挣扎。

    又见一百铁骑兵,山呼海啸冲杀过来,刀砍斧剁,断肢横飞,只见那群黑衣打手猖狂逃窜,刹那间被打得落花流水。稍有抵抗者,打马盘旋,一阵飞矢,射成刺猬。

    “还有谁!”

    史进冲一扯缰绳,胯下乌骓宝马人立而起,嘶鸣吼叫。

    大刀高高举起:“还有谁不服!给我出来!”

第一二六章 事已定断

    史进冲能耐不小,可他这么大能耐,却从来没当上过中郎将。唐振从不考虑让他去当高级将领。

    他为什么被称为史三将军,这里还有一个典故。“史进冲”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他还有两个拜把子哥哥,本来名字都很正常。可这三位一次醉酒,突然觉得名字不够霸气,于是一起跑到兵部要求改名。

    闲言少叙,且听那两位拜把子哥哥的名字,一个叫王操天,一个叫甄霸道,就知道是何许人物了。这三个人在神策军中大名鼎鼎,可他们三个都不是高级将领。唐振认为,把部队交给他们,将失去控制。

    想当年,追杀匈戾大单于蒙贺丹的时候,第八师中郎将典巩,千叮咛万嘱咐,穷寇莫追,量力而行。可是这三位旅校将军,总共带着三个旅,将近一万人玩了命地追,追到大漠腹地,结果部队回不来了。那可是神策军最精锐的骑兵第八师。经过他们三个一折腾,第八师就剩下一个师部了。把老将典巩气得直接退役,一世英名毁于这三人之手。

    当时唐振恨不得杀了他们三个。但思来想去,念他们三个勇猛而忠诚,便没下得去手。从此这三个人就被唐振安排在特殊岗位上,其中史进冲这小子最浑,因此留在身边。除了唐振,没人能压得住他。非惹祸不可。

    当苏御把这混小子引到北市之后,有些后悔了……

    这家伙杀人简直是图个过瘾,为了剿灭朱坤势力,他带着人在北市挨家挨户搜查,逮住一个咔嚓一个。尸体一个一个被送到坊署,已经有五十几具尸体,把坊署门口都堆满了。坊内人心惶惶,好多人仿佛逃难一般闯出北市。

    坊丞大人坐不住了,跑来哀求。苏御等人也在一旁劝说,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当天晚上,苏御没出面,而是让孔硕去万花楼消费,给这位史三将军庆功。据说那天晚上史三将军很是勇猛,花了孔硕不少钱。不过孔硕依然是乐意的,他宁愿把钱花在史进冲身上,也不愿意给朱坤。意义完全不同。

    当天晚上,苏御也没闲着,他和欧阳镜留在坊署,帮坊丞大人处理后事。后来觉得问题太大,坊丞压不住了,于是又把唐云请来。唐云带着人直接去了北附郭县。结果附郭县也觉得问题太大,让唐云去找京兆府尹。也就是那位姓张的三品官。他不是旁人,正是玄甲大将军张云龙的父亲。张大人是出了名的巨贪,收了贿赂之后,约定瞒报死亡人数,把这些人以“乱党”名义送出城去掩埋。

    办这些事,都是孔硕出钱。而这些加在一起,也没超过两个亿。孔硕认为很值。等孔硕再次回到北市的时候,苏御已经为他铺平道路,成为北市大蛇头。从此北市地面上,孔老大说了算。而苏御也自然会为佛生门开辟一条道路出来。有些事,孔硕心照不宣,安排得明明白白。苏御也很满意。

    孔硕道:“孔某,从一名江湖草寇,如今成为洛阳城北市庄家,全仰仗唐家姑爷。这笔账,孔某心里有数。”

    苏御道:“孔老大之所以能有今日,也是自己造化,与苏某无太大关系。凭借孔老大的雄厚资产和为人处世,即便不投靠唐家,迟早也会成为庄家。”

    孔硕笑了笑:“这话姑爷可以说,但孔某却不敢这样认为。”

    ——

    三月十八,卯时,送秀女的队伍出发。

    一路敲锣打鼓,可是到了宣仁门前,却又要停止一切鼓乐,悄声前行。皇城周边,只有皇家礼乐仪仗才能敲敲打打,其他人家在这里敲打,便是僭越。

    陪考官苏御骑着大白马,身后礼官唐贤紧紧跟随。本来唐贤不想来,却被苏御生拉硬拽而来,还允诺给唐贤的儿子找个体面工作,一月一万钱,唐贤这才答应。之所以这般求人,是因为苏御实在记不住那么多礼节,生怕因此误事。

    身后长长的队伍,以唐雎的马车为中心,前呼后拥。这排场比普通大户人家姑娘出嫁还要大。怎能叫唐家姑娘不为之激动。姑娘掀开窗帘,翘首望去。姑娘想与苏御说两句话,却距离太远。

    苏御不时回头,望见姑娘招手,便调转马头,来问缘由。

    “姑父,听说这次入宫,就出不来了,可是真的?”

    “不要害怕,你小姑已经与太后商量好了,让你贴身丫鬟次日进宫。到时候你小姑会亲自把丫鬟送进去给你的。”

    “哦哦,太谢谢姑父和姑姑了。”

    百姓们早听说今日皇城有活动,一些闲人一大早就跑来看热闹。一些少女见到清化坊队伍,聚拢而来,只见一匹大白马上端坐一人,好是英俊,姑娘们不禁指指点点,说些俏皮话儿。苏御扭头一看,竟然是上次为唐麒接亲时看到过的那几名少女。这次她们的人数多了起来,见到苏御时,怪声尖叫,颇有起哄的意味。

    苏御冲着她们笑了笑,礼貌地挥了挥手。少女们更加亢奋起来。嘴里冒出许多怪话,听起来相当大胆。譬如,郡马爷家还缺不缺丫鬟呀,我免费也要去当。云云。当然,这些话都是图一乐,谁能当真。

    闲言少叙。

    秀女们在皇城后殿考试,这已经是苏御所能到达的最深的地方了。再往后走便是后宫,不可踏足。

    九名秀女出现,苏御不禁扫了几眼。说好的只要丑姑娘,可到了现场发现,只有唐家人最实在。不过整体看来,大家还是很照顾太后情绪的。这九位秀女,除了曹玉簪以外,都算不上美女。但却没像唐雎这般丑。不过苏御还是蛮喜欢唐雎的,因为这姑娘识大体,顾大局,着实是一个好女儿。是一个当大夫人的材料。

    曹玉簪也早有准备,她知道太后扬言不要漂亮妃子,于是她今天素面朝天。可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住她那傲人身材和俊秀面孔。或许姑娘昨天熬夜,今日看起来有些黑眼圈。也不知她是否是故意弄出来的。

    开始答卷的时候,宫里太监就出来赶人。把一大群陪考全都轰了出去。

    闲时难熬,足足三个时辰过去,太监才再次出现,尖声喊道:“太后懿旨,封曹玉簪、唐雎、孟洵、西门梅为贵妃,其他秀女为嫔妃。事已定断,诸位早散。”

第一二七章 追问

    有时“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这会让人变得沮丧。但苏御并不认为自己的努力是白费力气。

    因为有的努力没能获得物质回报,或许能获得某些精神回报。比如这次考试,虽然没对外公布考试成绩,但几位贵妃、嫔妃必然是知道结果的。私下里她们一定在较着劲儿。想必不久后,会通过各种渠道把排名送出去来。到时候排在倒数第一的那位,一定会觉得很没面子。

    女人多的地方,一准是非多,尤其她们成天憋在一个地方。互相之间肯定有看不顺眼的。这样的人成天待在一块,有时是因为一个眼神,有时是因为一句话,就在心里别扭起来。这些事单独拿出来都不是大事,可积累到一起慢慢发酵,积怨越来越深,就成了恨。尤其还有外戚争斗的情况下,她们就更不得安生。

    光鲜亮丽的妃子们,单个拿出来,都觉得蛮不错的。可当她们开始内斗的时候,往往一出手就是死手。这种事一旦发生,究其原因,只能对外说刚刚发生的事。比如某妃踩了某妃一脚,引发了一场斗殴。

    其实问题根本就不在这一脚上。

    北朝凶悍,宫里的事也被南朝拿出来说。相比之下,南朝皇宫里其实一点儿也不比北朝省心。据说那边的妃子之间很少发生肢体冲突,但她们斗起来花样更多,比如下毒,陷阱、巫蛊等等。

    这些话都是小嬛与苏御说的,小嬛还说,每次北朝选太子立皇后的时候,南朝都会派来使节庆祝一下。同理,北朝也会在南朝选太子的时候派去使节庆祝。只是北朝送去的礼品,相比于南朝送来的礼品,确实是寒碜了点。

    “没办法,谁叫咱梁朝穷呢。”小嬛模仿苏御的样子耸了耸肩。

    这种礼尚往来,并没有起到加深友谊的效果,有的时候还会产生副作用。

    双方使节从外国归来以后,通常不会说对方好话。甚至把对方骂得体无完肤。比如他们那边如何如何乱套,某妃子有什么传闻之类的。极尽侮辱之能事。为此,双方文人又骂战百余年,循环无端,不死不休。

    其中许洛尘就是一名颇具骂功的江北文侠,他受不了外国人辱骂他的祖国,他一定要奋力反击。他担心被报复,所以每次骂人,他用的都是笔名。据说“许冠绝”的名号在江南文人圈里大名鼎鼎,是公认的江北头号骂将。恨得南朝文人牙根痒痒。甚至有人高金聘请刺客,去江北干掉这个人。

    在苏御看来,大家都是神州人,都是华夏子孙,之所以会互相抨击,无外乎是忠君思想作祟,说到底还是两岸朝廷在作对。

    不过苏御还是很欣赏许洛尘的,许公子无论多穷,也要去江边发传单。每次两岸骂战,都不会缺少许公子的身影。在他瘦削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只可惜他的能量不能给他带来财富。因此到现在连个媳妇都娶不起。

    苏御很担心这小子哪天会卖了祖产,去街头流浪。为此这次苏小桃回去的时候,苏御特意叮嘱,适当照顾那个傻小子。别让他真的沦为乞丐。不过苏御还提醒苏小桃,许洛尘那个人很容易自作多情,你接济他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让他误以为你爱上了他。

    “姑爷,您这是要去哪?”

    “我去找灵儿。”

    “找十五小姐?”

    “对,我要带着她去一趟万花楼。”

    “您带十五小姐去万花楼?!”

    “我要见朱雀大总鸨。可万花楼那种地方,我是不方便自己去的。我去问问灵儿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去。如果她不愿意一起去,那时我再自己去,她也不会说什么。”

    苏御觉得,现在是一个摊牌的时机。最近忙了不少事,是时候告诉唐灵儿了。另外还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讯息。把这些讯息总结起来,或许能有奇妙的效果。

    小嬛歪头问:“什么大事?”

    苏御左眼单眨一下,道:“你是一个小丫鬟,我不告诉你。”

    小嬛嘟嘴,一副不受重用而委屈的样子。

    苏御笑了笑,揉了揉小丫鬟的脑袋:“以后告诉你。”

    随后苏御带着欧阳镜和一大箱子礼物去见唐灵儿,唐灵儿大病初愈,心情不错,同意接见。

    欧阳镜这个臭流氓,终于见到了郡主,他显得有些兴奋。

    收欧阳镜的礼物,唐灵儿看了看礼单。价值一百万的礼物也不能让这位郡主动容分毫,她只是随便客气了两句。可即便是这两句话,也让欧阳镜很受用,他笑得像个憨憨。

    欧阳镜心满意足地离开,苏御坐在唐灵儿面前,把自己最近办的事都告诉唐灵儿一部分。唐灵儿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看起来好像她早已料定似的。可从她略显迟疑的眼神来看,就知道她的脑瓜里正在快速思考,一定是信息量太大,让这位郡主卡住了。

    苏御不说话,等待唐灵儿把这些讯息消化完。

    半晌,唐灵儿道:“其实我已经猜到你在干什么,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办了这么多事。你一个人,是如何办到的?”

    本来苏御还想深聊下去,最后把自己搜集到的证据拿出来给唐灵儿看看。想必到时候唐灵儿一定会很吃惊。可是这该死的女人,总不直接说事,而是先用审问和讨伐的语气问这些问题。好脾气的苏御恰恰最讨厌这种被质询的感觉。

    看苏御拉沉脸,唐灵儿也不说话。

    此时唐灵儿心里也很不舒服,长这么大以来,没几个人敢给自己脸色看,尤其是成立郡主府之后,可偏偏现在面前就坐着一个。看他摆脸色,唐灵儿想骂两句,可这个人正在为自己的事四处奔波,又如何骂的出口?

    唐灵儿有些拿苏御没辙,而“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的感觉并不好受。

    两个人都沉着脸,僵持着。感觉屋里气氛不对,王珣说了一句“烧茶”就离开了。

    苏御道:“现在我依然找不到唐冕杀人的证据,甚至查不到他杀的人是谁。我想朱雀一定是知道的,可她却不对我说。她卖关子,无非是想获得某些好处。所以我想今天亲自去见她,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可我又觉得自己身份不够,因此希望请灵儿大驾陪我一起去。我就说这么多,去不去你做个决定。”

    “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办到的。”唐灵儿口气凌厉:“既然你觉得你身份不够,那么第一次去见朱雀的人是谁。你不告诉我这些,我就不与你讨论。”

    苏御拂袖而起:“那算了,我自己去。”

第一二八章 谈判

    说了一句话,苏御拂袖离席,只留下安乐郡主独自坐在那里,生着闷气。要说这位郡主的脾气可是不小,气得她心跳加速,脸色潮红。在苏御即将离开二楼的时候,唐灵儿厉声道:

    “你答应出去的三千万,你自己出。”

    苏御半转身道:“我才不会自己出。我会让孔硕出,但那笔钱要走孔家仓的分账。现在唐家还欠着人家一万套锁子甲钱没给呢。我希望你不要忘了。小心积重难返,丢了唐家信誉。”

    说罢,苏御愤然离去。

    唐灵儿被气得眼前一黑,心中一个劲儿犯恶心,头上好像戴着一顶紧箍咒。这时王珣端着茶水走上来,看到苏御脸色不对,还听到刚才他说的话,王珣觉得大事不妙。快步上楼,见小姐脸色,把王绪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王珣从小就专门照顾唐灵儿,是看着唐灵儿一天天长大的,她太了解小姐的脾气。从唐灵儿与苏御定亲那天开始,她就觉得这两个孩子不对脾气。否则第一天见面,二人也不会闹到水里去,还差点淹死一个。

    王绪心中感叹,真是造化弄人。偏偏安排这样一对成为夫妻。

    ——

    这次苏御没带小嬛,而是带着老黄来到万花楼。

    一来到这豪华之地,老黄就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稀奇。一会儿问问这,一会儿问问那,忙得不亦乐乎。还没等苏御向深处走,就听到身后有人喊,扭头一看,竟然是王珣。

    “咦?姐姐怎么来了?”苏御讥诮道:“姐姐也有雅兴来万花楼玩耍,我带姐姐听歌观舞如何?咱们去看观听高雅歌舞,或者杂耍、俳优?如果姐姐不喜那些,这里还有大明星,要不我带姐姐去看神女专场?”

    王珣气不打一处来,冲到苏御面前:“小姐让你气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苏御眉毛一挑:“那我现在就找个新媳妇去。”

    “你给我回来!”

    听王珣说,小姐在家发脾气呢,因为小嬛没能跟住姑爷,于是小丫鬟又被打了手板。现在派王珣追上,陪着苏御去万花楼办事。可苏御却来了坏心思,没直接去找朱雀,却在一楼大厅里看起了歌舞。

    这一楼是最接地气的地方,烟花之地,生色之所,把王珣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许久不见正常颜色。

    “姑爷闹够了吗?王绪算是领教了,咱们还是赶紧办正经事吧。”

    “王珣姐姐来,只能证明我没做什么,却不能帮我办事。我这次见大总鸨,是打算与她谈条件的。我觉得王珣姐姐身份不够。未必撬开朱大总鸨的嘴。我不想浪费那个时间,还不如在楼下看看歌舞。”

    “你非要小姐亲自来一趟?就这烟花之地,小姐踏足,都毁了名声。”

    “财权都要丢了,要那虚名有何用?”

    “话虽如此,但事却不能那样做。我知道你也是在与小姐怄气。给姐姐个薄面,咱们还是先办事。办不成还有办不成的办法。只要朱雀开口,或许我能做主呢。”

    看来王珣是带着使命来的,苏御点了点头:“那好吧,咱们去试试。”

    要见到大总鸨,可真有些麻烦,后来去戒律小楼找到孔雀,孔雀还坚持说姐姐不见生人。苏御说,你去传话就好,如果不成,我再想其它办法。

    为了让孔雀有些动力,苏御还送给她几件首饰。

    就是上次打算送给朱雀,可朱雀却没收的那包金银首饰。如今都被苏御带在身上,不时送出,会让办事更顺利一些。孔雀收到礼物,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呢,一个劲儿地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她拗不过苏御,最后还是收了礼物,一路小跑上楼去了。

    在孔雀上楼之前,苏御打定注意,不能白帮唐氏门阀忙活,打算通过这次行动,赚取些钱财。但这话不能直接与孔雀说,而是让她带封信上去。这封信写得匆忙,是用随身炭笔所写,只希朱雀大总鸨能陪着自己演一出戏。

    孔雀上楼去了,苏御指着孔雀背影,讥诮道:“王珣姐姐,你看这位老姑娘身材如何,是不是很健美?”

    “哼,你就不拿姐姐当人了,回家之后,必告诉小姐。”

    “咦,王珣姐姐怎的如此不堪玩笑。喏,这金簪送你,权当赔个不是。”

    王珣收下金簪,面带娇嗔之意:“你哪弄的这么多首饰?”

    “为了办事方便,多买了些礼物带在身边。”苏御一笑道:“买礼物时,看到这发簪特别适合姐姐佩戴,便买了来。”

    王珣羞赧:“姑爷,您到底是主子,而王珣是奴婢。总这般玩笑,害得奴婢失礼了。”

    不久后孔雀跑了下来,很意外地说,姐姐竟然答应见面,你一定要感谢我在她面前为你说了不少好话,另外我还告诉姐姐一个秘密。如果不是这个秘密,她一准是不见你的。

    苏御好奇,问是什么秘密,孔雀不肯说。

    再次见到朱雀,看到她一副敲竹杠的嘴脸,这次谈话,真可谓只谈事不谈感情,就好像从来没见过面一样。朱雀直接开价,五千万。

    很显然这个价格实在是太高了点,王珣无法做主。

    苏御正色道:“韩氏财阀虽经整合,恢复了一些官面上的影响力,但如何才能与唐氏门阀相提并论呢。还请大总鸨看清形势,不要盲目尊大。先前我曾经允诺三千万,本打算言出必践。可这次大总鸨狮子大开口,未免太不给情面,很伤和气。我苏御有心继续履行承诺给这三千万,可如果姐姐不能在唐冕这件事上让步的话,必然惹恼唐氏掌权小姐,恐怕我那三千万也拿不出来了。到时候吃亏的反而是姐姐。”

    朱雀道:“讨价还价。你说个数。”

    苏御道:“一千万。”

    “太少。”

    “不行就算了,那三千万也没有了。”

    “你……”

    “是姐姐断我后路在先,休怪我言而无信。”

    “那好吧,郡马爷安坐,且听我详细道来。”

    苏御在信中说,让朱雀敲竹杠,多要点钱,事后咱姐弟俩五五分账。于是朱雀才狮子大开口。

    在江湖上打听事,是要花钱的,可再值钱的消息,往往不会超过百万。如今商定一千万,这也已经远远高于市价。表演双方都很满意,唯独王珣被蒙在鼓里,还一度担心他们谈判破裂。

第一二九章 加力

    唐灵儿一大早就去宫里送丫鬟,回来时已近中午。

    本来说好的,唐雎入宫后第二日,就可以把陪她长大的贴身丫鬟送进去。可不知为何,这件事拖了好几天。害得苏御对唐雎失言。

    被安排进宫陪伴贵妃,那丫鬟开心得不得了,看她那副开心的样子,就好像她也当上贵妃似的。与唐灵儿说话时,都比以前声调高了几分。

    这些话都是王珣回来以后跟大伙儿说的,看得出来锦衣婢王珣对那个丫鬟很不满意。如果不是因为那丫鬟已备选入宫,或许王珣就会训斥她几句。

    据说这次唐雎的考试成绩还不错,而且太后也非常喜欢唐雎,说唐雎有国母风范。还让唐雎第一个侍寝皇帝。据说皇帝那天晚上表现非常不好,如将死之羔羊,萎靡困顿。可次日让曹玉簪侍寝皇帝,据说皇帝表现非常非常好,仿佛猛龙过江,扑腾翻滚。让人看不出他恶疾缠身。

    可即便如此,太后依然夸赞唐雎,强调唐雎很有风范。

    当然,这些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无论唐雎多么有风范,这个皇后也轮不到她来当。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

    家族大会的日子临近。

    苏御最近几日感受到一些压力。

    上次带着王珣去见朱雀,朱雀说了一大堆话,结果那些话在苏御听来统统都是废话。

    看来朱雀大总鸨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最起码现在不是。

    如果不能从朱雀这里得到关于唐宽、唐恂、唐冕的罪证,那么在家族大会上,唐恂依然会全力支持唐宽。

    这是个麻烦事。唐灵儿掌握财政以来,把东府的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唐立、唐恂得罪了个遍。这次家族大会上,很难得到他们两个的支持。

    只有唐振会支持妹妹,但是唐振到底能不能回来,到现在也没个准信。苏御一度认为,唐振有可能利用大司马的职权,控制家族会议。到时候都他吗别说话,老子一个人说了算。

    可是经过苏御多方打听,确定唐振不会这样做,因为神策军军权并不完全掌握在唐振手中。这也是唐宁不肯交出五个师的原因之一。如果让唐振完全掌握军权,那么家族会议就真的变成一言堂了。

    坐以待毙肯定不行,苏御已经开始发力,联络洛阳城中红黑神教旧部,拓宽收集消息的渠道。这段时间苏御没少花钱。

    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红黑神教旧部被“唤醒”的时候,才知道神教实力到底有多强悍。几乎覆盖了洛阳一半的坊,到处都有神教势力在活动。不久后,连朱雀都感觉到压力,并派人来找苏御,问苏御到底要搞多大的动作。苏御的态度是,不理朱雀。

    虽然调动旧部,但是由于旧部们没见到那位“李左使”,所以表现得不够积极。他们甚至怀疑李勋在搞事情。还有人为此质问李勋,陈老教主的义女唐怜哪去了?她才应该是清化坊的高级联络人。面对这些问题,李勋都不好回答。

    见李勋吞吞吐吐,那些本来身份就高于李勋的人就更无法被李勋调遣。

    就在苏御想要不要以“李左使”的身份去见见那帮人的时候,门房丫鬟跑进来,站在小院里就说,万花楼一个姑娘来找。

    很显然丫鬟这句话说得有毛病,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万花楼的姑娘,几乎就是伎女的代名词,伎人跑到郡主府找郡马爷,这话成何体统?这要是被人传说出去,一准是郡马爷行为不轨,在外面留情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扬千里,这话经过一些恶婆娘的嘴,七嘴八舌瞎传一阵,还不知道能编出什么样的谣言来,搞不好还有人会说郡马爷在外面跟伎女生孩子啦等等。

    小嬛老大不高兴地冲出去,训斥那不懂事的丫鬟。

    这是一个新来的小丫鬟,才十三岁。被小嬛训得抹眼泪。苏御看不下去,掏出一些零钱塞给丫鬟,只道以后传话时尽量靠近一些,尽量小点声,别喊着说。小丫鬟名叫王竹,是府里丫鬟王秀的妹妹,是清化坊八大姓中王氏一族的姑娘,也就是王操天的族妹。见郡马爷赏钱,她给苏御磕头。

    苏御夸赞说:王竹是个懂事的,就是年纪尚小,阅历尚浅,将来一定会是个好丫鬟。

    王竹先是抹了抹眼泪,随后美滋滋地离开了。

    小嬛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苏御来到门口见人,原来是孔雀来了。这位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亭亭玉立,比一般男人都高。而且一看就是武打的身子骨,一身的英飒之气。

    “哪阵香风把姐姐吹来了,快请进。”苏御一笑道。

    “我就不进去了。郡主府的规矩太多,刚才那个小丫鬟跟我碎碎叨叨说了一大堆规矩,我都记不住。”孔雀江湖性子,掐腰站在门口,抻脖子向里面望了望:“郡主府果然不错,不过照比当年牧王府还是差了不少。”

    苏御闷闷地道:“牧王千岁何许人也,自然不能与他比。姐姐既然不肯进来,那我请姐姐去醉仙楼坐坐好了。”

    “不用那么麻烦,是我姐让我来的。”说话间,孔雀把苏御引到一边,将一张纸条塞给苏御:“我姐说,想帮你一次。同时希望你不要再查下去。”

    苏御收了纸条,问:“谁?”

    “唐宽。”孔雀压低声音:“你不就是想通过控制唐立和唐恂来抑制唐宽,进而保护你媳妇么?现在你的动作太大了,我姐都服了。我姐不打算再跟你耗下去,希望你能快点让神教的人收手。”

    “嗯…,神教的人去万花楼找麻烦了?”

    “你说呢?”

    “好吧,我会让兄弟们以后别去万花楼。”

    “不,不只是不去万花楼。”孔雀冷着脸:“我姐的意思是,把唐冕的罪过告诉你,同时让你不要再查唐宽。”

    苏御想了想:“给我一个理由。”

    “你查唐宽,就是在查我姐。”

    苏御觉得这是一个不可拒绝的理由,最起码孔雀还没撕破脸,说上一句“如果你不收兵,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这样的话。

    对于这个结果,苏御还算满意,于是点了点头。

第一三〇章 新目标

    苏御在吉祥小街买来七只羊,折断柳条拿在手里赶羊。

    苏御、老黄、小嬛都没有放羊的经验,三个人嘻嘻哈哈手忙脚乱地把七只羊赶到东大仓。半路上差点赶丢一只,后来被老黄扛了回来。

    来到东大仓,苏御扬言要用这些羊犒劳大家。就在大仓里面生火烤羊,全体有份。

    苏御还是东大仓名义掌门人,可唐灵儿觉得苏御这样成天东跑西颠的不靠谱,于是把林婉安排过来管理账目。

    羊即将烤好,苏御又让饭堂送来几坛酒,中午时大家美餐一顿。苏御在大仓很有人缘,无论是仓管还是工人,都说郡马爷体恤下属。

    人一旦喝酒,就容易说胡话。有人问,郡马爷为啥还不娶个小妾?我看那冯瑜就很合适,伺候郡马爷最殷勤,郡马爷也最喜欢看她。

    这话一出,当场就炸了锅,一群人闹哄哄讨论起来。有人说,郡马爷怎么可能有小妾,你个烂嘴的别瞎说话,害得我们一起倒霉。

    可有的人说,这是国公爷的意思,最开始苏御进府的时候,是唐振亲口说苏御可以找个小妾,只要不是西府那边的人,国公爷都可以做主。

    有人说,你快闭嘴,那些谣传千万别信。哪个当哥哥的能真心劝妹夫去找小妾,是不是疯了?就算国公爷说过那样的话,那也不过是客气客气,谁能当真?你当郡马爷像你一样二不愣登的?老老实实扛你的麻袋得了,赚两千钱,就少操那二十万钱的心。

    大家七嘴八舌乱糟糟地谈论着。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话题八成是从老黄嘴里最先冒出来的。苏御心中不大高兴,却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老黄揪出来。随后苏御去李家货栈,小嬛和冯瑜一路跟随。

    或许是冯瑜也听到了那些闲话,表面上显得有些别扭,走路时还故意躲着苏御,可她却不时偷笑。

    小嬛似乎看穿冯瑜心思,骂冯瑜别不要脸胡思乱想,不是你的永远都不是你的,瞎了心容易丢命。一个卖身契丫鬟,跟掌权小姐抢男人,你自己考虑好下场。就算小姐不说话,胡荣、王珣也饶不了你,把你丢进井里,也没处伸冤。

    冯瑜一听这话,撂下脸来:“我什么也没说,都是别人冤枉我的。”

    小嬛正色道:“有没有冤枉你,你自己心里清楚。看把你能耐的,我这个小姐指定的丫鬟都忙不过你了。抢着给姑爷送肉倒酒,就怕别人看不出来你殷勤是不是?私下里你怎的殷勤,我都不会说你。这大天广众的,你也不注意点影响。传到小姐耳朵里,看怎么收拾你。比你点了小仓严重多了。”

    冯瑜乜斜撇嘴:“小姐心里根本没有姑爷,她才不会管。”

    小嬛气道:“你个缺心眼儿的,小姐的猫现在小姐也不喜欢了,可你能把那猫抱到自己家里去吗?不喜欢归不喜欢,但人是小姐的,轮不到你去碰。唐翡对姑爷心思比你更重,可你看她多会隐藏,人家只用眼神去勾,唯独你傻乎乎的。”

    ——

    来到李勋屋里,屏退下人。

    苏御一笑道:“那些兄弟嘴上不服你调遣,可实际上他们都在为神教办事。他们车轮战似的跑到万花楼找朱雀‘聊聊’,朱雀也终于顶不住了。”

    李勋笑了笑。

    苏御又道:“刚才朱雀派她的妹妹来找我,送来一张纸条。纸条上有那个被杀之人的讯息。至今为止,这个被杀之人的家属还不知他们家人被谁所杀。这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据此可以去找唐恂谈谈。我们不揭发他的儿子,他也别在家族大会上捣乱。”

    李勋点了点头:“下午属下就派人去告诉各位大旗。可是…”

    李勋欲言又止。

    苏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红黑神教的教义我是清楚的。唐冕犯下杀人大罪,如若我替他隐瞒,会让神教弟兄们心寒。你告诉大家,我会在家族大会之后,把这件事渗透出去。冤有头债有主,让死者家属知道是谁杀了他们的家人。但他们是否去官府打官司,能否打赢,我们就不必管了。我们不是佛,我们不必普度众生。”

    李勋恭敬道:“属下记住了。”

    随后苏御问李勋,现在货栈账上还剩下多少钱?

    李勋说,只剩下一千多万了。

    苏御颇为震惊,告诉李勋开始提前囤纸,不能再只出不入了。另外手书一封,让李勋去万花楼找朱雀,把那五百万拿回来。全用于囤纸。苏御预言,家族大会之后,六大财阀就要展开新一轮囤货计划,我们要在他们动手之前囤一批。但不要太急,如果被六大财阀发现,惹得他们更换目标,那就不美了。

    ——

    苏御打算在家族大会的前一天晚上去找唐立、唐恂谈一谈。

    而现在这段时间,就成了空闲时间,甚至觉得有些无事可做。故而去小仓里看了看。正见到欧阳镜醉醺醺地倒在床上,不时还说句梦话。梦里他似乎见到了仙女,让他垂涎三尺。苏御很是纳闷,这家伙已经成了净人,为何还能做这种梦。

    看来他毒入骨髓,短时间内不能改变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这欧阳镜,自从把礼物送到唐灵儿那里之后,就好像交了房租的租客一样,心安理得地住在耳房小仓里。他常说,住在这里,给我一个顶级酒店的高间我都不换。出去与人说,我住在安乐郡主府,倍儿有面子。

    “喂喂,醒醒。”苏御推了推欧阳镜。

    欧阳镜勉强睁开眼睛:“呃…,干啥?”

    苏御掏出薄荷叶递出去:“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欧阳镜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接过薄荷:“借钱啊?”

    苏御道:“不是借钱,而是想让你入股,跟我一起做买卖。”

    “什么买卖?”

    “囤纸。”

    “囤那玩意干什么?稀烂贱的东西。”

    “过一阵就不贱了。”

    “你有什么内部消息?”

    “嗯。在我接管大仓的时候,唐灵儿曾经跟我说过。”苏御敲了敲床帮:“我提供场地,你出钱。怎么样?到时候我保证出货。另外我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说。”

    “造纸厂。我觉得现在的造纸有大问题。他们只用木浆。成本太高。”

    “那你的意思是?”

    “我打算买下一片竹林。”

第一三一章 左耳

    苏御打听了一番,听说距离洛阳最近的竹林,在永固城鹿桥驿附近。不算很近,而且那片竹林是庚亲王赵准的地盘。与亲王打交道,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故此苏御打算过一段时间再说。于是又把注意力放到其它产业上。

    战争结束以后,洛阳城里的地皮和房产价格呈现上涨趋势。苏御认为,由于这次梁朝反击比较彻底,因此二十年之内北方胡人都缓不过劲儿来。长时间的和平,洛阳这样的帝都之城,未来房价必然以几何级倍数增长。

    苏御打算大量购置房地产,可现在手里没钱,于是想去贷款。

    现在东府的吃饭问题刚解决,外债依然是天文数字。苏御估计,就算东府全力还款,五十年也未必还得清。这时苏御自然不能以唐家姑爷的身份出去贷款,否则非碰一鼻子灰不可。于是苏御就去找孔硕和欧阳镜贷款。

    孔硕贷给苏御一个亿。

    欧阳镜也答应贷给苏御一个亿,但现在欧阳镜身上没钱。

    此时欧阳镜的案子已经被华州府受理。华州府尹,符大人,先接到唐灵儿的密信,又接到刑部发来的公文,立刻重视起来,已经把那个打人的商人关进地牢。只等着欧阳镜回华州,就会开堂审理。

    最近欧阳镜打算回去一趟。除了打官司,照顾一下家里,还要取钱。欧阳镜的资产到底有多少,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估摸着十几个亿是有的。在华州地区,欧阳大官人还是很有名气的。

    苏御说事不宜迟,房子这东西越早买越合适,趁着现在房价还没开始暴涨,正是抄底的时候。你要是有现钱,就赶紧去取,到时候我会让军驿帮你运钱。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把几位嫂子带来洛阳。我保证你的钱和媳妇不会落到土匪的手里。

    欧阳镜心动了,于是踏上回家之路。

    大梁朝建立一百多年,朝廷早已发现京都房价是个大问题,因此限定每户只许购买一套房子。想多买,就必须缴纳重税。面对这个难题,苏御倒是很有办法,因为神教弟兄足够多。用他们的户籍购买房产,便可以避开重税。现在城南的地皮还处于低价位,苏御认为这是一个捞钱的绝佳机会。

    从孔硕那里贷来的钱到手以后,苏御就带着李勋等一群人到处买房。而这件事并不是保密的,不久后东府的人都知道,最近郡马爷又在做大买卖,据说买下了半个洛阳城。当然,这一定是谣言。而谣言的夸张程度,永远不要用正常思维去想。

    其实苏御只是在南城十几个坊里,各买了一套小院子而已。怎么可能有他们说得那么夸张。一个亿,在普通人看来确实很多,可是洛阳城里藏龙卧虎,那点钱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就好像一个打水漂的石头子,很快就被淹没在汪洋大海之中。

    利用买房产作掩护,苏御还在秘密囤积纸张,什么纸都囤,宣纸、白纸、黄纸甚至是纸扎、年画之类的,只要是纸制品都要囤积一些。据说李家货栈第一进院子已经块囤满了。

    最近苏御很忙,早出晚归。

    而就在这时,苏御竟然获得一个惊喜。唐宽家的一个小厮因为与唐宽小妾私通被发现,差点被打死。结果他跑了出来,又被唐金截获。唐金把小厮送到苏御手里,说,这小子可以证明唐宽和唐立、唐恂串联谋位。苏御很高兴,让小厮留在李家货栈,并且好吃好喝招待着。这小厮极为好色,苏御还给他找了一个伎人陪伴。而唐金回去告诉唐宽,那小厮已经被他处死。而且还递给唐宽一个左耳。

    ——

    四公子府。

    唐宽笑眯眯倒在躺椅里,轻轻晃悠着说:“苏御突然停手,看来他觉得自己有把握了。呵呵,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谋士李响坐在一旁,收拾棋盘,黑白棋子一颗颗落入篓中。

    唐宽收敛笑容,扭头盯着李响,低声道:“其实唐冕的那点事,我早就知道。”

    李响哦了一声。

    唐宽继续道:

    【当初小冕闯了祸,不敢跟唐恂说,就来找我。跪在地上求我,让我想办法把这官司消了。

    我说,你不是也死了五个人么?那你就一口咬定,是李漠白杀的那个人。当时你看到了这一幕,就命令你的五个手下,见义勇为,捉拿杀人犯,结果也被李漠白干掉了。这不就完了?你不但无罪,而且还成义士,岂不美哉?

    那傻小子听我这样一说,立刻就要去报官,却被我拦住。

    我说,这种事儿别人不主动来找你,你就不必主动去找官府。那个死鬼的家人连行凶之人是谁都不知道,就算他们去报官,这也是个无头官司。

    这种官司,官府才懒得管。就算苦主家里出钱贿赂,官府也不过是派几个衙役去现场看一看,应付了事。】

    李响点头:“麻烦不上门,何必找麻烦。”

    唐宽冷笑道:“如果让他去报官,我又拿什么要挟唐恂呢。呵呵呵。”

    李响也冷笑几声。

    唐宽又道:“后来我去官府打听了一下。那家人并没有报官。当时我还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我也没深究。我还担心,一旦深究,反而会引出一些麻烦来。回头我就对唐恂说,你儿子的事,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只要以后小冕老实一点,一定不会出事的。从那以后,唐恂就很感激我。可没想到的是,两年多以后,竟然又被苏御翻了出来。他吗的,难道他也想跟我一样,用这件事要挟唐恂吗?哼,我看他是白日做梦。我在东府掌握财权二十年,还不如他刚来两个月?我知道唐恂的烂事,比他多得多。”

    李响点了点头:“是啊,正因为这一件事,唐恂是不会怕他的。”

    唐宽伸手指着李响:“我觉得你上次给我出的主意很好。”

    李响顿了一下:“哦?”

    唐宽站起身:“上次我否定了你的提议,不过现在,唐立家的烂事儿太多了。我想帮也帮不上忙。我想他这次一定是在劫难逃。既然他都保不住了,岂能来帮我。那干脆我就取代他的长老位置。到时候东府三个长老,我和唐恂同意我来掌管财权,唐振再怎么支持唐灵儿,也是无济于事。”

    李响一皱眉:“唐立会同意么?”

    “他凭什么不同意?他敢不同意?他自己的事,唐轩的事,唐鸿的事,哪个是小事?”唐宽一瞪眼:“他已经落到这个地步,就算他赖在长老的位置上不下来,家族还能允许他当下去吗?还不如他主动一点,在商讨财权之前,先把长老的位置让给我。到时候,我还能杀苏御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我能掌握财权,我允诺给唐立的好处,依然会给他。你说,他有什么理由拒绝我?他敢拒绝吗?”

    李响沉吟:“那么四爷打算什么时候与唐立谈这件事?”

    唐宽想了想:“就在开家族大会的前一天晚上。”

第一三二章 乜斜

    岁月如梭,明日便是唐氏家族大会的日子。

    会场设在唐氏祠堂前面的大院子里,据说到时唐家所有头面人物都会参加。哪怕是距离族长超五福的唐氏族人,也要派本家年纪最大的人来列席会议。“八大姓”家族头面人物,也被邀请列席会议。

    粗略统计五百人。

    族长唐宁是一个场面人,好面子,讲排场。即便唐氏门阀外债累累,依然要大排宴宴。各饭堂都在加紧置办,杀猪宰羊,忙得热火朝天。

    陈太后还特意送来一头牛。

    梁朝对“农耕牲畜”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牛的宰杀条件已经写进律法。即便牛死了,也要向当地官府报告。官府派人检验牛尸没有问题,才可以动刀解牛。如若有人胆敢触犯相关律法,轻则鞭笞,重则蹲监坐狱。

    当然,陈太后要杀牛,那就另当别论了。最铿锵最不要命的御史们都不吭声,哪个衙门敢管掌权太后。一句话说不好,扎了太后的肺管子,脑瓜子飞到二里地以外挂起来,枭首示众,何苦来哉。

    自打陈太后掌权以来,别说普通官员,就是被先帝赐予免死金牌的御史们,现在也不敢乱说话。先帝的免死金牌,在太后眼里好像没什么大用。举着金牌说话的御史,已经被太后弄死三个了。

    太后嘴上不说处死,只说:先帝托梦哀家,说生时与你们亦君臣亦师亦友。十年不见,甚是想念。因此哀家赐你们殉葬洪陵,去陪先帝。这是光荣使命,不可拒绝。

    三个冒死直谏的御史殉葬洪陵之后,先帝就没再想过谁。

    可想而知,此时大梁王朝言道阻塞,早已成了大问题。

    不过最近宫里传出一个消息,刚刚被封为懿贵妃的曹玉簪向太后提议:以后不杀御史。而且只让年轻人当御史,他们的任务就是“不讳直言”。太后竟然同意了,并且让皇帝亲自颁发圣旨,布告天下。

    可至今为止,也没有哪个御史真的敢在朝上乱说话,生怕先帝又给太后托梦。

    “今天晚上,我要去见见唐立和唐恂。”苏御在唐家祠堂逛了逛,发现这里没有自己的座位,便又走了出来,对李勋道:“我先去问问唐灵儿,唐振到底回不回来。如果不回来,是否有别的什么安排。”

    李勋低声问:“晚上行动的时候,要不要带几个弟兄?”

    苏御摆了摆手:“我更希望带着唐灵儿一起去。唐灵儿只要一动,林逍、李封、张广就会跟着去。如果唐灵儿不去,我再考虑是否自己带人。你在李家货栈等我消息就好。盯着点那个小厮,千万别让他跑了。他可是我的底牌。”

    “苏堂放心,我回去以后,亲自盯着他。”

    ——

    傍晚,唐灵儿才从唐家祠堂回来,下车、上楼的速度都很快,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小嬛见小姐回来,小跑把消息告诉苏御,还特意叮嘱说,小姐看起来不太开心呐,姑爷去了,别呛着小姐说话才好。

    苏御答应一声,来到小楼前,与王珣打了声招呼,便上楼去了。

    唐灵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站在窗边向远处望去。此时她正站在西窗前,脸上一抹晚霞之色。

    苏御轻咳一声,唐灵儿不回头道:“何事?”

    “我想你也知道,明天大会必然不轻松。”苏御也走到窗边,与唐灵儿一起望向夕阳:“明日家族大会上,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今天晚上,就是我能帮你的最后时刻了。我手里有唐立、唐恂、唐轩、唐洪、唐冕的罪证。都是石锤证据。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去找他们谈谈,让他们在明日大会上,别扯你的后腿。”

    唐灵儿微微仰头,脸上毫无表情变化,道:“你是担心唐立和唐恂支持唐宽取代我吗?”

    “是的。”

    “我是否掌握财权,与你有何关系?”唐灵儿揉了揉手指:“自掌权以来,无时无刻不为东府操心,劳心费神,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如今东府外债累累,通过我的财权,你又能捞到什么好处?即便财权落到唐宽手里,也不影响你唐家姑爷的身份。你依然可以通过东府银仓给孔硕之流洗钱。也可以带史进冲跑去北市为孔硕撑腰。还可以带着你的朋友在城里大肆购买房产。”

    唐灵儿目不斜视:“既然对你没有影响,又何必如此费心为我考虑?”

    苏御轻啧一声,玩笑口气道:“你这丫头,从小儿你爹惯着你,长大了你哥惯着你,是不是就不会好好说话了?”

    “你……!”

    “你别跟我瞪眼睛。”苏御正色道:“如果唐振与你早有商量,你们有把握控制东府财权,又或者你已经打算放弃,那你就当我是白费功夫。如果唐振压根就没打算回来,而你又不想放弃财权,我看你还是听我的。你先回答我,唐振到底回不回来?他藏哪去了?他为什么藏起来?身为大司马,梁朝三公,当朝一品,突然消失大半个月,这很不正常。别用一些鸡毛蒜皮的理由来搪塞我,我没那么好糊弄。”

    苏御与唐灵儿站在窗口吵了两句,王珣站在门口傻住了。过了一会儿,她轻悄悄地离开,来到一楼大厅,把楼下的丫鬟赶跑,并把一楼门关上。此后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一楼大厅里,攥着手帕。

    半晌,楼上再无声音。

    忽而有脚步声,听声辨向,二人似乎已经落座。

    唐灵儿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有他们多少证据,说来给我听听。”

    苏御从兜里掏出一大摞子文件,那些文件早已根据事情大小,排好顺序。苏御说一个,递给唐灵儿看一个。那一摞子文件还没说完的时候,唐灵儿脸色微变。

    “你从哪弄到的这么多消息?确定都是真的?”

    见唐灵儿认真了,苏御来了兴致:“那是当然。”

    苏御凑了过来:“我之所以认定唐宽一定会搞事情,还因为在我办这些事的时候,他竟然派人要杀我。”

    “你说四哥要杀你?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何不与我说?”

    “跟你说,你能信吗?那可是你亲四哥。疏不间亲么,咱不是外姓人么。”

    苏御揶揄两句,唐灵儿眉眼低垂,目光乜斜。

第一三三章 见唐立

    令苏御感到奇怪的是,唐灵儿也不知道唐振为什么还不回来,她甚至不确定唐振是否真的去了长安。这还涉及到另外一件事,陈太后让妃子殉葬之前,曾找唐振在文书上签字。陈太后是怎么知道唐振在哪的呢?

    唐灵儿拿出一封信交给苏御,那是林崇阳写给林婉的信,信中提到一个女子,竟然是苏小桃。林崇阳说,想让姐姐找家里父母说说,让父母找媒婆去苏家提亲。还说自己希望调回洛阳。苦于总也见不到唐振,希望姐姐适当走动。

    信是通过军驿发过来的,就是三天前写的。也不知林崇阳是出于什么考虑,这事只跟姐姐说,却不直接跟父母说。或许是家里父目早已给林崇阳安排对象,可林崇阳却看不上的缘故。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根据林崇阳写给林婉的信来看,林崇阳竟然不知道唐振在长安。林崇阳已经从华州府调去长安,成为镇守长安的神策第一师第三旅副参将。作为副旅校级军官,不知道唐振去了长安?

    这正说明唐振可能压根就没去长安。如果不是因为林崇阳的这封家书,连唐灵儿都被蒙在鼓里。

    苏御盯着唐灵儿的眼睛,唐灵儿也盯着苏御的眼睛。

    苏御觉得唐灵儿在撒谎,她为了圆谎,编造出一系列话题。而林崇阳对苏小桃有好感这件事,估计是从苏小桃在郡主府住的那段时间里透露出的。

    唐灵儿收敛目光,拿出香粉掸了掸:“哥哥办事向来胆大心细,不过他想办什么事,通常不喜欢张扬,也不喜欢与外人商量。比如让我承担东府财权,他只是事先争取我的意见,然后就把一切路都铺好。

    路铺好了,我走上去,他就不管不问了。把剩下的事完全交给我自己去处理。前两年家族大会的时候,家里没出现过吃饭断顿的问题,我也没很得罪两位长老。即便如此,每次家族大会上,都会针对财权讨论一番。

    今年的情况很糟,我自己心里有数,本以为哥哥会出手帮我的,可到现在他还没回来,我倒是觉得哥哥可能放弃了。”

    唐灵儿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而且语气听起来不刺耳。

    苏御坐在那里,伸手推了推那些文件:“先去找唐立吧。只要唐立态度坚定,就算唐恂帮唐宽也掀不起风浪。”

    唐灵儿点了点头:“是的,即便哥哥不来参加家族大会,大家也知道哥哥一定会支持我。另外两位长老,只要有其中一个愿意支持我,我的位置就是稳固的。不过唐恂家的问题也蛮严重的,我倒是希望两家都走走。我也愿意帮忙他们继续隐瞒下去。不过唐立的问题有些严重,我希望他能在家族大会上主动爆出自己的错误,到时候我会尽量帮助他。而他的大儿子唐轩,必须受到制裁。”

    苏御问:“为什么不是唐鸿?”

    唐灵儿顿了一下:“唐鸿虽然闹出几条人命,但那是他私人的事。他自己藏得好,官府查不到他的头上,我也懒得管。我只管与钱有关的事。唐轩欠下那么多赌债,必须由他自己来摆平。实在无法摆平,就让他去坐牢抵债。我东府不管。”

    苏御目光一斜,仔细看了看唐灵儿。

    这个女人身上有冷血成功者的潜质。她表面上总把道德摆在最高的位置上,比如她很讨厌“安乐郡主”这个称号,她觉得前几任“安乐郡主”生活作风不好,因此不允许下人们在家叫她郡主。

    可实际她考虑问题的时候,道德往往是排在最后一位的。说起唐鸿杀人,根本就是轻飘飘的,就好像在说“杀几个草民能怎的?”而提起唐立抵押唐氏祖产,和唐轩欠下赌债的时候,她却一脸凝重。

    而唐恂那边,她又是另外一种态度。唐冕只是杀了一个人,她却揪住不放,因为她手里没有唐恂家里其它罪证了。

    苏御道:“唐立的事不能操之过急。应该先稳住他,让他帮你渡过这次难关,而不是逼着他在家族大会上承认错误。只要你的位置坐稳了,他的事倒可以从长计议。如果把他的事办好,他就成了你的死党。甚至可以不揭露他的事。”

    唐灵儿点了点头:“照你所说,自然是好,可将来却要花不少钱。”

    苏御笑了笑:“战争结束,凭借唐家的势力,经济一定会缓过来。回头再看这些钱,对唐家来说不算大钱。哪怕因为这件事再让东府断几顿饭,唐立也不会再埋怨你什么。反而会感激你。”

    唐灵儿思忖片刻,觉得苏御的说法是对的。随后“小夫妻”带着胡荣、王珣、林逍、李封、张广等一大群人,以“慰问长辈”为理由去了唐立家。

    当唐立听到唐灵儿细数他的过错时,老脸上阴晴不定。到了后来,他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站起身,压抑地道:“灵儿,无论如何,我也是你的亲叔。怎的,你要置我于死地不成?”

    唐灵儿道:“今日既然开诚布公与叔叔说起这些事,就是想让叔叔知道,灵儿有心帮叔叔摆平这些事。只要叔叔明日在家族大会上帮灵儿一把。”

    唐立冷笑两声,坐了下来:“我已经老了,快到寿了,这个长老的位置,已经坐得腻了。既然我家里的这些烂事儿都被人翻出来,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当这个长老?我看灵儿还是不要费心了,如果我一个人死能一了百了,干脆让我死了算了。少来折磨我。”

    唐灵儿一皱眉:“叔叔还想怎样,不如直说。”

    唐立苦笑道:“如果灵儿能答应把唐轩和唐鸿的事也摆平,我倒是愿意将来把长老的位置让给你!”

    唐立这句话一定是打动了唐灵儿,可是唐灵儿想了想却说:“唐家一百多年来,从来没有女子当过长老。”

    唐立摇了摇头说:“事在人为。只要我和唐振全力支持你,怎知道一定不行?再说,你是招赘的郡主,又不是外嫁的丫头,岂能当普通女儿论?退一步说,如果你实在选不上,也可以让与你感情好的哥哥来当么。比如老七、老十三、还有老十七唐延。我知道,唐延不光与你走得近,而且与姑爷走得也很近,姑爷还在北市为唐锦安排事做。看来,相处很融洽么。”

第一三四章 家族大会(一)

    唐灵儿“慰问”唐立,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随后便与苏御离开唐立府,转而去“慰问”唐恂。

    苏御、唐灵儿前脚刚走,屏风后走出一人,恶狠狠地盯着唐立。

    “五叔,难道你这是答应灵儿了吗?”唐宽脸色极为难看。

    唐立慢慢转过身来,沉声道:“你们双方都掌握我的情况,我敢得罪谁?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唐宽坐进椅子里:“我还是想听五叔说说看。”

    唐立冷哼一声:“你们都答应我,如果我支持你们,就会帮我摆平我家的事。可相反,只要我不支持其中一位,就一定要搞臭我。让我当不成长老。既然肯定当不上长老,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可以这样办。明日家族大会上,我不吭声。无论是你,还是唐灵儿,我都不支持,也都不反对。”

    唐宽一瞪眼:“她在位置上,而我不在位置上。你这样和稀泥,就是在帮她。”

    唐立道:“我的长老位置可以给你,算作补偿,但肯定不是这一届。”

    唐宽冷声道:“我明白五叔的意思,你是想等唐灵儿帮你把屁股擦干净,然后再考虑出让长老的事。到时候别人就无法要挟你,而唐灵儿也被你拽上了贼船。五叔打得好算盘啊。可是我没那么蠢,我不同意!

    明日,你必须支持我。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你不要以为我知道的事比唐灵儿少。我在唐家掌权多少年,你不是不清楚。唐灵儿还在玩泥巴的时候,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的烂事多着呢!唐灵儿能让你当不成长老,我能让你当不成人!

    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呵,要不要我帮你数一数,你在军中干过的好事?那可是关系到整个唐家,甚至大梁朝的生死存亡。

    五叔,我劝您,还是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

    唐灵儿离开唐立府的时候,脸上稍有笑容。

    一起去见唐恂的时候,她还与苏御并肩同行,不再像以前那样,自己一个人快步走在前头。这倒是让苏御觉得很受用。

    由于唐恂的烂事比较少,所以在唐恂府上时不能太嚣张。那件事毕竟是他儿子的事,如果唐恂突然来一招大义灭亲,唐灵儿就没咒念了。

    所以来到唐恂府上,还是很客气的,叔叔长,叔叔短,把唐恂哄得挺开心。聊了半天,对于明日的家族大会,竟然只字未提。

    离开的时候,唐恂还亲自送唐灵儿,半路上唐灵儿才低声对唐恂提起唐冕的事。

    唐恂立刻拉沉脸。

    唐灵儿道:“只要叔叔不拆灵儿的台,这件事必然妥善处理。”

    唐恂闷声,竟然没说话。

    尚未走出府门时,苏御提醒唐灵儿:“灵儿,这事办得浅了。并未把这件事发挥到最大。”

    唐灵儿道:“我只是提醒他一下,明天别太为难我。只要唐立支持我,我就可以坐稳这个位置了。他最好别自讨没趣。”

    苏御不太认同唐灵儿的观点,可此时唐灵儿主意已定,苏御也是没辙。

    心中一个劲儿地感叹:惯养大的女儿,就是任性。女儿富养而不严教,害处甚大。

    ——

    次日卯时许,天蒙蒙亮,家族成员五百人,在唐氏祠堂里跪倒一片,老族长唐宁带领几位长老,给祖宗上香。

    礼仪繁琐,直到辰时才完毕。

    家族成员按等级落座。

    最高处摆着唐氏老祖宗唐羽的牌位,其下是八大功臣的牌位。

    牌位下方便是族长唐宁的座位,其它四位长老分立两旁。唐振没来,但唐振的位置依然留出来,空在那里。

    长老们背北面南,其余人背南面北。

    以族长为中心,五福之内的亲戚,辈分等于或高于唐宁者,坐在第一排。

    出五福的唐家老爷、姑奶奶坐在第二排。诸位夫人,包括唐宁府上夫人,和四位长老正室。也坐在第二排。按理说唐秋应该坐在这一排里,可苏御发现唐秋今天没来。

    其次是唐家诸位公子,唐灵儿也坐在这一排当中。

    再次是唐家诸位女儿。唐灵儿之所以要比她们靠前,是因为唐灵儿是招赘女,算儿。

    再后来就没座位了,以嫡长孙唐麒为首,包括诸位公子的夫人、少爷一律站着。苏御自然也是如此。

    苏御竟然被礼官安排在一群夫人堆里,颇显无奈。唐延见状,把苏御拽到唐麒队里,结果又被礼官给推了回来。礼官没给唐延这个面子。唐延老大不高兴。可是在这家族大会上十七公子也不敢造次,只能忍了。

    既然来当上门女婿,就甭觉得别扭。苏御身材高,仿佛鹤立鸡群,视线反而更好了一些。身旁站着的是唐延夫人甘氏,小巧玲珑,是个爱说话的。还因为儿子唐锦的事,感谢苏御两句。

    辰时初刻,族长唐宁站起身,首先发言,他细数过去一年,唐家的诸多变化。把这一年间发生的事,不分好坏,各自说来。八十岁的人,脱稿讲话,依然思路清晰层次分明,言语铿锵有力深入浅出,不禁令人折服。苏御认真听着,心中感叹,这唐宁不愧是当过兵部尚书的人,他说话时简明扼要,就事论事,不掺杂个人情绪,令听者心腹口服。

    其次是二长老唐炯发言,唐炯说,这一年来,唐家出现不少上进之士,文武两科都有人才涌现,可喜可贺。勉励年轻人继续努力,为唐门争光。希望通过本届大会,加强对年轻人的教育投入。

    二长老发言结束,场下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一些上进学子脸上泛起笑容。

    随后是三长老唐立发言,相比于前两位,唐立的格局显得小了一些,他并没有从全局出发,一张口就直说东府财经一事。说这一年来,东府财经紧张,许多礼仪之事都被耽误,别说增加教育投入,就是吃饭都一度成为首要问题。希望在新的一年里,东府财政能有所改观,别让族人失望。

    唐立一番言论,引起不小波动,有人窃窃私语。听他们说话,多是对唐灵儿不利的。

    最后是四长老唐恂发言,自打唐恂来到祠堂,就一直沉着个脸,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此时终于轮到他说话,猛地站起身,话题直指唐灵儿:

    “老话说,女人当家房倒屋塌,我看这话说得很对。当初把东府财权交给灵儿,我就曾反对过。可是唐振骄傲独裁,在他力挺之下,我也做出让步,只说以观后效。如今三年过去,东府财政一年不如一年。每家每户吃饭,都定时定量,尤其在今年正月、二月和三月初期,更是出现没有晚饭吃的情况。我唐家祖宗创业以来,何曾如此?这简直是我唐家奇耻大辱!”

第一三五章 家族大会(二)

    真没想到家族大会如此激烈,刚一开场,用唇枪舌剑来形容都不为过。唐立刚开了一个头,唐恂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手指唐灵儿一顿数落。

    面对这种情况,上辈子看惯董事会风云的苏御倒不觉得意外,诸懂事拉帮结派很正常。有的懂事成员,事先商量好以后,会场临时变卦的情况时有发生。为了应付这帮家伙,苏御往往会留有后手。可唐灵儿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她能否经得起考验,着实让人捏把汗。

    在长老会质询的时候,其他人没有资格插嘴,哪怕是四公子唐宽也只是邪笑不语。

    那些支持唐宽的公子们,都觉得事情进展顺利,有的甚至按捺不住情绪,低声向唐宽送去祝福。而支持唐灵儿的公子们,则是脸色黯然。尤其是十七公子唐延,显得有些坐不住了。他一个劲儿地给唐灵儿使眼色,示意灵儿尽快站起来说两句。不能一味听两个老东西说话。

    唐灵儿一开始只是听着,希望两位长老能突然话锋一转,可她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那一刻。她不清楚这二位为何如此表现,难道他们有恃无恐?

    很显然,唐振不在家的时候,唐灵儿显得势单力孤。长老会里没人替她说话。不能坐以待毙,唐灵儿站起身道:

    唐灵儿一番话过后,台下议论之声几乎全无。可唐恂却厉声道:

    “别人可以说‘没想到’,但掌握家族财权的人没有资格说‘没想到’。你的一个失误,可能导致整个家族崩溃瓦解。到时候你承担不起,长老会也承担不起。你说你有诸多难处,可当年唐宽掌财权时,外面的仗少打了吗?唐府的财务垮掉了吗?用我们这些人饿肚子了吗?为何唐宽掌权没有这些问题,你掌权就有这么多问题。难道你不觉得羞愧吗?你不觉得应该把位置让给更有经验、更有头脑的唐宽来坐吗?”

    这时唐立要说话,却听到唐宁轻咳一声:“老七,不要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唐宁话锋一转,和气道:

    唐宁的一番话出口,倒是让苏御大感意外,打乱了苏御的计划。

    苏御还在想,如若唐立和唐恂继续攻击唐灵儿,自己就应该跳出来说两句。把他们的罪证抛出去,再把唐宽勾结两位长老的证据抛出去,就足以捣乱这场质询。用这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方式,帮助唐灵儿保住财权。至于后面的烂摊子,就交给唐振以后去处理。

    可现在唐宁的这番话,嘴上说不干涉东府财务,可实际上他已经干涉了,并且划出道道,让大家投票选举。

    唐宁这一手,让唐宽和唐灵儿都感到一些措手不及。

    如果唐宁的话被长老会通过,那下面就是拼唐宽和唐灵儿的人缘了。

    很显然,这两位平时都不是很重视培养人缘,一旦选举起来,这个结果将很难把控。

    老族长唐宁的话很有分量,唐立、唐恂都坐在那里思考着什么,而不说话。

    唐宽眉头紧锁,眯了眯眼睛,身边有人七嘴八舌说些什么。

    唐灵儿孤零零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苏御站在女人堆里,听这帮女人低声说话,她们言谈之中多是支持唐宽的。

    苏御右边是唐府的一群少爷,以唐麒为首,也在低声讨论,他们那边倒是多有支持唐灵儿的。

    苏御灵机一动,高声喊道:“族长之言果然高明,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让东府各家代表来决定谁来当这个家,最为合适。我相信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军国大事高于各家小事。没有国,何来家。没有将士浴血奋战,何来我等太平生活?

    如若将士们因缺粮而战败,我等现在或许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又或者成为亡国之奴供胡人驱使。就好比五胡乱华之时,男人被斩尽杀绝,女人沦为生孩子的工具。何其惨也。

    刚才七叔还说过一句话,说女子当家房倒屋塌,苏御也很赞同这个观点,既然如此,那就让唐家血性男儿来投票,女人们就别跟着瞎参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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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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