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9 直面挑战
紧张，终究还是紧张的。
原因，很多很多。
一来，艾亚确实已经距离新人时期很久很久了，她完全记不清楚集体试镜的情形，只有一些记忆碎片。
此时重新回到试镜的排队队伍里，处境和位置却已经不同，陆陆续续能够察觉到周围投射而来的目光——
金册奖最佳女配角提名者，居然还来这里和我们抢饭碗？而且，又不是过气了，明明是正当红的演员，结果还跑来和我们这些无名小卒们竞争，这是不是太厚脸皮了？毕竟，你又不缺项目和表演机会。
皮肤，微微灼热，那种感觉并不美妙。
艾亚几乎就要忘记了，兰川就是一个人吃人的行业，每天都有被淘汰的旧人还有源源不断涌现的新人。
不止每天，应该说每时每刻。
二来，因为在乎，所以紧张，越是在乎就越是紧张，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在胸口涌动，几乎就要爆炸。
艾亚是真心的，即使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项目什么角色，但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她希望和陆潜合作。
也许，她现在已经不是无名小卒，但作为一名演员，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追求，她依旧希望成为更加优秀的演员，也依旧希望能够和优秀导演合作完成一部优秀作品的拍摄，她也还有梦想等待实现。
陆潜——
这就是艾亚最期待合作的导演。
对于演员来说，他们对于电影成败的掌控能力，其实非常非常弱，因为他们只能作为导演蓝图的一部分，然后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但电影成品质量，他们能够改变的部分非常有限。
也正是因为如此，演员行业里总是流传着这样一句调侃，“谁没有出演过几部烂片呢”。
所以，演员挑选项目，要么看剧本、要么看合作对象，当然，要么看导演。
有些导演，对于演员们来说就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存在，与电影成败无关，演员们就是希望能够与导演合作，他们深深知道，不同导演不同风格，演员在导演们的镜头下，也能够焕发出不同可能。
普通导演，拍摄电影可能就是一份工作。
优秀导演，拍摄电影则可能是一次碰撞。
顶级导演，拍摄电影则是一次艺术创作。
每位演员，应该都有自己渴望合作的导演，对于艾亚来说，这份名单也隐藏着不少宝藏导演的名字，但陆潜，绝对是名单最前面的名字，在她看来，陆潜的每次作品拍摄都是一次创作，一次碰撞一次尝试一次挑战。
艾亚，渴望成为其中的一份子，一起探索演员和电影的可能。
原因，非常简单。
她喜欢表演，她喜欢电影，她喜欢陆潜作品镜头里散发出来的光芒。
但遗憾的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要么角色不合适，要么档期不合适，要么没有门路和陆潜牵线搭桥。
现在，机会终于出现了！
终于！
长长吐出一口气，艾亚微微挺直腰杆，坦然而勇敢地迎接那些视线，眼睛里的坚定光芒越发明亮起来。
来自蓝鲸影业项目组的通知，试镜时间是上午九点。
此时才不过八点三十分，宴会大厅门口就已经排起长龙，粗粗一扫描，至少就可以看到五十人以上。
“五十”，单纯从数字来看，似乎并不骇人，而且有男有女，大家全部混杂排队，场面一点都不壮观。
反而有些混乱，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组织也没有纪律的小剧组。
但认真想想，这是半公开试镜，得知消息的基本都是业内消息灵通的经纪人们，面试范围并不广；再加上项目消息全面封锁的原因，还有年龄限制，符合标准又愿意前来试镜的演员，数字还要进一步缩小。
现在距离试镜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现场队伍就已经超过五十人，如此规模已经远远超出想象。
而且！
最最重要的，还是需要看到试镜演员们的质量。
的确，因为半公开试镜的要求，像燕雅兰、董瑞茜、欧阳娜涟那样的顶级演员们都不愿意拉下面子前来试镜——
太掉价了。
但有名有姓的演员们依旧不少，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陆潜的这部作品可能都是他们打开局面的良机。
没有人愿意错过。
随随便便扫描一圈，脑海里就可以浮现一系列熟悉的名字与脸孔一一对上号。
裴霁，整整八年前凭借“芳龄十八”提名金册奖最佳女主角，而后又出演商业大片“幻觉”，这部电影被誉为十年来最好的科幻片，票房席卷全球。
樊韵，“灵魂之食”、“无人知晓”等等独立佳作的女主角。
安有源，“风之狂野”、“野菊花”等等作品都是耳熟能详，最近传闻流光影业有意挑选他担任一部超级英雄电影的男主角。
“绝世美人”的季守元、“两手空空”和“我心狂野”的刘静瑜、“也许可能大概”和“洞”的陶玉晴、“似曾相识”、“无处安放的欢愉”和“城市之东”的柏成东等等等等。
有活跃在独立电影的年轻新秀，有参演商业大片的当红小生，有事业蒸蒸日上的中生代，有曾经巅峰但现在回归沉寂的兰川老面孔，还有频频登上电影节或者金册奖红地毯的人气女伶……应有尽有。
他们，绝对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一个两个都是有名有姓的存在，尽管没有站在金字塔顶尖，却也依旧是无数演员们需要仰望的存在，但现在，全部齐聚一堂，就是希望能够拿下陆潜下一部作品的机会。
哪怕是需要前来参加集体试镜。
事实上，相较于“陆潜”这个名字来说，集体试镜根本就不算什么代价，不值一提，愿意前来的演员数不胜数——
如果不是年龄限制的话，恐怕还要更加热闹。
果然！
陆潜就是陆潜，作为新生代导演里的第一人，仅仅凭借着这一个名字，在兰川的号召力就足够惊人。
可以预见，竞争应该激烈非常。
出现在现场的竞争者们，不仅仅是拥有一个名字，而且几乎都是出色演技名声在外的实力派演员们。
看来，传闻早就已经在兰川的角角落落扩散开来了——
陆潜导演，不仅擅长运用演员，而且擅长挖掘演员的潜力，更重要的是，他对于表演始终有着严格要求。
对于演员来说，遇见陆潜这样的导演，堪称梦寐以求，又有谁愿意错过呢？
1050 竞争激烈
显而易见地，陆潜作为一名导演，他的口碑却已经在演员之中完全扩散，根本不需要讨论黎文贞、裴成琳、曾远文等人，单单讨论一下张本卿和管舟就已经足够。
前者，在陆潜剧组吃尽苦头，而且毫无怨言。
后者，尽管是动作演员出身，但演技得到不少好评——
最近传闻，管舟似乎准备离开动作类型的领域，进一步拓展演员的更多可能，其实，“突袭”系列、“疾速追杀”系列都还没有拍摄完，但管舟的未来已经打开局面。
仅仅是这两个桉例，就足以说明太多太多东西了，对于演员们来说，陆潜确实是一位不容错过的特别导演。
于是，看到今天出席现场的脸孔们，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艾亚抵达现场的时候，排队人群也就不到二十人，看着队伍并不长，她才前往卫生间打理一下。
结果，也就是短短几分钟而已，卫生间外面的世界就已经翻天覆地，队伍直接翻了一倍，蔚为壮观。
艾亚有些无奈，但也还是重新回到队尾，从头开始排。
一路上，艾亚也看到了几张熟悉脸孔，裴霁、柏成东、陶玉晴等等，尽管不曾合作过，但在不同场合都打过照面；另外还有一些知道名字但没有真正碰过面的演员，他们也都报以礼貌的笑容轻轻颌首。
短短十几米，艾亚的心跳又稍稍加快了些许。
“艾亚？”
艾亚的脚步来到队伍尾巴，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前面隔着两个位置就有人转过头来，主动打起了招呼——
这并不稀奇。
艾亚刚刚认识了那么多演员，同样，那些演员们也都认出了艾亚。
但重点在于，因为今天大家都是竞争对手，绝对不是什么和乐融融的嘉年华派对，所以即使彼此看到，最多也就是颌首示意，保持微笑打一个招呼，这就是全部了。
哪怕有些年轻演员们希望能够拍照留念，一个两个也全部遏制住了自己，至少需要等到试镜结束再来，否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所以，基本没有人出声，全部都是点头示意，就好像表演默剧一般，大家都用动作和表情完成沟通。
走廊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一直到此刻，这个声音打破了平衡，可以明显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如同煮沸的开水一般汩汩沸腾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响全部朝着艾亚蜂拥而至。
所以，谁出声了？
艾亚礼貌地抬起头，正觉得声音有些耳熟，然后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惊呼声脱口而出。
“老高？”
艾亚瞪圆眼睛，强烈怀疑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着实太意外了。
“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人，放弃自己的位置，重新绕到艾亚的身后，又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笑盈盈地拍了拍艾亚的肩膀，“怎么，允许你来，就不允许我来？”
艾亚瞠目结舌。
来人耷拉着眼角，露出一个小狗悲伤的表情，“你这是不欢迎的意思吗？反正，我们又不是竞争同一个角色，你这是什么表情？”
艾亚前后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纷纷投来视线，他们两个的相遇，轻而易举就吸引了大量目光。
艾亚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扑哧一下就轻笑了起来，“我倒是好奇呢，那些人为什么认为你是文艺王子？”
“你一点都不文艺，好吗？他们知道你私底下如此耍宝吗？”
来人可怜巴巴的眉尾轻轻上扬起来，“哈，你和导演都是一样，上次导演也是这样说的，看来你们挺有默契。”
眼前之人，正是被无数影迷追捧的“文艺王子”，高寺林。
艾亚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高寺林。
高寺林和艾亚也是旧识。
他们两个合作过两部电影，一部是喜剧、一部是正剧，而且两次合作都是扮演情侣，对手戏非常多。
其中，那部喜剧电影“又疯狂又愚蠢”，在当年票房成绩非常不俗，作为低成本喜剧，全球范围内席卷三十亿票房，同时还在年末的金雀奖揽获了一批提名，最最重要的是，成就了高寺林无数女性梦中情人的“幻想”。
尽管高寺林比艾亚年长，但两个人的生日仅仅相差一周，也因为如此，私底下交情不错，还有共同的朋友，偶尔没有工作合作的时候，也会一起出来吃饭碰面，在兰川这巴掌大的地方，可以算是熟悉的朋友了。
艾亚的意外，绝对是实打实的。
就连艾亚都如此了，那么其他演员们就更不例外了——
因为后面的小小动静，前面排队的演员们也都纷纷注意到了高寺林的出现，其他竞争男演员们都紧张起来。
在前来参加试镜之前，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这可是陆潜导演”，闭着眼睛就能够想象竞争的激烈。
然而，真正抵达现场之后才意识到，竞争的激烈程度远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夸张，堪称刺刀见红的修罗场。
当然，每个人都试图说服自己：
陆潜导演，不看名气也不看作品，只看实力。
这一点，从过往作品的演员阵容就能够看出来，最最令人惊讶的，不是黎文贞、裴成琳的大放异彩，而是陆潜居然愿意采用张本卿，着实令人跌破眼镜；而且，张本卿确实奉献了职业生涯最佳演出。
所以，他们应该可以稍稍安心，就算那是艾亚和高寺林，那又如何？
但……
想法是想法，真正亲眼看到艾亚和高寺林也自降身价地前来试镜，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无法控制地，视线余光也就飘了过来，狂跳不止的心脏和口干舌燥的喉咙，紧绷的气氛就缓缓弥漫开来。
短暂的意外过后，艾亚快人快语地就直接询问到，“我以为你和导演是朋友，你前来试镜，他知道吗？”
窸窸窣窣。
立刻就可以听到周围群众纷纷拉长耳朵的声响，甚至就连空气都出现短暂凝滞，所有注意力汹涌而至。
今年金册奖颁奖典礼上，陆潜和高寺林比邻而坐，两个人相谈甚欢，甚至在派对上也是同进同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彼此结交了新朋友。
比起艾亚来说，此时看到高寺林出现在试镜现场，这才是更加震惊的事情，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竞争，已经激烈到如此程度了吗？就连陆潜的朋友，高寺林，也亲自抵达现场试镜？
1051 处处怪异
比起艾亚来说，竞争者们在现场看到高寺林，才是真正值得担心的——
如果高寺林走后门的话，陆潜会一点面子都不给吗？那是否意味着，男主角的位置，已经没有机会了？
现在，艾亚提出这个问题，正好解答了大家的疑惑，所有人都拉长了耳朵，不止男演员，女演员们也不例外。
高寺林知道艾亚是一个直肠子，问话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正好给他一个机会澄清一下。
“不，不知道。”
高寺林摇了摇头，没有刻意扬起声音，而是满脸坦然地迎向周围打量的视线，落落大方地回应质疑。
“事实上，我的经纪人劝我今天不要过来，因为集体试镜根本就看不到导演，现场只有试镜导演们。”
“如果我真的对角色感兴趣，他可以和喻劭联系一下，没有必要如此麻烦，而且还可能首轮就被刷掉。”
“也许，我们可以单独试镜，毕竟，我和导演也算是朋友，这一点点行事方便，导演应该不会介意。”
“但我觉得，这是对导演的不尊重。”
高寺林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模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如果导演希望联系熟悉的演员试镜，那么他就这样做了，既然他没有，也就说明他希望能够打开视野。”
“而且，如果我联系导演单独试镜，这也意味着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同时我对导演的意图也不够了解。”
“不管是尊重导演的想法，还是对自己演员身份的尊重，我都认为，我应该亲自过来，在镜头面前展示自己。”
“我和导演是朋友，但并不意味着，我就是导演喜欢的演员。”
“就算首轮就被刷掉，也没有关系，我是一名演员，被通知试镜失败，不是第一次，也应该不是最后一次。”
坦然，真诚。
高寺林没有什么好隐藏的，落落大方地展示自己，至于别人是否相信，那就不是他需要担心的问题了。
反正，他行得正、坐得端，那些风言风语，就让他们说去吧。
呵呵。
走廊里涌动着轻轻的笑声，显然，演员们对于高寺林最后一句话着实再清楚不过了——
哪怕是金字塔最最顶尖的演员们，也同样可能被试镜刷掉，也可能被导演拒绝，也可能被制片人换掉。
没有人能够例外。
这就是兰川，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高寺林和艾亚也是如此。
也许，高寺林前来参加试镜，背后有黑幕；也许没有，但他们真的需要在意吗？
并不。
简单来说，如果选角真的有黑幕，陆潜也就没有必要弄出这样一出了，直接内部试镜，然后敲定演员，就好像“爱人”一样；但现在，陆潜选择半公开试镜，这个动作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太多太多问题。
走廊里，空气依旧紧绷，但或多或少松弛些许。
平时，艾亚也是一个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小玩笑的，此时，她就朝着高寺林挑了挑眉，故意靠了上去。
压低声音，“和我说说，导演有没有和你透露什么试镜的细节？”
此次项目，完全保密，没有任何消息走漏，就连试镜如何进行都一无所知，演员们的准备也无从入手。
高寺林也稍稍靠了过去，“嘘，我们小声一点，让我告诉你，其实……”
高寺林又更加靠近了一些，靠在艾亚的耳边，“导演根本就不知道我会来试镜，我对项目也没有任何了解。”
可以看到，前面和后面排队的人群，不由自主拉长耳朵，身体正在对抗地心引力的拉扯，微微前倾靠近。
但即使他们竭尽全力，也听不到任何对话，只有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这让走廊的空气越发安静下来。
如此画面，着实有些好笑。
艾亚对着高寺林眨了眨眼，就好像高寺林刚刚泄漏了试镜的秘密一般，然后用嘴型说了一句“谢谢”。
灼热的视线，再次聚集在艾亚和高寺林的身上，两位恶作剧当事人对于如此场面，显得非常满意——
憋笑憋得非常辛苦。
但落在旁人眼中，那试图上扬却竭尽全力压制的嘴角，分明就是分享了专属他们的秘密。
该死！
看来，高寺林和艾亚果然还是走后门了。
所谓先入为主的偏见，就是这样一回事，哪怕高寺林什么都不做，人们也会揣测他可能从陆潜那里得到内幕消息。
高寺林没有拿到角色，那些嫉妒的眼神可能会认为，陆潜为了避嫌才没有选择高寺林，但内幕依旧存在。
高寺林拿到角色，那些恶意的揣测可能会认为，陆潜已经提前通知高寺林试镜内容，所以高寺林轻松通过。
也就是说，不管高寺林做什么，黑子们总是能够找到攻击点的。
所以，高寺林选择无视那些眼神，我行我素，坚持自我，甚至还有时间和艾亚恶作剧——
果然，艾亚也是一个大胆的，一点就通，两个人这样一来一往，恶作剧的乐趣就缓解了他们的紧张。
陆陆续续地，排队的队伍还在一路延长，等待试镜工作人员抵达现场的时候，粗粗看过去，现场队伍已经进入三位数阶段；而且，还可以看到演员们源源不断地出现，以实际行动证明陆潜的人气。
九点整。
试镜开始了。
前方，队伍开始有序入场，此时大家就注意到——
不是一组一组入场，而是一个一个入场。
区别在哪里呢？
首先，这意味着，不是集体试镜，而是单独试镜。
其次，单独试镜也就意味着每位演员需要准备自己的表演内容，这是好事；但同时也意味着试镜时间拉长，后面的队伍可能需要等待大半天才行。
稍稍有些意外。
如果是单独试镜的话，其实更简单的办法是，要求演员们拍摄一个三分钟内的短片，然后邮件发送到蓝鲸影业，由他们进行审核，通过首轮试镜之后，再通知面对面试镜，这样一来能够节约时间。
但陆潜没有，明明是单独试镜，却还是要求现场面对面试镜。
熟悉陆潜的人就知道，他绝对不是无的放失的人，那么，陆潜正在盘算什么呢？试镜又隐藏着什么猫腻呢？
紧接着，现场就有工作人员顺着排队队伍走过来，一个一个地通知：
“今天是单独试镜，所以试镜时间会比较漫长，甚至会持续一整天，如果档期安排不过来，可以先行离开，因为试镜将持续三天，明天和后天再过来也都是一样的，不需要担心错过。”
“我们始终都在这里等候大家。”
1052 所谓试镜
陆潜，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导演呢？
看似温文儒雅、循规蹈矩，但处处在打破规律打破框架；看似翩翩有礼、风趣幽默，但持续不断地卷起腥风血雨。
且不说兰川的惊涛骇浪，单单看陆潜的导演作品，就值得细细研究。
今天的试镜，也是如此。
从方方面面来说，整个试镜都透露着古怪：不合常理，说不通。
但落在陆潜身上，事情却又好像理所当然起来。
高寺林察觉到艾亚的目光，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和导演是朋友，但也没有那么熟悉，我真的不了解。”
“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导演是聪明人，真的非常非常聪明，他的每一步行动，背后都有自己的深意。”
“所以，今天的试镜，应该别有目的，即使我们看不透，但唯一能做的就是……”
后半句话，是艾亚接过去的，“全力以赴。”
高寺林露出一个笑容，轻轻颌首，“保持专注。”
这些对话，两个人没有压低声音，以正常音量展开交流，旁边一直有人拉长耳朵，试图偷听一些秘密。
但对话内容……着实再正常再普通不过，听着听着，他们也就失去了兴趣，很难发现真正有用的信息。
前方。
尽管不是一组一组地试镜，但一个一个地试镜，速度似乎也没有多慢，平均时间也就在三分钟左右。
可以猜测，试镜导演应该有在控制时间，约莫三分钟前后，也就中断试镜，这意味着什么呢？
简短精悍。
首先，假设他们提供试镜题目，那么扣除说明时间，试镜内容可能也就是一分钟左右，一段独白而已。
其次，假设他们不提供题目，由演员自由发挥，那么试镜内容就必须控制在三分钟以内，凝聚精华。
简单来说，这给予演员们一个启示：试镜导演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所以，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展示自己的强项和优势。
从如此角度来说，其实早早抵达现场排队，抢先进入现场试镜，并不是好事，反而可能因为没有任何资讯而手忙脚乱；现在，前面试镜结束，后面的演员们就能够根据情况做出调整，临时现场开始准备。
再进一步深想，刚刚工作人员通知，试镜接下来会持续三天，如果现在没有准备好，完全可以先回家，思考一段两分钟左右的表演，然后明天或者后天再回来试镜，确保能够发挥出自己的全部优势。
陆陆续续地，最前面试镜结束的演员们离开了大厅，表情各异——
有困惑，有茫然，有懊恼。
当然，另外还有愤怒、烦躁、不安、失落等等等等，但细细观察就可以发现，“问号”，这是最为普遍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
试镜就是试镜，即使试镜变出一朵花来，但试镜也依旧是试镜，演员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排队队伍里，就有人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拉住自己相识的朋友开口询问，大部分人都拒绝开口。
毕竟，他们都是竞争者。
但也有人没有芥蒂地开口，可惜，对方同样也是满头问号，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就进去试镜，他让我表演准备好的片段，然后……这就是全部了，但整个气氛，总感觉有些奇怪。”
甚至从字里行间都能够深深感受到困惑和茫然。
从试镜过程来看，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但试镜结束之后的感觉，却被一种迷惑深深笼罩。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艾亚和高寺林也是满头问号，虽然他们的表演经验更加丰富，但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听说，还有如此试镜的。
高寺林却没有那么紧张，反而是摩拳擦掌，“我就知道，导演肯定不会那么简单的。”
艾亚还是紧张，心脏跳动得厉害，但紧张之余，又有些无法抑制的亢奋，跃跃欲试地准备大展身手。
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又如此煎熬，但同时，又充满期待，不同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心脏几乎就要炸裂。
演员们，一个接着一个进去，又一个接着一个出来——
重点就在于，没有人带着笑容出来。
没有人。
如果说，有人欢呼有人悲伤，那么一切都是正常的，但现在一个笑容都没有，事情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怎么回事？
“传说中的陆潜”，明明陆潜已经站在聚光灯底下，没有秘密，但笼罩在他身上的迷雾似乎从来都不曾消失。
“你说，导演到底会拍摄一部什么题材的作品？”艾亚还是忍不住好奇。
高寺林摇摇头，“没有任何头绪。”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然后就看到裴霁走了出来，低垂着脑袋，有些暴躁，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艾亚试图开口呼唤，但慢了半拍，裴霁就已经扬长而去——
曾经赢得两次金册奖提名的裴霁，试镜过后，居然是这样的表情？
这次，就连高寺林也有些紧张起来。
未知，总是如此，让人期待又让人恐惧，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汹涌而上，令人窒息。
眼前的大门，开了关、关了开，队伍就一点一点前行，然后，终于轮到了艾亚。
“艾亚？”
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刚刚已经按照顺序收集大家的资料，看到下一位的资料，就呼唤名字提醒。
“你是下一个。”
艾亚深呼吸一口气，对着工作人员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转身看向高寺林，握拳低声呼喊了一句“加油”。
高寺林也跟着握了握拳，紧接着就目送艾亚进入眼前的大门。
一个人出来，表情严峻。
艾亚和他交错而过，进入房间里，大门就缓缓关闭起来。
高寺林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连忙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因为自己就是下一个了。
推门进入，艾亚就看到房间的全貌。
房间，并不大，也就是一个小客厅的模样，照明、灯光、话筒、摄像机等等设备齐全，一个标准的试镜空间，没有什么特别的。
前方，一张长桌后面坐着四个人，应该就是选角团队了。
“艾亚，欢迎。”
其中一位女性主动开口打起了招呼，艾亚来到镜头的正前方，站定，当看到镜头的时候，紧张的情绪就如同潮水一般消退，注意力完全集中，全心全意地投入试镜之中，悄无声息就找到了她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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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前来陆潜导演新项目的试镜现场，目前，我们暂时没有剧本，剧本在导演手中，拍摄地点在埃松，我们可能需要两到三个月的训练和彩排时间，另外一个月的拍摄时间……”
1053 非比寻常
“艾亚，欢迎。”
“欢迎前来陆潜导演新项目的试镜现场……”
艾亚，已经冷静下来，站在摄像机镜头面前，紧张和焦虑就暂时放到脑后，全心全意地专注在表演上。
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眼前，负责试镜的工作人员，一共有四名，一字排开，除了正在介绍说明情况的那位女性，另外还有三个。
两男一女。
整体而言，也就是两男两女。
此时，坐在最右边白白胖胖就好像发酵馒头一般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容，一看就是一个亲切可人的家伙。
他正在看着眼前的麻花，细细地为麻花裹上糖霜，眼睛发亮，不需要言语，似乎就能够看到他在吞咽口水，注意力完完全全在食物上，根本不在意眼前的试镜。
白馒头旁边坐着一个黑西装，西装革履，领带整齐，一头短发干净利落地用发蜡整理清楚，看起来不像电影剧组的人士，倒更像是商务人士——
提起公事包就前往召开商务会议也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他此时也确实如此，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眉头紧锁，就好像正在关注股市波动一般。
却不知道，黑西装是不是制作人，专门前来关注试镜。
第三位女士，则显得专业许多，她穿着一条碎花长裙，但不确定是因为裙子颜色不对，还是因为体态发福，以至于长裙看起来好像窗帘，和后方的窗帘简直就是双胞胎，天衣无缝，对视线是一种干扰。
长裙女士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拿着艾亚的资料卡，正在阅读艾亚的简历——
每位前来试镜的演员都必须准备简历。
尽管格式没有规定，但一般来说，正面是照片、背面是简历或者自我介绍，尽可能简洁，方便试镜导演
长裙女士就在认真阅读资料卡的背面，这让艾亚稍稍有些慌张：
作为演员，艾亚在行业内部已经打滚了将近十年，而且佳作不少，她并不会自大地认为行业内部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但看着试镜导演如此认真阅读自己的资料，还是难免让她意外，难道是自己还不够努力？
碰。
碎花长裙女士一不小心就将咖啡撒了些许在简历上。
其实，简历已经过塑，并不担心被打湿；但恰恰因为过塑，所以咖啡又滑落到裙子上，女士就“哎呀”了一声。
然后，女士就将简历放下，低头擦拭裙摆上的咖啡渍。
与此同时，白馒头已经准备好进餐了，黑西装依旧在看手机，就只有站立起来的黄衬衫女士依旧在说话。
简单来说，整个试镜现场都显得……杂乱。
并不是嘈杂混乱的一团乱，但琐碎的小事却在持续不断地干扰视线，最重要的是，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试镜。
艾亚自诩经历无数大风大浪，大大小小的试镜都经历过，哪怕成名以后的这些年，很少很少参加集体试镜了，但不同类型不同要求的试镜依旧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不管什么情况，自己都能够应付。
然而眼前？
艾亚，微微有些意外——
这和自己想象的场合完全不一样，陆潜的剧组如此不专业吗？
当然，在这里需要明白一个事实：
试镜场合的混乱，是常态。
特别是集体试镜，试镜团队往往在一天之内就需要接待数百名演员，偶尔甚至可能多达上千名演员。
演员们来来去去，每个人都坚信自己是特别的，因为他们都是自己世界里的主角，但在试镜团队眼中，这些演员却只是成百上千形形色色脸孔之中的一员，全部都是电影试镜环节里的配角，而且还是小配角。
也正是因为整个试镜过程的漫长和繁琐，试镜团队往往缺少耐心，甚至可能心不在焉。
大部分剧组，都会将试镜过程录像下来，确保后期可以顺利寻找到相对应的演员，挖掘出潜在新星。
也有小部分剧组，经费有限，又或者粗心大意，放弃录像，至于那些试镜演员，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
反正，这里是兰川，最不缺少的就是演员，错过一个，还有一大串在后面等待工作机会。
可想而知，这些试镜现场往往是混乱的、嘈杂的、无序的。
不过，越是大型剧组、越是专业剧组，这样的情况往往控制得越好，即使是大型试镜，也井然有序。
按道理来说，陆潜剧组应该就是如此，上次“游客”试镜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传闻，不是吗？
这些琐碎小事，导致艾亚的注意力稍稍有些分散。
但非常短暂。
深呼吸一口气，艾亚马上就找回了专注度，重新聚焦，再次看向眼前的黄衬衫女士——
也许，她是选角导演？
“导演相信，这需要一个过程，他希望能够看到角色在演员身上逐渐形成，所以，训练和彩排时间暂时无法确定，可能需要两到三个月，可能更长也可能更短，我们希望演员的档期能够全权配合导演。”
呼。
艾亚轻轻吐出一口气，“当然，当然没有问题。”
黄衬衫颌首表示肯定，“接下来，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们讲一个故事。”
艾亚愣了愣，“关于什么？”
故事？什么故事？
碎花长裙女士没有抬头，闷闷地说了一句，“随便什么，任何故事都可以，你想到什么故事就说什么。”
艾亚再次注意到了碎花长裙的咖啡渍，“什么都可以吗？”
黄衬衫点点头，“是的，什么都可以，你就是讲故事的人，我们在这里倾听。”
艾亚：呵呵。
她有些慌。
先是试镜现场的杂事干扰注意力，而后是试镜内容的荒唐——
演员，需要表演，不是吗？
结果，他们却被要求讲故事？这是什么？小学六年级的讲故事大赛吗？她需要将一个龟兔赛跑的故事吗？
难怪！
难怪离开现场的每位演员都是满头问号的表情，没有人能够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
而且，即使艾亚现在告诉高寺林：兄弟，试镜要求我们讲故事；恐怕高寺林也是满头问号，不知道怎么准备。
他们还能够怎么办？回家翻开故事大王，然后背诵一个故事吗？
这也太荒谬了。
果然，陆潜导演就是不按常理出牌，这样的试镜，应该没有人经历过。
等等，不会，事情不对——
故事？
如果不是小学生的童话故事，那么还可以是什么？
艾亚脑海里抓住了一个思绪，但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深想，就再次被打断——
什么鬼！
1054 专业素养
“大白，麻花给我一根……”
“不要，我刚刚问你们要不要吃，你们自己说不要的，然后现在再来分我的早餐，你们是乞丐还是什么？”
“一根，大白，就一根，不然一口？”
“一根对我来说就是一口，要吃的话，你们自己出去买，助理就在外面，跑腿也就是十分钟的事情嘛。”
窸窸窣窣。
窃窃私语。
艾亚的脑海里才刚刚抓住一点思绪，但紧接着就被打断，碎花长裙女士正在向白馒头男士索要麻花。
这！是！什！么！鬼！
重点就在于，他们并不是明目张胆地对话，而是压低声音窃窃私语，就好像担心他们的话语干扰试镜一般。
但是，如此小的空间里，交头接耳的琐碎声响一样刺耳；而且因为对方试图压低声音的动作变得更加明显。
黄衬衫女士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动静一般，展露一个笑容，“准备好的话，你随时都可以开始。”
艾亚，有些慌张。
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非常慌张，慌得不行——
意外状况，一个接着一个。
而且，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故事故事故事”，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试镜，天知道，她到底多久没有讲故事了。
现实生活是这样的，在朋友闲聊的时候，往往会讲述一个经历一个故事，遇到合适的话题，故事也就出来了；但突然之间，要求讲一个故事，往往脑海里会一片空白，因为没有前因后果，也没有对话语境。
所以，这样的时刻，语言组织能力可能就会遇到困难。
冷静。
艾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一名演员，陆潜是一位导演，这是一个试镜，哪怕现场非常混乱也非常嘈杂，但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她应该相信陆潜。
那么，导演为什么要求演员讲述故事呢？
就好像这个项目一样。
目前，业内没有任何传闻也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人知道陆潜准备拍摄一个什么故事又准备讲述一个什么主题。
但是，陆潜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导演呢？
艾亚想：
也许，导演就是想要看看，自己在演员的故事里是一个什么化身、什么形象，又或者说，演员们对于导演的项目是如何理解，通过自己讲述的故事呈现出来，没有框架，也就意味着可以尽情放开想象。
那么，艾亚眼中的陆潜，是什么模样的呢？
一个疯子，一个狂人，一个导演，一个……白日梦想家。
一个为了梦想、为了电影而燃烧生命的艺术家。
渐渐地，艾亚找回了冷静，笑容，悄然爬上了嘴角，然后抬起眼睛，艾亚看向摄像机镜头——
不是黄衬衫女士，也不是其他人，而是镜头。
就好像正在注视陆潜一样，然后，她找回了自己，找回了专业姿态，提醒着自己，这个试镜最开始的原因，还有渴望出演陆潜作品的原因。
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我姑妈以前就居住在埃松。”
一个开头，就让艾亚放松了下来，紧绷的肩膀线条和僵硬的面部表情都跟着松弛下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动作。
埃松，位于海洋的另一端，从兰川搭乘飞机前往，需要十二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时间，和蔚海处于同一片土地，每次前往参加蔚海电影节的时候，往往都需要率先抵达埃松，然后再转机或者搭乘火车前往。
那里，被誉为全世界最浪漫的城市，一条潺潺流动的朗穆河贯穿整座城市，沿着河流有着无数浪漫传说。
从诗人到作家，从哲学家到建筑家，从音乐人到电影人，朗穆河孕育了无数璀璨的艺术，闪闪发光。
冷静下来，艾亚就想起了姑妈——
艾亚曾经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自己中学的时候就渴望成为一名演员，并且制作了一份PPT演讲，用来说服父母，让他们允许自己挑战演员这份职业，得到家人支持之后，她才踏上兰川的这条道路。
但没有人知道，艾亚一直将梦想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敢说出来，是她的姑妈带来灵感，激励她迈出了那一步。
姑妈告诉她，敢于梦想，并不是一种愚蠢，而是一种勇敢；即使真的是愚蠢，但这样的愚蠢也是美好的。
艾亚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想起姑妈了，毕竟，她在兰川也已经打拼这么多年，并且已经取得了一定成就，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姑妈了，却没有想到，今天再次想起那张脸孔，所有记忆都如此鲜活。
铺天盖地地，朝着她进攻，然后，故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每次过来拜访我们的时候，她都会和我们讲述异国他乡的故事。”
“我记得，她说，她有一次跳入河里，打着赤脚，她的脸上带着笑容，毫不犹豫地，就往前轻轻一跃，踩入朗穆河里。”
“那是春天，河水凛冽刺骨，才刚刚跳进去的一刹那，她就发出了尖叫，显然，她没有意识到河水居然那么冷，在那之后一个月，她都清晰地记得，原来春天的朗穆河如此寒冷。”
“但是，她说，她不后悔。”
说着说着，嘴角的笑容依旧在上扬，稀稀落落地洒落眼底，但艾亚的眼神却渐渐深邃起来，流露出一抹哀伤。
不经意间，就这样陷入回忆，那些蒙上灰尘的记忆片段，依旧栩栩如生。
“那时候，她才十八岁，想要成为一名诗人，但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诗人，那些诗人们，不是饿死，就是被自己的浪漫淹死。”
“人们嘲笑她、咒骂她、鄙视她，甚至就连我的爷爷和父亲也不例外，他们说，她就是一个理想主义的笨蛋，只有狠狠撞上现实的墙壁，一直到头破血流，才能够意识到，他们的意见多么睿智多么宝贵。”
“可是，她还是去了，她去了埃松，她看到了朗穆河，她跳进了春天冰冷刺骨的朗穆河里。”
艾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睛里流露出了一抹羡慕。
她羡慕姑妈的肆意和张扬，也羡慕姑妈的勇气和执着，如果没有姑妈迈出那一步，她永远都不敢做梦——
也许，她就无法成为一名演员，而是乖乖地上高中上大学找工作然后朝九晚五的生活，偷偷想象着一个“如果”，在脑海里描绘着梦想实现的模样，却永远都不知道，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是否可以实现。
“事实上，爸爸和爷爷是正确的，姑妈在埃松的生活非常狼狈也非常窘迫，常常食不果腹，每天都需要担心是否可能被赶出公寓，在一个打工和另一个打工之间辗转着，成为别人眼中游离在社会之外的可怜虫。”
“梦想，很苦很苦。”
“但是，她说，她很快乐。”
1055 情难自已
在这一刻，全世界，安静了下来。
那些嘈杂那些混乱，那些紧张那些忐忑，那些困惑那些疑虑，全部都消失了，就只剩下艾亚独自一人。
顺着思绪的线索，一点一点翻找出角角落落里的记忆，拼凑出梦想本来的模样。
这些年，在兰川摸爬滚打，艾亚始终相信着，自己没有改变——
她依旧怀抱着梦想，她依旧热爱着表演，她依旧期许着未来。
但是。
一直到此时此刻，再次在回忆里看到那个八岁的自己，满怀仰慕和艳羡的表情，仰头注视着姑妈。
眼睛里的光芒，是如此纯粹又如此耀眼，氤氲着梦想玫瑰色的光泽，没有任何杂质，只是简单的向往。
艾亚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心潮澎湃又满腔热血的感动了，她以为自己依旧不忘初心，但生活就是这样，在日复一日之中，梦想的光芒渐渐消失渐渐暗澹，然后隐藏到记忆深处。
“……她说，她很快乐。”
一直到现在，艾亚依旧记得姑妈脸上的表情，绽放着光辉。
“不止年轻的时候，一直到暮年的时候，她也依旧快乐。”
“她是如此热情又如此开朗，不管生活面临什么，她总是能够享受其中。”
“她说，人生只有一次，如果就那样循规蹈矩的话，就太浪费了，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这才是她渴望的人生。”
“也许，她可能二十七岁的时候就死于贫穷；也许，她可能六十岁的时候死于潦倒，但无论结局是什么，她都不后悔。”
艾亚，稍稍停顿了一下。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姑妈的话语在她的生命里扮演什么角色，那沉甸甸的话语，在脑海里熠熠生辉。
她依旧能够回忆起姑妈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张扬和绚烂，如此鲜活又如此明媚，与金钱无关与名利无关，仅仅只是与生命的色彩有关——
在父亲身上，在爷爷身上，在街坊邻居的那些长辈们身上，在那些循规蹈矩被死死捆绑在现实生活里然后呵斥“梦想已死”的人们身上，她从来没有感受到那样的温度和色彩。
他们说，只有笨蛋才会相信梦想。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快乐呢？
“我相信她。”
艾亚，轻声说到，自言自语一般。
猝不及防地，泪水就这样滑落下来。
艾亚完完全全没有预料到，她以为自己是开心的是幸福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盛满眼眶。
她连忙低头擦拭了一下脸颊，掩饰自己的狼狈，然后重新展露笑容，继续抬头看向镜头。
“在她的生命里，受尽冷嘲热讽，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认可，步履蹒跚、遍体鳞伤，一直到她去世为止，她也是爷爷口中不被认可的女儿，还是其他人口中不务正业没有成就的某某人，似乎是失败的范本。”
“但是，她是如此……充满活力，如同火焰一般，肆意燃烧着。”
“她告诉我，有时候，生活需要一点点疯狂、一点点勇敢和一点点冒险，否则，生命就太无聊太乏味了。”
“她说，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依旧记得朗穆河底的那些鹅卵石，依旧记得那个春天的河水多么冰冷多么刺骨，依旧记得她的笑声多么快乐多么幸福，她高高地挥舞右手招呼朋友，让他们一起加入。”
艾亚，愣愣地站在原地，深深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
“她说，如果重来一次的话，她还是会这样做。”
说完，艾亚就愣住了。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其实，陆潜只是让她说一个故事，但艾亚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姑妈的故事——这个故事，她从来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在不同采访场合也都不曾说过，可是，她刚刚脑海里，想到陆潜，然后就想起了姑妈。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艾亚不明白。
但问题在于，她并不讨厌也不排斥——
有些故事，终究是要说出来的，否则一直闷在心里，就会慢慢枯萎腐烂，最后演变成为毒素。
也许，在这里，借着这样的机会说出来，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反而是好事。
尽管如此，艾亚也还是有些窘迫。
低头整理了一下情绪，重新抬头的时候，艾亚就找回了笑容。
“抱歉，刚刚有些失态。”
“但是，我的故事说完了。”
“请问，还有其他的需要我尝试看看吗？”
此时，艾亚才注意到，眼前的人们根本就没有在关注她，依旧是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
所以，她的故事，也就是感动了她自己，对吧？
这让艾亚嘴角再次上扬些许，掩饰自己的狼狈，深呼吸一下，控制住情绪，保持礼貌。
黄色衬衫女士似乎慢了半拍才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艾亚的资料卡，仿佛正在确认她的名字一般。
“艾亚……谢谢，谢谢你的试镜，你可以离开了。”
说完，她甚至没有看艾亚的眼睛，低头就开始翻找资料，旁边碎花长裙女士将高寺林的资料卡递过来。
没有礼貌，一点礼貌都没有。
即使艾亚的教养再好，此时也还是感受到了冒犯，从头到尾！
但有趣的是，艾亚却没有想要发火。
怎么回事？
如果是平时，又或者是换一个场合，艾亚肯定也会生气，泥菩萨还有三分火呢，这样的场合纯粹就是为了贬低演员，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更何况，艾亚是一位演员，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在片场在剧组在日常生活里，人人都认识的一名演员，结果却在这里被当作垃圾对待？
可是，今天，她没有，一点情绪都没有。
为什么呢？
是因为刚刚讲述自己姑妈的故事，真情流露，以至于现在有些窘迫，没有时间和这些人发脾气呢？
还是因为整个场景太过荒谬太过好笑，以至于生气不起来呢？
艾亚觉得，应该是后者——
两位女士拿着高寺林的资料卡，正在品头论足，似乎全然没有认出这是高寺林，而是一个普通小演员一样。
这样的画面，何止是荒谬，简直太好笑了。
艾亚几乎就要以为，他们是在表演了，而且演技不错，一点破绽都没有，但如果是演技，这是不是太入戏了？
艾亚也好，高寺林也罢，他们真的不认识吗？这……不合理呀。
不管如何，艾亚都觉得眼前这一切充满了喜感，因为太异常太突兀，反而生气不起来，但她可以理解前面其他演员们的想法——
普通演员们，可能因为被无视而悲伤；着名演员们，可能因为被无视而愤怒。
他们都置身于这个名利场，很难很难不被这些情绪左右。
艾亚不由有些好奇，高寺林会是什么反应。
1056 四面八方
长长地、重重地，艾亚吐出一口气，笑容重新爬上嘴角，对着眼前四位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试镜团队轻轻颌首，礼貌地说了一句。
“谢谢。”
名利场是这样一回事——
当他们还是无名小卒的时候，总是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竭尽全力表现自己最美好最真诚的一面，不是因为真正礼貌，而是因为不敢得罪任何人。
当他们功成名就的时候，总是沐浴在掌声、欢呼和灯光之中，久而久之，那些赞誉和吹捧就变得理所当然，然后，慢慢地，就失去了那份礼仪。
是傲慢吗？是自大吗？是狂妄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只是纯粹麻木了，也许只是习以为常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再也不会像新人时期那样，毕恭毕敬地表示感谢，手足无措地希望能够赢得一些分数，哪怕只是一点点印象分。
事实上，又何止是名利场呢？生活里，处处都是如此。
也正是因为如此，人们才总是说，身处高位的时候依旧保持着谦虚的礼貌，经历世故圆滑过后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多么珍贵又多么难得。
想到这里，艾亚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笑容绽放，深深地看向眼前四个人，然后扬声说到，
“希望今天一切顺利。”
而后，艾亚终于没有再继续停顿，转身迈开脚步，朝着大门方向走去，迎面就可以看到正在门口待机的高寺林。
高寺林微微低垂着脑袋，处于沉思状态，注意到艾亚的身影，连忙抬起头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
艾亚举起右手，高寺林也懵懵懂懂地举起右手，两个人击掌了一下，但高寺林瞪大眼睛，用眼神询问：
我们在庆祝什么？
艾亚眼底涌现出一抹笑容，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有些好奇高寺林的试镜，可惜，她不能在这里旁观。
“好运！”
而后，拍了拍高寺林的手臂，大步大步地迈开脚步，离开了房间，接下来是属于高寺林的试镜时间，她就留在这里碍事了。
一步。
艾亚就重新回到走廊，刹那间，就可以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灼热视线汹涌而至，熙熙攘攘地将她包围。
人人都在好奇着，艾亚的试镜如何？
艾亚不想隐瞒也不想误导，于是落落大方地展现出自己的从容和自信，迈开脚步，坦然面对所有视线。
但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人们展示出来的面貌、他人看到的面貌，二者之间存在一定的信息误差，哪怕是同一本书，一千个人阅读也能够诠释出一千个不同版本，甚至就连记忆里的细节都不尽相同。
此时，他们看到了艾亚的自信，却也看到了艾亚微微泛红的眼眶，所以——
难道……
艾亚在试镜的时候被骂哭了，又或者被挫败感淹没到落泪，但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脆弱，于是故作大方？
难以置信！
业内天天传闻陆潜是魔鬼是霸王龙，果然名不虚传，居然就连艾亚这样的大牌都顶不住，那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想，这意味着机会，既然陆潜就连艾亚都不给面子，看来，名望、作品和人气都不是影响因素，人人机会均等。
有人想，这意味着结束，就连艾亚都碰了一鼻子灰，那么他们这些无名小卒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碾成渣渣，完了完了。
有人想，试镜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大牌演员都这样，那他们应该怎么准备？越想就越紧张、越想就越焦虑。
大脑，就如同一面镜子，将自己看到的事物投射出来，最后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如果艾亚知道那些视线背后的真正想法，应该会下巴脱臼、满脸错愕：
“各位兄弟姐妹，我已经表现得如此自信如此阳光，你们却只注意到我的眼眶发红？拜托，我再夸张一点可能就要被说傲慢无礼了，你们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事实上……确实有人看出来了。
有人想，如此自信如此从容如此大方，果然是大牌演员，陆潜导演表面上说公开招聘，但结果还不是恶俗难耐，靠关系走后门，看到人气演员就眼睛发直，刚刚的试镜肯定给艾亚什么特殊待遇了。
有人想，看着艾亚的模样，艾亚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其他女演员们都不需要竞争了，试镜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这着实太让人泄气了，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知道这次机会，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艾亚：……
“大哥大姐们，脑补如此严重，要不，考虑转行当编剧看看？我不就是努力收敛情绪，试图给大家一些希望，至于吗？”
然而，生活就是如此，每个人的想法都有无限延伸的可能，无法控制无法阻拦也无法逃避。
所以，艾亚没有读心术，无从得知每个人的想法，这也许是好事。
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艾亚沐浴在形形色色的视线里，一路走过，离开了大厅，又重新回到了室外。
此时就可以看到，陆陆续续前来排队的演员们，依旧在持续增加。
队伍倒是没有急剧拉长，依旧维持着一百个左右的架势，但重点就在于，怎么都看不到队伍的缩短。
前面试镜结束的人已经离开，紧接着后面的尾巴又继续增加，来来去去，队伍始终保持着一定规模。
“艾……亚……？”
门口，又有人匆匆忙忙地赶到试镜现场，却因为自己的迟到而懊恼不已，差一点点就要迎面撞上艾亚。
艾亚一个紧急刹车控制住了身体，露出一个笑容。
“不用着急，今天试镜会持续一整天，后面还有两天，不用担心迟到。”
对方抬起头来，这才看到艾亚的脸孔，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然后，艾亚就已经扬长而去。
等等，刚刚那个真的是艾亚吗？
砰！
艾亚关上车门，对着经纪人展露一个笑容。
“我都说了，没有必要在这里等着，集体试镜的时间根本无法估算，随随便便就是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艾亚在试镜，经纪人就在停车场等候着，漫长的等待，却无法得知任何消息，那才是真正的煎熬。
经纪人却根本不在意，“你这是时隔多少年参加集体试镜，五年？八年？即使再忙，我也要过来陪着。”
“所以，试镜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忍住，才刚刚说完一句话就切入主题，但话语才说出来，不等艾亚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否认。
“不不不，肯定非常顺利，试镜肯定很顺利的。”
艾亚看着不断点头进行自我催眠的经纪人，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不，恰恰相反，试镜导演狠狠羞辱了我一番。”
经纪人：下巴脱臼，“艾亚？”
看那表情，心脏几乎就要停止跳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好像世界即将毁灭一般。
1057 虎山之行
艾亚坐在后排座，通过后视镜打量驾驶座里经纪人的表情，那下巴脱臼、瞠目结舌的模样着实太好笑了。
艾亚也没有控制自己，笑容就从嘴角和眼底漫溢出来，“所以，你又要劝我放弃了，对吧？”
从一开始，经纪人就不希望艾亚前来试镜——
不是对陆潜有什么私人恩怨，纯粹就是因为集体试镜，没有给予艾亚任何尊重，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侮辱。
“陆潜很好，陆潜非常非常好，我也相信他是一位优秀导演，出演他的作品可能真的能够迎来事业突破。”
“但是，不值得。”
“也许，优秀导演都是一个混蛋。如果陆潜懂得珍惜演员，就应该给予重视，我们没有要求什么特别待遇，但短片试镜应该就已经足够。集体试镜，那是给小演员们、蓝领演员们表演机会的一个场合。”
“我们不应该沦落到如此境地。”
短片试镜，其实就是“爱人”的试镜方式——
包括董瑞茜在内的演员们，自己拍摄一段视频短片的试镜内容，然后邮寄给陆潜，由试镜团队慢慢筛选。
试镜，依旧是试镜，但至少能够保证演员们的尊严，不需要和其他演员们熙熙攘攘地拥挤在一起排队。
但集体试镜的话，哪怕对象是陆潜，也依旧不值得。
所以，艾亚才如此调侃了一句。
经纪人立刻就扭转身体，侧着身子看过来，“显然，现在劝你放弃已经太迟了，试镜都已经试镜完了，不是吗？”
“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你现在想要放弃的话，我依旧举起双手双脚赞同，艾亚，你不缺项目邀约，真的。”
艾亚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我知道。”
稍稍停顿，眼睛里闪烁着一抹光芒。
“但是，怎么办？经过试镜之后，我更加想要这个角色了。”
“的确，导演狠狠羞辱了我一番，但同时，导演也提醒了我一件事，我什么想要成为演员？我为什么热爱演员的工作？”
其实，演员的工作就是负责讲述故事，他们出现在导演的镜头里，将导演脑海里的画面、情绪和故事陈述出来，通过自己的脸庞、眼睛和肢体，承载那些情感那些思想，最后，成为电影构成的一部分。
此时，艾亚终于明白导演要求他们说故事的原因了——
一切，都是有提示的。
在试镜开始前，那位黄色衬衫女士曾经说过一番话，具体话语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总结起来的意思就是：
在正式投入拍摄前，剧组可能需要一个月到三个月左右的排练时间，因为导演希望能够看到角色在演员身上逐渐形成。
一般来说，演员们拿到剧本，然后根据剧本以及角色展开表演，“演技”，在这时候也就扮演重要角色。
但导演不同。
导演希望通过长时间的彩排和演练，以演员作为底色，然后让演员和角色一点一点融合，见证角色从演员身体里破茧而出的过程，赋予角色生命力，进而让角色成为故事的一部分，点燃镜头里的生机。
所以！
试镜的要求，就是讲故事。
因为导演就想要看看，在如此莫名其妙乃至于羞辱演员情况下，演员脑海里浮现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模样。
甚至更进一步——
集体试镜的本身，就是一个情景。
艾亚脑海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许，当半公开试镜消息传出来的那一刻，导演的选角工作就已经展开。
毕竟，导演恃才傲物是一回事，但一直以来，导演对分寸的拿捏都非常恰当，从“游客”到“爱人”再到“死侍”，三部作品三种试镜方式，面对的群体都稍稍有些不同，最终锁定的演员类型和风格也不同。
从这里就能够看得出来，导演对自己想要的演员，有着清晰的认知。
那么，导演选择这样的试镜方式，应该就是别有用意：
如果是彻底选择新人，那么半公开招聘的消息为什么依靠经纪人口口相传，而没有在演员工会公布消息呢？
如果是选择大牌演员，那么又为什么选择集体试镜，这样的试镜方式就等于掐断了顶尖举行们的加盟可能。
如果是选择中坚蓝领演员，那么又为什么没有公开项目信息，给予这些缺少机会的演员们一些重要提示呢？
自相矛盾。
毫无线索。
方方面面来看，导演的举动都显得异常而陌生，不合常理。
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整个试镜方式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一位依旧热爱表演、依旧怀抱赤子之心的演员，担任角色。
没有公开项目信息也就意味着，导演对角色没有框架束缚，除了年龄之外，一切都处于半开放状态。
所以，导演需要一个月到三个月的时间给予演员彩排和演练的时间，一点一点看着角色从演员身上生长出来，导演再根据演员的状态来修改角色、调整剧本，最后完成创作，进行一次大胆的全新尝试。
想到这里，艾亚无法控制地心潮澎湃起来——
哪怕这些全部都是她自己根据蛛丝马迹拼凑出来的想象，却也还是无法控制地心潮澎湃起来。
“我总觉得，导演可能是想要讲述一个关于梦想关于创作关于热情的故事，集体试镜也是剧本的一部分。”
经纪人：……
艾亚一眼就看到经纪人那好像看到神经病一样的表情，就差一个白眼完成致命一击了，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摆了摆手。
“好啦好啦，这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的。”
“但我是认真的，试镜过后，我反而更加想要出演这部作品了。我也无法形容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经历试镜过后，我产生了更多好奇和欲望。”
“所以，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们向导演推荐一下自己？”
有人会说，这是走后门，巧妙利用自己的资源。
但艾亚会说，这是勇敢而自信地自我推荐，积极主动地争取这个角色。
艾亚相信，导演脑海里有一个蓝图，对于角色、对于故事有着自己的构想，导演肯定不会因为人情或者关系就网开一面，所以，她需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适合那个角色，证明自己符合导演的蓝图构想。
“我真的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渴望一个角色了。”
经纪人张了张嘴，看着艾亚绽放光芒的脸庞，整个世界都跟着明亮起来，他不由就产生一种无力感。
这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1058 正确选择
就在此时——
“草！”
停车场里传来一声咒骂声，艾亚和经纪人双双看了过去，然后就可以看到一位绅士，狠狠地将垃圾桶踢翻。
用尽全身力气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和愤怒，一看就知道，这也是刚刚试镜的受害者。
“草！草草草！”
那位绅士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扒拉下来，却因为太过激动太过愤怒，以至于动作不麻利，手臂就被袖子卡住。
这样磕磕绊绊的动作又让他的怒火越发熊熊燃烧起来，满嘴粗口就再也控制不住。
好不容易，终于将外套拉扯下来，双手叉腰，气喘如牛地站在原地，没有再继续开口，但隔着大老远，也能够深深感受到他身上的灰心和失落。
脑袋，耷拉下来，尽管竭尽全力挺直腰杆、打开肩膀，但是，那种挫败感还是汹涌而上，低垂的脸孔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却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悲伤，仿佛能够看到微微泛红的眼眶，又苦涩又心酸。
车厢内，一阵沉默。
他们都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在娱乐圈名利场里，不管是无名小卒，还是顶级巨星，都会经历这样的挫败时刻，但区别就在于：
后者总是还有选择，烦恼只是如何选择，如何突破瓶颈又如何打开局面。
前者却没有，看不到机会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芒，就好像在一条长长的隧道里，人们总是说往前走往前走就可以看到出口了，可是隧道却如此漫长又如此遥远，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永远都出不去。
愤怒过后，那种痛苦和挣扎、那种迷茫和无助，轻而易举就能够击溃自己的所有防线。
没有人能够例外。
现在，经纪人终于明白，艾亚所言非虚，看来，试镜团队应该狠狠羞辱了每一位演员，没有人能够例外。
经纪人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位暴跳如雷的绅士身上，没有回头，“即使这样，你也还是渴望这个角色吗？”
呼。
艾亚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能够理解，她能够感受，百分之百地，同样的情况同样的处境同样的绝望，她经历过、正在经历着。
并且，未来还会再继续经历。
然后，她会一遍又一遍地不断质疑自己：
选择前来兰川，选择成为演员，选择这条道路，这个决定，真的正确吗？当所有事情全部落幕却依旧被困在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里，她能够自信满满地说，从不后悔吗？
就好像姑妈一样。
脑海里，又再次浮现姑妈的笑容和眼神，如此坚定又如此璀璨，哪怕穷困潦倒哪怕一生坎坷哪怕孑然一身，但依旧能够深深感受到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光芒。
艾亚，不仅没有迟疑，反而越发坚定了起来——
也许，选择陆潜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也许，这部作品根本就不值得自己放手一搏；也许，那个角色可能完完全全就不适合自己，自己的所有努力和尝试全部都是徒劳；也许，竭尽全力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切，都有可能。
但是，她依旧想要试试看。
艾亚根本不为所动，“嗯。”
简短，但坚定。
此时，经纪人才真正明白，的确，这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怕前方充满未知，也没有任何迟疑。
经纪人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争取的。陆潜导演……啊，这是一个硬骨头，油盐不进。”
艾亚嘴角的笑容完全绽放开来，“对了，我说过了吗？高寺林也过来试镜了。”
经纪人：下巴再次脱臼。
艾亚拍了拍经纪人的肩膀，“所以，竞争可能会非常激烈，非常非常非常的那种，我们需要加把劲才行。”
经纪人：脑袋当机，高寺林？“你是说我们知道的那个高寺林吗？”
艾亚认真想了想，“难道还有两个高寺林吗？”
经纪人的脑筋快速运转起来，难道……这个项目值得尝试看看？
人人都知道的那个高寺林，此时也正在面对自己的考验——
讲故事。
和艾亚一样，准确来说，和所有人一样，高寺林也有些懵，明明是前来试镜的，结果却被要求讲故事？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其实，前面他们都已经看到其他演员们进进出出的表情，或多或少做好心理准备，试镜可能有些困难。
但想象归想象，真正亲身经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突然之间遭遇这样的事情，大脑还是转不过弯来。
事实上，即使经纪人提前告诉自己，试镜内容就是讲故事，恐怕也不见得就能够有所改善。
毕竟，讲故事和表演，这是两件事。
演技出色的演员，不一定就是出色的演讲者，也不一定就是博览群书的知识人，讲故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甚至于，这一个试镜题目，应该就可以刷掉三分之二的演员。
所以，导演是故意的吗？
认真想想，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这确实是像导演会做的事情。
不过，意外归意外，高寺林也是一个脑洞大开的类型，不走寻常路，居然开始讲述自己正在阅读的一本书以及自己的心得。
就好像读书讨论会一样。
现场，一秒从演员试镜片场演变为读书俱乐部，怎么都感觉有点诡异。
问题就在于，也没有人阻止高寺林，眼前的试镜团队依旧各自在忙碌自己的事情，全然不在意高寺林的故事。
而且，如果是一个直截了当的外部干扰，中断故事，那也就是转瞬即逝的动作罢了，现在却是琐碎的细微的频繁的小小干扰，就好像遭遇干扰的电视信号一般，以至于电视屏幕始终冒出滋滋的碎片。
这显然是一个麻烦。
如此干扰，在助理推门进来询问试镜团队是否需要点咖啡饮料的时候，达到了高/潮——
看着眼前四个人认认真真地阅读菜单，思考自己应该点什么饮品，尽管没有人开口说话打断高寺林，但场面着实太荒谬太好笑，以至于高寺林也停下来，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然后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
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高寺林当然知道，试镜正在进行时，不管多么荒谬多么好笑，也不应该走神，更不应该自己破功笑场，这也意味着试镜失败。
这是最基本的礼仪也是最简单的道理。
但是，忍不住，怎么办？
高寺林甚至怀疑，陆潜就是故意的，眼前确定不是一出小品吗？
1059 似曾相识
高寺林的注意力有些不太集中——
他承认。
他的视线一直在打量眼前试镜团队的小动作，和艾亚专注试镜的表现截然不同，但他也和艾亚一样意识到：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陆潜？
只要是导演做的事情，就不可能那么简单。
当然，也有非常非常小的几率是试镜团队自己心不在焉地应付工作，又或者是试镜团队有自己的问题需要处理，私生活和工作碰撞在一起总是会遭遇一些磕磕绊绊，然后带来一系列无法控制的影响。
这都是客观存在的。
但更大的可能，应该是陆潜的安排。
高寺林认为，这一切都是陆潜刻意精心安排的环节，就是为了干扰试镜。
所以，前面试镜演员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但是，为什么呢？
简单来说，导演或者试镜团队为什么要干扰试镜呢？
一种可能就是，看看演员们是否能够抵抗干扰专心试镜，但这样就太简单了，一次元想法，导演肯定没有那么容易被看穿。
另一种可能就是，看看演员们在干扰状态下的反应，也许，这些反应才是试镜的真正内容，看看演员与角色的契合程度。
亦或者是，还有其他可能？
高寺林有些好奇，试图从眼前的场景捕捉到蛛丝马迹，做出判断，这也是他没有办法专心试镜的原因。
一直到点饮料环节，看着他们仿佛正在研究数学难题一般的专注表情，高寺林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忍住。
扑哧。
高寺林扑哧一下就笑出声来，尽管他马上就低垂脑袋，右手握拳掩饰自己的笑容，但还是引起了注意。
黄色衬衫女士抬起头来，“怎么了？”
高寺林连连摆手，同时左右摇头，表示否认，“没有，没有，你们请继续，只是，这一幕让我想起了以前。”
稍稍控制住，但上扬的嘴角和飞扬的眉稍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高寺林由内而外流露出来的欢快笑意。
重新回到新人时期，重新回到集体试镜，想象之中的尴尬、拘谨、生涩都没有出现，反而有些怀念。
高寺林能够注意到，除了白馒头之外，其他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也许，这是机会？
于是，高寺林没有停顿，也没有等待提问，自顾自地就说了下去。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距离现场可能十三年？十四年？”
“也可能更久一些。”
“那时候，我才刚刚高中毕业，怀抱着一个演员梦想，就单枪匹马地跑到兰川来，一边当侍应生擦桌子一边寻找试镜的机会。”
“试镜机会，很多很多，整个兰川遍地都是，但重点就在于，它们都不属于你。”
“有一次，我时隔两个月得到了一个试镜机会，尽管只是一个两句台词的小角色，但对我来说依旧格外珍贵，我盛装打扮，穿上自己最好的衬衫、皮衣外套，然后抹了半罐子发胶在脑袋上，还偷喷了室友的香水。”
说着说着，高寺林也好，眼前的试镜团队也罢，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故事”，不知不觉已经切换了轨道。
高寺林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流利。
其实，记忆已经非常非常遥远，十几年不曾想起，但开了一个头之后，那些细节、那些画面就一股脑涌现出来。
栩栩如生。
“抵达试镜现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距离这里就两条街，那个芭蕾舞剧院中心，一楼还有一个老旧的红色电话亭，总是可以看到有试镜失败的演员偷偷躲在里面抹眼泪，就好像我们的避风港一样。”
“我现在依旧记得，隔壁那条街有一间糖果屋，贩卖各式各样的糖果，因为我喜欢，所以经常跑到那里买糖果，进入剧院的时候，似乎还能够闻到空气里的糖果香气，混杂着街正对面油炸食品的香气。”
“哪怕已经吃了早餐，也还是能够感受到胃部发出强烈抗议，似乎非常不满自己居然没有改变行进方向。”
“但是，比起试镜来说，更重要的是口袋没钱了，所以除了吞咽口水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那些气味，似乎依旧在鼻子底下萦绕。
然而，遗憾的是，这十多年时间，物是人非，那个芭蕾舞剧院中心倒是依旧存在，但已经破旧不堪，早就已经看不到曾经的辉煌与繁华；那个糖果店和那个小吃店也已经消失，再也看不到曾经的痕迹。
此时，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又全部清晰起来。
不知不觉，故事也就变得流畅起来，因为记忆是如此鲜活又如此明亮，根本不需要组织，话语就已经流淌出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背诵台词，强迫自己专注在眼前的试镜上。”
“我反反复复背诵着那两句台词，倒背如流，然后不断揣摩着语气和情景，试图呈现出不同的表演方式和层次，以防万一，如果试镜导演需要我表演不同版本，我总是时刻准备着，确保自己能够满足要求。”
“那时候，走廊也是如此。”
“形形色色的演员们排成长队，你很难相信，他们全部都是为了一个只有两句台词的小角色前来试镜。”
“准确来说，我甚至不敢相信，剧组为了这样一个角色还要试镜。”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只是挂羊头卖狗肉，试镜不是为了那一个小角色，而是期待着挖掘出更合适的演员，去扮演其他重要的配角，又或者是为了宣传自己的制作公司，摆出一个阵仗来，证明自己的规模。”
“总而言之，我来了，还有其他三千个和我一样怀抱着演员梦想却必须在兰川做着端盘子洗车送外卖工作的年轻人们。”
高寺林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回想起那些岁月了。
有人这样说，如果一个人，总是喜欢回忆过去，那是因为过去是幸福的，这也证明现实往往是苦涩的。
反之，如果一个人，更加喜欢活在当下，那是因为过去是辛苦的，苦尽甘来之后，现实才是幸福的。
也许，这句话是有道理的，高寺林确实没有必要回忆过去，属于他的现在和未来，才是需要关注的。
但偶尔，非常非常偶尔，回忆一下过去，重新唤醒曾经的那些酸甜苦辣，却别有滋味，不经意间就提醒自己：
故事的开头，到底是如何的，在人生漫漫长路上，他们太过专注眼前，以至于忘记最开始的热忱与纯粹。
那些似曾相识的回忆，如此遥远却又如此鲜活，似乎从来都不曾过去。
1060 感同身受
对于许多成功人士来说，他们不喜欢回忆过去，更加不喜欢分享过去，因为——
过去往往代表着狼狈、窘迫、苦涩、卑微、渺小，宛若尘埃，不值一提。
那是伤疤，那是丑陋，那是需要掩盖需要遗忘需要抹去的事实。
但高寺林并不这样认为。
曾经的自己，如此热忱如此纯粹又如此简单，生活的困苦也无法熄灭内心的那团火焰，梦想的火焰。
这些年，事业顺风顺水、节节攀升，转眼就已经赢得无数同龄人梦寐以求的高度，甚至还更进一步。
渐渐地，高寺林也开始产生困惑：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应该尝试挑战不同形象的角色吗？亦或者是不同类型风格的作品？作为演员，应该如何继续突破？
也正是因为如此，高寺林开始尝试挑战导演的工作，执导了一部作品，对导演工作感兴趣是一方面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在探索在研究在尝试，希望能够摸索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打破自己的瓶颈。
他依旧年轻，前方的职业生涯还很漫长，有些目标已经达成，有些则没有，但生命不应该只有这些。
尽管高寺林不曾说出来，但那些困惑和迷茫始终是存在的，同样，也是每个人现实生活需要面对的。
所以，当黄衬衫女士要求高寺林讲故事的时候，他找不到方向——
在他的生活里，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值得分享，没有跌宕起伏、没有峰回路转、也没有离奇冒险。
于是，他选择了自己最近正在阅读的书籍，这就是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甚至注意力也无法集中。
不过，当他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那些记忆就栩栩如生起来，甚至不需要组织，故事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与其说是讲述故事给试镜团队听，不如说是讲述故事给自己听，高寺林怀念那样的自己，最重要的是：
怀念那些热忱那些激情那些毫无保留的日日夜夜。
一个试镜机会，就能够让他付出所有；一次工作机会，就能够让他飞蛾扑火；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对他来说就是全世界。
在那些岁月里，生活清苦、穷困潦倒，每天每夜都在为生计奔波，然后为一个看不到希望也不知道是否存在可能的目标狂奔，但每天每夜都是如此充实又如此鲜活，肆意而张扬地燃烧生命的所有能量。
付出所有。
人们是不是全部都是如此？
一无所有的时候，往往愿意倾尽所有；但应有尽有的时候，却反而吝啬起来，不再毫无保留地燃烧自己。
是因为恐惧吗？还是因为贪婪？亦或者是因为麻木？
所以，还有人记得曾经那个自己吗？凭借着打鸡血的能量就能够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自己？
青春呀，梦想呀，生命呀，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把握就已经消散。
说着说着，高寺林不仅没有窘迫没有狼狈，而且笑容还绽放开来，满满的幸福感由内而外地流淌出来。
表情，就这样鲜活起来，眉飞色舞地，不知不觉地。
“终于！”
“终于轮到我了，我信心满满地进入房间，试镜团队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试镜导演，一个则是助理。”
“试镜导演一直在白纸上涂涂写写，我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现场的情况，所有事情都是那个助理在忙碌。”
“他们没有什么客套话，直接就让我开始试镜，于是，我就开始表演了。”
“我非常积极也非常主动，两句台词，很快就表演完毕了，然后我说，我还可以呈现不同版本的感觉。”
“不等他们拒绝，我又继续表演了下去。我现在依旧记得，那时候，我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留在这里，除非他们拖着我离开，否则我就要在这里将自己所有的表演全部呈现出来，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高寺林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开始增多，似乎能够真正感受到胸膛里的那团火焰，熊熊燃烧着。
话语，抑扬顿挫，栩栩如生，不需要刻意表演，故事的起伏和棱角就已经让整个屋子充满了勃勃生机。
“但就在那时候，有人敲门了。”
“我的表演稍稍被打断，但我拒绝慌张，继续表演下去，然后房间门就被推开，原来是送外卖的小哥。”
“他送来了他们的早餐，他们两个人就在我的面前讨论，哪份早餐是谁的，什么饮料应该搭配什么主食。”
“老实说，我当时直接吓傻了，大脑一片空白，倒背如流的台词就好像被橡皮擦擦去一般，一干二净，看着他们激烈讨论着自己的早餐是什么，我就卡壳了，站在原地，一点声音都没有。”
高寺林，稍稍停顿了一下。
前面，高寺林就好像讲述自己曾经的轶事，兴致勃勃地分享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有趣的细节。
毕竟，时过境迁，那些事情都已经成为往事，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完全可以一笑而过，坦然面对。
但说到这里，高寺林却不由稍稍愣住，眼睛深处流露出些许迷茫，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胸口弥漫开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愣在那里多久，五分钟？十分钟？也许只是三十秒而已。但对我来说，时间已经失去意义，我现在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站在那里做了什么，好像是他们让我离开，打发外卖小哥一样打发了我。”
“我不确定。”
“准确来说，我唯一能够记得的就是，后面的表现非常非常糟糕，简直就是灾难，我怀疑自己就像一个白痴。”
“在那一刻，整个世界就好像崩塌了，仿佛能够看到，我的演员生涯就在眼前分崩离析。”
“因为一个外卖。”
“就因为一个外卖，然后毁掉我所有的努力和坚持。”
前半部分的记忆非常清晰，但后半部分的记忆却非常模湖。
高寺林有些诧异。
青春，就是如此——
来自暗恋对象的一次擦肩，整个世界都会明亮起来；在公众场合不小心扭脚出糗，就好像自己的人生全部崩盘。
从天晴到暴雨，从喜悦到绝望，从欢欣鼓舞到万念俱灰，一切情绪都是如此浓烈，大起大落跌宕起伏，仿佛全身总是有着用不完的能量，大声哭大声笑，用尽全力奔跑着，漫天漫地的绚烂宣泄而下。
高寺林是认真的。
在那天，他真的以为自己的演员事业画上一个句号，所谓的“职业生涯”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
1061 满腔热血
“我就记得，我跑到了一楼的那个红色电话亭里，如同蜗牛一般躲在角落里哭鼻子。”
“天崩地裂，撕心裂肺，受尽无数委屈，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就这样彻底崩溃。”
笑容，在嘴角轻轻上扬，却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苦涩，还是自嘲，亦或者只是化解局面的一个表情而已。
明明是在回忆过去，但高寺林却仿佛正在经历那段回忆，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朝着他全面进攻。
“我有些分辨不清楚，我应该责备他们的不专业，还是在自责自己的不专业，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机会没有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也不记得我表演了什么，我就如同小丑一般站在那里杂耍。”
“我以为我付出了所有，为了一个试镜机会，我甚至可以双膝跪地恳求，但事实上，我没有。”
“一个外卖的打断，就毁了我所有的准备。”
“然后，天空就这样踏下来了。”
短暂地，视线焦点溃散开来，高寺林不由沉浸在记忆里。
曾经的他，因为一次试镜失败就哭鼻子，而现在的他，绝对绝对不可能这样，那么，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有人说，这是成熟，小时候，摔倒磨破膝盖就会嚎啕大哭，但长大之后，伤痕累累，渐渐也就不哭了，甚至是钻心刺骨的疼痛也依旧将眼泪吞咽下去，挺直腰杆、独自面对，这也意味着，我们终于长大了。
但是，长大了、成熟了，是否也就意味着麻木了，不再纯粹不再热情不再真挚，再也找不回那些简单。
当他们开始习惯伤痕，当他们开始习惯失败，当他们开始习惯挫折与现实，所有棱角也就被彻底磨平。
那个相信梦想相信希望相信付出就有回报相信明天会更美好的自己，彻底消亡，这，真的是好事吗？
高寺林微微愣了愣。
他意识到，他还是喜欢以前的那个自己。
然后，视线又重新凝聚，抬起头看向前方，重新展露一个笑容。
“我以为我会转身离开演员行业，因为那次打击真的太严重了，甚至是一种侮辱，但我没有。”
“当试镜机会再次来临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时间就做好准备，就好像我的尊严不值钱一样。”
“但是，这些年，似乎再也没有试镜机会能够唤醒这种热情和冲动了……”
稍稍停顿一下，后续的话语在舌尖打转：
一直到今天。
高寺林有些分辨不清楚，是因为陆潜导演的名声，还是因为眼前试镜唤醒的记忆，但是，他又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热忱那种癫狂那种恳切。
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不止。
如此用力又如此鲜活。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梦想的起点——
不是因为欲望，不是因为名声和利益，不是因为奖项和票房，仅仅只是因为热爱，满腔热血就足以点亮世界。
笑容，爬上嘴角。
高寺林注视着正前方的镜头，眨了眨眼，眼底流露出一抹狡黠的光芒，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导演，这一切全部都是故意安排的，对吧？”
这……
高寺林注意到，眼前的试镜四人组，正在忙碌的动作全部都稍稍停滞了一下，甚至还抬起头视线聚焦——
这是第一次。
就连正在往嘴巴里塞麻花的白诚，咀嚼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睛，用视线余光瞥了高寺林一眼。
转瞬即逝。
很快，他们就已经恢复了镇定，又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全然没有在意高寺林。
黄衬衫女士抬起头看向高寺林，展露一个礼貌的笑容。
“高寺林先生，非常抱歉，时间已经到了，你的试镜结束，谢谢你的来访。你离开的时候，可以麻烦你关门一下吗？”
言语，已经直接下达逐客令了。
但是，高寺林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被证实。
所以，高寺林完全不介意，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满满全部都是笑意，轻轻点头。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然后，注视着镜头，高寺林挑了挑眉尾。
“放心，导演，我会保守秘密的。”
“导演，我真心希望能够与你合作，非常非常真心，百分之百，所以，有任何问题的话，记得给我电话。”
说完，高寺林还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隔着摄像机镜头，直接向陆潜喊话，憋笑的表情非常生动。
最后，带着满满的笑容，转身离开。
从背影就能够看得出来，轻快的脚步和雀跃的姿态，泄漏了内心的幸福和喜悦。
但就连高寺林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眼眶微微泛红起来，不经意间透露出些许狼狈。
所以，门外正在排队的其他演员们就更加困惑了——
怎么回事？
前面的演员们，一个两个忧心忡忡、怒不可遏；然后艾亚和高寺林两个人，双双用笑容掩饰自己的悲伤。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以想象，今天试镜结束，业内关于陆潜的传闻应该又要更新一波了。
不过，此时，试镜房间里的气氛却非常非常凝重。
本来，助理已经准备引导下一位演员进来试镜，但黄衬衫女士抬手阻止了，对着演员展露一个礼貌的笑容。
“抱歉，请给我们一分钟，我们需要重新整理一下，很快，马上就好了。”
砰！
房间门重新关上，然后，四个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一个提问出来，但房间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开口，空气几乎就要凝滞。
吧唧吧唧。
就在此时……
吧唧吧唧。
所有视线全部朝着同一个方向投射过去，“白总，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吃东西。”
白诚满脸无辜，理直气壮地回答，“任何时候都有心情吃东西，怎么可能有人会没有心情吃东西呢？越是没有心情就越是要吃东西好吗？”
众人：……
白诚认认真真咀嚼了一番，然后摆了摆手，“放心啦，没事。”
“可是，我们被识破了……”黄衬衫女士有些着急，“导演就派了一项任务给我们，就一项！结果我们还搞砸了。”
那种焦虑和懊恼，不需要言语就能够感受到。
白诚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没事，你们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导演呀，他怎么可能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嗯？这话什么意思？
白诚继续说到，“你们想，导演是怎么安排的？集体试镜，然后我们每次都故技重施，你们觉得演员结束试镜之后，他们彼此不会交流吗？风声不会走漏吗？”
“但导演在乎吗？”
“不，他不在乎。”
“他还安排了三天试镜，这也意味着，哪怕演员们知道了试镜的内容，有备而来，他也根本就不在乎。”
1062 醉翁之意
所以，试镜，到底是怎么回事？
某种程度上，艾亚和高寺林已经窥见部分真相，揣摩出陆潜的真实意图，这一切，确实全部都是设计。
正如陆潜所说，这次拍摄的项目，是关于一座城市的电影、关于一部电影的电影，也是关于一个梦想的电影。
在兰川，每年都可以看到大量新鲜血液的涌入，有初出社会的年轻人，有准备转换生活轨道的成年人，也有生活遭遇挫折之后重新铺陈规划的特殊人群，还有纯粹就是想要前来体验人生的兴趣爱好者们。
所以，在这里，永远不缺少演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也许是为了名利，也许是为了利益，也许是为了奖项，也许是为了娱乐。
陆潜并不在乎，他没有偏见也没有歧视，但他需要看到这些演员身上的光芒，寻找契合项目的那个演员——
梦想。
这是一部关于梦想的电影，在兰川饱受挫折、四处碰壁之后，或心灰意冷、或热情依旧、或饱含深情的演员；撇开处境和现实不说，灵魂深处依旧热爱表演、热爱电影、相信梦想、敢于做梦的演员。
于是，陆潜设置了一个情境，他所需要的，不是演员的“表演”，而是演员的“情绪和感受”。
有些时候，他们应该以角色为主，根据角色来挑选演员。
有些时候，他们则以演员为主，根据演员来塑造角色。
此次的作品，介于二者之间，但稍稍更加倾向于后者，尽管陆潜脑海里已经有角色轮廓，但他不准备为角色定性，而是希望能够找到演员，通过彩排和培训，一点一点看着角色在演员身上变得真实起来。
准确来说，从试镜的这一刻，电影的“制作”就已经开始，演员们的表演也已经开始，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情境，分为两层：
第一层，干扰。
其实，陆潜本来的要求是，“打断或者干扰”，二者选一，如果持续不断的干扰，可能就会过犹不及，反而被演员识破，点到为止的一次打断或者三次干扰，这就已经足够。
主要目的就是看看演员在试镜过程中遭遇打断或者干扰，他们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在舞台剧表演里，这是基本功。
因为演员们在剧院里表演，和观众们面对面，现场时时刻刻都可能出现干扰因素，乃至于意外状况，但除非是紧急事件，否则演员们的表演都不能被打断，必须保持专注，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角色状态里。
电影，则不然，如果被打断了，那么重新拍摄就可以了。
但是，陆潜希望看到演员们的专注和决心。
是否出错，并不是重点，而是遭遇打断或者干扰之后，是否继续努力、继续坚持、继续做出不同尝试，哪怕表演已经乱了，依旧用自己的方式坚持完成表演，这一点非常重要。
如果满嘴借口，又或者是自暴自弃，又或者是注意力完全转移开始其他尝试，再不然就是彻底现场崩溃——
这些，全部都是不合格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潜才邀请白诚担任试镜团队的成员，不管什么情况，食物在白诚眼睛里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不需要刻意表演，白诚就能够让演员们感受到自己被忽略被无视的挫败。
可惜……
试镜团队的四人组，全部都不是专业演员，一个两个明显发力过勐，这才被艾亚和高寺林看出端倪。
不过，陆潜也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即使试镜团队设置情境的意图被识破也没有关系，演员们的应对方式才是。
或老道或青涩，或慌张或镇定，或不安或坦然……不同的反应，就能够窥探出演员对这份工作的态度。
归根结底，专注和决心，这才是陆潜希望看到的。
第二层，故事。
这里，可以简单划分为两种可能：
第一种，一无所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需要讲故事，被杀一个措手不及。
第二种，有备而来，提前知道考试题，于是做好准备，信心满满地登场。
但对陆潜来说，两种可能，没有区别。
不管是措手不及，还是有备而来，陆潜真正想看的，还是他们的故事，当然，二者之间还是稍稍有些不同。
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脑海里浮现的故事完全就是一种条件反射的呈现，往往能够折射出演员对试镜的真实期许，也许是自己希望展现出来的一面，也许是自己期待试镜带给自己的效果，一切都是直接的。
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则是演员们精心准备之后希望呈现出来的面貌，但和表演又稍稍不同，一个故事往往就能够看出他们对试镜的理解、对表演的理解，当然，同样也能够看到他们对此次试镜的期待。
比起前者来说，后者需要表现得更好才行。
所以，偷看考题的结果，未必就是占据优势，反而可能成为一种劣势，太过刻意太过用力，却毁掉自己的机会。
归根结底，“讲故事”，陆潜想要看到的是一种真实——
对演员生涯、对兰川事业、对梦想和生活之间的鸿沟，这些演员们是如何看待的？
也许，有些演员刚刚入行六个月，却已经成熟老道，无法掩饰自己的贪婪和野心。
也许，有些演员已经入行十年，却依旧保持着满腔热忱，纯粹因为热爱而不断探索。
也许，有些演员依旧年轻，却已经历经沧桑，反而拥有一种豁达与从容。
也许，有些演员韶华不再，焦虑和恐慌越来越严重，迫切而恳切地抓住任何机会。
“故事”，而不是“表演”，陆潜通过这样的方式，强迫演员们不得不摘下面具，展现自己真实的一面。
关键就在于，置身于兰川这个名利场大染缸，这些演员们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纯粹而自然的“真实”留下？
又或者说，经历现实生活的摔打和摩擦之后，这些演员是否还愿意展示自己的真实，又愿意展现多少？那颗赤子之心是否依旧在跳动？还是说梦想早就已经屈服于现实，转而演变成为满嘴苦涩和愤世嫉俗？
这也是陆潜所希望看到的，同时也是整个试镜的核心目标。
至于试镜团队是否暴露自己的意图，至于试镜考题是否泄漏，至于演员的故事讲得好不好，其实都不重要。
试镜，只是一个平台而已，醉翁之意不在酒。
1063 大智若愚
试镜的真实意图，陆潜没有告诉任何人。
事实上，为了避免走漏风声，甚至就连电影项目的信息也全部保密，就只有修仲钧和纪叙等少数几个人知道。
不过，即使是纪叙他们，所了解的情况也依旧不是全部，不是不能，而是没有必要，他们相信陆潜。
业内，猜测满天飞舞——
关于项目、关于试镜，关于故事、关于类型，关于风格、关于目标，诸如此类等等。
半个兰川都已经调动起来，所有人都在打探消息，试图通过内线消息把握机会，成为项目的一部分。
特别是集体试镜结束之后。
因为试镜着实太离谱太荒唐，方方面面的人脉全部调动起来，千方百计地试图打探消息，抢占先机。
对此，蓝鲸影业对外口径一致：
真实。
“真实就好”、“表现出本色就好”、“导演希望看到的就是真实”、“展示真实的自我就好”、“不需要准备”。
然而，没有人相信。
燕雅兰说出了一句经典对白，“真实？我有很多很多真实的面貌，关键在于，导演希望看到的是哪面？”
所以，到底什么才是真实？又或者说，置身于名利场之中，纯粹的真实还剩下多少？人们所看到的真实，有多少是包装设计、有多少是精心表演、还有多少是“谎言说一百遍之后就成为真实”的真实？
人人都知道陆潜想要“真实”，但兰川，是否还能够找到真实呢？
甚至于，现实生活、当代社会里，又还能够寻找到多少真实呢？
在行业看来，蓝鲸影业的说辞，不过是敷衍应付而已：
“因为不想泄漏秘密却又不想得罪人情所以找到一个最简单也最复杂却能够如同万金油一般适用所有情况的说辞客套敷衍一番然后潜台词就是我已经尽力了你们都应该闭嘴听天由命不要再无谓挣扎了”。
看，这就是现实——
哪怕蓝鲸影业已经说出真相，却没有人相信，一个都没有。
当然，这都已经是后话。
视线，重新回到小小的试镜房间里。
“……但导演在乎吗？”
“不，他不在乎。”
白诚，从容自若。
尽管试镜稍稍出现偏差，他们没有预料到艾亚和高寺林的登场，也没有预料到高寺林已经看出端倪。
但白诚完全不紧张，更不要说慌张了。
吧唧吧唧。
白诚依旧在咀嚼着，然后就可以感受到灼热的视线全部朝着自己聚集而来，那些眼神似乎正在放箭。
白诚很无辜。
“看我做什么？这些麻花必须尽快吃完，否则就没有刚刚出锅的那种口感了。”
“刚刚助理送过来的时候，我强调了不应该把袋子口扎起来，因为水蒸气会凝结，导致麻花没有那么酥脆，结果他就忘记了，傻乎乎地把袋子口扎好，还美名其曰为了保持温度，这简直是我听过最愚蠢的借口了。”
“所以，我必须尽快吃完，不然就不好吃了。”
白诚满脸真诚——
对食物，他永远都是真诚的。
黑西装竟无语凝噎，翻了一个白眼，“白总，如果不好吃的话，我们可以帮忙，我们不介意没有那么酥脆呢。”
白诚露出一个笑容，“我就知道你们打着这样的算盘，但我告诉你们，别想了，我一个人能够全部解决。”
吧唧吧唧。
其他三个人：……
碎花长裙女士想了想，“白总，你说，导演真的不在乎吗？”
白诚耸了耸肩，“他是陆潜，你们说呢？我们都预料到的情况，他可能预料不到吗？他可能没有准备吗？”
那轻描澹写的话语却是如此理所当然。
其他三个人：无法反驳。
不能责怪这三个人的紧张和慌乱，其实，他们都和试镜没有关系，只是蓝鲸影业项目组的普通员工。
真正的试镜导演，将在第二轮试镜上阵——对，试镜还有第二轮，准确来说，试镜一共分为三轮进行。
第一轮，主要就是测试讲故事，只要能够不受干扰完整讲述故事，并且感受到真诚，就能够顺利通过——
哪怕故事讲得一团糟也没有关系。
第二轮，试镜导演和专业团队将亲自上阵，具体指示则由陆潜亲自制定，然后再进行筛选。
第三轮，则是陆潜亲自挑选，选择最后的演员。
在白诚看来，信息线索着实太多了。
“你们看，试镜一共三轮，每一轮的侧重点都不同，这也意味着，导演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在我看来，导演应该准备挑选新人，依旧真实依旧热情依旧充满活力依旧没有被污染依旧相信梦想的新人。”
“三轮试镜，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体验，越靠近真实就越靠近角色，越相信梦想就越靠近角色。”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做得不错，你们没有必要担心，导演不会将你们生吞活剥的。”
说完，白诚自己就哧哧地笑了起来，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
作为陆潜剧组的核心成员，白诚参加了目前为止陆潜的所有作品，而且和陆潜私交甚密，但白诚在外面始终名声不显，方方面面看起来就是一个老好人的吃货形象，没有什么存在感，也没有什么实权。
但是！
今天才发现，白诚原来深藏不露、大智若愚。
难怪！
难怪白诚能够成为陆潜的好友，从大学时候一直延续到现在，并且始终作为陆潜制作团队里的核心。
“霸王龙。”
“哈哈哈。”
白诚突然又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开怀大笑起来。
旁人：……满头黑线。
等等，确定眼前这个白馒头是大智若愚的高人吗？确定吗？
但是，他们还能怎么办？
而且，现在这不是重点吧？
“白总。”黄衬衫女士想了想，“即使导演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但我们也不能敷衍应付，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稍稍控制一下，没有必要那么夸张。”
“要么就一次打断，突兀地打断试镜，制造冲击效果；要么就一个人分心，不断制造干扰，其他人则保持专心。”
“这样的话，比较自然，也比较专业，不会被看出破绽，导演的计划才不会被我们打乱。”
黑西装和花裙子双双点头，如同点头娃娃一般，表示赞同。
白诚倒是满不在乎的模样，毕竟，陆潜拜托他前来试镜的时候就说好了，他做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但白诚是一个聪明的，他不在乎，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乎。
所以，白诚点点头，“那就这样办吧。我的麻花马上就吃完了，等会可以休息休息。我可以配合工作。”
话语是这样说，但话音还没有落下，白诚就拿起了果汁，呼噜噜呼噜噜地喝了起来，那表情格外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