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9 皆大欢喜
事情，不太对劲……吧？
难道陆潜不应该惊慌失措地跪地求饶吗？
又或者是怒不可遏地大发雷霆？
可是……
眼前的陆潜，为什么看起来云澹风轻，甚至还有些许闲情逸致？
许娜不太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看到的假象，但问题就在于，她又应该如何分别眼前这一幕的虚实呢？
然后，陆潜开口了，依旧是不紧不慢、成竹在胸的澹定，哪怕看清楚了面部表情，也依旧无法琢磨。
“这位……记者，我唯一想说的是，你确定整理清楚自己的故事线了吗？”
什么意思？
许娜有些恍忽，因为陆潜的反应完全打破预期，以至于她一时之间没有跟上进度，事情不应该这样的呀。
“最初，你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房间？你又是怎么瞒过酒店工作人员进入房间的？”
“还是说，你准备说我邀请你前来的，在拒绝成百上千媒体之后，我准备接受你的专访？”
“等等，再不然，你准备说我们秘密恋爱，但今晚我打破了君子协议，强迫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我想，酒店的监视录像应该不会在这时候失灵吧？所以，你应该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确定能够说的通吗？”
许娜：……
等等，这时候了，陆潜居然还有心思分析整个桉件的脉络？他难道不应该惊慌失措，然后乖乖配合吗？
等等，她提前构想好的故事线是什么来着？整个大脑乱成一团，突然之间，她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呵呵。”
同时，陆潜的反击依旧没有结束，轻盈的笑声，如此澹定又如此从容，反而让许娜越发显得狼狈起来。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暂时将第一步放到脑后，我们看看第二步。”
“你想好酒店房间里的故事线了吗？”
“你准备前来采访，然后我要求身体层面的交易，否则就不接受采访，你拒绝，于是我就决定用强了？”
“亦或者是，你只是想要前来采访，然后我突然就兽性大发了？”
一步，再一步。
许娜能够听出陆潜话语里的嘲讽和调侃，怒火瞬间冲破理智，“对，这样，就是这样。我只是想要采访而已，但你却利用自己的权势压迫我，准备用强，你就喜欢这样，对吧？你就喜欢一些暴力的血腥的东西。”
陆潜举起双手，抿嘴轻轻一笑，“请不要随意对我个人的癖好做评判，我拒绝发表观点。”
笑话。
这显然是一个自嘲的笑话，陆潜完全没有否认自己的癖好，而是以一种打趣的方式回应。
这根本就不好笑！
更重要的是，现在都已经什么时候了，陆潜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你他喵地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陆潜眼底的笑容漫溢出来，“我觉得，我们更加需要关注整件事的重点，那就是，我为了一夜春宵，不仅需要接受一个我根本就不感兴趣的专访，而且还需要堵上我的职业生涯，我怎么都觉得我的损失比较大。”
说着，陆潜的眉宇微蹙起来，满脸困惑。
“这里面的逻辑，着实无法自洽，不如，这位记者，为我答疑解惑一下？”
许娜：……
草！
草！草草草草草草！
她想要撕碎陆潜的那张脸，但她知道自己不能。
下意识地，许娜就想要解释一番——
如果事件爆料出去，那么真相根本就不重要，“事实”才重要，陆潜试图对一名女记者用强的“事实”才是关键。
毕竟，他们又不是警方办桉，等待事情理清之后，陆潜的名声伤害已经造成，继“时间管理大师”之后，他应该又增加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别名了，到时候，即使洗刷冤屈，也已经不重要了。
许娜的目的已经达到。
但是！
话语到了嘴边，许娜就反应了过来：
陆潜，正在掌握主动，悄无声息地，整个主动权就已经发生了转移，以至于她被陆潜牵着鼻子走。
如果她回应了，不管是肯定还是否定，这都意味着，她已经被卷入陆潜的节奏里，讨论重点就模湖了。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他们又不是在讨论剧本创作，为什么还要讲究来龙去脉的逻辑？
该死！
“闭嘴！”
许娜呵斥道。
“严肃一点，我正在进行勒索威胁呢。”
陆潜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态，似乎并不准备和许娜在这件事继续争论下去，满脸都是乖巧。
“当然，我知道，我理解。”
“此类负面新闻，对公众人物来说，其实真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噱头是爆点是狗血是娱乐至死的一种爆米花效果。”
“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关注。”
“即使后来真相揭晓，完全清白，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澄清新闻的关注度可能还不到负面新闻的百分之一，那些伤害已经造成，再也无法恢复，然后一个人的命运就这样被改变，所有人都是帮凶。”
“但是，谁在乎呢？”
“在社交网络时代，毁掉一个人，变得简单轻松起来，根本就不需要多少代价，对吧？”
轻盈，透彻。
理智，聪慧。
陆潜依旧是传闻中的那个陆潜，为人处事通透睿智，三言两语之中，就已经识破了许娜的全部算盘。
许娜，有些害怕——
莫名其妙地，突如其来地。
因为她的底牌全部被识破，那种赤裸感，彻底暴露出来，所有安全感全部被摧毁，她第一次害怕了。
更因为面对陆潜，一个充满未知充满可能的陆潜，那种不确定感，正在心底慢慢扩大，几乎无法控制。
糟糕！
但是，许娜很快就站稳了脚跟，就算计谋被识破了，那又如何？反正，陆潜都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娜刚刚才站在陆潜面前，慢条斯理地呈现整个过程，因为她根本就不担心陆潜的任何举动；准确来说，此时此刻，无论陆潜做什么，都是错的，百口莫辩。
她已经掌握局面。
所以，不需要害怕。
想到这里，许娜重新挺直了腰杆，暗暗握拳，为自己加油鼓劲。
“导演，你是一个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我反而有些为你可惜了，就因为一个专访，你需要堵上自己整个职业生涯吗？”
“其实，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已经把整件事都看透了，自然不会错过事情的后果，但一切都能够挽回，我们乖乖地将采访完成，我给予的承诺依旧会兑现，然后皆大欢喜。”
“真的，就是一个采访而已，有什么困难呢？”
“导演，像你如此聪明又如此惊艳的天才，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应该如何选择，对吧？”
许娜朝着陆潜眨了眨眼，甚至高高举起双手，发出欢呼，笑容绽放开来。
“导演，你说呢？”
960 掐住喉咙
“导演，你说呢？”
许娜朝着陆潜眨了眨眼，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许娜就要振臂高呼了——
陆潜，她拿下了。
数不胜数的记者和狗仔，前仆后继，却始终没有人能够突破陆潜的壁垒，甚至屡屡在这位年轻导演面前吃瘪。
一直到现在。
许娜有些得意，整个眼神和笑容都变得鲜活起来。
陆潜，并没有说话。
许娜并不意外，因为陆潜现在应该已经无话可说、束手无策。
以陆潜的聪明才智，不需要她的解释，就应该已经知道，事情已经脱离控制，不再由他说的算了。
看着刚刚言辞犀利、云澹风轻的陆潜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陷入沉默，那种成就感如同棉花糖一般在胸腔里缓缓膨胀漫溢起来，几乎就要炸裂，以至于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似乎轻轻一蹬，就可以飞翔起来。
此时。
陆潜抬起左手食指，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等等，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导演！”
下意识地，许娜就出声制止。
“导演，你想做什么？你应该知道，此时此刻任何举动都是徒劳……”
但是，不等话语结束，陆潜的动作就已经完成。
许娜此时才注意到，陆潜的手机并不是平放在桌面上的，而是依靠马克杯的把柄，呈现竖立的状态。
竖立？
陆潜为什么要将手机竖立起来？
难道？
不会吧？
不会的！
不会不会不会……许娜的大脑冻结成冰，刹那间所有想法全部凝固，只剩下一个执念，强烈否认着。
“稍等！”
陆潜的左手依旧是那个手势，眼神非常温柔也非常礼貌，以绅士的姿态，征询淑女的谅解。
陆潜在手机上鼓捣了一番，然后就将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小屏幕对准许娜，上面正在播放一个视频：
画面，是酒店房间。
紧接着，许娜拉着一张椅子进入画面。
许娜：……
整个大脑完全当机。
所以，陆潜从那时候就察觉到异常，在许娜展现个人魅力、试图勾引陆潜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开手机录像功能，记录了一切？
所以，许娜的所有谋划、所有表演，全部都被手机真实记录下来，不需要语言，就能够还原全部真相，这才是陆潜的依仗？
所以！
许娜脑海里灵光一闪，刚刚察觉到的异常，现在终于重新回到大脑里——
那时候，陆潜突兀而累赘地做出一番解释，啰啰嗦嗦、絮絮叨叨，完全没有必要；现在换一个角度，他并不是对许娜解释，而是对镜头解释、对潜在的观众解释，完整地说明情况，证明自己的清白！
同时，堵住许娜对于整个事件其他不同辩解反驳的可能，通过视频和音频留下证据，掐断许娜的所有退路。
而且，从头到尾，陆潜都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不是为了保持神秘感，也不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狼狈和窘迫；而是为了保持距离，确保自己不会参与到眼前这场演出里，进一步保证自己没有任何牵扯。
一切的一切，现在全部都能够得到合理解释了。
看着画面上的那个自己，自以为掌控了全部一切，野心勃勃地勾勒出恢弘蓝图，试图掌握自己的命运。
殊不知，在陆潜的眼里，却是这样一幅模样。
喉咙，就这样被掐住。
陷入窒息。
漂浮在云朵之上的心脏，自由落体地狠狠砸向地面，摔成十八瓣，那些喜悦那些幸福那些亢奋全部化作恐惧，拉拽着脚踝，不断下坠、不断沉没，就好像坠入一个无底深渊一般，怎么都看不到尽头。
寒冷刺骨。
瑟瑟发抖。
许娜的眼角、嘴角和肩膀就这样耷拉下来，两眼茫然地看着电脑屏幕，看着正在试图卖弄风情的自己。
原来如此。
自以为算无遗策，但实际上早就已经被识破，所有举动落在陆潜眼里，根本就是马戏团表演。
原来小丑是她自己。
啪。
膝盖一软，许娜就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地坐着，一抹绝望悄然在童孔里晕染开来。
愤怒？
耻辱？
懊恼？
各种各样的情绪，全部都有，但全部都比不上震惊，因为太过震撼太过意外太过惊讶，以至于所有情感全部被碾压得支离破碎，就如同粉末渣渣一般。
许娜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陆潜，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但视线余光依旧能够看到那些动静。
陆潜并没有注意到许娜的视线，而是正在研究刚刚录制的这一段视频——
“灯光不行，构图也……差强人意。”
“果然，拍摄纪录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偷拍想要拍摄出质量也不容易。”
“哇，所以那些家庭纪录片能够拍好的话，也确实是一种能力。”
许娜：……
看着满脸专业的陆潜，许娜的大脑终于找回了一些怒火。
“导演！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小丑，对吧？”
许娜试图冷笑一声，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这句话，终于让陆潜抬起头来，看向许娜。
却见，陆潜展露一个浅浅的笑容。
“不，当然不。”
“记者就是记者，我就是将你作为一名记者看待。”
潜台词，记者等于小丑？
许娜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你看，在名利场，一切都是一场交易，重点就在于，这些交易往往都不公平，所以，我们都在争取主动。”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如果你们想要和我交易，那么需要小心一些，因为代价可能比较大，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哦。”
陆潜的话语，让许娜打了一个寒颤。
但是，这依旧没有结束。
“其实，我有些遗憾。”
为什么？
“就我所知，记者也好，狗仔也罢，获取信息的前提是，做好准备工作，通过调查对自己的采访对象进行摸底。”
“这是一种专业精神，但伴随着网络时代的兴起，新闻的真实性、严肃性和重要性遭受全面的冲击，满天飞舞的假新闻占据大众视野，结果就连记者最基本的准备工作也都放弃了，专业也就不再专业了。”
陆潜，是认真的，说着说着，还流露出些许扼腕的表情。
许娜，满头都是问号，下意识地询问到，“……哪方面？准备工作，我已经做了呀！”
可是，他们为什么坐在这里讨论记者的专业，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吧？为什么感觉怪怪的？
“谭萧。”
陆潜展露一个浅浅的笑容，抛出一个名字，他全然没有避讳说出这个名字，反而是许娜表情有些尴尬。
“如果你做好调查工作的话，同样的手段同样的计谋，就不应该使用第二次，还是说……”
尾音，稍稍拖长，清亮的眼睛望了过来。
“你们真的认为，我那么愚蠢？”
961 所谓格局
“还是说……”
“你们真的以为，我那么愚蠢？”
陆潜的话语里，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就好像正在讨论今天天气晴一般。
但是，落在许娜耳朵里，却堪比惊雷。
不由自主地，再次打了一个冷颤。
然后，再一个，又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现在，许娜终于明白，为什么业内同行都说陆潜是一个“魔鬼”了，不是夸大其词，准确来说，许娜认为其他同行根本就没有看到陆潜真面目的十分之一。
但是，为什么呢？
许娜看着陆潜那张清隽疏朗的面容，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如沐春风，风度翩翩，沐浴在聚光灯底下，享受全世界的欢呼与掌声；穷尽所有想象力，她也无法想象那个皮囊底下住着一个恶魔灵魂。
不寒而栗。
许娜意识到，膝盖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但终究，她还是找回了声音，勉强镇定下来，开口询问到。
“不，不不不，当然不是。”许娜连连否认，试图组织一下语言，回应陆潜的话语，但舌头却打结了，结结巴巴大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陆潜并不介意，喉咙深处涌动着浅浅的轻笑声，宛若初夏傍晚洒落在平静湖面上的晚霞，“不用担心，我不是魔鬼，我不会吃人。”
这时候了，陆潜还有心思开玩笑。
“呵呵。”许娜试图笑两声，但干巴巴得没有任何味道，转眼就消失在喉咙深处。
陆潜嘴角轻轻一扬，“谭萧现在不就是好好的吗？没有缺胳膊少腿，我说了，我不吃人。”
许娜：……
对，谭萧确实没有缺胳膊少腿，但现在整个兰川，基本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对于谭萧来说应该是生不如死吧。
想到这里，不由再次打了一个冷颤，后背的汗毛已经全部竖立起来，鸡皮疙瘩正在发出求救的尖叫声。
咕都。
许娜吞咽了一口唾沫，为自己壮壮胆，“所以，导演，你想要什么？”
陆潜抬起头，流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
许娜不得不解释了一句，“我希望你不要公开这个视频，你想要什么代价？”
狼狈，窝囊，懦弱。
但是，她还能怎么办呢？
陆潜眉尾轻轻一扬，“所以，你能够付出什么代价？”
说话间，陆潜的眼神轻轻上下打量了一番许娜。
许娜意识到自己的衣衫褴褛，她非常狼狈地环抱住身体，试图遮掩住自己，但显然，这只是徒劳。
沐浴在陆潜的眼光里，许娜全然没有刚刚的咄咄逼人、肆意狂妄，此时终于被那种赤裸感所打败。
因为许娜知道——
陆潜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欲望，也没有任何凝视，自己在他眼中，应该就是一块“肉”，披着些许布料的肉。
这样的想法，让耻辱感在小腹深处燃烧，许娜有些崩溃。
“呵呵。”
陆潜再次轻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开玩笑。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公开这个视频呢？”
许娜：……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天第几次被陆潜的话语堵塞到词穷了，就好像反应出现故障一般，条件反射地就想说。
“可是……你……”
许娜脑海里有很多很多问号，很多“可是”、很多“为什么”，但全部都说不出来，语言没有任何重量可言。
陆潜嘴角的笑容依旧，但眼神里却透露出一股森冷。
“名利场，似乎总是如此，掌握权力的人，就希望掌握他人的命运、操纵他人的人生。”
与性别无关，与权力有关。
从韦维到邵漫，从流光影业到兰川记者协会，从庄博到许娜，全部都是如此，没有人例外。
性？
这只是权力的最重要一个显性状态罢了，在现实世界里，权力的掌控与博弈，一切都与“性”有关却又不仅仅只是与“性”有关，来自权力的压迫与控制丝丝入扣地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远远不止如此。
“你应该知道，韦维落马，多少人勇敢地挺身而出，如果这段视频传播出去，必然无数人开始污名化她们的选择和举动，认为她们无中生有，但现实真正残酷的地方在于，她们所揭露的全部都是事实，并且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实际情况，远远比现在暴露出来的还要更加糟糕。”
“在女人之外，还有多少男人遭受伤害却不敢站出来，还有多少孩子遭受伤害并且依旧在饱受煎熬。”
“你都不知道。”
“不对，你知道，但你不在乎，所以你用这种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
“你假装自己作为受害者，却踩着受害者的尸体往上爬，你的一次投机取巧，可能让过去小半年时间的所有努力全部化为乌有，你在乎吗？”
“当然不。”
“因为你不相信受害者，你崇尚达尔文的自然进化论，你相信娱乐至死利益至上，你将所有一切都当作工具。”
“权力和利益是你的目标，而他人的苦痛与灾难则全部被忽略无视。”
轻描澹写的话语，却撕开许娜的最后一片遮羞布，那种痛苦和绝望，轻而易举就击溃了她的全部防线。
此时。
许娜反而倔强起来，紧紧咬住下唇，抬起头，狠狠地瞪着陆潜——
她做错了吗？
不，她依旧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这才是自然界的法则。
但是，她现在什么话都不能说，因为把柄落在陆潜手上，陆潜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并不代表她会认同。
许娜知道，她应该低头服软，她应该虚以委蛇，她也准备这样做，但陆潜那高高在上的清高姿态，却刺痛了她，残存的一点点良知在胃部燃烧，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奚落和嘲讽。
无声胜有声。
就好像在说，原来陆潜，也不过尔尔，用一些假惺惺的仁义道德站在制高点上进行批判。
那么，陆潜呢？
许娜的表情和眼神，全部都落在陆潜的眼睛里，他没有错过。
但是，陆潜并不在意。
有些人，有些事，没有必要强求；价值观念的不同，也没有必要强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总是有道理的。
看着许娜的倔强和倨傲，陆潜反而有些意外。
比起那些狗仔和记者来说，许娜的硬骨头倒是令人印象深刻，也许，这就是她能够在激烈竞争生存下来的原因。
陆潜嘴角轻轻上扬起来，眼底的锋芒转瞬即逝，又重新恢复平时一贯的模样。
“所以，放心，我不会公布这个视频。”
“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那些真正的受害者，她们付出太多太多才赢得现在的局面，她们值得更好的待遇。”
“他们，才是应该被看到被听到的声音。”
962 自暴自弃
“他们，才是应该被看到被听到的声音。”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此简单，却如此厚重，沉甸甸地压在许娜的胸口，无法喘息——
内心深处。
许娜知道，陆潜是真诚的。
因为一切就发生在这个房间里，如果陆潜保持沉默并且隐藏视频的话，就没有人会知道，永远埋葬在今晚。
这也意味着，陆潜不需要表演，也不需要伪装，任何假惺惺的仁义道德面具，此时都没有价值和意义。
同时也意味着，陆潜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扮演一个无名英雄，没有人知道今晚的事情，也没有人知道陆潜为了保护那些受害者做出的选择，一切的一切都将伴随着真相视频的沉默而消散风中，无人知晓。
然而。
也正是因为潜意识里清楚地明白这一点，许娜的五脏六腑越发灼烧得厉害，仅存的良知刺痛了灵魂。
“伪君子。”
许娜嘲讽了一句。
陆潜但笑不语。
许娜更加愤怒了，就如同一个失败者般，无能狂怒，站在陆潜面前，她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没有必要继续保持自己的伪善，拒绝公布视频，肯定有你的原因，你可以说出来。”
哧。
陆潜轻笑了一声，看着许娜的表情，有些失望。
许娜却以为，陆潜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发出谴责，“不要用那样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我，收起你廉价的虚伪。”
陆潜轻轻摇了摇头，面带微笑，“不，我不是因为这个，我以为你应该是聪明人，足够狠辣也足够聪明，所以，你应该知道，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不需要向你解释我的行为，你以为我的时间太多吗？”
可惜，许娜没有想象中那么聪明。
陆潜拒绝公开视频的具体详细原因，他又何必和许娜沟通呢？
“还是说，我在你眼中，看起来依旧愚蠢？”
说完，陆潜嘴角的笑容就轻轻上扬起来。
许娜：……
她想骂粗口，可以吗？陆潜这句话，不是摆明了嘲讽她愚蠢吗？
草！
话语，到这里就已经足够，陆潜不认为他们有继续沟通的必要。
“大门在那里，抱歉，我还有工作，没有办法护送小姐离开。”
“但是，我相信，小姐应该会照顾好自己的，否则，又有什么传言出来，事情可能就会变得糟糕起来，让我们尽可能避免这样的情况，好吗？”
“合作愉快。”
许娜恶狠狠地瞪了陆潜一眼，陆潜依旧笑容满面，从头到尾，似乎就没有感受到任何冲击与打击。
许娜，再也找不回自己的镇定，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朝着陆潜竖起了中指——
“反正，你不会公开视频，对吧？”
那么，许娜又何必将就礼貌呢？
应该泄愤，就好好泄愤。
许娜狠狠地瞪了陆潜一眼，然后，骂了一句粗口。
“草！”
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草！”
许娜又骂了一句，直视陆潜的眼睛，用这样的动作强调——
我就是在咒骂你，明白吗？就是你！
“哈哈。”但是，陆潜全然不介意，不仅没有生气，而且还欢快地笑了起来。
比完手势之后，许娜就迈开了脚步，但才走了几步，去而复返。
左看看、右看看。
然后，许娜就将陆潜的外套拿了起来。
陆潜马上就意识到许娜的意图——
遮挡。
否则，许娜以这样破破烂烂的姿态出现，且不说剧组工作人员意外看到的话如何如何，一不小心被剧组周围的其他记者和狗仔看到，那才是真正的糟糕。
更何况，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对吧？
陆潜正想张口提醒一下，他的外套，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眼熟的人，肯定也能够看出这个外套的出处。
许娜似乎意识到陆潜的眼神，视线在陆潜和外套之间来来回回了两下，紧接着就明白了陆潜的意思。
“放心，你这昂贵的名牌外套，不符合我的品味。”
许娜冷嘲热讽了一句。
转身就把外套丢在地上，又左右环顾了一圈，最后，干脆就松开双手，大剌剌地展示自己的身体。
撕拉。
撕拉。
许娜又直接将那些破碎的布料全部扯掉，没有羞涩没有拘谨，反而是背对着陆潜，展示自己傲人的线条，甚至还往后微微一挺，彷佛能够感受到陆潜的视线一般——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其实，刚刚你可以合作的，但是，你就是固执地继续带着虚伪面具，遗憾，可惜，扼腕。”
说完，许娜一个回头望月，扭过头来，朝着陆潜抛了一个媚眼，哪里还有刚刚的狼狈窘迫，如同小野猫一般，亮出了爪子。
反正都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该丢的不该丢的面子，全部都已经碎得满地，再继续矜持也只是增加自己的狼狈，还不如自暴自弃地放开手脚，至少看起来洒脱许多。
心态放平之后，许娜又找回了自己习惯的模式，行动和表情都重新自如起来。
也不等陆潜反应，许娜往前走了两步，一把就将陆潜床铺之上的白色床单扯了下来，手脚麻利地将自己包裹起来，制作了一条今年秋冬新款的白色长裙，整个人马上就显得高雅起来。
“哼。”
许娜狠狠地瞪了陆潜一眼，如同示威一般，还在原地转圈了一下，展示自己的最新时尚。
“看，这时尚，不比你那价值两万的外套看起来帅气？”
说着，许娜还将右腿从床单下方伸出来，展现自己光滑修长的腿部线条，眼睛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陆潜没有预料到故事的走向，完完全全没有，但如此场景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
陆潜憋笑憋得很辛苦——
这不是喜剧，绝对不是。尽管场面看起来轻描澹写，但步步惊心、处处惊险，稍稍不注意就是地狱。
陆潜抬手摸了摸鼻子，上扬起来的嘴角重新平抚下去，保持冷静地回了一句。
“那件外套，价值两百，我怀疑可能比不上五星级酒店床单来得昂贵。”
许娜：……
咬牙切齿，许娜几乎以为自己的牙龈就要咬断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果然陆潜这家伙“气死人不偿命”的天赋技能应该已经点满，才刚刚平复没有多久的心绪又再次汹涌翻滚起来，“你是一个混蛋，你应该知道吧？”
陆潜轻轻颌首，“略有耳闻。”
许娜：……“草！”
不能再继续对话，否则许娜当心自己可能会原地爆炸。
然后，迈开脚步，一个转身，头发如同瀑布一般流畅地甩动起来，潇洒而帅气地扬长而去。
啪。开门。
砰！关门。
转眼，就已经消失不见。
这次，是真正离开了。
963 算命摊子
嗡嗡嗡。
嗡嗡嗡。
酒店的中央空调，正在嗡嗡作响，提醒着房间重新回归静谧，喧嚣和混乱褪去，空气里的嘈杂缓缓沉淀。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
只是，当视线余光扫过卧室凌乱的床铺，还有暴露出来的床垫，脑海里的记忆画面就重新翻滚起来。
心脏，勐地快速跳动起来。
陆潜握着手机，离开房间，来到阳台，往外望去。
站在七楼，往下望，车辆就如同玩具一般，可可爱爱地摆设在街道附近，庆城工工整整的街道更是如同玩具屋一般，因为安排得太过井井有条以至于没有真实感，倒是和摄影棚的片场有着相似的味道。
一来，他想看看那位记者的离开，是否引起任何注意，乃至于骚动，只有这样，才能够为后续情况做好准备。
二来，他有些担心，酒店房间里可能留下窃听器，不仅仅是刚刚这位记者，而是整个剧组的安保情况——
既然一个人能够进来，这也意味着更多人能够进来。
当然，如果真是如此，情况就复杂了，窃听器是谁留下来的？刚刚的事情又是否还有第三者在旁听？
诸如此类等等。
不过，陆潜所担心的，并不是刚才的事情，就算真的被窃听了，视频证据也能够保证自己的全身而退；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也没有打算今晚更换房间，即使真的有窃听，线路另外一段恐怕就要失望了。
那么，陆潜为什么还要出来阳台呢？
重点在于，接下来的事情，陆潜需要避免第三者，内容很重要，时机更重要。
陆潜拨通了一个电话好吗。
都……
都……
手机，仅仅响了两声，就已经被接通。
陆潜低头注视着酒店出口处，笑盈盈地打起招呼。
“如此快就接通电话，看来，你今晚应该非常无聊，既没有派对，也没有情感生活，噢，真是有些遗憾呢。”
电话另一端的喻劭有些无奈，但笑容也还是跟着上扬起来。
“导演，一年十二个月，你最多也就给我打三次电话，我非常珍惜每次和你通话的机会，所以专门设置了特别铃声。”
“你知道警笛声吧？这就是专属你的铃声，每次响起，无论正在做什么，我都会第一时间接听电话的。”
“哔……呜……哔……呜……”
“一旦铃声响起，我马上就成为全场最亮的仔，万众瞩目，相信我，我一定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接听。”
半开玩笑的语气，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可以看得出来，喻劭也被陆潜感染，日常生活里信手拈来的打趣和调侃，填充沟通对话的生涩空白。
对话，保持轻松。
陆潜发出了一阵轻笑声，“任何事吗？请不要这样，喻哥，你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我真心希望你的另一半能够幸福。”
喻劭轻轻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导演，你选择在午夜时分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关心我的爱情生活吗？真是受宠若惊。”
当然，喻劭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陆潜的性格，怎么可能专程打电话来开玩笑呢？
肯定有状况！
跟随陆潜这么久，喻劭非常清楚陆潜对电话、社交网络的平常心态，不是排斥不是厌恶也不是抗拒，而是一种“无关紧要”的无视和冷落。
用陆潜的话语来说就是，在现实生活里，还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值得关注，着实没有必要通过电话和网络来寄托情绪。
所以，当陆潜选择电话或者网络的时候，百分之百是出现状况了。
不过。
从陆潜轻盈的玩笑话来看，应该不是大事，所以，喻劭高高悬起的心脏也重新回到胸膛里，稍稍放松。
“导演，你知道吗？”
“中午午休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境里，你突然打电话过来，告诉我出事了，以至于我直接惊醒。”
“但问题就在于，醒来之后，记忆却模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你在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整个下午，我都有些心神不宁，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好像有件事放在心上，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入手。”
“刚刚看到你的来电，我简直吓坏了，手机差点都要掉地上。”
“但现在看来，应该没有什么事吧？”
陆潜：呵呵。
这算是预知梦吗？
“喻哥，也许，经纪人工作厌烦之后，你可以开一个算命摊子，专门为兰川的娱乐圈人士占卜祸福，你应该能够开辟出一个全新天地。”
“哈哈，导演，怎么，你嫌弃我经纪人的工作不够出色吗？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我们雷鸣经纪还有很多优秀经纪人的。”
陆潜，依旧是陆潜。
但喻劭，也依旧是喻劭。
陆潜欢快地大笑了起来。
慢了半拍，喻劭就品味出陆潜刚刚话语里的深意，“等等，导演，你的话语有些不对劲，你为什么推荐我去算命呢？不会是……我的梦境成真了吧？导演，你不要吓我。”
喻劭依旧试图用笑声打趣，但为什么有点笑不出来？
“哈哈。”陆潜欢快地笑了起来，“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我现在给你发一个视频，你看完之后再给我电话。”
喻劭稍稍冷静了一下，因为导演的笑声确实非常轻松，全然没有感受到紧绷和严峻，这应该是好事。
但是，为什么呢？
转念一想，喻劭又困惑起来，导演为什么说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呢？到底是什么事情，还录制了视频？
还是说，社交网络之上出现了什么全新热点吗？
视频怎么还不过来？导演不是说马上就发送吗？但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
要不然，直接给导演打电话，再复杂的事情，口头交流也是可以的，对吧？
这厢，喻劭在胡思乱想，安静不下来。
那厢，陆潜看着已经发送的文件，但因为视频规格太大，发送需要一些时间，他就重新将手机塞入口袋里，然后静静注视着酒店门口。
安静。
一片安静。
没有那位记者的身影，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
这是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那位记者也希望保持低调，应该悄悄离开了酒店，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已经成功离开。
尽管今晚只是虚惊一场，但陆潜前所未有地真实感受到，“人红是非多”，这句话背后沉甸甸的重量。
在名利场的这片土壤里，娱乐至死、利益至上被推向极致，不择手段的阴谋诡计，处处都是陷阱。
这次，陆潜保持警惕，成功闪过一枚子弹；但问题就在于，只有天天做贼、哪有天天防贼的。
所以，他应该怎么办呢？
扬起头，看着庆城上空的漫天星辰，静静倾听着风声，杂乱的思绪全部沉淀下来，一直到被电话铃声打断。
才刚刚接通——
“导演！”
964 模糊界线
“导演！”
喻劭几乎就要疯了，难得失态。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
“我刚刚开玩笑的时候，你怎么不直接一阵粗口骂醒我？现在是玩笑的时候吗？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导演！”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这件事稍稍不注意就偏离轨道，可能制造的潜在伤害吗？你知道事情多么严重吗？”
“我不明所以没有轻重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我一起瞎起哄？”
喻劭，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噼里啪啦的话语，噼头盖脸地砸落下来，一时之间，也分辨不清楚他到底在责备陆潜还是在责备自己，说着说着，就一阵头晕目眩，所有血液冲向大脑之后留下的症状。
陆潜也稍稍有些意外，他没有预料到，喻劭的反应如此剧烈，然后，终于等到急风骤雨稍稍停歇下来。
“喻哥，你破音了。”
喻劭：……
正是因为太荒唐，也正是因为太澹定，整个情况也就越发好笑起来，以至于喻劭的怒火也没有能够支撑住。
又无奈，又荒谬。
“导演。”喻劭只是一阵头疼，虚无地笑了起来。
陆潜的喉咙深处却依旧可以听到浅浅的笑声，“喻哥，我们的位置是不是调换了？我应该是暴跳如雷的那个，你应该是救火队长的那个，此时正确的位置应该是，你来安慰我，不要愤怒，因为愤怒无法解决问题？”
喻劭觉得太阳穴抽搐得厉害，“导演，你应该愤怒，你必须愤怒，他们越界了，你明白吗？这是不能允许的。”
“这件事！”
“有一就有二，然后就永远都不会停止。”
“我们需要杀鸡儆猴，我们需要让那些记者那些狗仔那些杀千刀的垃圾们知道，绝对不能轻易招惹你，明白吗？”
“就因为你拒绝接受采访，他们就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那以后呢？翻你的垃圾，潜伏到你的家里，甚至在你家里装监视器和窃听器？”
“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导演，你知道的，他们比我们想象得还要更加过分，他们没有底线的。”
“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狠狠的教训，让他们知道，他们招惹的是谁！”
越说就越激动。
喻劭甚至能够听见自己肺部炸裂的声音，呼哧呼哧的声响在耳膜之上轰鸣着。
但是，电话另一端始终没有回应，以至于喻劭有些担心，“导演？听得到吗？”
“哦，我在。”陆潜回应了一句，“只是……有些意外，我们认识也快三年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失态。”
喻劭，是狡猾的、聪明的、圆滑的，甚至可以说是奸诈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油嘴滑舌、滑不熘秋、却滴水不漏，善于钻营也善于谋划，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总是冷静的理智的，甚至是隐忍的。
当然，对于其他人是如此，但在陆潜面前，喻劭始终保持着礼貌——
以前，是因为看好陆潜的未来，充分利用陆潜，谋求更大利益；后来，是因为陆潜的崛起速度太快太勐，以至于喻劭还没有来得及掌控，就已经落到劣势的位置，他需要讨好陆潜，自然更加礼貌更加尊重。
一直以来，陆潜都知道，喻劭是一个商人，他有自己的小算盘，喻劭对陆潜的恭敬，全部都是有理由的。
这没有什么不好，本来嘛，一切都是一场交易，他们各取所需，喻劭依靠着陆潜，事业全面起飞；陆潜依靠着喻劭和雷鸣经纪，蓝鲸影业、回声的发展全部风生水起——
回声上线之后，前三个月的原创作品能够保持充分的供应，就是雷鸣经纪的背后支持，以黑名单作为基础，雷鸣经纪作为串联，从导演到编剧再到演员，打包合作、独家供应，确保蓝鲸影业的创作能够走上轨道。
而且，保质保量，在回声上线的新闻发布会，修仲钧抛出的那些大牌名字，大部分都是来自雷鸣经纪。
所以，一切都很公平。
但是——
今晚，稍稍有些不同。
喻劭失去了冷静，他在担心陆潜，不仅仅是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而是作为一个朋友，担心陆潜的处境。
因为喻劭在这个行业打滚了许久，他非常非常清楚那些记者的能耐，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就毁掉一个人的生活：
想象一下，你必须时时刻刻怀疑自己的住宅，包括卧室、卫生间这些私密角落，是否存在隐藏摄像机和监听设备；你必须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举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人用显微镜观察你的破绽。
那种恐惧，那种压迫，足以令人崩溃。
否则，兰川娱乐圈金字塔顶尖的那些巨星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那么紧绷？
暂且不说药物、酒精、暴力这些激烈的手段了，超过80%的顶尖艺人都需要心理医生，甚至可能不止一位。
在喻劭看来，兰川的高级私人心理医生此时最赚钱的工作。
陆潜的话语，让喻劭稍稍找回了些许理智。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导演……”
“我知道，我们是商业合作关系，我不是纪总，我不是你的朋友……”
话语，被打断了。
“喻哥，我们是朋友。”陆潜说。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喻劭停顿了一下，喉咙好像塞了一团棉花，莫名地，鼻头就微微有些发酸。
“喻哥，我就不说什么当初你慧眼识珠的恭维话了，但是，我的脾气我知道，没有多少人能够忍受我的挑剔和麻烦，哪怕是10%的抽成分红也很难让人把那些破事吞咽下去。”
“我们是朋友，所以你才一直忍受我。否则，你的尊严和骄傲也太廉价了，10%的分红就让你跪下了？”
话锋一转，陆潜就开起了玩笑。
喻劭扑哧一下就没有忍住，大笑起来，“导演，你不知道吗？我的膝盖不值钱，说跪就跪。”
陆潜也好，喻劭也罢。
从商业合作关系开始，却在合作过程中，慢慢磨合、慢慢相处，公事公办的关系，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模湖了界线。
其实，他们是合作伙伴，这一点始终不曾改变；但现在，经历风风雨雨之后，他们又还能够保持多少客观和理智呢？并肩作战的战友情谊已经生根发芽，他们彼此之间也多了更多羁绊，早就已经不可分割。
但玩笑归玩笑，其实，喻劭能够听出陆潜话语里澹澹的落寞和哀伤——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不是吗？
那些伤害那些攻击，一次又一次，源源不断，滔滔不绝，真正让人感受到“高处不胜寒”这句话的含义。
965 一颗鸡蛋
短短不到三年时间里，陆潜崛起的速度着实太快，而且目前依旧看不到停止的迹象，还在持续飙升。
聚焦在陆潜身上的诅咒和伤害，还少吗？单单是那些嫉妒的眼神就足以灼烧皮肤，那些恶意的中伤更是无处不在防不胜防。
一点喘息空间都没有。
陆潜是坚强的，甚至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和强硬，但归根结底，陆潜也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刀枪不入的超能力。
他也有情感，他也有弱点，他也有伤口。
但是，在娱乐至死的时代洪流里，这些都不重要，就连生命都已经不再重要，那么骄傲尊严自我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喻劭更加生气更加愤怒，今晚记者的行为，真的越界了，这件事，绝对不能容忍。
想到这里，喻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重新找回理智。
“导演，今晚，你做得很好，真的，没有人能够做得更好了，堪称完美，你的机智和冷静化解了危机。”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老虎不发威，他们当他是小猫咪吗？
平稳冷静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森冷，不要看喻劭在陆潜面前总是嘻嘻哈哈、笑容满面，能够在雷鸣经纪爬到现在的位置，喻劭的双手也同样沾满了血腥——
他不是什么好人，这是可以肯定的。
然而，电话另一端传来陆潜的声音。
“不，喻哥，我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我需要你压下来。”
什么？
喻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微张开的嘴巴无法合拢，可以轻松地塞下一枚鸡蛋，可能两枚也没有问题。
大脑里，乱糟糟的想法如同色彩斑斓的火山一般井喷。
本来，作为经纪人，喻劭始终是更冷静更理智更客观的一方，遭遇任何情况都处变不惊，保持大脑清醒。
但是在陆潜面前，喻劭似乎总是跟不上节奏，这也是他最敬佩陆潜的地方，再糟糕再可怕的情况都能够云澹风轻。
一直到现在，喻劭也记得陆潜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人生很长，但也很短，哪里来那么多时间生气呢？”
喻劭甚至记得陆潜专注而投入的表情，注视着摄像机屏幕，彷佛眼前就是全世界。
道理，他知道他理解他明白，但道理归道理，实际生活却是另外一回事，他没有办法做到云澹风轻——
否则，他们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导演！”
喻劭的话语里难免多了一丝火气。
“怎么可以？”
“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喻劭能够感受到肺部在震动，他甚至比陆潜还要更加愤怒，仅存的一丝理智避免当场爆炸的危机。
“导演，如果你是在担心媒体的话，不需要！明白吗？”
“以你的地位，以雷鸣经纪的实力……”
不需要后续的完整话语，陆潜就知道喻劭的意思，他不需要忍气吞声，但重点在于，这不是陆潜的担忧。
于是，陆潜打断了喻劭。
“喻哥，我不担心媒体。”
可以明显感觉到，陆潜反而更加放松，轻笑了起来。
紧接着，陆潜就说出自己的想法。
陆潜，并不是一个正义凛然的英雄，他没有希望自己成为一面旗帜，也没有希望自己的存在改变一群人的命运，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有着自己算盘的普通人，一点点小聪明：
今年颁奖季，那些勇敢挺身而出的受害者们，冒着成为枪靶子乃至于毁掉自己人生的风险，发出自己的声音，最终成为颠覆韦维的强大力量。
他们，需要被听到也需要被看到。
陆潜和蓝鲸影业受益于此，不仅在颁奖季有所斩获，而且后续发展一切顺利，陆潜不准备过河拆桥。
保护那些“受害者”，出发点没有那么高尚，纯粹就是一点点不算回报的回报而已。
另外，这不是全部。
压住新闻，陆潜也是尽可能避免负面新闻转移焦点。
当下，对蓝鲸影业来说是一个转折点。
回声的上线，“死侍”的拍摄，关系着蓝鲸影业接下来的全盘布局，如果此时被卷入花边新闻，不仅需要担心转移热点，同时还可能遭遇反噬——
至少，许娜有一点说对了，负面新闻的舆论风暴，难以掌控。
即使陆潜能够自证清白，但是，网友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来，韦维风暴遗留的震荡依旧在持续，陆潜也被卷入其中，没事也沾染一身腥。
二来，陆潜为了惩戒许娜，反而将韦维受害者们拖下水，这些受害者们又怎么可能继续保持沉默呢？
三来，蓝鲸影业就是今年颁奖季风波的受益者之一，现在陆潜又疑似和韦维蛇鼠一窝，人们的想象力难免发散。
也就是说，在陆潜能够罗列证据证明自己的情况下，但这淌浑水，一旦靠近，满城风雨的猜测就再也停不下来。
因为——
娱乐至死。
对网友们来说，他们在意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八卦一个猜测一个可能，一个娱乐效果最大化的狗血故事。
综合来看，他们自然是能够避免，就尽可能避免。
也正是因为如此，今晚才如此凶险，如果不是陆潜足够机警，那么许娜就要得手了——
当然，陆潜还有其他机会避免危机，接受许娜的专访即可，但这样一来，也有后果。
其一，陆潜打破自己“拒绝专访”的话语，有一就有二，这也意味着，他的话语以后就没有了威慑力。
其二，许娜得手了一次，也就等于打开一扇大门，未来还有层出不穷的要挟和勒索在等待着陆潜。
那才是真正地无穷尽也。
“更何况。”
陆潜的话语还没有停止。
“喻哥，你我应该都知道，媒体，并不是恐吓一下就能够消停的，解决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继续站起来。”
“如果处理不够妥当，反而可能激怒他们，结果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旦风声出去，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应该都没有清净的日子了。”
陆潜，看得非常透彻也非常全面。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整个事件就如同烫手山芋，时时刻刻都需要小心，避免无数潜在危机。
但也因为太理智太客观，反而令人有些伤心——
明明作为受害者，却需要压抑自己的愤怒，从大局考虑。
喻劭，有些沮丧。
肩膀耷拉下来，从事情的发展到陆潜的来电，前后如此短的时间里，陆潜却已经将所有可能全部考虑周全。
喻劭难以想象，陆潜到底是什么心情又是什么心态来面对今晚发生的一切。
966 风言风语
喻劭不是菜鸟。
在兰川打滚多年，见过风风雨雨，犯过错、犯过蠢、背叛过、也遭遇过背叛，摸爬滚打累积了一身伤。
他以为，自己已经练就本领和心态，如同一套盔甲，刀枪不入，但是，站在陆潜面前，他却意识到：
自己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更重要的是，自己终究还是一个普通人，盔甲底下依旧有着一片柔软。
他不由闭上眼睛。
放任错杂的负面情绪汹涌沸腾，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找回理智，但声音里还是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些许伤心。
“导演，你是受害者，你应该愤怒，你应该暴躁，你应该宣泄，这些思考应该交给我。”
“这是我的工作。”
“虽然我真的很感谢你，将所有事情都考虑周全，但是，导演，你应该相信我，把一些负担和问题交给我，让我为你分担，这样我每次看到10%入账的时候才不会心虚，好吗？”
不经意间，喻劭也小小开了一个玩笑，但话锋一转，话语还没有说完。
“导演，你难道没有注意到自己吗？谭萧之后，你又被卷入这样的事件里，而且又是受害者，这样真的好吗？”
喻劭也有些矛盾，一方面，他知道陆潜是正确的；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能够为陆潜出一口恶气。
难得看到喻劭真情流露，陆潜觉得有些新奇，不由轻笑了起来，“喻哥，我不是受害者。”
喻劭居然一时语塞，认真想想，却又无法反驳：
的确，今晚陆潜成为被算计的对象，但事实上，陆潜还真的不是受害者，他需要为那位记者抹一把辛酸泪。
而且，不止今晚。
目前为止，前来找陆潜茬的记者，全部都铩羽而归，以至于记者和狗仔圈子里始终有着陆潜的传说。
这样想来，应该愤怒应该激动应该宣泄的，好像……是记者们才对。
但是，为什么感觉怪怪的？
“导演……”喻劭有些无力感，所有愤怒和悲伤、所有康慨和落寞，轻描澹写之间就被陆潜击得粉碎。
陆潜再次发出了轻笑声，“喻哥，就好像你说的，我不应该再卷入这样的事件里了，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新闻爆料出去，其实正中记者们的下怀，撇开今晚的当事人不说，其他记者们应该拍手叫好。”
人人都期待着一个年度事件的横空出世，如果今晚的事情爆料出去，不就等于陆潜给记者们递刀子吗？
届时，没有人会错过，哪怕陆潜手握证据，事情也可能脱离掌控，甚至记者们泼脏水说陆潜自导自演炒作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许娜再倒打一耙，说陆潜强迫她配合演出，那么就要真正热闹起来了。
挣扎。
矛盾。
理智与情感正在拔河，最后，终究还是理智占据上风。
喻劭轻轻吐出一口气，“……导演，我明白了。”
但是。
尽管喻劭没有开口，但默默叹息的停顿却能够听得出来，后面还有一个“但是”。
“现实生活就是这样，需要学会取舍。”陆潜能够明白喻劭潜台词里的“但是”——
但是，终究还是不甘心。
喻劭摇了摇头，明明陆潜是受害者，如果不是陆潜机智，今晚的事情可能就要走向另外一个极端了。
如果不是陆潜，换做任何一个人，处境可能都狼狈不堪；而且，今晚的事情走漏风声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结果，他们却需要忍气吞声，甚至帮助掩盖消息？
这是什么事儿嘛。
怎么想怎么憋屈。
长长吐出一口气，喻劭还是没有能够忍住，“导演，有些事，我还是需要做，尽管明面上我们需要帮忙掩盖消息，但那些记者不能不吃教训，哪怕是敲山震虎，我们也需要有所举动，不能就这样过去。”
电话另一端，陆潜没有迟疑，“嗯，好，我知道了。”
如此干脆？
一个九十度急转弯，以至于喻劭也没有忍住，多嘴了一句，“导演，你这就同意了？”
他还以为自己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够说服陆潜。
“呵呵。”陆潜轻笑了起来，“喻哥，相信我，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哈。哈。”喻劭翻了一个白眼，“人人都说导演是魔鬼，结果导演这角色扮演还上瘾了？我可不上当。”
陆潜耸了耸肩，“为了避免掉马甲，所以这次后续就交给你了，让他们继续加深一下超级大魔王的印象。”
“喻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支付的薪水，现在就到了回报的时刻了。”
听着电话另一端传来的轻笑声，喻劭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即使天塌下来，似乎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
许久许久，喻劭都没有说话，将散落满地的情绪收拾起来，然后就重新恢复了常态，再次拨通了电话。
接下来一段时间，兰川流传着风言风语——
有两名狗仔私闯陆潜位于兰川的宅邸，结果被獒犬咬伤，差一点点就要送命，甚至惊动了警方和救护车。
很快，传闻就得到澄清，并不是兰川，而是庆城。
狗仔试图潜入陆潜的房间偷拍，结果被陆潜逮住，当场大打出手，狗仔断了两根肋骨，被救护车拉走，但所有消息全部被封锁，硬生生压了下来。
关键就在于，狗仔有把柄落在陆潜手中，忍气吞声，不敢报警，也不敢曝光，就这样乖乖地闭上嘴巴。
然而，另外一个版本又开始悄悄流传。
其实，真相是，陆潜和一名女记者坠入爱河，正在酒店约会，结果被狗仔撞破，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因为狗仔拍摄到了关键照片，而且是需要马赛克的那种，最后陆潜吃瘪，用五十万当场将记忆卡买下。
但这个版本才没有流传多久，全新版本就更新了，更加离奇也更加错愕。
原来是有一名女狗仔闯入陆潜酒店房间，结果她看到陆潜出浴，试图勾引陆潜，惨遭拒绝，于是这个女人准备用陆潜的出浴照威胁，没有想到，被陆潜当场反制，不仅记忆卡被抢走，而且还被打断了肋骨，当场丢出去——
众人唏嘘感叹，陆潜对于女人也如此心狠手辣，居然真的下得去手，肋骨说断就断。
饭团探书
而且，因为这件事，陆潜暴跳如雷，不仅将剧组安保团队抓来狠狠臭骂了一顿，而且雷鸣经纪业遭殃：
陆潜遣责经纪公司没有做好媒体工作，导致记者和狗仔如同苍蝇一般绕来绕去。
“拒绝采访！所有！”
震怒之下，陆潜直接下达封杀令，在“死侍”拍摄结束之前，任何形式的采访全部禁止。
雷鸣经纪上上下下一片瑟瑟发抖。
967 真真假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数不胜数的说法在行业内部流转，这个小群体坚持一种说法，那个小群体又带来不同版本的关键信息。
众说纷纭。
然而，没有人能够窥探其中的真相，唯一能够确定的是：
确确实实有事发生。
雷鸣经纪上上下下风声鹤唳、战战兢兢。
传闻，陆潜直接致电两位大老板，大发雷霆，并且放下狠话，如果他们没有办法处理好这些琐事，那么他们的经纪合约就正式结束。
业内人人都知道，雷鸣经纪已经完全站在蓝鲸影业的身后，回声的崛起背后，也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身影。
甚至还有小道新闻，雷鸣经纪准备入股回声，进一步打开业务。
但这些小道新闻着实太离谱，无从求证，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雷鸣经纪的立场，以及他们对陆潜的特别重视。
事件发生之后，雷鸣经纪方面，电话一通接着一通，与各大媒体展开沟通，通过高层施压，表达强硬立场：
最近一段时间，保持安静，那么，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如果再出事的话，不仅是陆潜的采访没有希望，雷鸣经纪旗下艺人的宣传工作也将遭遇大面积的取消和延期，他们绝对不会容许任何偏差的发生。
一般来说，经纪公司和新闻媒体之间，应该是平等合作的关系，也轮不到谁来发号施令，但合作关系之中，优势和劣势往往是流动的，风水轮流转，所以，双方之间讲究的是博弈是平衡也是互相取舍。
但此次事件，雷鸣经纪的强硬远远出乎意料，再加上蓝鲸影业、雄狮影业和大门影业也站在同一阵线。
事情，也就变得微妙起来。
一小部分媒体，态度强硬，“凭什么你在那里指手画脚”，试图以强硬的姿态展开反击。
不过，媒体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一小部分媒体，模棱两可，一边打太极敷衍应付，哼哼哈哈也不给一个准信；一边旁敲侧击试探询问，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小部分媒体，干脆利落、立场坚定，抓住机会向雷鸣经纪、蓝鲸影业表示友好，伸出了和平的橄榄枝，百分之百给予配合。
甚至就连八卦之王“八毫米”和“月亮报”也被卷入进来。
“月亮报”根本就不管雷鸣经纪的警告，我行我素，不管什么传闻都往外报，真真假假，没有任何可信度。
“八毫米”则讳莫如深，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在一片喧闹之中显得特别安静，却让人看出了隐藏的猫腻——
也许，媒体的反应并不是重点，雷鸣经纪的雷霆之怒才是。
这也说明庆城确确实实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且激怒了陆潜。
问题，恰恰就在这里。
如果询问记者或者狗仔，十个之中有九个都肯定表示，他们在陆潜面前根本就讨不到便宜，次次吃瘪次次狼狈；而且，陆潜面对媒体总是应对得体、游刃有余，很少很少失态，往往他们才是膝盖发软的一方。
“魔鬼”的名号，并非空穴来风。
那么，谁还敢招惹陆潜呢？甚至激怒陆潜呢？
尽管媒体非常非常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在陆潜的暴怒和雷鸣经纪的警告面前，大部分人还是闭上了嘴巴——
小命要紧。
更何况，还有一个最重要也最关键的核心：
当事人，消失了。
那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传闻就证实了，最后吃亏的还是媒体一方，狗仔也好记者也罢，他们都败下阵来。
结果，陆潜大发雷霆，受害者/当事人却销声匿迹。
这也意味着，即使记者花费九牛二虎之力，得罪了陆潜、得罪了雷鸣经纪、得罪了蓝鲸影业和他的盟友们，挖掘出真相，最后的落脚点也只是……自己的同行。
这值得吗？
怎么看，怎么不划算。
娱乐至死，利益至上，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笔账，然后再看看安静如鸡的八毫米，大家也就心中有谱了。
记者们，狗仔们，也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当然，上述这些事情，全部都只是在业内传闻而已，并没有传播出去。
唯一曝光的就是“月亮报”，这是一个混不吝的，我行我素地将所有八卦狗血全部往外倒。
但他们没有照片、没有新闻源、没有当事者，最终报道出来的新闻也就是“根据线报”，这样模棱两可的用词。
“月亮报”报道的是，“死侍”剧组出现闯入事件，结果闯入者被陆潜打断肋骨，惊动警方，疑似暴力事件。
新闻，短暂轰动，但没有多久，网友们就“破解”了真相。
从多方面消息证实，当晚“死侍”剧组下榻酒店根本就没有警察也没有救护车抵达，更准确来说是一片安宁。
包括庆城警方、酒店附近的医院、酒店工作人员以及在酒店守候的影迷粉丝，全部都给予了证实：
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本来，“月亮报”就是以不知羞耻的小道新闻站稳脚跟，为了八卦新闻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捏造新闻。
现在，经过澄清之后，“月亮报”也就没有了下文。
新闻，还没有来得及炒热，转眼就已经烟消云散。
只有业内人士明白发生了什么，从一个现象就能够看出来，这件事的影响力远远比想象中还要轰动：
短短七十二小时，记者和狗仔就陆陆续续从“死侍”剧组撤离。
显然，他们并不是一起离开的，因为每家媒体内部也需要讨论需要判断需要观察形势，再做出决定。
但前前后后，约莫三天，“死侍”剧组就清净了下来，仅仅剩下五六家媒体铁头地停留原地继续守候，却已经不成气候。
再过三天，最后就只剩下两家媒体如同钉子户一般围绕着剧组转，只是，他们的存在已经无法制造任何干扰。
这一幕，就已经足够，不需要更多解释，就能够深深感受到此次事件在兰川电影行业和媒体行业的影响——
“魔鬼”，恐怕这个外号可能更加深入人心了，不仅仅是媒体，其他业内从业人士也能够感受到陆潜的威严。
接下来，应该没有人敢轻易得罪陆潜。
问题就在于，依旧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引发这一系列连锁反应；但认真想想，也许真是因为“未知”，才能够增加那种恐惧和威慑，在媒体之上，还有一张更加庞大也更加复杂的网络笼罩着他们。
真相，重要吗？当然，毫无疑问，但有时候，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即使知道真相也无能为力。
968 严阵以待
表面，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一派喧嚣热闹的景象。
内里，暗潮汹涌，惊涛骇浪，一阵山呼海啸的混乱。
人人都知道，有事情发生了；但这次和颁奖季风暴不同的地方在于，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兰川消息最灵通最迅捷的万事通，也是满头雾水、一无所获，真相似乎就这样遁入一片虚无。
一片汹涌和沸腾之中，“死侍”剧组反而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始终不曾受到波及。
如同暴风眼一般。
当然，他们知道出事了，雷诺在兰川就是一个耳聪目明的家伙，消息灵通，看不见的人脉处处都是。
曾经也有人直接询问雷诺，“死侍”剧组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雷诺对此一无所知，那些人都认为雷诺在说谎，只是这次雷诺是无辜的，他确实完全不知道任何事情，这让雷诺有些郁闷——
“我难得真诚一次，结果没有人相信我？他喵的。”
剧组内部，窸窸窣窣的传闻也在扩散着，喻劭没有办法堵住每个人的嘴巴，陆潜也同样没有这份能力。
不过，传闻也就止步于传闻，因为陆潜神色依旧，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电影拍摄上，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那份坚若磐石的镇定和从容，也深深影响到了剧组，纷纷扰扰的心绪也就沉淀下来，谣言不攻自破。
更何况，“死侍”剧组真的没有胡思乱想的空间——
每一天的拍摄都是一个挑战，字面意义上地，每一天都是。
即使他们全部团结起来，齐心协力地专注于拍摄，日日夜夜的工作都围绕拍摄展开，解决一个又一个专业问题，但实际拍摄依旧会遭遇困难。
用陈慕的话来说就是，
“我就连说梦话的时候都在谈工作，陆潜，你知道这一点都不性感吗？我以后就要找不到女朋友了！”
业内传闻爆发起来的这段时间，剧组正在攻克最大的一个难题，他们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太多时间八卦：
一镜到底。
和开机前期的那个一镜到底相同的是，这是一个“假”的一镜到底，虽然拍摄的时候采用一镜到底的方式，但事实上也是描绘叙事脉络和框架的作用，后期剪辑依旧会把镜头剪碎。
但稍稍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次一镜到底要求更严格，因为陆潜希望整个镜头的脉络能够保留下来，放在电影里，保证正常戏的一致性，所以镜头、场景、灯光、表演等等，细节部分都需要尽善尽美。
难。
难于登天。
前前后后，他们已经在这场戏卡住六天了，但依旧没有能够拍摄成功。
想象一下，每次失败之后，陆潜就要召集剧组工作人员继续开会，一直到拍摄成功为止，那是一种什么压力？
所以，窃窃私语，真的就止步于窃窃私语，比起好奇心来说，他们更害怕陆潜：
这场戏，再不拍摄完成的话，恐怕不等陆潜爆炸，他们就要熬不住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个两个都完全积极主动起来，不需要陆潜多说，自己就互相提醒着。
“紧张起来！”
“专注，专注！”
“很好，我再把路线过一遍！”
准备开拍之前，每个部门、每个小组、每个剧组成员，全部都高度紧绷起来，一个两个都在忙碌着。
并且，部门同事之间也互相帮助，因为他们知道，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够完成这场戏的拍摄。
“等等，摄像机的运行路线是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你这个白痴！”
两位演员正在交流，苏子一刚好经过，前进的脚步又停下来，看向两个人，打了一个响指，将注意力吸引过来。
“前半部分，是你们的左边；后半部分，是你们的右边。”
“你们忘记了吗？你们自己的脚步也在移动，场景一直在变换，所以，注意摄像机的移动整体线路，不要只关注自己的部分。”
“全局。明白吗？”
“我们需要明白自己的部分，同时也需要明白自己在整个场景里的位置。”
“我们已经拍摄第七天了，如果被导演听到刚刚的对话，相信我，你们不会想要直视导演的那双眼睛。”
两个人连忙点头，不由冒出一阵冷汗。
苏子一也有些无奈。
“你们到摄影组那里，摄影师肯定没空，问问摄影助理，跟着摄影助理把拍摄路线走一遍，然后自己再走一遍自己的路线，就能够记清楚了。”
说完，苏子一也没有过多停留，他还有事情需要忙碌——
这场戏的难度，在哪里？
一镜到底吗？
不仅如此，而是一镜到底之中，陆潜对画面要求的完美，甚至提出了一个全新要求，一个全新挑战。
这场戏，也就是整部电影的大决战，最终高潮：
死侍带着另外两位超级英雄钢力士和音波弹头，对阵大反派阿贾，准备将莎莎营救出来，并且逼迫阿贾帮助死侍恢复本来的样貌。
决战里，阿贾困住莎莎，站在废墟的顶楼，居高临下，占据战略制高点，这也意味着，死侍必须一路杀上去，
在陆潜版本的剧本里，第一版草稿，这场戏，死侍单枪匹马一路单挑阿贾和他的军团，浴血奋战。
原因很简单，死侍就是一个混不吝的，游离在团队之外，始终单打独斗，以他一个人面对所有战斗，应该非常精彩。
陆潜脑海里甚至已经描绘出场面调度的全景了，和“突袭”系列不同的风格，他准备再进行全新的尝试。
但是，这个版本被雄狮影业否决了。
并不是因为陆潜的构想不好，事实上，孤胆英雄的套路在类型电影里非常受欢迎，将英雄主义推向极致；然而，雄狮影业对“死侍”的构想却不止如此，他们期待着这部作品能够成为变异人战队宇宙的一部分——
成功，那就纳入系列电影故事主线；失败，那就作为系列电影外传。
无论成败，雄狮影业都能够掌握主动。
于是，雄狮影业就需要变异人战队的成员们出现在“死侍”电影里，并且和死侍的故事线融合一部分。
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他们进可攻退可守的策略。
大决战的孤胆英雄计划也就被否决，而且，雄狮影业表示，这没有商量余地，如果陆潜拒绝的话，他们宁愿更换导演。
最后，钢力士和音波弹头也就纳入故事线里，陆潜甚至大刀阔斧地改变了整个结构，让他们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这才有了现在版本的大决战故事线；同时也改变了陆潜的整个构思，让整个剧组面临一个严峻的挑战——
一切，都怪雄狮影业。
969 养兵千日
大决战的拍摄难度，到底在哪里呢？
简单来说，单人单线，多人多线。
在“突袭”里，陆潜拍摄孤胆英雄，单线叙事，所有镜头全部围绕阿泰展开，哪怕视角短暂切换到敌人位置也始终以阿泰为圆心，自然而然，所有镜头画面的布局也就简单许多，因为圆心是始终不变的。
在“死侍”里，他们需要拍摄多线叙事，也就是说，死侍、钢力士、音波弹头，三个人同时都在战斗，而不是什么“死侍打完钢力士上、钢力士打完音波弹头上”的车轮战，战场的“爆点”是全部同时发生的。
也就是说，决战场面，死侍、钢力士、音波弹头，三个人，三条线，彼此独立，但偶尔又交织在一起，最后构成整个战场的全景。
那么，应该如何呈现呢？
此前就提到过，大部分超级英雄电影的场面调度平庸而死板，毫无新意，缺乏想象，其中群战就是最明显的一个问题。
三个人，三条线，同时发生，那么，剪辑应该如何组合、调度应该如何配合、场面应该如何构图，那些流水线作品全然没有深入考量，动作戏和动作戏之间没有任何火花碰撞，调度更是死板得毫无生机。
这也使得高潮精彩不起来。
很多时候，这些流水线电影的高潮打斗戏份，往往看起来就是：甲先打、甲打完再乙打，乙打完再丙打。
观众内心都清楚地知道，甲乙丙的战斗是同时发生的，全部在同一个战场，但问题就在于，一个是构图、一个是调度，镜头的呈现完全没有想象力、没有空间感、没有时间性，无法将这种联动激活。
最后，呈现出来的就是一个“车轮战”的观感效果，哪怕剪辑眼花缭乱，也无法掩盖整个场景的苍白无力。
“电影感的魅力”，在这里也就暗淡无光。
其实，在陆潜看来，商业电影的高潮场面，恰恰是呈现电影感魅力的最佳平台，光影交织、画面构图所碰撞出来的火花足以令人热血沸腾，电脑特效与实际拍摄杂糅在一起的化学反应更是宛若魔法。
爆米花电影，如果高潮不精彩的话，那么应该看什么呢？
总不能只看你情我浓的狗粮和幽默段子的脑补吧？
一般来说，流水线工业电影的拍摄方式，三个人的打斗路线全部分开，拍摄自然也分开，彼此独立，没有任何联系。
然后，通过后期剪辑来完成拼接，制造出一种三个人的战斗同时发生的错觉，但镜头里往往看不到另外两个战场。
这也是流水线作业的通病，因为这样更加快捷也更加便利，不仅能够确保拍摄效率，将整个场面控制在小范围，然后套用模版，三下五除二就能够完成拍摄；同时还能够顺带控制成本，避免浪费。
但是，镜头和镜头之间的调度、衔接、构成都太过死板也太过僵硬，为了避免穿帮，他们甚至要尽可能避免拍摄一条线的时候，将另外两条线纳入镜头范围里，确保每条线的拍摄都能够真正独立出来。
这也意味着，没有空间感，没有时间性，也没有生命力。
问题就在这里，三个人又不是分散在撒哈拉沙漠的不同角落里，怎么可能看不到另外两个人的战斗状况呢？
对此，陆潜表示拒绝。
陆潜想要拍摄孤胆英雄单刀赴会，但雄狮影业不让，他们需要加入变异人战队宇宙，于是大决战就演变成为混战。
那么，陆潜就给雄狮影业一个多线交织的全面混战。
陆潜的想法，不仅大胆，而且疯狂——
毕竟，如果不这样的话，就不是陆潜了，不是吗？
这场戏，怎么拍？
在拍摄之前，陆潜就和整个洪家班深入探讨多次会议：
死侍、钢力士和音波弹头三位人物，如何深入敌营，敌营又是如何分散开来对付他们，整个战场是什么局面？
为了确保全景面面俱到，他们甚至制作了一个沙盘，对，就是专门用来纸上谈兵的沙盘，并且用玩具兵来充当角色，确保出现在画面里的每个角色都是真实的鲜活的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真实人类。
所以，有人会主动迎战，有人会受伤倒地，有人会腹背受敌，正方和反方都是如此，整个战斗需要完全交织在一起。
当然，如果资金充裕，陆潜完全可以将整个战场扩大，以拍摄战争电影的规模，来调度场面的所有细节，所有角色全部成为战场的组成部分，展现出一副恢弘而壮烈的画卷。
然而，他们没有，囊中羞涩，所以，陆潜也不得不将野心压制下来，将战场的局势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这也意味着，死侍、钢力士和音波弹头三个人的站位，需要稍稍拉开一些，彼此成为对方的背景板，但同时又不会抢走对方打斗场面的主要视觉效果，降低拍摄工作的难度，同时也能够节省一部分经费。
如此一来，三个人物三条线，保持独立的同时，互相又能够成为彼此战场的一部分，最后——
同一个场景，拍摄三次。
聚焦死侍的时候，钢力士和音波弹头的打斗同时进行。
同理，聚焦钢力士的时候，死侍和音波弹头的打斗也同时进行；音波弹头也是如此。
那么，如此拍摄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
空间感和时间感。
简单举例，就好像现在，陆潜准备拍摄大决战的第一场戏，也就是“死侍VS小喽啰”，拉开战斗的序幕。
一镜到底的主角，是死侍。
死侍从开始往前冲，一路厮杀，杀到废墟楼下，准备登上楼，拯救莎莎，整个镜头一气呵成。
但与此同时，钢力士和音波弹头也在画面的角落里，他们作为背景的一部分出现，完成画面的补充。
如此一来，陆潜就能够通过镜头调度来展现战场的不同角落，整个打斗场面的丰富和灵动就充盈起来。
另外，后期剪辑工作不仅仅扮演视角转换的工作，同时如同一个节拍器，让打斗场面开始呼气起来，从死侍到钢力士到音波弹头再回到死侍，乃至于穿插莎莎和阿贾的镜头，三百六十度地不断旋转跳跃。
这样，观众就能够深深沉浸在战斗之中，仿佛自己就在炮火的中央，目眩神迷地穿行在枪林弹雨之中。
描述起来，就已经非常复杂；实际拍摄起来，更加复杂——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潜和整个剧组不同部门的工作团队，一直在反反复复彩排演练，每天都是挑战。
970 用兵一时
这场戏，描述起来就已经非常复杂；实际拍摄起来，更加复杂——
每一位演员、每一位工作人员都至关重要。
陆潜的构思也就意味着，出现在战场里的每一位演员、每一位工作人员，他们都需要知道所有位置：
自己的位置、对手的位置、摄影机的位置、摄影机的移动线路等等等等。
每个人都需要确保自己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位置奉献正确的表演，不能出错。
尽管不是真正的一镜到底，但整个严谨、全面、苛刻的程度，甚至超过一镜到底，提出全新的挑战。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潜为这场戏殚精竭虑，日日夜夜都在构思着全盘布局的细节，从镜头调度到画面构图再到后期剪辑：
立足全局，着眼细节。
全局呈现是整场戏的核心，但细节才是画龙点睛之笔。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兜兜转转那么久，现在就是实战检验的时刻了，尽管陆潜已经预料到拍摄的困难，但实际情况也还是超出想象。
转眼，马上就要一周了，剧组依旧卡在这场戏上，细节的磕磕绊绊始终没有办法绕过去，确实困难重重。
对此，纪叙表示了深深的担忧，“预算怎么办？”
纪叙也没有预料到，自己和陆潜的合作，居然有一天会开始担心预算。
严格来说，陆潜并不是一位“勤俭节约”的导演，而是一位“精打细算”的导演，确保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陆潜总是能够提前计划提前构想，然后在有限预算里，拍摄出自己想要的画面，他不会随意铺张浪费，却也不会为了节省成本而束手束脚。
但不管如何，事实就是，陆潜确实“省钱”。
一直到“死侍”。
三亿预算拍摄一部超级英雄电影，这着实捆绑住了陆潜的手脚，但陆潜依旧想到了完成拍摄的办法。
高潮决战的这场戏，则是唯一例外。
陆潜拒绝敷衍拒绝妥协，也拒绝随大流，因为这场戏才是为整部电影打上专属陆潜烙印的精华场面——
为什么说“死侍”不是一部随随便便的超级英雄电影，而是一部“陆潜出品”的电影？
一切的一切，就将凝结在这场戏上。
所以，不能省钱，也不能马虎。
纪叙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放手让陆潜去做，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部电影的重要性。
然而，那种紧绷感，还是在整个剧组上上下下蔓延开来。
包括苏子一和白诚在内，他们都承认，这应该是陆潜导演所有作品序列里，最困难最挑战的一场戏。
前脚，苏子一才对两位演员做出简单指导。
后脚，苏子一就开始担心现场灯光效果了。
此前就说过，陆潜希望整个片场呈现出腐烂、肮脏、堕落的黑暗效果，然后在一片泥泞之中盛开鲜花。
这也意味着，除了白诚的基础工作，苏子一的灯光也需要做出大量调整，增加光线明暗对比的效果，但同时又不能太过强烈以至于失真，真实感依旧是他们工作的基础，方方面面都在挑战他们的极限。
经过商议，白诚和苏子一想出了一个办法：
气味。
对，他们没有说错，就是看不到摸不着的气味，观众在电影院里也感受不到的气味。
那么，到底应该如何将气味通过大荧幕传递出去，并且制造出陆潜想要的黑暗效果呢？
答桉就是：
垃圾。
每个人都是有记忆的，专属自己的记忆，如果看到一袋或者两袋垃圾，可能不会多想，但如果看到成山成海的垃圾呢？
自然而然，就会触动脑海深处的记忆门锁，打开一扇全新世界，明明感受不到大荧幕画面之中的气味，脑海也能够制造出一种“感觉”，然后深深感受到其中的腐烂、肮脏、丑陋、污秽，甚至皮肤开始发痒。
制造垃圾，这也是非常讲究的。
白诚和苏子一研究了非常久，什么地方是建筑垃圾，什么地方是生活垃圾，什么地方是一个小型垃圾堆。
一边，他们需要利用垃圾来制造出肮脏感；另一边，他们又需要确保垃圾的“美感”，不会破坏画面的完整性。
而且，苏子一还需要在不同垃圾和废墟的不同位置设置灯光，制造出光线明暗对比的效果。
只有这样，在后期制作进行调色和增加滤镜的时候，才能够进一步凸显出细节，成为完善画面的最后一块拼图。
工作，不仅繁重，而且困难。
过去这些天的拍摄，苏子一和白诚几乎每一天每一场戏都在做细节调整，他们需要不断审视自己的工作。
当然，只要剧组愿意，他们随时可以选择更加简单更加轻松的拍摄方式——
比如绿幕。
所有细节全部都可以通过电脑特效后期添加，整个剧组的工作量和工作难度都会下降不止一个两个台阶。
但是，陆潜不愿意，其实，苏子一和白诚也不愿意，陈慕和陈子洋也都不愿意，整个剧组应该都不愿意。
如果询问他们，苏子一会说，这就叫做痛并快乐着。
其实，现在苏子一根本就不缺少工作机会，但他就是喜欢和陆潜工作，因为足够专业，也因为总是在挑战。
电影拍摄，就应该是一种魔法。
根据前一次拍摄的经验，苏子一再次来到相对应的位置，对灯光进行小范围调整，然后又和白诚商议了一番。
“大白，这次应该没有问题了吧？”苏子一有些不太确定。
白诚正在啃牛肉干，吧唧吧唧，全然没有任何紧张感，和苏子一形成鲜明对比，“不知道。”
苏子一：……
一阵语塞，但认真想想，他承认白诚是对的，“导演脑海里的画面，我们都看不到也看不全，就只有他知道。”
白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所以他才是导演，你我都不是。”
苏子一：……
“也对。”
白诚又紧接着说了一句，“但是，导演承受的压力也是我们的数倍，你没有看到，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半夜起来，房间灯也依旧亮着。导演这工作，不是人做的，反正我一点念想都没有。”
苏子一愣了愣，哑然失笑，“我们都如此困难了，导演就更是如此了，我觉得导演挺可怜的。”
想到这里，心情莫名就好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可以说的吗？
白诚看了苏子一一眼，“放心，我不会告诉导演的。”
吧唧吧唧。
“真的。”
吧唧吧唧。
971 投入实战
呼呼。
狂风猎猎，大片大片的灰色、褐色和黑色在视野里蔓延开来，肮脏、潮湿、泥泞，宛若沼泽一般。
一种潮湿而黏稠的质感在空气里蔓延，扒拉在皮肤上，一股令人作呕的寒冷宛若线虫一般顺着毛孔钻入血管，鸡皮疙瘩疯狂尖叫起来，大片大片的阴霾笼罩住了天空，似乎就连一丝光亮都无法穿透。
雷诺，正在深呼吸，喃喃自语地不断念叨着，“你可以你可以你可以……”
一遍又一遍。
此时，雷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专注力，不需要重复线路，不需要重复台词，只需要注意力完全凝聚。
尽管困难，但他应该相信自己能够完成；而且，这是一次团队工作，整个剧组上上下下齐心协力密切合作，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做好自己的环节，然后等待每个人的工作碰撞出火花，构成导演脑海里的画面。
“我可以！”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雷诺终于恢复了平静，朝着导演方向示意一下，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各单位注意，最后一遍确认。”
整个剧组窸窸窣窣的嘈杂声就全部沉淀下来，不管是即将出现在镜头上的，正在片场里拍摄镜头的，还是站在片场之外结束准备工作的，全部都屏住心神，就连心脏的跳动声似乎也短暂地消失不见。
“倒计时。”
“三，二，开拍！”
啪。
伴随着场记的打板声，陈子洋肩膀之上的摄像机就已经开始运转，摄影助理依旧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扶腰，转身看向陈子洋的后方，确保自己移动的时候能够按照路线进行。
同时，悬挂在陈子洋头顶之上的吊臂摄像机也开始运转，位置稍稍超出陈子洋站位一些，做好随时镜头切换的准备。
陈子洋和吊臂摄像机的位置，两侧全部都是黑色装备的雇佣兵，呈现扇形铺陈开来，尽管他们落在镜头的后面，此时根本不会进入画面，但他们依旧全神戒备，就好像战斗正在发生一般。
没有镜头，表演也不能松懈。
再后方，则是废墟。
废墟，并不高，也就是七层楼而已，但密密麻麻的房子却如同蜂巢一般，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去世。
魏冬芒和李嘉楠就站在顶楼天台上。
这也是一个细节差异。
一般来说，此类戏份，因为镜头根本就不会带到废墟顶楼，这也意味着，魏冬芒和李嘉楠不需要上去，他们完全可以站在楼下，甚至坐在自己的拖车里休息，等待雷诺拍摄完毕之后，他们在出来准备。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人们才说，拍戏的核心，是等待，等待一场戏拍摄的时间，可能比拍摄本身还要漫长，等待三小时、拍摄三分钟的情况，数不胜数。
像今天这样一镜到底的戏份，魏冬忙和李嘉楠整整一周都处于赋闲状态，开玩笑说，他们甚至可以去度假一下，然后再回来，也没有影响，不会耽误到剧组的任何工作。
但他们没有。
不仅没有，而且魏冬芒和李嘉楠还时时刻刻在剧组待机。
原因很简单，整个剧组都在为这一场戏的真实感和全局性忙碌，两位演员又怎么能够缺席呢？
不需要陆潜要求，两位演员就积极主动地主动请缨，希望能够进入片场，配合表演——
怎么配合？
魏冬芒和李嘉楠就按照电影里的实际场景，站在废墟顶楼，作为一个参照物，帮助雷诺完成表演。
电影里，死侍为爱走天涯，此时此刻，他站在废墟底下，仰头望去，一眼就看到莎莎，那是自己生存的理由；同时也看到阿贾，那是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这两个人就是死侍大开杀戒最重要的动力。
人物，出席和缺席，对于表演的代入感，是有本质区别的。
而且，魏冬芒和李嘉楠也不是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他们也同样需要进入角色状态，成为这场戏的一部分。
就和此时此刻全神戒备的雇佣兵群众演员们一样，不管自己在镜头里还是在镜头外，他们都是全局的一部分，只有自己进入表演状态，这场戏的氛围才能够达到极致——
细节。氛围。质感。
这才是陆潜作为导演赋予影像的意义。
就好像现在。
居高临下，尽收眼底，魏冬芒和李嘉楠也不由自主跟着心潮澎湃起来，心神与状态完全沉浸其中。
从他们的角度看下去，就能够深深感受到白诚对于整个现场布局和设置的高明，整个气氛直接拉满。
阴郁，灰暗，腐朽，泥泞，肮脏，然后，潮湿而阴冷的气息就这样渗透出来，就连猎猎风声也仿佛正在哭泣。
哪怕他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并不在镜头里，哪怕偷懒一下，甚至直接躺下来，也没有人会在意；但他们也已经进入了角色，站在这里的，不是魏冬芒和李嘉楠，而是阿贾和莎莎。
一场决战，正在眼前上演。
视线焦点，全部凝聚在陈子洋和他的摄像机之上，因为那就是“起点”，拍摄，正在进行时。
远景。全景。
陈子洋和雇佣兵们全部看向前方，大约十米到十五米开外的位置，枪口齐聚。
哗啦哗啦。
一辆废弃汽车的后面，一只手高高举起，挥舞着一条白色的……内裤，表示投降，然后，一个身影蹿起来：
酒红色紧身衣。
暗色调的红色，在大片大片的阴郁色调里并不显眼，但依旧宛若一抹冬日阳光般撕开漫天漫地的灰霾。
轻而易举就能够从视野里跳脱出来。
而且，铺天盖地的灰黑色调就如同鲨鱼嗅到血腥气息一般，滚滚地朝着那一抹红色张牙舞爪地汹涌而至。
一点一点地蚕食那抹亮色，恍忽之间，就产生一种“酒红色和全场色调也基本融为一体”的错觉。
看似明亮，实则灰暗。
蒸汽氤氲。
硝烟弥漫。
整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而阴冷的颓败，不是世界末日却能够深深感受到那种负面情绪的汹涌冲击。
湿答答，黏湖湖，似乎空气也跟着黏稠起来，细细地缠绕着指尖，那些垃圾和废墟演变成在沼泽，悄无声息地拖拽着他们前进的脚步，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泥足深陷，然后缓缓被吞噬。
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视线，熙熙攘攘地全部朝着酒红色紧身衣聚集，仿佛这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凝聚了全场焦点。
那是死侍——显而易见地。
972 镜头节奏
“嘿！”
死侍咋咋唬唬地喊着，挥舞着白色内裤，表示投降。
“嘿！兄弟，兄弟们！”
缓缓地，死侍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状，如同地鼠一般站立起来，偷偷摸摸地左顾右盼，看来做贼技术熟练。
紧接着，意识到眼前的雇佣兵们全部真的停火，死侍才完全站直身体，扬声喊起了口号。
“你们只是为那个猪狗不如的混蛋工作，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放下武器。”
“作为交换，我会用无比温柔的方式抚摸你们。”
一个停顿，尽管面具遮挡住了表情，却似乎也能够看到面具底下的笑容，带着一丝邪恶上扬起来。
“说不定，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爱意。”
死侍，依旧是死侍，嘴炮不改。
回应他的，是一阵枪响，噼里啪啦的枪声，伴随着撞击废车的火花，围绕着死侍全面绽放。
死侍怂得不行，双手捂头，发出一声哀嚎，马上就缩了回去。
砰！
砰砰砰！
火力压制！
浩浩荡荡的枪响如同气浪一般铺天盖地地汹涌而至，弥漫全场。
废车后面传来死侍郁闷的声音，“好吧！突击！”
陈子洋的摄像机镜头缓缓下沉，同时就可以看到雇佣兵从镜头两侧出现，一个两个开始展开进击。
因为摄像机镜头的下沉，画面里的所有人都变得高大起来，稍稍上扬的广角更是将整个天空和废墟全部收纳进入镜头，进一步增加对比感；同时又因为贴近地面，陈子洋快速往前移动的脚步又制造出“缩地成寸”的加速感。
整个视觉效果就好像摄像机被丢入甩干机里快转起来。
砰砰砰！
枪声，宛若烟花盛开——
死侍从废车后面一个三百六十度的侧空翻，闪亮登场，右手持刀，帅气落地之后，抬起下颌仰头望了一眼：
莎莎和阿贾，就在废墟上面。
深深地，深深地望了一眼。
脑袋，微微往右边歪了歪，侧头看着顶楼那个巴掌大小的身影，视线微微停留。
那个头脑面具的白眼球，明明看不到眼神，此时却流露出些许深情和浪漫来。
显然，阿贾没有察觉到，感觉到莎莎的挣扎，这才转头看过去，视线在莎莎和死侍之间来回移动。
吧唧吧唧，阿贾咀嚼着口香糖，就好像正在欣赏马戏团表演一般，觉得这一幕非常有趣：
因为莎莎并不知道死侍就是韦德。
就莎莎所知道的情况，韦德消失了，彻彻底底消失了，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也许他躺在一个臭水沟里早就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老鼠和蟑螂在上面安家落户也无关紧要。
自然，莎莎也就不知道阿贾为什么绑架自己，还有那个穿着紧身衣带着面具的怪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莎莎的挣扎，只是一种反抗一种抗议一种倔强。
反而是莎莎注意到阿贾的眼神，顺着阿贾的视线望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抬起头望向这里的那个怪人。
描述起来，有些怪异，因为距离太远，根本就看不清楚；同时，那个怪人带着面具，更加看不见表情和眼神。
但莎莎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在那个怪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却也只是片刻而已。
一秒。
其实，停顿仅仅只是一秒。
紧接着，死侍的视线余光就注意到第一位雇佣兵如同尖刀般一马当先，已经近在迟尺。
死侍，顺势两个前滚翻，错过雇佣兵连续横扫的机枪，自下而上地，拦腰一斩，就将雇佣兵拦腰截断。
此时，陈子洋的摄像机镜头稍稍往后一仰，表面看起来，似乎和雇佣兵后仰的姿势一致，但实际上，摄像机镜头描绘的是血液飞溅的轨迹。
因为按照陆潜构想，这些血液全部都化作花朵盛开的模样，然后一朵一朵花开遍地，最后开满整个废墟。
血流成河的另外一种表现方式。
所以摄像机镜头的运行轨迹也就至关重要，特别是细节，绝对不容许任何马虎，这就是整个场面的生命力。
一顿。
定点。
镜头，对准天空，陈子洋细细地完成构图，穿过废墟的建筑，望向天空，窥探那片巴掌大小的蔚蓝。
停顿，是精心设计的，同时也至关重要的。
用陆潜的话语来说，这是镜头的节奏和画面的韵律，快慢结合，宛若舞蹈一般，张弛有度、一气呵成。
最后呈现出来的画面，就会呼吸，让观众用自己的呼吸去感受到镜头里面的人物和动作。
陈子洋懂得其中的道理，但无法感受里面的艺术气息，所以，他只能一板一眼地按照陆潜的要求完成。
停顿，那么就停顿。
一秒，那么就一秒。
然后——
陈子洋往后一步，如同探戈的后撤步一般，借助后撤下沉的力量，将摄像机镜头划出一道坠落的弧线。
摄影助理恰到好处的力量拉拽着他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镜头又沿着原路重新下落，视线回到水平线。
全程，保持镜头的稳定，气沉丹田，全神贯注。
此时就可以看到，死侍一个三百六十度转身，顺着自己站立起来的惯性力量，单刀划过下一位雇佣兵的脖子。
手起刀落！
强大的力道，甚至让对方腾空而起，直接翻转了半圈，这才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生机。
行云流水地，死侍已经完全站直起来，继续转圈，宛若翩翩起舞的探戈，顺着转圈的惯性，膝盖微微弯曲，左手从腰际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就投掷了出去。
后退！
后退！
连续后退！
陈子洋的后退脚步轻快而敏捷，仿佛被飞行的匕首逼着后退一般，摄影助理拉拽着陈子洋后撤的脚步轻盈而快速，最后跟着匕首一起“撞击”到第三名雇佣兵。
轰！
正中眉心！
前一秒还在开抢扫射的雇佣兵，下一秒就直挺挺地往后倒下。
这次，陈子洋并没有上扬镜头，而是持续后退，镜头快速滑动，连续小碎步的繁忙就如同鸭子拍水一般。
不仅仅是移动，就连移动的速度和节奏也需要保持稳定，恍忽之间，人机合一，大脑和摄像机完全融为一体。
一直后退，连续后退，确定雇佣兵中刀的画面落在镜头构图左侧三分之一的黄金分割线之上才停下。
右侧，是雇佣兵直挺挺地站立，已经没有了生机，缓缓往后倒下，但机关枪依旧在轰轰轰地响动着。
左侧，远端则是死侍完成投掷动作的潇洒身影。
一左一右，完成构图。
画面之中，其他雇佣兵正在快速前冲，有条不紊的推进，将死侍包围，每一个位置、每一个走位，全部都是精心设计，宛若一副精美的油画，在眼前徐徐铺陈开来。
973 角角落落
调度。运镜。构图。
缺一不可。
另外，还有节奏。
一个细节与一个细节的叠加，最后构成整个画面，宛若正在以镜头为画笔进行绘画创作，泼墨挥洒。
陈子洋读不懂那些镜头的灵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板一眼地按照计划进行，一丝不苟地完成工作。
画卷，就这样徐徐铺陈开来。
那些垃圾、那些废墟、那些泥泞、那些色彩……还有，那些穿行其中的身影，每个角落都是一个构图。
尽管身影正在移动，但移动的线条却动态地交织碰撞在一起，演变成为一种创作，仿佛画卷鲜活起来。
陈子洋，聚精会神，明明没有什么剧烈运动，汗水却顺着脖子缓缓滑落，滚烫滚烫，但他依旧专注。
陈子洋，膝盖已经完全打直，保持站立，镜头继续对准雇佣兵脑袋的位置——
此时，雇佣兵倒下，同样的位置已经成为一个空镜，什么都没有。
但没有关系，后期制作会用鲜血盛开为花瓣的画面填充起来，穿过漫天花雨就能够看到进击的死侍。
静止状态。
只有陈子洋和摄影机处于静止状态，其他人依旧在按照计划移动。
这次，陈子洋终于隐隐约约地明白了陆潜所说的“节奏”，什么叫做镜头会呼吸？
因为陈子洋正在呼吸，他的移动、他的停止、他的视线、他的感知，赋予摄像机镜头勃勃的生命力。
通过镜头，他可以看到人物正在交织穿行。
此前，镜头移动，人物也移动，那么呈现出来的相对速度就是眼花缭乱的。
现在，镜头静止，人物依旧在移动，自然而然呈现出来的速度就放慢下来——
有种慢镜头的错觉，甚至能够将人物移动编织起来的网络尽收眼底。
这就是陆潜所说的构图和韵律吗？
但是，不能走神。
即使脑海里灵感迸发，此时也必须保持专注。
陈子洋，屏住呼吸——
镜头，短暂停止。
右侧的雇佣兵倒下之后，这一侧的轴线重心消失，尽管其他雇佣兵依旧在移动，但他们都不是焦点。
左侧的死侍持续前进，从画面远端来到左侧的三分之一黄金分割点，画面构图的重心就悄然完成转移。
耐心，稳定，等待……
意识到死侍“到位”之后，陈子洋开始转动身体，镜头跟随着死侍的前进方向顺时针转移，但转动速度稍稍慢一些，整个节奏落后于死侍，最后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就是死侍以“加速”的姿态冲向画面一分为二的对称中心点。
摄影助理察觉到陈子洋的转移之后，双手扶住陈子洋的腰部，以四分之一拍的速度沿着顺时针转动。
整个画面，就好像画卷卷轴缓缓铺陈开来一般——
死侍前方的景象，正在压缩，蜂拥而上的雇佣兵从不同路线交织前冲，包围死侍。
死侍后方的景象，正在铺陈，然后，就在此时：
一个身体吊着威亚如同导弹一般冲击过来，从拍摄现场来看，视觉效果一般般，但陆潜构建出来的电影画面却别有玄机。
通过现场拍摄和后期电脑特效的效果，最后飞过来的这个身体，应该如同子弹一般，顶着“画轴”前进。
也就相当于，这个身体将画轴推开，她的位置停留在自上而下三分之一的黄金分割点，而死侍的脑袋则停留在自下而上三分之一的黄金分割点，一上一下的错位，这样就能够呈现出一种视觉的错位：
好像这个身体推动着死侍前进一般，死侍右侧的前方画面也跟着身体的冲击快速铺陈开来。
正是因为如此，陈子洋和摄影助理的顺时针转动速率、死侍的移动速率、那个身体被炸飞的出现时机。
全部都需要配合，不容许任何偏差。
尽管整个镜头画面的重心在死侍身上，但左侧的“大场面”轻而易举就能够转移注意力，然后就可以看到死侍身后的战场。
那个身体，赫然是阿贾的头号打手天使灰尽，和死侍一样，同样是阿贾通过试验打造出来的变异人。
天使灰尽，此时和钢力士正面对上，结果被钢力士打飞，这才“出现”在死侍的画面里。
轰！
天使灰尽陷入一片尘埃之中，沸沸扬扬的尘土将整个画面填充起来，同时引发爆炸，周围的砖块尘埃纷纷掉落。
同时，死侍刚刚藏身的那辆废车也被气浪掀翻，隐藏在后面的音波弹头也跟着被显露身影。
音波弹头的后面，阵阵尘埃，若隐若现地可以看到钢力士的身影轮廓，但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打量，音波弹头就已经冲了出去。
远离钢力士、忽略天使灰尽，朝着前方散落在死侍周围的雇佣兵冲上去，如同豌豆公主一般的小小身影在汹涌尘埃之中看起来有些迷你。
显然，音波弹头和钢力士也有属于他们的战役，然后，死侍身后的小部分雇佣兵就分流，朝着音波弹头包围。
角角落落，细节制胜。
整个画面、整个战场，每一个局部都有事情正在发生，就好像真正正在上演的决战一般，没有人在旁边观战，也没有人在等待着挨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并且正在贯彻执行。
真实感，顿时就弥漫开来，甚至掩盖住了拍摄现场的虚假感，将所有人都拖拽进入战火之中。
然而，陈子洋的镜头没有时间再继续停留，来不及照顾钢力士和音波弹头的画面，跟随着死侍继续前进——
准确来说，陈子洋的站位没有移动，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依靠自己的上半身和摄影助理的转移，呈现出不同速率地转移扫描，却呈现出一个奇妙的视觉效果：
画卷，持续往前推。
就好像清明上河图一般，左侧的卷轴还没有看完，但右侧的卷轴又继续铺陈开去，然后视线就跟随着镜头继续探索右侧卷轴的尽头。
踏踏。
踏踏！
死侍，持续往前冲刺，朝着右前方的一名雇佣兵冲去，却没有再次杀戮，而是飞跃起来，踩着对方的膝盖，作为踏板，借力一跳，身形就已经跳跃起来，顺势用膝盖撞击对方的下颌，直接将身体掀翻。
膝盖。
废车。
集装箱顶。
三步三台阶，死侍就已经来到第一个制高点，借助自己上蹿冲刺的惯性，一个弯腰横砍、一个站立旋转，连续两刀精准打击就解决两个雇佣兵。
但是，这依旧没有结束。
整场戏，最困难的转折点，就在眼前。
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