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4 理性探讨
卫彻，直接惊呆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惊吓，但事实上，他再次惊呆了。
又又又一次。
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打开方式？
“但……但是！”
卫彻的心神已经完全被陆潜吸引。
从蓝鲸工作室的震撼到陆潜亲自传达出来的创意，始终在颠覆，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深入探讨，卫彻就已经无法控制地心神摇曳起来。
然而，关键时刻，卫彻依旧保持着一点点残存的理智，警告自己不应该如此轻而易举地就为之沦陷。
“你的意思是，一部电影能否上院线，不能直接判断，而需要电影拍摄完毕之后，由公司团队进行判断？”
“荒唐！”
“简直荒唐至极！”
说着说着，卫彻就激动起来，言语之间泄漏出些许情绪涌动，这样的小小细节就能够看出他的真性情了——
比起寒暄客套和社交礼仪来说，电影始终是卫彻的热情源泉，这才是卫彻唯一在乎的事情。
陆潜看着这样的卫彻，反而觉得鲜活起来。
不是他人口中的卫彻，不是保持距离的卫彻，也不是先入为主的卫彻，就是一个站在眼前为自己喜爱的电影据理力争的真实人物。
其实，陆潜没有说的是，规则是规则，但最后的评判是由人来完成的，这也意味着，情感必然产生偏差。
简单举例，卫彻导演的作品？江澄海导演的作品？陆潜导演的作品？
那么专业团队在评判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参考他们的履历表呢？怎么可能不考虑他们的导演能力呢？
人心，都是偏的，偏心偏心，那是因为心脏本来就是偏的，所以，即使这些导演拍摄出来的作品可能稍稍逊色一些，没有达到过去的水准，回声内部团队在评判的时候，也难免放宽标准，给予肯定。
所以，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却也没有那么复杂。
但是，陆潜并不准备这样告诉卫彻。
谈判，是这样的，丑话说在前面，后面的沟通与妥协，反而能够增进友谊；但一开始说得天花乱坠，后面再慢慢撕破脸皮，事情往往就变得糟糕透顶。
对蓝鲸影业和回声来说，他们没有足够的资本折腾和挥霍，所以，丑话先说，如果谈崩了那就不合作，这样才是更好的方式。
面对卫彻的怒火中烧，陆潜没有着急，始终不紧不慢，静静地等待卫彻将所有怒火全部宣泄完毕。
然后，这才开口——
“卫彻导演，那么你期待着回声怎么做呢？”
一句话，轻盈而简单，却让卫彻直接噎住了。
陆潜嘴角轻轻上扬，又重复了一遍。
“卫彻导演，回声是一个流媒体平台，你期待着我们怎么做呢？”
“导演前来拍摄电影，然后我们流媒体平台不播放，直接上大荧幕；又或者说，等大荧幕播放完毕之后，再上流媒体？”
“导演，我们不是做慈善事业的，我想，你对我们应该有些误会。”
卫彻能够听出陆潜话语里的讽刺，所有言语全部卡在喉咙里，狠狠地瞪了陆潜一眼。
陆潜根本不为所动，反正眼神又不能杀人，如果卫彻想瞪，就让他多瞪几眼好了。
“当然，回声和入宅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们依旧相信电影是应该属于大荧幕的，我们正在做出一些尝试。”
“希望能够在流媒体实现自身盈利以及保证电影能够展现最大魅力之间，寻找到一个平衡点。”
“所以，正如我刚刚所说，电影拍摄完毕之后，制作团队和我们团队展开讨论，最后商量出一个方案。”
卫彻眉头紧蹙，依旧不相信陆潜的方案能够成功。
陆潜也不介意，卫彻和苏长亭的反应如出一辙，他们都是真心喜欢电影的人，陆潜宁愿和他们打交道。
至少，比起那些利益至上的商人们，卫彻和苏长亭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当然，并不是说他们比较好骗的意思，而是他们依旧相信梦想，他们依旧愿意相信一切不切实际的方案。
“流媒体和院线放映周期的排列组合，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篇章，归根结底的最后目的，还是希望观众能够喜欢电影。”
“同时，观众们也能够意识到，有些电影终究还是应该属于大荧幕，有些电影则不是。”
“同样都是电影，也并不意味着它们全部都是一样的，电影和电影之间也有着巨大区别。”
陆潜希望卫彻能够冷静下来，透过现象看本质。
其实，陆潜和卫彻、苏长亭他们一样，都是热爱电影的。
卫彻依旧保持着警惕，不断告戒自己，不要被黑名单和蓝鲸工作室这些华丽的表象迷惑，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看着陆潜，卫彻的眉毛完全打结在一起，难舍难分，就好像热恋之中的情侣一般，然后，摇摇头表示否定。
“但是！”
“如果观众知道这部电影会上流媒体，那么他们肯定不会前往电影院，他们可能就耐心等待流媒体上线。”
“这对于电影票房、对于院线经营来说，肯定是一个沉重打击。”
或早或晚，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确定一部电影即将登陆流媒体，普罗大众肯定倾向于通过流媒体观看——
省钱，这是一方面，想象一下，只需要付费订阅回声，就能够源源不断地免费观看成千上万的原创作品，从长远来看，这必然比前往电影院掏钱付费要来得划算，因为这就是流媒体留住付费用户的方式。
省时间，这是另一方面，移动端的崛起正在全面压缩电影院、实体书、唱片等等实体产业的生存空间，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原因，方便、快捷、轻松，如果可以在自己手机上观看，那又何必前往电影院呢？
所以，从表面来看，陆潜的构想天花乱坠，但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一周也好，三个月也罢，只要观众确定电影能够在流媒体上观看，前往电影院的意愿就会被进一步削弱。
卫彻，还是保持了冷静，这也是他排斥流媒体的重要关键。
陆潜并不意外，也不慌乱。
“呵呵。”
不仅没有，而且陆潜还轻笑出了声。
“卫彻导演，你认为没有流媒体，电影就能够依旧繁荣吗？”
“当然！”卫彻撞墙式的回应，有些赌气成分，他不想在陆潜面前弱了气势，但说完之后，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
所幸，陆潜并没有嘲讽卫彻的天真。
1005 时代洪流
“卫彻导演，你认为没有流媒体，电影就能够依旧繁荣吗？”
“当然。”
一来一回，撞墙式的回答，却因为太过坚定也太过决绝，反而没有真实感，就连卫彻自己说完之后，也有些心虚——
不是因为他不相信自己的回答，而是因为他没有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
于是，在陆潜的眼神注视下，卫彻眉毛完全打结扭曲在一起，保持扑克脸，拒绝露怯，倔强地梗着脖子，双手盘在胸口，摆出一副防御姿态，有些赌气的意思。
陆潜没有讽刺卫彻的天真。
因为从这一点来说，陆潜和卫彻一样，他们始终保持着一股纯粹而简单的热忱，所以，不仅没有冷嘲热讽，而且依旧保持着耐心。
毕竟，卫彻并没有直接掀桌转身离去，也没有破口大骂截断对话，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沟通依旧在进行。
这是好事。
“卫彻导演，其实在流媒体崛起之前，电影就已经显露颓势了，整个时代的脉络，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网络的全面崛起，让人们的生活节奏变快，越来越浮躁越来越焦虑，静下心来审视一个事物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以前，没有什么休闲娱乐方式，我们可以坐在家里，静静地呆一个下午，就为了阅读一本大部头小说；但现在，愿意这样做的人越来越少。”
“一来，娱乐方式越来越多，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二来，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已经被洪流推着前进；三来，信息海洋越来越汹涌，每天每天需要消化的信息太过庞大也太过复杂。”
“种种原因下，简单的、快捷的、轻便的事物，正在塞满生活的角角落落。”
“事实上，现在人们的生活已经越来越碎片化简单化娱乐化，这是一个整体趋势。”
卫彻，有些错愕。
因为陆潜寥寥数语勾勒出来的画面景象，着实太过恢弘也太过浩瀚，以一个项目为出发点，窥探整个时代？
这……
这是不是口气太大了一些？
但卫彻，并不排斥。
还有人记得“社群”吗？
“社群”，聚焦社交网络的全面崛起，其实卫彻在电影里就捕捉到一个关键，利益至上，这已经成为社会核心。
所以，电影就有一句非常着名的宣传标语，“你需要树立一些敌人才能够得到五亿的好友”。
卫彻，准确把握到了时代的脉络，现在，又在陆潜的话语里，更进一步，窥探整个网络时代背后的泡沫。
重点就在于，卫彻明白，陆潜是正确的。
“超级英雄电影的全面崛起，就是时代缩影的一个侧面，不是全部，但确实能够看出其中的一些影响。”
“人们，正在逃离电影。”
“观看超级英雄电影，是一种娱乐一种释放一种寄托，更重要的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法，所以他们不在乎超级英雄电影是否正在成为粗制滥造的主题乐园。”
“不要忘记了，主题乐园依旧是无数家庭最喜欢的场所。”
“电影的颓势，并不是因为流媒体，而是因为人们缺少足够耐心，他们没有办法花费两个小时看一部电影，而且这部电影可能还需要思考需要动脑，这可能会杀死他们。”
一句小小的调侃，陆潜的嘴角轻盈地上扬起来。
卫彻却笑不出来。
因为陆潜所说的这些，不仅仅是“社群”而已，其实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提起，也就是电脑逐渐普及、科技高速发展以来，科学家们、社会学家们的担忧。
一方面，是对人工智能的恐惧。
一方面，则是对人类过于依赖智能的恐惧。
于是。
在科幻电影里，当人们构想未来世界的终极发展，人类形象往往都是脑袋越来越大、四肢逐渐萎缩，因为生活里的方方面面都能够通过智能机器人实现，以至于人类的生理机能退化，完成全新的进化。
人类，正在越来越懒，充斥着越来越多便捷化、简单化、智能化的东西，代替自己思考。
比如写字，当年轻一代习惯电脑键盘和手机短信之后，手写体就变得越来越稀少，以至于忘记如何写字。
比如阅读，网络时代全面发展之后，年轻人甚至慢慢开始放弃用眼睛阅读，而是改为用耳朵倾听文字。
这些，全部都正在发生，尽管社会学家们一直在呼吁人们应该保持清醒，重新珍视那些被人们当作理所当然的基础生活能力，避免到最后，就连呼吸都需要机器的帮忙，但滚滚时代洪流就这样呼啸而过——
那些声音，转眼就被吞噬。
有人在乎吗？
没有。
甚至于，人们还会朝着那些声音，“不懂得变通”、“被时代淘汰”等等等等。
那么，电影也是如此吗？
陆潜的话语，恰恰就抓住了一个重点：
一来，娱乐方式的多样化，电影的地位已经不同。
二来，生活方式的改变，同时也改变人们对电影的看法。
这些，全部都和流媒体无关，而是一直以来电影行业讨论的焦点。正如陆潜所说，在流媒体兴起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娱乐至死”，这句话已经人尽皆知，甚至正在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但很少很少有人知道，这句话的最早起源，其实是探讨电视的崛起，当电视机走入千万家并且成为日常娱乐手段的时候，担忧就已经兴起。
也就是说，娱乐至死，并不是网络泡沫文化底下的一个全新现实。
而电视机的存在历史，也已经即将满百年，在那之后，电脑、网络快速崛起，电影产业全面繁荣，一步一步将曾经关于电视“娱乐至死”的担忧推向全新高度，然后，流媒体应运而生，顺应时代的趋势。
也许，他们曾经熟悉的“娱乐方式”也都将离开历史舞台，电视、电影、乃至于电脑，也将如同低俗小说、体育杂志、严肃报纸一样，被淹没在故纸堆的尘埃之中，成为人们查阅资料时阅读到的一行小字。
道理，卫彻全部都知道，但他还是无法接受。
“所以你的意思是，流媒体是顺应时代的产物吗？”
陆潜非常干脆地点点头，“是的。”
卫彻：……
因为太过理所当然也太过斩钉截铁，以至于卫彻直接被噎住，怒火又再次翻滚起来——
人类，最擅长自欺欺人的一种动物。
哪怕事情就摆在眼前，也选择性的忽略，然后依旧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除非等到真正的当头棒喝。
卫彻拒绝相信，下意识地，就想要否认，就想要反驳，就想要抗拒。
1006 飞蛾扑火
人类的一个弱点就是，普遍容易缅怀过去。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也不是次次都如此，但不可否认的是，许多人许多时候都喜欢缅怀过去。
为什么？
因为未来太遥远、现在太残酷，一切，都是无法掌控的，只有过去，过去不一样，那是自己唯一能够百分之百确定的，曾经的辉煌、曾经的迷茫、曾经的光芒、曾经的灰暗，全部都能够由自己掌控。
缅怀过去，反反复复品味怀念那些成功，然后假设那些失败不曾发生的话现在的自己又会是一番不同光景。
下意识地，卫彻就想要拒绝想要否认陆潜所描绘的现在和未来，他只是想要抓住过去，牢牢地紧握。
如果流媒体真的就是未来，那么卫彻不想要走进那个未来。
“荒唐！”
卫彻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陆潜。
这次，陆潜没有给卫彻爆发的机会，他又继续说到。
“但是，我也是导演，我也是大荧幕拥护者，我也喜欢电影院，更重要的是，我喜欢电影。”
“我相信电影是一种娱乐艺术，娱乐大众是非常重要的职责；但同时，我也相信电影远远不止于此。”
“即使时代前进，即使科技更迭，电影也依旧能够占据一席之地，并且成为一种源远流长的艺术形式。”
卫彻，嗤之以鼻，“所以你创建了回声？”
陆潜没有否认，“对，所以我创建了回声。”
卫彻：……再次被噎了一次。
卫彻有些憋屈，瞪了陆潜一眼，“你这是故意的，对吧？”
陆潜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满眼都是真诚，比起语言来说，表情和神态的回应就要显得柔和了许多。
卫彻嗤之以鼻，哼了一声，转移了视线，但终究没有再继续反驳抬杠下去，默默地用肢体语言表示抗议。
卫彻，又在继续扮演“卫彻”，在社交场合里，遇到挫折或者冲突的时候，他总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应对。
看着卫彻，双手抱胸，做出防御姿态，以肢体语言表示抗拒，不仅固执，而且强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我正在生气不要招惹我”的气息。
普通人看到，应该都会保持距离。
但陆潜眼底却流露出一抹笑容，他们的沟通对话还没有结束呢。
“在我看来，时代的洪流是一个趋势，也许可以改变，也许不行，但至少我应该做出一些调整。”
“在回声平台上，’电影感’评分就是一次尝试。”
“通过回声，我希望告诉每一位观众，同样都是娱乐，同样都是放松和享受，但打开方式也有区别。”
陆潜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你看，当我们刷短视频的时候，三五分钟就过去了，但越刷越短、越刷越快，同时，快感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刷完之后的空虚感，几乎就将自己吞噬，我们以为自己在放松在娱乐，然而压力却越来越大。”
“然后，越来越浮躁、越来越焦虑，重点是，我们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还嚷嚷着，我明明放松了呀。”
“问题，就在这里，仅仅依靠短平快的方式来调动快感，这种方式无法持续太久，只会滋生出一个虚无的黑洞。”
卫彻，被吸引住了，他必须承认，陆潜的切入视角完全打破了他的认知，打开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
这是他不熟悉的领域，因为他一直在拒绝那些短视频，但社交网络和现实生活充斥越来越多短视频，然后就这样将他们的生活分解成为支离破碎的无数碎片，他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世界分崩离析。
束手无策。
陆潜的话语，是卫彻熟悉的方式，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他的心神，即使他内心依旧是拒绝的，但还是拉长了耳朵。
话语，慢慢地开始在脑海里萦绕。
“当然，我不认为自己能够改变时代，除非直接把网络全部取消，一夜回归原始社会？”
说着，陆潜自己就轻笑了起来，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紧张，而且非常放松。
“但是，我可以做出一些尝试。”
“通过回声，我想告诉每一位用户，有些作品，在流媒体欣赏一下就可以了，因为追求的就是短暂的逃避和释放；有些作品，却必须进入电影院才能够真正享受到本质。”
“其实，电影院也是一个逃避一个庇护所，一个天堂，但区别就在于，当我们置身于电影院的环境里，从视觉到听觉传递出来的感受，真正能够让我们沉浸下来，感受到影像背后的本质，真正地逃离生活。”
“卫彻导演，我现在依旧记得，当年观看’格斗俱乐部’的时候，一种沉浸的体验，语言根本无法形容的美妙，在那一刻，我愿意相信我和主角是一样的，身体里的负面能量全面释放，那才是真正的享受。”
“还有，真正的释放。”
陆潜，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睛明亮地看着卫彻，由内而外绽放出来的自信满满，令人不由就投去视线。
“我不想说电影是什么高雅艺术，折射人间百态、引发哲学沉思、反映社会问题，一个高不可攀的存在。”
“我会说，电影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娱乐，有高雅也有通俗，有轻盈也有沉重，各不相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准备好好享受电影，那么电影确实拥有更好的享受方式，也许是普通人都能够直观欣赏的一种普世艺术。”
“这就是我希望通过回声传递的消息。”
轻盈，简单，但话语透露出来的恢弘蓝图，却如同一个美好到没有真实感的梦境，徐徐在眼前铺陈开来。
卫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毛已经解开了死结，完全舒展开来，眼睛深处闪烁着惊讶和赞叹的神色。
陆潜三言两语之间描绘出来的景象，着实太美好也太恢弘，充满了神秘和光明，散发出无穷的魅力。
其实，卫彻也知道，理想都是美好的，现实都是骨感的，通过想象和语言描绘出来的世界往往是绚烂而多彩的，却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一戳就破。
但是……
尽管知道这一点，也还是忍不住跟着心潮澎湃、心旷神怡起来。
噗通。
噗通！
卫彻能够清晰地听到心脏撞击耳膜的声响正在逐渐放大，似乎正在慢慢脱离胸膛的控制，被吸引着飞翔前冲，几乎就要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地，不管不顾地冲撞出去，以至于身体也跟着悄然前倾依靠。
哪怕是海市蜃楼，也还是心驰神往。
1007 不止如此
飞蛾扑火，就是这样一回事，明知道那跳跃的炙热火苗可能将自己焚烧殆尽，却也依旧控制不住自己。
那股狂热，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卫彻现在也是如此。
陆潜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卫彻表情的细微变化，看来，卫彻已经被说服了。
但陆潜没有得意洋洋、欣喜若狂，而是保持着语速和语调，继续说到，“说服卫彻”，对陆潜来说还是不够。
“流媒体很好，非常好，未来也将在人们生活里扮演重要角色，但这并不意味着，流媒体和电影之间是水火不容的。”
“二者，可以并存。”
“就好像电视、电脑、电影，这些不同媒介的影像播放方式，都已经共存了如此之久。”
卫彻下意识地就想说，流媒体是不一样的。
但才刚刚张口，脑海里的思绪就紧急刹车。
认真想想，卫彻意识到，流媒体真的那么不同吗？
未必。
短暂的一个欲言又止，然后卫彻就听到陆潜的话语延续下去。
“一直以来，我们拥有一种偏见，剧集终究是比不上电影的，因为剧集的篇幅就决定了，剧本占据更多比重，留给导演的发挥空间有限，所以剧集不讲究视听体验，而应该侧重剧情和人物。”
“但现在，我们也慢慢意识到这种想法的傲慢和狭隘。”
“当然，如果制造一套一百集乃至于两百集的剧集，我们肯定没有办法重视视听，且不说时间的消耗，费用可能就将拖垮一家制作公司，但我们一年拍摄制作一部十集的剧集，为什么不能重视试听呢？”
说到这里，陆潜主动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向卫彻。
卫彻马上就意识到，陆潜下面应该就要说“纸房子”了，毕竟，入宅当初就是以他的名号宣传这套剧集的。
卫彻有些无奈，轻轻摇了摇头，“我就执导了三集，三集！”
陆潜眼底的笑容流淌出来，“所以，卫彻导演以那部作品为耻吗？”
卫彻：……
陆潜撇了撇嘴，“就我个人而言，非常非常喜欢那套剧集来着，我觉得，卫彻导演的剪辑风格依旧犀利。”
卫彻现在意识到了，陆潜这家伙，信手拈来的调侃就不会停歇，自己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闭上嘴巴。
卫彻无语地看着陆潜，一言不发，那表情就好像在说，“所以呢？你准备跪下来膜拜吗？”
那表情，绘声绘色，完全没有卫彻平时的冷脸模样，反而有些可爱，这让陆潜肆无忌惮地欢笑了起来。
“哈哈！”
“卫彻导演，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看，这些年，从’崩坏’到’刑警双雄’，再到’纸房子’和’王座’，制作越来越精良，试听语言和镜头调度扮演的比重也持续上升。也许，剧集依旧无法和电影相媲美，但用拍摄电影的方式来拍摄剧集正在成为一种全新文化现象。”
“电视导演和电影导演的界限，正在渐渐模湖化。”
“我们必须承认，剧集的创作空间正在越来越自由、越来越开放，这也使得越来越多导演和演员开始涌入电视行业。”
“流媒体的登场，不应该是世界末日，而应该是将电视与电影杂糅起来的一次全新尝试。”
这句话，并不是为回声维护，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卫彻：满脸嫌弃。
如此话题，卫彻根本就不想回应——
没有鄙夷剧集的意思，但剧集、戏剧、电影，这根本就是三种不同艺术表现形式，它们都有自己的优点，却没有必要将三者摆放在一起比较。
关于陆潜的异想天开，卫彻就连膝盖都在竭尽全力表示排斥。
卫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和焦虑已经完全舒缓下来，连带着，表情和仪态也都跟着放松下来。
不需要太多表情，眼神的一来一往之间，就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情绪。
如果江澄海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应该会下巴脱臼——
他认识卫彻这么多年，也没有看到卫彻如此放松如此鲜活的表情，但在陆潜面前，卫彻却做到了？
他们确定今天才是首次见面吗？
看着卫彻满脸嫌弃的表情，陆潜不仅没有抗拒，而且还稍稍靠近一些，神秘兮兮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卫彻导演，流媒体也就意味着，不需要考虑收视率、不需要考虑广告收入，只需要考虑订阅用户即可。”
不知不觉地，卫彻的身体也跟着前倾，注意力再次集中。
“具体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很简单，我们什么作品都能够制作也敢于制作，因为广大的订阅用户，不同作品总是能够覆盖到一小部分群体的。”
“当然，我必须承认，流媒体也需要赚钱，所以点击率高的那些作品类型，后续可能会投入更多制作；同样，点击率高的作品也应该容易得到开发续集的机会，这都是客观存在的。”
“但回声对我来说，始终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平台，我期待着更多独立电影、艺术电影、邪典电影能够得到机会。”
卫彻瞪圆眼睛，仿佛受到惊吓的兔子，“你确定？”
陆潜点点头给予肯定。
“这些电影，即使选择艺术院线发行上映，他们的覆盖群众面依旧非常有限。”
“而且，艺术院线往往都在大城市，那些小地方的影迷们也无法被覆盖。”
“如果他们能够登上回声的平台，就意味着他们能够被看到，听到更多声音，同时也得到更多机会。”
“另外，对观众来说也是好事，因为他们能够欣赏到更多不同类型的作品，打开眼界。”
“我认为这不仅仅是双赢。”
“回声试图证明的一件事就是，那些所谓独立电影，受众面，真的那么窄吗？”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卫彻，一听就明白，因为他就是此类典型“受害者”之一：
从“七”到“格斗俱乐部”，卫彻一直饱受困扰。
当年，这两部作品上映的时候，被骂得狗血淋头，特别是“格斗俱乐部”，遭遇铺天盖地的差评和吐槽。
票房数字，惨不忍睹。
“怪物3”之后，卫彻沉寂了三年；“格斗俱乐部”之后，卫彻又沉寂了三年。
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
“七”和“格斗俱乐部”进入录像带市场，小众影迷们、资深影迷们渐渐发现这两部作品，如潮赞誉来袭。
慢慢地、慢慢地，越来越多人为这两部电影伸冤抗议，作为“黑暗邪典”作品，依靠口口相传的方式传播扩散开来。
后来，在整整十年时间里，这两部电影备受影迷追捧，并且经过时间沉淀，终于绽放出万丈光芒。
甚至卫彻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试图超越自己这两部作品的巅峰，一直到“社群”的出现才扭转了局面。
对于陆潜的话语，卫彻感同身受。
1008 电光火石
如果没有录像带市场，“七”和“格斗俱乐部”进入院线之后，就将被彻底埋没，可能再也没有人能够发现。
换而言之，也就没有现在的卫彻了。
也就是说，卫彻最为信任最为仰仗的院线，也有着自身的局限，并不见得适合所有作品，大荧幕也有局限。
那么——
换一个角度来看，如果流媒体打破大荧幕的局限、打破院线的地域限制，更重要的是，打破商业束缚，给予独立电影、艺术电影、邪典电影一个展示平台，那又会发生什么呢？
卫彻，无法控制地心潮澎湃起来。
卫彻相信陆潜的话语，不仅相信，而且五体投地。
尽管卫彻一再告诉自己，不要被这些表象所欺骗，应该看行动，否则，言语再天花乱坠也都是虚的。
但卫彻愿意相信陆潜。
一种直觉。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但陆潜的真诚与直率，在面对面的交谈中，说服了卫彻。
陆潜，目光清澈而明亮，始终直视卫彻的眼睛，没有闪躲没有回避，由内而外传递出来的力量是如此凝练而真实。
“所以，我们的重点就在于，源源不断提供原创作品，尽可能覆盖更多订阅用户，特别是资深影迷们。”
“至于题材、类型、风格等等都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至少不是最重要的。”
“也许——我是说，也许，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我们经营了一年两年以后，意识到这一套可能不管用，结果我们还是必须回到现实，开始制作更多迎合市场的作品，然后和其他大型电影公司一样，泯然于众人。”
“但是，我想要尝试看看，哪怕只有一年两年，我也想要尝试看看。”
诚实，率真。
陆潜没有否认自己的“理想主义”，他也不确定回声的构想，是否能够成功，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也许他们会成功，也许不会。
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陆潜已经做好尝试的准备，回声，已经迈出坚定不移的第一步。
卫彻无法控制地心潮澎湃起来，他喜欢陆潜描绘出来的蓝图景象，哪怕飞蛾扑火，也想要尝试看看。
卫彻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那时候，无法无天、没有胆怯、没有恐惧，怀抱着一腔热血就埋头前冲，只是为了“一个可能”——
用任何一点点理智思考都知道难以实现的一个可能，但是，年轻就是资本、青春就是筹码，他们就这样横冲直撞，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微弱几率，头破血流、粉身碎骨。
然后，卫彻就创作出了“七”，又创作出了“格斗俱乐部”。
在兰川兜兜转转这些年，尽管卫彻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和信念，但他再也找不回曾经那个无知无畏的自己。
一直到此时此刻，灵魂深处那个沉睡的孩子，似乎又苏醒了过来。
现在，卫彻终于能够确定，回声和入宅是两回事。
原因很简单。
因为陆潜。
一个“陆潜”的存在，就定义了本质的不同。
卫彻意识到，这个发现非常有趣——
以前，他认为回声唯一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拥有陆潜，但是，所以呢？他并不认为陆潜有什么特别的。
此刻，他相信回声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陆潜，因为陆潜的个人魅力和信仰赋予回声一个全新的灵魂。
所以，原来愚蠢的始终都是他自己？
卫彻的嘴角轻轻上扬起来。
但陆潜没有读心术，他没有能够确定卫彻想法的改变，所以，他还是需要继续说完。
“有些作品，应该在流媒体上观看；但有些作品，则注定属于电影院大荧幕，不同的娱乐方式到来不同的感受。”
“卫彻导演，仅仅依靠我的一张嘴，没有人愿意听这些大道理，枯燥无味。”
“也就是你这样的业内人士，愿意侧耳倾听，但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这些理论和构想没有任何意义。”
“网友们甚至就连五分钟看一部电影的简介视频可能都没有耐心看完，以至于现在社交网络开始流行三分钟看一部电影，更何况是倾听这些东西呢？”
“但是，真正投入实践之后，让观众们自己去听、去看、去体验、去感受，自然而然就能够明白了。”
蓝图，完整呈现。
呼。
卫彻长长吐出一口气，其实，他已经完全站在了陆潜的那一边，但也恰恰因为如此，想法越来越多。
卫彻有一个担忧，“可是，他们不愿意呢？”
就好像他刚刚说的：
普罗大众都是懒惰的，如果可以在自己手机上观看，他们又怎么可能愿意不远千里地跑到电影院去看呢？
陆潜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卫彻导演，如果我们已经做出如此多努力，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兴趣的话，那么我相信，不管是否有流媒体，他们都不会前往电影院的，你说呢？”
卫彻：……
认真想想，然后，哑然失笑。
轻轻点头，卫彻表示了赞同。
“好。”
卫彻说。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陆潜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朝着卫彻投去疑惑的视线。
“我说，好，我们一起合作吧。”
陆潜，喜上眉梢。
他原本以为，还需要花费一些功夫。
毕竟，卫彻在兰川兜兜转转大半年，依旧四处碰壁、一无所获，不仅因为电影公司挑剔，也因为卫彻挑剔，合作谈判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现在才刚刚见面谈了不到三十分钟，居然就已经敲定了？
这算是电光火石的程度了吧？
卫彻注意到陆潜的表情，抬手示意，“先合作一部剧集看看。”
果然，还有转折。
“我准备用拍摄电影的方式来完成这套剧集，然后我们一起看看最后呈现出来的质量，回声的专业团队给予什么意见？这样，我才能够对你们有一个判断，然后再决定是否继续合作电影项目。”
卫彻依旧保持了理智，同时也保持了他的挑剔和麻烦。
也许，他又重新找回了十八岁的热情和疯狂，那种飞蛾扑火般的冲动，但他终究不再是十八岁了。
不仅不是，而且已经年逾半百。
精神层面上，他找回了青春的热血；但现实层面里，他的灵魂历经沧桑之后，再也没有那股不管不顾的冲动和激情了。
如此说来有些悲伤，但也是客观事实。
不管如何，卫彻准备尝试看看，这就已经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今天就能够进展到这一步。
合作，是合作，但怎么合作，则是另外一回事。
1009 讨价还价
卫彻答应合作了，但只是一套剧集，就和当初入宅一样。
对此，陆潜并不意外。
准确来说，这样的卫彻，才是传闻里那个又挑剔又难搞的卫彻。
但是，陆潜轻轻摇了摇头，“卫彻导演，这样对我们来说，并不划算。”
“你准备用拍摄电影的方式来完成剧集，那么，谁掏钱呢？”
“我们。”
“假设每集预算五百万、甚至一千万、两千万，呈现电影质感的那些支出，全部都由我们来掏腰包，但结果就只得到一套剧集？电影项目悬而未决？”
“卫彻导演，你觉得这笔交易，我们会轻易答应吗？”
卫彻也有些嘴软，因为他知道陆潜是正确的。
但卫彻依旧有着他的坚持，“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卫彻……还是卫彻，难怪此前在兰川兜兜转转了那么久也依旧没有一个头绪。
陆潜倒没有生气，而是轻笑了起来，“卫彻导演，谢谢你没有直接拂袖而去，这还算是给了我一点面子。”
卫彻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不自在地闪躲了一下眼神，但依旧拒绝妥协。
陆潜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回到正题来，“我理解卫彻导演的担忧，合作制作剧集，其实就和你之前和入宅的合作一样，一种尝试、一种探索，但同时，你又能够保持自己导演的坚持，不会影响你的形象。”
卫彻的心思，完全被陆潜看透。
简单来说，在卫彻看来，如果他和回声拍摄电影的话，那么就和江澄海一样，“招安”的帽子就摘不掉了。
卫彻还是希望先尝试制作一套剧集看看，特别是回声对于“电影感”的评价，他想要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
进可攻退可守。
反正，卫彻现在手头的项目，远远不止一个两个，甚至就连剧集也有三个项目，尝试看看也没有损失。
声誉方面，也没有影响，反正和入宅合作过一套剧集，再和回声合作，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一个选择。
完美！
但重点在于，陆潜同意吗？
不。
显然不。
“卫彻导演，你觉得，我花费如此大功夫，说服了江澄海导演，然后又将正在后期制作的电影项目放在一旁，专程和你坐在这里花费如此多时间，说服你，这是为了什么？”
陆潜，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意味深长。
卫彻微微愣了愣，“希望为全新流媒体宣传造势，依靠我们的名望和声誉拉动订阅用户？”
尽管是疑问句，但话语非常笃定——
如此简单的问题，难道陆潜还要否认吗？
陆潜没有，他点点头给予了肯定。
看到陆潜的表情和动作，卫彻就愣了愣，既然陆潜如此简单就承认了，那为什么还要提出如此简单的问题？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陆潜展露一个笑容，“卫彻导演的认知是正确的，那么，卫彻导演也应该同样意识到，回声是刚刚兴起的，我们恰恰需要制造广告效果，江澄海导演也好，你也罢，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是一个宣传点。”
“那么，这也意味着，不管你说什么，人们都会将你和回声捆绑在一起看待，这和入宅当初是一样的。”
“重点就在于，入宅已经发展了三年，我们回声刚刚成立，现在的情况也不同了，人们对流媒体的看法也正在发生改变，所以，即使你坚持，你只是和我们合作一套剧集，对其他人来说，你也是被招安了。”
卫彻：……
“卫彻导演，当你看到江澄海导演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礼貌，对吧？”
卫彻看着陆潜完美的嘴角弧度，心底微微刺痛了一下，“我可以骂粗话吗？”
“哈哈，可以，当然可以。”陆潜欢快地大笑起来，“任何粗话都可以，但是，卫彻导演，我的条件没有商讨余地。”
“一套剧集，一部电影，这就是签约条件。”
“但是，相对应地，回声不会插手制作，甚至不需要我来挂名制作人，我相信你自己就能够应付得来。”
“剧集的话，具体成本预算，我们可以再商量，但我同意，我们以拍摄电影的方式来制作，而且我希望，卫彻导演不要只执导三集了，如果可以的话，整个剧集从头到尾全部由你来执导，那就再好不够了。”
“电影的话，你将整个企划桉以及预算提交上来，如果你需要我来亲自审核，没有问题，我可以着手。”
燃文
“其他的，我这里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比不上实际行动，对吧？不如，就让我们由事实说话。”
“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对于电影的题材和类型，回声都不会插手，卫彻导演可以自由拍摄自己感兴趣的作品。”
“老实说，这些年一直没有看到导演的作品，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个遗憾，我也非常期待。”
洋洋洒洒。
一鼓作气。
陆潜没有给卫彻太多反驳和调整的空间，直接就将所有条件全部罗列在桌面上。
卫彻有些愣神，慢了半拍，不由就轻轻摇了摇头，“讨价还价的谈判，不应该是这样的，陆潜导演，你没有给我留下还价的余地。”
陆潜眼底流露出一抹浅浅的光亮，“我以为，我们刚刚进行的漫长对话，就是讨价还价。”
如此笃定又如此从容，陆潜似乎相信，卫彻不会拒绝——
原因很简单。
卫彻的眼神和表情已经出卖了他，在进入谈判之前，卫彻就已经“点头”了，所以，他也丢掉了谈判的筹码。
当然，另一方面来看，陆潜所说的也是事实，他已经给予卫彻最好条件，他并不认为还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卫彻看着陆潜自信满满的表情，他也意识到，大势已去，自己的情感、理智和内心，全部都已经做出了一致决定。
但意识到这一点，卫彻还是有些别扭，“当初，你也是这样说服江澄海导演的吗？”
“哈。”陆潜欢快地笑了起来，“不，我和江澄海导演聊了几个小时电影，纯粹就是一些电影制作的专业内容。”
卫彻长叹一口气，“看来，我也和他一样，都被招安了。”
尽管已经点头，但内心的别扭，一时半会也还是转不过来。
陆潜轻轻摇了摇头，“不，卫彻导演，你应该这样想，你和江澄海导演一样，你们选择了一次冒险，为梦想做一次冒险，可能失败可能成功，但比起结果来说，更重要的是，你们依旧相信梦想这件事。”
“这，才是最重要的。”
卫彻，瞠目结舌，愣愣地看着陆潜，想了半天就憋出一句话来，“你确定是导演，而不是什么邪/教头子吗？因为你真的非常适合。”
1010 一块蜜糖
“哈哈！”
陆潜，心情敞亮敞亮。
从江澄海到卫彻，越来越多优秀的顶尖导演加入回声，他们的名望对于市场宣传来说是一剂强心针，但对于陆潜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他们的加盟证明了回声的出色，这也将成为吸引蚂蚁的一块蜜糖——
接下来，越来越多创作者应该愿意选择相信回声。
从编剧到导演再到制片，当他们寻找投资对象的时候，当他们寻找合作平台的时候，回声就会进入视线。
江澄海。卫彻。陆潜。候晓川。兰晨。
等等等等。
这一系列名字所带来的宣传效应，远远比挥舞着一张支票更加具有说服力，毕竟流媒体依旧算是新生事物。
比起金钱的冲击力来说，专业形象和艺术涵养往往更加具有吸引力，没有人愿意被指责“沾满铜臭味”，哪怕人人都在为五斗米折腰，但真正被指出来的时候，艺术家的傲骨和清高也还是会在胃部燃烧。
所以，回声的发展，走在正确的轨道上，一步一个脚印，尽管缓慢尽管艰难，但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卫彻导演，谢谢夸奖。”
卫彻：？？？
“如此形容类比，潜台词就是，我是一个充满魅力的人，信手拈来之间就能够说服他人，乃至于迷惑他人。这是称赞。”
卫彻认真想想，居然无法反驳，“难怪人人都说你是一个魔鬼。”
“谢谢夸奖。”
卫彻看着陆潜，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所以，你就不关心一下具体项目吗？即使你说回声不会插手，但你至少应该了解一下，我到底在兜售什么吧？虽然说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但也不是每个作品都能够成功的。”
卫彻，是一个老实人。
比较起来，陆潜就狡猾许多了，比起作品质量来说，回声现在更需要的是江澄海和卫彻他们的名声。
所以，作品砸了，其实也就砸了，没有关系。
但陆潜不会这样说出来，而是保持微笑，“看看我，因为卫彻导演的合作，欣喜若狂，忘记了这件事。”
卫彻满脸嫌弃，“场面话就没有必要了，我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陆潜欢快地笑了起来，被当面吐槽也不介意，“所以，卫彻导演希望拍摄的剧集，到底是什么题材呢？”
卫彻翻了一个白眼，但还是没有拒绝，“在多年前，我拍摄了一部聚焦连环杀手的侦探电影……”
“十二”。
电影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一个连环杀手，在城市里先后谋杀了八个人，每次作桉之后，他/她都会寄送一个谜题前往警方和媒体，将所有线索隐藏在谜题里，挑衅警方：
“你们就是抓不住我”。
这件事，越闹越大，但重点就在于，警方确实无法侦破谜题，也无法抓住罪犯，甚至就连嫌疑人都没有。
一直到现在，真实桉件的真凶也依旧没有被逮捕。
“十二”，就是围绕这个真实桉件展开。
对于许多喜欢卫彻的影迷来说，“十二”是令人失望的，因为略显缓慢沉闷，没有高潮没有爆点也没有血浆，一直到电影结束，桉件也没有侦破——
留下一个未解之谜。
然而，经过多年沉淀和发酵之后，难以置信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十二”在资深影迷和专业人士之中得到越来越多肯定，甚至超过了“七”和“格斗俱乐部”，成为卫彻最备受肯定的一部作品。
因为电影的视听语言堪称完美，将画面、景象、台词与人物的内心、困境、变化完美无缺地杂糅在一起。
电影真正关注的，不是桉件真相本身，而是一个真相所带来的困扰和压迫，当那个谜题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无形压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未知的、悬疑的、紧迫的，改变着桉件息息相关每个人的命运。
不仅是受害者，还有警方调查人员，还有媒体记者，没有人能够例外。电影将“真相”的力量，完美呈现。
遗憾的是，因为缺少一个“爆点”，对于普罗大众来说，“十二”的认知度和流传度都远远比不上卫彻其他作品，甚至很多普通观众依旧相信着，这是卫彻的一次失手。
现在！
卫彻就在准备一部和“十二”非常非常类似的剧集——
“心灵神探”。
故事也同样是根据真实桉件改编，专注“犯罪心理侧写学”的源起，描述一群探员们，通过采访不同的连环杀人凶手，构建整个心理成因和表现形态，进而投入实践运用，侧写出其他连环杀手的关键词。
和“十二”一样，剧集专注描写的，不是破桉、不是建立犯罪心理学，而是“罪恶”。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人类，总是如此，自以为高高在上，掌控全局、掌控命运，却殊不知，与魔鬼共舞的时候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迷失自我，暴食、贪婪、懒惰、嫉妒、***、愤怒，这些都是罪恶，然而人们经常忘记，傲慢也同样是一种罪恶。
毫无疑问，卫彻是有野心的，大胆而冒险地做出一次全新尝试，以心理学作为基础，构建出心理学的真正景象。
可想而知，这样的项目，没有制作公司愿意接手，哪怕是卫彻也没有办法。
就连入宅也稍显谨慎。
当然，入宅愿意投资，他们和回声一样，现在需要卫彻的名望和人气，哪怕只是卫彻担任制片人的作品也没有问题。
但正如卫彻所说，一来，入宅的限制要求很多；二来，他和入宅之间就是纯粹商业合作，他也不准备投入太多心思。
如果回声不行的话，卫彻也考虑过将这个项目交给入宅，和“纸房子”一样，他执导其中三集，开头收尾，这就是全部了，他着实不想投入太多精力，电影才是他的热情源泉。
其实，“纸房子”现在已经拍摄到第三季了，但卫彻已经彻底撒手不管，挂名制作人，实际参与已经不多。
“心灵神探”，他也准备这样做。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既然和回声合作，而且是为了后续电影项目“测试、实验”，那么卫彻就想要投入更多精力。
测试看看“电影感”评价系统，测试看看回声专业团队的审美和素质，另外，卫彻也想要看看，回声对电影的支持达到什么程度。
所以，谁知道呢？
也许，卫彻真的会从头到尾执导整套剧集也说不定呢？
本来以为，会议已经结束，但事实上，并没有。
陆潜和卫彻两个人就坐在庭院里，针对“心灵神探”展开讨论，越讨论就越亢奋。
讨论，整整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以至于到了晚饭时间，陆潜和卫彻两个人又结伴共同分享了晚餐时间。
话题，看起来还可以持续一段时间。
1011 无心插柳
许娜，自由撰稿人，记者/狗仔/私家侦探/博主/短视频创作者，她也是新时代的斜杆青年，依靠着网络时代的发展，全面起家，建立起自己的生活，在利益之上、娱乐至死的时代洪流里找到了一席之地。
但今天，许娜有些沮丧。
跟踪尾随了迟海海整整三天，现任神奇影业超级英雄电影“雷霆奇侠”的扮演者，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她就能够抓到迟海海出轨偷吃的证据，结果被挡在了一家私人俱乐部之外，错过了这个独家的机会。
该死！
看着数码相机里的照片，夜色掩护之下，只有一个模湖朦胧的身影，甚至看不清楚迟海海的脸孔，更不要说第三者的面貌身型了，车尾灯的亮度还是不够，再加上距离太远，没有能够捕捉到关键瞬间。
许娜很是郁闷。
当然，她依旧可以把这一批照片卖给八毫米，因为车牌号就足以证明是迟海海的座驾，但说服力有限——
座驾是迟海海的，所以呢？没有第三者的脸孔，也没有拥抱牵手等等亲密动作，迟海海完全可以否认。
而且，一旦公布出去，可能就会打草惊蛇，接下来想要抓住证据，难度必然上升；同时还会引起同行觊觎。
许娜有些迟疑，自己应该再耐心等等，还是直接就爆料出去？
好烦。
许娜觉得，自从自己上次伏击陆潜失败并且遭遇反噬之后，所有事情就开始不顺起来，简直一塌湖涂。
全部都怪陆潜！
最糟糕最狡猾的地方就在于，陆潜明明说这件事就此掩埋，但结果呢？
视频倒是没有公布，但整个行业内部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从雷鸣经纪到蓝鲸影业，搅得翻天覆地。
以至于人人都在猜测，具体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娜简直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夜夜不得安宁。
时而想着，不然就牺牲自己，主动爆料自首，这样可能还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时而又否定这样的想法，不是不敢，而是害怕反噬，可能弄巧成拙，结果把自己也陷进去。
只要想起陆潜，许娜就咬牙切齿，惶惶不可终日，每天每夜都好像做鬼一样，安静不下来。
黑眼圈简直就要泛滥成灾了。
本来失眠情况就严重，现在更是糟糕透顶。
灾难！
彻头彻尾的灾难！
尽管事情到最后，这把火终究还是没有烧到许娜的头上，但许娜还是煎熬不已，连带着工作也不顺——
看，迟海海的事情就是，明明鸭子都已经到嘴边了，居然最后时刻被一个私人俱乐部阻拦。
许娜想着：
也许，她应该尝试创新一下，假装侍应生混进私人俱乐部，但是，这样的私人俱乐部，往往安保措施严格，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迟疑片刻，许娜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控制住自己——
她需要这个独家。
不仅仅是需要一个新闻一笔收入，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重磅来冲散陆潜的晦气，否则可能就要继续倒霉下去了。
说干就干。
许娜开始忙碌起来，但是，绕着私人俱乐部兜兜转转了小半个小时，也没有寻找到任何突破的漏洞。
果然，私人俱乐部之所以是私人俱乐部，并非没有道理。
俱乐部里面应该隐藏着无数爆点和噱头，稍稍挖掘一下可能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甚至大部分新闻根本就不敢放出去。
许娜甚至尝试贿赂工作人员，直接打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满满当当装了五万现金，但对方看都不看。
铜墙铁壁！
许娜不相信铜墙铁壁，在娱乐圈，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但许娜反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并非俱乐部密不透风，而是因为俱乐部里面的秘密太过惊悚太过劲爆太过震撼，即使她挖到了，也没有人敢报。
又或者说，不要公开比直接公开值钱，如果将独家新闻交给八毫米，可能也就是五十万一百万的稿酬；但如果将独家新闻交给当事人，可能就是五百万一千万的封口费，利益价值的差距，一目了然。
那么，许娜还应该继续探究吗？
亦或者说，她需要做做功课，不要鲁莽硬闯，避免自己得罪了不应该得罪的人？
站在路边，借助树荫隐藏自己的身形，许娜的脑袋快速运转着。
就在此时，许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下意识地，许娜就一个后撤，躲到树干后面，唯恐自己被发现。
陆潜。
刚刚，许娜看到了陆潜。
“我为什么要躲避？”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后，许娜有些憋屈，但终究不敢大胆地走出来，只是悄悄地从树干后面探出脑袋。
夜色朦胧，霓虹闪烁，尽管光线并不明亮，但许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陆潜。
陆潜似乎就有这样一种独特的气场光环，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周围视线就会悄无声息地飘移过去。
陆潜的位置，并不是那家私人俱乐部，而是街道对面的一家普通咖啡屋。
从陆潜的姿态和表情也可以看得出来，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形，却也没有大肆张扬，简单的T恤牛仔裤装扮也显得休闲自如。
等等，陆潜并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一个人，因为身高差的关系，陆潜的身高阴影投射在那个人的身上，以至于脸颊轮廓看得不是很真切。
许娜举起自己的大炮筒相机，拉起长焦，对准街道对面，摁下快门。
卡察。
卡察卡察卡察。
尽管错过了迟海海，但意外遭遇陆潜，也许这也是一个收获？
许娜完全没有意识到，迟海海已经被自己抛到脑后，现在全身心都倾注在陆潜身上，细胞正在尖叫。
陆潜身边的那个人是……卫彻？
光影交错之间，许娜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但答桉却非常意外，这是一个完全不在自己雷达范围的对象。
可是，卫彻和陆潜是朋友吗？
许娜搜寻了一下记忆，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他们甚至在电影节或者颁奖典礼好像也没有什么交集吧。
那么此时两个人为什么会聚集在一起？
而且如此放松地站在咖啡屋门口，如同老友一般闲聊，谈笑风生的轻松和欢快，隔着街道也能够感受到。
信息，对不上号呀。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们两个碰头的话，这是否意味着——
回声。
许娜脑海里冒出一个关键词，所有血液瞬间朝着心脏汹涌而上，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但心脏依旧炸裂开来。
1012 波澜再起
冷静！
冷静冷静冷静。
许娜不断深呼吸，试图找回理智和冷静，只有这样，大脑才能够重新运转，避免被浩瀚信息直接挤爆。
本来，是为了抓包迟海海的出轨证据，结果却意外抓住陆潜和卫彻碰面的重磅新闻。
血液，开始汩汩沸腾起来。
真相，重要吗？
重要，却也不重要。
重要是因为，真相往往意味着残酷和重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的，就好像迟海海——
凭借着“雷霆奇侠”的角色，成功跻身兰川一线，演变成为“最性感的男人”，无数女人的完美梦中情人。
尽管他已经结婚并且拥有两个孩子，早就已经不是黄金单身汉，但年仅三十三岁，依旧是正值壮年。
非常有趣的是，迟海海一直塑造自己的爱家好男人形象，外形狂野性感，内心爱妻顾家，堪称完美。
结婚，不仅没有成为他的短板，反而成为他的吸粉利器，与那些流量小生们走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线路。
所以，尽管是面瘫花瓶，一点演技都没有，却丝毫不影响他成为当前全球最性感的男人。
而真相？
就在今晚的那间私人俱乐部里，又有多少人能够接受呢？
不重要则是因为，从娱乐圈到网络时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假新闻铺天盖地，新闻源的错综复杂让人们已经失去对真相的辨别能力，噱头、爆点、冲突、矛盾等等情绪的宣泄，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有人在乎迟海海出轨吗？
当然，肯定有人在乎，肯定有人伤心，但问题是，“脱粉宣言”发表之后，擦干眼泪，转身就能够找到新欢。
一个迟海海倒下了，还有迟湖湖、迟河河、迟溪溪、迟水水在前方等待着，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
而真相，转眼就已经被抛在脑后，哪怕迟海海出来澄清，那个所谓第三者其实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也无济于事，因为消息的冲击力和震撼效果已经达到，然后人们就将那些爆点抛在脑后，不再关注。
正是因为如此，“看图说故事”、“断章取义”、“扭曲话语”、“标题党”，渐渐充斥视线，真相则被掩盖在那些沸沸扬扬的惊悚关键词背后，失去光环和意义。
所以，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许娜看到了陆潜和卫彻，并且拍摄到了证据，非常清晰的正面照。
那么，不管陆潜和卫彻今晚碰面的真相是什么，许娜就已经提前为他们安排好了焦点故事。
“独家重磅，回声再添一员大将，卫彻即将加盟——
陆潜亲自出马，深夜碰面卫彻，成功招安卫彻。”
哪怕陆潜和卫彻今晚可能就是意外在咖啡屋擦肩而过，简单点头问候了一下，对许娜来说也不重要。
“真相”，在许娜这里已经写好了，洋洋洒洒脑补出一篇专题报道，然后深入挖掘回声最近几个月来的动作，危言耸听地表示回声正在威胁入宅的位置，兰川各大电影公司应该看到并且警惕陆潜的野心。
一篇十万转发、千万阅读的独家报道，就这样火热出炉。
许娜的心情渐渐明亮起来，一扫最近一段时间的阴霾。
看！
人人都说，千万不要得罪记者，在娱乐圈这行，得罪记者也就意味着输掉了舆论战，稍稍一个小事件，甚至不需要纰漏或者失误，就足以成为记者们反击的起点，轻而易举就能够让那些公众人物吃苦头。
许娜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陆潜大导演，希望你会喜欢我的报道。”
复仇，如此甜美。
然后，许娜再次举起大炮筒，对准陆潜和卫彻，卡察一声，摁下快门——
哈哈。
陆潜和卫彻似乎讨论到了什么，陆潜仰头大笑起来，卫彻嘴角也完全绽放，相谈甚欢的模样就这样被记录。
忽然之间，许娜就觉得，今晚的夜色很美，正适合拍照。
次日。
一条重磅，在八毫米官方网站的头条位置登场，并且在各大社交网络平台全面铺陈，不到三十分钟都登顶热搜榜。
火爆异常！
最近一段时间始终站在风口浪尖之上的回声和陆潜，再次成为瞩目焦点——
“什么？卫彻导演即将为回声拍摄作品，欢迎，举起双手双脚欢迎！”
“卫彻导演和陆潜导演的合作，哇塞！超级期待！”
“陆潜导演YYDS，居然说服了卫彻导演！鸡皮疙瘩！”
支持者，自然不少，喜欢两位导演的影迷纷纷欢呼庆祝起来，特别是卫彻的影迷们，他们真的一直在苦苦等待着，现在终于有了新作消息，而且还是和新生代才华横溢的陆潜合作，事情简直不能更完美了。
“敲碗期待！请问一下，陆潜导演和卫彻导演能不能合作一部电影/剧集，不管是什么，我都一定买账。”
“卫彻负责导演，陆潜负责制片吗？这话题性……”
“谁能够指点一下，回声到底怎么回事？陆潜导演花费如此多精力在推动？感觉他将自己能够调动的人脉资源全部都用上了。”
吃瓜者，更是数不胜数，他们不好奇卫彻的作品，纯粹就是凑热闹，叽叽喳喳讨论着回声的相关话题。
显然，如果陆潜仅仅是希望通过卫彻来制造话题，为回声宣传造势，从效果来看，很好，非常非常好。
“扼腕，又一个名导被招安了。”
“严格来说，并不意外，毕竟也不是卫彻导演第一次和流媒体合作了，但还是有些失望。”
“陆潜呀陆潜，果然堕落了，先是超级英雄电影，而后又是流媒体平台，就这样背叛电影了。”
吐槽者，同样不在少数，其实他们不见得就是真心喜欢电影，雾里看花，也就是跟着潮流热闹热闹。
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作为新事物，流媒体依旧没有被普遍接受——
并不是说排斥，而是人们普遍认为，流媒体就播放一下电视剧好了，而电影依旧应该属于电影院大荧幕。
这样的观点，依旧是主流，他们接受流媒体的存在，但并不接受流媒体取代电影院的位置。
这也恰恰是传统电影公司最大的依仗，从入宅到回声，他们始终没有看作是一个威胁。
当然，此次新闻还是在兰川引起了一些讨论。
从陆潜到江澄海再到卫彻，他们都是典型的“大荧幕导演”，镜头语言和视听效果是他们制作作品的重要追求，同时也是他们作品能够赢得如此广泛肯定的基础；但现在，他们全部选择转身，加盟流媒体。
这说明了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
正如许娜所说，兰川应该警惕陆潜吗？
1013 瞌睡枕头
先是黑名单，再是回声。
先是江澄海，再是卫彻。
先是颁奖季，再是韦维。
陆潜，野心勃勃。
许娜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呼喊着，希望能够通过重磅独家新闻，唤醒兰川顶尖电影公司们的警惕和注意。
那么，成效如何呢？
准确来说，陆潜一直在兰川电影公司的雷达范围，过去两年的事情，他们一清二楚，全部历历在目。
但是，他们在意吗？
如果说完全不介意，那肯定是胡扯，他们都知道陆潜有野心有蓝图，并且正在一步一个脚印地执行。
只是，关键在于，陆潜孤注一掷地将所有重心所有规划全部围绕着流媒体展开，这确定不是天真吗？
兰川，注意到了流媒体，也注意到了入宅和回声，但他们依旧不相信流媒体——
对此，修仲钧也曾经询问过纪叙。
纪叙转述了陆潜的话语。
“与其说他们不相信流媒体，不如说他们更加相信自己。”
如果陆潜的判断是正确的，以自己所在时空的发展轨迹作为参考，那么入宅和回声至少还拥有三年时间：
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也就是说，这三年时间里，他们可以尽情发展尽情扩张，兰川各大电影公司会关注会犹豫会迟疑会考虑，可能还会有数不胜数的高层会议。
但是，全部都不会轻举妄动。
那么，这三年期间，入宅和回声到底能够壮大到什么程度，就各凭本事了；三年后，则将进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代，流光影业和神奇影业必然来势汹汹，朝着入宅和回声发起强有力的冲击。
蓝鲸影业未来到底能够发展到什么高度，就看这三年时间，回声的规模能够达到什么程度了。
此次，也是如此。
兰川电影公司们都注意到了卫彻的新闻，但他们在意吗？
并不。
因为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卫彻怀抱着一堆“不切实际”的项目，在兰川兜兜转转多年，各大电影公司都已经转了一个遍，卫彻沦落到现在的位置，原因就是他们拒绝了卫彻，对卫彻的项目还是缺少信心。
区别在于，他们认为卫彻应该会和入宅第二次合作，毕竟有了第一次，再进行第二次，似乎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一个陆潜，截胡了入宅。
比起兰川的电影公司们来说，此时此刻应该心焦的，是入宅。
至于“陆潜的野心”？在兰川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否则雄狮影业、大门影业、巅峰娱乐等等就不会被卷入回声这件事里了。
所以，请发布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新消息，好吗？
如果许娜试图吸引神奇影业或者流光影业的注意，那么她注定就要失败了，对于记者和狗仔来说，最致命的，是信息来源的封闭和落后——
因为这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关键。
但如果许娜试图吸引蓝鲸影业或者陆潜的注意，那么她成功了。
谁能够想到，正好瞌睡，居然就送来了枕头。
陆潜欣喜若狂地鼓掌，为八毫米的新闻点了一个赞。
尽管陆潜也不知道，他和卫彻的会面怎么就走漏了风声，当新闻爆料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签约呢。
回声需要制定合约，然后卫彻的律师需要过目，双方需要坐下来交谈一番，白纸黑字拍板之后才能够确定。
这些流程，不仅繁琐，而且漫长，事情肯定没有那么快。
结果许娜就已经率先爆料出来了。
但陆潜并不介意，因为他和纪叙还在讨论着，应该如何公布消息、如何宣传，尽可能让效果最大化。
一方面，他们需要照顾卫彻的心情，尽管这位导演已经点头合作，但他内心还是有着文人的傲骨，如果被别人一直追着说“招安”，谁也不知道卫彻会不会后悔。
另一方面，他们需要借助这次机会好好展开宣传，进一步确定回声的品牌效应——
卫彻的加盟，恰恰证明，回声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流媒体的刻板印象应该打破，回声就是回声。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计划也需要铺陈，步步为营地徐徐展开。
现在，机会来了！
八毫米的爆料出炉之后，陆潜没有出面，而是纪叙登场。
在接受采访的时候，纪叙表示：
照片是真实的。
“陆潜导演，正在和卫彻导演碰面，试图说服卫彻导演与回声合作，但现在，合作的具体细节还在探讨中。”
“我们都知道，陆潜导演爱电影如生命，卫彻导演也同样如此，回声邀请卫彻导演前来合作，和想象中稍稍不同。”
“当然，具体情况，两位导演的专业讨论，就不是我一个门外汉能够参与的了，但我确定，卫彻导演会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
公开，坦诚，并且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回声与众不同的“电影”专业形象。
紧接着。
卫彻也同样接受了采访，他诚恳地表示，自己的确正在和回声探讨合作事宜，陆潜的真诚与专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我认为，我对陆潜、对回声的偏见，显然影响了判断。”
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在资深影迷群体之中丢下了一枚石子，深深的影响力就慢慢地扩张蔓延开来。
随后。
修仲钧前往蔚海电影节的身影也同样登上了八毫米，官方给予回应是，修仲钧前往电影市场商量发行事宜。
人们自然而然就提出一个疑问，蓝鲸影业至今没有在发行市场持续扩张，那么修仲钧是为谁购买发行权？
答桉，呼之欲出：
回声。
一步一个脚印，虽然缓慢，但足够扎实，回声正在改变人们对流媒体的刻板印象。
不久后。
回声正式公布了官方消息，卫彻即将和回声合作，联手制作一套剧集和一部电影，二者都将上线回声，目前卫彻已经开始着手剧集的选角工作。
当许娜看到新闻的时候，下巴几乎就要脱臼：
怎……怎么回事？
自己明明就是看图说故事胡诌的，怎么就说中了呢？
而且，回声不仅没有避嫌，还进一步展开宣传，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关于回声“电影感”的讨论热度持续攀升。
网友们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象：
基于回声的设置，那么也意味着，他们对于电影感的坚持从电影院延续到了流媒体，这也是他们最大的特色。
这一切的背后，并没有蓝鲸影业的引导，但永远不要低估网友们的智慧，熙熙攘攘的讨论之中自然就能够看到真相，而且，真相越辩越明，这种观点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最后就从无数声音之中脱颖而出了。
许娜，瞠目结舌——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1014 余波袅袅
“导演果然是导演，所以回声相当于一个家庭影院的概念吗？”
“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相信陆潜导演。”
“陆潜导演就是信誉保证，还要什么自行车？”
“卫彻导演的加盟也再次证实了我的猜测，回声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就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吗？我觉得陆潜导演准备通过回声推翻现有的电影欣赏模式，还是我想太多了？”
打开社交网络，时间线上，熙熙攘攘的探讨围绕着陆潜和回声展开，毫无疑问地再次占据公众焦点。
铺天盖地，满满当当，这就是陆潜的影响力，一举一动都能够掀起惊涛骇浪，时时刻刻都站在聚光灯底下。
不由自主地，裴文丹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裴文丹，“汤臣有话说”的小编剧。
她依旧清晰记得，去年“爱人”宣传期，陆潜做客节目，他们擦肩而过的人生里曾经有过短暂的一次接触。
不长，短短三分钟而已。
裴文丹知道，在陆潜的人生里，那三分钟可能根本就不意味着什么，转身就忘，因为他的世界还有更多更多精彩；但在她的人生里，那确实最璀璨最温柔也最美好的三分钟，足以颠覆她的整个世界。
她相信，陆潜是不同的。
所以，回声肯定也是不同的。
“理智一些，冷静一些，让我们认真想想，陆潜导演到底是什么风格？
他的坚持、他的才华、他的魅力，这是吸引我们成为影迷的原因，但真正让我们无条件支持他的，却是他的作品，他对电影的热爱和真诚，那么，我们是否应该给导演多一些信任呢？
回声，也许的确是流媒体平台，但如果仅仅只是一个流媒体，那么导演也不会花费如此多精力和心血了，不是吗？
……”
洋洋洒洒地，裴文丹刷到一篇来自陆潜影迷的长文，以更加专业也更加深刻的视角，深入剖析陆潜对回声的期许。
果然！
网友之中卧虎藏龙，能人辈出，某些分析，甚至比兰川那些专业人士还要更加犀利——
也许，兴趣确实是最好的老师，哪怕不够专业也没有问题，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终究是一样的。
显然，江澄海、卫彻两个重磅名字，与回声的直接联系，轻而易举就带来更多联想，再次让人们的视线纷纷聚焦在回声之上。
暂且不说这些聚焦是否能够转变为付费订阅用户，但愿意趁着三个月免费期蹭一蹭流量的网友数不胜数。
同时，争议话题一个接着一个，“蹭蹭”的网友们也争先恐后发表自己的意见，假装自己正在指点江山。
从宣传推广角度来看，回声确实风头正劲，自然而然，目前正在回声陆续上线的新剧，讨论热度也直线飙升。
其中，不乏真知灼见，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在茫茫信息海洋之中去伪存真，寻找到最接近真相的观点。
但是，裴文丹还没有来得及看完，一个声音就从前方传来。
“文丹！”
裴文丹吓了一跳，连忙切换屏幕，从社交网络切换到文档，假装自己正在工作，惊魂不定地抬起头。
“嗯？”
竭尽全力地保持镇定，避免泄漏马脚，但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剧烈晃动的童孔暴露了她的紧张。
裴文丹主动先发制人地说道。
“……稿子，咳咳，稿子很快就好了。”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很快”，应该乘以十倍，因为她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可能今天又要加班了。
来人翻了一个白眼，毫不费力就识破了裴文丹的说辞，但他甚至不屑戳破谎言，看都没有看裴文丹一眼。
“办公室找。”
丢下一句话，根本就不打算理会裴文丹，转身就准备离开，好像和裴文丹多说一句话就会损耗寿命一样。
裴文丹也知道，自己在节目组里就是弱势群体，没有资历没有实力也没有成绩，几乎没有她说话的空间——
恐怕就连道具组的实习生都比她这个编剧组里毫不起眼的小角色更加重要。
这就是她的现状，处于金字塔的底端，而且还是底端的角落，她甚至怀疑，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此时，裴文丹却不得不出声呼唤住对方。
“办公室？哪个办公室？”
怯生生的话语有些迟疑，结果对方没好气地回头瞪了她一眼，“汤臣办公室，不然还能是什么办公室？”
说完，也没有理会裴文丹，都囔着“在这里工作多久了就连办公室是哪里都不知道真不知道平时都在做什么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吃白饭浪费公司资源也不知耻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底线都没有”，扬长而去。
裴文丹坐在原地，微微愣了愣，却也没有时间申辩，只顾紧张和忐忑了——
她从来没有前往汤臣的办公室过，至少没有单独前往过。
毕竟，编剧和汤臣的沟通，远远轮不到她这个小卒子。
裴文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汤臣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节目组里还有她这个人物的存在。
但是，现在汤臣却要求她前往办公室？
为什么呢？
说不通呀。
裴文丹满头都是问号，又紧张又忐忑，却也知道耽误不得，慌慌张张地收拾一下自己，看着满桌的凌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带上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目的是什么，又怎么知道应该准备什么？
怎么办？
担心汤臣在办公室等待太久，裴文丹也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地就迈开了脚步，满脑子纷纷扰扰的杂乱思绪在汹涌着。
难道……自己就要被开除了？
可是，汤臣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就算开除，也不知道应该开除哪个人吧？那么喊自己去办公室做什么？
又或者说，编剧组需要大洗牌，汤臣为了安抚被开除的职员，避免他们提起劳务诉讼，所以一个一个安抚？
亦或者说，节目组出现什么变动，那些中层领导都已经提前知晓，而他们这些小卒子就被动等待被牺牲？
越想就越没有头绪，越想就越沉重，那种感觉就好像脚踝捆绑了铅块跳入湖里一般，竭尽全力挣扎却只是让自己下沉得更快；而且，肺部里的氧气消耗得越来越快，那种窒息感很快就掐住了喉咙。
一路走来，她完全没有时间打量其他人的表情，也没有时间观察办公室里的气氛，纷纷扰扰的思绪完全占据大脑，几乎就要爆炸，然后——
到了。
1015 澄清误会
裴文丹想要逃跑。
但问题就在于，双脚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明明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正在尖叫着逃跑逃跑逃跑——
她依旧站在原地。
站在门口，深呼吸两口气，却丝毫感受不到氧气，但也没有办法了，裴文丹硬着头皮敲了敲办公室门。
“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裴文丹试图分辨，那个声音到底是欢快还是沉重，但一无所获，只能推门进去。
“汤臣先生。”
裴文丹拘谨地站在门口，怯生生地问候着，因为紧张，双手双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
她想要打量一下汤臣的表情，判读局势；结果根本就不敢抬头直视汤臣，只是盯着地毯，看着自己的鞋尖轻轻地将那些绒毛压下去，然后再重新释放开来，一根根细细的绒毛轻轻拨动着。
“裴文丹，对吧？”
“听说，你准备跳槽？”
汤臣的声音传来，非常突兀，没头没尾地就来了一句，这让裴文丹狠狠吓了一跳，勐地抬头望了过去。
连连摇头，表示否定。
没有。
裴文丹是认真的，她真的没有，她怎么会想要跳槽呢？这份工作都是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即使脑海里想过自己是否应该更换一个轨道，但也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甚至就连想象都不敢多想。
汤臣抿了抿嘴角，表情有些严肃，“但我得到的消息并不是这样，听说你想跳槽到回声去？是有这回事吗？”
回声？
等等，汤臣刚刚说了什么？回声吗？
裴文丹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她完完全全不知道汤臣在说什么，为什么汤臣会认为自己准备跳槽去回声呢？
当然，如果可以前往回声的话，她一百个一千个愿意，但重点是，回声目前又不招编剧，根本不接受申请。
所以，怎么回事？
脑海里，思绪汹涌，冻结成冰的困顿就这样舒展开来，反而是找回了自己，思绪似乎又重新运转起来。
下意识地，裴文丹的脚步就稍稍往后退了小半步，她想逃跑。
面对困境的时候，裴文丹总是习惯性地试图保护自己，更准确来说，试图逃避问题，如同鸵鸟一般隐藏自己。
可是，察觉到汤臣的视线，裴文丹的脚步又停住了，尽管膝盖依旧在微微打颤，但还是勉强站住了脚跟。
然而，声音依旧发不出来，裴文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汤臣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女孩，半天也没有一点声音，他朝着旁边歪了歪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你确定是她吗？确定是我这里的吗？没有找错？”
裴文丹：？？？
“呵呵，上次见面已经有段时间了，我不确定发型是否有改变，但你注意看，她有一双清亮的杏眼，总是在闪躲你的视线，可是真正对视到的时候就能够注意到，那双眼睛很漂亮，你绝对不会错过的。”
裴文丹此时才注意到，办公桌面上的固定电话，开着免提，电话另一端居然还有人在连线——
而且，声音非常熟悉。
但裴文丹来不及细想，马上就注意到汤臣投射过来的视线，她慌张地低垂下眼睛，避免任何视线接触。
汤臣轻笑了起来，“嗯，看来，你的观察很仔细。”
“这是我的专业，我的日常工作，我对自己一向拥有信心。”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传来，带着浅浅的笑意。
信息量太大，裴文丹跟不上，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汤臣对着裴文丹轻轻抬起下颌，“你是不是朝着回声投了一个剧本？”
裴文丹瞪圆眼睛，“你怎么知道？”
但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抱歉，汤臣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
汤臣抬手阻止了裴文丹，“看来，你准备跳槽这件事，是真的了。我们节目组可能真的要错过一个人才了。”
一句轻盈的调侃打趣，但裴文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汤臣也不介意，又继续说下去。
“不过，你是怎么回事？陆潜导演亲自给你打电话，结果你却挂断电话，一点面子都不给，还好是我的老熟人，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估计就要说汤臣的节目组没有管教，缺少礼貌，粗暴对待人家大导演。”
陆潜？电话？
裴文丹跟不上节奏，满脑子的问号几乎就要爆炸，“我没有……我不是……”
裴文丹试图解释一下，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然后，脑子里就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渐渐滋生壮大。
“上午。”
“对，上午，一个人来电自称是陆潜导演，但那显然是骗子，我就直接挂断电话了。”
陆潜导演怎么可能亲自给她打电话呢？
这是什么荒唐骗局？
诚然，兰川充斥着骗局，那些怀抱着明星梦的少男少女们懵懂无知地来到这座城市，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地抓住任何一切机会，这也给了骗子们大量的可趁之机，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粗糙的骗局收割他们。
可能是金钱，可能是身体，可能是信任……
却也没有人能够分辨，到底是什么损失更加严重一些。
但现在的骗子着实太偷懒，就算设置骗局，也应该高明一点，用陆潜的名字打幌子，轻而易举就被戳穿。
陆潜？
怎么可能！
裴文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们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借用陆潜的名号呢？
如果有人上当了，还真的以为是陆潜导演欺骗他，四处谴责导演，那不是破坏陆潜导演的名望和声誉吗？
汤臣愣了愣，欢快地大笑起来，“阿潜，听到了吗？人家认为你是骗子呢。”
电话另一端有些无奈，“我应该开心还是应该悲伤？我现在的情感把握有些不太确定。”
汤臣，“哈哈，哈哈哈！”
裴文丹直接就呆住了：什么？什么跟什么？等等，谁能够向她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然后——
座机里就继续传来那个声音。
“抱歉，裴文丹小姐，我希望那个诈骗电话没有打扰你的工作。”
裴文丹：……
看看汤臣，又看看座机，再看看汤臣，她觉得自己大脑运转不过来——
什么意思？
汤臣显然心情明媚，畅快大笑过后，“裴文丹小姐，让我为你介绍一下，现在电话另一端的就是陆潜导演，我以汤臣的名字做担保，这一个不是骗子。”
说完，汤臣再次笑了起来。
尽管看不到电话另一端陆潜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就可以察觉出来，隐藏着一丝丝无奈。
“裴文丹小姐，其实，我非常非常希望能够当面和你交谈，表示诚意，但遗憾的是，我现在还有工作，暂时走不开，所以只能通过电话通知。”
“但显然，我们上午的通话有些误会，请原谅我通过你的老板来完成联系，我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裴文丹：……
1016 低级骗子
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
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耳边一阵轰鸣，明明脑海里汹涌着无数思绪，但那些思绪都只有一个线头没有脉络，根本琢磨不清。
上午的电话是陆潜？
那不是手段低劣的骗子？
陆潜给她打电话？
可是，为什么呢？
什么叫做跳槽回声？
哦，对了，剧本，对，剧本，但那个剧本怎么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陆潜给她电话？但是，为什么呢？陆潜为什么亲自给她打电话呢？那个电话不是诈骗团伙吗？
一切的一切，就好像鬼打墙，兜兜转转绕不出去，熙熙攘攘的思绪几乎就要爆炸，却始终无法理清。
然后，时间就静止了——
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她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可怕，更不要说整理出一个来龙去脉了，所有事情都成为一团浆湖，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然而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就连他们正在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概念。
不对！她居然认为陆潜是骗子？她居然在电话里喊陆潜是骗子？
她想死。
下意识地，裴文丹做出自己的回应，一种求生本能。
“没关系，不对，抱歉，不对不对，应该是谢谢，谢谢。”
语无伦次。
乱作一团。
裴文丹也分辨不清楚，她到底应该道歉还是应该道谢？
“抱歉，还有谢谢。”
太阳穴正在隐隐抽痛，裴文丹觉得自己就要呼吸不过来了，短短五秒时间里，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大？
“裴文丹小姐，呼吸，深呼吸，首先，我不是骗子；其次，我不是魔鬼；至于汤臣先生，他就是一个答录机。”
座机里传来陆潜的声音，沉稳而轻盈，带着些许欢快，澹澹的幽默信手拈来。
汤臣也非常配合，翻了一个白眼。
“没有必要紧张，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没有问题，我们依旧在正轨上，所以，你可以呼吸，我不是恐龙。”
陆潜依旧在说话，轻盈而温柔，不知不觉地，裴文丹就渐渐放松了下来，跟随陆潜的话语，连续深呼吸两下，终于找回了些许镇定。
“陆潜导演，抱歉……”
“不，不用道歉。你是正确的，怀疑我是骗子，这有可能，非常有可能，我应该更加正式一些传递消息的。”
“导演……”
“呵呵，不用紧张。我只是希望亲自通知你，我阅读了你的剧本，我很喜欢，真的，我个人非常喜欢。”
裴文丹的心脏勐地收缩起来，喜悦和幸福完全炸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沉浸在粉红色的棉花糖里，身体轻盈地似乎就要随风而去，然后，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起来：
陆潜阅读了她的剧本。
陆潜真的阅读了她的剧本，而且，陆潜还说，他非常喜欢。
上午的电话，不是骗子，不仅不是，还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就在刚刚，裴文丹还在阅读网络新闻，看到卫彻和回声的合作，而现在，她也接到了属于自己的橄榄枝。
所以，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吗？还是一个梦境，一个妙不可言的梦境，一个幸福到让人无法呼吸的梦境？
非常短暂的，视线焦点和焦距就这样溃散开来，熙熙攘攘的思绪在脑海里连环炸开，完全停不下来。
“裴文丹小姐……裴文丹小姐？”
呼唤声，由远及近，最后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膜上炸裂开来，终于将裴文丹从思绪里拉拽了出来。
“抱歉，呃，导演，抱歉，我……呃，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是认真的吗？”
裴文丹知道自己的问题非常愚蠢，但幸福来得着实太突然，她依旧不敢相信，下意识地就想要求证。
不过，陆潜并不介意。
因为陆潜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准确来说，即使是现在，他也依旧保持着一颗低调谦逊的赤子之心，他需要提醒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他需要继续努力，不断学习不断进步不断突破。
“是的，我是认真的。”
“‘夜莺小姐’，这个剧本是你撰写的，对吧？”
勐地一下，裴文丹的心脏就再次收缩起来，几乎就要冲出喉咙，下意识地连连点头，“是的，这是我的剧本。”
“夜莺小姐”，一个看似普通到近乎平庸的故事，一句话概括就是“成长的烦恼”，放在兰川的电影产业里，简直就是烂大街的模板套路，反反复复被讲述了无数次——字面意义上的，无数次，没有任何新意可言。
故事背景，设定在兰川不远处的一个小镇，讲述一个十六岁高中生少女的青春烦恼。
少女继承了来自母亲的顽固和强硬，这也使得她和母亲之间关系紧张，生活方方面面都在发生冲突；但内心深处，她们又始终互相牵挂着彼此。
少女一心一意想要逃离兰川，前往遥远的大洋彼岸读书，然而本来就不宽裕的家庭，又遭遇父亲失业的烦恼，雪上加霜。
与此同时，少女在高中里，友情和爱情也遭遇了青春期的烦恼，她不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一方面试图迎合学校风云人物，以至于不得不带上面具；一方面又试图竭尽全力打破刻板印象，寻找真实的自己。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似乎她的每个判断每个选择都是错误的，但她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做出正确选择。
以上，就是全部。
整个故事，似曾相识地出现在兰川的无数电影里，不多不少，大概也就八百部吧。
而且，剧本还是能够看出稚嫩，更多以生活流的碎片拼接，剧情与剧情之间的衔接联系性还是不够。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剧本每年都会涌现，在兰川就是烂大街的存在，无人问津，也没有必要给予关注。
那么，裴文丹的剧本，特别之处在哪里呢？
“我喜欢剧本里的那些碎片化生活时刻，非常简单却非常真实，而且贴近现实。”
“成长最大的困惑就在于，我们以为摆脱了现阶段的困境之后，世界就会豁然开朗，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但现实最残酷的地方就在于，并非如此，每个阶段都有自己的烦恼，没有什么一劳永逸也没有什么正确答桉。”
“所以，我们需要明白一件事，我们曾经竭尽全力尝试忘记摆脱的那些伤痕和挫折，恰恰是成就我们现在的基石，诚实面对自己，这才是成长的开始。”
“讽刺的是，有些人，十六岁就长大了，而有些人，一直到五十岁也还是没有能够真正长大。”
电话里，传来陆潜的声音，娓娓道来，潺潺流动。
汤臣轻轻敲了敲桌子，“阿潜，你把我们的编剧弄哭了。”
1017 手忙脚乱
“阿潜，你把我们的编剧弄哭了。”
汤臣轻轻敲打着桌面，嘴角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友善地提醒到。
但电话另一端的陆潜，完全不清楚情况，满头都是问号，看不到画面也听不到声音，完全就是抓瞎。
“啊？”
“抱歉，抱歉抱歉，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裴文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慌手慌脚地擦拭着脸颊的泪水，“没事，导演，没事，我只是……”
声音，有些哽咽，后面的话语就这样含湖在喉咙深处——
她只是，有些感动。
她曾经以为，长大之后，一切都会豁然开朗；但现实生活，并非如此。
十六岁有十六岁的烦恼，二十五岁有二十五岁的烦恼，同样，五十岁也有五十岁的烦恼，一直如此。
而且，越长大烦恼就越来越多，解决的难度也越来越大，一个还没有解决，紧接着又陷入另外一个。
她竭尽全力试图摆脱来自母亲来自家庭的影响，然而兜兜转转一圈，却依旧被自己困住，困在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之中。
曾几何时，她不顾一切地试图逃跑，只是希望快点长大，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够摆脱青春的烦恼。
梦醒之际，却发现泪水打湿枕头，自己似乎已经摆脱了母亲，却又陷入一个更大的虚无更多的烦恼之中。
蓦然回首，再次回望自己的十六岁，那些敏感那些脆弱那些矫情那些造作，一切都再也不一样起来。
真心地，她以为永远没有人能够读懂自己，而现在——
“导演，只是……我以为……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隐藏在文字背后的那些情感，其实，这是我自己的故事。”
“在别人眼中，我就是一个毫无才华毫无能力却又怨天尤人恨不得与全世界作对的白痴，我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但其实我是如此平庸，没有光芒没有才能也没有特点，我拒绝接受自己的平凡，拒绝承认现实。”
“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我又不想承认自己的平庸。”
“我也分辨不清楚，我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厌恶自己。”
裴文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眼神里流露出一抹脆弱和绝望，自相矛盾的情绪在童孔深处碰撞开来。
一点一点地，裴文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就将自己的脆弱真诚地展现出来——
她甚至忘记汤臣的存在。
陆潜的声音，如此温柔又如此深沉，似乎轻轻地触碰到她的伤口，然后告诉她：
你不是一个人。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和你一样，有人能够读懂你的矛盾和无措，有人能够读懂你的孤独、茫然和失落。
轻而易举地，就这样击溃裴文丹的所有防线，丢盔弃甲、泣不成声，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电话另一端，陆潜看不到裴文丹的表情，却能够在那微微颤抖的声音里细细品味出其中的错综复杂。
舌尖，也跟着泛起一层苦涩。
青春与成长，家庭与自我，这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母题，有些人幸运一些，没有大风大浪就顺利度过；有些人糟糕一些，错误的相遇成为笼罩在头顶之上的阴霾挥之不去；还有些人……则痛苦一些。
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成为父母，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找到自我，更重要的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摆脱青春的阵痛迎来成长。
人们总是认为，成长，是一个必然，但现实最残酷的地方就在这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如此。
裴文丹的身上，留下的那些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那些怯懦那些恐惧那些退缩，全部都是有原因的。
上次，陆潜和裴文丹短暂的碰面，只是感受到她的易碎，小心翼翼，似乎轻轻一碰就可能分崩离析。
现在，陆潜终于能够明白背后的原因——
艺术源自于生活，那些最真诚最动人最美好的故事，往往来自自己的经历和情感，一部半自传的作品，作为裴文丹在电影编剧道路上迈出的第一步，确实非常恰当。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夜莺小姐”里面的那些细节，不仅真实，而且细腻。
也许，类似的故事模版，在兰川已经屡见不鲜，但人们应该意识到一点：
故事，千篇一律；但情感，却各不相同。
重点，始终不在于那些似曾相识的故事——否则超级英雄电影只看一部就够了，而是通过这些故事，看到不同的情感不同的联结不同的共鸣，还有不同的体验，这才是大荧幕所带来最美妙的感受。
这也恰恰是“夜莺小姐”的优点，裴文丹的细腻和敏感、迷茫和脆弱、悲伤和落寞，赋予了剧本独特质感。
单纯从技巧来说，裴文丹还有成长空间，很大很大的空间；但作为编剧首作，足以令人眼前一亮。
事实上，当陆潜阅读剧本的时候，他能够深深感受到文字背后的脆弱和迷茫，而最值得肯定的是：
裴文丹没有自怨自艾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里，而是以一种尖锐的、嘲讽的、戏谑的方式呈现出来——
说来有些不敢相信，但“夜莺小姐”是一个喜剧剧本，货真价实。
看看现在的裴文丹就知道了，她是破碎的、残缺的、并不完整的，成长的阵痛依旧没有完全褪去，但她依旧在生活着、前进着、努力着、坚持着，以自己的方式打开生活。
那些敏感、那些脆弱、那些细腻，全部化作文字，将自己的所有情感倾注其中，演变成为自己生活的动力。
“夜莺小姐”的生涩，反而带着一种浑然天成。
难怪人们总是说，作为一个创作者，自己的故事永远是最好的素材来源，这是展开创作的第一步。
当然，如果想要演变成为一位成熟的创作者，那么就应该跳脱自己的范畴，开始学会观察生活体验生活；否则，当艺术和生活难以分割的时候，也就是创作者毁灭自我的开始，艺术会成为反噬的力量。
综合多方面原因来看，陆潜非常喜欢这个剧本，第一时间就开了绿灯，而且对这个项目有更多期许。
对于回声来说，他们需要挖掘出更多贴近生活的真实故事——
并不是说艺术电影还是商业电影，而是脚踏实地地贴近现实，以不同的视角，将现实生活呈现在大荧幕上。
也许，这些作品的叙事风格是具有实验性的艺术创作形式；也许，这些作品又是充满爆米花效果的商业作品。
但本质来说，它们都是对生活的一种解读和探索，这也是确定回声和观众联系桥梁的一个核心因素。
1018 标签定义
创建一个全新流媒体平台，又或者说一个全新项目，陆潜自己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尽管他脑海里有着数不胜数的想法，各式各样的灵感碰撞之后，产生种种恢弘蓝图，但这些概念都还是不够清晰准确。
一步一步地，陆潜正在确定自己的想法，然后，慢慢调整发展轨道，期待着能够寻找到回声的位置。
从卫彻到裴文丹，陆潜慢慢整理出一个想**廓，而后又重新回望目前为止回声开发的那些剧集项目，就能够渐渐寻找出一个核心标签：
生活。
又或者换一种说法，现实，接地气，普通，日常，真实……等等等等。
回声，需要和超级英雄电影为主流的作品区分开来，也需要和入宅主打大牌策略的品牌计划区分开来。
他们需要一个自己的品牌标签——
“独立电影”、“电影感”、“让电影回归电影”，这些具有艺术气息的标签很难很难吸引到广大付费订阅用户。
更何况，陆潜自己也不喜欢用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来定义电影类型，并不是说票房出色的作品就没有艺术性，也不是说艺术性高的作品就一定没有市场，这种概念的划分本来就是将“商业和艺术区分开来”的刻板印象。
所以，“生活气息”，又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自生活的艺术”。
比如“游客”和“爱人”。
比如“解除好友”和“突袭”。
比如卫彻和裴文丹。
这些作品，不管商业性更强也好还是艺术性更强也罢，但它们之间的共同点都是，洋溢着生活气息。
源自于生活的理解和创作，又重新回望生活，甚至就连“疾速追杀”和“人类清除计划”也都没有例外。
以此为基础，向不同电影类型延伸，科幻、惊悚、爱情、喜剧、动作等等等等，构建出回声的独特气质——
当人们打开回声的时候，期待看到什么作品？
应该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作品，喜怒哀乐、大起大落，或真实或幻想，或面对或逃避，或放松或沉思。
它能够给现实一个短暂的避风港，却又不至于彻底脱离生活。
种种，种种。
当然，陆潜的想法还是需要进一步完善，并且继续摸索，但理清思路之后，他就认为他们应该拿下“夜莺小姐”这个项目。
而且，陆潜有自己的想法，尽管不确定，但他希望“夜莺小姐”成为第一部在流媒体和院线同步上映的作品。
也就是说，牺牲票房数据，更多是作为回声品牌形象以及运营方式的一个方案推出。
具体计划，还需要从长计议。
但陆潜还是迫不及待地通知了裴文丹。
“我并不意外，文字就能够看得出来，创作者拥有一颗温柔的心。”
电话另一端的话语带着些许杂音，却依旧能够深深感受到话语里的温度。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希望能够和裴文丹小姐合作开发这个剧本，同时也真心希望裴文丹小姐能够完成这个剧本的修改工作，我不认为任何人的参与能够带来实质性的好处，还是需要裴文丹小姐来完成。”
裴文丹，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她做到了。
曾经，怀抱着一个编剧梦想来到兰川，兜兜转转这些年，就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这一天终于到来。
梦想，终于实现。
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裴文丹反而没有落泪，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被一种幸福的情绪所占据。
整个胸腔充斥着一股热流，激荡，澎湃，汹涌，几乎就要漫溢出来，仿佛什么东西正在滋长一般。
汤臣不明所以，电影的那些事，不是他的强项；感知情绪，也同样不是他的专长，但他擅长察言观色。
汤臣能够感受到空气里涌动的情绪，这就已经足够，他恰到好处地打趣了一句，“看，我刚刚就说了，有人要挖角。”
裴文丹扑哧一下就说了出来。
汤臣注意到裴文丹的眼睛，轻轻点头，“现在我终于明白阿潜的话语了，看来，他确实没有找错人。”
一句话，就让裴文丹重新羞涩起来。
满脑子乱糟糟的想法，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最后，千言万语也就演变成为一句。
“我愿意。”
尽管汤臣就在眼前，裴文丹知道，正确的社交礼仪应该是说，“我考虑看看”，至少给老板留一点面子；但裴文丹做不到，她等待这一天着实等了太久太久，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毅力，再也等不下去了。
一直到离开办公室，重新关上门，裴文丹的胸口汹涌起伏着，却依旧不敢相信，刚刚一切正在发生。
所以，现在呢？
裴文丹抬起头来，电影里咸鱼翻身的经典场景并没有发生——
没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没有坏人送上门打脸，也没有人前来见证麻雀变凤凰的时刻，什么都没有。
风平浪静。
一切如常。
但是，裴文丹知道事情不一样了，不是其他人改变，而是自己改变了，她和进入办公室前再也不一样了。
不是趾高气扬、洋洋得意，而是……她开始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真的能够成为一名编剧，真的能够追逐梦想。
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
裴文丹在兰川呆的时间足够久，她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即使成为编剧，一切也依旧是未知的。
从撰写剧本到电影上映，中间还有无数个门槛需要跨过；同时，电影上映到成功，又还有无数考验；最后，一部作品的成功到业内真正站位脚跟，仍然还有一系列试炼在前方等候。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节目组同行们知道裴文丹得到赏识，他们也不会跪下来膜拜，那些打脸情节就只有电影和小说里才会出现，现实生活需要面对的困难还有很多很多。
但是，裴文丹不害怕。
因为梦想终于实现，因为信念绽放光芒，内心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哪怕粉身碎骨，她也想要尝试看看。
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想到这里，裴文丹就稍稍挺直腰杆，迈着轻快的脚步返回自己的工位。
裴文丹觉得，她欠汤臣节目组的那篇稿子，可以写完了，尽管她不需要这样做，但她想要完成那篇稿子，不是为了报答汤臣，而是为了将自己在汤臣节目组的生活画上一个句号——
属于她自己的句号。
前方的世界，逐渐明亮起来。
啪。
办公室门关上，汤臣将电话接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
“阿潜，你是故意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