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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凰为后全文阅读

作者:云月颜     引凰为后txt下载     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舍不得

    凤凰儿话刚一说完就后悔了。

    自己这是在做甚?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从前拥有那般尊贵的身份,她尚且只能做到苟延残喘;如今立足未稳的她又有什么本事顾得了其他人?

    说好听了是越俎代庖,说难听了就是多管闲事。

    棉棉姐今日解了那些百姓的燃眉之急顺带还惩处了恶人,已经比她这个只会动嘴皮子的人强了百倍。

    她实在不该在棉棉姐面前提这些。

    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至于其他的事情……

    哪怕真的改不了多管闲事的毛病,也先把眼前这一关顺利度过再说。

    阮棉棉被凤凰儿说得愣住了。

    上一世她从来没有操心过种庄稼收粮食这种事情,突然之间成了个“地主婆”,还真是有些措手不及。

    就算古代粮食产量不高,几千上万亩的土地一季的收成也非常可观,总不能让那些粮食烂在地里吧?

    凤凰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棉棉姐,咱们不能在这府里待了,得尽快离开。”

    “为什么?”阮棉棉疑惑地看着她。

    凤凰儿把自己今日在嘉懿堂里寻到家谱的事情说了一遍。

    “……司徒家是大燕朝的叛臣,万一城破咱们肯定跑不掉,所以还是趁早出城,一旦形势不对咱们就赶紧走。”

    阮棉棉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成国公府的人可真不是玩意儿,简直是坑死人了!

    她存着一丝侥幸道:“司徒虽然不是什么大姓,但也不是独此一家……你会不会弄错了?”

    凤凰儿苦笑道:“我也希望是自己弄错了,可事实就是事实,如今的成国公名叫司徒恽,几十年前……我和他乃是旧识。”

    旧识?

    阮棉棉八卦之心顿起。

    小凤凰说自己死的时候及笄了,那她和司徒恽是什么关系?

    旧情人?未婚夫妻?

    真是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她们这辈子不和司徒家那些混账东西见面也就罢了,一旦见面的话……

    那画面太美,简直让她不忍直视!

    凤凰儿哪里知道阮棉棉已经把事情想得歪到天边去了,见她坐着不动忙催促道:“宜早不宜迟,咱们赶紧收拾收拾尽快动身。”

    “哦,哦……”阮棉棉吱呜了两声,面无表情地朝屋外走去。

    凤凰儿以为她气糊涂了,大声唤道:“棉棉姐——”

    阮棉棉转头:“不是说收拾么,我觉得其他东西尽量少带,金子才是最实用的。”

    凤凰儿一噎,原来糊涂的人一直是自己,人家棉棉姐清醒着呢!

    不过她这话很有道理,手里有了金子,什么东西都可以重新置办。

    “好吧,我同你一起。”凤凰儿顺手抱起榻上的薄被,上前一步挽住了阮棉棉的胳膊。

    两人走到那间耳房前,又一次打开了“三巴掌锁”。

    虽然是第二次看见这满屋子的金器,阮棉棉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更难以接受的是,这么多的黄金她根本没有办法全部带走。

    老天爷好容易赏给她一点运气,她却没有那个命承受。

    手都还没有捂热就又飞走了。

    唉,真是郁闷死。

    她面色不虞地从樟木箱子中拿起一根金条掂了掂。

    一根金条的重量大概是一斤,拿到现代也值十几万。

    一口樟木箱子中差不多有两三百根这样的金条。

    不包括樟木箱子,重量大约是两三百斤,也就是一百到一百五十公斤左右。

    凭自己如今的力气,拿走一箱应该没有问题。

    可小凤凰力气太小,顶多只能拿动二十根。

    至于刘大一家,不是她疑心病重,实在是财帛动人心,不得不防。

    所以她们这一次最多只能带走不到两百公斤的黄金,大约是六千多万。

    的确算是一笔不小的财产,足够她们这辈子花销了。

    只是……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其他几口箱子,真是舍不得呐。

    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等她再次醒过神来,凤凰儿已经在摊开的薄被上码放了好些金条。

    阮棉棉的嘴角剧烈抽搐起来。

    人家小凤凰果然是能干大事的人!

    不仅是个行动派,而且还想得挺周到。

    像这样把金条塞进棉被里,走动的时候就不容易有声响,避免惹来祸事。

    只是这薄被未免太薄太小了,装几百根金条恐怕够呛。

    她把手里的金条也放进薄被中,这才道:“小凤凰,要不我再去取床大一些的棉被?”

    凤凰儿摇摇头道:“咱们只有一辆马车,而且还是刘大从车马行租来的普通马车。

    那马车的车厢不大,拉车的马想来也是普通马匹,拿得太多了我怕那车装不下,也怕那马拉不动。”

    阮棉棉是坐过那辆马车的,知道她说的都是实情。

    刘大的老母亲病重不宜挪动,刘大家的肯定走不了,但青儿和红儿是一定会跟着去的。

    她们四个人就能把车厢占掉一多半,的确塞不进太多的东西。

    但她们这一去八成就回不来了,带多少金子直接决定着这辈子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不是天真无知的少女,古代女人出门行走都不易,赚钱发大财无异于痴人说梦。

    最好还是趁现在多拿一点。

    她抿了抿嘴道:“小凤凰,反正咱们也不是一定要人伺候的,索性让青儿红儿两个留下。”

    凤凰儿抬起头笑道:“我本就没打算带她们一起,万一咱们不得已要离开,她们如何肯去。”

    阮棉棉道:“这么一来那车厢里就空出好大一块了,可以多带一些金条,我力气大拿得动的。”

    凤凰儿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也不是……我是想把凤灵,就是那架凤首箜篌一起带走,所以……抱歉,棉棉姐。”

    她能看得出阮棉棉很喜欢箜篌,但凤灵对于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比起实用的金子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可这是自己能寻到的唯一带有父王气息的物件儿了,纵使再困难她也舍不得丢下。

    “嗨!你瞧我这记性!”阮棉棉一拍脑门儿道:“就照你的意思办,金子带够咱们俩吃用的就行。”

    昨天小凤凰弹箜篌的模样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想来这架凤首箜篌对她来说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

    她阮棉棉爱钱不假,但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嗜钱如命的人。

    世上有的是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第十七章 空城计

    半个时辰后,一辆普通的黑油马车嘎吱嘎吱地驶出了成国公府侧门。

    赶车的刘大耷拉着本就长得不甚精神的眉毛,小心翼翼地驾着明显超重许多的马车。

    车里的阮棉棉则是竖着长眉黑着俏脸,用她那双比寻常人大了一圈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车厢的一角。

    那里有两个挤做一堆的小姑娘,凤凰儿和红儿。

    红儿只觉得三夫人的目光比她娘用来杀鸡的那把刀都锋利,刮得自己身上冷飕飕的。

    她努力往六姑娘身后缩,恨不能把身子嵌进壁板中。

    阮棉棉无语望车顶。

    属驴的人她见得多了,却愣是没见过驴成这样的!

    既然那么怕她这个“三夫人”,索性留在府里不就得了,跟着来找抽呐?

    明明是她自己哭着喊着非要伺候六姑娘。

    甚至还去找了一张什么都不是的破纸摁了个指印硬塞进了小凤凰手里,说是她的卖身契,从今往后她就是六姑娘的人。

    之后便死皮赖脸地巴在马车后面,连她娘和她姐两个人一起用力都没能把她拖走,现在来给她装什么小可怜小白花!

    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就算不胖体重少说也有六十斤。

    与其带着她,自己还不如多拿三十公斤黄金呢!

    不对,人的密度比黄金小多了,占这么大空间的一坨黄金绝对不止三十公斤。

    三十公斤黄金不管在哪个朝代都够她吃香喝辣一辈子;三十公斤重的小丫鬟一辈子却要吃穿掉她不知道多少钱!

    真是亏得快吐血了!

    凤凰儿也很不舒服,倒不纯粹是红儿的原因,而是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和胳膊都快断了。

    因为薄被中能装下的金条有限,阮棉棉在她们两人身上又加了许多金首饰。

    就拿她来说,脖子上两个大金项圈,手腕上一边还套了五个比她的拇指还宽许多的大金镯子。

    虽然有外裳遮挡不至于出丑,但分量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只觉得自己动一动都困难,否则也不至于被红儿挤成这个样子。

    不过对于红儿硬赖着自己的行为,她倒也不反感。

    她的生活能力还很差,又不好意思事事都依赖棉棉姐,让知根知底的红儿在身边伺候总比临时买来的人可靠。

    另外一个原因是不想寒了刘大的心。

    刘大家的和青儿方才明显就没有使全力,否则两个红儿都被拖回去了。

    这就说明让红儿在自己身边伺候并不只是红儿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得到全家人赞成和鼓励的。

    她和棉棉姐目前能用的人只有刘大,总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他。

    车上的三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车厢里安静极了,马蹄声和车辙声越发清晰可闻。

    街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马车虽然有些超重,但胜在一路畅通无阻,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东城门处。

    此时天色还早,加之又没有人盘查,刘大一挥马鞭,马车丝毫没有停顿便非常顺利地出了城。

    凤凰儿很是诧异,有些艰难地抬起手将车帘子掀开了一角。

    她不清楚当下大宋的京城是曾经独霸中原的大燕数不清的城池中的哪一座。

    但一看这东城门的气势和城墙的厚度,显然这座城池的规模很大,的确配得上做一国的都城。

    只是……

    她努力朝窗外探了探头,只见城门边零星地站着七八名士兵,个个都是没精打采,一看就知道是在应付差事。

    莫非大宋的风气就是如此?

    传言中敌军都快破城了,守备还这般松懈?

    这般大开着城门是准备夹道欢迎来犯的燕军么?

    她摇了摇头,绝不可能!

    从家谱中可以判断,此时距离她身死应该不会超过一个甲子。

    也就是说大宋立国最多也就是几十年的时间,当朝天子即便不是开国之君,至少也是第二任皇帝。

    历朝历代的头几位皇帝很少有昏庸懦弱的,不至于对燕军的攻势毫无应对之法,更不可能直接把自己的都城拱手相让。

    莫非大宋皇帝是打算……

    她正想着,就听阮棉棉疑惑道:“小凤凰,你刚刚看见什么了,想得这么投入?”

    凤凰儿并不打算隐瞒,把自己方才的想法说了出来。

    阮棉棉惊呼道:“空城计!”

    红儿不敢插嘴,只是被她的大嗓门儿吓得又往凤凰儿身上靠了靠。

    “空城……计?”凤凰儿咀嚼着这三个字,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这三个字用得好。”

    阮棉棉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没有听说过空城计?”

    凤凰儿道:“这个意思很容易理解,不过我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或许是我太过孤陋寡闻了。”

    阮棉棉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空城计”的说法好像是出自《三国演义》,历史上未必真的有这件事。

    更何况她现在所处的似乎是个架空的时代,和耳熟能详的那些历史根本扯不上关系。

    所以很多事情都需要解释,否则对方根本听不懂。

    她看了看几乎缩成一小团的红儿,把想对凤凰儿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小丫头嘴碎得很,有些话不能让她听见。

    车厢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虽然没能立刻就听到关于“空城计”的故事,凤凰儿心里却异常清明。

    燕军多半是上当了!

    看来大宋的皇帝是个既狡猾又善于隐忍的人,为了让燕军上钩,不惜把后宫诸妃、文武百官以及百姓们都一起利用了。

    也就是说大宋京城其实是安稳的,她和棉棉姐的太平生活还有指望。

    不过,外敌的事情一解决,就意味着那些逃离京城的人很快就会返京。

    司徒家的人也会很快回府,糟心事肯定也少不了。

    唉——

    凤凰儿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人世间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相比于被燕军当作替罪羊砍了,同司徒家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周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无非麻烦些罢了。

    自己上一世除了遭罪和复仇,可以说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即将遇到的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自己而言都是陌生而新鲜的。

    她很乐意一样样都去尝试,不枉重新活一回。

    她正想着,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刘大在车外回道:“三夫人,六姑娘,咱们到了。”

第十八章 幸不识

    听刘大说陪嫁庄子到了,阮棉棉咧了咧嘴。

    虽然没有完全适应“成国公府三夫人”这个身份,但古代陪嫁庄子的情况她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这样的庄子中不仅仅有田地和房屋,还有人,而且还是熟人。

    尤其庄头一般都是出自娘家的旧仆,对出嫁的姑奶奶一定是知根知底。

    “阮氏”出嫁已经十多年,每年都免不了要和庄头等人见面,说他们不熟悉鬼都不会相信。

    她能装作想不起来国公府里一个身份卑微的养马人刘大,可在娘家的旧仆面前怎么装?

    所以今日一早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答应刘大来陪嫁庄子这边看一看,其实心里虚得很。

    后来半路上被买地的事情一冲,陪嫁庄子这边直接就没来成,让她着实是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口气松得还是太快了,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她竟又一次朝陪嫁庄子这个方向奔。

    而且这一次一路上半点阻拦都没有,简直是异常地顺利。

    她都还没有来得及编好各种应对的谎言,陪嫁庄子就已经到了。

    作死的感觉真特么的酸爽!

    “下车!”阮棉棉朝对面的两个小姑娘一挥手,掀开车帘子纵身跳了下去。

    这种情况下谁要是敢对她粗鲁的动作挑三拣四,她保证会用拳头好好问候他们全家!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因为庄子大门紧闭,除了三四个农家汉子蹲在台阶下面闲聊,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而那几个农汉听见动静也只是抬头看了来人一眼,连半点儿上前询问的意思都没有。

    阮棉棉有些闹不明白。

    按说自己是庄子的主人,这些人就算不列队表示欢迎,也不该这么冷淡吧?

    见她有些发愣,凤凰儿只好轻咳了一声后吩咐道:“刘叔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刘大应了一声便朝那几个农汉走去。

    “小凤凰,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阮棉棉压低声音道。

    陪嫁庄子的事情她完全是听刘大说的,连地契的毛都没有看见过半根。

    万一……那可真是糗大了!

    一旁的红儿听三夫人话里的意思是不相信她阿爹,顿时就有些不高兴。

    她阿爹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从来不说假话!

    可这人是三夫人欸,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开口辩驳。

    小丫头微微撅了撅小嘴,一双圆眼睛直直看着她阿爹的背影。

    凤凰儿听罢浅笑道:“不会,这几个农汉大概只是普通的佃户,没见过庄子的主人并不奇怪。”

    其实这些话是说给红儿听的。

    窥斑知豹,真正的缘由看一看府中那些“嫁妆”便能猜到一二。

    “阮氏”从前在娘家的时候一定是个备受父母宠爱的大小姐。

    这样的女子对农事肯定不会感兴趣,十多年来她都未必来过这座陪嫁庄子一次。

    所以棉棉姐的担忧实在是没有必要。

    “也对哈。”阮棉棉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次听了小凤凰的话之后都会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细细想来其实她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偏偏就是特别对自己的路子,特别听得进去。

    可一想到人家比自己小了十岁,她又觉得有些心塞。

    算了,想这些事情真是毫无意义。

    她也像红儿一样朝刘大望去。

    刘大那边很快便有了结果。

    听说来人是阮大将军的女儿,几个农汉一起朝阮棉棉这边看了几眼。

    其中两人收回视线走到了大门前,握住门环用力敲了敲。

    不一会儿大门开了,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粗壮男人带着十几个庄客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那男人问其中一个敲门的农汉。

    不等农汉答话,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马车旁一高两矮的三个女子。

    仔细打量了一番后,他往前走了几步冲阮棉棉抱了抱拳,问道:“敢问夫人是否是成国公府的三夫人?”

    阮棉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瞧这家伙的架势,他一定是这庄子里的庄头。

    可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和“阮氏”相识却并不是很熟悉,至少是好些年没有见面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阮氏”这个“老板”平日里根本什么都不管,所有的事务都交给庄头这个“经理”去处理。

    她在“阮氏田庄”这个“公司”里几乎处于被架空的状态,非常不称职且很不得人心呐!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道:“正是。”

    然而,那男人接下来的行为再次证明阮棉棉又想多了。

    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之后,那男人朝阮棉棉行了个大礼:“小人段云春参见二姑奶奶,不知您今日前来庄子里查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他话音未落,那十几名庄客也跟着行礼问安。

    阮棉棉终于放心了。

    合着人家真的是和自己不怎么相熟,实在是白担心了一场。

    不过这“二姑奶奶”……

    莫非“阮氏”还有一个姐姐?

    她不好多想,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有话进去再说。”

    段云春吩咐了身后那些庄客几句,自己则躬身对凤凰儿道:“想必这位便是六姑娘了。”

    阮棉棉笑着应是。

    段云春道:“小人已经着人去唤浑家亲自前来伺候二姑奶奶和六姑娘,您二位请。”

    阮棉棉不好太过客气,示意凤凰儿跟上,她自己则跟在段云春身后走进了庄子大门。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一名中年妇人带着两三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急匆匆赶了过来。

    段云春简单介绍了几句便让他老婆带着凤凰儿去屋里休息。

    一面又对阮棉棉道:“小人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请二姑奶奶示下,您看……”

    阮棉棉对红儿道:“好生伺候姑娘,我一会儿就回来。”

    “是,三夫人。”红儿福了福身,搀扶着凤凰儿走了。

    阮棉棉这才对段云春道:“段庄头请。”

    “不敢。”段云春笑着把她请到了堂屋中。

    落座后有人上了热茶,阮棉棉笑道:“你也不用这般客气,坐下来说话。”

    段云春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坐在了她下首,道:“二姑奶奶来得巧了,其实小人这几日也一直想去府里找您。”

第十九章 斜阳里

    听了段云春的话,阮棉棉心里不免替已经香消玉殒的原主感到有些惋惜。

    如果这位段庄头行动干脆利索一点,阮氏母女二人也不至于……

    当然,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就没有她和小凤凰什么事了。

    一抬眼见段云春还在等着她问话,阮棉棉只好收回思绪道:“是因为燕军攻城的事么?”

    谁知段云春却用轻蔑的语气道:“燕军算什么东西!有咱们大将军在,大宋定然固若金汤!”

    阮棉棉险些被口水呛到。

    合着她的那位“便宜爹”在大宋竟是个男神,处处都是迷弟迷妹。

    十一岁的红儿算一个,这位人到中年的段庄头更是迷得都有些盲目了。

    她是真想问一问他是不是从他男神那里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

    比如说“空城计”是否属实之类的。

    如果属实的话她现在就打道回府,省得总牵挂着那一屋子的黄金。

    但最终她还是只能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道:“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段云春敛住激动的情绪道:“自从传出了燕军步步逼近京城的流言,好些人家都想往南方跑,小人琢磨着该趁机把咱们庄子附近的田地再归拢一下。

    只是这也算个大事,需要花费的银钱也不是小人自己可以做主的。加之王嬷嬷最近又不在京里,所以小人便打算去国公府请二姑奶奶示下,可……”

    接下来的话不是一名下人该说的,他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阮棉棉简直欲哭无泪。

    “阮氏”真是一朵奇葩。

    拥有一身惊人的力气,偏偏是个身材妖娆长相妖艳的尤物。

    嫁妆只爱金子,穿衣风格也让人抓狂,手里有这么大一份产业别说管理,就连看都懒得看。

    她就不怕王嬷嬷和段庄头合起伙来把她的家底掏空么?

    不过从段庄头刚才这段话中她又得到了不少的讯息。

    王嬷嬷负责管理“阮氏”所有的财产,不过她是个靠得住的,并没有和司徒家的人勾结起来谋害“阮氏”。

    买田地这件事情算是和段庄头不谋而合,所以今早那一小口袋金瓜子并没有打水漂。

    她只觉得自己心里舒畅多了,索性把今早买了不少田地的事情简单提了几句。

    “啊?”段云春难以置信地惊呼了一声,好半天才道:“您今早买了几千亩田地?!”

    向来什么事儿都不过问的二姑奶奶竟有这等魄力,这等本事?

    他究竟是这些年眼瞎了还是方才耳聋了?

    阮棉棉真怕自己的丰功伟绩吓到这位“迷弟”,顿了顿才压低声音道:“还……还有两座田庄……”

    段云春:“……”

    而此时凤凰儿已经随着段云春的老婆走进了整座田庄最好的屋子中。

    她上一世虽然行动不便,但毕竟在大燕皇宫里生活了十多年。

    所谓大燕朝最尊贵的血统在她看来更像是个笑话,但耳濡目染皆是像司徒兰馥那样端庄优雅的言行举止。

    所以即便是才刚学会走路不久,她的行动间还是带着一股刻在骨子里的尊贵气质。

    段云春的媳妇是在阮家长大的,向来都不太看得上司徒家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做派。

    但今日她却不得不承认,二姑奶奶的这个宝贝女儿真是很不错。

    虽然年纪还小模样也没有完全长开,样貌和二姑奶奶生得也不像,但的确是个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的小姑娘。

    她性情爽直,心里怎么想的嘴上也就直接说出来了。

    “六姑娘果然是大家子里出来的,比那画上的人都好看,奴婢瞧着心里喜欢得紧。”

    凤凰儿已经暗中观察她好半天了,知道她并不像是那种深宅大院里培养出来的颇有心机的女仆。

    这样的人热情单纯,除了非常好相处之外,也是打探消息的好人选。

    她笑着坐在了段云春媳妇亲自给她安排的椅子上。

    一面又道:“我该称呼你段妈妈还是……”

    段云春媳妇道:“奴婢娘家姓李,从前在大将军夫人跟前儿伺候过几日。因着丈夫家祖祖辈辈都侍弄得好庄稼,便做了二姑奶奶的陪房,替她打理陪嫁庄子。六姑娘不嫌弃的话,叫奴婢段妈妈即可。”

    凤凰儿想要从她嘴里套话,觉得红儿几个在场多少有些不便。

    她看了看窗外已经偏西的日头,略有些羞涩道:“段妈妈,今日出来的急,我们都没有来得及用晚饭。”

    段云春媳妇忙道:“那奴婢这就亲自去给您和二姑奶奶准备饭菜。”

    凤凰儿看了看她身上的绸缎衣裳,笑道:“妈妈还是陪我说说话,让丫头们去吧,简单弄一些吃食就好。”

    她虽然没有和平民百姓接触过几回,但也能猜出像段云春媳妇这样的女人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和太太奶奶们差的只是一个身份,本质上却相差无几。

    做饭她没有问题,但肯定也是好些年不曾下厨了。

    而且比起吃她亲手做的饭菜,从她嘴里套话显然重要得多。

    果然段云春媳妇并没有太过坚持,只吩咐几名丫鬟去帮着厨娘准备一桌精致的饭菜。

    丫鬟们应声退了出去。

    “你也去。”凤凰儿冲红儿使了个眼色。

    “是,六姑娘。”红儿知道自家姑娘是不想让她偷听她们说话,嘟着小嘴退了出去。

    凤凰儿被她的小模样逗笑了,一张秀美绝伦的小脸在斜阳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动人。

    段云春媳妇只觉得自己有些眼晕,忙定了定神道:“庄子里样样都齐全,就是条件比府里简陋些,六姑娘要是有什么短的缺的只管吩咐奴婢。”

    凤凰儿道:“其实我早就想到这里来看看的,就是身子一直有些弱,娘不太放心让我出府。”

    段云春媳妇忙道:“是啊,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哪儿有不心疼的。就拿二姑奶奶来说,从前在将军府时是多么泼辣爽利的性子,哪里是在府里待得住的人?如今的样子奴婢都有些不敢认了。”

    凤凰儿暗喜,这位段妈妈倒是挺配合,自己想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她轻轻拽了拽对方的衣袖,娇声道:“好妈妈,你就给我讲讲娘从前的事情呗,她都不爱和我说那些事儿。”

    段云春媳妇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叹道:“您也别怪奴婢说话不中听,二姑奶奶真是不应该挑这样一门亲事。”

第二十章 风乍起

    凤凰儿非常善于引导别人顺着她的意思说话。

    半个时辰不到的工夫,段云春媳妇就把她所知晓的关于“阮氏”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只不过一多半的话都是在念叨司徒家和司徒曜如何对不起她们二姑奶奶。

    在听这些事情之前,凤凰儿不认为自己会有太大的触动。

    毕竟这是原主母亲的过往,和她并无太大的干系。

    甚至于她还想好了听完段云春媳妇的讲述之后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是最合适的。

    然而,当她听完了阮氏的故事后,心里却堵得难受。

    原来阮氏竟是这般痴情到可怜却又任性到可恨的女子。

    热情、单纯、莽撞、倔强……

    这样的女孩子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最不该遇见的就是所谓的百年勋贵世家中“精心培养”出来的男人。

    偏偏这样的女孩子最容易爱上的也是那样的男人。

    完美无瑕的长相、融入骨血中的优雅、举手投足间的高贵……的确足够迷人,足够诱惑。

    阮氏遇上司徒曜,难怪……

    “瞧奴婢这张嘴,六姑娘您别放在心上。”段云春媳妇见她神色有些郁郁,忙伸手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

    凤凰儿摇摇头:“我没事儿。”

    段云春媳妇心里更愧疚了,六姑娘年纪小又是娇养的闺秀,如何听得了这些?

    自己真是还没老就糊涂了。

    她忙岔开话题道:“其实今日您和二姑奶奶也是来得巧,我当家的这几日正琢磨着去府里一趟呢。”

    凤凰儿抬眼看着她:“出什么事儿了?”

    段云春媳妇忙把她丈夫想要买田地的事情说了一遍。

    凤凰儿的嘴角弯了弯,心底的阴霾倒是散去不少。

    却又故作疑惑道:“我瞧这座庄子的规模也不算小了,段庄头干嘛还要再买田地呢?”

    段云春媳妇道:“您年纪小,好些事情都不知道,当年大将军替二姑奶奶置办陪嫁庄子,可是遇见了不少的糟心事儿。”

    “哦?”凤凰儿睁大眼睛看着她。

    见六姑娘对这事儿感兴趣,段云春媳妇遂把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所以这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憋着劲儿,迟早要让咱们庄子的规模超过那两家。”

    凤凰儿险些憋不住笑起来。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段妈妈说的那两家八成和棉棉姐今日用十粒金瓜子换来的那两座田庄有关。

    她的猜测非常准确。

    此时的堂屋中,阮棉棉正把两座田庄的地契摊开来放在段云春面前。

    段云春忙把那两张地契拿起来凑到眼前认真看了几遍。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后,他才抿了抿嘴道:“二姑奶奶,小人冒昧地问一句,您买下这两座田庄是走了什么人的路子,花费几何?”

    其实花费多少他倒是不在乎,毕竟大将军府最不缺的就是金银,只是那两家人实在是……

    说实话,阮棉棉是真的没有太在意这两座田庄的事情。

    都要准备逃跑了,那么多金子都舍下了还管什么田庄?

    她甚至连地契都没有仔细看过,自然也就不知道田庄具体在什么地方,从前又是属于哪家。

    可如今看这位段庄头的模样,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瓜葛?

    她反倒是不好把自己的光辉事迹拿出来说了。

    十粒金瓜子虽然也挺值钱,但比起两座大田庄和几百亩土地,实在是天壤之别。

    而且在这位段庄头心目中,“阮氏”原先的形象本就不咋地,一旦知道了事情真相会不会把自己当作女土匪?

    甚至觉得自己破坏了他男神的好名声?

    正纠结间,就听外面有小丫鬟来回:“二姑奶奶,晚饭已经备好了。”

    来得可真是够巧的!

    阮棉棉堆起笑容道:“段庄头,这些个田庄土地的事情我也闹不清楚,还像从前那样交给你去处理好了,我先去用饭。”

    说着就把手里的一大叠地契一股脑儿推到段云春面前,自己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堂屋。

    田庄里食材新鲜,厨娘的手艺也很不错,这一顿饭阮棉棉和凤凰儿都吃得挺满意。

    用完饭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洗漱之后将丫鬟们都打发走后,两人一起躺在了床上。

    “棉棉姐——”

    “小凤凰——”

    两人一起开口又一起笑了。

    “你先说,其实我从段庄头那边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阮棉棉知道小凤凰要说的肯定是自己最想听的,直接把话语权让了出来。

    凤凰儿也不推脱,只是语气有些怅然:“棉棉姐,阮氏是个很痴情也很可怜的女人。”

    阮棉棉嗤笑道:“我早就想到了,古代的贵族男人基本都是渣男,哪个女人遇到他们会不可怜?”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渣男”这种说法,凤凰儿还是如同前几次一样,很快就理解了这个新鲜词汇的意思。

    当然,她的思想暂时还没有达到和阮棉棉高度统一的地步。

    就目前而言,她只是认为那些无情无义心性凉薄的男人就是渣男。

    她翻了个身杵着下巴看着阮棉棉:“那你是想先听阮氏和司徒曜之间的那些事儿,还是想先听陪嫁庄子的事儿?”

    阮棉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噗嗤笑道:“你和人家段云春的老婆才刚认识没多久,怎的就套出了这么多话?

    小姑娘,你也不过才十几岁而已,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凤凰儿并不在意她的话,笑道:“那我就先说阮氏和司徒曜的事情了。”

    阮棉棉无奈道:“好吧,就当个故事听听。”

    嘴上说着听故事,其实她也知道这和平常时候听故事看电视看小说绝对不可能一样。

    虽然那些事情是“阮氏”的决定,是“阮氏”经历过的,但后果却必须由她去承受。

    谁让自己借了人家的壳呢,真是想躲都躲不掉。

    凤凰儿重新躺回床上,这才道:“阮氏并不是在京城中长大的,她十四岁那年才随着阮大将军第一次进京……”

    她刚说了一句,就听见卧房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等一下。”阮棉棉从床上坐了起来,提高声音道:“怎么了?”

    只听段云春的媳妇在外面回道:“二姑奶奶,庄子外面来了好些人……我当家的说他不好做主,让我来请您过去一趟。”

    阮棉棉和凤凰儿面面相觑。

    庄子里这么晚还有人来,而且还是好些人?

    这种地方竟然还有连段庄头都做不了主的事情?

第二十一章 露锋芒

    阮棉棉有些头大。

    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非常清楚自己有多大的能力。

    对这个全然陌生的时代她目前连适应都谈不上,又有什么本事去处理连段庄头都处理不了的事情。

    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她总不能装聋装傻甚至装死吧?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一边穿衣裙一边道:“小凤凰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我随你去,一人计短二人计长,遇事咱俩也好商量着办。”说话间凤凰儿也已经下了床。

    这话正合阮棉棉的心意,不管有没有用,终归是人多力量大嘛!

    她心知小凤凰穿古代衣裙还不如她这个现代人利索,索性伸手拿过衣裙替她披在身上。

    穿戴整齐拉开卧房的门,段云春媳妇赶紧上前福了福身:“二姑奶奶,六姑娘。”

    阮棉棉最烦这些礼数,摆摆手道:“走吧。”

    段云春媳妇不敢再多话,示意打着灯笼的小丫鬟在头前照亮。

    转头见娇娇弱弱的六姑娘竟也想跟着去,她赶紧走过来伸出了手。

    “段妈妈,今晚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凤凰儿自然地把小手搭在她手上,轻声问道。

    段云春媳妇道:“都是些佃户,听说是为了秋收的事情来的。”

    “秋收?”不仅是凤凰儿想不明白,就连走在前面的阮棉棉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段云春媳妇道:“奴婢也没闹清楚究竟咋回事儿,只知道咱们庄子的大门口都被堵住了。”

    阮棉棉和凤凰儿知道继续问她也无济于事,索性闭上嘴加快脚步朝大门处走去。

    段云春是个行事颇有分寸的人,今日二姑奶奶母女二人住在庄子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放外人进来的。

    他在庄客中挑了几十名身高力壮有些身手的,每人还配了一把朴刀,让他们埋伏在暗处负责守卫。

    又吩咐人点燃了上百支火把,直将大门附近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见阮棉棉已经到了,段云春迎上前施了一礼:“扰了二姑奶奶清静,实在是小人之过。”

    余光瞥见自家媳妇搀着六姑娘跟在后面,他暗暗咬了咬牙。

    这种时候她们来添什么乱!

    “无妨,外面究竟……”阮棉棉话没说完就看清楚了段云春腰间挂着的大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奶奶的!

    这种只有在影视剧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居然让她给撞上了!

    段云春有些讶异,二姑奶奶这是在害怕?

    这可能么……

    不过他也没敢多想,躬身回道:“禀二姑奶奶,外面那些人是您今儿买下的那两座田庄的佃户,他们是为了秋收的事情来的。”

    阮棉棉最奇怪的就是这个。

    佃户她听说过,其实就是一些自己本身已经没有了田地,靠租种别人的田地过活的人。

    她今日买了那两座田庄不假,可对于佃户们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他们该种地种地,该交租交租,一应交割事宜找段庄头不就得了,找自己这个不管事的人有什么用?

    阮棉棉道:“我今日对你说过的,这些田庄土地的事情就交由你全权负责,秋收的事情你安排就好了,我都没有意见。”

    段云春有些为难道:“二姑奶奶有所不知,今年京城附近风调雨顺,庄稼长得格外好……”

    阮棉棉满心疑惑地打断他的话道:“庄稼长得好就意味着多打粮食,这不是大好事吗,有什么好为难的?”

    只听段云春又道:“您有所不知,这附近规模比较大的田庄一共三处,其中咱们的庄子因为地势的缘故相对小一些,用水也不及另两处方便……”

    阮棉棉性子急,哪里有耐心听他扯这么仔细,又一次打断他的话道:“这些事情暂且不提,你就同我说说外面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段云春有些委屈,真不是他喜欢东拉西扯,而是二姑奶奶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他不把这些原委交代清楚怕她听不懂。

    大概还是自己的嘴皮子不够利索的缘故。

    凤凰儿在一旁都受不了两人鸡同鸭讲了,她拽了下阮棉棉的衣袖:“段庄头是想告诉您,另两座田庄的主人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阮棉棉反问道。

    “一家是勇义侯周府,一家是安定侯左府,但如今两家也可以算作一家了,对吧,段庄头?”凤凰儿看向段云春。

    段云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原来是自己小看六姑娘了,明显她比二姑奶奶精明,消息也灵通得多。

    颇有些初露锋芒的意思呐!

    一面又赶紧回道:“是,他们两座庄子加起来差不多有两千五百亩好田地,今年起码比往年多打好几千石粮食。

    之前他们的主家和佃户们签好了契约,说今年的余粮全部由他们高价收购。

    可现如今田庄的主人换成了二姑奶奶,他们不知道那契约还做不做数,所以就闹上门来了。”

    阮棉棉道:“这些人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我吃饱了撑的花一大笔钱高价收购他们的粮食,我自己田庄里多余的粮食还不知道卖给谁呢!”

    她可没忘记今日买的那几千亩地,那些粮食也不是个小数目。

    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粮仓。

    段云春道:“可按照大宋律法,您既然买了那两座田庄,之前主家签订的契约您也不能随意撕毁。”

    阮棉棉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合着我是被套进去了?”

    想了想又道:“如果我免了他们今年的租子,他们会不会……”

    凤凰儿道:“娘,人家来闹的目的不是抗租,而是想把粮食卖个好价钱。

    如今大宋京城局势不稳,京城里的粮行估计都关张了,他们拿着粮食去卖给谁?”

    一声“娘”让阮棉棉险些破功。

    两人的母女关系早已经确定,可凤凰儿背地里依旧唤她“棉棉姐”。

    虽然她也知道小凤凰是不得已才叫她“娘”的,阮棉棉还是很不适应。

    她好容易才稳住自己的心神,撇着嘴道:“听你们的意思,这笔冤枉钱我还花定了?”

    凤凰儿给她使了个眼色。

    阮棉棉:“……”

    凤凰儿无奈只好把嘴巴凑到她耳根:“十粒金瓜子!”

    阮棉棉:“……”

    凤凰儿急眼了。

    棉棉姐怎么回事儿!

    十粒金瓜子买了人家几千亩地,这里稍微亏一点很难接受么?

第二十二章 波澜兴

    情绪很少波动的凤凰儿焦躁了,阮棉棉却依旧撇着嘴一动不动。

    主家和庄头都不说话,庄客们哪里敢吱声。

    大门内只能听见燃烧的火把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大门外传来的吵闹声显得愈发嘈杂。

    “段庄头。”阮棉棉终于开口了。

    “二姑奶奶请吩咐。”段云春抱了抱拳。

    “去年秋收时京城附近新粮的收购价格是多少?”

    “回二姑奶奶,去年物价中平,各大粮行的粟、麦皆是五百文。”

    “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产,你估计一下价格大概会是多少?”

    “之前各大粮行已经提前公布了价格,粟二百文,麦一百五十文。但燕军即将攻城的消息传来之后,已经没有人愿意收粮食了。”

    “那……门外那些人同他们之前主家的契约上签的又是多少?”

    “同去年一般,粟麦皆是五百文。”

    “这么高?!”阮棉棉不禁轻呼了一声。

    段云春道:“小人向那些佃户打听过,他们从前的主家像是和人谈了一笔大买卖,只等着秋粮下来一转手就能挣不少。”

    阮棉棉看着凤凰儿,无奈笑道:“你刚才的意思我明白,天底下从来就没有白占的便宜。”

    其实说起来也有些冤枉,她逼着那恶人卖田庄卖地,压根就没想过要占什么便宜。

    只是当时被他那副嘴脸弄得热血上头,一时冲动就当了一回女土匪……

    一定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嘚瑟的模样了,立刻就让她把还没有咽下去的好处直接吐了出来。

    凤凰儿握了握她的手,道:“方才段庄主说过,那两座庄子今年大概能比往年多产几千石粮食,也就是说佃户们能拿出来卖的粮食至多一万石,就按每石五百文算,其实数目也算不上太过惊人。”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纯粹就是想速战速决。

    有的时候小事情拖久了往往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阮棉棉知道这个数目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并不算多。

    五百万钱,也就是五千贯,或者说五千两银子,折合黄金差不多就是五百两。

    而且这五百两黄金并非白送人,是能够换来足足一万石粮食的。

    一石粮食具体合多少斤她不清楚,但肯定不会少。

    在不差钱的情况下,该花的地方她阮棉棉从来不会吝啬。

    但前提条件是要花得舒服,花得心甘情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逼迫着花。

    甚至连价格都是对方定好的,她连讨价还价的余地,甚至是资格都没有。

    她轻笑道:“的确不多。”

    凤凰儿松了口气,有些话真是不好在这里讲,只希望棉棉姐赶紧做决断。

    段云春还是弄不清楚阮棉棉是怎么打算的,只能试探道:“您同意按五百文收了?”

    阮棉棉微哼道:“你去告诉他们,咱们可以收下他们的粮食,价格只能按四百文。”

    段云春道:“万一……”

    二姑奶奶的表现远远超过他一直以来的期望,不得不说是个大大的惊喜。

    阮棉棉道:“没有什么万一,这种先例绝不能开!

    看不上我给的四百文,那就请他们另谋高就,把粮食带回去自己吃!姑奶奶这里庙小,容不下那么多的大佛!”

    倒不是说这些佃户有多坏,可人性就是如此。

    一旦开了先例,今后是不是但凡遇到点事情他们就来自己面前逼迫一次,还有没有规矩了?

    “是。”段云春施了一礼,带着十几名庄客走了出去。

    门外很快便安静下来。

    可等段云春宣布了“四百文”这个价格之后,人群又再一次沸腾起来,声音比之前更加嘈杂。

    “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一石按五百文收购,他们凭什么只给四百?”

    “算了,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咱们也不能太那个……小心竹篮子打水……”

    “你说得倒是轻巧,一石少一百文,这得少卖多少钱?我爹还等着钱抓药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谁家不是等着钱用。”

    “……”

    有人支持有人反对,但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少,到后来几乎就没有了。

    段云春刚想对秋收的事情做进一步的安排,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道嘶哑的男声。

    “乡亲们别上当,他们有的是钱,一百文算什么啊?”

    立刻就有人附和道:“听说这里的主家是阮大将军的女儿,大将军向来最是怜贫惜弱,她这般欺压百姓对得起大将军么?”

    阮棉棉一张俏脸全黑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穷山恶水出刁民。

    可这里分明是京城附近,山不穷水不恶的,刁民照样多得很!

    居然还给她玩“道德绑架”这一手!

    凤凰儿道:“这件事情肯定有人在背后使坏,咱们别只顾着生气,赶紧派两个人从侧门出去抄他们的后路。”

    段云春媳妇也是个行事利索的妇人,立刻寻了几名庄客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大门口的段云春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提高声音道:“大家既然这般信任大将军,那便要相信他的女儿一定不会做出欺压百姓的事儿。

    你们好好想一想今年的粮食是什么价儿,如今又是什么样的形势,四百文这个价格究竟算不算低?

    还有,我这里必须提醒大家一句,你们手里同之前的主家签订的收购契约乃是白契,真的闹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

    他这些话很有道理,效果也非常显著。

    佃户们之前被挑起来的怒火渐渐熄了。

    就在这时,两名身形瘦小的男子被庄客们揪了出来。

    “庄头,就是这两个坏东西在背后使坏。”

    佃户们也不傻,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有几个性子急的直接就指着那两人骂将起来。

    再说阮棉棉,听见段云春说什么“白契”,顿时一头雾水。

    “小凤凰,你知道‘白契’是什么吗?”她都已经习惯了,反正就是觉得只要是自己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凤凰儿就一定知道。

    凤凰儿听见外面的情况已经基本在己方掌控之中,松了口气笑道:“契约分两种,一种是‘红契’,也称作‘赤契’,另一种是‘白契’,最简单的区别就是有没有盖官府的大印。”

第二十三章 思长远

    阮棉棉有些好笑。

    契约还分红白,看来古人的花样还真是一点都不比现代人少。

    她想了想又道:“没有盖官印,是不是就意味着白契没有法律……呃……我的意思是说,即使有一方违约了,另一方也很难通过官府讨回公道?”

    凤凰儿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那除了盖官府大印之外,签订红契还有没有其他的程序?”阮棉棉突然间觉得自己今日买田地的过程未免太简单了些。

    万一哪里又出了问题,她岂不是又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去和人家扯皮?

    而且光听那什么勇义侯府、安定侯府的名头就不像是好惹的。

    凤凰儿知道她是嫌麻烦,笑道:“买卖田地的程序的确是有些繁琐,但如今大宋的情势和寻常时候不一样,简便些也无可厚非。

    且咱们今日买田地的契约上已经盖了官印,那便已经算是红契了,哪怕过后有人来寻事,咱们也是占理儿的一方。”

    事情当然没有她说的这么简单,但这个地方显然并不适合深谈,凤凰儿只能捡重要的说两句。

    阮棉棉觉得自己本来已经看到了一线光明的未来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小凤凰说话太客气了。

    哪怕过后有人来寻事?分明是肯定会有人来纠缠不清!

    不管哪个时代,打官司都是最麻烦的事情,没有之一。

    尤其对于她这个“过来人”而言,经验教训简直不要太多哦。

    早知道今早就不多管闲事了,老话说舍财免灾,她倒是好,花一大笔钱惹来一大堆麻烦事!

    “小凤凰——”她轻声哀嚎了一句,巴巴儿地看着身边娇小的女孩子。

    凤凰儿刚想再安抚她几句,就听见大门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段庄头他们回来了。”她又一次握紧了阮棉棉的手。

    两人一起抬眼望去。

    段云春一行人很快就进了大门。

    影影绰绰间,只见两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被庄客们扭着胳膊跟在最后面。

    段云春吩咐庄客们:“把他们关进柴房,别惊扰了主家。”

    庄客们拖着那两人离开了。

    他这才走过来回道:“二姑奶奶,小人方才已经仔细审过了,这两人是左府田庄的佃户,但今晚的事情是一个姓崔的男人指使的。

    只是这两人皆言从前并不识得那崔姓男子,纯粹就是拿钱办事。”

    阮棉棉嗤笑道:“八成是来寻仇的。”

    段云春疑惑道:“寻仇?”

    二姑奶奶虽然和寻常女子不太一样,但终究是一名高门贵妇,什么人寻仇竟然会寻到她头上?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想法。

    莫非是国公府那些人,还是说二姑老爷那边……

    阮棉棉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凤凰儿说,哪里肯在这里耽搁,她故意打了个哈欠道:“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去睡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段云春不好继续追问,只好躬身道:“那您和六姑娘先去休息,小人便不打扰了。”

    段云春媳妇依言带着丫鬟们把两人又送回了卧房。

    重新躺回床上的两人俱都十分精神,没有丝毫睡意。

    阮棉棉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耐心,用手肘轻轻拐了拐凤凰儿:“小凤凰,你方才怎么不先和我说田庄的事,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凤凰儿笑道:“这可怪不得我,我问你想先听什么,可你并没有选择呀。”

    阮棉棉白了她一眼:“那就现在选,我想听听那什么勇义侯和安定侯是怎么个情况,也不知道咱们惹不惹得起。”

    凤凰儿又被她逗笑了:“你放心,如今整个大宋朝,还没有几个人是阮大将军的女儿惹不起的。只是那两家的情况……”

    说到这里她脸上彻底没有了笑容:“我听段妈妈说,八年前两位侯爷于同一日战死沙场,实在是……让人唏嘘。”

    阮棉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她还没有身为大宋子民的自觉,但为国牺牲的英烈总是值得人尊敬的。

    她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嘴唇:“那他们府里还剩下些什么人?”

    凤凰儿道:“大宋立国刚满二十载,勋贵中大家族并不多见,先勇义侯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听说在外求学,府中如今只剩下侯夫人一个主子。

    安定侯府的情况就更不好了,安定侯夫人也早已亡故,他们夫妻只有一个女儿,算是绝户了。”

    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凤凰儿很替那位尚未谋面的安定侯府大小姐难过。

    一个尚未及笄便父母双亡的女孩子,在这世上生存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阮棉棉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太多,所以她的心里也一样感同身受。

    她按了按眉心道:“之前我听你说他们两家如今可算是一家,莫非他们打算结亲?”

    凤凰儿道:“具体情况段妈妈也不太清楚,只是说勇义侯夫人身体不太好,平日里都是左姑娘亲自侍奉汤药的。”

    阮棉棉道:“那田庄的事情……咱们究竟该怎么处理?”

    那两家的情况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轻易变卖田地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凤凰儿有些为难道:“棉棉姐,如果这件事真的另有隐情,你愿不愿意把田庄还给她们?”

    阮棉棉眉头动了动:“你的意思是……”

    凤凰儿道:“段妈妈说当年大将军给阮氏置办陪嫁庄子的时候,好像和左、周两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此次能有这样的机会,想来庄子里的人都是很高兴的。”

    阮棉棉眯了眯眼睛道:“可我看你的意思……是想把田庄白白送还给她们?”

    凤凰儿道:“如果卖田庄不是她们的本意,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打算。但你放心,绝不是白白送还。”

    阮棉棉打趣道:“你总不会还想赚上一笔吧?”

    小凤凰一看就是那种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的金枝玉叶,怎么可能为了赚钱就对孤儿寡母下手。

    果然凤凰儿笑道:“赚钱的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但我也不会拿自家的钱去充什么滥好人。

    其实我是想拿这两座田庄投石问路。”

    阮棉棉来兴趣了,翻了个身看着她道:“说来听听。”

    凤凰儿道:“我估计这次大宋绝不会吃亏,咱们用不了多久就得回成国公府。

    虽然阮大将军这个靠山够强硬,但咱们自己也得想办法建立人脉。”

第二十四章 老祖宗

    “小凤凰——”

    阮棉棉看着身边这个外表十一二岁,芯子也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忍不住又哀嚎了一声。

    活了二十多年,各种各样的能人她也见过不少,却真的是没见过小凤凰这一款。

    未成年人的聪明大多体现在学习上。

    天分高的不管学什么都是信手拈来,真是让人想羡慕都羡慕不来。

    这一点早在她迈入音乐学院的那一日就看清楚了。

    可小凤凰表现出来的却不是那种属于孩子的聪明,而是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成年人,而且还是那种能做大事的成年人才具备的素质。

    究竟是怎样的人生经历才能造就出这样一个“特别”的小姑娘。

    自己这么普通的资质,真有那个本事做得了她的“娘”么?

    “棉棉姐,你怎么了?”凤凰儿有些不明白阮棉棉怎的又用这样的语气唤自己。

    阮棉棉讪笑道:“没什么,你说得很对,司徒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必须多留几条后路。”

    凤凰儿道:“倒也不用太着急,司徒家的人向来行事谨慎稳妥,不等到京城里彻底恢复平静他们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咱们便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做一番准备。”

    这是真不打算休息了?

    阮棉棉撇撇嘴:“那你想要什么时候开始去扔那块石头?”

    “扔石头?”凤凰儿噗哧笑道:“这事儿就更不用着急了,且先看看那两家侯府的反应再说。”

    “唉——”阮棉棉叹了口气,又道:“小凤凰,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这些事本该我去考虑的。好歹我比你大了这么多,而且……如今我还是你的娘……”

    凤凰儿一点也不喜欢这么没有自信的阮棉棉,岔开话题道:“棉棉姐,我听你说过好几次‘古人’,想来你应该是来自于很多年以后了?

    阮棉棉道:“我也搞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这么和你说吧,我从前生活的地方的确是很多年以后,但我所熟知的历史中这个‘大燕’和‘大宋’都是不存在的。”

    凤凰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燕和大宋都不存在,那他们这些人算什么?

    不过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轻笑道:“总之不管你现在有多少岁,你始终是来自很久以后的人。

    而我看起来虽然比从前小了好几岁,实际上却是几十年前就存在的人。

    你现在还会觉得自己比我大么?”

    阮棉棉噗哧笑道:“照你这么说,你岂不是做我的老祖宗都嫌老了?”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更加糟心的问题。

    “小凤凰,司徒家的家谱有没有写我今年多大年纪?”

    凤凰儿摇摇头:“家谱不会记那么详细的,但今日段妈妈说她们二姑奶奶福气好,嫁进国公府时刚及笄,不满两年便得了一双儿女,所以……”

    其实阮棉棉心里清楚,女儿已经十一二岁的女人,纵然是个古代女人,年纪至少也在二十七岁以上。

    只是被人这么一分析,把她一直试图忽略的问题摆在了明面上。

    她这场穿越穿得实在太“高级”了!

    不仅把大好的青春年华穿没了两三年甚至更久。

    而且还穿出了一对十几岁的儿女和一个疑似渣男的老公。

    最特么搞笑的是,她一个连恋爱没有好好谈过一回的人,清白就这么没了?

    等那渣男老公回来,自己莫非还要被迫和他滚床单?

    世上还有比这更狗血更冤枉的事么?!

    阮棉棉拉起被子把头一蒙,闷声道:“果然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你这个老祖宗越穿越小,我这个很久以后的人平白无故少了三四年光阴,还让不让人活了!”

    凤凰儿有些懊恼。

    她岔开话题的目的是想让棉棉姐不要一直纠结于自己有没有用这个问题。

    没想到换了话题更糟糕。

    女人最怕的事情就是年华逝去青春不在,这比有没有用严重多了。

    不得已,她还是只能继续换话题。

    “棉棉姐,你方才说那些人八成是来寻仇的,是不是在怀疑那姓崔的男人和今早你遇见的那恶人是一伙儿的?”

    “小凤凰——”阮棉棉把被子一掀:“别因为要安慰我就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好吧,你来问,我保证如实回答。”凤凰儿笑道。

    阮棉棉抚了抚下巴。

    聪明人往往心思都特别深,轻易是不会和别人谈心事的。

    所以今晚实在是机会难得。

    而且她也知道,小凤凰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一次就全都说出来的。

    她该先问什么呢?

    阮棉棉盘算了一下才道:“你说自己和如今的成国公司徒恽是旧识,这话是怎么说的?”

    凤凰儿没想到她会对这个感兴趣,坦然道:“我是司徒恽的嫡亲姑母看着长大的,所以同他见过几次。”

    阮棉棉斜眼睨着她,小姑娘竟然给她打马虎眼。

    这样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好些女孩子就喜欢这样,明明谁都知道她有男票,嘴上就是不承认。

    凤凰儿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她方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棉棉姐的眼神怎会怪怪的。

    阮棉棉道:“你既然是他姑母看着长大的,那也就是同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欸,难道你们就没有生出点那种意思?”

    凤凰儿可算是明白了。

    她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棉棉姐也太能想了!

    青梅竹马的恋人,甚至是未婚夫,突然成了自己的祖父?

    要真是那样,她在司徒府还怎么混下去?

    她哭笑不得道:“棉棉姐,你想太多了,司徒恽比我小十岁呢。”

    “啊?”阮棉棉尴尬死了:“你不早说!”

    凤凰儿苦笑了下,把从前和司徒恽的旧怨说了几句,只是依旧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

    不管大燕有没有灭亡,她都不想再和那个姓氏沾上半点干系。

    “这么可恶……”阮棉棉心塞极了。

    老话说三岁看老,那老东西小的时候就那么可恶,难怪长大之后连叛国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种人居然还让他风风光光活到一大把年纪,老天爷真的是……

    而且自己如今还成了他的儿媳,说不定逢年过节还得给他下跪。

    “睡了,睡了。”阮棉棉替凤凰儿掖了掖被子。

    凤凰儿也觉得说不下去了,索性听话地合上了眼睛。

第二十五章 木樨香

    田庄的夜晚宁谧安详,劳累了一整日的阮棉棉又是一夜好眠。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阳光甚至都透过窗户晒进了屋里。

    她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自己多少年都没有这么懒散过了,太阳晒到屁屁了竟还在床上躺着。

    果然凡事皆有两面,穿越后糟心事虽然一样接一样,但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的呀。

    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嗯——真是太舒服太享受了。”

    “棉棉姐你醒了。”话音未落,耳畔就传来了软糯甜美的声音。

    阮棉棉转头看去,只见坐在窗下的凤凰儿正眉眼弯弯地冲着她笑,看起来非常可爱而且格外单纯。

    她不由得有些好笑,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用慵懒的嗓音道:“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起那么早干嘛?”

    凤凰儿举了举手中的笔:“我让段妈妈寻了些纸笔,练字儿呢。”

    阮棉棉抚额,果然小凤凰就是专门虐她这种普通人的存在。

    都已经那么聪明厉害了,就不要这么努力了嘛!

    直接把她这种既不聪明又不努力的人秒成了渣渣。

    “三夫人、六姑娘,快来尝尝刚出锅的桂花糕,可香了。”她正感慨间,红儿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走了进来。

    阮棉棉深吸了一口气,果然鼻端传来了一阵淡淡的桂花清香,其间还夹杂着香甜的点心味儿,诱人极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胃剧烈抽搐了一下,睡了一大觉真的是饿了。

    只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吃东西,她掀开被子十分利索地下了床,趿着鞋朝净房那边奔去。

    凤凰儿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那盘桂花糕上,只笑盈盈地看着托盘上那枝刚摘下的桂花。

    绿叶间碎玉点点,虽不是国色天香,却也叫人心旷神怡。

    她放下笔对红儿道:“把那花儿拿过来我瞧瞧。”

    红儿把托盘放下,拿起那枝桂花递给自家姑娘。

    凤凰儿接过桂花嗅了一下:“不仅香,而且还很漂亮。”

    红儿带着一丝小得意道:“奴婢就想着姑娘一定会喜欢,所以亲手挑了一枝开得最好的。”

    凤凰儿好笑道:“就数你最伶俐。”

    “红儿小丫头这一日进步不小嘛。”阮棉棉在净房中听见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插了一嘴。

    红儿哪里还顾得上享受六姑娘的夸赞,赶紧跑过去伺候三夫人洗漱。

    不一会儿阮棉棉洗漱好了,她虽然肚子依旧很饿,倒也没有急着去吃那香甜的桂花糕,而是走到桌旁伸手抚了抚凤凰儿手里的桂花。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鬼使神差一般,易安居士的词竟脱口而出。

    凤凰儿:“……”

    刘红儿:“……”

    阮棉棉大窘,自己一定是饿昏头了!

    从小她就对这些诗啊词啊兴趣不是很浓。

    要不是学习古典乐器需要具备一定的诗词修养,她才不会去背那些玩意儿。

    当然,不感兴趣归不感兴趣,她对这些国之瑰宝是很尊重的,尤其见不得的就是那些借着古人的大作装文化人的行为。

    可她刚才做了什么?

    人果然是不能随便装Ⅹ的,不管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随便装Ⅹ都会被雷劈!

    还好这里不是那个宋朝,还好李清照没有存在过,还好红儿那小丫头不懂这个,否则她真是丢死人了。

    凤凰儿好半天才回过味来,嘴里却依旧在反复念着“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阮棉棉红着老脸道:“小凤凰啊,这个……”

    凤凰儿看着她,笑道:“棉棉……呃……娘,这是你从前读过的诗词吧,写得真是有味道。”

    阮棉棉更窘迫了,果然人家小凤凰是天才儿童,随便听一听都知道自己根本不具备这么高的水平。

    而且人家还十分善解人意,知道自己只是念一念而已,并没有打算剽窃。

    凤凰儿此时没有谈论诗词的兴致,带着些许遗憾道:“桂花虽然不像其他花儿那般娇艳,但寓意却非常吉祥,许多人家都喜欢栽种。可惜北方冬天太过寒冷,长势远不及南方那般喜人。”

    见她并没有继续纠结方才那“第一流”,阮棉棉轻松多了。

    她笑着接过话头道:“那可不一定哦,虽然‘桂’谐音‘贵’,有荣华富贵,早生贵子的寓意,也有‘蟾宫折桂’的说法,但民间也有说‘桂’是‘鬼’的,一般都不愿意摘,更不愿意让桂花进家门的。”

    凤凰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一旁的红儿直到听见“鬼”字才醒过神来。

    小丫头怯生生道:“三夫人,摘了桂花真的会见鬼么……”

    阮棉棉虎着脸道:“所以你以后要小心了。”

    红儿眼圈瞬间就红了。

    凤凰儿笑道:“红儿,夫人这是在逗你玩儿呢,快去给我们沏壶茶来。”

    “哦。”红儿看了阮棉棉一眼,撒丫子跑了出去。

    凤凰儿看着她的背影笑道:“棉棉姐,方才那诗词是你们那个地方的?”

    阮棉棉点点头:“我刚才差点都被你唬住了,后来一想你总不会也读过唐诗宋词吧。”

    “唐?”凤凰儿有些不敢相信道:“你说的是出过诗仙李白的大唐?”

    阮棉棉大吃一惊道:“你竟知道李白?!”

    凤凰儿抿了抿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

    棉棉姐之前说过她熟悉的历史中根本没有大燕和大宋,可她为什么会知道大唐呢?

    阮棉棉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试探着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秦、汉、魏晋?”

    凤凰儿道:“自然是听说过的,都在大唐之前嘛,大唐之后就是大燕的先祖统一了中原,直到现在喽。”

    阮棉棉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搞了半天大燕大宋是这么回事儿!

    小凤凰她们大燕的皇帝倒也厉害得很,居然能把唐末那个烂摊子给收拾干净。

    她拍了拍凤凰儿的肩膀道:“小凤凰,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你,你从前在大燕是什么身份?是不是非常尊贵的那种,姓慕容的?”

    凤凰儿的眸子暗了暗,好半天才道:“你猜的不错,我曾经是姓过慕容,却是个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的皇室中人。”

第二十六章 相忆否

    十五岁的皇室贵女没有正式的名字,原因会有很多种。

    但不管是哪一种,其中一定都隐藏着秘密,甚至还有可能是非常惊人的秘密。

    阮棉棉是个普通的女人,八卦之心自然也是有的。

    而且她清楚,此时只要自己开口询问,小凤凰一定不会拒绝回答。

    可她真的要问么?

    大燕同她没有任何关系,那里发生过的事情对她来说连历史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故事。

    为了一个可听可不听的故事,把别人或许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重新撕裂,实在是没有必要。

    她揽着凤凰儿单薄的小肩膀,柔声道:“既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那就把它忘掉,反正都重活一回了,再去纠结那些也没什么用。

    不过,等你哪一天能把那些事情当做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时,或许我会想听一听。”

    凤凰儿本来也没有纠结,都已经是大宋子民姓氏也换了,大燕慕容皇室的事情与她还有什么相干?

    只是提起那些往事时情绪难免还是会有些低落。

    她嗯了一声后又道:“棉棉姐,你从前……过得也不好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阮棉棉会不会想念她的亲人,觉得不妥便换了个说法。

    “我啊——”阮棉棉长叹了一口气:“也无所谓好不好,反正也没有什么人和事值得我惦记,在哪里过日子不是过。”

    这是句实话。

    如果忽略了眼前这几件糟心事,她觉得自己穿越后的日子真不难捱。

    一个拥有几千亩土地和一屋子黄金的人,再矫情会遭天谴的。

    可听在凤凰儿耳朵里,这话就是过得不怎么好的意思了。

    看来棉棉姐也和她一样,有一段不愿意去回忆的过往。

    她伸手环住阮棉棉的腰:“棉棉姐,咱们眼下的处境虽然算不上好,但我相信这些麻烦事儿慢慢都会解决的。”

    “有你这个小机灵鬼在,我什么事情都不愁。”阮棉棉拈了一块温热的桂花糕塞进她嘴里:“不说这些烦心事,吃东西。”

    田庄里的吃食胜在食材新鲜,两人又都不是挑嘴的人,只觉得今日的桂花糕香甜软糯很是可口。

    然而,再可口的糕点干吃的滋味也不甚美妙。

    凤凰儿还好,阮棉棉肚子饿吃得有些快,被噎得都想打嗝了。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屋外根本见不着红儿的影子。

    “小孩子家就是贪玩,泡壶茶都能给我泡到外国去!”

    听她说“外国”,凤凰儿笑道:“大约也不是贪玩,而是知道咱们有话说故意避开的。”

    “她才刚做了一天的丫鬟,哪里就能这么会看眼色……”阮棉棉边说边折返回桌旁,这才注意到凤凰儿之前写的那些字。

    软趴趴没有一点筋骨,但笔画之间看得出写字的人非常认真。

    想到这很可能是小凤凰的“处女作”,阮棉棉顿时觉得这些字其实写得相当不错。

    凤凰儿不清楚她在想什么,拿起其中一张纸轻笑道:“写的非常糟糕,但比我想象中还能强一点点。”

    阮棉棉也笑道:“当年我第一次写毛笔字,比你这个难看一万倍。”

    凤凰儿刚想问“毛笔字”之外还能有什么字,就听见门外传来了红儿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小丫头就提着小茶壶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三夫人、姑娘,茶来了。”

    阮棉棉一看她的模样就有些无语,这小丫头片子简直……

    小脸红扑扑一看就是太阳晒的,两个小丫髻乱蓬蓬,鞋面上还沾了一些泥土,不是溜出去玩才怪!

    凤凰儿道:“沏茶怎的去了这么半日?”

    红儿低下脑袋看着自己并在一起的脚,小声回道:“奴婢去看人割麦了……后来……”

    阮棉棉一直不习惯让人伺候,尤其是像红儿这种半吊子小丫鬟,做起事情来比她差远了。

    磨磨蹭蹭的看着都想发火。

    可现实是她这个二姑奶奶兼三夫人,身边还非得有人伺候,否则就不合所谓的规矩。

    算了,她一个成年人和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计较什么。

    她故意板着脸道:“念你是初犯,今日便不罚了,往后记得做事不要三心二意的。”

    “奴婢知错了,今后一定改。”

    凤凰儿示意她给阮棉棉倒茶,一面又问道:“你方才说后来怎么了?”

    红儿倒了一杯茶才道:“奴婢正看人割麦,就见一位军爷骑着马来地里找段大叔,好像是说大将军的事儿。”

    凤凰儿道:“都说什么了?”

    红儿摇摇头:“奴婢离得远,只听见他们说大将军,其他的话没听见……”

    阮棉棉更无语了。

    险些忘了这小丫头也是她家便宜老爹的“迷妹”,一听见“阮大将军”这四个字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是这种非常时期大将军派人来田庄,究竟是为了什么?

    阮棉棉和凤凰儿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写满了疑惑。

    莫非是那“空城计”见效了?

    好在段云春并没有让她们等多久,刚喝了一杯茶,他们夫妻二人便一起过来了。

    行过礼后段云春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大将军说让咱们不用着急,一切进展都十分顺利,燕军这次定然有来无回,大约这几日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这话说得虽不算清楚,阮棉棉和凤凰儿却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阮大将军果然了得!

    她们不用去逃难,不用担心今后在成国公府中举步维艰了!

    凤凰儿道:“段庄头,除了这个好消息,外祖父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交待?”

    段云春赞许道:“回六姑娘,大将军传话说最近军中缺粮,让小人尽快给他筹措一批粮食送过去。”

    阮棉棉道:“筹措军粮?”

    段云春道:“二姑奶奶有所不知,这样的事情几十年来阮家做过许多次了。

    如今京城中各个衙门都空了,剩下的人也做不得主,等他们把粮食筹措齐整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大将军觉得还是用咱们家的粮食可靠。”

    阮棉棉真是服了“阮氏”了,合着她真是什么事情都不管呐!

    她又道:“秋收才刚开始,新粮肯定是来不及了,那咱们仓里的旧粮够么?”

    段云春道:“二姑奶奶放心,小人一直都有所准备,保证能及时把粮食送到大将军手中。”

第二十七章 箜篌缘

    春播秋收都是田庄里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把事情禀报完后,段云春嘱咐他媳妇好生伺候二姑奶奶和六姑娘,自己则匆匆告辞离去。

    说是伺候,其实就是让她陪着两位主子说话的意思。

    凤凰儿倒是想像昨日那般继续从段云春媳妇嘴里套话,可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不太好参与妇人们的谈话,只能依旧坐到书桌后继续练字。

    阮棉棉则是有些心虚。

    自从得知段云春媳妇从前在大将军夫人身边伺候过,她就一点也不想和这妇人走得太近。

    毕竟小凤凰和阮家隔了一层年纪又小,说错什么也不打紧,而她这个当事人真是不敢胡乱开口。

    多说多错,搞不好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好在段云春媳妇远不及她丈夫那般精明,又是个特别爱说话的女人,两人之间的谈话十句中倒有八九句都是她在说。

    扯了东家扯西家,涉及的人和事都是阮棉棉全然陌生的。

    时间一长阮棉棉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

    难怪有人说女人年纪越大话越多,眼前这一位也就是四十岁左右,居然这么能说!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微微一偏头看向了屋子一角的“凤灵”。

    这两天她净折腾些琐碎的事情,几乎都把这宝贝给忘了。

    曹毗在《箜篌赋》中具体描绘过凤首箜篌的样式——“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

    可惜明代之后凤首箜篌便彻底失传,只能在敦煌壁画中得窥一二。

    没想到她穿越一场居然还能有福气亲眼看见失传了几百年的东西。

    段云春媳妇见她偏着头,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二姑奶奶,您如今还是这么喜欢箜篌呐,连到庄子里住几日都丢不下。”

    这话一出,不仅是阮棉棉,就连凤凰儿都停下笔抬起了头。

    虽然她们对“阮氏”的了解只是皮毛,却不约而同地认为她绝不是喜欢附庸风雅的人。

    哪怕“凤灵”摆放在她居住的院子里,那位疑似渣男的司徒曜似乎才更像这架凤首箜篌的主人。

    可听段云春媳妇话里的意思,“阮氏”竟和她们一样也是从小就喜欢箜篌?

    莫非竟是箜篌促成了她们这一段缘分么?

    而那边段云春媳妇已经走到了“凤灵”跟前。

    她倒也没有敢伸手,只是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啧啧赞道:“这比您从前未出阁时弹的那一架漂亮很多,果然是百年世家大族才有的物件儿。”

    阮棉棉看了凤凰儿一眼,只能勉强笑道:“的确是挺漂亮的。”

    段云春媳妇又道:“从前奴婢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总能听见二姑奶奶院子里传出乐曲声,这一晃眼十多年就过去了……”

    说着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倒把阮棉棉和凤凰儿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凤凰儿冲立在桌旁的红儿使了个眼色:“扶段妈妈去净房里洗把脸。”

    不等红儿有所动作,段云春媳妇赶紧抹了抹眼泪道:“奴婢失态,让二姑奶奶和六姑娘见笑了。”

    阮棉棉和凤凰儿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含含糊糊安慰了几句。

    正尴尬时,几名提着食盒的丫鬟前来送午饭,算是及时解了围。

    饭后屋子里终于恢复了清静。

    阮棉棉抚额道:“小凤凰,你说这个段……她算是同我平辈对吧?”

    凤凰儿道:“你是想问该怎么称呼她?”

    阮棉棉点点头,身为一个现代人,她真是搞不懂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该怎么称呼段云春的老婆。

    叫姐不合适,叫妈妈太扯,总不能今后但凡遇见一个仆妇就称呼人家某某家的,搞得舌头都打结了。

    凤凰儿噗哧笑道:“她之前说过娘家姓李,你可以称呼她为段李氏。”

    “段——李氏?”阮棉棉觉得这称呼更扯。

    古代的女人果然没有什么地位可言,一旦嫁了人便要冠上夫姓,不仅没了自己的姓氏,名字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心塞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照你的意思,我如今在别人嘴里就是司徒阮氏?”

    之前她还觉得“阮氏”听起来别扭,可比起司徒阮氏,阮氏强了不知多少倍!

    凤凰儿点头道:“你如今自然是司徒阮氏,但真正会这么称呼你的人很少。”

    阮棉棉觉得这话说得也挺有道理。

    下人们都叫她三夫人,司徒家别房的人只会按辈分称呼她,就算是司徒家的长辈,顶多叫一声“阮氏”,肯定不会连“司徒”一起叫。

    她想了想又打趣道:“小凤凰,将来你找夫婿,长相家世先不忙着挑,姓氏可得考虑清楚了。”

    找夫婿?凤凰儿一时间愣住了。

    照她上一世的年纪的确是该成婚了,可她的情形……谁会愿意娶?

    这一世十一二岁,看似年纪还小,其实也是差不多该考虑婚事的年纪。

    可她真的能寻到一门满意的婚事么?

    或者说她真的需要一门婚事么?

    阮棉棉以为她害羞了,笑道:“我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哟,比如你要是找了个姓欧阳的,就得叫欧阳司徒氏,找个姓上官的,就叫上官司徒氏,找个姓司马的更好笑,司马司徒氏,哈哈……”

    凤凰儿醒过神来,小脸红了红道:“哪里就这么巧了……”

    阮棉棉心里暗暗感慨。

    自己上辈子二十多岁也从来没有着急过结婚,没想到穿到这里竟然已经开始考虑下一代的婚事。

    说不定过几年都有孙子孙女了!

    凤凰儿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歪着小脑袋道:“棉棉姐,你要不要学一学箜篌,万一……不是露馅儿了么?”

    学箜篌?

    阮棉棉收回伸得长长的两腿,道:“不用学,我本身就会。”

    凤凰儿惊喜道:“原来你竟……棉棉姐,你现在就给我弹一曲吧。”

    “那我试试。”阮棉棉站起身走到“凤灵”旁,然而她却迟迟没有伸手触摸这件“宝贝”。

    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不止是现在,这几天她一直都在避免触碰这架凤首箜篌。

    “棉棉姐……”凤凰儿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良久后,阮棉棉沉声道:“小凤凰,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么?”

    她喜欢凤首箜篌不假,心里却对这东西多少有些发怵。

    原因无二,她上辈子就是搬家的时候被凤首箜篌砸中后脑勺才丧命的。

第二十八章 箜篌忆

    上一世阮棉棉也拥有一架非常珍贵的凤首箜篌。

    “珍贵”指的并不仅仅是它近二十万的价格,还有她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与温暖有关的所有记忆。

    所以即便是在生活最困难最窘迫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它卖掉。

    当然,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生命竟然会以那样的方式终结。

    想想那些差点因为付不出房租被房东扫地出门,甚至只能以泡面充饥的艰苦岁月,阮棉棉真是欲哭无泪。

    早知道还不如……

    自己不用忍饥挨饿,也绝不会死得这么早,更不会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是因为箜篌?”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凤凰儿走过去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隔了好一会儿阮棉棉才用力揉了揉脸颊:“是我钻牛角尖了,上辈子的事情同这架箜篌根本毫不相干,遇事缩手缩脚的都不像我了。”

    “想听什么曲子?”她低头看了看凤凰儿,脸上终于再次有了笑容。

    凤凰儿见她的笑容并不勉强,轻声道:“那就随意吧,我想咱们听过的曲子肯定不一样。”

    “那就给你弹一曲……”

    然而,曲名还没有说出来,阮棉棉就傻眼了。

    之前忙着顾忌箜篌上雕刻的那“凤首”,她并没有仔细观察,或者说根本没有动脑子。

    除了相似的“凤回首”,眼前这架凤首箜篌是地道的古代箜篌,同她从前弹过的箜篌其实并不一样。

    这一架箜篌是单排弦,弦线用的是丝弦,不仅弦的数量少弦距也不一样,整体的尺寸也小很多。

    而她从前那一架是在雁柱箜篌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的转调箜篌。

    双排弦,弦线用的是尼龙钢弦,每排四十四根,一共就是八十八根弦,音域达六个八度还多。

    而且通过踏瓣的控制,箜篌可以转十二个调,转调后各音阶、音程关系也非常准确,几乎可以同钢琴相媲美。

    这样的一架箜篌,尺寸和重量自然小不了,否则她也不至于被砸到这里来。

    当然,也不是说这样略显“简单”的古代箜篌她就不会弹,毕竟仿制的古代箜篌她也见过许多。

    而是要想弹奏这种样式和尺寸的箜篌就必须采用跪坐的姿势。

    古人或许不觉得有多困难,但对于一个只习惯坐着弹琴的现代人而言,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阮棉棉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虽然有些别扭且演奏效果不一定好,她也绝不会因为乐器不顺手姿势不舒服就临阵脱逃。

    “既然咱俩如此有缘,那便赠你一曲《高山流水》。”她提起裙摆,微笑着跪坐下来。

    凤凰儿微微颔首,乖巧地跪坐在一旁。

    阮棉棉虽然只念了一年大学,但在箜篌演奏上是下过十几年苦功的。

    简单试了几下音之后,优美的乐曲便从她指下缓缓流了出来。

    这是凤凰儿第一次听司徒兰馥之外的人弹箜篌。

    她从前也听过司徒兰馥用瑶琴抚的《流水》,和阮棉棉这一曲不管是曲调还是风格都完全不同。

    馥姨姿态优雅令人赏心悦目,但琴音中却充斥着哀怨缠绵,听了之后心情会阴郁好几日。

    而棉棉姐挥洒自如让人心生向往,琴音中满满都是蓬勃的生机,听过之后整颗心都是明朗的。

    凤凰儿从前很欣赏司徒兰馥的琴技,但也仅限于她那娴熟的演奏技巧。

    而她此刻却是真心喜欢阮棉棉的琴声,和技巧毫无关系,就是单纯地喜欢她琴声中的那份大气和潇洒。

    “棉棉姐,这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演奏。”曲毕,凤凰儿毫不吝惜地夸赞了一番。

    自己有几斤几两阮棉棉心里非常有数。

    水平肯定不低,但距离“最动人”还差得很远。

    当初她的启蒙老师就说过,她在音乐上的天赋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就算是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成功。

    她一开始是不信的,毕竟在周围认识的孩子中,学习音乐就没有谁能比得过她。

    直到踏入音乐学院那一日,她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天赋,什么样的人才叫真正的音乐天才。

    备受打击的她并没有气馁,反而更加刻苦了,老话说勤能补拙,她相信自己能通过勤奋拉近同“天才”们的距离。

    可残酷的现实告诉她,勤奋的确可以让人有所收获,却永远无法改变天赋不如人的事实。

    在艺术上尤其如此。

    不过这些事情她早些年就已经看开了,她只上了一年大学就辍学了,再提那些有什么意义?

    但她承认自己也只是一个俗人而已,小凤凰刚才的话虽然有些夸张,她听了却是真的高兴。

    她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这架箜篌曾经的主人。”

    凤凰儿坦然道:“不错,这是我的父亲亲手制作的箜篌,名字叫做‘凤灵’。”

    阮棉棉看了看凤首下的两个篆字,赞道:“这架箜篌用料考究制作精美,音色也非常纯正,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精品,配得上叫做‘凤灵’。”

    凤凰儿道:“棉棉姐,从今日起你教我弹箜篌好么?”

    这是阮棉棉早就料到的,她自是不会拒绝,便笑着应下了。

    接下来的三日,两人几乎都没有出门。

    练字、学箜篌,凤凰儿全身心地投入,吃饭睡觉都比之前减去了一半的时间,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半句。

    就连阮棉棉这个曾经勤奋无比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几日的教学,她已经看清楚了一个事实——小凤凰实在是太聪明了!

    过人的聪明加上不要命的刻苦,这女孩子是想逆天么!

    她伸手夺过凤凰儿手中的笔,板着脸道:“小凤凰,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凤凰儿道:“我怕时间来不及,我们差不多该回国公府了,那儿可不比田庄里清静,烦心事多着呢。”

    这话不是她乱说的,段云春那边每日都有消息传来,据说好些离京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阮棉棉不以为然道:“我不管,外面佃户们正割麦呢,你肯定从来没见过,咱们叫上段李氏和红儿她们一起,人多了热闹。”

    说罢不由分说拖着凤凰儿出了屋。

第二十九章 惹是非

    在文人的世界里,秋天被赋予了太多的情感寄托。

    有“自古逢秋悲寂寥”,也有“秋水共长天一色”。

    或悲或喜,或贬或赞,却都与祖祖辈辈靠种地为生的百姓毫无干系。

    他们没有这份闲心,更没有这份闲工夫做这些悲喜慨叹。

    丰收的喜悦从来都是他们用辛勤的劳作换来的。

    因为主家承诺了用比市价高了许多的价格收购余粮,今年田庄里佃户们的干劲儿比哪一年都足。

    已经收割过的麦茬黄灿灿铺了一地,尚未收割的田地中金色麦浪随风上下起伏,涌动着阵阵诱人的麦香。

    半大孩子们挎着小篮子在收割完的田地里四处拾麦穗儿,着实热闹得很。

    这样的秋收景象别说凤凰儿,就连阮棉棉都没有亲眼见过。

    毕竟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除了一些山区因为地理条件所限依旧沿袭着古老的耕作法,绝大多数地区已经实现了农业机械化。

    她一时兴起便吩咐红儿和几个小丫鬟:“你们赶紧去找几个那样的小篮子,咱们也去拾麦穗。”

    红儿几个正是贪玩爱闹的年纪,一听这话哪里还待得住,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

    棉棉姐要去拾麦穗儿?!凤凰儿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红儿她们只有十几岁,又是一群小丫鬟,真去了别人顶多说几句瞎胡闹,可棉棉姐……她就不怕遭人诟病么?

    阮棉棉笑着捏了捏她的小下巴:“你也一起去,整日在屋子里闷着迟早会闷出病来的!”

    “我?”凤凰儿整个人都凌乱了。

    她也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却从未想过挎着小篮子拾麦穗儿这样的行为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阮棉棉暗暗好笑。

    这小姑娘身上并没有那种所谓的“公主病”,但骨子里同自己这样的“劳动人民”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她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一世小凤凰是她的女儿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既然做了“母亲”,“女儿”又很对她的脾气,她就必须学着承担为人母的责任。

    古代贵妇人教育子女那一套她不懂,而且也不想懂,她只是希望小凤凰能做一个身心健康的女孩子。

    她凝视着凤凰儿的眸子道:“我是想带你去体验一下拾麦穗这件事,并不是让你像那些佃户的孩子一样辛苦,其实就跟玩一样,不丢人的。”

    一旁的段云春媳妇也笑着鼓励道:“六姑娘,这儿全都是咱们自己人,没人会出去乱说的。而且,恕奴婢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当年二姑奶奶像您这么大的时候性情可活泛了,将军府的田庄也是经常去的。”

    凤凰儿心动了。

    几日前她还想过不管即将遇到的事情是好还是坏,她都乐意一样样去尝试,不枉重活一回。

    可方才她是怎么了?

    拾麦穗儿和走路写字弹箜篌一样,于自己而言不也是一件新鲜事儿么,为什么就不能去试一试呢?

    如果自己还像上一世那样事事谨小慎微,走一步看三步,重活一次的意义何在?

    她把小手塞进阮棉棉手中,抬起小脸道:“我去!”

    阮棉棉说拾麦穗是“体验”,其实真的只是体验而已。

    她们一群人边拾边打闹说笑,效率比起佃户家的孩子们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半个时辰过去了,每个人手里的小篮子都还空着一大半。

    阮棉棉用袖子替凤凰儿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有些遗憾地看着篮子里的麦穗道:“可惜咱们来得太晚,烧麦穗也吃不成了。”

    凤凰儿疑惑道:“为什么吃不成,这里不是有很多麦穗儿么?”

    段云春媳妇忙解释道:“六姑娘有所不知,烧麦穗儿得在麦子八成熟的时候烧来才最好吃,像这种完全成熟的口感已经不行了。”

    不等凤凰儿答话,红儿就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姑娘,没完全成熟的麦子这儿也有,奴婢昨儿见到了。”

    凤凰儿噗哧笑道:“就你眼尖!”

    阮棉棉笑骂道:“悄悄话还说这么大声!你这小丫头哪里是眼尖,分明就是鼻子灵!昨天是不是哪家的毛孩子躲着烧麦穗吃,香味被你闻到了?”

    自从听了桂等于鬼的传说后,红儿越发怵阮棉棉了,嗫嚅道:“回三夫人,是……”

    这是把自己当母老虎了?

    阮棉棉没好气道:“那便罚你去弄些来,咱们今日也烧麦穗吃。”

    “是,三夫人。”红儿一溜烟儿跑了。

    段云春媳妇吩咐其他几个小丫鬟把她们拾的麦穗儿拿去给那些佃户的孩子,自己则招呼着阮棉棉和凤凰儿去一旁的大树荫下休息。

    红儿打着自家三夫人的旗号狐假虎威了一回,不一会儿就弄来了满满一小篮子的麦穗儿。

    阮棉棉和段云春媳妇用秸秆生火,诱人的糊香味儿很快就飞进了大家的鼻孔中。

    一群人也不分主仆大小,几乎是一哄而上争抢那烧得黑糊糊的麦穗儿。

    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左家田庄的田地里,以两个女孩子为首的一群人正朝她们这个方向张望。

    “晞表姐,你竟打算就这么忍了?”其中一个身着水红色衣裙的女孩子轻蔑地看着大树下正在烧麦穗儿的那群人,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讽的味道。

    被她称作“晞表姐”的女孩子穿着浅碧色的衣裙,五官端正眉眼英气,听了这话后眉宇间泛起了一丝忧愁。

    良久后她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单是司徒家也就罢了,可你别忘了她们背后的阮大将军……”

    水红色衣裙的女孩子撇着嘴道:“阮大将军怎么了,不过就是个土匪出身的……”

    “阿秀,有些话不能乱说!”浅碧色衣裙的女孩子轻斥道。

    “左未晞,你有没有良心?要不是为了陪你,我早就和祖母一起去江南了,担惊受怕这么长时间,你就这么对我?”水红色衣裙的女孩子满心的不服,几乎是尖叫道。

    左未晞抿了抿嘴:“走吧,我们过去看看,有什么话当面同司徒三夫人说。”

    水红色衣裙的女孩子满意了,伸手挽住左未晞的胳膊:“阮大将军虽然厉害,但那司徒阮氏就是个草包,更何况这次的事情本就是她欺人太甚,就算是到了圣上跟前儿也是咱们占理儿。”

第三十章 来找茬

    阮、周、左三家的田庄从前虽然各自有主,田地却几乎都连在一起,中间甚至连围墙或者篱笆都没有。

    左未晞一行人沿着田间小道很快便进入了阮家田庄的地界儿。

    地里正在干活儿的佃户很多,有些人从前也曾见过安定侯府的左大姑娘。

    只是碍于身份贵贱有别,他们中并没有人敢出声询问左未晞等人来此地做甚,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继续低头忙活去了。

    走到离凤凰儿等人烧麦穗的那棵大树不足五十尺的地方,左未晞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水红色衣裙的女孩子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她:“晞表姐,你怎么不走了?”

    她是真搞不懂左未晞在担心些什么。

    孤女又如何?如果自己也有她这样的身份背景,才不会活得像她一样憋屈!

    左未晞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兀自凝神注视着大树下那一群闹作一团的女子。

    水红色衣裙的女孩子受不了了,吩咐跟在她身后的大丫鬟:“芸香,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安定侯府……”

    “等一下。”左未晞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些涩然道:“司徒三夫人乃是长辈,咱们不能不讲礼数,还是亲自去……”

    她嘴里说着话,视线却依旧舍不得收回。

    因为守孝,她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从未和司徒三夫人阮氏见过面,但阮氏的传言却听过不少。

    京中的贵妇贵女们背地里总喜欢嘲笑司徒三夫人。

    出身、姻缘、嫁妆、做派、装扮、子女……全都是她们的笑料。

    其实仔细想来,她们凭什么笑话别人?

    大宋立国刚满二十载,同大燕的战事也从未断过,上至皇室宗亲,下至黎民百姓,其实都没有过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安稳日子都还没有过上,谈什么身份教养?

    大宋因军功封爵,有爵位的人家的确不少,又有几家能像成国公府一样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

    阮大将军出身的确普通,可大家都是刚当上“爷”和“夫人”没几日的人,五十步笑百步,谁又比谁强多少?

    今日她本是来向司徒三夫人询问自家田庄事宜的,没想到却看见这样的场景。

    高挑的妇人把娇小的女孩子揽在怀里安抚,这场景看起来实在是温馨极了。

    司徒三夫人果然把她那个据说是个“小哑巴”的女儿视若眼珠子一般疼爱。

    这样的情形让她如何忍心去打扰?

    其实左未晞真是想太多了。

    阮棉棉的确喜爱凤凰儿不假,但此时她并不是在安抚“女儿”,而是一边笑一边用袖子替她擦花猫脸。

    事实证明,凤凰儿这个从来没有抢过东西的人,同一干战斗经验丰富的人在一起“战斗”,真是只有吃亏的份儿。

    吃进嘴里的麦粒儿没几颗,手和脸却全都被抹得花里胡哨。

    反倒是阮棉棉这个吃得最多的人,只是手和嘴巴稍微弄黑了一点点。

    不过凤凰儿却从这样的“战斗”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乐趣。

    果然抢来的东西味道就是比旁人喂进自己嘴里的香。

    当然,如果棉棉姐和红儿她们稍微手下留情一点点,她一定会比现在更开心。

    阮棉棉刚把凤凰儿的小脸擦得看出了些本色,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不等她转身,段云春媳妇已经走到她身侧压低声音道:“二姑奶奶,是安定侯府的大姑娘来了。”

    阮棉棉挑了挑眉头,安定侯府的大姑娘?

    那天小凤凰对她提过的,就是那位父母双亡的左姑娘。

    凤凰儿轻声提醒:“肯定是为了田庄的事情来的。”

    阮棉棉捏了捏她的手:“我知道,咱们不着急,先听听她们的来意再说。”

    说罢两人一起朝来人看去。

    来人一共十几个,有男有女,但年纪不大,俱都在二十岁以下。

    其中模样长得最好的是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女孩子,年纪同凤凰儿相仿,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

    但她一双眼睛像是安在头顶上一样,丝毫不知道收敛自己那份嘚瑟。

    明摆着就是来找茬的。

    虽然阮棉棉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嘚瑟的,反正一看就觉得这小姑娘欠教养,换句话说就是欠揍。

    倒是另一个穿浅碧色衣裙的女孩子看起来顺眼得多。

    容貌虽然比之前那个欠教养的略次一等,但整个人端庄大方,一看就是那种很正气的人。

    阮棉棉光注意两个明显是主子的女孩子了。

    凤凰儿则不然,让她最感兴趣的是浅碧色衣裙女孩子身后的那名少年。

    少年十五六岁,五官如果单独看都不算特别出色,搭配在一起的效果却出奇的好。

    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他的身材有些偏瘦,但整个人却像是一把隐藏在剑鞘中的利剑,几乎不见锋芒。

    凤凰儿有些讶异。

    她虽然不懂武功,但皇祖父身边的绝顶高手还是见过几个的,他们身上的气息同这少年颇有几分相似。

    可他们毕竟是习武多年的成年人,又是皇帝身边的暗卫一流,做到收敛隐忍并不难。

    而眼前这人不该是锋芒正盛的年纪么?

    她已经能料定浅碧色衣裙的女孩子正是安定侯府的左姑娘,那么这个明显对她一副保护姿态的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

    两人各自思索间,两位女孩子已经走到了她们身前五尺左右。

    左未晞先施了一礼:“小女左氏未晞,见过司徒三夫人。”

    而那名水红色衣裙的女孩子很不情愿地微微福了福身:“小女沈氏淑秀,见过司徒三夫人。”

    阮棉棉暗暗好笑。

    就这么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姑娘,居然叫做淑秀?明摆着就是名不符实。

    她微微一笑道:“两位姑娘不必多礼。”

    一面又吩咐段云春媳妇:“请两位姑娘去堂屋里喝茶。”

    段云春媳妇见自家二姑奶奶和六姑娘都有些衣冠不整,心知她们定是想要去洗漱换衣。

    她对左未晞二人行了个礼:“二位姑娘请。”

    孰料不等左未晞应答,一旁的沈淑秀不乐意了。

    她嗤笑道:“我们可不是来喝茶的。”

    “阿秀!”左未晞忍不住又轻斥了一声。

    她真是后悔得不行。

    明知阿秀从来都看不起司徒三夫人,今日就不该答应让她一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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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014/ 第一时间欣赏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作者:云月颜所写的《引凰为后》为转载作品,引凰为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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