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信息爆炸
叭叭！
响亮的喇叭声将夏颖佳从思绪里拉了回来，转头就可以看见一辆砖红色的皮卡车正在缓缓停靠下来。
驾驶座里，一个带着棒球帽的胖子探出头来，挥舞着如同莲藕一般的雪白手臂。
“抱歉，可以让一让吗？我准备停车，但你挡住了停车位。”说完，胖子又灿烂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啊。”夏颖佳连连道歉，然后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就走上路肩，让开位置，示意对方可以进入停车位了。
但她依旧没有离开。
夏颖佳脑海里纷纷扰扰地拥挤着无数思绪，尽管刚刚已经冷静下来，但大脑运转的速度还是没有恢复，于是全然忘记自己前来这里的目的，居然就扶着行李箱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完成停车，然后也从后面拖出两个硕大的行李箱。
“嘿，你也是演员吗？我是说，’隐形访客’。”
那胖子，看起来应该有两百斤以上，偏偏又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衬衫，看起来就好像一朵炸开的绣球。
演员？
“对，我是夏颖佳，在电影里饰演琉璃这个角色。”
“你好，我是曾远文，在电影里饰演大熊。”
说完，曾远文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无比形象地展示出“大熊”的本色。
噗嗤。
夏颖佳终于展露出了笑容，但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失礼，不应该嘲笑对方，于是连忙收敛笑容，转移了话题，视线落在曾远文两个大号行李箱之上，“……剧组也要求你带一些私人物品过来吗？”
“对！”曾远文看了看自己的行李箱，重重地拍打了箱子两下，一边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爽快地说道。
“说是具有个人风格和个人习惯的生活用品，我也不知道导演到底想要做什么，于是就多收拾了一些，有备无患嘛。”
听闻曾远文也不明白导演的用意，而且也携带了自己的个人物品，这让夏颖佳松了一口气，整个表情都明显明亮了许多。
“我也一直很好奇，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导演希望我们能够和角色契合度更高，营造出生活气息，让我们也无法分辨戏里戏外的区别，增加表演的真实感和可信度？”
曾远文提出了一个猜想，瓮声瓮气的话语闷闷地响动着，仅仅只是在阳光底下站了不到两分钟而已，就已经开始冒汗，却能够听出话语背后的清晰条理，夏颖佳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似乎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夏颖佳不由瞪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如同小鹿一般。
就在夏颖佳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一阵呼唤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你们！”
“你们两个，是’隐形访客’剧组的吗？抵达现场却不进来，在外面做什么？我们今天还有更多工作需要完成呢！”
“还是说，你们是刚刚搬家过来的情侣，如果是的话，抱歉，我认错人了。”
工作？
什么工作？
夏颖佳和曾远文双双望了过去，然后就可以看见一个憨厚可爱的胖子正在吃冰淇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压低声音嘟囔着什么，因为距离太远也听不清楚，但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应该是在表达不满。
却不知道对方是演员，还是剧组工作人员。
夏颖佳连忙扬声回答到，“不，不不，我们是演员，不是情侣，呃，我们是演员。”然后又转头看向曾远文，缩着脑袋吐了吐舌头。
曾远文呵呵地笑了起来，连忙挥手示意，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别墅正门走去。
伴随着脚步的靠近，就能够听见里面正在敲敲打打的声音，难道是……装修？
问号，又重新冒了出来。
夏颖佳的脚步才刚刚进入室内，迎面就看到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从眼前经过。
修长挺拔的身姿远远超出夏颖佳的视线高度，深蓝色格子衬衫的袖子高高卷起，稀稀落落投射进入室内的光线勾勒出脸部轮廓，隐隐透露出俊朗挺拔的男性气质，似乎还能够捕捉到鼻翼底下飘过一丝淡淡的木质香气。
那个侧脸，有些眼熟，好像是……导演？
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一个醇厚的嗓音，“门口签到，然后跟着大白进入角色准备。”
丢下一句话，也没有回头，就径直前行，留下一个背影。
话语打断思绪，没有时间细细深想，就意识到自己还有工作需要完成。
夏颖佳懵懵懂懂地转过头，然后就可以看见靠在门口的那个胖子微不可见地抬了抬下颌。
“我就是大白，你们在门口这里签到一下，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角色名字。”
胖子的眼睛微微有些浮肿，以至于看起来好像没有睡醒一般，嘟囔着“签到一定要做，否则纪叙那家伙会发火的”。
却不管他们听没有听到，又扬声说到，“纪叙带着另外两名演员上楼了，他们已经开始进入角色准备了，你们也要快一点，一个小时以后，导演就要进行首次剧本朗读。”
信息量太大！
夏颖佳也不是什么剧组菜鸟，懵懵懂懂的稚嫩新人，她前前后后拍摄过多部作品，却从来没有这样说的。
信息量，爆炸。
稀里糊涂之中，夏颖佳也没有时间细细深想，匆匆忙忙地就在门口的桌子上签到，因为太紧张太慌乱，她甚至没有时间注意签到簿上已经有几个名字、又是谁的名字，只是僵硬地填写完，就转身看向门口的胖子。
“他的话，一看体型就知道是大熊，你呢？”
胖子微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两位演员。
“你的话，虽然漂亮但看起来像是娃娃一样，乖巧善良，没有什么棱角，但外表越是完美，内心的想法就越是错杂，因为黑与白应该是同时存在的一体两面，没有黑暗的存在就无法衬托出光明的珍贵。”
“所以，三个女性角色的话，你饰演……琉璃？”
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犀利而透彻，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穿自己的面具一般。
夏颖佳知道自己应该忍耐、自己应该闭嘴，小演员就应该乖乖听话，不要轻易得罪剧组的任何人；而且，对方也没有说什么。
但是，感受着那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流连打转，夏颖佳就是不喜欢，再加上最近几天的情绪一直在大起大落，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忍住，在意识到之前，话语就已经冲动地冲了出去。
“我不喜欢你的评价，我也不喜欢你打量的眼神，你甚至没有自我介绍。”
017 戏我难分
“我不喜欢你的评价，我也不喜欢你打量的眼神，你甚至没有自我介绍。”
直冲冲的话语隐隐能够嗅出一丝大小姐的娇蛮，气嘟嘟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气势，更像是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如果是学校的话，此时此刻应该有很多人愿意附和乃至于追捧；但问题就在于，这里不是，甚至不是职场，而是比职场更加残酷也更加血腥的名利场。
曾远文意外地看了夏颖佳一眼，似乎意识到什么，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
“噢。”但是，胖子却毫不在意，只是应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姿态就好像刚才一只蚊子从眼前飞过一般。
“白诚，一个无名小卒，剧组里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必要在意我的意见，我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早餐什么时候到，纪叙说好今天会有早餐的，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家伙！所以，你饰演的是琉璃，对吧？”
就这？
如此轻描淡写地就无视了？
“……”夏颖佳有些懊恼，但还是点点头给予了肯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有注意到曾远文的动作。
“二楼主卧室，你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私人物品拿出来，我随后就会上去。”白诚简单地交代任务，而后就没有理会夏颖佳，转头看向曾远文，“大熊的地方就在一楼，我的想法是小客厅，靠近厨房。”
然后，白诚招了招手，示意曾远文跟上。
信息量真的太大了，曾远文也没有时间慢慢思考，朝着夏颖佳点点头，也就摇晃着笨重的身体跟了上去。
夏颖佳愣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左右看着忙碌的身影，踌躇不前，但紧接着白诚的声音就慢悠悠地传来。
“导演不像我，他的耐心不太好。”
夏颖佳轻轻咬住下唇，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跺了跺脚，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朝着二楼走去。
这厢，曾远文却没有多问，既然问号太多，即使询问也无从入手，那么就保持耐心，先从侧耳倾听开始。
脚步，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穿过厨房进入房子的后半部分，就可以看到一个类似于书房的小客厅。
白诚的脚步在这里停顿下来，“这里，就是你的片场，专属你的空间，你现在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布置。”
始终保持安静的曾远文终于开口了，“我的喜好？”
白诚耸了耸肩，“你的喜好、大熊的喜好，都可以，在我看来没有区别。”
“重点是在房间里展示你们的个性，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你们先完成布置，然后我会根据你们的风格增减一些布景，到时候导演会过来检查，看看是否通过。”
白诚很饥饿，所以白诚很没有耐心，他现在全部心神都在迟迟没有现身的早餐上，眼神飘忽不定地移动着。
曾远文能够感受到白诚的焦虑，他着实再了解不过了，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自己的随身背包里拿出一袋蛋糕面包，礼貌地递了出去。
“这是我早餐吃剩下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白诚的眼睛顿时一亮，毫不犹豫地就接了过来，“早餐居然还能够剩下？浪费粮食不好，你应该知道的。”
曾远文嘿嘿地轻笑了两声，“这是我准备早上拍戏低血糖的时候吃的。”
白诚却已经开动了。
曾远文连忙顺势询问道，“请问一下，导演如此安排的用意，是希望我们和角色之间更加具有联系性吗？”
糖分的补充让笑容重新回到嘴角，眼前的白诚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准确来说，导演希望角色形象更加丰富也更加生动，在剧本之外，我们还能够通过布景为角色注入更多生命力。”
“比如，你是一个聪明的家伙，懂得什么时候闭嘴什么时候开口，也懂得用小零食来打开我的嘴巴。”
“所以在电影里，大熊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因为体型的关系，人们常常嘲笑他甚至是忽略他，然而其实他是这六个好朋友之中的智囊，他的脑筋转动得最快。”
白诚满脸都是笑容，笑眯眯地看着曾远文。
曾远文的心脏不由微微一缩，但还是轻笑了两声，“可是，我的小动作全部都被看破了，我还自诩聪明呢，结果内裤都被扒出来了。”
“敢于坦然面对自己的失误，嗯，这就是你比大熊聪明的地方，在表演的时候，应该注意隐藏起来。”
白诚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曾远文瞪圆了眼睛——
眼前这家伙到底是谁？信手拈来的话语就能够准确切入角色核心？
白诚似乎察觉到曾远文的眼神，却是吧唧吧唧地咀嚼着，摆了摆手，“不要看我，这些全部都是导演说的。”
“他说，在表演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够进入一个自己最舒服的领域，不知不觉地传递出角色的力量，但不要迷失自己，在表演的时候，根据他的想法，准确无误地呈现出角色最真实的情绪。”
“就是……”
说到这里，白诚就卡壳了，显然，表演不是他所熟悉的领域，只鳞片爪的了解并不足以支撑整个对话，这让他有些挠头，然后又咬了一口面包，思绪就已经转移到面包上了，“口感不错”。
但曾远文作为一名演员，却非常清楚，他的注意力依旧非常集中，小心翼翼地说出想法，“表现派演技？”
“嗯嗯，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白诚连连点头表示肯定，却不知道是在赞同曾远文，还是在表扬面包。
在专业表演学派的划分上，可以简单地分为三种派别，表现派、体验派、方法派。
从学术角度解释，往往太过深奥难懂，可以简单举例说明，顿时就一目了然，假设演员需要表演一位罹患癌症濒临死亡的病人。
表现派，往往体现为模仿，他们会根据自己的风格来模仿癌症病人的模样与姿态，设计出表演的细节，喜怒哀乐的情绪都拥有自己的理解，在表现的时候，呈现出来就可以了。控制，是表演的核心。
体验派，往往体现为沉浸，他们会真实想象自己罹患癌症，化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疼痛、发病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疼痛、得知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彻彻底底将自己与角色完全融为一体。
方法派，传承自体验派，同样也是体验，但允许替换交流，他们不需要真正体验癌症所带来的病痛，只是体验一种任意病痛带来的痛苦，将这种痛苦带入角色的癌症状况，真实展现病痛所带来的冲击。
那么，三者之间的区别在于哪里呢？
018 演员法则
表现派、体验派、方法派，表演的三大派系，那么，三者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呢？
最直接也最鲜明的区别就在于：
表现派表演一场戏，十遍可能十遍都是一样的，寻找状态最佳的一场即可。
体验派和方法派表演一场戏，十遍可能十遍都是不同的，寻找最契合角色最契合电影的一场戏才行。
整体来说，表现派讲究控制，保持理智和清醒是非常重要的；体验派和方法派则讲究沉浸，迷失在角色之中无法区分现实和戏剧也是非常重要的，而且，两种表演方式的沉浸方法，也稍稍有些不同。
当然，事无绝对。
不是说表现派演员就完全不会触动真情实感，如同机器一般输出表演，每次表演都能够复制黏贴；也不是说体验派和方法派演员就完全不会设计自己的表演脉络，每次表演都如同疯子一般丧失理智。
往往，不同派别的表演方法都会稍稍渗透一些，根据演员的天赋与能力，呈现出不同的样子。
而且，不同表演方法也没有优劣之分，归根结底，还是需要根据导演、根据角色、根据电影风格决定。
惊悚/恐怖电影类型，就相对特殊一些，因为氛围与情绪是更重要的，导演往往不喜欢演员采用体验派和方法派，而倾向于演员使用表现派表演，直接而准确地传递出角色的情绪——
假设，角色被吓尿了。
那么，演员就直接呈现出尖叫和恐惧，这就已经足够；没有必要展现出角色丧失理智之后真正尿裤子的表演，也没有必要展现出角色经历不同惊讶所呈现出不同的情绪，那样反而是画蛇添足。
著名的惊悚/恐怖电影导演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Alfred-Hichcock）就对体验派和方法派演技嗤之以鼻，所有出演他作品的演员，他一律要求使用表现派演技，他希望整个片场都能够在自己的掌控里。
“解除好友”就是一部典型的惊悚电影，陆潜也不希望演员自己加戏，用花里胡哨的表演破坏电影的气氛，表现派演技就非常好——
应该尖叫的时候就尖叫，应该恐惧的时候就恐惧，在陆潜要求的地方展现出正确的情绪，就已经足够。
至于细节的掌控，则由陆潜把握。
也正是因为如此，曾远文、夏颖佳等等演员，全部都是陆潜根据自己的需求拍板敲定下来的。
此前，剧本改编完毕，正式进入开机最后筹备的时候，原定男主角以“档期冲突”为理由辞演，杀了剧组一个措手不及。
纪叙，大发雷霆。
“什么档期冲突？十八线都不算的无名小卒，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哪里来的档期冲突，我们剧组愿意用他，他就应该偷笑了，好吗？”
“说白了，还不是害怕流光影业连坐，但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斤两什么货色，值不值得人家花费时间连坐？”
“虽然碾死蝼蚁很容易，但他不会真的以为人人都吃饱饭没事干，好好地就端一张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碾死蝼蚁吧？”
“天真。愚蠢。”
“不演就不演，滚蛋！”
纪叙，破口大骂。
倒不是纪叙自己怒发冲冠，而是他担心陆潜怒不可遏，所以在陆潜发火之前，他就抢先一步骂出来了。
一边骂着，还一边看陆潜脸色，作为制片人，控制剧组的情绪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但出人意料的是，原本以为会沮丧会愤怒会懊恼的陆潜，反而是云淡风轻。
“遗憾，他错过一次大红大紫的机会了。”
虽然开机日程稍稍有所影响，但其实影响非常有限。
不要忘记了，这里是兰川，“世界电影之都”兰川。
假设全球范围有一百万演员，那么六十万都应该生活在兰川，还有三十万也隔三差五就会前来兰川溜达，更不要说怀抱着一夜成名的年轻人们满大街都是。
这里，缺少什么，都不会缺演员。
哪怕流光影业是业界七大电影公司之一，也远远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渴望演出机会、寻觅表演机会的演员，数不胜数。
而且，剧本修改调整之后，主演阵容就从四个人扩大到七个人，另外还需要一些群众演员，扩招演员也势在必行。
在陆潜看来，男主角的辞演正好给自己一个重新构建演员阵容的机会，如果有必要，就连女主角也想要替换掉，毕竟不是自己挑选的演员，陆潜也担心是否符合自己的预期和设定。
本来，陆潜还在担心，应该寻找一个什么理由，合理地重新构建演员阵容，结果男主角那家伙就制造了一个理由，简直就是“瞌睡送来了枕头”，陆潜完全是举起双手双脚表示赞同。
可以的话，他还想要给那位白痴送一面锦旗，上书——
“真心感谢你的犯傻”！
于是，“解除好友”剧组重新寻找演员；而且纪叙还故意坚持使用“隐形访客”的名字，陆潜的大名也大剌剌地挂在前面，进行第一轮的提前筛选，节省一堆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的麻烦，省心省力。
果然！
报名演员多如牛毛。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屡屡上热搜，“陆潜”的名字被更多人看到，“隐形访客”的筹备消息也不胫而走，结果前来试镜的演员甚至比以前还要更多，仅仅是报名简历就直接突破五百大关。
人人都说，“娱乐圈最可怕的不是负面新闻，而是没有新闻”，这次陆潜就真正亲身体验了一回。
挑选演员的时候，陆潜就有意识地根据角色、根据剧情开始布局，他最看中的，不是外形也不是表演，而是性格。
某种程度上，陆潜希望演员能够和角色有着部分重叠的个性，通过表现派演技呈现出来的情绪也会更加真实。
比如曾远文，看似就是一个没有威胁的胖子，但陆潜却发现他十分擅长察言观色，而且还有小聪明，一眼就相中他来演出大熊这个角色。
再比如夏颖佳，本来就是“隐形访客”的女主角，陆潜重新审核她的试镜影像的时候就发现，她有些小脾气，而且还不自知，某种程度带着“绿茶婊”的色彩，居然先天性地与琉璃这一角色契合，所以他才没有替换女主角，将她保留了下来。
演员本身，就已经是角色的一部分。
019 正式开机
拍摄一部电影，从构思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挑选适合角色的演员，这一项工作的重要性也远远比想象重要，不仅仅是演员的外形或者名气而已，也不仅是演员的演技或者形象，更多还是一种与角色契合、与角色产生化学反应的特质。
也正是因为如此，选角导演一直都是剧组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
这次，剧组没有选角导演，陆潜亲自上阵，就特别注意演员的选择。
而且，这还不是全部。
另外，陆潜还通过布景来进一步深化演员的自我认识，同时也通过布景给观众带来不经意的心理暗示，巧妙地运用这种方式，让演员与角色之间的某些特质杂糅在一起，打破真实和构想之间的界限，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之间，增加“沉浸式观影体验”。
采用电脑前置摄像头的拍摄方式就拥有先天性的优势，让观众产生一种自己是聊天室里第八位成员的错觉，如果画面布景、演员色彩能够再进一步模糊这种界限，心理层面的惊悚体验就能够更上一层楼。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潜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以演员的私人物品为基础，白诚再进一步完成布景。
通过这种方式，巧妙地在演员内心深处植入一个熟悉的概念，哪怕不需要方法派演技，他们自己进入表演状态之后也会困惑——
这是哪里？我是谁？我在做什么？这是我的房间吗？为什么眼前一切都如此眼熟？这到底是正在拍摄电影还是真实发生的？
就如同“盗梦空间”一样，在脑海里植入一个想法，然后等待这个想法生根发芽。
最后，回到电影拍摄本身，陆潜则会强调表现派演技，他不喜欢演员自作主张：
“不要擅自加戏，我需要你们害怕，那么就害怕；我需要你们愤怒，那么就愤怒，这就是全部要求。”
“我要你们像布娃娃一样，我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太少也不要太多，完美按照我的指示完成工作。”
“做得到，那么一切都好商量；做不到，那么在我们开拍之前，你们最好就先滚蛋，不要浪费我们剧组的胶卷。我们是小剧组，一切都非常珍贵，浪费不起，就连时间都浪费不起。”
剧本朗读会之上，陆潜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扎在每一位演员的心脏之上，充满鄙夷和歧视的语气深深刺痛了每个人，着实让人不舒服，如坐针毡一般，非常非常不舒服。
只有纪叙在旁边偷偷翻了一个白眼，暗暗吐槽：
他们全程都用电脑数字拍摄，哪里需要胶卷？
不过，在剧组面前，还是需要尊重导演的权威，不要轻易在演员面前挑战导演。
更何况，有一点，陆潜是完全正确的：
剧组确实没有浪费的资本，包括时间，租赁这栋别墅作为拍摄场地就是一笔昂贵支出，费用按天计算，每天就是六千，如果剧组在这里拍摄一个月的话，储备资金很快就会见底，到时候就是真正的灾难。
纪叙比任何人都希望剧组的拍摄工作能够顺风顺水，每耽搁一场戏，那就是在烧钱。
于是纪叙也就乖乖闭上嘴巴，看着演员们噤若寒蝉的模样，距离陆潜职业生涯第一部长片的正式开机，已经进入倒计时。
……
“‘解除好友’，三月十六日，第一场戏，第一次尝试，开拍！”
因为剧组资金有限，没有专门安排场记、剧务等等职位，全部一律由纪叙代理；而身为导演的陆潜也担任摄影师的工作，每个人都是身兼多职，尽可能减少成本负担。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此时，纪叙的声音就宣布了第一场戏的正式开拍。
“解除好友”剧组片场最为特别的地方就在于，没有摄影机，因为电脑摄像头承担了记录拍摄的工作。
自然而然地，也就没有监视器，取而代之地，陆潜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角落，所有画面全部呈现在他的屏幕上，实时观看拍摄进程。
伴随着纪叙的口令，夏颖佳就进入了表演状态。
其实，在拍摄电影的时候，很少很少按照时间顺序进行工作，而是根据场地、天气、妆发、乃至于剧情等等展开随机拍摄，一切内容全部都在导演的脑海里。
但是“解除好友”的故事相对特殊一些，考虑到剧情的推进和后期的剪辑，遵循时间顺序拍摄会更加简单，于是陆潜就这样做了，从电影的第一幕开始进入工作。
故事的开端，是女主角琉璃和男朋友南勇的视频通话。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
准备睡觉的琉璃却有些睡不着，因为今天是高中同学江茜结束自己生命一周年的忌日，她有些心烦意乱，忍不住上网搜索了去年的新闻，然后又到江茜的社交网络账号浏览，内心深处始终在饱受煎熬。
江茜之所以会做出极端选择，就是因为视频网站上流传着一个她出尽洋相的视频短片。
在视频里，她不仅烂醉如泥，对着陌生男人投怀送抱，最终还大小便失禁地倒在草丛里，却没有人照顾她，而是把她丢在那里，并且还拍摄了视频，结果全网对她进行嘲讽和奚落，无法承受网络暴力的最后——
她，在全校学生的瞩目之下，纵身一跃。
而那个视频，就是琉璃拍摄的，却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真相。
在学校，琉璃是人见人爱的校花，品学兼优，交友广泛，是老师、同学和家长都交口称赞的好孩子，但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包括她的男朋友学校辩论队队长南勇。
就在浏览页面的时候，看着自己拍摄的那个视频，琉璃有些出神，然后南勇就打来网络电话打断她的思路。
慌乱之中，琉璃还是接通了电话，收拾情绪，和南勇甜言蜜语起来。
虽然琉璃和南勇已经交往一年，但他们从未越过雷池一步，因为琉璃至今还保留着自己的第一次，她想要创造一次珍贵的回忆，寻找一个特别的日子才迈出那一步，打破桎梏，让两个人的关系得到升华。
南勇尊重琉璃的想法，特别想到是“第一次”，就更加耐心了，等待了又等待，但时间的流逝也让他难免焦虑起来，总是或直接或间接地表示抱怨，不由地怀抱希望，至少在网络视频上，能够过过眼瘾。
哪怕只是眼睛吃冰淇淋也好。
现在正在拍摄的，就是琉璃关闭江茜相关网页之后，和南勇通过视频你侬我侬的戏份。
020 第一场戏
你侬我侬、打情骂俏之中，琉璃向南勇坦白，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下个月七夕就是她认定的“特别日子”，这让南勇欣喜若狂，语无伦次。
却没有想到，这对小情侣的私密对话被一群好友的聊天室邀请打断，以至于两个人都手忙脚乱起来。
“……你真可爱，特别是当你尝试暴力的时候，真的很性感。”
“是，是是是，你嘴巴上这样说，但实际行动却不行，你总是在对我说不。”
“噢，南南，你知道我喜欢你，我是真心的。”
“……好啦好啦，我也喜欢你。琉璃，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应该相信我，我一直都尊重你……”
“我知道，所以我想说……”
“什么？”
“我想说，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什么！”
“我是认真的，我觉得，七夕就是了。”
“你是认真的？你不会再骗我了吧？”
“真的。”
“你是认真的？你没有说谎？啊……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两位小情侣正在调情，来来往往的甜言蜜语完全就是高中生热恋之中的对话，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也就是那些荷尔蒙作祟的想法，废弃颜料塞满了脑子。
陆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电脑屏幕，不仅仅是以观众的视角观看画面，而是以导演的身份掌控全局。
率先进入眼帘的，是两位演员的表演。
因为这是第一场戏的关系，所有人都在磨合期，节奏、氛围、状态，难免都需要一点时间进入正轨，两位演员或多或少都有些放不开手脚，眼神和表情都不够到位，感受不到情侣之间打情骂俏的火花。
显然，这场戏是不过关的。
不过，陆潜并没有第一时间中断拍摄，而是让拍摄继续。
一方面，他需要继续观察两位演员的表演，看看到底是细节问题，还是方向问题，亦或者二者都有。
另一方面，他需要感受整个画面感，从演员到布景再到灯光、音响等等，呈现在屏幕之上的效果是否能够达到预期，如果不能，哪些部分需要修改？哪些部分需要推翻重新设定？哪些部分需要重新思考？
另外，陆潜还在等待，等待其他场景的画面进来，看看整体效果。
如果是大型剧组的话，导演往往是雷厉风行，看到一个问题就立刻中断拍摄，当场调整，重新拍摄。
但如此一来，胶卷的浪费就不说了，每一次调整就是整个剧组的调动，拍摄时间的延长还算是小事，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调整所带来的庞大工作量才是真正的大事，伴随而来的就是资金部分的支出。
对于他们这样的小剧组来说，每一次开拍都必须提升效率，这才是控制成本的最佳途径，自然而然地，每一次暂停拍摄，调整的内容和方向也需要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尽快让剧组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所以，陆潜并没有中断拍摄，而是让表演继续，唯一受苦的，就是陆潜的大脑——
高速运转，视觉、听觉、触觉都在全方位调动，庞大的信息汹涌而入，如同一台机器般，火力全开地多线程处理。
尽管辛苦，但对陆潜来说，其实……有点亢奋。
久违地，再次坐在“摄像机”后面，欣赏电影的光影魔法，用自己的双手打造出一个全新世界，那种滋味着实难以用语言准确形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沉浸其中。
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全部都被打开，尽情地呼吸着拍摄现场的空气，感受着剧组运转的混乱与繁忙，就连漂浮在空气里的那种压迫感和紧张感也让人激动。
汩汩。
汩汩。
热血沸腾。
“……嗷呜嗷呜嗷呜！”
狼嚎声暴露出青春期男生的旺盛荷尔蒙，但琉璃和南勇的对话没有能够继续，聊天室的邀请打断他们。
然后，琉璃和南勇就被拉入一个聊天室里，有五张熟悉的脸孔和一个隐身的未知用户，小情侣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两个人都双双闪开，慌手慌脚地整理自己的着装——显然，暴露出来的皮肤有点多。
但是，同样荷尔蒙爆炸的高中生们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对小情侣呢？叽叽喳喳的声响就展开了轰炸。
“什么情况？”
“哦，有人只穿着一条小短裤，小短裤呀小短裤。”
“我们撞见了什么？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高中生不太适合观看的画面？”
“南勇，南勇！兄弟，那硬邦邦的是什么？”
“啊，琉璃琉璃，我们的完美女孩琉璃……”
嘻嘻哈哈地集体起哄，一个两个都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音频全部重叠在一起，电脑画面格外热闹，琉璃干脆就直接闪出屏幕整理仪表，南勇相对好一些却也是面红耳赤。
“卡！”
就在聊天室对话热火朝天进行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对讲机之中传来，从大厅门口的位置，朝着别墅不同房间传送，中断了拍摄。
显然，唯一一位敢在片场这样做的，就只有导演了。
剧组选择在这栋别墅进行集中拍摄，不是没有原因的。
最初，陆潜曾经想过，演员们可以在自己家进行拍摄，这样就能够节省租赁场地的费用，但问题多多。
一来，演员自己的住所环境不一定就适合角色。
二来，这部电影的特殊性也就决定了，六位演员需要全部同时在线同时表演，环环相扣，才能够保证真实感，如果分别在不同地点拍摄的话，现场沟通是一个问题，后期制作是另外一个问题。
其实，按照成熟电影工业的拍摄方式，应该是一个聊天室里的六个窗口，全部分开拍摄，再进行后期剪辑整合，这样才是最为合理也最为妥当的方法。
但是，这样的拍摄方式，制作周期长、拍摄难度大、后期成本高，对于资金捉襟见肘的陆潜来说，并不适用；而且，六个窗口分开拍摄的话，表演节奏和后期剪辑的难度都非常大，稍稍不注意就容易错位。
陆潜知道，他需要打破常规框架，想出一个更加高明的拍摄方法，更加节省成本同时也更加提升效率。
于是，答案就出现了。
剧组租赁了一整栋别墅，房间与房间的隔音效果足够好，然后分别将一楼和二楼的六个房间改造成为六个不同空间，通过白诚的布景，制造出六个截然不同空间与房子的感觉。
但实际上，剧组的拍摄却能够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进行，可以分开单独拍摄，也可以同时拍摄，整个剧组的调度与协作就变得简单起来。
然后，上述画面就出现了。
021 掌控全场
六位演员、六个空间、六栋房子，却全部聚集在同一栋别墅里的不同房间里完成拍摄，不得不说，这就是电影的魔法。
其实，按照常规来说，电影剧组强烈不推荐这样做：
音频容易窜频道、场景容易泄漏马脚、表演容易打乱节奏、拍摄现场容易陷入混乱等等等等都是问题，甚至可以说是灾难现场。
而且，如此拍摄计划，工作量最大也最难的就是导演，因为他需要一心多用、掌控全场，对于能力和精力的要求都非常高，稍稍不注意，电影就可能出现漏洞，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陆潜也不希望如此。
但现实情况就是，他们所拥有的选择着实不多，在诸多困境与难题之中，这反而可能是他们的最佳方案。
而且，尽管困难，但并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就好像戏剧一样。
在投入正式拍摄之前，通过大量练习进行彩排，确保每一场戏都能够按照导演的想法呈现在镜头上，从表情到台词再到动作等等。
如此做法的缺点在于，需要消耗大量时间彩排；但优点也非常明显，节省成本、节省后期、节省消耗。
正好，整个剧组都居住在别墅里，除了每天的拍摄工作之外，其他时间都能够进行彩排，如同集训一般确保注意力能够完全集中，心无杂念地投入工作之中，从制片人和导演的角度来说，也方便掌控。
经过深思熟虑，陆潜才拍案决定。
对此，虽然纪叙有着诸多担忧，但依旧全心全意支持陆潜的决定，半开玩笑地说，制片人就喜欢这样节约又高效的导演，多省心。
于是，事情就这样确定了下来。
此时，陆潜就坐在大厅门口的门廊外，掌控全场，尽管第一场戏已经反反复复彩排多次，但彩排和实战终究是两回事；而且，电影和戏剧也是两回事，第一场戏就能够看到问题多多，细节还是需要调整。
“卡！”
一声呼喊，让整个别墅的工作运转全部暂停下来。
演员们，全部习惯性地想要寻找导演的眼睛，但抬起头来，全部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就连导演的一根头发都看不见，绝对不是他们所熟悉所习惯的片场沟通方式，这让他们有些茫然。
“佳佳，你在做什么？”
对讲机里传来陆潜的声音，严肃而清冽。
乌晓真微微愣了愣，慢了整整一拍才意识到，导演说的“佳佳”，就是自己，也就是她在电影里的角色，一位超级大美女。
但即使明白过来，乌晓真的反应也还是太慢，视线焦点慌乱地四处寻找着，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陆潜稍稍停顿了一下，暗暗告诉自己：
乌晓真就和角色“佳佳”一样，纯粹花瓶，大脑反应跟不上节奏，这也应该算是本色出演，着实没有必要要求太多。
“摄像头，看着摄像头就可以了。”
陆潜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刚才你在做什么？”
乌晓真的视线焦点终于找到了电脑摄像头，但依旧没有开口，而是陷入沉思：
我刚才好像什么都没做呀。
“对，你刚才什么都没做。”
陆潜的声音直接在乌晓真耳边炸开，仿佛能够识破她的想法一般，这让乌晓真吓了一跳，花容失色，吓得差一点就要打嗝了。
“佳佳是一位美女，美女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应该怎么样？”
乌晓真认真想了想，脑海里有些想法，却又不敢说出来，看了摄像头一眼，“导演，你觉得应该怎么样呢？”
陆潜：……
他又不是美女，他怎么知道美女晚上九点在做什么？
深呼吸，陆潜让自己冷静下来，和乌晓真如此类型的对象沟通，需要直白需要坦然，不能拐弯抹角。
“美容？做面膜？修指甲？修眉毛？整理头发？”
陆潜也没有答案，只是噼里啪啦地抛出一堆可能性。
此前，剧组通过彩排来构建整个场景，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对话的流程、状况的把握、表演的定位上，真正在镜头前面展开拍摄的时候，才能够发现细节的缺失，这也是非常重要的——
对于戏剧来说，舞台和观众之间是有距离的，表演往往需要外放，尽可能让观众看到，细致的部分自然就相对少一些。
但对于电影来说，一举一动全部放大在大屏幕上，任何细节都逃不过观众的眼睛，所以细腻的衔接也需要照顾到。
刚刚的第一组镜头里，乌晓真的肢体语言非常僵硬，表情也有些呆滞，全然感受不到任何生活气息。
放在画面上，简直就在告诉观众：你们看到了吗？我被绑架了，我正在眨眼求救，你们看懂信息了吗？我的眨眼其实是摩斯密码——哦，不对，她应该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摩斯密码。
乌晓真终于在陆潜的话语里找到了灵感，“啊，卷刘海！因为我留着空气刘海，所以……”
“很好，那么你就卷刘海。”陆潜对于细节不感兴趣，直接截断，“按照你每天晚上的保养步骤进行，然后和小姐妹一边聊天一边做自己的事情，记住，你们正在聊八卦，表情生动一些。”
乌晓真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开始喃喃自语起来，真的开始回忆自己晚上的保养步骤，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不能一心两用，乌晓真就再次“掉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掰着手指头开始回想保养步骤。
陆潜却不能“掉线”，点名乌晓真，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怀嘉，你的视线是怎么回事？”
章赈，饰演怀嘉，一位运动健将、花花公子，同时也是南勇最好的朋友。
章赈微微有些紧张，他还以为，画面上内容那么多，导演可能无法面面俱到，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视线处理都逃不过导演的眼睛，这让他清了清嗓子，试图为自己辩解。
“导演，拍摄的时候，不是说要尽可能回避摄像机镜头的吗？”
对于戏剧来说，演员需要和观众进行视线交流，因为这就是情感交流的一种。
但对于电影来说，演员则需要回避摄像机镜头，除非是少数导演试图打破第四墙的情况，否则演员的视线需要避免与镜头直视，那样会打破电影所营造出来的光影氛围，破坏观众沉浸故事的代入感。
陆潜翻了一个白眼，“你现在正在看的摄像机镜头，对面是谁？”
022 火力全开
的确，对于一般电影来说，演员需要回避直视镜头，否则就破梗了。
但问题就在于，“解除好友”是普通电影吗？
“你现在正在看的摄像机镜头，对面是谁？”
面对章赈的狡辩，陆潜也没有纠缠，就直接反问了一句回去。
“……”章赈迟疑了一下，因为陆潜没有顺着自己的话语说，这让他的自信心明显受挫，“我的朋友吗？”
话语带着些许迟疑，但尾音都还没有来得及落下，陆潜的话语就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对，你正在视频聊天，看着镜头就是看着朋友，你在电影里的朋友，也是故事里真实存在的朋友。”
“所以，当你视线开始闪躲的时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观众：嘿，视频聊天是假的，我正在拍摄电影。”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解除好友”的整个故事就是伪纪录片，如果演员不看镜头，那才是穿帮，这群演员在阅读剧本的时候都不动脑子的吗？
日日夜夜的长时间彩排，也依旧没有能够让他们学会“自主思考”吗？就连如此基础的细节，也需要导演提醒？
那么，脑子到底用来做什么？摆设吗？
陆潜的话语蛮不讲理地就直接盖过去。
“给我看着镜头！”
“还有，注意你的视线处理。”
“我注意到你一直在偷瞄佳佳了，我不管佳佳是否符合你的审美，我也不管你们休息的时候是否谈笑风生，但在拍摄的时候，电影在运转的时候，即使要偷瞄，你也偷瞄琉璃，记住了吗？”
“你是怀嘉，你喜欢的是琉璃，脑海里给我记住这一点。”
“摄像机已经在转动，你还蛮脑子都是荷尔蒙，你确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劈头盖脸的一阵疾风骤雨，顿时就让章赈的脸颊微微胀红起来，非常非常不习惯自己的自尊和骄傲被导演彻底无视，特别是自己的视线余光被抓包，就好像秘密被发现一般，章赈恨不得当场挖洞隐藏起来。
张了张嘴，章赈终究没有敢直接正面回应陆潜，只是闷闷地嘟囔了两句，然后声音就全部被吞咽下去。
嗡嗡嗡。
嗡嗡嗡。
空气，正在涌动，隐隐能够感觉到整个别墅似乎又更加安静了一下，演员们甚至忍不住放轻了呼吸，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无法逃过导演的眼睛，但偏偏导演又不在视线范围内，那种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第一场戏，这才是第一场戏而已，导演就已经展现出控制全场的强势与霸气，刹那间就掐断了所有声音。
但陆潜的话语还没有结束。
“还有，琉璃。”
听到自己的名字，夏颖佳的脊梁明显挺直起来，一眼就能够感受到她的紧张。
“放松，你需要放松一点。”
“面对南勇，你是真心想要和他更进一步的。”
“你和怀嘉曾经发生过关系的事情是秘密，是你们两个的秘密，你相信南勇不会知道，而且永远都没有必要知道，所以，你应该放开一些，眼神和表情不要那么拘谨。”
故事里，琉璃对南勇说，自己始终保留着珍贵的第一次；但事实是，一次酒精上脑之后，琉璃就已经和怀嘉越过了那条界线。
不过，那是琉璃和怀嘉的秘密，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准备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也正是因为如此，琉璃在面对南勇的时候，情绪是错杂的，有些内疚又有些迫切，但如此错杂的情绪，对于表演无疑是一个挑战，所以陆潜干脆降低难度，开篇的时候不要泄漏信息，让表演单纯一些。
没有想到，在表演的时候，夏颖佳脑海里的想法还是太多，不是因为琉璃的想法，而是因为她自己的绿茶形象包袱，表情和肢体语言就能够感受到，非常不自然。
“琉璃，大胆一点，放开一点。”
“这一次，你是真心实意想要和南勇迈出那一步的，因为经过错误的人之后，你才真正确定南勇就是正确的那个人，你越发想要牢牢地抓住南勇，那种迫切、那种亲密、那种炙热，我没有在你的眼睛里看到。”
夏颖佳看着电脑屏幕，因为看不到导演的脸孔，威严难免打折扣，一时半会也就忘记自己的表情完全暴露在镜头里，于是，嘴巴上说着“好好好”，但实际上却流露出微微的不满，撇了撇嘴——
这样也是你说的，那样也是你说的，那么你到底需要我怎么表演？我已经很努力了，好吗？
陆潜看着电脑屏幕上夏颖佳的小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演员难道不应该最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吗？因为这就是表演的一种。
“……我仍然在看着镜头。”
陆潜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友好”地提醒了一句，顿时就把夏颖佳吓了一跳，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完全暴露在导演面前。
在所有演员和整个剧组面前被揭露出来，夏颖佳有些委屈，表面上故作坚强地点点头，说了一句抱歉，但眼眶却已经微微泛红，隐隐可以看到一些泪光，只是用力咬住下唇，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过，陆潜根本就没有理会夏颖佳的小情绪，他是导演、不是保姆。
“南勇，你是不是喜欢男人？我不介意，这是你的自由，如果是的话，你可以告诉我。”
于科科，南勇的饰演者，正在看着电脑屏幕，微微有点出神，回想自己的表演，想着是否有什么不妥，然后就被直接点名了。
虽然吓了一跳，但相较于其他人来说，于科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反而是比较镇定，只是听着导演的话语，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没……没有，导演。”
“如果不是，那么看到一位美女在你面前解开衬衫扣子，而且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陆潜直白的话语顿时就让于科科卡壳了。
没有得到于科科的回应，陆潜又继续说道。
“我要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渴望，明白吗？”
“你才十八岁，看到报刊亭里的比基尼女郎杂志封面也应该想着那些肮脏的事情，明白吗？”
“哪怕只是女朋友的眼睛朝着你的裤裆瞥一眼，你脑子里也都只有那档子事，明白吗？”
“即使琉璃不符合你的个人审美品味，看到白花花的一片皮肤和曼妙的身材曲线，你确定能够冷静得下来吗？”
又大胆又直接的话语，虽然粗糙，但足够真实，然后于科科的脸颊就刷得一下红了起来。
023 事无巨细
平时，于科科看起来就是一个乖宝宝，就好像是放学回家会好好写作业然后再看电视的那种乖孩子。
现在突然被陆潜这样一说，嘟嘟囔囔着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但不得不说，猛药还是非常见效的——
于科科顿时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一针见血？
所以，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吗？
“大熊……”
曾远文知道终于轮到了自己，连续深呼吸控制住情绪，然后紧张兮兮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他绝对不会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导演可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演，尽管和导演接触的时间非常有限，但他知道，如果小觑导演的话，最后栽跟头的肯定是自己。
“表现很好。”
“不过，玩笑话可以再密集再吵闹一些，你可以把音量提高一些也没有关系。”
嗯？
曾远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不由一亮，然后连忙说道，“是！明白！”
话音才落，曾远文就偷偷地握了握拳，看来，自己对角色的研究是正确的！
尽管演员们不在同一个空间，但还是能够从电脑屏幕上感受到，其他演员们朝着曾远文投入或羡慕或嫉妒的错杂眼神。
才一场戏而已，好像他们的进度就已经不同了？
演员们的视线，全部都聚集在曾远文的身上，那平淡无奇的胖乎乎身影似乎稍稍变得不同，因为他是第一场戏里唯一得到导演称赞的演员，微妙的竞争心理就这样弥漫开来。
陆潜，当然知道自己的话语可能制造什么效果，但这就是他期待的效果。
他需要演员保持警惕保持紧张，同时，他也需要在演员面前确立导演的权威——否则，一位籍籍无名的小导演，职业生涯的第一部作品，没有任何份量，凭什么让演员尊重导演并且乖乖听话照做呢？
从现在看来，陆潜完全掌握了主动，一切都正在按照他的想法进行，就连第一场戏没有戏份的王芷也不例外。
王芷饰演最后一个受到邀请加入聊天室的女孩怡乐，她同时也是聊天室里六个人之中第一个出现意外的，诡异事件就是从她开始的。
最开始，没有王芷的戏份，她就坐在电脑前面观看拍摄，结果她愣是没有看出任何名堂，导演却敏锐地抓住如此多细节，那种震撼与冲击是远远超出其他演员的，以至于她的兴趣也被调动了起来。
有些紧张也有些亢奋，有些崇拜又有些雀跃。
难道，这就是全部了？
还是说，导演还看到了其他？
果然——
“阿一，灯光需要调整。”
正在向纪叙吐槽陆潜的鹰眼如此锐利的苏子一，肢体动作稍稍僵硬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不是自己背后说坏话被抓包，马上就恢复常态，直接跳了起来。
“哪里？怎么可能！”
倒不是说苏子一太过自信拒绝接受批评，又或者不相信陆潜的能力，而是他的个性就是需要坚持自己的立场。
特别是在剧组，对于自己的专业，他必须找到自己的声音和观点，他必须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据理力争，否则没有人会搭理他的意见，这是他在剧组实习所学习到的第一条经验。
当然，争论过后，如果对方能够拿出合理的说法，那么他也会马上心服口服地低头——这也是专业的表现。
而且，现在的灯光是他们经过多次反复商议与调整确定的方案，怎么可能第一场戏就被直接推翻呢？
“琉璃和南勇的灯光都不够细节。”
陆潜的思路却非常清晰，绝对不是信口胡言。
“南勇的房间，灯光太冷了，这符合惊悚电影的氛围，但是太老套也太模式化了；而且不符合南勇的性格。”
在经典惊悚电影里，冷色调是惯用套路，带来一种阴森清冷的视觉效果——
当然，经典自然是有经典的理由，如果反套路地采用暖色调，观众却无法入戏，那么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在“解除好友”里，陆潜也没有准备反常规地做出格尝试，冷色调依旧是首选。
不过，电影全程通过电脑屏幕呈现，屏幕自带的蓝色冷光效果贯穿始终，却是一层先天性的滤镜，导致六个房间的画面同质化严重，很难感受到不同空间不同角色的差异，视觉效果层面必须做出变化。
陆潜和苏子一深入讨论过相关问题，也寻找到了一些解决办法，但现在看来，陆潜并不满意。
“南勇的性格？你的脑海里有什么想法？”
苏子一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眉头深锁，可以明显感觉到，语气语调就发生微妙的变化。
但陆潜并不在意，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说下去。
“我想，南勇的床头灯应该改变一下，蛋黄色不够，你觉得……满天星灯罩怎么样？”
“嗯？”
“就是镂空雕花灯罩，打开台灯之后，整个屋子都是星星。”
“如此孩子气？”
“对，我要的就是这种孩子气。”
一来一回，撞墙式对话。
陆潜和苏子一的交谈进行得非常快速，两个人的大脑都在高速运转，思绪的碰撞能够嗅到火花的味道。
然后，陆潜就点点头表示肯定，脑海里的思路越来越明确。
“当聊天室接通的时候，南勇马上就关掉床头灯，然后再打开卧室的顶灯，应该是那种满室辉光的那种大灯，比现在的亮度再稍稍亮一些，就是更加利于读书写作业的那种，我们需要看到房间里的摆设。。”
“伴随着电影的推进，我们能够一点一点将灯光的颜色褪掉，越来越白，通过这种细微的变化来调整气氛。”
苏子一，“……”
当然，话语说起来非常简单，实际操作也远远不止如此。
因为这是伪纪录片，变化就必须非常细腻也非常小心，不能让观众的视觉效果感受到变化，被吸引了注意力——否则，常理上就说不通了；但同时，又必须达到心理层面的暗示效果，变化与场景完美结合。
又束手束脚又要求严格。
而且，这还不是全部。
“琉璃的灯光也是。”
“第一幕里，电脑屏幕的冷光就太抢戏了，琉璃的脸孔看起来一点浪漫色彩都没有，倒像是太平间的灯光，也难怪南勇的下半身没有反应。”
吐槽，火力全开，于科科猛地抬起头看向屏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方，满脸呆滞，张了张嘴巴，试图辩解一下。
但显然陆潜没有打算理会，此时此刻，还有比于科科的自尊更重要的事情。
024 实战难题
于科科声嘶力竭地表示，我不是不行，我没有不行，请不要误会！
但显然，陆潜根本就没有理会于科科那里的情况，全神贯注地与苏子一沟通。
“从一开始，琉璃的房间就只留一盏台灯，但是，我希望琉璃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红润也更加饱满一些，伴随着电影的推进，这种感觉可以一点一点削弱，最后让电脑屏幕的冷光抢占上风。”
陆潜讲述了自己的要求，但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布置灯光，只能等待苏子一的答复。
一秒，两秒，三秒，对讲机另一端一片沉默。
“阿一？”
陆潜不得不呼唤了一句。
“纪同学，阿一现在应该不是大脑超负荷运转，然后脑袋正在冒烟吧？”
纪叙瞥了旁边的苏子一一眼，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他就知道陆潜那个魔鬼是没有那么容易满足的。
以前，苏子一只是和陆潜聊天，没有真正合作过，否则就知道一条铁律——
“千万不要和陆潜做交易，因为魔鬼会把你彻底吃干抹尽”。
不管做什么事情，陆潜总是如此，全心全意、全神贯注、吹毛求疵，也正是因为如此，纪叙相信陆潜提出担任导演的想法，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在一个看似简单的决定背后，也有着陆潜的深思熟虑。
从第一场戏的情况来看，纪叙最后一点点不安也完全烟消云散。
苏子一确实一直在思考一直在动脑。
本来，苏子一还以为陆潜是那种“艺术家导演”，想一出是一出，上一秒还喜欢红色，下一秒就要求蓝色——
以前，他们都是纸上谈兵，相谈甚欢；现在，进入实战，这才是他们的首次合作，彼此都需要磨合。
而且，或多或少地，偏见也还是在发挥作用，“偶像”，陆潜以前只是一名偶像，苏子一难免认为陆潜夸夸其谈、徒有其表，哪怕他没有这样想，但内心深处的潜意识还是微妙地发挥作用。
苏子一对自己的专业实力非常有信心，所以陆潜提出修改意见的时候，他真心实意地认为陆潜在开玩笑。
但事实并非如此，陆潜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知道应该通过什么方式呈现出自己脑海里的构图，甚至是整个电影发展脉络都全部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所以，他准确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每一个改变对于剧情、对于角色都能够发挥直接作用，目的明确。
对于南勇和琉璃的灯光调整，一方面是对角色性格的补充，另一方面也是对电影氛围转变的操控，如果能够实现，确实能够让整个气氛的流动更加自然也更加顺畅，最终带来更好的观影体验。
陆潜，眼光确实毒辣。
苏子一也就闭上了嘴巴。
不仅没有反驳陆潜，而且还沉浸在思绪里，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模拟陆潜话语里的效果，然后寻找最合适最恰当的方法演变成为现实。
以严谨的姿态对待自己的错误，这也是专业的表现。
但这不容易。
毕竟这才是第一场戏，之所以第一场戏能够正式开拍，就是因为他们对灯光对布景都已经达成一定共识，认为这就是最合适的镜头，结果第一场戏才刚刚拍摄一会，陆潜就要变动灯光，细节再次调整。
这不仅仅是工作量的问题，而是重新思考整个任务的问题。
苏子一需要一点时间。
慢了好几拍，苏子一才回过神来，大脑里已经有了想法，“给我五分钟，导演！”那一句呼喊似乎能够听到苏子一正在狠狠磨牙的声音，“你最好确保我的工作能够有回报。”
话音都还没有落下，苏子一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一路小跑着冲向二楼，因为琉璃和南勇的两个拍摄房间都在二楼，他需要第一时间进入片场调整灯光——
两种灯光，难度是不同的。
南勇的房间，床头灯相对容易一些，只需要避免抢戏就可以了；顶灯则需要调色调整角度，这可能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最困难的地方在于，足够明亮，却又不会破坏惊悚电影的氛围，分寸的拿捏并不容易。
琉璃的房间，则稍稍复杂一些，苏子一的想法是在床尾增加两个不同角度的自拍灯，用柔和的光线从电脑后方投射在演员的脸庞上，隐藏在电脑屏幕光线之中，制造出一种柔和的光晕，却又不会破坏真实感。
不过，光线的亮度和色调也都需要微调，寻找到最合适的一种。
踏踏踏。
踏踏踏。
苏子一行动起来了，奔跑的脚步声打破别墅的宁静，可以明显感觉到剧组又再次运转起来。
但对于演员们来说，却是信息量太大，难以消化——
先是表演细节、而后是灯光细节，短短的一场戏，陆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全面覆盖如此复杂又如此繁琐的内容，而且全部言之有物，仿佛整个片场的三维立体影像，全部都印刻在陆潜的大脑之中，谁都无法逃脱陆潜的掌控，令人忍不住开始好奇陆潜的大脑构造。
也许，“偶像光环”和“时间管理大师传闻”，这些刻板印象应该稍稍做出改变了，眼前的导演可没有那么简单。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安静，沉浸在震惊和错愕之中，这才使得苏子一的忙碌脚步声越发凸显出来。
然后，就可以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破沉默，如同“倩女幽魂”一般。
“导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耳朵里充斥着陆潜的声音，全场鸦雀无声，此时突然出现一个其他声音，着实太过突兀也太过刺耳，然后所有视线全部纷纷看了过去，赫然是乌晓真。
“我想问一问，晚上的保养程序，今晚到底是洗头还是不洗头呢？”
楚楚动人的眼睛，似乎已经纠结犹豫很久了，而且表情格外认真，看起来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提出问题的。
“因为洗头和不洗头是两套程序，我刚刚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怎么想，都是不一样的……”
看来，乌晓真全然没有注意到刚才导演掌控全局的高速运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厉害，真厉害！其实，这也是一种能力。
陆潜，“……”
然后，陆潜就被乌晓真的问题难住了，他怎么知道女生的保养程序还如此麻烦？
难道，作为导演还需要知道这样的细节吗？
不会吧……
025 亲自出马
陆潜，“……”
他也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已经涌到舌尖上的粗话好不容易才将将刹住车。
虽然他很想说：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女生的保养程序还可以如此复杂？我只是一个导演，好吗？
但陆潜知道乌晓真这一类型。
如果真的和她较真，“这个问题不重要”云云，可能就会陷入一番毫无意义的争议泥沼，然后两个人就开始争论“这个问题到底重不重要”，绕来绕去也说不到重点，最后身为门外汉的陆潜被气到七窍生烟却依旧没有解决问题。
事实就是，这个问题的确不重要，所以直接给乌晓真一个答案就可以了，因为答案和答案之间没有区别。
“不洗头。”
陆潜直接给了一个答案，考虑到连戏问题，“不洗头”的可操作性更高一些，所以陆潜就做出了决定。
然后，乌晓真的表情顿时就明朗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导演，那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那灿烂的表情，就好像刚刚解决了哥德巴赫猜想一般。
但事实上，真正需要解决“哥德巴赫猜想”的是苏子一。
更准确来说，不是“哥德巴赫猜想”，而是“陆潜猜想”。
调整灯光，本来就是一项技术活，哪怕不需要自然光配合，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也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而这仅仅是剧组需要大量时间投入的工作之一，所以人们常说，拍摄电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亢奋激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枯燥无味的等待之中度过。
前前后后，苏子一花费三十分钟完成灯光调整，又通过镜头审核，尝试拍了两条试演，再做一些微调，这才终于找到让陆潜满意的灯光，再次宣布拍摄工作的开始。
拍摄三分钟，调整三十分钟，这就是剧组的常态，也正是因为如此，演员的表演出错，往往连累的是整个剧组。
“呼……导演一句话，忙碌一小时，真是命苦。”
苏子一终于忙碌完毕，重新回到后花园，和纪叙看着另外一台电脑，同步关注拍摄的进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重重地靠向椅背，结果又马上惊动起来，唯恐自己制造出太大声响，影响到片场的收音。
纪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苏子一，笑盈盈地挑了挑眉尾，“我觉得你挺乐在其中的，你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苏子一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波斯猫一般，直接炸毛，“你才有受虐倾向，你全家都有受虐倾向！”
纪叙也不恼，就只是哧哧地笑声，然后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上，“嘘！”
苏子一还想说些什么，又意识到片场已经准备就绪，不得不闭上嘴巴，看着满脸怡然自得笑容的纪叙，仰天长叹，却又拿纪叙没辙——
没有办法，谁让这家伙是制片人呢？最后只能是憋屈地耷拉下肩膀。
这厢，拍摄终于重新开始，但拍摄进度还是无法令人满意。
仅仅第一个场景，就反反复复拍摄了六次，依旧没有能够出来期待中的效果，于是大家都只能原地踏步，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此前的彩排与练习全部都没有派上用场，第一场戏就遇到如此多问题。
“卡！”
“嚯！”
这次，陆潜没有再继续耐心等待，拍摄才刚刚开始不到五秒，马上就中断了拍摄。
而且，伴随着中断拍摄的声音，猛地一下就站立起来，椅子直接就被撞到，隐隐约约传来的琐碎声响就能够感受到混乱背后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紧接着就可以听到重重的脚步声。
砰。砰。砰。
陆潜大步大步地进入别墅，经过客厅里的章赈，径直朝着二楼方向前进。
章赈没有来得及反应，只是感觉到一阵龙卷风呼啸而过，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沉重的脚步声响，落在楼梯之上，一声再一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如同恶魔一般，徐徐迫近。
前一秒耳边还回响着那一声“卡”，能够直接感受到导演情绪的紧绷；下一秒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就扑面而来，似乎能够从声响之中感受到情绪的重量，以至于二楼的所有演员们全部紧绷起来，心惊肉跳。
视线，一个个朝着自己的房间门口望过去，唯恐恶魔下一秒就会登场。
砰！
推门声传来，几乎所有演员的心脏都漏了一拍，所有视线全部朝着声音响动的方向望过去，然后就再次传来重重的关门声，激起一片尘埃，让众人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做出防御姿态。
谁？
遭殃的是谁？
然后，电脑屏幕之上传来的实时直播就可以看到画面——
陆潜出现在了女主角的屋子里。
伴随着推门的声响，夏颖佳整个人就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一双漂亮的鹿眼朝着门口小心翼翼地望过去，波光流转，我见犹怜地看着浑身上下散发森冷气息的陆潜，想要张嘴说点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空气，凝结。
问题，还是出现在夏颖佳的身上。
这位女主角，始终有些拘谨、始终放不开手脚，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虚伪的表演，不要说她和男朋友之间的化学反应了，就连一点火星子都看不到，尴尬的表演足以让脚趾在地面上抠出一座华丽城堡。
然而，“琉璃”这个角色是整部电影的核心，贯穿始终，如果夏颖佳的表演没有说服力，对电影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为了这场戏，为了这部电影，为了这个项目，陆潜都认为，自己有必要和夏颖佳面对面地进行对话。
站在门口，陆潜并没有着急靠近，脚步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凝聚地注视着夏颖佳，深深地、深深地注视着。
气氛，微微压抑起来。
那种紧绷而沉重的压力排山倒海地扑面而来，明明没有说话，但是沉重的氛围却让夏颖佳喘不过气来。
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
夏颖佳脑海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连平时最擅长的撒娇，此时也完全想不起来。
沐浴在陆潜的视线里，就好像面对巨龙的凝视一般，任何一点点动作都可能导致自己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于是什么都不敢做，只是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电脑屏幕上，如同静止画面一般。
苏子一不由看了看纪叙，“……确定不需要帮忙吗？我担心我们的导演可能会杀人。”
纪叙却依旧是稳坐泰山的模样，“放心，我们导演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苏子一：？？？这算是什么回答？请不要用那么无辜的表情说出如此可怕的话语，好吗？
026 入戏引导
空气，凝滞，似乎就连心跳和呼吸也消失了。
在那一瞬间，夏颖佳真的以为自己有生命危险。
但是，就在她以为陆潜要大发雷霆的时候，却发现陆潜周身的气息全部柔化下来，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起来，只是英挺的眉宇依旧带着一抹飒爽气质，透露出一抹令人无法拒绝的强势。
然后，陆潜终于移动了。
夏颖佳往后缩了缩，却发现陆潜并没有走向自己，而是走向床尾，在自己对面，蹲了下来。
本来，陆潜高大挺拔的身影带有一种视觉压迫感，盘腿坐在床铺上的夏颖佳不得不扬起头颅才能够看到陆潜的眼睛，那种物理空间的落差，造成心理的沉重负担，几乎无法喘息。
现在，陆潜直接蹲了下来，夏颖佳往下就能够直接望进陆潜的眼睛，如同一只巨型萨摩亚，整个气场的转变就让狭窄房间里的气氛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看不见的压力缓缓释放。
鲜明的落差和巨大的变化，刹那间就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气氛也跟着涌动起来，夏颖佳不知不觉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陆潜，沉声询问到。
微微沙哑的低沉嗓音如同大提琴一般醇厚而曼妙，陆潜没有呼唤名字——他是故意的，不是琉璃也不是夏颖佳，然后戏里戏外的界线就模糊了。
陆潜了解夏颖佳这一类型的女人。
“绿茶”和“婊”，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共同体，她有着自己的清纯形象需要守护，哪怕是为了拍戏而展露自己真实的模样，也依旧需要表现出“这是演技而不是我的本性”的姿态，绝对不能暴露“婊”的本质。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镜头面前，夏颖佳始终放不开，始终有所保留，始终带着一种矜持。
某种程度上，这与琉璃的角色不谋而合，也是陆潜点头同意夏颖佳继续担任女主角的原因。
但某种程度上，又显得太过做作，违背了“琉璃与南勇打情骂俏”的氛围。
眼神、表情、肢体，全部都显得不自然，这才导致第一场戏反反复复始终绕不过去，整个感觉就不对。
陆潜需要夏颖佳释放出面具底下“婊”的那一面，但又不能直来直往地说出来，所以他决定亲自出马——
如果演员的“戏”出不来，怎么办？
这，也是导演的课题。
演员卡司阵容，这是一个玄学，有些导演，一手好牌也能够搞砸了；而有些导演，则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陆潜，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夏颖佳的眼睛，但脑海里却在想着：
如果现在更换女主角的话，是否还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绿茶婊顶替呢？也许，剧组又需要花费一番时间和功夫，租赁别墅的费用也是负担。
但眼神，丝毫察觉不出来，只是一片沉静与深邃，如同贝尔加湖一般。
一声呼唤，夏颖佳微微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身体有些僵硬，想要说点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开口。
她，有着自己的矜持，那些话语怎么能够通过自己的嘴巴说出来呢？
不过，夏颖佳的视线还是忍不住朝着陆潜的眼睛飘了过去，因为陆潜的放低姿态，而隐隐有些窃喜，悄悄地用余光探索那双瞳孔深处轻盈泛起的澜光。
此时此刻，正在注视电脑屏幕的其他人，完全看不到陆潜的身影，因为陆潜就躲在夏颖佳的电脑后面，反而是夏颖佳看向陆潜的表情，以正面的方式呈现在众人眼前。
他们只能通过夏颖佳的表情变化来猜测房间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甚至于，就连声音也若隐若现，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透露出一种朦胧的暧/昧。
“是因为摄像机正在运转，所以太害羞了吗？还是因为镜头另一侧的视线太过陌生，所以放不开手脚？亦或者是这个房间的这些灯光让你不舒服了？”
低沉的嗓音，循循善诱，不仅没有发火，而且还带着体贴的温柔，夏颖佳紧绷的神经又再次放松些许，紧咬着下唇，轻轻摇头，却不知道这是在否定什么。
“是因为太久没有拍戏，所以感觉一切陌生？还是因为我们的特殊拍摄方式，让你找不到表演的节奏？亦或者是第一场戏就如此大胆让你不适应吗？”
一点一点地，保持着耐心，平复着夏颖佳的焦虑和紧张，可以明显看到，她的肩膀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整个坐姿都变得不太一样，虽然还是紧紧抱住膝盖，却不再是害怕，更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咪。
“你需要告诉我，我们才能够解决问题。”
夏颖佳依旧没有开口，视线微微低垂，隐藏着内心情绪的涌动，但嘴角却无法控制地轻轻上扬起来。
“抬起眼睛，看着我。”
温柔，但坚定。
轻盈，却有力。
尽管语气没有变化，但话语的情绪却变得厚重起来，命令式口吻让夏颖佳慌乱地抬起眼睛，一眼就撞进眼前那双眼睛里。
虽然已经进入剧组数日，来来回回也已经见过导演无数次，所有演员都知道，导演的形象非常有魅力，即使挑战演员也没有任何问题；但一直到今天，夏颖佳才如此认真又如此直接地直视导演的面容。
清隽疏朗的眉宇，如同夏日午后的薄云轻盈的舒展开来，却染上一层金色光晕，明明是一片清澈的蓝色，却仿佛能够看到无尽色彩在那薄薄的金色之中汹涌，瑰丽而壮阔，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屏住呼吸。
“看着我，就只是看着我，只要注视我、关注我、想着我，然后清空大脑，投入其中，你可以做到吗？”
嗓音，如此醇厚又如此温柔，拉拽着夏颖佳的神经，内心深处爆发出一股力量，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的力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击溃所有防线，一片空白的大脑完全无法运转，只是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可以。
但这依旧不是全部。
徐徐地，那双眼睛往前靠近了一些，后方传来奶黄色的光晕，勾勒出他的脸颊他的眉宇和他的眼神，似乎一个眼神都能够感受到温度和力量，几乎就要烫伤夏颖佳。
她想要往后拉开距离，但汹涌的情感却让身体牢牢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心脏，几乎就要冲出胸口。
然后，耳边就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宛若一抹暖风。
“诱/惑我。”
027 立竿见影
唰。
猛地一下，夏颖佳的脸颊就一片绯红，心跳如鼓，脑海一片空白，全然无法思考，如遭雷击般地愣在原地。
视线里，就只有一片懒洋洋的奶黄色光晕，暧昧之中透露出一丝温暖，却几乎就要烫伤她的脸颊。
轻轻地，夏颖佳点点头表示肯定，所有防线所有理智全部被摧毁，羞涩得恨不得直接挖洞钻进去。
但是，滚烫的呼吸没有离开，低沉的声音没有消失，依旧在耳边轻轻吹拂，那隐隐的瘙痒让夏颖佳打了一个激灵，鸡皮疙瘩就从脚底一路蹿到头顶，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朝着陆潜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不，我要你说出来，你，可以吗？”
温柔的话语却透露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一点一点压迫下来，却又让夏颖佳无法拒绝。
夏颖佳轻轻咬住下唇，尽管羞涩尽管拘谨尽管颤抖，但脑海里的思绪还是冲破了束缚。
“我可以。”
她说。
夏颖佳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娇羞和一丝迫切，她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真实的声音，但内心深处却又隐隐明白，这就是自己真实的渴望，现在被一点一点引导出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视线余光，可以看到陆潜的嘴角轻轻上扬起一个弧度，这让夏颖佳的胸腔漫溢起来，迫不及待地就想要证明自己能够做到，也许她就能够看到那个弧度完全绽放开来的模样。
“那么，我们就拭目以待。”
嚯。
那个身影拉开了距离，一阵冷空气如同龙卷风一般卷入两个人之间，夏颖佳的视线却不由跟随着陆潜的背影一起离开，怅然若失的心情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就重新振作起来。
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直坚守在电脑屏幕前的“观众们”，似乎错过了重点，只是看到陆潜靠近夏颖佳的耳边说了两句什么，但因为声音太低，完全听不清楚，然后陆潜就离开了，紧接着就明显能够感受到夏颖佳的眼睛明亮起来。
怎么回事？
陆潜说了什么？
难道陆潜施展了什么魔法吗？
其实，不是什么魔法，只是顺水推舟的一点引导。
首先，整个氛围非常重要，苏子一的灯光所营造出来的气氛帮了大忙。
其次，陆潜的身份转变非常重要，从“权威的导演”变身为“暧/昧的对象”，物理层面、心理层面的转变往往能够带来情绪的冲击，特别是近距离一对一的凝视，就能够将所有重点集中在夏颖佳身上。
最后，循循善诱的引导和关键时刻的心理暗示，巧妙地打破夏颖佳和琉璃两个角色之间的模糊界线，将电影里的状况植入夏颖佳的脑海里，打破“绿茶”的面具，释放出内心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欲/望。
简单来说，也就是导演在指导表演时候的一些独特技巧而已，从本质来说，和他自己的魅力没有什么关系，主要还是迎合夏颖佳预期心理的一次冲击，“配合演出”、“暗中引导”，这就是最好的总结。
有些，来自陆潜自己对表演、对导演的理解；有些，则来自原主对舞台表演的经验和记忆。
尽管呈现方式不同，但某些程度来说，艺术是相同的，两个交织重叠在一起的灵魂，碰撞出不同的火花，就好像打开潘多拉魔盒一般。
这也是陆潜的第一次实战尝试，至于效果，有待检验。
转身离开房间的陆潜，低头瞥了一眼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胃部微微有些灼热——刚刚的尝试最好有效。
但是，对于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了，就是一知半解、云里雾里，满脑袋的问号几乎就要将自己淹没。
苏子一认真想了想，转头看向纪叙，压低声音询问道，“你说，小公主是不是就是这样被陆潜迷住的？”
纪叙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苏子一，然后悄无声息地拉开一些距离，划清界限，表示他们不认识。
苏子一，“喂。喂！不要这样嘛！”
但说完之后，苏子一也后悔了，自己真的不应该随便调侃禁忌话题，谁知道小白兔会不会变身成为霸王龙，连忙紧紧抱住双臂，左右转头看看，唯恐陆潜突然就出现在身后，露出恶魔的笑容。
幸好没有。
陆潜还是返回自己的位置，拿起对讲机，“纪同学，再一次尝试。”
突然窜出来的声音还是把苏子一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动作完全暴露了，差一点就要直接从椅子翻下去，那慌里慌张的模样让纪叙乐不可支，但终究没有耽误拍摄工作，拿起场记板，又宣布“开拍”。
拍摄继续。
夏颖佳，深呼吸一口气，再次注视着电脑的前置镜头，一眼就能够看到画面里的于科科，但她知道，其实陆潜也正在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也逃不过陆潜的眼睛——
这样的想法，让夏颖佳的皮肤微微发烫，就好像能够再次感受到陆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皮肤表面，那一抹灼热，唤醒小腹里的蝴蝶，扑腾扑腾就开始扇动翅膀，身体无法控制得酥软下来。
望向镜头，就等于望向导演。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够感受到夏颖佳的拍摄状态明显不同。
此前，陆潜一次又一次中断拍摄，显然不满意拍摄效果，但对于演员和工作人员来说，着实很难看出区别，总觉得夏颖佳的表演不算优秀但至少也有及格分，不至于糟糕，也不知道导演在不满意什么。
但是现在，真正亲眼看到夏颖佳焕然一新的表演才知道，原来不同是真的不同——
眼神、表情、笑容、动作，尤其是那些细致末梢的小细节，特别生动也特别真实，与此前完全天壤之别，同样的剧情传递出来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整个质感都发生了变化。
更重要的是，对戏的于科科也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性”张力，他的身体也明显有反应，连带着他的表演也跟着生动真实起来。
你来我往的琐碎交谈洋溢着浓郁的荷尔蒙气息，带着年少爱情的蠢蠢欲动，哪怕是添加了一些临场发挥，也显得完美无缺。
整个状态、整个氛围、整个情绪，脱胎换骨。
即使是自己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夏颖佳居然真的有演技？震惊！
所以，导演和夏颖佳说了什么，立竿见影？如此奏效？
028 一鼓作气
“卡！”
一直到陆潜再次中断拍摄，第一场戏的运转又再次摁下暂停键。
整个别墅，鸦雀无声。
无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全部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等待着导演的判断——
虽然他们都能够看出这场戏已经发生巨大变化，但好与不好，终究还是需要看导演的眼色。
这第一场戏，他们已经反反复复拍摄了十多遍，一个个都已经精疲力竭，开机第一天就饱受折磨，唯一的想法就是什么时候进入第二场？一直如此坚持下去的话，他们真的能够杀青吗？
现在就看导演的判断了。
沉默，在蔓延。
夏颖佳也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注视着前置摄像头，狂跳不止的心脏几乎就要炸裂开来。
“很好，我们准备下一场。”
夏颖佳直接就将脑袋埋在膝盖之间，微微颤抖的肩膀似乎泄漏些许脆弱，好像正在抽泣，沉浸在感动中。
但没有人注意。
熙熙攘攘的欢呼压抑着亢奋和激动，低低涌动着，演员和工作人员们都没有时间照顾夏颖佳的情绪，全部沉浸在喜悦之中，互相击掌庆祝着。
终于！
第一场戏终于过了！从开机到现在，转眼就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能够进入第二场戏的拍摄了。
但是，庆祝过后，视线才悄悄地朝着夏颖佳投射过去，更准确来说，是通过夏颖佳来探寻陆潜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毕竟，导演隐藏在镜头后面，谁都没有办法对视，就只能打量夏颖佳了。
所以，导演到底做了什么？导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时之间，演员们互相交换着视线，暗暗探知着彼此的想法，却又没有人率先开口，只是保持着沉默。
今天，这才是“解除好友”正式开拍的第一天，但这位前任偶像的新手导演，却已经带来太多太多惊喜。
老实说，正式进入剧组之前，演员们或多或少带着些许偏见，网络发达的年代，那些新闻都不是秘密——
无论是时间管理大师，还是偶像歌手的身份，这些花边新闻都在证明着，陆潜应该只是一个花瓶。
没有才华，也没有天赋，依靠着小聪明和歪脑筋行走江湖，也许一副漂亮的皮囊就能够欺骗无数天真的女人，再加上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还能够更进一步地拉到赞助拍摄电影，嚷嚷着自己“创作艺术”。
这样的人，在娱乐圈着实太常见，遍地都是。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那些真正拥有才华的人反而没有出头之日，浮浮沉沉之间消耗自己的天赋，碌碌无为地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无人知晓。
当然，演员们也不是圣人。
他们选择这样一部风口浪尖上的作品，迫切需要工作是一方面，除此之外，也未必全然没有自己的私心——
反正，对于籍籍无名的小演员们来说，曝光率和话题性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负面新闻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被看到，就是好事，所以，即使内心深处对陆潜有偏见，但还是全力以赴地争取到演出机会。
然而，进入剧组之后，演员们才渐渐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这样子。
真相与新闻之间，存在着大片大片不曾被报道不曾被公开的空白，只有真正靠近之后，才能够拼凑出另外一个面貌，然后，陆潜的形象就发生巨大的扭曲。
此时此刻，演员们或多或少都需要一点点时间消化，脑海里思绪翻涌。
也正是因为如此，谁都没有注意到夏颖佳的“情绪涌动”、“自我感动”。
夏颖佳慢慢地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眶，娇柔地流露出感慨万千的表情，又感动又欣慰，仿佛自己刚刚完成一次登顶影后级别的演出一般，但随后，她就注意到，电脑屏幕上，其他演员并没有在关注她。
她的表情微微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夏颖佳又重新展示灿烂的笑容，轻轻地握拳，为自己加油，对接下来的拍摄，充满期待。
事实上，后续拍摄确实没有辜负演员们的期待。
陆潜的才华，是否能够真正诠释光影的魅力；还是只具备纸上谈兵的理论能力，夸夸其谈的背后，拍摄出来的作品就是一堆垃圾？这就暂时不得而知了，只有等待电影成品出来，才能够接受观众的鉴赏。
但至少可以肯定，陆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应该如何实现。
他总是能够运用正确的方式呈现自己追求的画面，并且确保演员能够用正确的办法完成自己需要的表演。
掌控全局的同时又雕琢细节，每一场戏都能够感受到幕后工作的繁琐——从彩排到拍摄，全部一丝不苟；又在不经意间感受到他对电影的热情，对光线、对表演、对音效、对节奏的控制，点点滴滴地渗透在日常工作之中。
这一份明确和这一份坚定，通过日常对话与沟通传递给演员，确保整个剧组能够顺利运转。
拍摄，也就一气呵成。
当然，艺术创作就和烹饪美食一样。
从理论来说，采用最好的食材、遵循最好的配方、通过最好的方式进行料理，就能够端上一盘完美的食物。
但实际操作却并非如此。
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明明全部都是高级食材和顶级配方，甚至就连烹饪上桌的外表也堪称完美，结果塞入嘴巴却难吃到不行，甚至可能导致食物中毒——也没有人能够说出来，到底哪里出现了错误。
电影拍摄也一样，哪怕各个环节看似完美，也依旧需要一点点化学反应，才能够完成艺术的蜕变。
置身剧组的时候，所有工作人员都信心满满，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自己正在联手创作一部出色的作品，没有人是为了拍摄烂片而聚集在一起的。
但是，只有走进电影院，在黑暗之中从头到尾欣赏完这部作品，才能够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到底是正确的，还是一种错觉？
不管如何，“解除好友”的拍摄非常顺利。
虽然说，每天坚持彩排，确保正式开拍的时候，所有演员都能够一丝不苟地精准就位，这着实繁琐且冗长，消耗大量时间，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实际投入拍摄的时间还多。
幸运的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繁冗的彩排工作还是扮演了重要角色，在磨合期结束之后，拍摄就明显流畅顺利了起来，剧组上上下下的通力合作也明显越来越丝滑柔顺。
最终，前前后后花费三周时间，“解除好友”正式杀青。
029 后期制作
“嗒……嗒嗒……嗒……”
“撕拉撕拉撕拉……”
“嗒。嗒嗒嗒。”
敲打键盘的声响，操作机器的声响，还有因为专注而变得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响，细细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阙交响乐章，时而舒缓时而恢弘，时而动人时而壮阔，不同乐器的碰撞与共鸣赋予音符灵魂，绽放出生命力。
此时，陆潜正在全心全意地投入“解除好友”的后期剪辑工作，这显然并不简单，某种程度上，甚至比片场拍摄更加困难。
毕竟，片场工作是可以沟通也可以调整的，唯一需要面对的难题就是：
伴随着拍摄的进行，夏颖佳似乎错误解读了陆潜的意思——又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过度解读，按照她的想法增加了一些想象。
一开始，夏颖佳只是大献殷勤，努力表现自己，虽然有些过度热情，但仍然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
后来，夏颖佳开始明里暗里地发出邀约，在一天工作结束之后，邀请陆潜回房间喝咖啡讨论剧本之类的暗示。
即使陆潜从来没有答应过，甚至还非常正式地表示过“希望能够保持工作的专业”，也没有什么效果。
于是，就出现了一起轰动事件。
某个晚上，陆潜和剧组团队开会到深夜，纪叙前往陆潜房间寻找导演的分镜头脚本，结果推开房间就看到床铺上侧坐着一个曲线毕露的身体，听到开门声音，然后就开始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往外抛。
粗粗听起来好像很香艳刺激，但纪叙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聊斋”——
他们正在拍摄恐怖电影的片场，好吗？然后看着一个长头发的背影坐在床沿丢衣服？披头散发的模样看不到脸孔？而且四周还包围在一片朦胧惊悚的光晕之中？
那画面简直就要把心脏都吓得停止跳动了。
“啊！”纪叙是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啊！”那位“女鬼”也被吓得膝盖发软。
刹那间，直接轰动整个剧组，场面一度喜感！
窸窸窣窣地，剧组之内传闻不断，而且越传越离谱。
当晚，陆潜就直接找到夏颖佳，两个人站在后花园开阔宽敞的场地里展开一番交谈，光明正大的动作让想要听墙角的工作人员都不敢轻易靠近，唯恐被发现，只能远远观望，察言观色地静观其变。
没有人知道陆潜到底说了什么。
但结果就是，夏颖佳似乎被吓得不轻，腿软得无法移动，以后每次看到陆潜更是如同看到魔鬼一般。
如果可以的话，夏颖佳根本就是绕着陆潜走；如果不行的话，夏颖佳也不敢直视陆潜的眼睛。
还好，电影后半段的拍摄，角色们本来就时时刻刻处于惶恐不安的状态，夏颖佳的心理状态不仅没有影响到拍摄进程，反而无形之中增加了表演的可信性，这也使得拍摄越发顺利起来——
这算是体验派还是方法派？
当陆潜宣布杀青，整个剧组的所有工作全部结束，夏颖佳几乎是落荒而逃，第一个就离开了剧组。
人们啧啧称奇，不断猜测着陆潜到底对夏颖佳说了什么。
纪叙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按耐住好奇，私底下直接询问陆潜，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陆潜也没有藏着掖着，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给出一个答案，“我只是告诉她，她应该专注自己的事业，她可以拥有光明的未来，没有必要走捷径。”
但陆潜的回答，谁都不相信。
于是，这也成为“解除好友”剧组的一个谜题，始终没有人能够知晓真相。
除了夏颖佳的小小插曲之外，剧组的拍摄工作一切顺利，即使遇到问题，沟通与协调总是能够及时解决问题，短短三周时间就结束了所有拍摄，成功杀青。
对于纪叙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拍摄周期比预期要短，足足提前一周结束，这也意味着租赁场地的费用能够节省下来。
剧组不仅不需要担心资金短缺，而且现有资金还能够有所剩余，支持后续工作的展开，这着实是再好不过了。
一项艰苦的工作结束了，然后另一项艰苦的工作又开始了——准确来说，应该是一项更艰苦的工作。
在陆潜所熟知的平行世界里，“解除好友”的拍摄周期也就是一周左右，但后期剪辑制作却足足耗时一年多。
为什么？
其实，原因很简单。
那个剧组是按照传统电影拍摄模式进行的，也就是六个角色的镜头，全部分开独立拍摄，然后通过后期剪辑完成拼接组合。
在拍摄的时候，因为不需要多镜头的调度和拍摄，演员只需要面对电脑前置镜头完成表演就可以了，再加上伪纪录片的拍摄方式，灯光和音效都比较粗糙，整个进程非常快，三下五除二就已经完成片场工作。
但后期剪辑却是一个麻烦。
六个角色也就意味着成千上万个镜头，而所有角色的台词与表演全部需要交织在一起，在同一个时间线上形成呼应，而且还要尽可能避免穿帮镜头，这也使得剪辑工作非常繁琐，如同将一团打结的毛线慢慢梳理出一个清晰的思路——而且不能扯断毛线。
单单寻找镜头内容的准确时间线，就足以令人崩溃了。
面对庞大的素材库，剧组前后花费了一年多时间才完成组织与编辑，体力和精力的消耗远远超过了拍摄本身。
由此可见，后期制作确实是一个难题。
但是陆潜的剧组却改变了拍摄方式，运用大量彩排时间来完成协作，六个角色的镜头同时进行拍摄，尽管拍摄现场的掌控面临错综复杂的挑战，但至少时间线是清晰明了的，剪辑点的切入和衔接也就简单了许多。
换而言之，增加中期工作的份量，是为了更加高效地组织后期工作的进行。
一部电影的制作，应该分为前期、中期、后期三个环节。
前期工作，包括剧本、选角、勘景、布景、造型等等，也就是搭建电影的框架。
中期工作，包括灯光、照明、音响、表演、摄影等等，也就是填充电影的内容。
后期工作，包括配乐、剪辑、特效、音效、渲染等等，也就是构造电影的形式。
对于剧组主要工作人员来说，片场杀青，也就意味着工作结束，但对于电影来说，工作只完成了三分之二。
最后三分之一，同样重要。
那么，准确来说，后期到底是什么呢？
030 进入剪辑
电影后期，又繁琐又复杂，配乐、剪辑、特效，音效、渲染等等，包含这些却又不止这些，这也是一项多部门联动的工作。
配乐和特效作为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然不用多说，它们能够让电影变得完整，音效也是后期工作之一。
比如说车子轮胎滚动的声音、炸弹爆破的声响、鞋子摩擦地板的声音、拳拳到肉的击打声音等等，这些声音效果往往很难现场收音，如果导演希望突出某个声音效果，那么就必须后期制作，突出效果。
渲染也同样如此，包括调色、灯光、材质、光影等等，通过后期制作，让画面达到期待之中的完整效果。
就好像照片需要后期调整一样，电影的后期制作也同样重要，通过细节的雕琢和整体的调整来改变画面传递出来的情绪和观感，优秀的后期能够成就一部作品，同样，糟糕的后期也能够毁掉一部作品。
而其中的重中之重，则是剪辑。
剪辑，如此字面意义来看，就是镜头的剪切和拼接，这是展现电影流畅感的核心环节，同时也是展现电影感的重要环节。
比如说，当一个人瞪大眼睛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下一秒衔接一个青绿色丧尸快速靠近镜头的画面，那么观众自然而然就会认为那个人的惊讶是“恐惧”；但下一秒衔接一个端着花束跪地求婚的画面，那么观众就会认为那个人的惊讶是“喜悦“。
这就是蒙太奇，同时也是剪辑的艺术，通过剪辑的动作来完成画面拼接，完成情绪和故事的呈现。
再比如说，当一个人躺在草坪上仰望天空，下一秒衔接清澈如洗的天空的画面，那么传达出来的情绪就是开阔与诗意；但下一秒衔接漫天流星雨的铺天盖地，那么传递出来的情绪就是末日来临前的淡定与从容。
如此镜头的衔接则能够展现出故事的延续性，通过画面的留白来传递情绪，然后将思考的空间留给观众，这就是电影感的一种呈现方式。
上述，仅仅是剪辑的一小部分而已，剪辑的工作远远不止如此。
而对于商业电影来说，剪辑对于叙事的节奏控制和高潮营造也有着重要作用，这往往将直接影响观众的观感。
简单来说，剪辑是赋予电影生命力的重要环节，也正是因为如此，“最佳剪辑奖”也被称为“小最佳电影”。
对于“解除好友”这部电影来说，在机位镜头保持固定的情况下，通过剪辑来控制节奏，同时也改变视角，能够有效缓解观众的视觉疲劳；而且，通过镜头与镜头的衔接制造紧张和悬疑氛围，打破观众的心理预期，这也是剪辑的重要任务。
距离成为一部优秀作品，陆潜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
所以，片场工作杀青之后，陆潜就埋头进入素材之中，开启没日没夜的后期制作工作。
不过，在前期筹备和中期拍摄的时候，陆潜的脑海就已经开始高速转动了——
画面已经如何构图？镜头应该传递什么信息？剪辑点应该放在哪里？镜头和镜头的衔接应该制造什么效果？在剧情叙事之外，是否应该增加不同的画面渲染气氛？剪辑的衔接应该追求流畅还是故意卡壳继而制造出不同的观影效果？
最重要的是，节奏应该如何控制？
作为导演，陆潜应该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什么，如何执行又如何呈现，带着想法投入拍摄，这样才能够沿着正确的轨道前行。
大名鼎鼎的“墨镜”王家卫导演就是如此，很多时候剧组都不知道在做什么，满头雾水地投入拍摄工作，但所有画面所有故事所有效果全部都在导演的脑海里，在他的剧组，远近闻名的事情着实太多。
木村拓哉拍摄“2046”的时候就经历了这样的状况。
导演告诉他，“你在等一个人”，但是，等谁？谁在等待？什么情况下的等待？又等待了多久？为什么要等？角色和角色之间的关系是什么？等待的情绪又是什么？
全部都没有答案。
木村拓哉就好像傻瓜一样，站在镜头前开始表演，却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而且，“2046”的拍摄周期着实太过漫长，前后超过五年时间，类似的困境数不胜数，以至于木村拓哉大发雷霆，甚至都有心理阴影了，和王家卫之间发生诸多不愉快。
后来，电影中间停止拍摄了一段时间，等待重新开工的时候，木村拓哉以档期冲突为理由干脆就没有回来了——档期冲突确实是冲突，电影拍摄周期太长严重影响到了木村拓哉的其他工作，但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原因，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就连同一个剧组的演员们也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回来。
最夸张的是，木村拓哉的大量镜头都被导演剪掉了，原本应该是吃重的主角之一，结果愣是成为无关紧要的小配角，一直到电影上映的时候，木村拓哉也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角色在做什么。
以这样一个特殊的案例就是为了说明，演员可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剧组也可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导演必须知道。
否则？
否则就是一场灾难。
陆潜也同样如此。
整部电影全部都在自己的脑海里，前期布置和中期拍摄都有意识有目的地进行，后期制作也就顺利了许多。
恍惚之间，陆潜似乎又重新回到自己所在的平行宇宙，在那儿，他也在剪辑室里废寝忘食地工作着，一心一意地专注于自己的作品，一帧一帧的画面通过不同排列组合逐渐成为自己脑海里期待的模样。
然后，见证作品的诞生。
但区别就在于，这次陆潜全心全意专注的，不是短片，而是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部长片。
仅仅想到这一点，陆潜就越发亢奋起来，如同打鸡血一般，身体里总是有着源源不断的能量坚持下去。
“啊……”
高高举起双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尽管精神层面依旧亢奋，似乎全然感受不到疲倦，但身体层面还是发出强烈抗议，连续高强度高密度的工作，只是偶尔偷闲眯眼睡几个小时，然后又继续投入工作，确实让身体达到一个极限。
但不管如何，“解除好友”的后期制作终于全部完成！那种喜悦和畅快，刹那间就让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