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跨越城市
哐当哐当。
地铁撞击轨道的声响规律地响动着，整列车厢里就只有陆潜一个人，半梦半醒之间仿佛进入宫崎骏的电影一般。
原本陆潜是想要开车的，但自己现在意识也不清醒，开车可能还更加危险，于是就干脆搭乘大众交通了，没有想到，地铁在凌晨也仍然运营，只是班次减少了许多。
摇摇晃晃之间，陆潜脑海里的思绪反而打开，关于“突袭”剪辑的方式又产生了几种灵感，可以尝试看看，从林汉洲到地铁都是如此，陆潜怀疑自己确实闭门造车太久了，大脑需要一些新鲜空气才能够打开思路。
一边想着回去可以再尝试看看不同剪辑方式，一边就已经抵达了傅黎的公寓所在地。
距离，比记忆中的远一些。
傅黎，齐眉最好最好的朋友，曾经也是他们最亲密的小伙伴成员之一，但因为陆潜和齐眉的分手也渐行渐远——
纪叙选择了陆潜，傅黎选择了齐眉，就好像站队一般，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自然而然就划分了界限，他们都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说话了。
以前，他们隔三差五就在彼此的公寓窜门，陆潜记得傅黎家也非常近，好像就地铁一站路，步行的话也就只有三条街而已，想要找齐眉的话，不是在陆潜公寓就是在傅黎公寓，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些地方。
但现在看来，从陆潜公寓抵达傅黎公寓也需要十五分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近。
三楼。
站在公寓门楼，陆潜有种转身落荒而逃的冲动，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深更半夜再加上繁忙工作而导致意识不清醒，他怎么就来到傅黎公寓门口了呢？
深呼吸一口气，强制性地摁住自己转身的冲动，然后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
陆潜站在门口，耐心等候着，几乎好像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然后公寓门打开了，但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傅黎，而是一位男士，只穿着宽大四角裤的一位男士。
睡眼朦胧，几乎就要睁不开眼睛，含糊不清地打起招呼。
“晚上好，请问你找谁？”
陆潜愣了愣，“这里是傅黎的公寓……”
但问话还没有说完，傅黎披着一件睡衣就已经出现了，华丽的紫色点缀着大朵大朵盛开的鲜花交错，依旧是熟悉的傅黎风格。
傅黎还以为是派对客人去而复返，快步跑了出来；结果看清楚眼前之人，脚步就紧急刹车放缓了下来，前一秒还睡眼朦胧的眼神下一秒就流露出全身警戒地神色。
那位大裤衩男士似乎察觉到空气里流动的紧绷，傻乎乎地露出一个笑容，“你们认识啊？”
陆潜看着傅黎狠狠瞪圆的眼睛，“算是吧。”
傅黎将凌乱的长发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后就反应了过来，“看来她终究还是给你打电话了，我就告诉她，她应该把你的电话删掉的。”
陆潜耸了耸肩，“附议。”
没有想到，这一句话却让傅黎直接炸毛，“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气氛稍稍有些紧张。
那位裤衩男士也不知道是没有看出来气氛的紧绷，还是为了缓解气氛，笑盈盈地朝着陆潜伸出了右手，“我是麦灏……”
但话音还没有落下，就已经被傅黎直接阻止了，摇了摇头，“没有必要介绍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麦灏有些手足无措。
陆潜哑然失笑，“话不要说死，我们都以为再也不会见面，又有谁能够想到今晚呢？”
傅黎流露出嫌恶的表情，“不要油嘴滑舌，这一套对眉眉有效，但本小姐就只是觉得你很油腻。”
傅黎就已经准备关门了，这让陆潜有些无奈，摊开双手。
“记得吗？不是我主动要求过来的？”
傅黎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狠狠地瞪了陆潜一眼，但终究还是没有关门，拉着麦灏回去。
陆潜拉住了缓缓关闭的门板，在门板自动关上之前，及时推门进去。
上一次过来傅黎公寓是什么时候来着？两年前？还是更久？时间的烙印已经有些模糊，不太确定，但视线里的装饰和摆设似乎没有太多变化。
茶几上依旧是摆放着每隔三天就会更换的鲜花，那张破旧的姜黄色沙发依旧和记忆中一样，悬挂在书桌上放的风景照片依旧整齐摆放，就连他为傅黎和齐眉拍摄的那张照片也没有消失——
也许，比起对摄像师的厌恶来说，傅黎还是更加珍重姐妹淘的情谊吧。
如果是以前，陆潜应该会熟悉地找个地方坐下，但现在想想，还是不太合适。
特别是傅黎去而复返地站在姜黄色沙发的另一侧，如同保护崽子的母豹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陆潜，仿佛只要他做出任何一点点举动，她就会直接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显然这不是坐下来把酒言欢的气氛。
“派对怎么样？”
陆潜试图化解尴尬气氛，但傅黎完全拒绝合作，双手盘在胸口，就这样狠狠瞪着陆潜。
“你好像重新粉刷了？”
“没有。”
“你的室友更换了吗？”
“不关你的事。”
“所以他是你新的约会对象还是已经确定关系的男朋友？”
“不要表现得好像你在意一样。”
无论陆潜说什么，傅黎都如同防弹衣一般，刀枪不入，这让陆潜有些无奈。
他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放弃尝试，“那么就让我们安静地站在这里，放任尴尬蔓延，反正我对沉默没有意见。”
傅黎是一个性格活泼的，她最没有办法忍受的就是沉默和尴尬，所以她就是派对上最好玩的那一类型人，总是能够想到办法活跃派对气氛，让气氛热闹起来。
果然。
安静蔓延开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短短不到十秒钟，傅黎就已经忍受不住沉默所带来的压抑了，看着陆潜眼底怡然自得的轻松，这让傅黎更加生气了，气呼呼地说道。
“让我告诉你，我接下来会这样做，我会去拿眉眉的外套，你扶着她，然后就离开我的公寓。”
陆潜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但傅黎没有给他机会，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陆潜想了想，他也意识到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于是就大步大步朝着浴室方向走去，身体依旧记得路线。
浴室门没有关，齐眉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膝盖，正在研究自己的手机，那专心致志的模样就好像正在研究量子力学一样。
看着齐眉的模样，陆潜眼底流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嘿，小醉猫。”
181 好久不见
陆潜依旧记得齐眉的这件小碎花长裙，因为当初她纠结着是否应该买这样文艺小清新风格的衣服，来来回回拖着他前往店铺里看了好几回，但终究还是没有舍得，最后是陆潜偷偷买了下来，作为礼物送给了齐眉。
齐眉很喜欢。
他以为分手后齐眉早就已经将这条裙子丢了，却没有想到依旧能够看到，他脑海里沉淀下来的回忆也跟着清晰起来。
唯一的不同就在于，记忆里那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已经剪短，成为干脆利落的短发，流露出飒爽英姿的帅气和利落，搭配小碎花长裙和黑色马丁靴反而有种不同的味道。
明明不久前才刚刚见过一次，但今天的碰面却有种好久不见的陌生和新鲜，也许是因为上次见面只是意外的擦肩，而今天却是邀请的相见。
此时，齐眉察觉到有人出现了，但她没有抬头，自然也就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机，满脸沮丧，“我试图发短信，但手机怎么都没有反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手机在嘲笑我。”
看着嘀嘀咕咕地抱怨的齐眉，陆潜不得不再次呼唤了一句，“齐眉，你还好吗？”
“我很好，一切都很好，除了醉到一塌糊涂之外。”齐眉嘟囔地回答到，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但回答内容又能够完美契合陆潜，如此场景着实喜感。
陆潜忍不住吐槽到，“还好你没有一直强调自己没有喝醉，那是不是意味着醉得没有那么厉害？”
然后齐眉终于反应了过来，转过头，一眼看到站在浴室门口的陆潜，发出欢快地呼喊，“呀，陆潜！你来了！”
还记得上次在穹顶影院的意外巧遇，齐眉满脸冷漠，准确来说，甚至感受不到恨意，只是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疏离感。
再看看眼前的模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灿烂明媚的笑容刹那间就让卫生间变得明亮起来，仿佛五岁孩子一般，是可以表演川剧变脸的程度。
于是，陆潜也礼貌地打招呼，“小醉猫，晚上好。”
下一秒马上就可以看到齐眉的表情再次一变，眉宇一簇，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小醉猫？谁允许你用如此可爱的昵称称呼我的？”
抱怨打开了闸门，然后就再也刹不住车了。
“你来得也太晚了吧？你错过了派对，这对主人也太不礼貌了，你不担心傅傅会生气吗？”
陆潜很是无语，看着准备好好大展拳脚的齐眉，回了一句。
“我是在派对结束之后才收到邀请的。而且，我想，我最不需要担心可能生气的对象应该就是傅黎了吧，因为无论我做什么事都是错误的，我的存在本身就能够让她生气。”
齐眉支撑着下颚，认真地想了想，却似乎没有能够理解陆潜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就干脆地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那么慢？从你家到这里也就是三条街而已，我在这里几乎就要睡着了。”
如此理所当然的模样，就好像时间又倒流回到从前。
陆潜哑然失笑，耐心地解释道，“太久没有过来了，我担心迷路，所以搭乘了地铁。”
一句话，却让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明明没有对话，却仿佛能够感受到空气的温度微微沉淀了下来，皮肤表面不由自主地冒出一片鸡皮疙瘩，微微有些凉意。
齐眉抬起眼睛，由下往上地望向陆潜的眼睛，她那双黝黑黝黑的瞳孔里映照着卫生间的嫩黄色灯光，宛若漫天星辰坠落，但焦点没有能够长时间凝聚，很快就溃散开来，连带着话语也跟着含糊起来。
“我们应该回去了。”
然后，齐眉微微抬起下颌，义正言辞地强调着。
“我不会呕吐的，放心吧，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整，但可能需要调整一个晚上，这就是你看不到我呕吐的代价。”
齐眉双手支撑着浴缸边缘，试图站立起来，但双手没有力量，又重新滑坐回去，然后直接双膝跪地地坐在浴缸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紧接着就举起双手澄清自己，唯恐在陆潜面前示弱。
“我很好。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虽然时间可能有点长，但真的，我很好。”
陆潜却已经看不下去，直接上前扶住齐眉的双肩，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
齐眉用声音发出强烈抗议，表示自己的不满，但陆潜根本没有理会，扶着齐眉来到洗脸池的前面，让齐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张脸孔一前一后地重叠在一起，视线在镜子里交汇。
“现在是不是清醒了一些？需要一点凉水的帮助吗？”陆潜说。
齐眉透过镜子看着陆潜的那双眼睛，似乎稍稍找回些许理智，突然就觉得有些丢脸，于是做出一个浮夸的鬼脸，全然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丑得让人无法直视，用这样的方式回应陆潜。
陆潜有些伤脑筋，但还是拍了拍齐眉的肩膀，“需要抱着你出去吗？”
齐眉马上就意识到这样的站位，可能下一秒陆潜就要直接公主抱了，她有些慌张，连忙推开了陆潜，“我很好，我告诉过你了，我很好，你应该不会要求我走直线吧？你没有那么无聊吧？”
一边说着一边后退，可以明显看到齐眉的脚步踉踉跄跄，确实站不稳，如果走直线的话，肯定不及格，但齐眉还是快速拉开距离，转眼就已经离开了卫生间，回到大厅。
一眼就可以看见满脸怒气的傅黎，站在门口玄关，双手盘在胸口，似乎始终没有解除警戒。
“啊，傅傅！”
齐眉张开双臂，就准备上前给傅黎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被傅黎满脸冷漠地拒绝了——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恨铁不成钢，她还是不敢相信，齐眉居然真的给陆潜打电话了。
“不要卖萌！”傅黎暗暗咬牙，对着齐眉吐槽了一句。
齐眉却根本不担心，做了一个手捧心的动作，“傅傅，你说我很萌吗？”
傅黎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如果再继续对话下去，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原地爆炸，于是干脆就把话语吞咽下去，然后快速转身，拉开房间门，“大门就在这里，你应该不会迷路吧？”
齐眉靠着大厅的门栏，流露出哀伤的表情，“傅傅，你是在赶我走吗？你没有看到我现在就穿一条裙子吗？现在外面应该很冷，而且我也没有鞋子，你看，我就只有一只鞋子了，傅傅，你忍心这样对我吗？”
傅黎：……
182 夜深人静
傅黎看着眼前正在卖力撒娇卖萌的齐眉，然后视线余光就注意到陆潜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更是生气得不行：
这孩子，怎么可以在敌人面前显露出这样一面呢？你赶快下线吧，不要见人了。
傅黎代替齐眉感到害羞，手指脚趾全部蜷缩起来，恨不得转身逃走。
然后……
陆潜默默地举起手里的外套，“这里是你的外套。”
齐眉懵懵懂懂地接了过来。
陆潜又默默地从沙发上捡起了一只鞋子——正是他刚刚带来的，为了进去卫生间找齐眉才暂时丢在沙发上的，又递了过去，“这是你的鞋子。”
齐眉：……
虽然傅黎非常非常不想给予陆潜任何认可，但此时看着好友吃瘪的表情，她就很想笑。
齐眉也注意到傅黎强忍笑容的表情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就转头看向陆潜，“你是专程过来拆我台的，是吧？”
陆潜依旧举着手里的鞋子，“我是你专程邀请过来拆台的。”
齐眉：……
傅黎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要爆笑出来了，她怎么不记得以前的陆潜如此具有幽默感？但想法才刚刚冒出头，她就第一时间掐断，不断提醒着自己：
这可是陆潜呀陆潜！杀千刀的陆潜！
于是，傅黎就拍了拍门板，故意用严肃的表情说道，“齐眉，你应该回家了。”
齐眉看着怒气冲冲的傅黎，注意力又再次转移，“傅傅，好啦好啦，代我向麦灏说一声晚安，然后代替我向他表示一声抱歉，我偷偷地把他最喜欢的那瓶红酒全部喝完了。”
傅黎低垂着脑袋，避开眼神，没有搭理齐眉。
齐眉又补充说了一句，“我觉得他很不错，而且也很帅，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始终没有得到傅黎回应之后，齐眉就耷拉着肩膀自己走了出去，摇摇晃晃地下楼。
傅黎看着齐眉的背影，有些担忧，但马上就意识到陆潜在这里——齐眉专门打电话召唤过来的陆潜。
傅黎很是生气，“你是什么出租车吗？一通电话就过来？你不会拒绝吗？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好说话？”
陆潜也很是无辜，“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她丢在浴缸里睡觉，无视她的电话？”
傅黎翻了一个白眼，“不要说的好像你做不到一样。”
然后就转过头去，拒绝再和陆潜对话。
陆潜深呼吸了一下，将错杂的思绪压下去，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径直往前迈开脚步，离开了傅黎的公寓。
“等等。”
傅黎的呼唤声从后面传来，陆潜的脚步在楼梯口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傅黎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忍住。
“好好送她回家。”
“还有，如果她再给你打电话，你必须要接。”
陆潜也是满头问号，“所以，你到底是希望我接电话还是希望我不要接电话？”
“不要提问，照做就是。”傅黎根本就不打算理会，“好好照顾她。”说完，就直接关上大门，切断了交流的机会。
陆潜站在门口，难怪人们总是说，女人心海底针。
等陆潜来到公寓一楼门厅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齐眉正在和运动鞋做殊死搏斗，就好像“老人与海”里描述的一般，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甚至能够看到咬牙切齿地表情，仿佛正在谋杀那只运动鞋。
莫名地，陆潜就心底一软。
走了上前，在齐眉面前蹲下来，将运动鞋抢过来，然后松开鞋带，帮她穿上。
齐眉低头看着专心致志帮自己穿鞋的陆潜，不由就愣了愣，眼睛里流露出些许错杂，有些话语涌到嘴边，但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说出口，于是就沉默下来。
“抬脚。”
“这样会太紧吗？”
陆潜低声询问的声音在门厅里回荡着，齐眉低低地回了一句“不会”，却没有任何声响，转眼就如烟般消失。
鞋子终于穿好了。
齐眉有些尴尬，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匆匆往前走去，试图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但公寓楼的大门却好像和她作对一般，怎么推都推不开，结果还是陆潜走过来，轻轻一拉就拉开了。
齐眉站在后面看到这一幕，脸颊飞上两朵红晕，烫得厉害。
呼……
户外的空气扑面而来，凌晨时分的寒意刹那间就让毛孔收缩起来，齐眉连忙将外套穿起来，转移话题地说道，“我们到地铁的话应该是两条街吧？”
“我已经打电话叫出租车了。”陆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齐眉停下了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陆潜耸了耸肩，“你负责买单。”
齐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哧哧地笑了起来，“当然，理当如此。”
然后，两个人就站在路边，等待出租车到达。
夜寒露重，此时此刻就能够真正感受到秋天的威力，似乎已经隐隐深秋的萧索了，齐眉拉紧了外套，但依旧觉得冷，寒颤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体温瞬间就降下来了，不由转头看了看陆潜。
“你可以握住我的手吗？我很冷。”
但话语才刚刚说出口，齐眉就想要咬自己的舌头：真是晕头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这真的太羞耻了。
“你就当我没说。”
齐眉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快速转头看向前方，恨不得时间能够倒带，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部消除，可是……
“抱歉，我真的喝多了，说了一些不应该说的话，你就当作没有听见吧。”
陆潜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没事”。
紧接着，齐眉就感受到肩膀传来一阵温暖，陆潜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了。
齐眉微微有些愣神。
陆潜避开了视线，又拉开了距离，解释到，“不要误会，我自己也很挣扎。我只是觉得，你喝醉了，体温过高，现在对寒冷的感知比我明显，还是需要注意感冒。你每次感冒都持续特别久，还是要小心。”
齐眉的鼻头有些发酸，她慌张地转移了视线，“谢谢。”
停顿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今晚自己的破格举动，也许是因为自己主动致电陆潜，也许是因为酒精影响，齐眉明显比平时更躁动一些，试图为了缓解气氛，又絮絮叨叨地说道。
“所以，最近怎么样？新电影拍摄一切都还顺利吗？”
“流光影业没有再继续找你们麻烦吧？”
“估计接下来发行环节，他们不敢再动手脚了，避免被别人再次抓住把柄。”
可是，陆潜应该怎么回答呢？
他们早就已经不是心平气和闲聊的小伙伴了，话语到了嘴边但终究还是没有回应，只有齐眉的话语在安静的街道里回荡。
然后……出租车来了。
183 酒不醉人
出租车来了。
齐眉的话语被打断，她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视线，然后停住话语，匆匆地朝着出租车走去，打开车门率先坐了进去。
稍稍慢了些许，陆潜也坐到后排，报了齐眉家的地址，结果司机微微一愣，通过后视镜望了过来：
目的地只是五条街而已，起步价！确定吗？
陆潜却是堂堂正正地望了回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眼睛聚焦已经开始溃散的齐眉，似乎在说“你没有看到有人喝醉了吗”。
司机郁闷地低垂下脑袋，终究没有多说什么，车子缓缓行驶起来。
就在陆潜和司机眼神斗争的短暂时间，齐眉已经靠向车窗一侧，半梦半醒地闭上眼睛，转眼呼吸就已经平稳下来，看来酒精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拖拽着齐眉进入梦乡。
呼……
陆潜轻轻吐出一口气。
老实说，陆潜对齐眉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好的坏的全部都没有，毕竟他才见过齐眉两次，但灵魂深处的情感却显得错杂而深刻，不经意冒出来的记忆碎片总是让陆潜分辨不清楚哪些是自己的经历哪些不是。
面对齐眉，那种又熟悉又疏离的感觉，确实让陆潜显得谨慎许多。
所以，他应该如何面对齐眉呢？他们还能够重新成为朋友吗？
思绪有些错杂，在浓郁的夜色里徐徐蔓延，最近这段时间本来就因为后期剪辑工作而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脑反应稍稍有些迟缓，就好像电脑内存不足一般，然后呼吸也跟着放轻下来，整个车厢里一片安静。
只有车轮滚动的声响在涌动。
吱。
一个大转弯，司机转得并不急，但转弯持续时间有些久，不止是直角转弯，而是转了一百二十度的样子，巨大的离心引力将陆潜推向车窗，然后齐眉也缓缓摇晃过来。
一点。再一点。
齐眉就这样依靠在陆潜的肩头，昏昏沉沉地熟睡着。
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和温度，齐眉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加舒服也更加放松地陷入深度睡眠里，平稳的呼吸仿佛能够感受到沉睡的酣甜，凌乱散落下来的短发让她的面容看起来变得柔和些许。
陆潜的手臂和肩膀肌肉稍稍紧绷起来，第一反应就是闪避开来，但低头看到那张清冷的脸颊微微泛起一团红晕，眉宇和脸部线条也跟着放松下来，咂巴咂巴嘴巴的模样就好像在梦乡里享受美食一般。
心底一阵柔软。
终究还是放弃了甩开齐眉的打算，就这样安静地放任下去，然后抬起头看向司机，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
“在这附近绕几圈吧。”
司机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开车越发平稳起来，唯恐惊醒了齐眉。
窗外的月光轻柔地洒落下来，齐眉似乎有些冷，稍稍蜷缩起来，又往陆潜的怀抱里钻进去了一些，就如同波斯猫一般。
世界，如此安静。
远处若隐若现地传来地铁和车辆的琐碎声响，并不嘈杂，反而是越发衬托出夜晚的宁静，宛若水鸟轻盈地在湖面短暂逗留而后又振翅高飞，只是留下一圈圈涟漪在静静地扩散，静谧就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一阵淡淡的椰子香气若有似无地传来，在鼻翼底下萦绕。
陆潜意外地低头瞥了一眼齐眉的头顶，鬼使神差地低头嗅了嗅，淡雅清新的椰子清香夹杂着夏天的气息扑面而来，刹那间记忆汹涌而至，莫名有些恍惚。
但很快，陆潜就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太合适，又重新抬起头来，稍稍拉开距离，但那股清香始终在鼻翼底下若有似无地涌动着，陆潜只能转头看向窗外，抬起眼睛打量着那一盏盏路灯，朦胧的光晕里已经看不到飞蛾与虫子翩翩起舞的光景，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夏天已经结束了。
一圈。两圈。三圈。
司机足足在附近绕了半个小时，陆潜才示意他们停靠在目的地。
陆潜看着睡眼朦胧的齐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掏出现金支付了费用，然后才拍了拍齐眉，唤醒她，两个人分别从左右两侧下车，但陆潜抢先一步绕了过去，站在齐眉身后保护着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公寓楼前面。
齐眉的脚步踉踉跄跄地摇晃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倒地一般，分别穿着马丁靴和运动鞋达到双脚一深一浅地踩着，那滑稽的模样就好像企鹅，让人忍俊不禁。
齐眉站在大门前，研究了大门好长好长一阵，这才说出非常重要的一句话，“我需要我的钥匙。”
然后齐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连衣裙，“嗯？我的背包呢？”
齐眉愣愣地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后面，好像追逐着自己尾巴转圈圈的猫咪一般，在原地不断打转着，始终没有看到背包的痕迹却也没有停下来，就这样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
陆潜觉得如此画面又好笑又无语，迟疑了一下，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我有。”
齐眉终于停止了转动，却因为转圈圈而头晕不已，站不稳地靠向墙壁，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平衡，看着陆潜流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以为你还给我了。”
“我也以为我已经还给你了。”陆潜抿了抿嘴角，“但我猜想，你从来没有把留在我家的那些东西拿走。”
齐眉想说，谭萧不介意吗？
但话语涌到嘴边，终究还是意识到这句话不妥也没有必要，硬生生地用最后一丝理智又吞咽了下去，然后开始思考自己今晚的反常，从头到脚都在失控，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然后，陆潜就已经开门进去了。
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齐眉的公寓门口，陆潜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大门的密码锁，然后等待齐眉来摁密码，结果却看到齐眉依靠着墙壁似乎已经睡着了，沉重的眼皮子完全耷拉下来，又再次进入睡眠状态。
“齐眉……”
陆潜呼唤了一声，但齐眉没有反应，这让陆潜有些头疼，又再次看向密码锁，想了想，然后就尝试地摁了密码。
“0833”。
“08”是他小学的座位号，“33”则是她小学的座位号，那是他们初次认识的时候，后来则成为属于他们的暗号。
嘀！嘀嘀嘀！
密码锁，打开了。
看着打开的房间门，陆潜抬头看向齐眉，五味杂陈，“你说你重新设置了密码。”
184 人人自醉
“你说你重新设置了密码。”
陆潜只是随手试试看的，结果却没有想到，齐眉没有修改过密码，居然真的打开了。
齐眉依旧闭着眼睛，似乎睁不开，嘟囔地抱怨着。
“我，我只是……我忘记怎么重设密码了，当初都是你设置的；也可能是我根本就不想修改；还有可能是我太懒或者其他什么，这很重要吗？我现在……我们能不能先进去……”
齐眉话语几乎已经说不完整，浑身肌肉酸痛，让她只想快点躺下。
陆潜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推开房间门，然后齐眉马上就进来了；絮絮叨叨地嘟囔着，
“我现在就要睡觉，世界末日也不要吵醒我。”
看着齐眉疲倦到几乎抬不起脚的背影，陆潜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于是就走向了厨房。
上一次过来这里已经许久，两年前？还是三年前？
但原本以为会陌生的环境却依旧熟悉不已，轻车熟路地抵达厨房，在冰箱和橱柜里翻找看看有什么材料，然后就打开煤气灶开始烧水，手脚麻利地制作了一杯柠檬蜂蜜水，但厨房工作着实不是他的强项。
看着如同台风过境的厨房，陆潜终究放弃了整理的打算，没有任何愧疚感地端着柠檬蜂蜜水离开了厨房。
来到房间里，陆潜看着堪比咸鱼的齐眉，站在床头柜旁边，“把这杯水喝了再睡觉。”
齐眉没有反应。
“齐眉？”陆潜又再次呼唤了一句。
齐眉终于有动静了，双手摸索着墙壁，那模样和盲人摸象没有什么区别，扑腾扑腾地在空中摸索着，然后就拍打到陆潜的小臂，差一点就要直接把水打翻。
但齐眉全然没有察觉到陆潜的狼狈，艰难地翻了一个身，看起来就像躺在沙滩上做日光浴的海豹，然后保持着闭眼的状态，等待着陆潜将蜂蜜柠檬水递到手里，这才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了一个底朝天。
应该是渴了。
陆潜就站在床头柜旁边，看了看见底的被子，“还要再一杯吗？”
“不用了。”齐眉已经坐了起来，靠着床头的墙壁，“谢谢，反正再过三个小时，宿醉的头疼也会把我折腾醒，我倒是想要睡到世界末日，但每次头疼都让我格外清醒，不对，模糊，不对，我到底在说什么。”
齐眉随手抓起一个抱枕，然后将脑袋埋进去，仿佛这样做就能够让大脑的疼痛缓解，但现实是残酷的，无奈地又重新抬起头来。
“我觉得自己就像砂纸做的，每根骨头都冒着尖刺，稍稍移动一下，就开始地震了。”
形象生动的描绘让陆潜能够深深感受到齐眉的痛苦，每次宿醉都是这样，但每次派对又忍不住狂欢。
“好好休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陆潜低声说道，再接下来的事情，他就帮不上忙了，“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齐眉呼唤住了他。
陆潜停下动作。
齐眉重新睁开了眼睛，虽然有些迷蒙，焦点依旧对不准，但还是隐隐约约捕捉到陆潜所在的位置。
“你还好吗？”
这是什么问题？难道又是流光影业骚扰“突袭”剧组的事情吗？
陆潜简单地回答到，“我很好。”
齐眉轻轻摇了摇头，“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还好吗？”
陆潜愣住了。
他注视着齐眉的眼睛，终于明白了过来：谭萧的背叛、流光影业的潜规则，他，还好吗？
事情发生以后，纪叙始终陪伴在他身边同进退，苏子一和白诚也始终用实际行动表示支持，但始终不曾有人真正询问过：
遭遇背叛，他还好吗？
齐眉了解陆潜，他是一个真心实意相信友情的人，某些时候，他甚至把友情放在爱情前，对于爱人来说这是坏事，但对于朋友来说陆潜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伙伴，情感的羁绊是陆潜最为珍惜的东西。
谭萧的背叛，不仅仅是颠覆了爱情，也沉重打击了陆潜对人的信任。如果说这是进入娱乐圈的一堂课，那么这堂课就太血腥也太残酷了。
沉默，在缓缓蔓延，房间里流淌着一股静谧，心绪汹涌。
陆潜冷静下来认真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答案，“就快了。”
齐眉看着陆潜的侧脸，台灯的光线只能勾勒出一个阴影，看不清楚眼神和表情，但她却能够感受到那张脸庞背后的一点点温柔，眼神渐渐变得深邃，似乎能够察觉到脑海深处氤氲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如烟似雾地在夜晚蔓延。
“很晚了……”
齐眉有些犹豫，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但脑海里的冲动还是驱使着自己继续说道。
“我是说，如果你想要……留下的话，嗯，你知道，沙发总是可以睡的。”
话语说出来之后，齐眉却转移了视线，不敢直视陆潜的眼睛。
陆潜有些挣扎，他不确定这是一个好主意，最重要的是，他想起家里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林汉洲，他答应了林家夫妇好好照顾林汉洲，自然不能食言。
“我觉得我应该回去了。”
沉默，在涌动，仿佛能够听到心脏撞击的声响。
“嗯，也是。赶快回去吧，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说完，齐眉就闭上了眼睛，满腔错杂在汹涌着，只能隐隐约约捕捉到陆潜转身离开房间的琐碎声响，就这样渐行渐远，然后眼睛越闭越紧，就这样呆愣愣地坐在原地，放任自己在酒精的世界里迷失。
啪。啪。
陆潜关掉了房间灯，又关掉了大厅灯，只是留下门口一盏小夜灯，拉开公寓大门就准备离开。
可是，视线落在密码锁上，脚步就停了下来，思绪微微有些翻涌，也许，他应该为“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然后就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公寓楼下大门的钥匙，最后看了一眼这把钥匙，就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陆潜。”
不等脚步再次离开，身后又再次传来齐眉的声音。
“嗯？”
“……谢谢。”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不要有下次了，拜托，你知道如果我再出现的话，傅黎可能真的会压制不住洪荒之力了；但是……小事情而已。”
说完，陆潜就再次转身拉开公寓大门，转身离开。
“晚安。”齐眉说道。
但陆潜没有回答，只有关门的声响传来，小夜灯投射在那把钥匙上，隐隐透露出些许孤独和落寞。
公寓，重新安静了下来，齐眉没有再发出声响，却没有人能够知道她脑海里涌动的想法，在安静的世界里轰轰烈烈地响动着，一直到酒精拖拽着意识遁入黑暗，然后就真正地安静下来，万籁俱静。
185 灵感天才
轻轻的、淡淡的……熟悉的椰子清香带着些许海风和太阳的味道，大拇指细细地在指尖滑过，在皮肤和皮肤的摩擦之中仿佛能够触摸到夏天的气息，心绪隐隐有些躁动，一点点灼热还有一点点明亮。
哐当。
地铁停靠的声响猛地唤醒陆潜，注意力收回来，快速站起来冲了出去，在地铁再次出站之前开门离开，最后时刻才避免了坐过站的窘迫，然后目送着凌晨时分的末班车渐行渐远，这才转身迈开脚步。
指尖轻轻一捻，仿佛依旧能够嗅到椰子清香，但马上又如同烫伤指尖一般将手指蜷缩起来。
走出地铁站，深秋夜晚的清冷和萧索扑面而来，此时才想起来，自己的外套留给了齐眉，居然忘记带走，一个接着一个汹涌而来的寒颤让陆潜不由抱紧了双臂，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思绪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着，夏天已经结束了。
踏踏踏。
陆潜快步小跑起来，一路冲回家。
咿呀。
陆潜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唯恐自己吵醒林汉洲，结果大门还没有来得及关上，就看到林汉洲抱着膝盖坐在大厅沙发上，眼前的桌子上摆放着自己的电脑，精神奕奕的模样哪里有半分沉睡的迹象，反而是他轻手轻脚的动作显得特别滑稽。
等等，电脑？
陆潜的心脏猛地收缩起来，林汉州正在做什么？难道是……“突袭”的原片？
但是，残存的理智还是悬崖勒马，控制住了自己的急躁和焦虑，为了避免惊吓到林汉洲，放轻脚步，缓缓地靠近沙发，从斜后方看看林汉洲的视角，理智很快就回到了脑袋里。
啪。啪。啪。
林汉洲正在电脑前面操作的动作有些生疏也有些缓慢，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熟悉自己正在进行的工作，但是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却呈现出另外一番面貌，行云流水、轻车熟路地剪辑拼贴，时间线被打乱之后又被重新组合。
难道林汉洲正在……剪辑？
陆潜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担心林汉洲捣乱，而是好奇林汉洲为什么会对剪辑感兴趣？
这不是陆潜第一次和林汉洲单独相处，以前陆潜也尝试过其他不同的事情，但林汉洲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兴趣，一直到今天。
细细回想一下，从下午的剪辑开始，林汉洲就十分耐心地在旁边观看陆潜工作，全然没有以前稍稍时间一长就不耐心的模样，全程都非常专注，而且完全没有打扰陆潜的工作，这是以前很少见的情况。
当时陆潜并没有特别在意，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剪辑工作上，现在看到林汉洲的动作，有些事情就能够得到合理解释了。
至于“突袭”，陆潜一点都不担心，反正胶卷原片还在剪辑室里，数字版本也有另外几个备份，唯一可惜的应该是自己这两天在家里剪辑出来的版本；但陆潜对这两天的工作本来就不满意，毁掉也就毁掉了。
林汉洲全然没有察觉到陆潜的出现，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工作里，就好像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一般。
专注而投入，眼神里隐隐闪烁着亢奋和雀跃，这样的林汉洲是陆潜记忆里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模样。
平时，林汉州总是孩子气的，稚嫩而生涩、懵懂而莽撞，就好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时时刻刻都需要照顾，稍稍不注意就可能出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林家夫妇总是不放心孩子，希望邻居能够帮忙照顾。
毫不夸张地说，林汉州是整个公寓楼所有邻居互相帮忙带大的。
现在，林汉州却是睿智的，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沉稳而雀跃的活力，终于展现出与年龄相符的成熟，尽管举手投足之间依旧带着些许笨拙，但明亮的眼神却展现出令人信服的投入，仿佛正在解决哥德巴赫猜想一般。
也许，天才们都是如此？
陆潜认真地看着林汉洲的动作，很难相信，林汉洲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剪辑工作。
其实，从操作来看，林汉洲并不熟练，快捷键完全不知道，就连电脑软件的功能也还在摸索之中；但从效果来看，林汉洲脑海里的天马行空却能够赋予剪辑点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最后组成镜头画面。
比如今天下午陆潜一直在反复寻找合适剪辑节奏的这一段镜头。
这是电影第一幕的一个桥段，特警队进入公寓楼之后，一路潜行，没有惊动任何人，却在三楼遇到了一个孩子。
孩子是早晨被尿意憋醒，前往公共卫生间解手，准备回去继续睡觉，结果就看到全副武装的特警队。
于是，双方就形成对峙。
特警队不想要伤害无辜，要求孩子保持沉默，然后跟随他们一起前进；但孩子已经受到公寓楼的影响，深深认为警方是破坏他们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他想要预警公寓楼里的其他人。
这个桥段具有双重作用，一方面是展现公寓楼里自成体系的小社会，另一方面则是展现特警队在执法阶段的尺度——
这也是此前阿泰和江涛制服那位回家照顾妻子中年男人的道德争议延续，进一步将正义与邪恶的抉择呈现在观众面前，跟随着阿泰的视线提出更多疑问和拷问，在完成阿泰人物弧光的同时又抛出一点思考空间。
那么，应该如何剪辑呢？
常规路线的剪辑就是，先看孩子的表情，再看特警队的表情，然后僵持的画面，再就是孩子冲刺出去预警的画面，下一个镜头就是特警队顶头上司扣动扳机。
但这样的剪辑线路太过中规中矩，而且也无法展现道德抉择的张力。
如果陆潜追求的是“还不错”的效果，那么如此剪辑就已经能够满足；然而陆潜还是希望能够赋予电影更多生命力，特别是陈慕的镜头感非常好，剪辑应该展现出陈慕在静止和运动之间切换的呼吸节奏才行。
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所以，陆潜一直在思考着更加独特的切入视角，赋予节奏和镜头更多生命力。
然后，林汉洲给出了一种可能——
全程以孩子和阿泰的视角切换，化繁为简地呈现这场戏的张力，这恰恰是陆潜此前所忽略的一种可能。
186 意外发现
孩子睡眼惺忪地看到特警队的拥挤；阿泰看到队长以及上司用枪口瞄准孩子。
孩子惊慌失措地无法动弹几乎就要吓尿；阿泰看到队长成功控制住局面示意所有人放下枪。
孩子抓住机会突然启动跑了出去；阿泰看到上司重新抬起枪口无视队长的阻止直接扣动扳机。
从头到尾，两个视角的对立切换将全场的对峙收入眼底，营造出弥漫在空气里的紧绷，然后镜头切到阿泰的视角，看到子弹从上司的枪口脱膛而出。
然后镜头切换到走廊里，孩子正在对着对面楼上的另外一个孩子呼喊，“警察”。
下一秒，子弹就已经穿透门板、钻入走廊，然后穿过孩子的脖子，血花四溅。
整场戏，推向高潮。
林汉洲的剪辑是反其道而行之，削减了枝枝桠桠，把不同人物不同视角、不同景深不同构图展现这一幕的画面全部删减，只是留下孩子和阿泰两个视角，通过他们的眼睛将全场对峙的画面展现出来，呈现出张力的层次和深度，并且让观众进入两个角色的世界。
值得细细品味的是，阿泰的凝视是善良的、柔软的、细腻的，与全场紧绷、杀伐果决的残忍镜头形成反差，并且能够与此前阿泰阻止江涛杀害无辜的故事线形成呼应，在人物弧光浮现之余，也将电影在人性和道德层面的思考撕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当然，最最重要的部分，还是剪辑的节奏感和呼吸感。
如此剪辑方式，也许陆潜也能够想到，但实际操作的效果却不见得能够完美复刻自己的想法。
这和摄影、灯光、布景等等都是一样的，也许导演脑海里的画面无比清晰，但他还是需要借助专业人士的帮忙才能够实现自己的想法。
在这里，林汉洲就扮演了这样的角色。
虽然林汉洲只是观看了一个下午陆潜的工作，几乎没有任何经验，但是此时此刻，陆潜站在旁边短短旁观片刻，就已经能够感受到林汉洲的敏锐触感和出色天赋。
林汉洲对于慢镜头停留的时间长度、镜头切换的节奏快慢、画面衔接的奇思妙想似乎有着一种天生的触感，多一毫秒、少一毫秒都是截然不同的效果，如同魔术一般，在林汉洲的手中焕发出全新生命力。
然后，灵感就重新回到陆潜的脑海里，打开一扇全新大门，脑海里的整个场景都变得鲜活而生动起来。
他知道应该怎么完成剪辑了！
“子弹时间”！
在陆潜所熟悉的时空里，世纪交接的时候曾经诞生了一套被誉为神作的科幻系列电影，“黑客帝国”。
在系列电影的第一部里出现了一个传奇镜头，就是故意放慢速度，呈现出子弹飞行轨迹的慢镜头画面，然后男主角以后仰九十度的方式闪避子弹，甚至可以看到子弹划破空气激荡起来的浅浅波浪。
后来，这个镜头就被称为“子弹时间”。
在“突袭”里，陆潜也可以通过子弹时间的方式来呈现出这场戏的化学反应。
其实就是在林汉洲的基础上做补充，保留阿泰和孩子视角切换的剪辑方式，在最后部分做出修改。
林汉洲这个版本的剪辑，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最后时刻，脱离阿泰视角之后，再切换镜头的时候就成为上帝视角，以第三者的旁观视线看到子弹击中孩子，且不说视角的切换是突兀的，而且情绪也没有办法推向巅峰。
那么，应该如何修改呢？
当阿泰看到上司扣动扳机的时候，然后镜头视角就脱离阿泰的眼睛，顺着子弹飞行轨迹一路前冲，最后附着在子弹之上，跟随着子弹飞行，穿透门板、木屑飞散，再进入走廊，钻入孩子的大动脉，血花四溅、子弹炸裂。
如此这般。
一来，视角在阿泰和孩子身上再次完成链接；二来，紧绷的情绪全面释放；三来，用炫技的方式显然肾上腺素，预示着这场戏将成为转折点——
从剧情来说也的确如此，因为孩子的预警终究还是发出去了，然后公寓楼全面戒备，完成瓮中捉鳖的设置，特警队刹那间就陷入困境，这也意味着第一幕的高潮来临，等待高潮结束之后就进入第二幕。
炫技，不是不行，而是不要泛滥，只要恰到好处，就能够画龙点睛。
当然，这段镜头是无法实际拍摄的，必须制作电脑特效。
幸运的是，拍摄阶段成本控制非常出色，用纪叙的话来说就是，“陆大导演真是让人省心，不需要制片人督促就如此节约，真是勤俭持家的楷模”，所以现在后期制作再花钱制作电脑特效，恐怕纪叙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从两个角色视角切换的气氛营造到林汉洲剪辑手法的节奏控制，再到“子弹时间”慢镜头的引爆高潮，这场戏的剪辑才真正达到陆潜期待的效果——
看，他就知道，不是做不到，只是再需要一些时间和灵感。
汩汩。
汩汩。
思绪翻滚、热血沸腾，脑海里的想法又重新活跃起来，堵塞许久的剪辑思路又重新开闸，灵感涌动。
心情不由飞扬起来。
但陆潜并没有打断林汉洲的工作，而是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林汉洲的工作。
经过下午的漫长工作，林汉洲似乎能够完完全全理解陆潜对剪辑节奏的思路，一路行云流水地剪辑下去。
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些分歧。
陆潜没有迟疑，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构思，林汉洲也不会反驳，就只是静静地侧耳倾听，然后再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想法完成剪辑——
稍稍和陆潜的要求不同，却又能够奇妙地展现出更加动人的化学反应，令陆潜也是大开眼界、啧啧称奇。
“按照要求”剪辑完毕之后，林汉州就会转头盯着陆潜，也不说话，就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陆潜，那直白而坦然的视线非常具有攻击性，直勾勾的注视让人很难对视。
这也是林汉州在职场生活总在处处碰壁的原因之一。
但陆潜并不在意。
“汉洲，非常好，我很喜欢。”陆潜真诚地迎向林汉州的视线，重重地点头表示肯定。
林汉洲眼底就会流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欢喜，如同拿到棒棒糖的孩子一般，纯粹而简单。
187 转危为安
“汉洲，你喜欢剪辑电影吗？”
陆潜看着林汉洲专心致志的表情，脑海里冒出一个疑问，认真想了想，然后就询问了出来。
林汉洲没有搭理陆潜，全神贯注地在电脑前忙碌着，这让陆潜愣了愣，随后哑然失笑，他怎么忘记了，当林汉洲沉浸在一件事上的时候，那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谁都不例外，他自然也包括在内。
看来，现在不是谈话的最好时机。
就在陆潜准备转头的时候，却发现林汉洲抬起头看了过来。
“什么是剪辑电影？”
陆潜：……
笑容在嘴角上扬起来，陆潜解释道，“你现在在做的，就是剪辑，就好像魔法一样，用自己的想法将电影镜头排列组合，梳理成为好看的样子。”
林汉洲抿着唇瓣，流露出深思的表情，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一般，然后这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我喜欢。”
“为什么呢？”陆潜有些好奇，因为印象中，林汉洲从来没有流露出对影像的兴趣，无论是拍照还是摄像，都没有，那么为什么会喜欢剪辑呢？
林汉洲又认真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陆潜愣了愣，不由欢快地笑了起来。
林汉洲满脸困惑地看向笑容满面的陆潜，“这很重要吗？”
“不，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陆潜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汉洲喜欢，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汉洲还是不太明白其中的逻辑，想了想也没有能够想明白，于是也就放弃了，又再次看向了电脑。
陆潜看着再次流露出专心致志神情的林汉洲，思绪翻涌，然后他也收拾想法，专心在林汉洲的剪辑工作上，一边将自己所知道的剪辑知识传授给林汉洲，一边讨论“突袭”的剪辑工作应该如何展开。
时间的流逝，也就失去了意义。
一直到地平线尽头露出一抹鱼肚白，林汉洲才没有能够抵抗住睡意的侵袭，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怀里依旧紧紧抱着电脑。
陆潜抱着林汉洲进入卧室里休息，自己则又回到大厅，对林汉洲剪辑完成的版本进行一些细节处理，主要还是因为林汉洲不熟悉剪辑工作，难免出现一些纰漏，陆潜需要在不影响林汉洲剪辑思路的情况下做一些修修补补的收尾工作。
叩叩叩。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陆潜这才从工作之中清醒过来，抬起头看了看桌面上的手机。
十一点三十五分。
这都已经中午了。
陆潜快速离开沙发，在身体和沙发彻底融为一体之前逃离，打开房间门就可以感受到走廊里的新鲜空气涌动进来，稍稍有些不太适应，仿佛看到阳光的吸血鬼，然后陆潜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卓阿姨。”
卓玉英，林汉洲的妈妈，也就是陆潜的隔壁邻居，自陆潜上大学以来，没有少照顾他。
但此时，卓玉英那张温柔的脸庞之上却带着些许疲倦的狼狈，一向整整齐齐、服服帖帖的头发也略显凌乱，干燥的唇瓣看起来迫切需要一些滋润，深深的黑眼圈更是让她看起来面容憔悴。
陆潜微微一惊。
“卓阿姨，进来，先进来休息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就快步走向厨房，打开冰箱翻找出果汁——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全部都是纪叙买的，反正看到什么就拿什么，正好有葡萄汁，于是就倒了一杯。
“阿潜，不要忙了，昨天就麻烦你照顾洲洲，我现在就把他领回去，不要让他打扰你工作。”
卓玉英有些拘谨，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这让陆潜有些生气，端着葡萄汁就径直走向门口，牵着卓玉英的右手，转身进屋。
“卓阿姨，汉洲在我这里没事，你不要担心，林叔叔怎么样了？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吗？”
卓玉英抝不过陆潜，双手接过葡萄汁在沙发坐了下来，但依旧只坐了一半，整个背部完全挺直起来，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陆潜转身又前往厨房，把水烧上，他觉得卓玉英应该还是需要喝热茶才行。
“你林叔叔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医生说捡回一条命，还好，还好。”
话虽如此说，但卓玉英看起来还是没有放松下来。
“但是接下来这段时间还是需要住院，上工是没有可能了，就只能希望不要留下后遗症影响以后的生活。”
卓玉英已经非常非常克制了，几乎没有多说什么，但言语之间依旧能够感受到深深的疲倦和担忧。
陆潜又重新在卓玉英面前坐下来，“卓阿姨，肇事者呢？抓住了吗？需要律师帮忙吗？这些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不用不用，肇事者已经抓住了，一直在医院待着呢。”卓玉英连连摆手，“我们已经非常麻烦你了，真的没有关系。”
“卓阿姨，平时总是你们在照顾我，我也就是偶尔陪陪汉洲而已，如果有需要帮忙，你们随时告诉我，不要和我见外。”陆潜轻声说道，简简单单的话语却能够感受到眼神里的温度。
卓玉英鼻头微微有些发酸，错综复杂的想法涌上心头，眼眶就有些泛红。
陆潜是知道林汉洲家的，他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为了照顾林汉洲就已经花费了家里所有积蓄。
陆潜听说，林家夫妇以前并不居住在这里，后来是因为他们的家里人都认为林汉洲是不可救药的一个负担，他们夫妻应该放弃这个孩子，然后再重新生一个，日子就不会那么艰难了，结果卓玉英是一个硬气的，直接和那些人撕破脸皮，搬了出来。
她怎么可以随随便换就放弃自己的孩子呢？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而不是任人摆布的芭比娃娃。
这些年，即使再苦再累，他们两夫妻也没有向家里求助，更加没有放弃林汉洲，一家三口就这样牢牢团结在一起。
现在一场车祸又改变了他们的处境，缺少一个经济来源，恐怕接下来这段时间的生活会更加困难；而且还有医院费用的支出，更是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难怪卓玉英的表情看起来如此憔悴，好像痛哭过了好几场。
想到这里，陆潜斟酌了一下话语，开口说到。
“卓阿姨，我有一点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一下，不知道是否合适。”
卓玉英收拾起自己的沉重，挺直了腰杆，亲切地说道，“阿潜，什么事？你尽管说，看看阿姨能帮上什么忙？”
188 柳暗花明
“阿潜，什么事？你尽管说，看看阿姨能帮上什么忙？”
陆潜看着眼前振作起来的卓玉英，明明自己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一堆事情，但听到陆潜需要帮忙还是马上打起精神来，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关切不会说谎，这让陆潜的心底微微一暖，故意露出严肃的表情。
“阿姨，这件事非常棘手，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关系到我接下来的工作是否能够顺利完成又能否达到预期，我和整个工作团队都已经忙碌了许久许久，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我们都已经急得不行，就只有你能帮忙了。”
陆潜把事情说得非常严重，连带着卓玉英的表情也跟着紧张起来，经过漫长铺垫之后，陆潜才说出正事。
“阿姨，你能够让汉洲加入我的电影制作团队吗？”
卓玉英愣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潜还在继续解释着。
“我们现在正在制作的电影，后期制作的剪辑环节遇到重重困难，始终寻找不到解决办法，但汉洲能够做到。”
“我知道汉洲需要照顾林叔叔，加入我们工作团队可能会耽误到他的私人时间，但我保证会尽可能照顾汉洲，每天工作时间都不会超过法定限制，确保汉洲能够前往医院探望林叔叔。”
“我是真心希望汉洲能够加入我们的团队帮忙的。”
陆潜故意把姿态放得非常低，表现出自己求贤若渴的诚意，用这样的方式向卓玉英传达真诚的拳拳心意。
卓玉英的大脑似乎僵硬住了，完全没有理解陆潜的意思，比起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来说，她真正感受到的是陆潜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真诚与温暖，她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深想，眼眶里的泪水就已经模糊了视线。
“……阿潜，洲洲不会打扰你的工作吗？”
卓玉英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然后就可以看到陆潜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恰恰相反，阿姨，汉洲对我的工作是至关重要的，我非常非常感谢汉洲能够加入我们的电影团队，当然，前提是你同意的话。”
曾几何时，卓玉英最担心的就是林汉洲的未来，如果他们两夫妻老去的话，谁来照顾他呢？如果他们两夫妻失去劳动能力的话，他的生活又应该怎么继续？
正是因为怀抱着这样的担心，他们不敢生病也不敢出现意外，唯恐一次感冒就可能让林汉洲失去了保护伞。这次的车祸意外，对他们的打击是多层面的。
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卓玉英满脑子一片空白，她甚至没有时间允许自己伤心崩溃。
而现在？
林汉洲真的能够找到工作吗？林汉洲真的能够独立起来吗？
更重要的是，在车祸意外打乱他们生活规律的时候，陆潜又为他们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仿佛终于触碰到一缕希望的曙光，那种感动和心酸是言语所无法形容的。
卓玉英就这样深深地、深深地看着陆潜，眼底浮现出一层水雾。
“阿潜，阿姨知道你在担心我们，但是真的没有必要，你没有必要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虽然阿姨不懂电影，但一些基本还是知道的，你现在也才刚刚起步，创业阶段一切都需要小心再小心，洲洲从来没有接触过电影，怎么可能帮的上忙，你就不要安慰阿姨了。”
感谢，但依旧谨慎。
陆潜不知道过去这十几二十年，林汉洲一家到底经历了多少否定和多少苦难，但看着卓玉英依旧挺拔的脊梁，不卑不亢的眼神透露出一抹温暖，这就让陆潜的舌尖泛起一抹苦涩。
“阿姨。”
陆潜耐心地等待卓玉英全部说完，然后才开口。
“我没有开玩笑。如果只是想要帮忙，我帮忙你照顾汉洲几天，然后你做一顿好吃地晚餐招待我就可以了。”
“至于电影，我是认真的。我不会随随便便对待我的作品，相信我，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更加确定。”
“汉洲，在剪辑方面有天赋，他需要一点指导和一点帮助，但这方面的灵感和触觉却是与生俱来的才华，我也是昨晚意外发现的。汉洲带来的惊喜，远远超出想象。”
“所以，我是真心实意希望汉洲能够帮忙完成工作的。”
卓玉英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光彩，毫无预警地就掩面哭泣起来。
陆潜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站立起来，在电脑包里翻找出抽纸盒，乖乖地递给卓玉英。
“我的洲洲不是笨蛋，他不是笨蛋，他不是……”卓玉英低低地呢喃着，滚烫滚烫的泪水从手掌之中渗透出来，如此简单的一句话里隐藏着太多太多艰辛和苦涩，以至于陆潜的鼻头也跟着微微发酸起来。
坚强了太久，情绪就这样决堤。
但卓玉英很快就坚强了起来，从陆潜手里接过纸巾，擦去脸颊上的狼狈，有些拘谨，“抱歉阿姨失态了，我只是……”
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陆潜眼底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阿姨，我是真心希望汉洲能够过来帮忙的。”
“尽管我们只是一个小剧组，没有什么预算，恐怕很难支付太过昂贵的酬劳，但我会按照业界标准提供酬劳的，像汉洲这样的情况，剪辑师酬劳在十万到二十万之间，我们就按照上限计算，你觉得如何？”
卓玉英不敢想象。
林汉洲能够找到一份“真正的”工作，这就已经非常难得了，没有想到这份工作还能够赚取如此高昂的收入——
也许对于电影产业开始，二十万确实是一笔低廉的费用，但对于工薪阶层来说像，这几乎就相当于卓玉英一年的薪水了。
卓玉英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悄无声息地挺直腰杆，仿佛能够感受到骨子里的骄傲。
“阿潜，阿姨对电影什么的真是不了解，但至少知道一件事，像洲洲这样没有经验也没有履历的新人，不要说二十万了，有人愿意用他就是非常难得了。”
“恐怕整个兰川，很多很多新人甚至愿意无偿做这份工作，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机会。”
“即使他真的能够在这条路走下去，也还是需要不断学习和累积。二十万，这数字是你说出来帮助阿姨的，对吧？否则以洲洲的情况，可能十万都拿不到。”
189 敲定档期
卓玉英的话语温柔之中透露出一股坚韧，尽管不明白电影产业的弯弯道道，却依旧是生活里的一个明白人。
但陆潜并不是这样想的。
他想要告诉卓玉英的是——
的确，想要借助机会帮助林汉洲一家是部分原因，但说老实话，陆潜也没有脱离实际。
目前兰川的市场行情，剪辑师的酬劳普遍是在十万到七十万之间波动，偶尔也有能够突破一百万的顶尖存在，但整个业内也就是凤毛麟角的一只手之数；而普遍来看，剪辑师的酬劳都在十万以上。
从数字来看，十万确实是一个不俗的价码，但电影行业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很有可能接了这份工作就需要忙碌整整一个月，忙碌完毕之后的一年半载又进入空窗期，接不到工作。
也就是说，这一大笔进账可能就需要坚持大半年乃至更久，那么也就没有那么“大额”了。
二十万，这是陆潜对林汉洲工作内容和输出质量综合考量之后给出的一个数字，不低，但也没有那么高。
陆潜认为卓玉英可以坦然地接受。
不过，卓玉英没有给陆潜开口的机会，话锋一转就说道。
“但是，我们家现在需要这笔钱，你林叔叔……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没有办法工作，我一个人照顾他们父子两个也忙不过来。想必你也是知道这一点，这才主动提出帮忙。”
“阿潜，阿姨这次就厚脸皮地代替洲洲接受这个提案，谢谢你的帮忙。”
卓玉英没有拒绝。
陆潜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自己需要花费一番口舌，但看着卓玉英微微泛红的眼眶和倔强挺直的脊梁，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保留着自己的骄傲，却又因为自己最在乎最关爱的人而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这份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傲骨带上了些许人情味，不仅没有让卓玉英显得狼狈，反而越发令人敬佩。
看着泪光里折射出来的坚强，陆潜的喉咙也有些发痒。
但陆潜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对着卓玉英展露一个笑容。
“阿姨，我不会虐待汉洲的。”
一个小小的玩笑，顿时就让卓玉英的笑容绽放开来。
最终，卓玉英也没有再陆潜家过多停留，看了看沉睡之中的林汉洲，然后就回家整理了一下自己，又匆匆赶往医院了。
至于林汉洲，则留下来，正式成为“突袭”的剪辑师。
这厢，陆潜全心全意地投入后期制作，希望能够尽快完成电影的所有工作。
那厢，蓝鲸影业则正在紧锣密鼓地安排档期，为电影寻找恰当的上映时间。
“突袭”是蓝鲸影业成立之后的第一部电影，公司上上下下都严阵以待，毕竟公司能否存活下去又能够存活多久，从这部电影的票房成绩就能够看出些许端倪了，没有人希望公司易主之后就匆匆倒闭。
对于公司职员来说，没有人能够知道电影完成后期制作的成品是什么模样，但至少他们可以做好前期宣传。
从“解除好友”的票房曲线就能够看出来宣传的重要性了，甚至是关键钥匙。
那么，“突袭”应该选择什么档期呢？
蓝鲸影业的首席执行官修仲均知道，档期选择是一门学问。
首先，不能太迟，比如说明年暑期档就太太太慢了，哪怕是春季档也略显迟缓。
一是蓝鲸影业是小公司，没有足够的资金周转，他们很难同时拍摄三部四部电影，然后错开安排档期，往往需要一部电影放映完毕之后才能够开启下一部作品的制作。
二是他们需要趁热打铁。
“解除好友”的巨大成功为陆潜带来了难以想象的话题效应，“突袭”开拍的时候也聚集了不可思议的瞩目视线，在网络时代里，热度和流量的更迭速度非常迅猛，稍稍迟疑一下，可能就要错过机会了。
如果“突袭”迟迟没有上映，“陆潜”的话题效应很快就会冷却，然后蓝鲸影业想要在激烈竞争之中掀起波澜就会越来越困难。
其次，降低预期。
期待着“陆潜效应”能够一飞冲天，然后“突袭”的市场号召力瞬间爆发，任何一个档期都能够称雄登顶，那是不切实际的，因为现在陆潜只是具有话题性却没有号召力，远远无法吸引观众们自发性地走进电影院。
那么，“突袭”的档期安排和宣传计划就必须从长计议。
综合不同因素的考量，最终修仲均选择了冬季档。
冬季档，从十二月一直到二月，其中还覆盖了假期档和颁奖季两个时段，是全年最特别的一个档期。
本来，冬天和夏天是形成鲜明对比的，人们因为寒冷而喜欢待着家里，自然对前往电影院没有太多兴趣，按道理来说电影票房应该非常低迷，但这段时间却因为假期和颁奖季而特别起来。
从圣诞节到元旦再到农历新年，节假日一个接着一个，不仅仅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而且也是庆祝新年的日子，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贺岁档”、“家庭聚会”等等全新类型电影的粉墨登场。
同时，年末就意味着一年的总结，电影行业自然也不例外，大大小小的颁奖典礼纷沓而至，这也使得瞄准颁奖典礼的艺术电影、独立电影纷纷扎堆上映，也许票房无法大爆特爆，却绝对是电影爱好者们的狂欢，纷纷冒着天寒地冻走进电影院领略大银幕的魅力。
得益于此，冬季档也就形成一种独特的风景线。
有时候，某些电影就在冬季档迎来票房爆发了，反而因为竞争力度不如暑期档而能够创造更好的成绩，目前全球影史票房记录前十名，暑期档和冬季档就各自占据半壁江山、不分轩轾。
有时候，某些电影就被埋没了，在颁奖季艺术电影的优秀质量面前，短板被放大，观众也就跟着越发挑剔起来，稍稍不注意可能就要遭遇口碑崩盘。
比起暑期档来说，冬季档的不确定因素更多，一直到现在，各大电影公司也没有能够摸索清楚内在规律，或多或少都带着赌博的性质。
但这样的“不确定性”，对于“突袭”来说反而是好事，因为电影的前景是矛盾而错杂的。
一方面，得益于陆潜效应，电影确实引发诸多讨论。
另一方面，复古动作电影的前景着实令人捏一把冷汗，再加上电影轻量级的投资成本，在诸多巨鳄面前也没有叫板的资本，前景也就越发难以预测起来。
正是出于这样的综合考量，最终修仲均敲定十二月第一周的档期。
190 全面混战
从秋季档进入冬季档，颁奖季的热潮始终在延续，从电影节到颁奖典礼粉墨登场，电影市场喧闹不已。
但是，这些电影普遍都是瞄准颁奖典礼的艺术电影，票房表现很难令人满意，自然而然地，电影公司们就瞄准了这个档期的市场空档，期待着能够充分利用密集的假期空档来引爆票房，杀出一条血路。
从十一月开始，各大电影公司就陆续登场。
先是神奇影业阖家欢乐的动画片“神奇六小子”，然后是七洋传媒的中等成本喜剧电影“荒诞假期”，再是天山影业的黑色喜剧“小玉”，最后是大门影业的重磅青少年冒险电影“迷宫游戏3（上）”。
一部接着一部，虽然比不上暑期档的轰轰烈烈、刺刀见红，却也依旧能够感受到各大电影公司的良苦用心，他们都知道冬季档具备着票房潜力，特别是假期密集，但目前还没有摸索出规律，所以他们始终在不断尝试，用不同风格不同类型的作品冲击市场。
进入十二月之后，伴随着新年到来的气氛，电影公司的作品只多不少。
流光影业的年度期待巨作“冰火之旅3”，雄狮影业曾经引爆票房的动画片衍生电影“企鹅们的大反叛”以及神话大片“众神们”，云翔娱乐的歌舞喜剧“青青”，除此之外，神奇影业的另外一部小成本动画片“逃离丛林”和七洋传媒的人物传记电影“不可战胜”也都赫然在列。
又是一部接着一部扎堆，可以明显看到一个特性，那就是“没有特点”，什么意思呢？
在暑期档，电影公司往往早早策划、精准定位，类型电影全部准确打击目标群众，基本可以看出套路，而且各大电影公司最期待最重磅最大型的作品，一般都会放在这里，扎堆竞争。
但在冬季档却并非如此，电影公司往往将那些不确定的项目丢过来，尤其是那些看似能够竞争暑期档但内部试映没有能够达到预期的项目，不管什么风格类型就全部集中在这里，试验看看。
反正整个市场对于冬季档也没有一个准确思路。
当然，也有电影公司是例外：大门影业。
大门影业到底是怎么崛起的呢？答案就是冬季档。
因为暑期档已经被各大电影公司经营得滴水不漏，从档期到排片，从定位到宣传，整个成熟的体系就如同精密仪器一般运行，其他小公司几乎没有办法在暑期档吸引视线——因为院线资源、媒体资源、宣传资源全部都被牢牢把持住了。
于是大门影业当初就瞄准了冬季档，毕竟这里依旧是乱局，大大小小的公司都有机会。
他们先是凭借吸血鬼丧尸的青少年爱情电影“温暖的尸体”三部曲连续三年在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档期创造历史，持续不断地刷新票房历史记录；而后又凭借青少年乌托邦冒险电影“迷宫游戏”巩固自己的观众群体，反而是另辟蹊径地强势崛起。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门影业对冬季档的耕耘非常认真也非常投入，每年都确保至少有一部大片和两部小成本作品登陆冬季档，过去五年来牢牢保持着冬季档冠军的宝座，几乎所有记录都收归名下，他们俨然已经在这里开辟出了新战场。
看着大门影业已经在冬季档站稳脚跟，其他电影公司自然也眼红，纷纷开始行动。
目前来看，最积极的还是财大气粗的流光影业，“冰火之旅”系列是具备在暑期档掀起腥风血雨的作品，但流光影业就是有这样的魄力，说做就做，然后就落脚于冬季档。
不过，从过去两年“冰火之旅”系列第一部和第二部的票房数字来看，不错是不错的，但比起“温暖的尸体”和“迷宫游戏”来说，还是明显差了一截，今年流光影业也加大了宣传力度，期待着“冰火之旅3”能够掀起巨浪。
简单来说，冬季档就是一场“混战”。
经过深思熟虑和反复斟酌，修仲均最终选择了十二月第一周。
在混战之中，没有正确的档期、只有合适的档期，根据衡量和判断来看，十二月第一周就是最适合“突袭”的档期了。
首先，不会太迟，趁着热度还在的时候抓紧登场。
其次，没有强敌。
两周前，“迷宫游戏3（上）”登场，等到十二月第一周的时候就已经是上映第三周了，市场占有率应该已经下滑；两周后、“冰火之旅3”又即将闪亮登场，不管票房数字如何，但宣传声势肯定是铺天盖地。
换而言之，十二月第一周和第二周就是窗口期。
当然，蓝鲸影业看到了窗口期，其他电影公司没有理由看不见，同期上映的电影着实不少，但竞争力就没有那么强势，整体来说，“突袭”还是具备一博之力的。
届时，“突袭”需要正面对阵的竞争对手包括神奇影业的“逃离丛林”、还有云翔影业的“青青”。
一部是动画电影、一部是喜剧电影，尽管背靠大树，宣传声势铺天盖地，恐怕蓝鲸影业都难以抗衡，但因为题材类型不同，“突袭”依旧可能另辟蹊径地打开局面，修仲均认为这个档期就是最好的选择。
与纪叙、陆潜沟通过后，确定“突袭”的后期制作能够在十一月前完成，修仲均也就正式拍板，并且与各大院线展开正式谈判。
“突袭”是蓝鲸影业首次独立发行的电影，他们需要和院线更新以前签署的协议：
从放映场馆到放映时段再到银幕数量，票房分成也需要进一步细分到首周比例、次周到第五周比例、第五周到最后一周比例，乃至于放映周期至少需要多少周，还有宣传海报在电影院的人摆放位置、预告片视频在电影院广告牌上的播放频率、售票员在推荐电影时候的推广要求，等等等等。
发行，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无论是电影公司还是院线，他们都希望签订长期合作协议，一视同仁所有作品，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做局部细微调整即可，自然而然就需要在数字上更加抠细节，哪怕是0.01%也需要拉锯一番才行。
谈判，正在僵持。
然而，就在此时，流光影业宣布，动作电影“老板超速”敲定档期，即将于十二月第一周在全球全面公映。
191 昭然若揭
“他们就是故意的。”
屈雨时的表情写满了委屈，并且全然没有掩饰的打算，咬牙切齿地吐槽着。
会议室里坐着十几个人，表情各异，但还是可以明显感觉到弥漫全场的压抑和沉闷，信心微微受打击。
“突袭”正式敲定十二月五日周五上映，周三举办首映式，而后在全球范围内三千七百间院线全面公映。
紧接着，“老板超速”就确定十二月三日周三上映，周一举办首映式，并且在全球五千三百间院线全面公映。
显而易见，“老板超速”处处针对“突袭”，每一个环节都力求压制住对手，针锋相对的硝烟全面弥漫开来。
最重要的是，“突袭”是复古动作类型，“老板超速”则是新时代动作类型——也就是飙车、枪战以及爆炸杂糅起来的全新风格，二者都是动作电影，同类型的别苗头心思昭然若揭。
有一说一，冬季档始终处于混战局面，同公司的电影一前一后上映的情况着实不在少数，今年也不例外，雄狮影业、天山影业都出现了自己旗下作品隔周上映的撞期行为，那么流光影业的“老板超速”和“冰火之旅2”一前一后登场，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但问题就在于，在电影产业里，同类型电影尽可能避开同期上映，这是默认规则。
主要是因为相同类型的电影就等于要求观众做选择，分割市场是板上钉钉的，最可能出现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吃力不讨好的一个行为。
现在，“老板超速”偏偏硬碰硬地撞“突袭”，流光影业的挑衅意味就再明显不过了。
而且，还不仅仅是撞期而已。
“老板超速”和“突袭”两部动作电影同一周上映，对于观众来说他们需要选择，对于院线来说也同样如此——
热门繁华地段的电影院应该主要放映哪部作品？放映屏幕数量、放映场次时间又应该如何合理分配？
如果在同一时段安排同一类型的电影上映，相对应地就减少其他类型电影的放映银幕，这也就意味着覆盖的观众类型减少，这是电影院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他们还是希望同一时间段能够尽可能呈现出多元类型的作品，吸引不同观众。
这也意味着，电影院在排片的时候，需要将“老板超速”和“突袭”错开，那么他们就必须做选择题了，特别是客源最多的热门时段。
当然，故事发展到最后，电影院自然是选择更赚钱的那部电影；但在故事开始之前，电影院却无法预知市场反应，他们就必须自己做出判断，更何况，双方还签署了合约，有法律条文的束缚和规定。
即使某家电影院更加青睐“突袭”，但他也不能故意降低“老板超速”的排片比例，因为首周、次周的排片比例全部都是白纸黑字地规定好了，他们可以调整时段，但不能减少排片——
这里面的学问就非常有趣了。
比如合同规定每天必须放映七场，其中两场必须在热门时段，但另外五场的时间就掌握在电影院手里，安排在上午、下午、晚上和凌晨，这都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那么，“老板超速”VS“突袭”，电影院更加青睐谁呢？
答案并没有太多疑惑，当然是流光影业。
一方面，流光影业家大业大，整个宣传资源轻松碾压蓝鲸影业，而且“老板超速”拥有一个豪华卡司阵容，目前最受欢迎的动作巨星范蠡领衔主演，显然更加具有号召力的一方。
动作电影本来就已经式微，风险更大，比起陆潜来说，已经具有观众基础的范蠡自然是安全系数更高的。
另一方面，此前就提到过，业内人士普遍认为“解除好友”的成功是运气是巧合，陆潜还需要继续证明自己，但偏偏陆潜又选择了这样一个很难出彩的题材，院线方面的信任受阻也是可以预料到的局面。
而且，对手可是流光影业。
院线的选择是可以预料的，就连超脱影院也不例外。
其实，超脱影院真的非常非常希望继续支持陆潜，“解除好友”的巨大成功也为他们塑造了良好的品牌形象，但生意就是生意，在没有看到成片之前，他们很难把信任完全托付在蓝鲸影业这家小公司身上。
超脱影院已经非常慷慨地给出一份合同，“突袭”和“老板超速”两分天下，排片比例相差无几、排片时段也合理分配，比起其他院线来说，这已经是修仲均得到的最好条款了，但这依旧不够。
如果按照如此排片的话，不仅是“突袭”很难抢占市场，而且蓝鲸影业的发行渠道也会遭遇沉重打击。
最近这段时间，蓝鲸影业和各大院线的谈判就始终没有取得进展。
超脱影院的农晨杰暗暗透露出消息，流光影业在幕后施压，要求增加“老板超速”的排片比例。
虽然各大院线不需要看电影公司的眼色行事，但他们也不会轻易得罪流光影业这样的巨鳄，至少不会为了一个刚刚成立的蓝鲸影业犯蠢——
“突袭”VS“老板超速”，他们都知道应该如何做出选择。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如果说流光影业不是故意针对蓝鲸影业，那就是一个笑话了。
从表面来看，流光影业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一心一意为了“老板超速”盘算，为电影争取更多利益，但恰恰卡住了蓝鲸影业和各大院线重新洽谈合作协议的档期，背后的利益博弈也就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所以，流光影业真的没有针对任何人吗？
屈雨时的话语，修仲钧赞同。
得知陆潜即将收购公司之后，内部工作人员就在交头接耳地交换信息，隐隐约约听说了那些业内传闻，不过大家普遍认为，撇开真相不说，流光影业应该也没有必要针对一个陆潜，级别对不上号嘛。
然而，现在大家都已经改变了想法。
众人的脸色难免流露出些许担忧，但修仲钧却有不同的想法：
针对，那是因为值得重视。
能够得到流光影业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待，还有云翔娱乐的虎视眈眈，也就说明了陆潜具备了如此威胁。
否则，如果陆潜真的就是一个草包，哪怕流光影业和云翔娱乐听之任之，他也掀不起风浪，那么就没有这些“防爆手段”的层层叠叠了。
从如此角度来看，修仲钧反而是对蓝鲸影业更加有信心了。
那么，眼前的危机应该如何解决呢？
修仲钧意识到，也许这就是自己展示能力的时候，如果他想要跟随蓝鲸影业继续前进的话，他应该回报陆潜的信任才对。
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仿佛能够听到计算的响动。
192 幕后博弈
“的确，他们就是故意的，而且有备而来。”
修仲均轻轻颌首，同意了屈雨时的说法，会议室里的所有视线全部聚集过来。
“你们注意到最近一段时间的新闻风向了吗？”
会议室里大家面面相觑，娱乐八卦新闻铺天盖地，他们不太确定修仲均所说的重点是什么，什么风向？
最后还是屈雨时的反应最灵敏，“难道是说范蠡的采访？”
修仲均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平时屈雨时看起来咋咋唬唬，吵闹得不行，但其实屈雨时对于市场的敏锐嗅觉是一种天生的能力，这也是他推荐屈雨时接手发行部门的原因，绝对不是为了提拔自己的嫡系。
“他在采访里称赞了‘突袭’剧组，认为导演采用洪家班担任主要卡司是一个大胆却值得肯定的举动，他期待着导演能够将拳拳到肉的复古动作电影风潮重新带回来。”
简单来说，“老板超速”的男主角范蠡狠狠夸奖了“突袭”一番。
“而且，至少已经有四家媒体表示‘突袭’是今年冬季档最值得期待的作品。”
修仲均再继续补充说道。
会议室里就有人询问，“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屈雨时轻叹了一口气，代替修仲钧解释到，“如果’老板超速’没有定档的话，那的确是好事，我们就是冬季档里唯一一部动作电影，不管好坏，观众都会因为期待而走进电影院观看，所以我们的首映周末票房可能迎来爆发。”
后续票房则要看口碑。
也正是因为如此，蓝鲸影业也一直在发相关通稿，从不同方面来称赞“突袭”值得期待的原因。
但是现在“老板超速”定档，同类型电影的正面竞争就随之而来，而且“老板超速”处处压着他们一头。
“如果‘老板超速’口碑失败，那么观众对动作类型电影的期待值就会暴跌，直接影响到我们的首映成绩。”
“如果‘老板超速’口碑爆表，那么观众对我们的期待值就会达到一个全新高度，一旦成品质量没有那么惊艳，一方面咒骂声就会朝我们铺天盖地地洗礼而下，另一方面观众就会更加喜欢‘老板超速’那部电影。”
“简单来说，他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屈雨时对市场的敏锐程度非常专业，三言两语就已经识破了流光影业背后动作的高明之处，他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呈现出“大”字型夸张地躺在老板椅里。
“这就叫做捧杀。”
流光影业的这一步棋堪称高明，真正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杀人不留痕迹”。
本来，“老板超速”撞“突袭”的档期，少不了一个“恶意竞争”的噱头，但流光影业里里外外一直在吹捧“突袭”。
不仅充分利用蓝鲸影业前期营造期待值的正面渲染，让蓝鲸影业自己踩入陷阱，加入“捧杀”的行列，然后再背后推波助澜，让“捧杀”来得更加凶猛。
而且放低姿态扮演好人，悄无声息地将那些负面言论全部消弭，在公众面前扮演着亲切和善的形象。
如此行径堪称“绿茶”。
而且，蓝鲸影业还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要被扣上“不知好歹”的帽子，反而成为挑事的一方。
可以说，蓝鲸影业确实是进退两难。
这才是流光影业真正的实力，明里暗里双管齐下，得了便宜还卖乖。
现在蓝鲸影业已经骑虎难下：
如果继续吹捧“突袭”，那么期待值恐怕就会达到一个无法满足的高度；如果市场降温，那么流光影业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反而添油加醋地让电影处于尴尬位置。
那么，他们应该怎么办？
屈雨时正在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郁闷，但修仲均却似乎已经是胸有成竹。
“他们想要捧杀，就是笃定我们的作品无法达到预期，但如果我们真的达到预期甚至超过观众的期待呢？”
那么电影票房就将如同“解除好友”一样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流光影业也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屈雨时准备坐直身体，但起身太过用力，直接翻车，整个人翻到地上，惹得整个会议室都吓了一跳，不过屈雨时自己却是一点都不在乎形象，马上站立起来，眼睛流露出惊喜。
“你已经看过导演剪辑版了？怎么样？好不好？是不是特别厉害？”
“没有。我没有看过。”
修仲均的回答着实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屈雨时直接呆愣住了，然后就打了一个嗝，特别响亮的嗝。
修仲均没有理会屈雨时错愕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们有一个办法控制局面：点映。”
所谓点映，就是字面上的意义，局部放映。
一般来说，低于五百间院线的放映都叫做点映，五百间院线以上则叫做公映，但公映也分为小范围公映和全面公映——前者是五百间院线以上一千两百间院线以下，后者则是一千两百间院线以上。
这些界线并不是旗帜鲜明的划分，只是一个概念上的统计而已。
点映也可以被看作是一个试水，如果口碑崩溃了，那么就没有必要大范围公映，只是小范围公映看看能否回收成本，即使不行也能够及时止损；如果口碑爆了，那么就能够有节奏地调整公映范围。
“解除好友”就是从点映起步然后迎来全面爆发的。
现在“突袭”面对流光影业的捧杀策略，点映确实是一个良好的应对方式，但也不是没有后坐力影响的。
屈雨时马上就捕捉到了漏洞，“可是，我们退回点映模式的话，是不是就表明我们没有信心，反而早早就影响到观众的期待值？”
“所以我们点映也需要好好谋划。”修仲均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不是在一间两间院线点映，而是应该在数百家院线点映，不是因为我们对电影没有信心，而是因为我们希望能够在每一座城市近距离地和观众互动。”
规划的不同，整个点映的意义也就截然不同。
“而且，如果我们退让一步选择点映的话，和院线的谈判也应该能够打开局面，他们没有必要得罪流光影业，又能够配合我们的点映调整放映策略，我们的回旋余地会更充裕。”
修仲均的脑海里已经初步形成了一个框架概念——
就连流光影业来势汹汹，那又如何？电影却不是有信心有策略就一定能够成功的，生意场更是充满无数可能。
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们反而能够重新掌握主动。
不过，如此方案还有一个问题。
“导演会同意吗？”屈雨时的眼神不太确定。
193 以退为进
“嘟……嘟……嘟……”
电话正在拨通的声音从会议桌上的八爪鱼传来，但迟迟没有接通，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可是心脏撞击胸膛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空气中仿佛能够感受到紧张在蔓延。
屈雨时焦虑不安地看向修仲均，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会不会打扰他工作？”
“应该不会。纪总裁不是说了嘛，他现在应该刚刚起床没有多久，暂时还没有开始工作，这就是他会接电话的最佳窗口了，否则我们就必须上门拜访才行。”修仲均的话语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屈雨时翻了一个白眼，“纪总裁自己也不敢打扰他工作，好吗？就让我们做替罪羊。”
修仲均瞪了屈雨时一眼，让屈雨时闭上嘴巴，后面的话语也就吞咽了下去。
说来有趣，蓝鲸影业一直都是修仲均在管理，只有偶尔纪叙会露面，陆潜在公司成立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公司上上下下都特别“害怕”陆潜，就好像陆潜是什么会吃人的老虎一般。
特别是屈雨时，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
修仲均询问屈雨时原因，但屈雨时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气场，可能就是因为气场吧”。
嗒。
电话接通了。
“你好。”
简单而疏离的问候，明明充满了礼貌，却让屈雨时缩了缩脑袋，挤眉弄眼地示意修仲均快点说话，看看会议室里其他人一个两个都是往后缩的模样，修仲均也有些无奈，只能主动开口道。
“导演，我是修仲均，关于‘突袭’档期和院线的情况，有些事情需要询问你的意见。”
干脆利落地直接切入主题，没有废话也没有寒暄，这才是陆潜喜欢的沟通方式。
说起“导演”的称呼，其实还有一个小插曲。
最开始，公司上下全部称呼陆潜为“陆总”，但被陆潜制止了，他表示不喜欢这样的称呼，因为听起来就好像满脑肥肠的奸诈商人——纪叙躺枪，他还是更加喜欢大家称呼他为“导演”。
公司内部都觉得陆潜在开玩笑，反而是茶水间嘀嘀咕咕地吐槽陆潜虚伪装逼，毕竟导演只是无权无势的小角色，而总裁却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金字塔顶尖，又有谁不希望自己站在金字塔顶尖扮演上帝角色呢？
后来，在“突袭”的前期筹备电话会议里，大家还是习惯性地称呼“陆总”，陆潜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纠正他们，一次、两次、三次……每次陆潜都面带微笑地纠正他们，明明没有发火，却令人不寒而栗。
久而久之，“导演”的称呼也就普及了开来。
事实上，陆潜也是这样表现的。
陆潜几乎不会干涉公司业务，全部交给纪叙和修仲均处理，一心一意投入导演工作，言行一致地展现出自己的专业，货真价实地表现出“导演”的姿态。
当然，非常偶尔地，公司也有一些业务需要询问陆潜的意见，就连纪叙都强调，有些事情陆潜的观点是最具参考价值的，那么陆潜也毫不吝啬分享自己的想法，总是能够蛇打七寸地抓住问题的核心。
如此想来，屈雨时面对陆潜的时候会感到恐惧不安，似乎答案也已经出来了。
“档期和院线？你们直接找纪叙。”
陆潜毫不犹豫地就回了一句，但修仲均早就预料到了陆潜的反应，在陆潜挂断电话之前，抢先一步说道。
“我们已经询问过纪总的意见，他建议我们和你谈谈。”
“……”
电话另一端一片沉默，就在大家以为陆潜挂断电话的时候，声音终于重新传来。
“下次你们让那家伙自己给我打电话，他难道不知道我正在赶后期吗？这样的事情还需要询问我的意见，他拿工资不做事情的吗？你问问那家伙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令人不寒而栗，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面面相觑之间，没有人敢轻易开口——
恐怕没有人敢这样对纪叙说话。
最后还是修仲均，假装没有听见，等待陆潜把话说完后，就切入主题，仿佛刚刚的狂风暴雨都不曾发生一般。
“我们正在考虑对电影进行点映……”
简明扼要地，修仲均讲述了一下来龙去脉，电话另一端的陆潜没有立刻说话，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得不说，流光影业这次走了一步好棋，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己是稳赚不赔的局面，如果压制住了蓝鲸影业，自然不用多说，陆潜未来的计划会受到干扰；如果失败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名声或利益的损失。
比起此前盆塘事件来说，这才是大公司的谋略，从布局到策略再到执行，处处抢占先机，而且不留痕迹，最重要的是让对手难受的同时又不留把柄，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无论结局如何都能够全身而退。
那么，蓝鲸影业应该怎么破局？
以蓝鲸影业的规模和实力，现在想要让流光影业伤筋动骨，着实太困难，唯一能做的应该就是压制住“老板超速”，让流光影业亏本一回——
不至于肉痛，毕竟“老板超速”的投资规模有限，也就是四亿左右，算是中等制作，但如果能够让这四亿血本无归的话，也算是一点点小成就了。
对于“突袭”来说，从大范围公映转移到小范围点映，哪怕目前上映计划还没有公布，不会影响到大众的观感，但业内人士都可以看出来，“突袭”是在回避锋芒了，这算是……“认输”吗？
那么也就意味着流光影业在这场博弈里先下一城。
不过，在陆潜看来，退让并不是认输，而是以退为进，让对手误以为自己取得了胜利，沾沾自喜、浑然忘我，然后在对手放松警惕的时候发起雷霆一击、扭转局势，这才是他们期待的走向。
退，没有问题，但必须有技巧地退后，然后蓄势待发，准备下一步的进攻才行。
点映，其中也有很大的学问。
难怪纪叙没有直接拍板，而是要求修仲钧询问一下陆潜的意见。
毕竟，陆潜自己是新闻系出身，对于宣传、市场、定位等等有着自己的独特见解，不一定专业却能够帮助他们打开视野。
“……我觉得，我们的整个前期宣传策略应该做出调整，重点不在于‘突袭’值得期待，而在于复古动作电影值得期待。”
呃，二者之间的区别在于……？
194 点映策略
什么叫做“不在于‘突袭’值得期待，而在于复古动作电影值得期待”，二者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电话另一端，陆潜仿佛能够识破会议室里眼神交换的想法一般，不等他们提问，就径直做出了解释。
“这是两回事。”
“聚焦在电影本身之上的话，那么所有话题就会落在两部电影的身上，节节攀升的期待值很有可能成为毒药，反而让观众开始挑刺，嫌弃电影成品没有达到预期，一切讨论话题都围绕着两部电影展开。”
“这也恰恰是对方的目标，通过捧杀的方式毁掉一部电影。”
“但聚焦在类型电影上，整个格局就不一样了。”
简单来说，一部八十分的电影，当人们期待值是九十分的话，那么自然无法满意八十分，可能会大失所望，最终导致票房的失败；当人们期待值是六十分的时候，那么电影也就超出预期，连带着票房也可能迎来爆发。
预期值的偏差，对于电影票房的影响是非常直观的。
现在“突袭”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前期蓝鲸影业自己的宣传，中期流光影业的添油加醋，再加上陆潜自己的话题效应，期待值就在持续不断地走高，人人都希望看到另外一部精彩绝伦的电影。
不是说陆潜对自己没有信心、也不是说修仲钧等人对陆潜没有信心，而是流光影业没有留下回旋余地——
观众的期待值已经是一百分了，然后“突袭”上映，哪怕陆潜再次出色发挥，电影能够达到九十分以上，但九十分终究不是一百分，观众也还是很难满意的。
这才是“捧杀”的真正威力。
但蓝鲸影业又不能改口说，“哎呀，其实电影也没有那么好，你们不要期待了”，这样降温的举动很有可能弄巧成拙，毁掉电影前期宣传的所有努力。
而且！
从大范围公映后撤到小范围点映，这样的举动本身也有着“信心不足”的意思，即使观众们不会这样想，虎视眈眈的流光影业也肯定会煽风点火地让所有人都知道：蓝鲸影业害怕了。
进退两难。
这就是“突袭”的困境。
而陆潜的办法，第一步就是需要人们把注意力抽出来，视线焦点不再单纯的聚焦瞩目两部电影的正面对决，而是上升到整个电影类型的高度：
一方面保持观众对“突袭”的期待，另一方面则强调观众对复古动作电影的怀念。
怎么操作呢？
“我觉得，我们应该和穹顶影院、超脱影院合作，开启一个老电影回顾展。”
陆潜的话语来了一个急转弯，包括修仲均、屈雨时在内，大家都没有能够跟上他天马行空展开想象的速度。
怎么突然就从全新电影的发行策略转移到了老电影回顾展之上了呢？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
“从十月中旬或者是下旬开始，我们在全球范围内挑选五百到七百间电影院，平均到每座城市的话也就是一间到两间，主要确保覆盖面的广泛，尽可能让更多城市参与到活动里来，侧重宣传面的广泛。”
“然后，在这些电影院里，我们举办一周两次的‘复古动作电影回顾展’，比如周三和周五，每天安排三个场次就足够了，播放不同时期的经典复古动作电影。”
“比如说‘猛龙过江’、‘红番区’、‘极速时刻’、‘保安故事’、‘激情时速’、‘攀登者’、‘蒙面武士’、‘侠客’、‘刀剑笑’、‘保镖’、‘杀死大卫’、‘楚帅传奇’等等等等。”
“通过播放这些电影，重新唤醒观众对复古动作电影的怀念。比起现在热兵器为主、连环爆炸为看点的新时代动作电影来说，曾经电脑特效不够就只能真刀真枪上阵的复古动作电影创造了一个时代的辉煌。”
“那些经典，经过时间沉淀，也依旧能够经受住考验。”
慢慢地、慢慢地，会议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集中在陆潜的话语上，哪怕此时陆潜根本就不在会议室现场，只有声音通过电话传播而已，却依旧能够牢牢掌控会议室的气氛。
然后，修仲均就率先明白了陆潜的意图。
“导演，你是希望通过这样的回顾展，唤醒人们对类型电影的喜爱，然后自然而然地代入我们的作品上？”
也就是说，不要吆喝“‘突袭’好‘突袭’妙‘突袭’呱呱叫”，而是跳脱“突袭VS老板超速”的个体对抗窠臼，上升到类型电影的层面，重新让观众喜欢上复古动作电影，然后自然而然就会期待“突袭”的上映。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观众期待的是复古动作电影、而不是“突袭”，期待值已经发生巧妙的转移——
当下市场已经没有其他复古动作电影可以选择，“突袭”就是唯一选项。
那么，观众们不仅不会刁难，反而会更加包容，一旦“突袭”达到八十分的话，观众们就会举起双手双脚热烈欢迎。
“对。”
陆潜很满意修仲均的敏锐。
“而且我希望观众能够和电影院产生联结。”
“还记得以前小时候吗？我们喜欢的是一家电影院，那些售票员、那些爆米花、那些和家人和小伙伴一起发生的记忆、那些和初恋亲吻的回忆瞬间，有时候甚至比电影还要更加栩栩如生，我们习惯性地就会前往那家电影院，如同生活的一部分。”
“但现在大型连锁院线越来越多，便利成为首要条件，那种联结也就消失了。”
说着说着，陆潜脑海里的思绪也渐渐成型，话语越来越快，整个蓝图就已经徐徐铺陈开来。
“通过这次复古动作电影回顾展，我希望能够让观众和电影院重新产生联结。”
“我们需要挑选合适的一家电影院，就好像穹顶影院这样，让观众们为了复古动作电影回顾展而一次又一次地返回这里，然后，‘突袭’就作为回顾展的闭幕影片，同样在这些电影院同步上映，拉开新时代复古动作电影的全新序幕。”
“我们要在观众脑海里植入这样的概念，以前复古动作电影曾经辉煌过，然后低迷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突袭’则将重新唤醒这一类型电影的兴趣，并且成为一个全新标杆。”
妙！
妙不可言！
由小到大，又由点到面，如此策划，完完全全让观众们对于电影的期待和情感都发生了巧妙的转移，只要“突袭”的质量不是太糟糕，“回忆杀”就能够让电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无形之中狠狠压制住“老板超速”，彻底扭转局势。
屈雨时终究没有忍住，拍案而起，用全身动作来表达自己的雀跃，“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