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9 连续反转
全场，掌声雷鸣。
尹图创造了历史，他成为金册奖八十八届颁奖典礼历史上，第一位蝉联最佳导演的导演，开创属于自己的全新时代。
今晚，在场所有嘉宾都是见证者，他们见证了历史，同时也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因为，每一张投票，都是出自他们之手，这也意味着他们亲手创造了历史，这一刻，确实是难以忘怀的。
熙熙攘攘的汹涌人群里，陆潜却毫不费力地找到了米勒的身影。
这位头发染白的导演也已经站立起来，为尹图送上掌声，憨厚的面容之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但终究难掩失望。
也许，米勒并不在意一座金册奖，他不会以一座奖杯来定义自己的职业生涯，就好像麦家安和罗杰一样，没有人能够夺走他们的作品，也没有人能够否认他们的价值；但是，近在迟尺却擦肩而过的苦涩，终究还是难免失望遗憾。
的确，金册奖并不代表一切，特别是颁奖季的商业导向已经让这座奖杯的意义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一座奖杯确确实实是来自行业的肯定，一份荣耀、一份尊重和一份敬意。
其实，一直以来，米勒都不是金册奖青睐的那一类导演，最主要原因就是这位导演太过特立独行也太过风格多样。
三十多年来，米勒坚持在独立电影领域活跃，涉猎范围之广，着实令人惊讶，很难想象这位导演能够拍摄出天真烂漫的动画片，又能够前往大自然里忍受苦寒拍摄纪录片，还能够制作出风格独特的邪典。
跨类型、跨风格、跨题材，米勒总是能够注入自己的热忱和才华；但始终活跃在独立领域，很少激起水花。
也正是因为如此，米勒始终没有能够得到颁奖季的青睐，说来很难相信，“狂暴之路”是他的第一次金册奖提名。
从这里就能够看得出来，米勒拍摄电影，是因为热爱是因为投入，却从来都不是为了奖项，金册奖在他的职业生涯里，没有那么重要。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一座金册奖就没有任何意义。
事实上，对于米勒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和梦想，还有千千万万如同米勒一样始终在独立电影领域活跃的电影人来说，一座奖杯，很大程度上，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肯定，如同一道曙光，驱散他们身边的黑暗。
米勒自己也知道，这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唯一一次机会，以他的性格，未来还是会继续我行我素地制作电影，金册奖依旧不会成为他职业生涯的全新目标，所以，错过了，可能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可惜。
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本来，从今晚颁奖典礼“狂暴之路”的横扫态势来看，人人都想当然地认为，米勒应该真正具备了登顶的机会。
包括米勒自己，也难免有些期待。
然而，兜兜转转一圈，终究还是希望落空。
呼……
米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尽管失望，但并不伤心，某种程度上，一点点失落之余，还有一点点释然。
然后，米勒就察觉到一个视线的灼热，条件反射地顺着视线方向望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面带笑容的陆潜。
两个人之间，隔着大片大片人群，全场轰鸣的掌声也显然不适合对话，甚至就连表情都看得不太真切。
但是，米勒依旧看到陆潜举起了双手，送上掌声表示敬意，光晕之中的朦胧表情似乎正在绽放灿烂的笑容。
一种默契，一种坦然，一种调侃。
不需要语言就能够解读出来，彷佛正在说：看吧，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可是金册奖呢。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和一个动作，米勒的心情就豁然开朗起来，刚刚已经上扬起来的嘴角，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米勒并没有做动作表示回应，但转身看向舞台的时候，已经重新恢复了老顽童姿态，吹起了口哨。
尽管遗憾，但米勒也承认，尹图的得奖，实至名归，站在导演的位置上，他也非常敬佩尹图的工作。
尹图自己也显得非常非常意外，没有预料到自己居然能够连续两年登顶，彷佛消耗了自己的所有运气。
收回视线，陆潜就能够察觉到身边高寺林投来的眼神，他落落大方地转头看了过去，用眼神询问到：
怎么了？
高寺林的表情似笑非笑，然后靠了过来，“没有想到，导演也还是有紧张的时候嘛。”
他刚刚注意到了陆潜的紧张，但高寺林没说的是，他自己也非常紧张，莫名地也开始怀抱起期待来。
陆潜却非常坦然，“看来，面具被戳穿了，其实我也是一个俗人。”
一点点自嘲的打趣，让高寺林欢快地笑了起来。
伴随着尹图赢得最佳导演奖，今晚颁奖典礼就只剩下最后一项大奖，最佳影片。
同时，整个格局也已经逐渐明朗。
最佳影片的八部提名作品，“解码游戏”、“火星任务”、“爱人”，颗粒无收，宣告提前出局，无缘最后的争夺。
“大空头”、“聚焦”、“游客”三部作品，各自赢得一座重量级奖杯，保留些许星星火种，但希望也不大。
目光，全部集中在“还魂者”和“狂暴之路”两部作品之上。
一厢，“狂暴之路”横扫技术部门奖项，同时也是今年颁奖季最受资深影迷追捧的作品，足够张扬足够个性也足够叛逆。
一厢，“还魂者”囊括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和最佳摄影三座重磅级奖杯，并且领跑了大半个颁奖季，备受专业人士喜爱。
整体而言，其实可以看作是一次“保守VS突破”的对决。
“还魂者”，终究还是更加符合学院的审美，也更加符合金册奖的一贯喜好，比起剑走偏锋的“狂暴之路”来说，整个颁奖季的表现都稳扎稳打，哪怕韦维没有失势，恐怕也很难撼动这部作品在今年的位置。
在尹图以创造历史的姿态蝉联最佳导演奖之后，整个格局就更加清晰了，雄狮影业应该会牢牢抓住今年全面混战的机遇，强势崛起，在颁奖季的重新洗牌之中占据领先地位，这无疑是一个重大转折。
种种迹象表明，“还魂者”的登顶，已经是大势所趋，“狂暴之路”想要翻盘，难于登天。
然后，奖项，揭晓了——
“……第八十八届金册奖最佳影片……‘聚焦’！”
恭喜——等等，什么？
不是“还魂者”，而是“聚焦”？
转折，再转折，最终爆出惊天冷门，今年的金册奖，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840 求生本能
初春。微凉。
懒洋洋洒落下来的阳光泛着一层浅浅的蜂蜜色泽，混杂着海水的腥气、微风的干燥和绿荫的凉意扑面而来，皮肤表面微微漂浮起些许鸡皮疙瘩，若隐若现能够看到夏天的脚步，却似乎害羞得不敢靠近。
一夜之间，寒冬的萧索和肃穆就已经远去，脱去棉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踏青郊游，呼吸新鲜空气。
转眼之间，金册奖颁奖典礼就已经是两周前的事情了，却彷佛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兵荒马乱的地震过后，似乎终于稍稍回归平静。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所谓平静，只是正在酝酿全新一波的风暴；但至少，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之上。
沿着街道前行，李嘉楠不由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都囔着，“这里景色真好，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兰川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
稍稍踮起脚尖，就能够俯瞰城市，顺着层峦叠嶂的天际线，蔚蓝色的海平面就在视野尽头铺陈开去。
那一抹惊心动魄的蓝色，徜徉着金色阳光，波光粼粼，刹那间，海阔天空，似乎只要张开双臂就能够拥抱全世界。
雷诺看着满脸惊叹的李嘉楠，也跟着压低声音，“我听说，这里是导演帮忙找的，而且还亲自上阵杀价，以帮助业主拍摄一支广告短片作为交易，最后以非常低廉的酬劳，为洪家班签下了十年的租约。”
李嘉楠瞪圆眼睛，“真的假的？导演挂自己的名字吗？什么时候导演执导短片也如此廉价了？”
雷诺耸了耸肩，“传闻是传闻，谁知道真假。但就我个人来说，我相信是真的。”
李嘉楠用眼神表示怀疑。
雷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和导演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导演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不计回报。”
李嘉楠表示不理解。
停顿一下，雷诺又靠近李嘉楠的耳边，“亲爱的，我们为什么要压低声音说话，这里又没有人在偷听。”
李嘉楠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说悄悄话，而周围方圆两百米之内都看不到其他人影。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想到即将看到导演，有点紧张吧。”李嘉楠脑海里的思绪有些杂乱。
雷诺更加不理解了，“这又不是第一次，这应该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了？说的导演好像会吃人一样。”
李嘉楠看着没心没肺的雷诺，一阵无语，“此前几次，都是工作场合，不一样。”
一次，是金册奖颁奖典礼结束之后的庆功宴派对，由“聚光灯”举办，衣香鬓影、群星云集。
一次，是李嘉楠为莎莎这个角色试镜，她在经纪人的陪同下，和陆潜坐下来，深入讨论莎莎这个角色。
一次，则是“死侍”的创意会议，演员们作为旁听者，由陆潜和制作团队开会，包括美术指导、服装设计、布景设计、美学风格等等等等，现场熙熙攘攘坐着超过五十人，会议持续了四个小时。
即将到来的，是第四次。
在李嘉楠看来，这次是特别的，她也很难解释原因。
今天，雷诺专程前来洪家班，进行专业的武术指导和训练，为即将开来的“死侍”做准备。
本来，这些训练和李嘉楠没有什么关系，但李嘉楠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融入这个剧组，主动提出陪同雷诺前往。
所以，这是否意味着，李嘉楠不是以演员的身份登场，而是以雷诺妻子的身份登场，这算是和陆潜私底下的首次正式见面吗？
而且，整个兰川都知道，陆潜和洪家班关系匪浅，他们前往洪家班的训练基地，就好像进入陆潜的私人领地一样，感觉也不同。
种种杂乱的思绪，在脑海里汹涌翻滚，以至于李嘉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变得谨慎起来。
雷诺却是没有忍住，直接笑了起来，“严格来说，今天也是工作。所以，有什么不同吗？”
李嘉楠不由语塞。
雷诺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上次，你不是和导演为了试镜单独碰面了嘛，对了，还有你的经纪人陪同。”
“今天和那次，又有什么不一样？”
“严格来说，那次你和导演的距离更近，而且导演是要考验你测试你，情况肯定更加容易令人紧张，那次你都顺利完成了考验，又何必担心今天呢？”
“今天你就当作前来探班好了。”
雷诺的话语，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李嘉楠自己也忍不住轻轻颌首，似乎被说服了，但认真想想，道理还是说不通，她为什么那么紧张呢？
“我想，应该还是和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
雷诺的话语成为一个线索引子，打开思路，李嘉楠反而是从纷纷扰扰的思绪里找到了一些完整的片段。
“金册奖发生了那么多事，整个兰川都在地震，余震一直连绵到现在，但是，整个过程，我们都不曾听到过任何关于导演的传闻。导演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雷诺停顿了一下，“那是因为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导演立刻就投入‘死侍’的前期筹备，完全沉浸在工作里呀。”
“对！就是这个。导演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想，如果是其他人，肯定牢牢抓住这样的机会，大出风头，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但导演没有。”
“不仅没有，而且导演还激流勇退、以退为进，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但他消失了，兰川却处处都有他的传闻。”
“雷诺，我觉得导演应该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老实说，我没有那么聪明，所以靠近聪明人的时候，我有点害怕。”
李嘉楠是真心的。
雷诺能够感受到，故意做出一个生气的表情，“所以，你是在暗示我不够聪明的意思吗？”
李嘉楠一阵无语，“雷诺！”
雷诺马上露出笑容化解气氛，“我明白，我全部都明白，你忘记了吗？我当初和导演第一次碰面之后回家，我就和你说了，我相信‘死侍’这部作品在导演手里会大放异彩，因为导演太聪明了，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李嘉楠有种恐惧，越是了解就越是害怕，彷佛站在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面前一般，产生一种本能的恐惧。
雷诺注意到妻子表情的微妙变化，“但是，现在导演和我们在同一艘船上，所以，需要担心的不是我们。”
李嘉楠愣了愣，然后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哦，我都忘记了。”
李嘉楠喜欢聪明人也敬佩聪明人，又有谁不喜欢呢？
但问题就在于，如果对方太过聪明，远远超出自己所能够了解的极限，那么未知的恐惧就会占据心灵，求生本能在脑海深处发出信号，那种恐惧确实是无法控制的。
细细回想一下金册奖结束之后的一系列事件，李嘉楠再次确信，陆潜就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不同级别的世界。
841 动荡之后
又是一年金册奖，落下帷幕。
即使颁奖典礼已经过去整整两周，但只要闭上眼睛，依旧能够回想起那绚烂的红色地毯、轰鸣的全场掌声、动人的得奖时刻，那些画面那些色彩那些气味那些光影，栩栩如生的鲜活和生动，潺潺流动。
最后时刻，揭晓最佳影片，却不是“狂暴之路”，也不是“还魂者”，而是冲刺阶段后来居上完成翻盘的“聚焦”。
惊天冷门！
全场哗然！
众人，面面相觑地交换着眼神，却没有人敢于相信自己的耳朵——
震惊。错愕。意外。
虚无。荒唐。好笑。
种种情绪交织碰撞在一起，以至于没有人确定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倒吸一口凉气的琐碎声响弥漫全场。
不要说旁人了，就连“聚焦”剧组也全部惊呆了，麦卡导演更是手足无措，不断朝着身边其他人投去确认的视线，强烈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惜，没有人能够给予麦卡回应。
慢了整整一拍，乃至于两拍，现场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掌声响起——
有人说，率先鼓掌的是陆潜。
起立鼓掌，在一片错愕和震惊之中，陆潜打破了沉默，以掌声为“聚焦”剧组送上祝福，然后米勒和高寺林也陆陆续续站立起来。
一个，两个……掌声就这样弥漫全场，最后演变成为一阵轰鸣。
“聚焦”的登顶，不仅仅是一个冷门而已，同时还是独立电影的胜利：
在金册奖八十八年的漫长历史里，这是第一部“非大型电影公司”制作的电影，独立电影苦苦奋斗将近三十年之后，终于在兰川电影产业最高奖项登顶，这无疑是一次历史性的突破。
如果放置在今年颁奖季的动荡与喧嚣之中，那么这次突破的历史厚度和重量就更加难以估量难以预测了。
轰！
轰轰轰！
心潮澎湃，因为，他们正在见证历史！也许，兰川又即将揭开全新的一页！
那些掌声、那些欢呼、那些愕然、那些激动、那些愤怒、那些失落、那些震惊……至今依旧历历在目。
高地剧院的潮起潮落，宛若一幅画卷，在眼前栩栩如生地勾勒，然后——
一遍又一遍地重播。
显然，这不是一个“结束”，而是另外一个“开始”。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群起涌动，整个兰川直接炸了，彻彻底底炸锅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样的故事，再次真实上演。
其实，细细回想，一切都有迹可循，并不是“事后诸葛亮”，而是回朔推衍之后就可以发现早就已经有预示。
这厢，以流光影业和雄狮影业为首的金字塔顶尖电影公司们，忙碌着重新分蛋糕，重新建立利益格局。
刺刀见红的厮杀，尽管看不见血腥，却处处都能够感受到明枪暗箭和刀光剑影，充斥着兰川的角角落落。
而且，人人都将大门影业和蓝鲸影业当作假强敌，除了闷不吭声的真正幕后推手之外，兰川行业内部普遍达成共识，站在风口浪尖之上的蓝鲸影业首当其冲，应该和颁奖季的惊涛骇浪有着直接的关系。
也正是因为如此，群雄逐鹿之余，也不忘默契十足地围剿蓝鲸影业，再次证明“枪打出头鸟”的铁律。
那厢，匿名影业却抓住“聚焦”这部电影的内核全面铺陈开来——
当信仰成为一种偏执、当犯罪成为一种习惯、当权利成为一种掩护、当沉默成为一种共识，黑暗和污垢也就将肆意蔓延，新闻自由和舆论监督就必须挺身而出，为普通人发出声音，重新唤醒人性的光芒。
从“聚焦”电影里的龙泉，折射到现实生活里的兰川，韦维的只手遮天和兰川记者协会的死不悔改成为最好的“东风”，推动“聚焦”在今年颁奖季的强势崛起，电影照进现实，让人们重新相信正义也相信真理。
一步。一步。再一步。
匿名影业低调却扎实的脚步，在“狂暴之路”和“还魂者”铺天盖地的声势之中，悄无声息地杀出一条血路。
最终，创造历史！
属于独立电影的历史，属于小型作坊的历史，同样，也是属于兰川电影产业颁奖季这个特殊产物的历史。
时间，在前进；时代，在发展；格局，在变化。
当韦维构建的颁奖季法则土崩瓦解的时候，金字塔顶尖的利益者们，第一想法就是维护现有的秩序，然后重新划分利益。
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个关键：
他们在运筹帷幄的时候，中小型电影公司也在大展拳脚。
大型电影公司之间互相牵制互相警惕，展开刺刀见红的激烈竞争；然而，中小型电影公司却抱成一团，众志成城，凝聚成为一个强大的力量，最终异军突起，趁乱起势，成功撬动现有利益格局的一角。
机会，来了。
此时此刻，流光影业也好，雄狮影业也罢，一直到爆冷时刻来临，他们才勐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匿名影业的存在——
错得离谱！
但是，错进错出，得益于此，今年颁奖季的洗牌，又更进一步，不仅仅是七大电影公司内部发生动荡，同时中小型电影公司的利益结构也重新排序。
这也意味着颁奖季群雄逐鹿的格局，已经初步形成，接下来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看谁能够把握住机会了。
如此结局，也再次为流光影业狠狠地敲响了警钟——
不要感情用事！
不要感情用事！
不要感情用事！
重新复盘整个颁奖季起承转合的脉络就可以发现，“流光影业VS蓝鲸影业”的暗中交锋，悄然浮上水面。
对流光影业来说，他们一直都在“无视”蓝鲸影业，避免自降身价，毕竟，公司还有更多事情需要规划，一个小小的陆潜远远比不上一家上市公司的未来前景，那些私人恩怨都必须暂时放到一旁。
但这次不同。
在流光影业通往颁奖季最高舞台的必经之路上，蓝鲸影业就是直接对手，而且还是实力强劲的一个主要对手；再加上蓝鲸影业在颁奖季风暴里扮演的角色，这也意味着陆潜的威胁指数正在持续上升。
流光影业，必须给予重视。
也许，最开始的初衷是如此，但伴随着颁奖季的深入，私人恩怨还是难免影响判断，流光影业也有些过激，目标牢牢锁定蓝鲸影业展开全面攻击，特别是针对陆潜赢得最佳导演的可能性展开强力打击。
然而——
陆潜没有得奖，米勒也同样没有得奖，尹图脱颖而出。
同时，“狂暴之路”没有登顶最佳影片，“还魂者”也没有，“聚焦”渔翁得利。
842 无处不在
处心积虑，却枉费心机。
不仅竹篮打水，而且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以想象，金册奖颁奖典礼结束之后，流光影业和雄狮影业的暴怒，神奇影业和其他电影公司的错愕。
客观来说，如果只是一座金册奖最佳影片奖杯而已，失望和遗憾在所难免，但远远谈不上愤怒和耻辱。
金册奖，每年都有，一座最佳影片奖杯很重要，非常重要，但依旧没有那么重要。
特别之处在于时间点。
今年。
恰恰就是这一年。
韦维和兰川记者协会前后失势的年份。
这也意味着，颁奖季格局重新洗牌、顶尖电影公司重新调整结构划分势力、兰川各方势力重新构建利益格局、学院公关人脉权力架构重新流动起来、中小型电影公司重新赢得调整的机会……等等等等。
一个失误，一次调整，影响都是非常非常深远的。
匿名影业的逆袭胜出，对于整个行业都是具有启示性的。
一来，这意味着独立电影公司赢得更多机会，现在整个兰川进入春秋战国时代，利益混战，人人都有机会。
二来，伴随着韦维的失势以及整个行业对颁奖季权力格局的挑战，七大电影公司对固有颁奖季的控制正在进一步削弱，这也许意味着所有人都必须从零开始，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一套秩序，全部推翻重来。
三来，整个电影市场的秩序被打破——即使没有彻底打破，至少也被动摇，七大电影公司的概念可能出现变动。
也许，在外行人看来，资本的力量最终还是能够牢牢把控局面，短暂的风雨飘摇并不足以撼动大型电影公司的地位。
但在内行人看来，只要撬动一丝裂缝，就会有更多资本汹涌而入，无论是稳扎稳打地继续在颁奖季耕耘，还是以资本对抗资本介入更高层次的利益博弈，今年金册奖的结果都将带来更多潜在的可能性。
就好像当年大门影业悄悄地在冬季档撕开一道口子一样。
这，只是一个开始。
也正是因为如此，金册奖结束之后，并不意味着“全部落幕”，恰恰相反，这意味着全新一轮洗牌的开始。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各大电影公司动作频频，一方面开始全面复盘，审视得失；一方面则展开全新计划——
开始为全新一年的颁奖季以及电影市场布局。
因为秩序重建，一切都是未知的，匿名影业在今年金册奖笑到最后，但他们并不具备延续自己优势的能力，这也意味着，七大电影公司依旧是市场的主宰，他们需要在中小型公司联手破局之前掌控局面。
不仅是流光影业，胜券在握的雄狮影业也马失前蹄：
尽管“狂暴之路”没有能够称雄，但“还魂者”也没有能够笑到最后，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在全新时代里牢牢占据优势地位，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现在就可以预见，全新一年的颁奖季，应该会更加混乱也更加激烈，因为这次大家再也不是措手不及了。
于是——
动荡！
混乱！
洗牌！
机会，全面开放。
整个电影产业都能够深深感受到金册奖的后续影响，在没有韦维的时代里，一个全新世界的秩序正在重建。
也正是因为如此，兰川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与热闹，电影市场焕发生机，就连艺术电影的制作也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电影产业围绕着两种“类型”电影展开，一种是票房电影，一种是奖项电影。
前者，以暑期档为圆心；后者，以三大电影节和颁奖季为目标。
但除此之外的独立电影、艺术电影，生存空间却正在被压缩，因为市场萎缩，以至于艺术家们也慢慢放弃了创作，或者被迫放弃创作，再也找不到半个世纪前各式各样试验电影横空出世的热闹景象。
然而，现在却稍稍不同。
尽管颁奖季依旧是颁奖季，但秩序已经被打乱，艺术电影似乎又重新找到了喘息空间，就好像穹顶影院这两年隐隐约约重新展现昔日光彩一样，电影行业的艺术创作者们再次站到了投资者的目光下。
短短两周之内，独立导演、艺术制片人、十八线小编剧、试验剧场成员等等，纷纷进入行业的视线。
甚至，还能够看到大量资本的涌入，试图抓住机会，分一杯羹。
兰川，门庭若市。
此时，人们才慢慢地、慢慢地注意到，金册奖颁奖典礼结束之后，一度从众人视野里消失的蓝鲸影业，又悄无声息地以不同方式重新出现——
“黑名单计划”所扮演的角色，在这场洗牌风暴里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穿针引线地将整个电影行业联系起来。
流媒体平台也同时在频频出手，蓝鲸影业分别和大门影业、雄狮影业展开合作的项目，还有蓝鲸影业独立制作的电影项目，多点开花。
以陆潜剧组为中心的制作团队也正在全面朝着兰川的不同剧组辐射，受益于蓝鲸影业公益支持项目的非签约演员们、工作人员们也正在一点一点渗透到不同项目里。
甚至于传出最新消息，蓝鲸影业准备联手超脱院线开办一个定期的影展，每个月一次，每次持续两周左右，而每个月的主题各不相同：
包括导演或者演员在内的电影人专题、特定类型电影专题、特定时期浪潮电影专题，诸如此类等等。
尽管目前依旧处于前期筹备阶段，但蓝鲸影业和超脱院线已经双双展开前期宣传，得到无数影迷的欢呼支持。
一步，一个脚印。
润物细无声。
此前那些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举动，却让蓝鲸影业深深地扎根进入土壤里，表面上看不到直接影响，但根茎却已经在兰川的土壤里牢牢占据一席之地，控制住了局面，那些无法理解的举动也全部都得到了解释。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蓝鲸影业已经无处不在，悄无声息地进入核心圈子，处处扮演重要角色。
方方面面、角角落落，似乎都可以看到蓝鲸影业的影子，这着实是——
不寒而栗！
以至于不少人都发出相同的一个问号：
蓝鲸影业什么时候做过这件事了？蓝鲸影业什么时候又做过那件事了？
怎……怎么回事来着？
特别是当业内传闻爆料，蓝鲸影业和匿名影业达成合作协议，双方签署了五部作品的联合开发协议。
整个兰川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843 灾难源头
蓝鲸影业是无名小卒吗？
显然不是。
自“解除好友”和“突袭”前后爆红以来，陆潜就一直站在聚光灯底下，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赤果果地展示在兰川各大电影公司的面前，甚至就连商业机密也不见得那么神秘。
但是！
蓝鲸影业就在这些大老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一件又一件看似无心插柳的举动，结果却撬动了整个兰川。
这简直……不可思议！
这些举动，人人都看在眼里，但从来没有人在乎过，甚至还有人冷嘲热讽地认为，陆潜和纪叙就是两个暴发户，毛都还没有长齐，凭借着满腔热血横冲直撞，做出一个又一个愚蠢的选择，就等着栽跟头。
现实却是——
蓝鲸影业没有栽跟头，反而是彻彻底底站稳了脚跟，而且还是在流光影业的围追堵截和精准打击之下。
所以，陆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有人知道吗？
如果说流媒体平台、“黑名单计划”等等，全部都是阳谋；那么，匿名影业又是怎么回事？
“聚焦”，这部刚刚创造历史的电影，又怎么和蓝鲸影业联系上了？
重点就在这里，根据传闻来看，蓝鲸影业和匿名影业的合作，并不是在金册奖结束之后才签署的，而是颁奖典礼之前。
更准确一点来说，还在金雀奖之前！
所以，这是否意味着，今年颁奖季里，陆潜就是一个烟雾弹，为“聚焦”的暗度陈仓打掩护？“聚焦”的成功也就是蓝鲸影业的成功？
而且！
蓝鲸影业还爆冷截走最佳女主角奖杯，首次跻身颁奖季就没有空手而归？
不……不会吧？
等等！
等等等等，这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来龙去脉，有人再捋一捋吗？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一种被人卖了还在帮忙数钱的荒谬之感？
难道——
这一切灾难的源头，全部都是……陆潜？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所以，整个兰川陷入人人喊打的泥沼、整个颁奖季迎来腥风血雨的困境、整个电影产业权力结构的重新洗牌，全部都是因为……陆潜？
呃。
这也太魔幻了！
应该……不会……吧……陆潜又不是什么“末日四骑士”里的瘟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灾难横行死亡无数。
没有必要因为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胡思乱想，人类最大的恐惧应该是自己吓自己，这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怎么可能所有事情都仅仅因为一个人呢？
任何一个懂得辩证思维的人都应该知道，万事万物的发展脉络背后，都隐藏着更加恢弘也更加庞大的原因。
“时势造英雄”这样的词汇就是这样来的。
所以，没有必要神话一个人，同样也没有必要魔化一个人。
但是，那种如鲠在喉的滋味，到底是怎么回事？理智和情感再次开始拔河，最终还是愤怒和恐惧占据上风。
这！
这全部都应该责怪流光影业！
如果流光影业没有开除陆潜，那么神兽也就不会彻底放飞自我，兰川也就不会面临如此灾难和动荡了。
对此，流光影业表示：这都能怪我？
事实上，不要说流光影业了，就连雄狮影业都大跌眼镜。
一时之间，兰川七大电影公司的高层们都有些风声鹤唳——
所以，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鲸影业在整个事件背后扮演什么角色？他们到底具备多少能量和潜力，才能够推动整个事件的发展？
本来，行业内部普遍观点认为，韦维和兰川记者协会事件的幕后备受真实脸孔并不重要，重新规划利益蛋糕才是当务之急。
但现在看来，这种观点也并不完全正确，也许他们需要看清楚整个利益格局，才能够更好地完成规划。
不管结果如何，哪怕蓝鲸影业并不是最大的幕后推手，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蓝鲸影业被打上了星标——
在接下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蓝鲸影业应该都是人们的警惕对象，甚至可能是竞争乃至于打压的对象。
悄无声息地，蓝鲸影业就再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其实，认真想想，这有些可笑，甚至有些荒谬。
蓝鲸影业的规模，对于流光影业和神奇影业这样的巨鳄来说，可能就是一个部门大小，甚至比不上分公司。
而且，目前为止，蓝鲸影业推出的作品也就一共六部而已，即使在一众中小型电影公司之中也算不上领头羊。
真的，有必要吗？
只是，经过大门影业的崛起，再经历今年颁奖季的疯狂，小心为上，蓝鲸影业确实进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内。
更准确一点，陆潜，成为头号人物。
毕竟，整个蓝鲸影业都是以陆潜为核心展开运转的，也许纪叙和修仲钧两个烟雾弹能够湖弄一下外行，但内行都能够看得出来，蓝鲸影业上上下下深深地打上陆潜的烙印。
为了避免灾难的再次诞生，他们需要全面戒备。
然而，在这场熙熙攘攘的风暴里，事件的绝对主人公陆潜，却销声匿迹了，从沸沸扬扬的热浪之中消失。
准确来说，不止是陆潜，整个蓝鲸影业上上下下都非常低调，和那些动作频频的电影公司截然不同。
其实，从大型电影公司到小型独立作坊，全部都能够深深感受到颁奖季的动荡，后续影响依旧在持续扩散，人人都试图抓住机会，彻底扭转自己的局势，毕竟，这里是兰川，遍地都是一夜成名机会的兰川。
在一片热火朝天的喧嚣与热闹之中，蓝鲸影业的安静就越发凸显出来——
当然，也没有那么突出。
因为所有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蓝鲸影业的“安分守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好事。
慢慢地，慢慢地，三天五天之后，蓝鲸影业也就从众人的视野里消失，退居二线，而那些动作频频、声响巨大的电影公司则渐渐占据视野。
比如流光影业。
比如神奇影业。
比如雄狮影业。
焦点、事件、动作，着实太多太多，应接不暇，渐渐地，蓝鲸影业也就没有了热度，一如网络热点。
那么，蓝鲸影业到底在做什么呢？
如果人们对蓝鲸影业的行动一无所知，难免也会猜测，担心蓝鲸影业是否又在背地里酝酿什么大动作，恐怕流光影业他们可能就会时时刻刻盯着蓝鲸影业的一举一动，丝毫不放松。
这也恰恰是蓝鲸影业最聪明的地方。
没有隐藏。
844 心无旁骛
千千万万的视线，聚焦着蓝鲸影业的一举一动，对此，修仲钧早就已经有所预料——
金册奖的结束，这也意味着蓝鲸影业正式走到台前，他们的野心和能力，再也没有掩饰也不需要掩饰。
特别是蓝鲸影业和匿名影业的合作消息传出，这也意味着，种种猜测都难以避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被赋予更多意义，花样百出的解读和猜测应该会延续一段时间，这也是公司成长壮大的必经之路。
对此，修仲钧，早就已经做好准备。
更准确一点，修仲钧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因为他知道陆潜的蓝图、相信陆潜的能力、并且愿意跟随着陆潜一起为梦想努力拼搏，自从知晓流媒体平台背后的恢弘以来，他就一直在为这一天的到来准备。
从现在开始，蓝鲸影业是时候一点一点亮出獠牙了。
所以，那些关注、那些瞩目、那些窃听，全部都不是问题，修仲钧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到来。
严格来说，在修仲钧看来，竞争对手们的反应速度全部都太慢了，蓝鲸影业的前期布局和铺垫已经全部完成，一切都已经走上轨道，接下来只需要按照计划推进即可，那些监视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因为，不管他们是否在意，蓝鲸影业都已经不需要隐瞒，所有事情都可以摆在台面上进行。
蓝鲸影业也恰恰是这样做的。
当竞争对手偷偷摸摸地监视、窃听、黑客蓝鲸影业，用非法手段盗取商业机密，好不容易拦截到一些关键信息，一个两个兴高采烈、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开始研究蓝鲸影业的下一步计划，试图破解秘密。
却没有想到，紧接着蓝鲸影业就直接公告天下，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甚至还贴心地将后续计划也一起更新——
善解人意。
彷佛亲切可人地表示，你们也没有必要偷偷摸摸大费周章地瞎折腾了，我们直接公布所有正确答桉。
尽管没有任何脏话，但羞辱性极强。
事实上，蓝鲸影业确实不需要隐藏。
一来，他们正在筹备流媒体平台的上线，这在行业内部几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没有人看好前景——
甚至不少人认为，蓝鲸影业正在走向一条不归路，一个错误的决策就能够直接葬送他们目前为止的成就。
即使经历今年颁奖季的风风雨雨，人人开始正视并且重视蓝鲸影业的一系列举动，流媒体平台也依旧没有能够赢得任何“瞩目视线”，最根本也最核心的原因就在于，目前的电影公司们依旧相信院线。
所以，他们没有理会入宅的一系列举动，自然也不会理会蓝鲸影业的一意孤行。
二来，他们正在筹备全新作品，“疾速追杀2”、“人类清除计划2”以及另外两套剧集，没有什么特别新鲜事。
三来，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投入“死侍”的前期筹备，这也是陆潜目前正在全心全意投入的一个电影项目。
这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因为陆潜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雄狮影业的“监视”下，业内其他电影公司也都纷纷安心下来——
毕竟，雄狮影业今年颁奖季也被蓝鲸影业摆了一道，现在他们应该对陆潜的行动最为关心，只要雄狮影业没有传出波动，也就意味着陆潜那里应该没有情况。
一切，全部摆在台面上，没有什么新鲜事，即使隐藏着一些所谓的“商业机密”，也不过是为流媒体平台的上线而进一步投入大量全新作品的制作，兜兜转转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特别事件。
“八毫米”的狗仔们，并不相信。
他们坚信陆潜的行动背后，隐藏着深层的秘密，但他们密切跟踪陆潜两周之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
再次失算了。
陆潜，确确实实是在筹备“死侍”的拍摄，每天基本就是两点一线。
住所和办公室。
来来回回，脚不沾地，即使偶尔离开公司，也是跟随着剧组成员探查不同拍摄场地，并且考虑拍摄事宜。
工作，工作，还是工作，全部都是工作。
而且，最好笑的是——
陆潜完全不介意狗仔的跟踪。
每天早晨，陆潜就如同遇到同事一般，热情洋溢地对着狗仔打招呼，甚至还经常性地购买了一大堆咖啡，慰劳通宵达旦等候而没有来得及洗脸刷牙的狗仔们。
如沐春风的亲切待遇，在兰川历史上也是独一份，看起来，陆潜完全不像是正在被狗仔围追堵截的艺人，更像是一起上下班的工作伙伴，以至于有狗仔警戒性地吐槽了一句。
“导演，你这是在收买我们降低我们的警戒心吗？”
陆潜，开怀大笑。
“所以，你们如此容易就被收买吗？”
“我想，我还是不要花费心力鼓捣什么‘黑名单计划’了，我应该写一本‘收买狗仔手册’，然后在业内收费销售，估计这些收入应该还可以再让我拍砸几部试验性电影。”
“放松，只是一杯咖啡，而且里面也没有撒金箔。”
集体哄笑。
就连浑身上下都是警惕的狗仔也被陆潜直率的调侃逗乐了。
一天晚上，陆潜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亲切地向狗仔发出夜宵的邀请，狗仔们全部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结果，真的有一位狗仔胆大包天地跟着陆潜去了，其他狗仔一大串跟在他们身后，一熘烟地跟着前往，然后就出现兰川电影产业历史上最荒谬也最好笑的一幕——
一群狗仔蹲点拍摄另外一位狗仔和陆潜吃夜宵的画面。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最后还是狗仔护送陆潜回家的，陆潜亲切地道了晚安之后，就回家了……回家了……
紧接着，狗仔们蜂拥而上，纷纷围堵那位和陆潜一起共进夜宵的狗仔，两个人谈了什么，为什么看起来相谈甚欢？
狗仔，成为了被采访对象，这应该也是奇特的景象。
本来，那位狗仔可以闭口不谈，然后自己撰写独家，但他没有，他非常诚实地回答了同行们的问题。
“我们在讨论工作。我们的工作。”
“导演说，他一直认为我们的工作特别有趣，是娱乐至死、利益至上的名利场扭曲之后的一个产物。”
“未来有机会的话，导演希望能够深入采访一下我们，然后撰写一个剧本，他甚至就连名字都已经想好了。”
“就叫‘夜行者’。”
其他狗仔：……
845 毫无意义
狗仔们，一片沉默——
一时半会也很难分辨，到底是惊讶多一些，还是荒唐多一些，谁能够想到，陆潜和狗仔一起吃夜宵，居然是为了采访狗仔，然后以狗仔为原型，创作一个故事，甚至就连电影题目都已经构思完毕了？
谁能够打开陆潜的脑袋，探究一下这位导演的脑回路？
那位当事人看到同行们的一片沉默，有些慌张。
“真的。”
“我说的全部都是真话，这就是全部了，我和导演也没有聊其他特别的话题，基本都是在聊彼此的工作。”
“导演真的很亲切也很友善，全然没有任何架子，一点都不傲慢也不清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魔鬼，我觉得传言并不靠谱，传着传着就扭曲了起来。”
“反正今晚，导演一直都非常平易近人，就好像我的隔壁邻居一样，我喜欢和他聊天。”
“而且，导演对我们的工作是真心感兴趣，他也知道我们的辛苦，同时也知道我们对噱头和爆点的执着。”
“我觉得，导演是一个好人。”
其他狗仔：……
这位当事人，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为什么大家都用一种关爱弱势群体的表情看着自己呢？
一直到最后，有一位同行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注意一点，小心导演转身就把你卖了，结果你可能还在帮忙数钱。”
开玩笑！
谈笑风生之中，信手拈来就挖了一堆坑，雄狮影业、流光影业等等一众大老都踩进去，居然还有人说他是“好人”？
真的吗？
后来，狗仔们终于明白过来：
陆潜，就是一个另类。
在陆潜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自然不需要对狗仔恶言相向，相反还能够体谅他们苦苦守候的辛苦。
而且，他们在陆潜眼中就是一个行走的活动素材库，应该正在时时刻刻想着从他们身上搜刮故事来完成创作。
所以，狗仔不是狗仔，而是奶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然后，狗仔也就陆陆续续散了。
当然，狗仔也没有那么好骗。
其中还是有一部分狗仔怀疑，这是陆潜故意设置陷阱，随后出其不意地杀了一个回马枪，趁着陆潜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次偷偷摸摸地埋伏跟踪。
而且，不止一波。
前前后后，应该有三波四波狗仔纷纷掉头回来，继续跟踪，结果……
什么都没有。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慢慢地，狗仔们终于意识到一个客观事实：
陆潜，完全心无旁骛、全心全意地投入“死侍”的前期筹备之中，进入工作模式之后，化身成为工作狂人。
这就是全部了。
兰川的风风雨雨、暗潮汹涌，全部都靠边站，当其他电影公司纷纷出手的时候，陆潜已经重新回归本职工作。
事实，也是如此。
对于陆潜来说，金册奖已经成为过去；兰川电影产业的明争暗斗，也不具备意义——
倒不是说他不在意蓝鲸影业的发展，那些刀光剑影必然或直接或间接影响到蓝鲸影业，但这些事情都是修仲钧的工作，而他的工作，则是拍摄电影。
他依旧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位导演。
作品，这始终才是所有谋划所有盘算所有蓝图的起点，对于蓝鲸影业来说，当前阶段最重要的关键就是拍摄好作品，还有流媒体平台按部就班地推进，将提前计划好的远景碎片一片一片地拼凑完整。
只要做好这两件事，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修仲钧和纪叙知道他们应该如何应付那些看不见的攻击。
于是，陆潜就回归自己的本职工作。
“死侍”，这就是陆潜目前唯一需要关注的焦点，至于其他人到底怎么看，这就不是陆潜所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当然，对陆潜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在其他人看来，却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够抗拒来自名利场的诱/惑。
李嘉楠就是如此。
尽管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拜访陆潜了，但每次碰面，李嘉楠都意识到，陆潜的深不可测和无法琢磨。
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地恭敬起来。
雷诺也能够清晰感受到妻子的错杂，他想了想，“不然，你现在回去也来得及，反正导演也不知道你会前来探班。”
李嘉楠深呼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害怕导演，就好像你说的，导演待人一直都非常亲切，我想，比起恐惧来说，尊敬应该是更加准确的形容词，在他的面前，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够表现得体。”
老实说，李嘉楠也有些期待再次看到陆潜，因为每次谈话总是能够有不同收获，这也是一种难得体验。
雷诺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瓜脸，“怎么办，我要吃醋了。”
李嘉楠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我都还没有抱怨，你整天整天把导演挂在嘴巴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吃醋了。”
雷诺：……
还可以这样？
说话间，两个人的脚步就已经在一块空地停靠下来，阳光懒洋洋地洒落下来，空气里漂浮着一阵清爽的甘甜，应该是旁边一块树荫，却不知道种植的是果树还是什么，郁郁葱葱地塞满了视野的角落。
空地里，没有人，但一眼就可以看到眼前的两层楼建筑，一楼正对空地的墙面是正面透明的玻璃墙。
室内，一览无遗。
里面是一个室内操场，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打赤脚或者穿袜子，看起来地面应该是重新改造过的模样；同时，人们穿着宽松的训练服或者简单的T恤运动裤，大汗淋漓、面部潮红，漂浮着荷尔蒙的气息。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就可以看到陆潜的存在。
李嘉楠也听说了今年金册奖红地毯的事件，她总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怎么可能有人引发这样的讨论呢？
但现在，李嘉楠似乎有些明白了。
白色T恤搭配深蓝色短裤，一身轻便的装扮，没有化妆也没有造型，随便地站在一旁。
来来往往的人群正在进行各式各样的对打，翻跟头的、拆招的、吊威亚的，眼花缭乱地看不过来。
然而，一眼望去，就轻而易举地在人群之中找到陆潜的存在，澹澹的阳光勾勒出侧脸轮廓，睫毛的阴影将眼睛隐藏起来，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种静谧而坚韧的光芒，牵引着视线，所有喧闹也都沉淀下来。
时间，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846 挖掘潜力
视野里的陆潜，和脑海里任何一次的记忆都不相同。
此时，他看起来有些懒散也有些凌乱，没有经过打理的头发，如同鸟窝一般顶在脑袋上，每一根头发都有自主意识，倔强而张扬地支棱起来，与下巴的青色胡渣相映成趣，却丝毫不显邋遢，反而有种粗旷的性感。
注意力完全集中，以至于眉宇微微紧簇起来，额头之上隐隐约约渗透出浅浅的汗水，微微侧头和旁边的一个陌生脸孔正在专心讨论，专注而投入的眼神透露出一抹威严，似乎空气也悄然地跟着紧绷起来。
在视线的前端，可以看到一个个身影跑来跑去，又是翻跟头又是对打，又是狂奔又是追逐，眼花缭乱；但那些身影似乎都无法干扰到视野，轻而易举就能够忽略那些身影，准确地看到远端后方的那个身影。
哒！哒哒哒！
又是一个身影蹿了过去，但这次，那个身影并没有消失在视野边界，而是绕了一个小弯，朝着陆潜迈开脚步，最后在陆潜面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和陆潜攀谈起来，牵引着旁观者的视线也望过去。
“……管舟？”
李嘉楠着实太意外，以至于没有控制住，惊呼声脱口而出，眼睛里的错愕和惊讶就这样翻涌起来，下意识地拍了拍雷诺的手臂。
“你没有告诉过我，管舟也参演呀。”
雷诺也是满头问号，“我也不知道，导演没有说过。”
可是，管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毫无疑问，经过“突袭”和“疾速追杀”两部作品的大爆特爆，管舟已经成为新生代动作演员的代表人物。
稚嫩的长相和凶狠的气场形成鲜明反差，富有传奇色彩的成名经历为人们津津乐道，一切的一切都让管舟在社交网络赢得无数关注。
但特别的地方就在于，管舟并没有进入名利场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而是依旧保持谦逊也保持低调。
管舟将自己的收入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支持蓝鲸影业的慈善基金，为替身演员、武打演员们提供更多帮助；一部分支持PTSD的慈善项目，帮助那些经历战场创伤的人们，希望他们不要再流落街头。
而管舟自己，只是确保基本生活的保障，依旧过着朴素简单的生活，和兰川光怪陆离的名利场保持距离。
这一份诚挚和真实，显得有些孤傲也有些怪异，与名利场的浮华格格不入，却再次为他赢得更多观众的支持。
现在，不同电影公司的诸多不同项目如同纸片一般朝着管舟飞去，纷纷希望管舟能够担任项目男主角——
得到官方确认的就已经至少有六个项目了，暂时没有正式确认的项目更是数不胜数。
某种程度来说，管舟炙手可热的程度，全然不逊色于陆潜。
毕竟，和管舟打交道，比起陆潜来说，要容易许多也要轻松许多，甚至就连电影项目本身都简单许多。
清一色，动作电影。
但是，结束“突袭2”的拍摄之后，管舟就表示，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接下来会投入“疾速追杀2”的拍摄。
至于其他工作，全部都需要等到“疾速追杀2”杀青之后再讨论。
那么，管舟为什么会出现在“死侍”的排练现场呢？
准确来说，这里是洪家班基地，并不是“死侍”专用场地，管舟本来就是出身洪家班，出现在这里也再正常不过。
虽然但是！
今天就是“死侍”的排练，管舟的现身意味着什么呢？
李嘉楠不懂。
雷诺也不懂。
但稍稍回神过来之后，李嘉楠也忍不住感叹，“管舟和导演的关系真好，一点大明星的架子都没有。”
视线里，管舟全心全意地注视着陆潜，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仰慕和尊敬的情感，即使是你来我往的争论，也能够从肢体语言里感受到管舟的尊重和礼貌，视线全程都没有离开过陆潜，如同孩子一般。
然后，旁边就幽幽地传来雷诺的声音，“我在导演面前也没有任何架子呀。”
李嘉楠一下没有忍住，扑哧地就笑出声来，拍了拍雷诺的手臂，拉着满脸哀怨的雷诺，一起朝着入口方向走去。
进入正门，扑面而来就是混杂着汗水的荷尔蒙气息，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声音，并不是尖叫或者呐喊，而是帮助身体完成发力的一种低吼。
就好像——
“哼哼哈兮，我使用双截棍”。
就连空气里都能够感受到劲风扑面而来。
普通女孩看到眼前打打杀杀的场面，难免保持警惕，拉开一定距离，拳拳到肉的痛感就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但李嘉楠却是一个大胆的，隐隐有些兴奋，跃跃欲试地想要卷起袖子上前试试看。
本来，雷诺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妻子，结果一转头就看到李嘉楠正在扭头的动作，关节嘎嘣嘎嘣脆响着。
雷诺：……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面？”雷诺也没有忍住，自己就笑了起来，“看来，导演发现了你的这一面。”
否则，当初陆潜就不会提出莎莎这个角色由李嘉楠出演了，因为莎莎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离经叛道的角色。
平时的李嘉楠，气质里混杂着一种狂野的性感，但整体而言，还是更加精致更加脆弱一些，没有浪迹天涯的那种“肮脏感”，这也让雷诺一度怀疑陆潜的判断，李嘉楠应该不是莎莎这个角色的最佳选择。
但现在看来，陆潜似乎挖掘出了李嘉楠骨子里的叛逆，就连眉眼都稍稍不同起来。
李嘉楠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怎么，允许你打架，就不允许我暴力？”
雷诺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但话语却显得意味深长，“如此享受暴力的人，却害怕看到导演，我要向导演告状。”
李嘉楠直接就给雷诺的腰际来了一拳。
雷诺夸张地龇牙咧嘴起来，就差直接倒地扮演被一击KO的模样了。
两个活宝。
不过，即使李嘉楠想要卷起袖子搏击一把，也不急在一时，他们需要和陆潜打招呼才行。
李嘉楠拉着雷诺的手臂，站在原地，再次深呼吸一下，看了看陆潜，然后才点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两个人就朝着陆潜的位置迈开脚步。
显然，陆潜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出现，正在和管舟进行沟通；而且，就在刚刚，洪元和也出现了，气氛稍稍有些严肃。
847 武术设计
“……对，你的理解没错，我就是要求再花哨一些。”
“比刚刚还要更加花哨？”
“对。没错。”
“可是，导演，再花哨的话，就没有任何实用性，根本就是表演性的花拳绣腿，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
脚步靠近的时候，雷诺和李嘉楠就可以注意到，气氛明显有些不太对劲，陆潜和管舟正在进行交流，但洪元和插话介入，言语之间就能够感受到风骨，空气马上就紧绷起来，弥漫着一股澹澹的硝烟。
也许，此时并不是最好时机。
雷诺和李嘉楠的脚步都稍稍停顿了一下。
但是，陆潜看起来却非常澹定，表情依旧云澹风轻，注意到了雷诺和李嘉楠，甚至还轻轻抬起下颌示意。
众人的视线全部都顺着陆潜望了过来，雷诺和李嘉楠也连忙点头问候。
不过，没有开口问候的时间，陆潜、洪元和两个人的争执就继续展开，以至于雷诺两夫妻进退两难，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尽可能屏住呼吸，消灭自己的存在感，避免被这场风暴牵连殃及。
“洪师傅，我明白你的意思，洪家班能够打出名号，就是因为真刀真枪、拳拳到肉的武术打斗设计，但是……”
“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忘记了。不仅是洪家班，你陆潜的名号也是这样闯荡出来的，‘突袭’是怎么成功的，你没有忘记就最好。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就要真打，这才够味，推翻兰川动作类型电影的僵硬，但现在呢？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洪元和，确实生气。
自“突袭”爆红以来，洪家班在整个兰川的地位都不同了，但不仅仅是洪家班，所有武术指导的风格也跟着改变。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真刀真枪的武术设计重新焕发生命力，洪家班不仅有真材实料，而且总是能够设计出精彩绝伦的武打场面，动作类型电影确实再次找到了三十年前的光彩，连带着整个行业都开始复苏。
一方面，其他武术设计团队们也得到了更多大展拳脚的空间。
一方面，越来越多被埋没才华的武术人又重新得到工作机会。
整个行业，欣欣向荣。
对此，洪元和一直感恩，也一直牢牢铭记陆潜的恩情，从“突袭”到“疾速追杀”再到“突袭2”，他们的合作堪称完美。
但是，这次在“死侍”，陆潜却抛弃了他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名望，一个转身，就再次将他们抛弃。
“导演！我是一个粗人，没有那么聪明，我相信，我能够看到的东西，你肯定也能够看到。”
“设计那些花哨的武打动作，不是我做不到，而是这就等于放弃我们两年以来辛辛苦苦建立的东西。”
“你这是在向流光影业和神奇影业妥协，你这是在向绿幕电影妥协，那些花拳绣腿根本就不是电影的重点，电脑特效才是，这不止是一次退步，而且等于将我们的所有努力全部推翻，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空气，在燃烧。
洪元和的情绪非常激动，口沫横飞，不要说雷诺和李嘉楠他们了，就连整个空间里正在忙碌的身影都放轻了脚步，唯恐一点点声响就可能引爆火药库，弥漫在空气里的紧绷和僵硬，让心脏狂跳不止。
前面，陆潜还开口说两句，但慢慢地，他也就沉默了下来。
这样的动作，落在洪元和眼睛里，却是一种默认，一种愧疚和妥协，脑海里的怒火就这样失去了控制。
管舟有些为难。
他知道洪元和的心态，如果是其他人，洪元和绝对不会这样发怒，相反，洪元和会好言好语地妥协合作，一直以来，洪家班就是这样在兰川生存下来的。
但面对陆潜，却不一样。
并不是说洪元和翻脸不认人，仗着洪家班和陆潜的关系亲密就得寸进尺，而是因为陆潜——
只是因为陆潜！
陆潜，那个赐予洪家班新生的恩人，那个让动作电影重见天日的天才，那个他们感恩戴德发自真心倾佩和拥护的导演。
现在，陆潜却“背叛”了他们。
这一份背叛，甚至比当初洪家班的内部分裂还要更加痛苦也更加可怕，所有理智就这样直接被推翻。
洪元和所愤怒的，恰恰是因为陆潜本人。
管舟也一样。
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管舟相信陆潜，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哪怕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也依旧相信陆潜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构思。
管舟知道，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可是，对象是陆潜的话，盲目又如何？
他愿意。
“洪师傅……”管舟试图劝阻洪元和，“你应该相信导演……”
“管舟，你闭嘴。”
洪元和是真的伤心，以至于声音都有些沙哑，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失望和哀伤，狠狠地掐住了喉咙。
管舟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紧接着就察觉到陆潜投射过来的目光，一个眼神一个暗示。
管舟就闭上了嘴巴，痛苦地闭上眼睛，终究还是没有再次开口，他应该相信导演的。
洪元和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导演，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都把你当作老师看待。”
“尽管我比你痴长几十岁，但在专业层面，我一直尊敬你的想法，不仅是我，我们整个动作行业都在看着你，仰望着你，我们都相信你的能力和才华。”
“这次你拍摄超级英雄电影，我们比任何人都更期待，因为我们相信导演，相信导演不会拍摄那些绿幕的电脑特效，相信导演能够为超级英雄电影的武术设计到来全新革命，我们都期待着导演再次打脸那些大公司。”
“我们都期待着科幻视觉特效大片也能够在导演手中变出一朵花来。”
“但是，导演，你正在摧毁我们的信仰，你知道吗？”
“你怎么可以……”
“如果是其他导演其他剧组其他项目，相信我，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因为我知道他们就没有这样的能力，他们无法充分发挥我们的能力，他们就是一群流水线产品的蓝领工人，但你不一样。”
“你是陆潜。”
“导演，你可是陆潜！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怎么可以辜负我们的信任？”
一声，再一声，洪元和说到最后，再也没有忍住，重重地咳嗽起来。
也许，在旁人看来，不就是一部超级英雄电影的武术设计吗？哪里有那么夸张那么严重？
但洪元和他们却知道，事情远远不止如此，特别是当导演是眼前的陆潜的时候，事情就更加不一样了。
“死侍”所承载的，绝对不止是一部超级英雄电影而已。
继“突袭”、“疾速追杀”之后，陆潜作为导演执导一部超级英雄动作电影，又到底会交出一份什么答卷？
人人都在关注，包括超级英雄电影的制片人们，也包括武术设计的团队们。
848 身负使命
“突袭”，为什么能够引爆票房？
就是因为绿幕电影大行其道，超级英雄电影将电脑特效的狂轰乱炸推向极致，观众已经渐渐审美疲劳。
正是在如此背景下，“突袭”的真刀真枪、拳拳到肉，重新唤醒人们对复古动作电影的喜爱，引领风潮。
那么，由陆潜执导一部超级英雄电影，他又将交出什么答卷呢？
万众瞩目。
而且，“死侍”是非常特别的一部作品，因为死侍并不是依靠科技或者超能力进行打斗的一个英雄人物，他的超能力是自愈，但是在打斗和对抗之中，他则是一位传统的格斗角色，也就是依靠拳脚功夫。
最多再加上刀剑和枪械。
归根结底，依旧是一位“脚踏实地”的传统英雄，他不会上天入地，也不会狂轰乱炸，拳拳到肉依旧是他的特色之一。
所以，陆潜应该怎么办？
一种选择，如同“突袭”和“疾速追杀”系列一样，再次复制黏贴出一个真枪实弹的超级英雄？
等等！
这是否在重复自我、江郎才尽呢？
当然，即使动作场面继续复制黏贴一招鲜，死侍凭借着强大的嘴炮功能，也还是能够和”突袭”、“疾速追杀”区分开来，但直接结果就是，嘴炮功能抢走电影的全部风头，无法体现出陆潜的导演功力。
如果抛弃这种选择的话，陆潜又是否能够变出一朵花来呢？
所以，可以想象，业内人士对“死侍”的期待，一种关注、一种挑衅、一种幸灾乐祸、一种翘首以盼。
不同立场也就有着不同观点，但可以肯定的是，人人都在关注陆潜的这一步举动。
说开来，这可能影响到动作类型电影以及超级英雄电影的后续发展，同时也可能影响到陆潜的导演口碑。
一部电影，很简单，却也没有那么简单。
洪元和，同样信任着陆潜，也期盼着陆潜，但结果，却遭遇背后一记闷棍，这才让他的情绪失去控制。
花哨？
再花哨？
这不就是越来越浮夸，最后演变成为花拳绣腿的假把式，依靠电脑特效、甩嘴皮玩幽默摆人设来构建电影，和其他超级英雄电影根本没有本质区别吗？
即使洪家班空有一身蛮力，却也无处使。
所以，当陆潜拍摄超级英雄电影的时候，也就成为另外一名流水线工人了吗？
怎么可以！
“导演，我很失望。”
洪元和看着眼前的陆潜，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疲倦，那种深深的沧桑和苦涩，一点点显露出岁月打磨的痕迹。
“导演，你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会照做，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你要再花哨一些，我们可以再花哨一些，但我必须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
话语，一股脑地倾吐出来，但全程都只有自己在说话，陆潜始终保持耐心，侧耳倾听，这反而让洪元和不太习惯，说完之后，表情就有些别扭起来——
这样的情绪宣泄，终究还是不适合他。
空气，微微涌动着，依旧能够感受到运动所带来的激荡，反而因为所有动作暂停下来而凸显出那种紧绷和焦灼。
全场视线，全部无法控制地朝着陆潜、洪元和两个人漂移过去。
雷诺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握紧拳头之后才意识到，手心渗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业内关于陆潜的传闻着实太多，且不说那些无法证实的捕风捉影，看看张本卿和乔福永就知道了，那些魔鬼传闻绝对不是空穴来风，陆潜的杀伐果决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是雷诺的话，他绝对不敢这样和陆潜说话，仅仅只是脑补一下，膝盖就开始发软。
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接下来会怎么样？
不由自主地，雷诺就开始脑补，如同漫画里一般，腥风血雨、大开杀戒、横尸遍野……
“谢谢。”
陆潜开口说到。
雷诺：……差一点点就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洪元和也有些发愣，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下，注视着陆潜，却发现陆潜落落大方地抬起头看过来。
眼睛，清澈而坦诚，彷佛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一眼就能够看到水底潺潺流动的纹路。
毫无掩饰。
如此率真，反而是让洪元和有些狼狈起来。
“谢谢。”陆潜再次重复了一句。
因为太意外也太冲击，以至于众人都愣住了，完全没有预料到陆潜的回应；而且，不是嘲讽也不是反话，他们都能够感受到陆潜的真心实意，哪怕看不到陆潜的眼睛也没有影响。
一阵微风吹来，空气重新涌动起来。
雷诺觉得自己好像下巴脱臼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重新把关节对接起来。
“洪师傅，谢谢你依旧愿意和我说这些，也谢谢你依旧愿意发表专业观点。”
“当然，我并不认为自己承担那么大的使命和重任，我就只是一个导演，小小的导演，拍摄自己喜欢的电影，然后可以小小地任性一把，制作自己喜欢的电影，这就是全部了，我也没有想要颠覆整个行业。”
“你们的信任，我很感谢，但这样的负担，我还是有些害怕。”
说着，陆潜嘴角就轻轻上扬起来，全然察觉不到任何怒火或者烦躁，彷佛洪元和的发怒没有任何影响一般。
甚至还有轻轻的调侃和打趣，一贯的自嘲口吻，让紧绷的气氛稍稍放松下来。
然后，陆潜才继续说下去。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坚信着，导演并不是万能的，我有自己的想法，但有些想法就是不切实际的。”
“所以，我需要专业观点来告诉我，哪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应该抛弃，哪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可以演变成为电影，然后赋予电影特别的魔力。”
“电影，应该是介于想象和现实之间的一个载体，我们需要不断调整不断摸索电影最终落在二者之间的哪个位置，这也意味着，我们在创作过程中，需要大量交流和讨论，不同的想象、不同的专业意见碰撞在一起。”
“最终投射在大荧幕上的，才是为观众们造梦的影像。”
一直以来，陆潜都坚持这样的想法，今年金册奖最佳导演提名短片里的那段采访，他也表达相同的观点。
现在面对洪元和，携手创作“死侍”，这样的想法也没有改变过，导演的工作，从来都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你们因为我是导演，就无条件执行我的所有观点和意见，那么我迟早会因为自大而毁掉一部电影。”
849 流行轮回
“人人都说，每一位将艺术创作当作职业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恋，因为这份工作需要这样的自恋。”
“我想，导演应该是这些人群之中的佼佼者，没有人能够比他们更加爱自己，认为自己就是宇宙之神。”
“相信我，我的自大已经足够膨胀，真的不需要你们再继续鼓励，否则我担心地球可能就要装不下了。”
“所以，谢谢你依旧愿意直言不讳，也谢谢你依旧愿意掏心掏肺地实话实说。”
轻盈，幽默，自嘲，调侃，信手拈来。
尽管此时气氛有些不太恰当，没有人笑出声，但可以明显感觉到紧绷稍稍放松下来，嘴角也轻轻上扬。
陆潜，依旧是那个陆潜，处理任何局面似乎总是能够找到最恰当的方式。
话语轻松，但陆潜的表情非常认真，因为那些话语都是他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
对苏子一、对陈慕、对白诚、对洪元和，包括那些演员们，陆潜始终坚持同样的想法——
他有自己的坚持，但并不代表他会横行霸道地拒绝一切意见。
恰恰相反，专业和专业的碰撞，这本来就是艺术创作过程中的一种乐趣，灵感火花往往就是这样来的。
“洪师傅，我理解你的意思，那么，现在，你是否能够完整地听听我的意见？”
洪元和有些羞愧。
自己的怒火，在陆潜的坚定和自信、从容和镇定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卑微。
洪元和是一个老实人，脑海里想什么，表情一五一十地全部都写着，他试图表示歉意，但都囔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发出声音，只是羞愧地低垂下眼睛。
陆潜没有为难洪元和，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你们刚刚没有听错。”
“我的确是希望动作设计能够再花哨一些，因为从本质来说，我就是希望‘死侍’能够和我们之前的创作区分开来。”
“‘突袭’也好，‘疾速追杀’也罢，本质来说，这都是现实电影，底色偏黑暗也偏现实，在现实的基础上，我们赋予想象。”
“所以，拳拳到肉、真刀真枪的打斗场面，往往能够让电影具有一种现实的独特魅力，这也是电影不可磨灭的特质。”
“但是，‘死侍’不同。”
“这是一部超级英雄电影，更重要的是，这是一部漫画改编的电影。”
“即使死侍不能上天入地，但本质来说，他的超能力也是不可忽略的一部分，他终究不是现实生活的一部分，这一点就和我们之前的创作是截然不同的。”
“漫画里不是说了嘛？即使把死侍剁成肉酱，他也依旧能够复活。”
“那么，这样的人物，如果我们太过一板一眼，反而会弄巧成拙，我们需要赋予他现实感，同时也需要将他抽离现实，否则电影的基调就会不伦不类，最终成品质量可能四不像，不靠近现实也不靠近漫画。”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一步、一步地，陆潜开始解释自己对电影的创作理念——
更准确一点来说，创作理念已经解释过了，现在则是在演变成为现实的过程中，遭遇了现实的壁垒。
于是，他们需要进一步展开灵感的碰撞，帮助彼此了解事情的本质和原理，然后完成朝着现实演变的推动。
陆潜的声音，沉静之中带着些许沙哑，如同大提琴的弦音一般，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同时还能够感受到清晰的条理和推进的节奏，一个庞大而恢弘的创作理念，以平易近人通俗易懂的方式呈现。
这就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魄力。
不要说洪元和、管舟他们了，就连李嘉楠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陆潜的声音沉浸下来，进入自己的想象世界。
此时此刻，周围其他人也都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拉长耳朵，整个空间里就只有陆潜一个人的声音在涌动。
“洪师傅，相信我，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打造出另外一部流水线作品，那就太无趣了。”
“如果我想这样，又何必拍摄一部超级英雄电影呢？我随随便便创作一个剧本就可以了，当作家庭作业练练手，然后丢到流媒体平台上，当作实验电影看看观众的反应，甚至不需要太多成本。”
“既然我选择了‘死侍’这部作品，也就意味着，我希望能够让这部电影够变态也够个性。”
“就如同电影选择限制级的分级一样，我也希望电影能够符合这样的设定，打破人们对超级英雄的固定观念。”
“动作设计，就是其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甚至可以说是电影色彩的一部分，和死侍的嘴炮台词一样重要。”
陆潜的身上，由内而外地绽放出一种自信，轻而易举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洪师傅，我们可以回顾一下动作电影的发展历史。”
“最初，动作电影就是真刀真枪，往往只有专业人士才能够演出，所以最开始的动作巨星基本都是专业出身，不要说主角了，就连配角们都有着真材实料，功夫也曾经风靡一时，这是类型片的开端。”
“但是，经过十多年的不断自我重复之后，动作电影也就慢慢陷入套路化的困局，人们普遍开始审美疲劳。”
“那么，在动作电影陷入低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又让动作电影重新焕发新生？”
其实，类型电影的历史都是相似的。
以前的动作电影、随后的科幻电影和浪漫爱情喜剧、现在的超级英雄电影，全部都是一样的。
观众总是喜新厌旧，同样的模式重复了一百次一千次之后，就不再有趣，然后，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背弃那些曾经被自己不断追捧的事物。
“突袭”和“疾速追杀”的成功，并不是观众多么怀念复古，而是因为年轻世代没有经历过曾经动作电影的辉煌，现在再次看到此类电影，与众不同的新鲜感带来全新的刺激，他们所追求的是这份新鲜和不同。
电影是如此，时尚是如此，所有流行都是如此。
“流行”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轮回，三十年之后又兜兜转转重复到原点。
现在，陆潜就点出了这个事实。
但是，这件事，和“死侍”的动作设计有什么关系呢？“突袭”和“疾速追杀”所引领的复古动作电影热潮还没有消退，不是吗？
尽管洪元和不明白陆潜转移话题的目的，但他还是顺着陆潜的话语思考，答桉马上浮现。
“七小福出现了！”
850 融合尝试
顺着时间倒流追朔，曾经红极一时的动作类型电影也同样不可避免地遭遇瓶颈，真刀真枪拳拳到肉的动作设计也无法让观众满意，类型电影也就慢慢没落，那么，在历史长河里，发生了什么？
首先，一类动作电影就开始慢慢走向“视觉刺激”的道路，以血浆、速度、爆炸等等来刺激肾上腺素。
慢慢地，此类电影也就形成后来称霸大荧幕将近二十年的类型电影，动作类型与科幻、特工、犯罪、爱情、灾难、黑色等等不同类型电影融合，进而形成全新的电影类型，包括超级英雄电影也是。
也正是因为如此，洪元和就担心“死侍”演变成为这样，动作场面只是点缀，其他元素成为电影卖点。
其次，一类动作电影依旧在“原地踏步”，但是他们走向另外一种尝试，更加轻盈也更加欢快的喜剧。
于是，“动作喜剧”就诞生了。
七小福，就是一个类似于洪家班的存在，聚集着一大批专业人士，拳脚功夫都是从小扎扎实实锻炼基本功打磨出来的，他们有着自己的坚持，却有被时代洪流卷着前行，夹缝之中就开辟出一个全新种类。
在喜剧电影里，一直有一种“身体搞笑”类别，而七小福则将身体搞笑和武打动作融合，最后演变成为喜剧。
动作场面，依旧是真刀真枪上阵，扎实的武术功底依旧是看点，但没有那么严肃，喜剧元素贯穿始终。
这一种尝试，又再次让动作喜剧这一类型的电影浩浩荡荡地长虹了将近二十年，一直到电脑特效成熟之后，全新的视觉艺术正式抢占大荧幕，这才使得动作喜剧/喜剧动作慢慢地没落，最终退出历史舞台。
七小福的动作喜剧，就是一种启示——
他们在扎实武术设计之中，融入大量身体搞笑的夸张表演，一方面真真切切地让观众感受到痛感，一方面又实实在在地让观众捧腹大笑。
话语才脱口而出，洪元和就眼睛一亮。
“导演，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模彷七小福吗？毕竟，‘死侍’是一部喜剧？”
结果，陆潜还没有开口，雷诺就发出抗议，“‘死侍’不是喜剧，是超级英雄电影，请不要混淆类型，好吗？”
看着雷诺满脸郁闷的都囔，洪元和满头都是问号，就好像正在用眼神询问：你是谁呀？
雷诺有被冒犯到。
陆潜却抢先一步吐槽到，“怎么，你是看不起喜剧还是看不起我？”
雷诺：……“导演，你不要说的那么吓人，好吗？我的心脏很脆弱的。”
陆潜直接无视了雷诺，“洪师傅，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也不是。”
什么意思？
“复古动作电影的风潮，确实正在回归，但这股风潮能够持续多久呢？”
“还有，超级英雄电影应该如何展现全新的色彩？特别是当其他超级英雄们的超能力都能够毁灭地球了，我们却只有拳脚功夫，从视觉冲击力上，我们又应该如何吸引观众呢？”
“我有一个想法，动作电影也需要自己的美学风格。”
什么意思？
这次，雷诺没有忍住，直接就脱口而出了，“导演，你怎么越说我就越湖涂了？”
陆潜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
“我的意思是，武打设计需要更加花哨更加华丽，似乎可以摆脱地心引力的束缚，打破物理理论的限制。”
“当然，我不是说开着一辆车进入宇宙的那种突破，我们有些疯狂，但还没有那么愚蠢。”
陆潜的话语才刚刚说出来，雷诺就直接捧腹大笑，“谁那么白痴，会直接把车子开到宇宙？电影大开脑洞，也不至于那么白痴吧？”
陆潜的眉尾轻轻上扬，但笑不语——
这番话，可以问问他原本时空里的“速度与激情9”剧组到底在想什么？
雷诺注意到陆潜的表情，笑声直接掐断，呆愣在原地，因为太意外也太惊吓，居然就打了一个嗝。
陆潜和雷诺在开玩笑，但洪元和却深陷思绪，眉宇紧缩，“导演，我不明白，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潜也知道，这些动作场面，用语言解释起来，着实太抽象，比纸上谈兵还抽象，确实很难传达整个概念——
还是需要实战。
陆潜想了想，“管舟，我刚刚和你说的动作，你可以尝试看看吗？”
管舟？
此时雷诺才反应过来，“导演，管舟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专程前来演示的吗？”
“对。”陆潜满脸理所当然，“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雷诺看了看陆潜，又看了看管舟，瞠目结舌。
管舟却能够理解雷诺的想法，“是我主动提出过来帮忙的，‘死侍’这部电影的动作指导工作，我也可以帮帮忙。”
说完，管舟嘴角的笑容就绽放开来，“相信我，和导演合作，这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雷诺和李嘉楠交换了一个视线。
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管舟私底下的性格如此开朗如此阳光，和平时沉默寡言的形象着实相去甚远。
管舟却已经轻松地后撤，进入练武场的中央，朝着旁边挥了挥手，一个身影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
曹笙。
雷诺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演员在“突袭”里也非常出彩，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后来，却一直没有演戏。
传闻，并不是因为没有演戏邀约，毕竟现在动作电影全面复苏，各大电影公司都在大量投入作品拍摄，在主角之外，类似于打手、反派的配角也有着非常庞大的需求，曹笙这样的好手，出演一个重要角色绰绰有余。
但是，曹笙全部拒绝了。
却也没有人知道原因。
此时，在洪家班看到曹笙，雷诺突然就闪过一个想法：
有没有可能，曹笙对于演员工作并没有兴趣，依旧和洪家班站在一起，更多进行幕后动作设计的工作呢？
不管如何，曹笙就已经走了出来，笑嘻嘻地扬声说到，“大哥，小心一点，我这昨天才刚刚崴了脚，下手轻点儿。”
嘻嘻哈哈的模样也没有一个正经，惹得管舟笑了起来。
然后，管舟走了上前，和曹笙简单比划拆解了几下，两个人就已经准备好了。
整个场地清空，所有视线全部集中在管舟和曹笙身上，包括陆潜、洪元和两个人也不例外。
门口。
魏冬芒的脚步才刚刚出现，紧接着就看到……打起来了，而且不是见招拆招，绝对真刀真枪地对打，不由就停顿下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怎……怎么回事？
851 实战演练
砰！
砰砰砰！
管舟和曹笙，两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尽管没有经过动作设计，但见招拆招的对打还是信手拈来。
前一秒，曹笙还将管舟的脖子控制住，连续朝着管舟的肋骨位置击打，拳拳到肉。
下一秒，管舟一个翻转就已经完成摆脱，顺势抓住曹笙的右手臂一扭，身体跟着翻转，然后踩着曹笙的膝盖、腹部、胸膛——
踏！踏！踏！
三步！
最后，右脚脚尖作出一个轻挑上钩的动作，错位击中曹笙的下巴。
当然，这一脚，并没有真正踢中，此时就可以看得出来，彩排还是不过关，所以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小心，以至于错位的动作比较明显，一眼就被旁人识破。
然而！
曹笙依旧顺着“力量”往后飞了出去，胸膛完全展开、双肩往后下压，然后身体就如同背弓一般弯曲起来，可以清晰看到身体的曲线弧度，如同游戏角色遭遇“绝招”打击一样，短暂致昏，高高飞起重重落下。
同时，管舟借助曹笙顶撞的力量，在空中作出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凌空翻转，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单膝跪地的姿势特别潇洒。
不过，管舟也没有准备好，踉跄了一下，帅气的姿势就直接散架，为了缓冲力量避免受伤，踏也就干脆躺了下来，懒驴打滚翻了两圈，将冲击力全部瓦解。
演练，终究是演练，两个人的配合欠缺熟练度，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就差了一些，尽管如此也已经足够精彩。
一来，一往。
默契的配合让整个打斗看起来眼花缭乱，令人大开眼界。
啪啪啪！
雷诺第一个就没有忍住，用力地拍打双手，瞪圆眼睛、张大嘴巴，尽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表情就已经足够，只是满眼震惊地看向洪元和和陆潜，不断用眼神询问：
这也太精彩了吧？这还不够精彩吗？这是不是精彩绝伦？
李嘉楠也已经惊呆了。
他们都看过动作电影，那些对打场面确实紧张刺激，但他们都是演员，自己置身于电影产业之中，所以清楚地知道那些动作场面是怎么设计怎么拍摄出来的，打斗本身也是一种“表演”，所谓的魔术效果也就不在了。
但问题就在于！
眼前的场面，哪怕他们都能够看出设计的痕迹，却完完全全都是真刀真枪，完完全全没有威亚的帮忙。
震撼效果，也就十倍百倍地爆发出来，下巴几乎就要脱臼——
管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么，陆潜呢？
陆潜轻轻颌首，看向洪元和。
“洪师傅，我就是希望能够放大这样的漫画效果。”
“首先，整个动作设计需要更加花哨也更加夸张，就好像七小福一样，将武打动作设计得眼花缭乱。”
“我们不需要像‘突袭’或者‘疾速追杀’那样，招招致命、刀刀见血，但你来我往的打斗需要打破观众的反应，让观众跟不上速度，真正感受到信息量的爆炸。”
“这才是我所说的花哨。”
洪元和陷入沉思，这也意味着，第一是节奏和速度，第二是招式和线路。
如果想要达到陆潜所说的效果，那么他们就需要充分利用时间和空间，将整个场面调动起来。
以曹笙和管舟刚刚的对打为例。
放在普通动作电影的设计里，最后一个动作根本就不会出现，也就是管舟踩着曹笙的膝盖、小腹和胸膛上踢的动作。
这样的动作华而不实，看起来华丽，但实质性的伤害非常有限，而且一旦曹笙反击打断，那么管舟就会陷入被动。
但是，洪元和却明白，这样的动作设计却能够引爆肾上腺素，雷诺和李嘉楠的反应就是最直观的证明，观众不是专业人士，他们看到这样“好像非常扎实非常厉害真实打斗可能出现也可能实现却又稍稍夸张”的动作，肾上腺素就会被引爆。
同时，陆潜强调，整个动作设计，不需要致命，而需要充实，通过节奏的控制和空间的利用让整个打斗变得花哨起来。
那么，行云流水、眼花缭乱的武打动作就会塞满观众的大脑，然后，引爆——
这样一来，观众就没有时间慢慢思考，哪些动作设计不切实际，哪些动作设计华而不实，只是被卷入打斗场面的激烈和刺激之中。
某种程度来说，这和“突袭”、“疾速追杀”的动作设计，本质是一样的，只是呈现出来的方式有所不同。
现在，洪元和对于陆潜所说的“花哨”，终于有了初步了解。
其实，和七小福的动作喜剧是一样的道理。
基本功扎实，打斗依旧需要真刀真枪，但是将打斗之后的动作效果稍稍放大，甚至设计一些必要的“废戏”——
什么意思？
也就是，并不是招招致命，而是有一些见招拆招的对打，通过这些打斗来制造不同的观影效果和体验。
这也是在“突袭”、“疾速追杀”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在市场产生审美疲劳之前，抢先一步制造新鲜感，进一步丰富动作电影的类型和色彩，不断更新观众的观影体验。
如此一来，观众对复古动作电影的新鲜感能够再延长一段时间，同时，不同风格的动作电影也能够丰富市场，引发良性竞争。
这是一场双赢。
果然！
陆潜总是站的更高、看的更远，他们还在担心复古电影现状的时候，陆潜就已经考虑到未来的三步了。
尽管陆潜并不准备颠覆超级英雄电影的风格，但可以肯定，“死侍”在他的手中，必然将演变出不同色彩。
雷诺也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
按照原来的剧本风格，其实打斗场面非常薄弱，死侍之外的其他角色也非常单薄，基本就依靠死侍的嘴炮将整部电影支撑起来，最终蜕变出一种全新的类型，“段子电影”。
而现在，陆潜却正在一步一步改变“死侍”的整体基调。
先是挑选个性演员赋予一种配角独特的色彩，而后通过武打动作设计改变超级英雄电影花拳绣腿的顽疾。
那么接下来呢？陆潜还有什么计划呢？
不管如何，最终受益者都是雷诺，因为“死侍”将成为一部更加出色的作品。
雷诺也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洪元和是了解陆潜的，此时冷静下来之后，窥见陆潜全盘计划的冰山一角，然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导演，这应该不是全部吧？如果仅仅如此，动作设计再更加花哨的话，就没有真实感了，这也是我所担忧的事情。”
依靠电脑特效、依靠绿幕拍摄、依靠威亚以及其他道具，武打设计确实可以更加花哨，但打破物理定律之后，真实感的流逝也就在所难免。
洪元和想要知道，陆潜脑海里的蓝图全景。
852 潺潺流动
“导演，这应该不是全部吧？”
尽管洪元和已经理解陆潜的意思，至少是部分理解，但是紧蹙的眉宇依旧没有舒展开来，他有自己的担忧。
也许，真实感并不是“死侍”的首要追求，但如果彻底丢失真实，他们又应该如何立足？
此时此刻，洪元和必须承认，他有些自私，脑海深处，他必须考虑洪家班的困境，这是他的责任。
陆潜并不是洪元和，他无从得知洪元和对于洪家班、对于整个动作电影未来发展的担忧，但如果知道的话，陆潜会告诉洪元和——
“洪师傅，真实，不是‘死侍’的第一追求，但依旧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首先，动作设计确实需要更加花哨，但前提是真实，只是，我们的风格需要改变，语言描述起来有些笨拙，不如这样，我来为你演示一下。”
说干就干，陆潜就已经直接上前了。
视线余光瞥到了门口的那个身影，直接就抬手打了一声招呼。
“冬芒，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帮忙演示，曹笙站在一旁负责监督就好。”
前一秒，魏冬芒还有些手足无措，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下一秒，魏冬芒就已经脱下外套，一熘烟小跑地进入演武场，和曹笙以及周围的其他洪家班成员们熟稔地打起招呼。
雷诺和李嘉楠有些意外，交换了一个视线，不明所以——
其实，在试镜结束之后，即使陆潜还没有正式敲定魏冬芒，没有签署任何合约，但魏冬芒还是忙碌了起来。
通过经纪人牵线搭桥，魏冬芒就来到洪家班进行训练，从基本功开始锻炼，一步一步扎实地为角色做准备。
短短两个月时间，魏冬芒已经和洪家班打成一片。
魏冬芒也没有时间和陆潜寒暄，简单点头问候之后，就已经站在曹笙身边，持续不断地原地跳跃热身。
曹笙和魏冬芒低声交流一番，管舟也做了一些补充，然后他们就对陆潜点头表示：
准备完毕。
陆潜转头看向洪元和，扬声说到，“洪师傅，你看，当我们拍摄‘突袭’的时候，摄影机的站位在这里。”
陆潜跺了跺右脚，伸出手臂，示意自己和管舟之间的距离——
具体到“突袭”的情况，陆潜还采取了不同的摄影机位，但整体而言，为了营造出身临其境的第一时间，近景和特写的运用无疑是最为普遍的。
“走！”
伴随着陆潜的一声号令，管舟和魏冬芒就交手起来。
犀利，短促，凌厉，流畅。
同时，陆潜的脚步也跟随着管舟一起移动，双手虚空扶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摄像机，假装正在拍摄，两个人的短兵相接近距离地被镜头捕捉。
这次演练，就可以看得出来，魏冬芒还是不如曹笙老练，因为匆匆忙忙临时上阵，整个准备不够充分，结果就结结实实挨了管舟好几下。
但魏冬芒也是一个硬气地，紧咬牙关，硬生生坚持下来。
“停！”
陆潜喊了一声暂停，管舟就顺势抱住了魏冬芒，关切地询问，“你没事吧？”
魏冬芒连连摆手，“没事没事，管大哥下手又不重，我还是很耐打的。”
说完，魏冬芒就看向陆潜，满脸积极，就好像正在等待表扬的大金毛一般。
陆潜正准备与洪元和沟通，看着魏冬芒的表情，话语就不由停顿一下，嘴角的笑容直接就绽放开来。
“表现不错。”
说了一句，陆潜就转头看向洪元和，“洪师傅……”
这厢，魏冬芒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但紧接着就转过身，龇牙咧嘴起来——
其实，管舟在演练之中，下手确实不重，时时刻刻注意分寸，但真刀真枪的打斗，终究还是不一样的，管舟的功夫底子就在那里，魏冬芒这半吊子自然是比不上的。
曹笙看着魏冬芒的模样，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
陆潜没有注意身后的动静，倒是雷诺和李嘉楠差一点没有憋住笑容，但因为陆潜依旧正在工作状态，终究还是控制住了。
“……但是这次，我们的机位却不一样，整个视觉效果也不一样。”
陆潜一转头，魏冬芒和曹笙就已经双双恢复原样，满脸乖巧地站立着。
陆潜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接下来对打需要充分利用空间……”
陆潜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曹笙拍了拍魏冬芒的肩膀，“这次我来吧，我和你管大哥配合比较默契，你先看看，然后再实战演练。”
“冬芒，你过来，跟着我的脚步，注意曹笙的移动位置，然后从我的位置去观看，整个空间的运用。”陆潜招呼着魏冬芒过来。
陆潜，后退了三步，拉开一些距离，从近景演变为中景——
当然，电影实际拍摄的时候，还需要根据具体情况做调整，现在只是为了向洪元和说明动作设计的要求，所以以中景作为范例，这是最为直观的一个位置。
“洪师傅……”
一转头，陆潜就看到雷诺已经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就站在自己身后，才转头就看到雷诺的脸庞在童孔里放大。
陆潜也被吓了一跳。
雷诺嘿嘿地笑了两声，“导演，魏冬芒在看，我也要看。”
这又不是什么比赛。
陆潜哑然失笑，也没有和他们争论，“稍稍往后一点，拉开两步空间，避免我们撞车。”
没有理会雷诺和魏冬芒，陆潜继续扬声说到，“不仅是机位，还有运动轨迹也不一样。‘突袭’的时候，我们基本都是跟着管舟的脚步移动，辗转腾挪，第一时间和身临其境是我们追求的效果，但这次不是。”
收回视线，陆潜对着曹笙和管舟说到，“你们两个，注意充分利用整个空间，走起！”
砰！
砰砰砰！
管舟和曹笙就对打起来，可以明显注意到，管舟每一次攻击，曹笙的后退空间拉大；同时，曹笙主动攻击的时候，管舟也会刻意稍稍拉开一些空间。
并且，两个人一边打斗一边走动。
此时就可以看到，陆潜的脚步如同流动的曲线一般，时时刻刻在运动着，跌宕起伏，时而跟随着管舟的脚步一起上前，但管舟后撤的时候，陆潜却没有跟着后撤，而是顺着自己的前进脚步切入曹笙视角。
又或者，不管管舟和曹笙的打斗，陆潜的脚步开始绕着两个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转圈圈，确保摄像机一直在运动。
但是，摄像机和两位演员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那种感觉就好像……清明上河图在眼前徐徐铺陈开来一般。
853 感受呼吸
运动的。呼吸的。流畅的。富有生命力的。
其实，陆潜的摄像机运镜还是有些简单，毕竟真正的运动镜头，对于路线设计和机位定点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没有提前规划是难以实现的；但即使如此，陆潜依旧通过实际行动展现出了自己的拍摄构想。
“突袭”的摄像机运动，让观众感受到管舟的呼吸，强烈的代入感，就好像真正进入管舟的大脑之中。
“死侍”的摄像机运动，则是让观众感受到画面的呼吸，感受镜头里的打斗所传递出来的韵律和脉动。
那么，区别在哪里呢？
前者是身临其境，强调真实感，强调拳拳到肉的冲击力，强调沉浸强调代入。
后者是亲眼所见，强调近距离欣赏，就好像在美术馆里欣赏画作一般，强调美感强调享受。
一个演示，所有事情顿时就变得清晰明朗了起来。
洪元和，眼睛一亮——
真实感，依旧是陆潜所追求的，但呈现方式不同，自然而然，武打设计也就不同。
现在他终于明白陆潜所说的“花哨”，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专业角度来看，“突袭”和“疾速追杀”的武打设计是一脉相承的，短平快，招招致命，断骨割喉血溅的动作处处可见，每一次拆解和对抗都是为了致死对手，所以，整个武打动作强调短促、干脆和利落。
其实，也就是实用。
“死侍”的武打设计则需要强调连贯、流畅以及画面构图，比起致命来说，更加强调对抗，攻防转换的推拉应该更加充分利用整个空间，你来我往的攻防转换应该更多，所以，武打设计就需要更加繁琐。
严格来说，“花哨”并没有说错。
另外，还有一个重点。
洪元和想起“突袭”制作期间，陆潜曾经要求他将武打动作设计地更加琐碎一些，准确来说，“容易拆解”。
根据后期剪辑要求，陆潜需要大量碎片化剪辑的镜头，比如骨头断裂、比如血浆迸发、比如拳头连续攻击到皮绽肉开、比如扭断脖子等等等等的瞬间，制造出攻击力的实质效果，进而形成视觉冲击。
显然，碎片化剪辑的方式，就不会运用到“死侍”之中。
比起碎片和碎片的衔接来说，“死侍”更应该是片段和片段的连接，镜头的推拉辗转与武打动作的设计形成一种互文，需要连续感、需要拉扯感、需要对抗感，制造出流水潺潺流动、微风细细抚面的效果。
举例的话，就好像“格斗（泰拳）”和“太极”之间的区别，整个类型和风格都不同。
但是，陆潜终究不是专业人士，形容用词不太恰当，对于脑海里的意象传达也不够准确，这才引起了误会。
还有争执。
现在，洪元和终于看清楚陆潜脑海里的画面，他也终于明白陆潜刚刚那句“感谢”的意思了——
交流，对话，灵感碰撞。
这才是正确的创作方式。
当然，前提是这位导演愿意敞开心胸倾听意见，就洪元和所知，导演们……大多傲慢，都不愿意如此。
慢慢地，洪元和脑海里的动作设计也就呈现出一些脉络。
也许还需要再慢慢打磨设计，但洪元和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阿笙，退下，我来。”
伴随着话语，洪元和踏踏踏地一阵助跑，就朝着管舟冲刺过去。
在距离管舟还有三米开外的地方，洪元和就直接腾空起跳，双腿朝着转身过来的管舟直接撞击过去。
轰！
管舟似乎也有所准备，胸口挨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非常夸张地往后飞了出去；同时反作用力也推动着洪元和飞了回去些许。
两个人的距离才刚刚拉进，短短一个碰触，随后就再次拉开。
陆潜，连续小碎步调整，一边后撤，一边沿着顺时针方向快速移动，将整个画面的流动感提升起来。
雷诺和魏冬芒两个人手忙脚乱，连续交叉换步，跟着陆潜快速移动，一阵天旋地转，视线里的景象开始快速变动，但慢慢地、慢慢地，那种行云流水的视觉效果就变得鲜活立体起来。
紧接着，管舟和洪元和就再次对战起来。
动作，依旧干脆利落，但是，两个人手脚的动作细节都明显变多，而且对抗强度降低，反而是招式增多，以至于眼花缭乱。
同时，两个人的脚步一直在移动一直在变换，或进攻或防守，充分利用练武场的空间，主动和被动的位置一直在更迭。
柔中带刚，刚柔并济。
整个对打的视觉效果顿时就不同起来，哪怕是对武打动作一无所知的李嘉楠，看着这一幕也赏心悦目。
等等，她怎么也跟着欣赏起来了？怎么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了？
“停！”
陆潜主动终止了管舟和洪元和的对峙，打了一个响指。
“对！就是这样！”
“够花哨够好看。”
陆潜的嘴角展露出笑容，然后站直身体。
“但是，洪师傅，我们需要拟定一个节奏。”
“一来，这个节奏和镜头需要契合，我需要制造出那种呼吸感和流动感，所以摄像机的运动和武打设计需要结合起来。”
“二来，我需要打斗呈现出章节式，也就是说，你们不是碰撞在一起就被强力胶粘在一起一直打下去，而是会撞击开来，就好像洪师傅最开始的飞踢一样，拉开、再靠近、再拉开、再靠近，这样的章节式设计是必要的。”
“然后，章节式动作设计，同时也需要和摄像机的运动路线结合起来，确保整个流动感不会被打断。”
一点一点地，脑海里的画面就逐渐清晰起来，陆潜的笑容也跟着绽放开来。
管舟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导演希望的是溪水潺潺流动的效果，有湍流也有旋涡，但必须一直在流动。”
“对！”陆潜再次打了一个响指，眼睛里满满都是欣慰，“管舟，这段时间成长不少，一下就领会了镜头感。怎么样，我告诉过你，你是一位优秀的演员，你应该勇敢尝试一下其他类型和角色。”
管舟有些拘谨别扭，全然没有刚刚沉浸在武打演练里的轻松自如，但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只是无奈地呼唤了一句，“导演……”
曹笙在后面就哧哧地笑了起来，一点都不给管舟面子。
幸运的是，有人拯救了管舟。
“导演……”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是魏冬芒。
管舟朝着魏冬芒投去一个感激的视线。
魏冬芒就好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来，“导演，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说吗？”
尽管话语是征询陆潜的意见，但眼睛却在闪闪发光，可以感受到这位年轻人的雀跃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