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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凰为后全文阅读

作者:云月颜     引凰为后txt下载     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拍龙屁

    昌隆帝的喜好和忌讳,赵重熙上一世就基本琢磨透了。

    今日面圣要说些什么,该怎么说,他心中早有准备。

    听皇祖父询问,他忙站起身回道:“回皇祖父,孙儿在宫里长到五岁,之后又一直在山庄中求学。

    十年辛苦修习,孙儿虽不敢自诩学富五车,也以为自己算是小有所成。

    然,这半年多来的经历,让孙儿意识到自己欠缺的东西还很多。

    尤其此次随司徒六姑娘外出游历,真正是收获颇丰。

    只是我大宋疆域辽阔人口众多,各处风土人情俱不相同,好些问题都没有来得及深入了解。

    因此,我想再向皇祖父告半年的假。”

    昌隆帝道:“这便是你不想公开婚约的第一个原因?”

    “是。”赵重熙应道。

    昌隆帝捋了捋颌下的胡须,半晌后才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长孙并没有说他具体想要去深入了解什么,但他乃是一国之君,又怎会不清楚目前大宋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同燕国和谈之后,他就把拟定新律法这件事提上了议程。

    而土地的问题便是重中之重。

    他正有心挑选几名干才深入大宋各州府,没想到长孙却同他心有灵犀,也想到了这一层。

    按说这是件好事。

    毕竟长孙本就是他最看好的继承人,只会读书不行,只会弄权也不行,还是得懂一些实务。

    可这孩子在他的逼迫下离京十年,远离父母的同时,一样也和他这个皇祖父疏离了。

    本有心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学习处理政事的同时,祖孙俩也能借机亲近一些。

    没想到这孩子……

    赵重熙一撂衣摆跪下:“孙儿想清楚了,还望皇祖父成全。”

    昌隆帝目光微微闪了闪:“咱们祖孙二人分离那么多年,朕本是有心把你留在身边学习治国理政的。”

    赵重熙忙道:“皇祖父疼惜,所以才会不舍。

    可孙儿却以为,您如今春秋正富,今后有的是时间教我治国理政。

    而且,您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成就,成为一代明君,何尝不是因为自小便熟知民间疾苦的缘故?

    孙儿不敢妄想能够达到您的高度,只求今生不做糊涂事,不做糊涂人。”

    “好一个不做糊涂事,不做糊涂人!”昌隆帝大声赞了一句。

    他并不觉得长孙的话有夸大的嫌疑。

    一代明君?他赵雍本来就是!

    赵重熙的薄唇几不可查地抖了抖。

    拍龙屁的效果显而易见!

    他磕了个头道:“请皇祖父成全孙儿。”

    “你先起来,又没有犯什么错,总跪着做甚?”

    “谢皇祖父。”赵重熙道站起来,坐回了方才的椅子上。

    “重熙,朕可以给你半年的假,可你也该把你的计划同朕详细说一说。”

    赵重熙遂把他和凤凰儿在均州时商量好的计划告知了昌隆帝。

    见皇祖父沉吟不语,他又把司徒曜想要参金部司郎中杨宪的事情说了出来。

    如果说前一件事让昌隆帝对年仅十六岁的长孙刮目相看,那后一件事就让他小小吃了一惊。

    他虽早就有心重用司徒曜,但那家伙磨磨唧唧的性格实在让他有些不喜。

    因此和谈之后他并没有大力提拔司徒曜,甚至还设了个小局把他诓进了御史台。

    御史台的马中丞能力虽有不足,但性格却是异常地忠勇耿直。

    对待出身“叛臣之家”的司徒曜一直都有些看不上。

    这一点不是他胡乱揣测,而是有实据的。

    几个月前,慕容离亭在韩雁声的别苑举行桃花宴,马中丞的儿子马徽不就是因为这个,给司徒家的四少爷司徒竼吃了排头么?

    司徒曜在御史台的日子不会好过,这是昌隆帝早就料定的。

    他也想借着马中丞的手“整治”司徒曜一番,让他改一改性子,以求将来能堪大用。

    本以为这个“整治”的过程虽不至于太过漫长,但半年的时间还是需要的。

    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司徒曜就出息了?

    他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道:“大宋的官员中没有巨贪,这一点朕非常自信。

    可要说那些个小蛀虫,各个衙门都不缺。

    司徒曜为何别偏偏就盯上杨宪了?”

    赵重熙自是不能把司徒曜想报复杨氏的事情说出来。

    他笑道:“司徒曜这人虽不够圆滑,脑子却也不笨。

    正如皇祖父所言,各个衙门都不缺小蛀虫,可要想拿住这些小蛀虫贪腐的实据也不容易。

    金部司郎中杨宪乃是司徒二爷的岳父,说来总是沾了些亲……”

    昌隆帝笑道:“司徒曜这是想要大义灭亲?”

    “皇祖父觉得不好么?”

    “于朕和大宋而言,有这样的官员自是一件大好事。

    可有些事情好说不好听,司徒曜就不怕落下骂名么?”

    为了谋求自家的利益,不惜踩着亲戚的尸体上位,这骂名真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了的。

    赵重熙道:“所以孙儿同司徒六姑娘商议好了,这件事情了结之后,请皇祖父给司徒曜另行安排一个可以外任的官职;或者指派一个可以离京几个月的差事。

    万事开头难,有了司徒曜打头阵,想来后续会有许多小蛀虫被挖出来。

    几个月后,司徒曜大义灭亲的事情大约已经被人淡忘,他自然也就不会遭人诟病了。”

    其实他同凤凰儿商议的只是前一个建议,让司徒曜外任。

    至于后一个,完全就是他的即兴发挥。

    但听在昌隆帝耳朵里,他这一长串话连个停顿都没有,的确是提前商议好的。

    他拧着眉想了想,主意倒是不赖,可长孙方才这话……

    什么叫他和司徒六姑娘商议过了?

    莫非……

    他疑惑道:“重熙,司徒家的人知晓你身份了?”

    赵重熙点点头:“是,不过也只是司徒曜夫妇和司徒六姑娘知晓。”

    “你主动告诉他们的?”

    “不。”赵重熙笑着摇摇头:“我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却还是被司徒六姑娘瞧出了破绽。”

    昌隆帝呵呵笑道:“难怪阮大猷一家把她当宝贝,小丫头比朕想象的还要聪明许多,的确是你的良配。”

    赵重熙俊脸微红:“祖父,她的确是聪明,但更难能可贵的是她非常善解人意,我和她很是谈得来。”

第十六章 惊弓鸟

    昌隆帝看着孙子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良久后他才语重心长道:“重熙,司徒六姑娘这般合你心意,也不枉你皇祖母替你费了这许多心思。”

    赵重熙敛住情绪,正色道:“都是皇祖父和皇祖母疼惜孙儿,所以才事事思虑周全。”

    昌隆帝点点头:“未婚妻是长辈替你择的,但也是你自己之前就喜欢的。这是巧合,也是你们俩有缘分。

    但你要记住,凡事都要适可而止。

    帝王,是不应该陷入情爱之中的。

    司徒六姑娘再好,她也不该是你生命中的全部。

    她再聪明,也绝对不能越过你去。

    从一开始你就要注意拿捏分寸,以免将来追悔莫及。”

    赵重熙的心里倏地刺痛了一下。

    皇祖父这些话是在警告他,不要把司徒箜看得太重。

    同时也是在提醒他,皇祖母当年是如何“牝鸡司晨”,从而失去帝心的。

    可皇祖父不知道,纵然从未谋面,皇祖母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也丝毫不亚于他。

    但赵重熙也清楚,为这种事情同皇祖父争辩毫无意义。

    他脸上只略微露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伤感,应道:“孙儿记住了,谢皇祖父教诲。”

    昌隆帝很满意他的顺服,笑道:“那你的第二个原因呢?”

    赵重熙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自己之前说的话。

    他也笑了笑:“婚约一旦宣布,孙儿和司徒六姑娘相处起来定然不及现下这般自如。

    她也一定会顾及孙儿的身份,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所以还是暂时不要宣布的好。”

    昌隆帝道:“是这么个道理,她既然如此聪慧,定然能在许多事情上给你好的建议,一旦成了正式的未婚夫妻,倒是不好开口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吴公公在外面道:“圣上,午膳已经备妥了。”

    “走吧,陪祖父吃顿饭。”

    昌隆帝拉起赵重熙的胳膊,祖孙二人一起走了出去。

    用过午膳,赵重熙去东宫同苻溱微回合,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宫。

    ※※※※

    两日后。

    沈二老爷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与同僚打过招呼后,带着随从离开了户部衙门。

    此时刚到申时,又值夏初天黑得晚,沈二老爷哪里肯早早回府。

    他低声嘱咐了随从一句才上了马车。

    随从一挥马鞭,马车缓缓驶离了户部衙门。

    不到半个时辰,主仆二人已经出现在城南的一所小宅子前。

    随从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一名粗使婆子把门打开,将二人请了进去。

    婆子才刚把门关上,沈二老爷就急切地问道:“张妈,巧娘这几日还好么?”

    张妈忙笑着应道:“奴婢瞧着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巧姑娘如今月份大了又是头胎,心里不安也是有的。

    不过老爷今日来了就好了,巧姑娘一看见您,保证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还有小少爷,您来了他也一准儿愈发听话乖巧!”

    沈二老爷最爱听这个,从袖中摸出二两银子递给张妈:“借妈妈吉言,今日出门匆忙未曾多带银两,您拿去给家里添几个菜。”

    张妈千恩万谢地接过银锭,笑眯眯地把他请进了正房。

    沈二老爷这一待就是近两个时辰。

    安抚好巧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沈二老爷才志得意满地离开。

    他同柳氏成婚都快二十年了,膝下却全都是女儿。

    柳氏是生不出儿子,小妾们是养不活儿子。

    搞得他一个三十多快四十岁的男人,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

    半年多前他偶遇了家道中落的巧娘。

    听那积年的妈妈们说这女子好生养,他便在城南置办了一所小宅子,把巧娘安置在这里。

    没曾想妈妈们的话竟这般灵验,巧娘才刚跟了他不到两个月就有了身孕。

    而且还是个男胎!

    沈二老爷喜滋滋地靠在了车壁上,连身侧什么时候多了一名黑衣人都没有察觉。

    “沈二老爷好生快活!”

    他正想得入迷,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道阴恻恻的男声。

    沈二老爷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急忙偏过头。

    “你是谁?!”他看着那只露出一双眼睛都男子,吓得声音都变调了。

    黑衣男子也不多话,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塞到他手中:“沈二老爷不必知道我是谁,回去好好看一看这封信便什么都知道了。”

    说罢他把车帘子掀开一角,一跃而出。

    沈二老爷哆哆嗦嗦地把那封信凑到眼前,可惜那信封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二爷,您还好么?”

    随从拉住马车,掀开了车帘子急急问道。

    沈二老爷定了定心神,把信塞进怀里才道:“你方才怎的一声不吭?”

    随从道:“小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名黑衣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沈二老爷摆摆手:“算了,赶紧回府!”

    “是。”随从重新拾起马鞭,马车再一次动了起来。

    回到沈府,沈二老爷哪里还顾得上去别的地方,急匆匆回了书房。

    沈家所有的人,包括沈老夫人和二夫人柳氏,谁都不清楚沈二老爷究竟怎么了。

    第二日一早,沈二老爷的随从便去户部衙门替他递了假条。

    柳氏觉得莫名其妙,沈老夫人也派人来问了好几回。

    可两人都没能打听到确切的消息,甚至连沈二老爷的面都没能见到。

    直到晚间沈秉忠回府,沈二老爷才急匆匆赶到了父亲的书房。

    沈秉忠昨夜在尚书省值房中处理公务,并没有回府。

    今日才一踏进府门,就有人向他禀报了二儿子的异常。

    他还没有来得及着人去二房那边询问,却见一脸惊恐之色的二儿子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仅整个人都状态极差,甚至连向他问安都忘得一干二净。

    沈秉忠一看他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重重一拍书案,怒喝道:“老夫瞧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沈二老爷哆嗦了一下,用颤抖的手从怀中摸出那封书信递了过去。

    “父……父亲……”

    信刚一离手,他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父亲,您一定要救救儿子……否则儿子就死定了……呜呜……”

第十七章 托后事

    宦海沉浮半辈子,沈秉忠早已练就了一双识人的眼睛。

    尤其是他的子女们,年少时就已经被他看了个透彻。

    老二志不大才更疏,自小就从未入过他的眼。

    但身为一名父亲,沈秉忠不能眼睁睁看着已经成年的儿子一辈子闲赋在家。

    所以他十几年前就把二儿子安插进了户部,勉强算是步入了仕途。

    沈二老爷在户部混了这么多年,像样的差事从未办成过一件,自然也就谈不上升迁,一直都是从七品。

    好在沈秉忠本就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大出息,只要不惹事足矣。

    然而此时二儿子递过来的这封薄薄的书信,却让他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他竟是看走眼了?

    老二此次究竟是惹了多大的祸事?!

    沈秉忠喉间一阵焦灼,竟像是一刻都等不急了一般,双手一用力就扯开了那信封。

    用最快的速度浏览了书信的内容,他顿觉一阵眩晕袭来,眼前有些发黑。

    沈二老爷匍匐在地上,哭嚎的声音更大了。

    沈秉忠在左手虎口上重重掐了一下,酸疼的感觉让眩晕减轻了不少。

    见二儿子竟是一副脓包样,他怒斥道:“早干嘛去了?这种时候哭有个屁用!”

    沈二老爷直起身子,哽咽道:“父亲,您一定要救儿子……”

    沈秉忠一指落在书案上的信纸:“你老实交待,这里面说的事情可属实?”

    沈二老爷的目光有些躲闪:“属……属实……但儿子……”

    沈秉忠强忍住要吐血的冲动,厉声道:“家里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几十年来你母亲和大嫂可曾向你讨要过半文饭钱?

    你的薪俸虽然不多,也足够你寻常时候花用了吧?

    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贪墨这么多银两?”

    沈二老爷总算是不哭了:“父亲,儿子是被杨宪那老匹夫拉下水的!”

    沈秉忠对他彻底绝望了:“金部司那许多的官吏,他为何不去拉旁人偏拉你?分明是你自己太过贪心!”

    “我贪心?”沈二老爷指着自己的鼻子呵呵冷笑起来:“自打芳儿参选秀女,我们二房砸进去多少银两,父亲可知晓?

    我要是不想方设法弄些银两来填补亏空,难道还指望柳氏把她那寒酸的嫁妆拿出来现眼么?”

    听他越说越理直气壮,声音也越来越大,沈秉忠真是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要不是事情紧急事态凶险,他说不定还会表示一下赞许。

    “老二,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五万银子!

    你知道这五万银子够你死几回么?!”

    沈二老爷对大宋的律法谈不上精通,但也知晓贪墨的官员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嗫嚅道:“所以儿子才来求父亲……”

    想起在宫中艰难度日的沈贵人,沈秉忠的心不由得软了几分。

    “你可知晓写这封信的人是何目的?”

    沈二老爷摇摇头:“儿子猜不出,可这人定然不怀好意,说不准就是想用这件事情讹咱们一笔。”

    见他的想法如此幼稚,沈秉忠耐着性子道:“很明显这些人是冲着杨宪去的,你不过是遭受池鱼之殃罢了。”

    有些话他都懒得同老二解释。

    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官员,有他不多无他不少,死了也就死了。

    如果不是顾及自己这个尚书右丞,人家何必多此一举写这样的信?

    事关生死,沈二老爷脑子难得灵光了一回。

    他急忙道:“父亲,那人是不是担心这件事情牵扯到您身上,所以才……”

    沈秉忠道:“所以你要想好自己该怎么做。”

    沈二老爷犹豫了一下:“事到如今抽身是来不及了,坐以待毙也不行,那我只能……”

    沈秉忠见他目露凶光,忙出声打断他的想法:“你能走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出面指证杨宪。

    可这么一来,你……”

    沈二老爷惨然道:“父亲,如果我真出面指证杨宪,圣上真会放过我么?”

    沈秉忠道:“为父不想用假话骗你,圣心实在不好妄自揣测。

    只是老二啊,就算圣上开恩留你一命,你的仕途怕也是走到尽头了。”

    沈二老爷的身子晃了晃:“儿子如今还敢想什么仕途,能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

    沈秉忠道:“起来吧,总这么跪着成何体统。”

    沈二老爷却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般,依旧维持原样跪在那里:“父亲,儿子还有一事相求。”

    沈秉忠:“何事?”

    “我……我在外面有人了。”

    “大胆!”沈秉忠怒喝一声。

    沈二老爷忙道:“如今她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七八名郎中都料定那是男胎。

    父亲,我年纪不小了,膝下却连个儿子都没有,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沈秉忠自是不会相信他“没有办法”的鬼话。

    他甚至根本不在乎那个所谓的“孙子”。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老二方才的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男人总是希望有儿子继承香火的。

    要不是妻妾都只会生女儿,他也不一定会走这一步。

    只是老二方才这些话,听起来怎的这么别扭呢?

    就好像是交待遗言一般!

    好歹自己还是他的父亲,年纪也比他大了二十多岁,真是……

    “你放心吧,我会让人好好照顾她们母子。

    如果你真熬不过这一关,为父亲自派人把他们接回府中。”

    “儿子谢过父亲。”沈二老爷重重磕了个头。

    “这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柳氏?”

    “这……”沈二老爷想了想:“柳氏心眼儿太小,还是等巧娘那边生产之后再说吧。”

    沈秉忠又道:“那些人既然这么着急把信送到你手里,想来不会拖得太久,这几日便会动手对付杨宪。

    正好你已经递了假条,那便好好待在家中哪里都不要去,以免节外生枝。

    外面有为父替你留意,定然不会让你吃亏。”

    “谢父亲。”沈二老爷再次叩首。

    “好了,你先退下吧,去看看你母亲和柳氏。

    切记,你母亲那边什么都不要提,寻个借口把她糊弄住即可。

    柳氏那边你自己斟酌,尽量让她心中有数,以免到时又闹得不可开交。”

第十八章 恩师到

    沈二老爷那封书信的事情是赵重熙做的。

    他们父子、母子、夫妻之间的对话也被暗卫们听了个清清楚楚。

    赵重熙把暗卫们听来的事情略作整理后及时告知了司徒曜等人。

    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可以动手对付杨宪了。

    四个人坐在润心园的书房中,相处自然而随性,越来越像是一家四口。

    当然,身为当局者的他们暂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司徒曜和赵重熙坐在一起,把参杨宪贪墨受贿的折子又反复斟酌了几遍。

    凤凰儿却不打算理会这件事了,一面打发春桃几个去帮她描一些素雅的花样子,一面趴在书案上研究與图。

    阮棉棉歪在窗前的藤椅上看一套曲谱,没过多久便昏昏欲睡。

    “啪嗒”一声,曲谱掉在了地上。

    阮棉棉的瞌睡虫彻底被吓跑了。

    她懒洋洋地站起身,抬眼看了看另外三人。

    这么响的声音,居然没有一个朝她这边看一眼的!

    她嘟着嘴慢悠悠踱到了凤凰儿身旁。

    见小姑娘看得入迷,她伸出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娘,你又捣乱!”凤凰儿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阮棉棉道:“你也休息一下,要不眼睛该受不了了。”

    凤凰儿噗哧笑道:“娘都好久没去倾音阁了,难怪会觉得无聊。”

    司徒曜对“倾音阁”三个字敏感得很,立刻抬起头看向母女二人。

    “夫人,其实你可以去的,反正咱们的事情基本安排妥当,你也可以放松一下了。”

    阮棉棉被他异常温润的嗓音弄得微微一抖。

    死渣男莫不是把和离的事情给忘了?

    这几日对她似乎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态度。

    不,应该说比之前不知晓自己身份的时候更殷勤。

    她甩了甩袖子道:“你们的事情从始至终我也没插上手,有什么好放松的?”

    说罢再不搭理司徒曜,揽着凤凰儿的肩膀道:“方才我听你让春桃她们去描花样,莫不是又想做袜子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阮棉棉想起汾州大将军府中那如小山一般的袜子堆,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换作是她,做完那么大的一堆袜子后,肯定会产生袜子恐惧症,这辈子绝不会再做第二回。

    可小凤凰居然又手痒了?

    凤凰儿把小嘴凑到她耳畔:“我想给父王做一些衣裳鞋袜。”

    阮棉棉心里一热,她的宝贝女儿真是孝顺。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凤凰儿虽然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猜到阮棉棉大约是在给自己鼓劲儿。

    她笑道:“我屋里没有箜篌,娘索性给我们弹一曲琵琶。”

    阮棉棉自是不会拒绝,走到多宝阁那边把琵琶取了下来。

    谁知她才刚准备调音,红翡就进来回话,说苻姑娘派人送了封信给姑娘。

    凤凰儿放下手里的笔:“拿过来我瞧瞧。”

    红翡很快就把信递到她手中。

    凤凰儿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不多时她便拿着那信纸走到赵重熙身侧:“阿福你看,欧阳先生到京城来了!”

    赵重熙又惊又喜,接过信纸仔细看了好几遍。

    昌隆二十一年,恩师居然来京城了!

    而上一世,直到他遭人算计,恩师也没有入京。

    现在他已经不会再为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同的事情而感到讶异了。

    他对凤凰儿笑道:“恩师已经抵达苻府了,我这便要过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

    “我?”凤凰儿的脸颊微红。

    她和阿福还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随着他一起去见他的恩师,似乎有些……

    但她对欧阳先生也算是神交已久了,真不想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她笑道:“好吧,我随你一起去。”

    回房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凤凰儿和赵重熙离开了成国公府。

    欧阳先生此次来得突然,也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身边甚至只带了一名伺候他起居的小厮。

    凤凰儿和赵重熙抵达苻府时,他正和苻溱微袁谟坐在赵重熙的书房中说笑。

    听闻两人到了,三人停止了说笑,一起朝书房门口望去。

    凤凰儿是个务实的性子,一般不喜欢想象陌生人的样貌。

    但欧阳先生的样貌,她还真想过几次。

    这毕竟是除却父王之外,另一个真正让她感到“惊艳”的人物。

    研究律法是一件繁琐而枯燥的事情,而且非常耗时。

    可这位欧阳先生却在研究律法之余,还教出了十几名各有特色的出众少年。

    虽然那十几名少年她并没有全都见过,但阿福和袁谟,甚至还有那个周小侯爷,他们三个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文武双全、精通律法、甚至医卜星象也难不住他。

    一个人得多聪明多刻苦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人总是喜欢把自己欣赏的人和事想象得美好一些的。

    凤凰儿也一样。

    在她为数不多的几次想象中,欧阳先生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样貌一定不会差。

    就算及不上渣爹,也绝不会输给渣祖父。

    气质也一定是顶好的,一定会让自己觉得耳目一新。

    然而,刚一踏进书房,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名样貌普通穿着朴素,身材敦实的中年男子。

    除却那双充满智慧的眸子异于常人,他甚至比段云春更像一名田庄里的庄头。

    凤凰儿虽然有些惊讶,但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

    待赵重熙行过礼后,她才深施一礼道:“司徒箜见过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再聪明,他也不可能知晓元后定下的婚约。

    只是听苻溱微和袁谟说了赵重熙扮作小护卫追在司徒六姑娘身边近一年的事情后,他对这位很有可能做大宋皇长孙妃的女孩子充满了好奇。

    在他印象中,重熙可是个不太喜欢和女孩子接触的少年。

    也不知这位司徒六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让重熙这么快就陷了进去。

    然而,只是这么一个照面,欧阳先生似乎就寻到了答案。

    秀美绝伦的样貌,清贵文雅的气质,就连嗓音都是甜而不腻,听得让人的耳朵都舒服极了。

    他笑道:“司徒六姑娘毋须多礼。”

    一面又给赵重熙使了个眼色。

    这小子从来对女孩子都不假辞色,他还奇怪世上竟有这么老实的皇室子弟。

    原来人家不是不喜欢女孩子,而是眼光太高,只喜欢最出众的那一个!

第十九章 择地点

    师徒二人朝夕相伴十年,彼此之间的默契自是非常人能及。

    欧阳先生这一眼的含义,赵重熙真是想装作看不懂都不行。

    他暗暗撇了一下嘴。

    难道在恩师看来,自己竟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男子?

    他承认司徒箜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可真正吸引他的却从来不是她的容貌。

    欧阳先生收回视线捋了捋长须,笑道:“你们俩都坐下吧。”

    赵重熙和凤凰儿分别在袁谟和苻溱微身边落座。

    欧阳先生又仔细打量了两名并肩坐在一起的少年一番。

    相比于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的袁谟,赵重熙的变化之大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这种变化无关身材样貌,而是给人的一种感觉。

    然而,任凭学识渊博的欧阳先生怎么想也没想明白,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是怎么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增添了那么多内容的?

    如果说重熙一离开山庄就回了京城,在皇宫那个大染缸里生活了近一年,有这样的变化很正常。

    可他只是混到一名十二三岁的贵女身边做小护卫,生活环境也不比在山庄时复杂多少,这就让人不得不起疑了。

    或许是他眼神中探究的意味太浓,赵重熙心里有些毛毛的。

    恩师这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了?

    他笑着问:“恩师,近一年没有山庄的消息,您和师母以及师兄弟师妹们一切可还安好?”

    欧阳先生道:“咱们山庄虽不至于与世隔绝,一年到头却很难有突发事件,自然一切安好。”

    “那恩师怎的突然就入京了,竟也没有提前知会我们一声。”

    “要按为师的喜好,哪里想到这儿来,此次入京乃是圣上的意思。”

    赵重熙和凤凰儿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有想到他入京会是这个缘故。

    欧阳先生对赵重熙笑道:“前几日你不是入宫面圣了?你离开之后圣上便派人去了一趟山庄宣我即刻入京,你说为师能拒绝么?”

    赵重熙想了想:“莫非皇祖父是想让恩师同我们一起离京,去勘察土地一事?”

    欧阳先生道:“如今大宋基本没有了战事,圣上自然要把律法的事情重视起来,这其中土地的问题更是重中之重。

    为师这几十年一直在研究历朝历代的律法,但终究条件有限,只能算是闭门造车。

    圣上的旨意算是同我原先的打算不谋而合,我如何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凤凰儿道:“先生,圣上只准了殿下几个月的假,咱们绝不可能把大宋所有的州府都跑一遍。

    您觉得应该如何选择,才能让此行有最大的收获?”

    欧阳先生赞许地点点头:“司徒六姑娘言之有理,大宋疆域辽阔,各州府气候、土地、水文、物产皆不相同。

    除却这些外在条件之外,各处的风土人情以及世家分布也不同,所以平民百姓们失地的程度也有轻有重。

    为了此行能有最大的收获,一定要择一处最有代表性的地方。

    姑娘这般询问,显然是已经做好决定了。”

    凤凰儿道:“先生直接唤我箜儿就好。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选择离京城太远的地方,咱们花在赶路上的时间便会增加数倍。

    不仅劳累,而且让真正花在勘察土地上的时间大大缩短。

    所以我的意见是咱们不妨就在京畿路择一最有代表性的州府,真正深入其中认真调研,得出最有价值的结论。”

    “姑娘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欧阳先生显得有些激动。

    一面又道:“咱们就趁这几日把地点择好,只等司徒三爷那边官司了结就可以出发!”

    一旁好半天没有开口的袁谟瞅准机会插了一句:“恩师,弟子也想一起去。”

    不等欧阳先生作答,赵重熙道:“袁师兄,你要是一起去了,苻府的事务不就没有人打理了么?”

    袁谟冲苻溱微笑道:“这不还有苻姑娘呢么!她不仅文武双全,人脉也比我广,处理事务的手段也比我高明许多……”

    苻溱微只觉自己被他的马屁拍得浑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

    她冷哼道:“死牛鼻子,做人不可以太自私!

    咱们之前便定过规矩的,我主要负责府中安全,你负责其他事务,你这一溜不打紧,难道让我去管那些杂事?”

    被两人这么一打岔,凤凰儿本来想询问欧阳先生的问题也只好作罢。

    不过她今后和他相处的机会多的是,也就息了继续询问的心思。

    她笑道:“微姐姐,我难得来苻府一趟,不如你陪我四处瞧瞧?”

    苻溱微心知她是想让这师徒三人好好说说话。

    毕竟她们两个是女孩子,有些话欧阳先生不好当着她们的面谈论。

    她不免暗暗叹了口气。

    箜妹妹真是十三岁么?

    自从她们两人相识,她还从未见她说错过话,更不用提做那些不合时宜的事。

    她赶紧站起身应道:“好啊,苻府虽不及你们成国公府那么大,但也颇有几处好景致。”

    “先生请稍待。”两名小姑娘给欧阳先生行了礼,并肩走了出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欧阳先生才醒过神来。

    “重熙,阿谟……”

    “恩师。”两名少年一起应道。

    “这……这两个小姑娘应该尚未及笄吧?”

    赵重熙道:“是,司徒六姑娘还不满十三,苻溱微十四。”

    欧阳先生啧啧道:“看来为师真是老朽了。如今的女孩子竟个个都是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比我们从前……”

    袁谟笑道:“恩师,如今的女孩子绝大多数还是您年轻时那个样子,今日是凑巧遇见了这么两个特殊的。”

    欧阳先生对赵重熙道:“我仿佛记得太子妃娘娘有意让苻姑娘做你的正妃?

    可这司徒六姑娘……”

    有些话他真是说不出口。

    这两个姑娘无论哪方面都非常出众。

    少年们能娶其中一个便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重熙竟一下子遇到两个!

    以他的身份,就算两个都娶了也不是不行。

    可这一个是他自己看上的,一个是他母亲看上的,谁为妻?谁做妾?

    赵重熙一时无语。

    恩师几时也变成这般婆婆妈妈了?

    不得已,他只好把那婚约说了出来。

第二十章 同林鸟

    赵重熙老老实实交待:“恩师,其实司徒六姑娘是皇祖母生前替我定下的长孙妃。”

    这话一出,欧阳先生还来不及反应,袁谟就险些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他努力稳住身形,大为不满地嚷道:“重熙师弟,你做人也太不地道了!”

    一面又对欧阳先生控诉:“恩师,重熙这小子明明早就知道司徒六姑娘是他的未婚妻,却一直瞒着我。

    我好几次还苦口婆心地建议,说司徒六姑娘是大宋最适合给他做正妃的女孩子。

    他非但不告诉我实情,还用各种理由搪塞我,他根本没有把我当自家兄弟!

    不仅不把我当自家兄弟,还把我当傻子耍!

    为了替他隐瞒身份,我……”

    翻垃圾,逛青楼,被大脑袋小郡主用扫帚打……

    半年多以来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中。

    真是气死他了!

    欧阳先生被弄得哭笑不得。

    曾经他以为,袁谟是所有的弟子中最活泛,馊主意也最多的一个,而重熙则是性情最稳重的一个。

    莫非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

    赵重熙一直都觉得有些对不住袁谟,今日见他终于发飙,自是不会和他计较。

    一直等袁谟念叨完,他才站起身行了个礼:“袁师兄莫要生气,小弟绝非故意戏耍于你,实在是有苦衷的。”

    袁谟见他认错态度极好,心里舒服了不少。

    但他就是不想轻易原谅赵重熙。

    他把大脑袋一扬,十分傲娇道:“念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儿上,今日本真人就不与你一般见识。

    今后你若是敢再犯,本真人绝对……”

    他本想说绝对要你好看!

    可转念一想对方将来有可能达到的高度,他瞬间就怂了。

    清了清嗓子,他才道:“算了,本真人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以后自己收敛着点,别总是拿本真人开涮!”

    赵重熙憋着笑做了保证。

    欧阳先生也刚顺过气来。

    他也不搭理袁谟,只对赵重熙道:“你也才刚知道婚约的事情吧?”

    赵重熙本不想欺骗恩师,但这种时候讲真话带来的麻烦绝对比撒谎大得多。

    他点点头:“是,前几日面圣时皇祖父才告诉我的。”

    袁谟一点也不相信他的鬼话。

    但他这次学精了,用力闭着嘴听恩师怎么说。

    欧阳先生很了解昌隆帝的性情,倒是没有怀疑赵重熙的说法是真是假。

    他轻叹道:“元后娘娘重病期间还替你考虑这般周全,真是用心良苦。”

    “是。”赵重熙哑着嗓子道:“皇祖母事事皆是为了父王和我着想,我今生若是再一事无成,如何对得起她?”

    欧阳先生和袁谟都没有注意他话中的那个“再”字,只觉得他小小年纪身上背负那么多的东西,也真是怪不容易的。

    两人刻意不去说那些沉重的话题,只捡那些轻松愉悦的事情谈论。

    赵重熙本不是任性的人,便暂时把心事放下,同他们说笑起来。

    ※※※※

    两日后大朝会。

    本没有资格上朝的御史台侍御史司徒曜,一大早便出现在大朝会上。

    很快,重臣们便知晓了他此行的目的,也重新认识了传说中的绣花枕头司徒三爷心有多狠,手段有多毒辣。

    那可真是六亲不认!

    户部金部司郎中杨宪,那可是他二哥的岳父,司徒三爷却丝毫不留情面,一道折子就把人家给参了。

    最可怕的是他手中竟有那般详实的证据,甚至还把尚书省沈右丞的嫡次子,同样也在户部做事的沈二老爷拉出来指证杨宪。

    昌隆帝听闻奏报当场大怒,立即着大理寺卿亲自带人去杨府抄没赃款。

    杨宪品级也不高,同样没有资格参加大朝会。

    他同往日一样一早就去了户部衙门,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直接被带去了大理寺。

    再说司徒明。

    他虽是一介白丁,朝中的消息却向来十分灵通。

    可最近他遇见一个发大财的机会,整日只顾着陪几位来自江南的大财阀,其他事情难免就有些顾不上了。

    等他听说杨家出事,大理寺卿早已带人把杨府抄没一空。

    司徒二爷毛焦火燎地回到二房主院,就见杨氏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院子里乱窜。

    见丈夫回来了,杨氏跌跌撞撞地朝他扑了过来。

    “二爷,老三那个混账白眼狼,为了升官发财他居然诬陷我父亲,害了我杨氏满门………

    你快去求求父亲母亲,无论如何要拉杨家一把……”

    司徒明心烦不已。

    他对杨家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是这些年生意上对杨宪多有倚仗,自是不愿意看见他倒霉。

    老三这次突然下这么重的手,让他真是又惊又怒。

    本想回来同杨氏商量一个对策,没想到这女人除了哭喊,简直屁用都没有!

    “夫人别只顾着哭,有些事情只有见到岳父大人才说得清楚。

    咱们赶紧收拾银两托人四处疏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同岳父见上一面。”

    听见“银两”二字,杨氏慌忙低下头,身子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夫妻十多年,司徒明怎会看不出杨氏究竟怎么了。

    这女人担心父亲和娘家人是真,但她方才表现出来的绝不止伤心,更多的是心虚!

    司徒明瞬间觉出了不妙。

    他一把揪住杨氏的衣襟:“老子那些银子呢?”

    杨氏的身子跟筛糠一样,嘴皮也抖得厉害。

    好容易才憋出几个字:“前……前几日……我大嫂说……她急需……一笔银子,让我借……”

    “你他娘的借了多少,说!”司徒明眼睛都红了。

    年初被老三讹了三十万两后,他手头已经没有了多少现银。

    一连好几笔赚钱的大生意都因为现银不够错过了。

    为了同江南的大财阀们合作,他忍痛变卖了几个旺铺,好容易才凑够了十万两。

    没曾想银子到手还没捂热,这败家娘儿们居然给他整了这么一出!

    杨氏快吓瘫了:“十……十万……”

    司徒明彻底绝望了。

    他扬起另一只手,用尽全力甩了杨氏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把她扇倒在地上。

    “贱妇,同你爹一起去死吧!”

    杨氏被打了一耳光反倒是不抖了。

    她扶着地坐直身子,狠狠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司徒明,老娘是飞不动了,就在这里看着你能飞到哪儿去!”

第二十一章 各自飞

    见杨氏居然还敢冲他放狠话,司徒明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抚了抚隐隐作痛的右掌,讥讽道:“你个贱妇还想在这里看着老子飞?这里是老子的地方,飞不动也给老子滚远些!”

    杨氏尖声骂道:“司徒明,你就是一条忘恩负义的狗!要是没有我父亲,你能有今日?

    如今我杨家遭小人陷害,你竟这般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你……

    人在做天在看,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司徒明冷笑道:“是,我承认,要是没有你爹帮扶,这些年我不可能挣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

    可你爹的帮扶是那么好要的?

    这些年你往娘家送了多少钱,心里就没个数?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杨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也不是那等毫无根基的寒门,怎的一个个竟如此贪婪?!

    除了钱,你们家的人眼里还能看得见什么?

    骂老子是条狗,呵呵……就算老子是条狗,也不是你杨家的狗,凭你们家也配!”

    “你去死!”杨氏气急,手上一用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再一次朝司徒明扑了过去。

    “够了!”司徒明的耐心早已消失殆尽,一把将她掀开:“杨家一出事,连那些丫鬟婆子都躲你躲得远远的,难道你还看不清如今的形势?

    老子的钱已经全都被你拿去填杨家那个无底洞,就算是想发善心也没那个能力了。

    看在夫妻十几载的份儿上,我再给你两千银子,从今往后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再不要来纠缠了。”

    杨氏一口牙咬得咯咯作响:“你果真要把我休了?”

    司徒明眼皮都懒得眨一下,重重一甩衣袖朝正房那边走去。

    杨氏紧追了几步:“你去做甚?”

    “写休书!”司徒明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很快就走到了正房门口。

    他抬起手刚想推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双嫡出儿女的哭喊声。

    “父亲,求您别把娘赶走……”

    杨氏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一手一个把司徒竼和司徒筠一起拖到了司徒明身后。

    母子三人一起跪在了地上。

    司徒明回头怒斥道:“竼儿、筠儿,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竟连是非曲直都分不清楚!

    莫非要让为父把自己的这条命也填进去,你们才甘心?”

    “父亲……”司徒筠只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用手把脸整个捂住呜呜大哭起来。

    司徒竼忙道:“父亲,看在我和姐姐的面儿上,您就饶母亲一回。”

    司徒明讥讽一笑,却并没有接话。

    “父亲,儿子苦读那么多年,本打算尽快下场博个功名的。

    可如今外祖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儿子已经心灰意懒,不去想那么多了。

    但您不能不管姐姐啊!

    她都已经及笄了,不能再耽搁了。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您把母亲休了,姐姐还能寻得到什么好亲事?”

    司徒筠哭得更厉害了。

    弟弟已是口下留德,摊上这样的外祖家,别说什么好亲事,恐怕连寻常亲事都难以寻觅。

    杨氏把司徒筠揽进怀中,只觉心都要碎了。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司徒明心里也不好受。

    他咬了咬牙道:“竼儿、筠儿,如果依你们的意思,你们二人便永远都和罪臣撇不开干系。

    即便你们依旧是国公府的少爷姑娘,这一世也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相反,如果为父把你们的娘休了,你们便同她彻底没有了关系。

    为父虽然时运不济,但我永远都是成国公府的二爷,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有些话他不好说得太直白。

    凭他司徒明的家世和容貌,还有这些年在生意场中积累的人脉,另娶一房家世容貌都不弱于杨氏的妻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老话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他又何必陪着杨氏这个垂死挣扎的女人等死呢?!

    司徒竼和司徒筠也不笨,加之年纪都不算小了,如何听不懂父亲的真实用意。

    司徒竼平日最得杨氏疼爱,他哪里听得了这个,往前膝行几步抱住了司徒明的腿:“父亲,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吃糠咽菜儿子也甘之如饴,求您了……”

    被杨氏揽在怀里的司徒筠则不然,她很快就在心里权衡了利弊。

    如今杨家是彻底完了,她这辈子如果还想有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前程,只能依靠父亲。

    她抬眼看着面容憔悴的母亲,把最后一点不舍强行抛掉。

    “娘,您的性子一向刚烈,父亲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绝了,您又何必苦苦纠缠?

    您放心,不管您今后在什么地方,您永远都是我和竼儿的亲娘,我们都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杨氏愣住了。

    筠儿这是要撵自己走?

    捧在手心里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要伙同司徒明那只白眼狼撵自己走?

    司徒竼也愣了愣。

    他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自家姐姐:“姐,你刚才说什么呢?”

    司徒筠从杨氏怀中退了出来,近乎残忍地说道:“我不过是顺着娘的意思,把她的打算说出来罢了。

    她那么疼爱我们,自是不舍得毁掉我们的前程。

    反正她和爹都这样了,再勉强凑在一起也无甚意思,不如……”

    杨氏的身子比之前抖动得更加厉害。

    她对着司徒筠的俏脸扬起了巴掌,最终却还是没舍得下手。

    筠儿太像她了。

    一样的自私自利,一样的心狠手辣。

    谁都以为七年前那件事是她指使筠儿做的。

    其实她从来没有打算把女儿牵扯进去。

    去向六丫头通风报信的人她都找好了,谁知却被筠儿抢在前面做了。

    为此这些年她一直很骄傲,女儿小小年纪就杀伐决断,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可等这份杀伐决断落到自己头上,滋味就不怎么美妙了。

    她涩然一笑,整个人瞬间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司徒明,去写休书!”

    司徒明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杨氏见他是这样的表现,冷笑道:“司徒明,希望你不会为了今日的决定而后悔。”

    司徒明懊恼地掐了自己腿上一下。

    真是吃错药了,竟然被一个贱妇给吓到!

    “爷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了你!”

    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进了正房。

第二十四章 全家兵(下)

    箜儿嫁入皇室不容易?

    司徒曜和阮棉棉对视了一眼,真心觉得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尤其是司徒曜,他真想把心里话大声说给眼前这个为了自己“殚精竭虑”的二哥听。

    如果这么做就能让皇长孙和箜儿的婚约作罢,箜儿再无机会嫁入皇室,他立刻就去把朝中大大小小的蛀虫,尤其是那些和他沾亲带故的蛀虫一股脑儿全都灭了。

    阮棉棉淡然道:“三哥多虑了,嫁入皇室未必就是女孩子的好归宿。”

    “三……”司徒明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然而,他才刚说了一个字,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极其动听的声音。

    “二伯父,您说了这么半日,竟还没有说到正题么?”

    司徒明和司徒曜阮棉棉一起抬眼望去。

    只见一袭浅湖蓝色衣裙的凤凰儿站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们。

    而之前那些看热闹的下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阮棉棉冲她招招手:“快过来。”

    凤凰儿迈着轻盈的小步子,施施然朝他们这边走来。

    “箜儿见过二伯父。”冲司徒明福了福身。

    “起来吧。”司徒明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

    侄女能问出方才那句话,就说明她在这院子里已经待了好一阵。

    也就是说她把自己方才那些丑态全都看在眼里了。

    阮棉棉拉起凤凰儿的手:“什么时候回来的?”

    凤凰儿笑道:“回来好一阵了,只是见二伯父同你们在说话不好过来打扰。”

    司徒曜饶有兴致地问:“箜儿方才说的什么正题?”

    凤凰儿弯了弯唇,看着司徒明道:“二伯父从不是行事莽撞的人,今日打上门来该不会真的是为了找我父亲算账吧?”

    司徒明只觉得嗓子眼儿堵得难受极了。

    老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比起人丁兴旺的二房,三房如今一共就三个主子,实在太过单薄了。

    可人丁单薄却不代表三房就好欺负。

    不论是绣花枕头老三还是娇若春花的六丫头,在三房遇到困境的时候,都能立刻化身为守护家园的士兵,丝毫不容人侵犯。

    至于阮氏就更不用提了,当年为了维护一双儿女踹出的那一脚,七年来让他一直念念不忘。

    反观他们三房……

    司徒明只觉心底一片凄凉。

    夫妻、父子、母女。

    看似热热闹闹一大家子,共富贵却不能同患难。

    他凄然一笑:“箜儿果然是大姑娘了,二伯父的心思竟瞒不住你。”

    凤凰儿摇摇头:“我并不知晓二伯父有什么样的想法,我能猜到的只是一位父亲的心思。”

    “那……”司徒明眼睛一亮,像是走夜路的人突然看见了明灯一般。

    在他看来凤凰儿只是个不满十三岁,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

    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单纯善良的。

    就算六丫头比寻常的女孩子聪明些,也一定不会像老三夫妻俩一样难说话。

    一旁的司徒曜却被他眼中突然出现的一丝光芒气坏了。

    这厮竟敢当着他们夫妻的面算计箜儿!

    他气哼哼道:“依照二哥的行事风格,杨氏此时应该被打发了吧?”

    司徒明丝毫不加以掩饰:“商人重利,一个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妻子,不打发了留着吃白饭么?”

    说罢又嗤笑道:“你们最爱听的不就是这个么?爷不过是满足你们的愿望罢了。”

    司徒曜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冷嘲热讽,又道:“二哥今日来寻小弟,左不过是为了儿女们的前程。”

    司徒明终于敛住脸上所有的表情,正色道:“为兄没有那么贪心。筠儿已经及笄,我会尽快替她择一门婚事。

    只是竼儿要请三弟和三弟妹多加照拂了。”

    听了这般像是威胁他的话,司徒曜呵呵笑了起来。

    “二哥,你觉得以我的品级和权势,能怎么照拂你儿子?

    况且,我凭什么帮你?”

    司徒明依旧没有介意他的态度:“我也没指望你能扶持我儿子去做宰相,让他顺利步入官场就好。”

    说罢他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他竟拱了拱手转身飞也似地跑出了琴瑟居。

    司徒曜气得倒仰。

    阮棉棉见他那张俊脸都扭曲了,噗哧笑道:“你又不是什么一诺千金的君子。别说根本没有答应他,就算是应下了,该反悔的照样反悔!”

    这话司徒曜不爱听了:“我虽不是君子,但一诺千金还是做得到的。尤其是对……对自己真正的亲人们,我保证一诺万金!”

    这话实在是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

    可凤凰儿和阮棉棉却知道他并不是在吹嘘。

    重活一世的司徒曜,

    注定会成为一个用尽全心全力守护妻子儿女的好丈夫,好父亲。

    一家人走进了司徒曜的书房。

    得到妻子和女儿的全心信任,司徒曜心情好极了。

    他亲手给妻儿倒了茶,笑道:“箜儿今日不是去苻府听欧阳先生授课了么,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凤凰儿道:“欧阳先生已经替我们择好了去勘察土地的州府,我想回来做一些准备。”

    “哦?是什么地方?”

    “曹州。”

    司徒曜又一次笑了起来。

    地点挑好了,想来自己的职位也定下来了。

    一切就等皇帝陛下赐下圣旨了。

    做了六年衢州通判,他早已经习惯了外任。

    不仅习惯,还很喜欢。

    似通判这样品级的小官,在京城里多如牛毛。

    可在寻常州府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次虽然不是外任,但离京几个月,身边又有妻子和女儿陪伴,他都开始期盼那样的日子赶紧到来了。

    他满脸喜色地看着凤凰儿:“箜儿只管去收拾要带走的随身物品,其他行李交给为父准备就好。”

    阮棉棉噗地一声把茶水喷了出来。

    死渣男的话其实一点也不好笑。

    可她一想起上次去田庄居住,这厮替她们母女收拾的那满满几马车日常用品,真是不笑都不行。

    凤凰儿把帕子递给她:“娘,父亲肯定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

    孰料,她这边满心相信渣爹不会再那么磨叽。

    一转头却发现渣爹正在伏案疾书。

    她朝那边紧走了几步,冲他正在书写的纸张探了探脑袋。

    只见上面已经用蝇头小楷把各种要带走的东西列了一个清单。

第二十二章 打上门

    一番辛苦终于有了结果,紧绷了好长时间的司徒三爷彻底松了下来。

    回到府里换了一身宽松的软袍,他摇着折扇去了琴瑟居。

    阮棉棉已经听赵重熙详细讲述了事情经过,知道杨家已经彻底完了。

    她虽然和司徒明几乎没有接触过,但她很清楚,比起司徒曜,司徒家其他的那些男人才是真正的渣男。

    杨家完了,杨氏肯定也蹦哒不了几天了。

    她一点也不同情那个心狠手辣的恶毒妇,只是有些不太适应原本婆婆妈妈的风骚弱渣男,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这么牛哄哄。

    死渣男该不会从今往后就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狂奔,再也回不了头了吧?!

    然,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出现在她面前的渣男,打扮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风骚,哪里像个能干大事的男人!

    她很想对他的这身装扮认真挑一挑刺,可惜从头到脚仔细看了渣男好几遍后,她投降了。

    果然长得好才是王道!

    不管按哪个时代的审美,不管作什么样的装扮,这渣男都是一绝品美男。

    可……

    阮棉棉拧着眉,实在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想要问他。

    司徒曜怎会知道阮棉棉的心思,见她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他胆子也就大了许多。

    他摇着扇子在距离阮棉棉最近的椅子上落座,柔声道:“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阮棉棉说了三个字后,竟不知该怎么继续问下去。

    难道她能问一名地道的古代男人,我瞧你从来不用什么保养品,每天在大太阳下跑来跑去也不擦个防晒霜,心里装着太多的事情肯定经常失眠,而且也算是个中年大叔了,是怎么做到皮肤白皙细腻毫无瑕疵的?

    还有,两人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她对他的生活习惯也算非常了解了。

    这死渣男从来不锻炼身体,可他的身材却修长匀称,竟连半分赘肉都没有!

    这里始终是相对保守的古代,渣男和她的关系也没那么亲密,这样的话是肯定不能说的。

    阮棉棉只好换了个话题。

    “大宋的律法我也不懂,像杨氏她爹这种情况,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司徒曜微微一愣。

    他虽猜不出阮棉棉方才具体在想什么,但她的神情明明很柔和,怎么可能是在想杨家那些破事!

    看来阮棉棉对自己还是不信任呐!

    司徒三爷掩饰住小小的失落:“依照大宋律法,杨宪是肯定活不了了,至于其他人是杀头还是流放,就看他贪腐和受贿的数目多寡了。”

    这样的回答中规中矩,但也相当于什么都没有回答。

    司徒曜见阮棉棉似乎有些不满意,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心了?”

    阮棉棉挑了挑眉:“三爷为何会这么问?”

    “同我有仇的是杨氏,并非杨家其他的人。可我此次却把养家所有的人都拉下水,说不准很快就会满门抄斩。

    你一向心善,肯定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

    阮棉棉没想到他竟这么了解自己。

    她坦然道:“我的确接受不了无辜的人被牵累,但这是律法的问题,并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至于说你为了私仇把杨家满门拉下水,这话我绝不认同。

    三爷乃是御史,这本就是你的职责所在,难道明知杨宪贪腐,你还要替他隐瞒么?”

    司徒曜心里熨帖极了。

    阮棉棉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他蹙眉叹道:“可惜世人不会都如你一般明事理,甚至包括朝中的许多重臣。

    在他们看来,如今的我就是个踩着亲戚尸体上位的小人。”

    阮棉棉见他说得可怜,忍不住笑道:“三爷别装了,这些不都是你行事之前就知晓的么?既然做了那就代表你根本不在乎。

    更何况,我以为你早已厌倦了做君子。”

    一席话把司徒曜逗得大笑起来。

    他正觉得满心舒畅,就听英子在外回话:“三爷,二爷来了,说是有话要和您说。”

    司徒曜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冷嗤道:“打上门来了?”

    阮棉棉打趣道:“你把他的家都弄散了,还不兴人家来讨个说法?”

    司徒曜又一次被她逗笑了。

    “为夫乃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夫人武艺高强,不如随我一起去?”

    阮棉棉被他一口一个“为夫”“夫人”弄得嘴角直抽搐。

    她捏了捏拳头:“有何不可?你不说他对我一往情深么,不去看看怎么知道这份情意究竟有多深!”

    两人说笑着朝二门处走去,在旁人眼中俨然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

    司徒明显然就是这样的“旁人”。

    最近他虽然忙于同那几位江南大财阀谈生意,却也没有忽略三房这边的消息。

    听说老三和一名青楼女子勾搭成奸,阮氏和他都已经快要和离了。

    可谁能告诉他,不远处这一对有说有笑亲密无间的男女是谁?

    司徒明的心都快拧出醋汁儿了。

    不过他今日不是来吃醋的,怒火很快就重新占据了上风。

    老三这个混账王八蛋!

    竟伙同阮氏给众人玩了一出障眼法!

    夫妻二人表面上闹和离,暗地里却在认真调查岳父贪腐的证据。

    难怪岳父会中招,简直防不胜防!

    他一撸袖子,大踏步朝两人迎了过去。

    院子里的下人们之前见二爷一副要找三爷拼命的样子,多少还有些担心。

    此时见三夫人随在三爷身侧,他们是既欣喜又安心。

    谁说三爷和三夫人要和离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人家夫妻俩好着呢!

    他们可不会忘记三夫人那一招断人腿的绝技,二爷明摆着就是去找死。

    下人们也不上前,就这么远远地立在一旁看热闹。

    司徒曜和阮棉棉见司徒明来势汹汹,索性一起停下了脚步。

    司徒明虽然是因为阮氏的暴力才彻底陷进去的,但他也没那胆子去承受她的暴力。

    他刻意忽略了阮棉棉的存在,指着司徒曜破口大骂:“老三,你他娘的满意了?”

    司徒曜见他一副胆怯心虚的样子,忍不住对一旁的阮棉棉道:“夫人好威风,好煞气!”

    阮棉棉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当着外人的面你也没个正形!”

    见他们夫妻旁若无人地说笑,司徒明顿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怒喝道:“老三,你他娘的是聋了还是瞎了?”

第二十三章 全家兵(上)

    司徒明恋慕阮氏很多年了,但他却从来不敢指望这份恋慕能有结果。

    尤其是去年阮氏遭杨氏算计后,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脸去面对她。

    所以除却去年暗中送烤羊腿那一次之外,他就算是阖家相聚的时候都没有同她说过话。

    他非常清楚自己于阮氏而言,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外人”。

    但此时亲耳听见她称呼自己为“外人”,司徒明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听他越骂越起劲儿,司徒曜用那双形状完美的凤眸瞥着他道:“二哥,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你好歹顾及一下自家的身份。”

    司徒明真是快被气死了。

    这半年来老三撒泼耍横无数次,占了数不清的便宜,却从未见他什么时候顾及过身份。

    今日自己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竟被老三拿这话来堵自己的嘴!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火,冷声道:“老三,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年初时你讹了我那么多银子,为何还要突然对杨家发难?”

    “二哥这么着急找小弟,竟是想要替杨家说项?”

    “我……”司徒明呼吸一滞。

    杨家已经彻底完蛋了,他吃多了才来替他们求情。

    而且,老三以为他是谁,一个从六品的芝麻官,大事情上找他说项有个屁用!

    可……

    他这一趟来找司徒曜,究竟是为的什么?

    报复发泄?

    求饶拉拢?

    司徒曜见他一脸的迷茫,嗤笑道:“二哥,指责别人之前,你最好仔细回想一下当日我说过的话。

    我是拿了你的银子,可那银子分明是你儿子闯祸之后,你赔与我的医药费以及封口费。

    你也是时常在外行走,消息非常灵通的人。

    这几个月来,你可曾听我在外说过半句你们二房中人的不好?”

    司徒明:“……”

    司徒曜又道:“还有年前我向你提的要求是把杨氏休了,你休了么?

    况且,我又几时说过,拿了你的那些钱,你就可以不休妻。”

    见他竟这般巧舌如簧,言语间却又挑不出半点毛病,司徒明近乎哀求道:“老三,咱们乃是亲兄弟,你短了什么都可以对我直言。

    就算手头不宽裕,我砸锅卖铁也会满足你。

    可你像此次这般突然发难,实在是……”

    “实在什么?!”司徒曜像是突然没有了耐心:“本官乃是一名御史!御史的职责就是弹劾、纠察官员过失。

    我并没有刻意针对你的岳家……”

    “你放屁!”司徒明听不下去了:“要不是刻意针对,你为何不去查别人?我岳父的确是拿了一些不该拿的……

    可他这些年在金部司也是兢兢业业,否大宋军队的粮饷从哪里来?

    这一点弟妹应该最清楚,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饷,阮大将军的战功恐怕要大打折扣。”

    阮棉棉没想到他还会把事情扯到自家老爹头上。

    而且真特么的是胡扯!

    她一个眼神便止住了司徒曜即将出口的话,厉声道:“二哥,你方才的话我就不爱听了。

    我父亲战功赫赫,是大宋绝不能缺少的大将军,这话不是我们阮家人胡乱吹嘘,而是圣上的金口玉言。

    然,我父亲听闻这话之后,只是笑着说世间根本没有绝对不能缺少的人。

    没有他阮大猷,自然还会有张大猷、李大猷,总能替圣上开疆拓土。

    可你那个岳父,呵呵,不是我不懂尊重别人,凭他也配和我父亲相提并论?

    一个小小的金部司郎中,天下能胜任这个职位的人何止千万,他凭什么认为少了他我大宋的士兵就要饿肚子了?”

    司徒明:“……”

    在他印象中,阮氏就是个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人,嘴皮子上的功夫远比手上功夫差很多。

    可方才她……

    阮棉棉难得发挥一次,哪里容他多想。

    她冷笑道:“我就不明白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你岳父贪墨了那么多的银子,是我们三爷拉着他的手去贪的?是我们三爷逼着他收受贿赂的?

    看在你是三爷兄长的份儿上,我今日便不同你计较。

    往后再让我听见一些我不想听见的话,后果你自己可以去想一想!”

    好半天都没轮上说一个字的司徒三爷,一双凤眸都笑成了两条缝。

    阮棉棉不是阮氏,她不仅不像阮氏那样钟情于他,甚至很多时候还很看不上他。

    可方才她竟然主动出声维护自己,真是……

    不容他继续做美梦,那边司徒明已经躬身施了一礼。

    “三弟、三弟妹,为兄方才是气昏头了,还请你们多多谅解。”

    司徒曜给阮棉棉使了个眼色。

    阮棉棉白了他一眼!

    死渣男简直了!

    自己不就是替自家老爹出头的同时顺便替他说了几句好话么?

    他竟然嘚瑟成这样!

    她扭过头不看司徒曜,淡然道:“也没有什么谅解不谅解的,二哥今后少犯一些糊涂就是了。”

    夫妻二人的眉眼官司又一次悉数落入了司徒明眼中。

    “谢三弟妹提点。”他谢了一声,又道:“为兄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徒曜深恨他打断了自己的美梦。

    他嗤笑道:“要讲就讲,哪儿来的这么多婆婆妈妈的话!”

    司徒明道:“三弟此次为了报复我们一家,可谓是殚精竭虑用尽了手段。

    但你就不为自己想一想么?”

    司徒曜一挑眉:“想什么?”

    “三弟此次所立功劳不小,圣上一定会大力嘉奖于你。

    可你想过没有,纵然你的官职升迁了,官声也好了,对你而言就一定是好事么?

    官声只是好听而已,代表不了朝中官员们的心声。

    你对付自己的亲戚都如此雷厉风行,可想而知对外人又会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他们对你会没有半分想法?

    或许你自己是无所谓,弟妹也不像是在乎这个的。

    可你们的儿女呢?

    篌儿是个男孩子,又在军中学了一身本事,没有人挑得了他的毛病。

    而身为女孩子的箜儿就不一样了。

    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凭箜儿的相貌和背景,她嫁入皇室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惜被三弟这么一折腾,她嫁入皇室的机会大大降低,甚至于想要寻一门好亲事都不容易了”

第二十五章 白皮肤

    司徒曜的确是在列清单,但也只是刚开了个头。

    胭脂香粉润肤香膏、润肤香膏、描眉螺黛、驱蚊药水……

    凤凰儿边看边笑出了声。

    阮棉棉见她发笑,也站起身走了过来。

    司徒曜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母女二人:“你们放心,此行我不会带太多的东西,就是一些必需品。”

    阮棉棉没好气道:“上次去田庄时你替我准备的那些一半还没用完呢,直接带那些去不就得了,有钱也不带你这样花的!”

    司徒曜耐心解释道:“上回那些胭脂香粉的确是非常难得的极品,但只适合居家使用。

    曹州距离京城虽然不算太远,但咱们是出去办差的,不可能像在家时那般闲适。

    胭脂香粉按几日的用量分装,使用起来才更加方便,夫人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阮棉棉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直接说出门带旅行装不就得了,死渣男就是啰嗦!

    司徒曜哪里会同她计较,指着“润肤香膏”几个字笑道:“其他东西也就罢了,唯独这个香膏必须多带几罐。”

    凤凰儿好奇道:“这又是为何?”

    司徒曜道:“既然是要去勘察土地的状况,咱们免不了要时常去田间地头。如今天气越来越热,日头也毒得很,你娘要是不多抹一些香膏,回来又要说黑得不能见人了。”

    凤凰儿点点头,她和阮棉棉相处日久,自然清楚她有多在乎那一身雪白的皮肤。

    阮棉棉不干了,气鼓鼓道:“说得好像世上就我一个人怕晒黑一样!”

    而且那香膏又不是防晒霜,抹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司徒曜和凤凰儿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但两人那同样是白得像是会发光的皮肤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阮棉棉一时语塞。

    穿到大宋快一年了,她一直都是养尊处优,除了天冷的时候刻意晒过几次太阳外,其余时候她真是几乎从不和阳光作亲密接触。

    加之“阮氏”的皮肤底子也很好,所以她如今的肤色看起来也是非常白皙的。

    可自从去了一趟汾州,见识了阮家那一大群武将古铜色的皮肤后,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绝对就是那种“见光死”的假白,根本不禁晒。

    阮棉棉用力咬了咬牙。

    她真是想说自己才不要陪他们一起去什么曹州的田间地头。

    可她真是在这宅子里关够了,如何舍得放弃外出旅游的机会?

    她重新打量了父女二人一番,不免又想起了远在汾州的司徒篌。

    死渣男和小凤凰就不提了,父女两个都是那种怎么晒也晒不黑的人。

    最让她羡慕嫉妒恨的是司徒篌那臭小子,和阮家那九个古铜色的表兄自小混在一起,却还是白白嫩嫩的!

    见她似是有些不高兴,司徒曜的小心脏颤了颤。

    他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道:“如今正值夏季,出门在外难免会有蚊虫,所以这驱蚊药水也是一定要多带一些的。”

    凤凰儿对这些事情本就不是很感兴趣,耐下性子听了这么半天已属难得。

    她笑道:“父亲,收拾行李固然重要,您也别忘了准备更要紧的东西。”

    司徒曜看着她,问道:“箜儿指的是公事?”

    凤凰儿点点头:“欧阳先生定下了曹州后,阿福已经把消息及时送到了圣上那边。

    想来就是这一两日,圣上对父亲的新任命就会下来了。

    既然是要去曹州勘察土地问题,就免不了提前对那里进行一番了解。

    父亲能告诉我,那地方一共多少户多少口,耕地几何,耕牛几何?房屋几何,赋税又几何?”

    司徒曜被她问得一愣神。

    那一日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来。

    他和“阮氏”真有本事生得出这样的女儿么?

    阮棉棉见他傻愣愣的,伸手拍了他肩上一巴掌:“箜儿问你话呢,就算答不出来也不至于发呆吧!”

    司徒曜醒过神来,忙道:“箜儿的这些问题虽然简单,但对于想要去勘察土地的人来说却非常必要。

    只是不经过一番仔细调查,谁也不可能答得出来。”

    凤凰儿笑道:“父亲外任这么多年,向来准备这些也是得心应手的,我不过是随便说几句而已。”

    司徒曜有些惭愧。

    报复了杨氏之后,他的精神便彻底放松了。

    听说要去曹州,他只觉得一家人一起出游的机会终于来了,压根儿就没把这个当作公事。

    可被女儿这么一问,他真是……

    “箜儿说得极是,爹爹这就回书房去认真查找典籍,一定把准备工作彻底做好。”

    说着就要准备起身。

    凤凰儿止住他的动作:“父亲书房里典籍虽多,能查到的不过是曹州的历史而已,于咱们此行的用处不大。”

    司徒曜想了想:“那我这就去户部左曹,向……”

    他再一次闭上了嘴,甚至有些灰心了。

    如今的户部左曹郎中正是韩禹的儿子韩雁声。

    他真的要去向韩雁声借阅那些档案么?

    而且圣上对他的任命还没有下达,以他如今侍御史的品级和职务,尚不具备可以随意调阅那些档案的资格。

    那么他该怎么办?

    真的要去求韩禹的儿子?

    还是……

    直接去求韩禹?

    可韩禹那厮本就不怎么待见他,前几日他又和阮棉棉闹和离,想来他更看自己不顺眼了。

    他又怎么可能帮自己!

    凤凰儿见他的脸色忽明忽暗的,对阮棉棉道:“父亲这是想到什么了?”

    阮棉棉道:“不知道啊,不过他方才说什么户部左曹,那是什么东西?”

    凤凰儿道:“户部左曹和那金部司一样,是户部下设的五司之一。

    不过比起金部司,户部左曹要显得重要许多,主要是掌管版籍户口、赋税、土贡、征榷、田论等事务。”

    阮棉棉恍然:“难怪他要去寻那户部左曹郎中,想来大宋各州府如今的人口赋税以及田地的情况那里应该有详细的记载。”

    凤凰儿道:“正是如此,只是这些档案却不是谁都能随意借阅的。

    以咱们如今的情形,除非和那郎中有不错的私交。”

第二十六章 驭人术

    阮棉棉有些灰心。

    她除了知晓大宋有个户部,连户部下面还设有五司都是第一次听说。

    至于小凤凰说的同那户部左曹郎中有私交,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

    渣男方才似乎也提起了户部左曹,莫非他和那郎中有交情?

    不对!

    如果是有交情,他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死样子了。

    阮棉棉瞪着司徒曜:“喂,我说三爷,你说话别这么吞吞吐吐的好么?那户部左曹怎么了?”

    司徒曜抿了抿嘴:“如今的户部左曹郎中是韩禹的儿子韩雁声。”

    阮棉棉拧着眉道:“那你还犹豫什么?你和韩相共事那么久,难道还不认得他儿子?”

    司徒曜真想甩阮棉棉一个大白眼。

    这女人究竟是想故意气自己呢,还是真的没把韩禹当回事?

    “你倒是说啊!”阮棉棉催促道。

    “我……”

    凤凰儿听闻韩雁声入了户部,惊讶之余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连渣爹和棉棉姐在说什么都没有顾得上听。

    大宋朝堂如今的格局她还是了解过一些的。

    韩相虽然没有直接在吏部任职,但几任吏部尚书都同他关系匪浅。

    因此吏部说是韩家的地盘也不为过。

    而如今的尚书右丞沈秉忠却是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提起来的。

    也就是说户部是沈家的地盘。

    不管哪朝哪代,朝堂中都是讲究派系的。

    其中一派的人,尤其是重要人物想要进入另外一派担任要职,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除非是皇帝授意。

    也就是说,今次韩派的重要人物韩雁声进入沈派担任要职,本就是大宋皇帝的意思。

    以韩雁声的本事,再过三五年户部便要改换门庭,从姓沈改作姓韩了。

    大宋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照他之前的表现,应该是属意阿福继承大统的。

    可他为何又要不遗余力地往本就已经非常势大的韩家身上添砖加瓦呢?

    六部占其二,真正是权势滔天。

    莫非他真正看中的继承人是三皇子,只是暂时把阿福拉出来做挡箭牌而已?

    还是说他打算利用韩家重整朝堂?

    看来这位大宋昌隆帝,果然是深谙驭人之术!

    她越想心越凉,耳畔却传来了司徒曜和阮棉棉的争吵声。

    “你个死渣男!老娘立刻就同你和离,明日就去做大宋的宰相夫人!”

    “你敢!”

    “不敢的是小狗!”

    凤凰儿一时无语。

    自己不过是想事情想入迷了,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棉棉姐和渣爹怎的就闹成这个样子了?

    还有,什么叫做今日和离,明日去做大宋的宰相夫人?

    大宋的宰相不止韩禹一个,可没有夫人的宰相,真的唯有韩禹一个。

    也难怪凤凰儿消息不灵通。

    司徒三爷和三夫人闹和离的事情的确是传得满城风雨。

    可司徒三夫人和韩相之间,却没有半句流言传出。

    凤凰儿才刚回京没有几日,又只顾着和欧阳先生讨教学问,因此对这件事更是毫不知情。

    棉棉姐和韩相,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刚想开口劝说,就见阮棉棉一把拽着司徒曜的胳膊,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拖起来,不由分说地拖出了屋子。

    凤凰儿见状赶紧追了出去。

    很快三人就进了小库房。

    阮棉棉一把甩开司徒曜的胳膊,指着单独放在一起的十几口大箱子道:“这些都是你的,赶紧让人来抬走,省得碍眼!”

    司徒曜梗着脖子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过这些钱是给你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收回去!”

    阮棉棉呵呵笑道:“你以为拿几十万两压着我,我就动弹不得了?”

    “棉棉姐……”凤凰儿拽了拽她的衣袖:“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你问他!”阮棉棉把头扭到一边,一眼都不想看见那死渣男!

    “父亲?”凤凰儿只好转而问司徒曜。

    司徒曜忿忿道:“姓韩的一直对你娘不怀好意,她居然还让我去求他们父子!”

    阮棉棉气鼓鼓道:“谁对我不怀好意了,人家韩先生可没有你这么龌龊!”

    “我龌龊?”司徒曜怒道:“你以为堂堂一国宰相整日闲着没事干呢!

    他要不是对你起了那种心思,会每隔三日就缺席一次大朝会?

    教习箜篌?这样的鬼话也就只能骗一骗你们这样的傻女人!”

    “你特么才是个傻男人!”阮棉棉在其中一口大箱子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司徒曜缩了缩脖子,依旧大着胆子瞪着她。

    凤凰儿一阵头痛。

    见两人都不说话了,她才温声道:“你们俩怎的跟两个小孩子一样。

    之前你们闹和离是为了对付杨家和杨氏,如今目的达到了,怎的还揪着不放?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真的过不到一起了,也没必要闹成这样。”

    司徒曜道:“箜儿,你小孩子家不懂这里面的事情。”

    “我是不懂。”凤凰儿转头看着阮棉棉:“棉棉姐,我还是之前的话,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但我也请求你认真考虑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只希望你这一世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而不是一时冲动之下做出错误的选择。”

    阮棉棉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上一世早早看淡了男女之间的分分合合,觉得自己一个人走完一生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世她依旧没把男女之情当回事。

    相比于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背叛自己的男人,亲人、儿女,甚至是这一屋子的黄金都要更加可靠。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韩先生更加优秀,明明涂征更加痴情,出现在她脑海中次数最多的男人却是这个死渣男!

    在韩先生面前,她会刻意收敛情绪,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看似是想要给他留个好印象,其实还是把对方当作了外人。

    只有在优秀出众的外人面前才需要端着,不是么?

    而在涂征面前,她除了愧疚自己占了阮氏的身体之外,再无旁的想法。

    而在这死渣男面前,她却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甚至从来不顾及形象,不讲究仪态。

    如果不是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她又怎么可能会这样?

第二十七章 肝胆照(上)

    世间从没有人能用准确的词句形容出爱情究竟是什么。

    阮棉棉自然也不能。

    但她活了二十多年,各种各样的“爱情”也见过许多。

    在她看来,每个人的性格、成长环境、人生经历都不一样,他们对爱情的见解和感受肯定也不一样。

    有的人喜欢轰轰烈烈,有的人喜欢细水长流。

    而且爱情中还有一个既可笑又可悲的现象,渣男渣女从来不缺少爱慕者。

    甚至有很多人明知对方是个渣,依旧爱得不能自拔,旁人的劝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当然,阮棉棉也很清楚,虽然她一口一个“渣男”称呼司徒曜,他其实也并不是那种真正的渣男。

    她也同样清楚,她对司徒曜顶多是不反感,离喜欢还远得很,更不用说爱。

    但就是这一点也足够引起她的警惕。

    从十分反感到不反感,其实已经可以算作是极大的飞跃。

    试想一下,同一个相貌俊美如画,待自己又温柔体贴,而且自己还不反感的男人整天待在一起,想要做到不沦陷何其艰难?!

    阮棉棉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意志品质坚如磐石的人,趁着如今脑子还清醒,还是离渣男远些的好。

    她看着凤凰儿道:“你的话我一定会认真考虑,但你也给我一些时间。”

    凤凰儿笑着点了点头。

    阮棉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们父女两个慢慢聊,我先回房了。”

    说罢也不搭理司徒曜,转身走出了小库房。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司徒曜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瞬间就空了一般。

    “箜儿……”他抬眼看向凤凰儿。

    “父亲想说什么?”

    “你说我能留得住阮棉棉么?”

    “这种问题您不该问我。”凤凰儿浅浅一笑:“而是应该问您自己。”

    司徒曜皱着眉道:“问我自己?”

    凤凰儿道:“您其实很喜欢她,对吧?”

    司徒曜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如此直接地同女儿谈论这样的事情。

    他苦笑了一下:“是,我的确非常喜欢她。”

    凤凰儿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自己问的是“很”喜欢,渣爹却回答“非常”喜欢,可见棉棉姐是真的走进他心里了。

    见她不说话,司徒曜又道:“你娘已经走了,我知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想这些。

    所以那日我提出和离,除了使障眼法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阮棉棉能够有个好归宿,不要被我拖累终身。

    我本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得了她另嫁他人,可我错了……”

    凤凰儿道:“承受不了又如何?您的做法我实在不敢恭维。”

    司徒曜眼神暗了暗:“箜儿,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她本来就不待见我,我再这么胡乱吃醋她肯定更觉得我越发烦了。

    女子一旦用‘烦’字来形容一名男子,又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他?”

    看他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凤凰儿只觉得有些好笑。

    “父亲,您既然什么都知道,有些话我也就不啰嗦了。

    棉棉姐……呃……也就是阮棉棉,她不是个轻易会对人动心的女子。

    您如果真的想要追求她,就得做好长期坚持的准备。

    而且就算您坚持了,也未必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司徒曜忙表态:“我能坚持,就算最终得不到想要的,我也不会后悔!”

    凤凰儿并不打算撮合司徒曜和阮棉棉。

    一来她觉得棉棉姐想要和谁共度一生,只有棉棉姐自己能做主。

    二来么……

    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份撮合人的本事。

    只不过她瞧着渣爹那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不免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父亲。”她轻唤了一声:“人与人相交,贵在真心。您虽说是坚持了,可您用的却一直都是死缠烂打那一套。

    当然,我也承认,再无赖的招数经您的手使出来,效果也一定比寻常男子好很多。

    如果换作其他女子,兴许就被您的烂招数给缠上了。

    可棉棉姐不同,她要的是肝胆相照,以真情换真心。

    如果您能长期坚持做到这些,兴许还能有点机会。”

    肝胆相照,以真情换真心?

    司徒曜还想说些什么,就听一名小丫鬟在外面回话:“三爷,福大哥来了,说是有事儿要向您禀报。”

    凤凰儿温声道:“这种事情不是一两日便能见分晓的。

    棉棉姐虽不是那种把权势看得太重的人,但也肯定不会喜欢整日游手好闲,一味只会绕着她打转的男子。

    所以您还是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才是最要紧的。

    走吧,咱们一起出去看一看阿福带来了什么消息。”

    司徒曜点点头:“走吧。”

    两人一起走出了小库房,果然见赵重熙站在院子中。

    凤凰儿指了指正房侧边的暖阁:“咱们去那边说话。”

    三人一起走进了暖阁中。

    凤凰儿笑道:“阿福,欧阳先生把你单独留下,是不是又教了你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赵重熙笑道:“恩师让我留下,不过是在等皇祖父那边的消息。”

    凤凰儿有些惊喜:“圣上给我父亲安排了一个什么样的职位?”

    赵重熙早已经习惯了她思考问题的模式。

    欧阳先生只不过把选定曹州作为勘察地点的事情告知皇祖父,并没有提及司徒曜。

    可皇祖父在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立刻就把司徒曜的职位给安排妥当。

    他从怀中取出圣旨,沉声道:“圣旨下,御史台侍御史司徒曜接旨。”

    司徒曜和凤凰儿一起跪下。

    赵重熙很快把旨意宣读了一遍。

    司徒曜微黑着一张俊脸谢了恩。

    圣上对他可真够照顾的!

    从来只听说过巡盐御史、巡城御史,顶多再有个巡仓御史。

    如今圣上却封了他一个巡田御史。

    这也就罢了,好歹他也是替天巡田,圣上也没说给他升上几级。

    看来他想要摆脱“芝麻官”这个称号,还得再等十年八年!

    赵重熙把圣旨合上递给司徒曜:“皇祖父还说,此时距离秋收还有几个月,正是调查此事的最佳时机,让咱们不要耽搁太久。”

    司徒曜接过圣旨:“圣上所虑极是,如今正值青黄不接,也是最容易滋生矛盾的时候,最利于咱们查访。”

第二十八章 肝胆照(中)

    见司徒曜能这么快就领会了皇祖父的意图,赵重熙难得看他顺眼了一回。

    他对父女二人道:“恩师说咱们对曹州的具体情况不甚明了,临行前最好是去一趟户部左曹。”

    司徒曜一面把凤凰儿搀起来,一面道:“方才我们也正在商量这件事。”

    赵重熙笑道:“那倒是巧了!”

    司徒曜道:“不过这件事我觉得有些不好办。”

    赵重熙想了想:“三爷是担心走漏消息?”

    “是啊,咱们此行要想查到真正有用的东西,就绝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殿下自不必说,就连微臣这个巡田御史,如果大张旗鼓地去了,那些个地方官员还不定整出多少事情。”

    赵重熙抚着下巴道:“也就是说,咱们要想从户部左曹拿到档案,只能私底下想办法了。”

    司徒曜道:“韩雁声是什么人咱们心里都有数。要想瞒过他的耳目拿到档案,无异于痴人说梦。”

    好半天没有说话的凤凰儿建议道:“那咱们就直接去找雁声世子。”

    司徒曜立刻摇头:“咱们和他并没有私交。而且你们别忘了他是三殿下的嫡亲表兄。

    所以长孙殿下的身份更是不能让他知晓。”

    凤凰儿却道:“父亲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我还是坚持亲自去向雁声世子借阅。”

    亲自去?

    坚决不行!

    司徒曜和赵重熙的想法完全一致。

    凤凰儿笑道:“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什么。但千万不要浪费口舌来劝我,因为我是不会听的。”

    赵重熙:“……”

    司徒曜:“……”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箜儿(司徒箜)平日里最是明事理,几时见过她如此“蛮横”?

    凤凰儿依旧保持着笑容:“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这便让人去给雁声世子下帖子,到时阿福随我一起去。”

    赵重熙的反应很快,他已经基本猜出了凤凰儿的用意。

    韩家是韩皇后的母族,支持三皇子上位是肯定的。

    但同时,韩家也是对大宋十分忠心的臣子,他们的忠心几乎不亚于镇守边关的阮大将军。

    这一点上一世的他就已经看明白了。

    换句话说,大宋如今的皇子皇孙,无论谁想要登上那个位置,韩家都是绕不过去的坎儿。

    即便登上皇位之后,这样的人家也必须重用。

    当然,如果能早些和韩家人建立那么几分交情,一切都会变得容易许多。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赵重熙的眼中多了一丝水汽。

    关于愿不愿意做大宋的皇长孙妃,司徒箜从来没有给过他准确的答复。

    可她却时时刻刻都在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这样的女孩子,值得他全心去追求,用一生去好好疼惜。

    司徒曜的反应也不慢,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又拧出了醋汁儿。

    箜儿这是打算应承那婚约,嫁与皇长孙了么?!

    “箜儿,你是女孩子,这种事情怎好沾手。

    就算要去见韩雁声,让阿福跑一趟不就得了,正好让他们有机会结交一番。”

    凤凰儿不想多做解释,笑道:“父亲无须担心,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用意。”

    司徒曜不好再劝,只好又叮嘱了她们二人几句。

    说罢又狠狠剜了赵重熙一眼,这才离开了暖阁。

    赵重熙好笑道:“司徒箜,三爷此刻一定在心里用小刀子扎我呢。”

    凤凰儿道:“他有些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尽做些没有什么用处的事情。”

    赵重熙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的司徒曜。

    他叹了口气道:“已经好很多了,上一世的他才真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整日尽做傻事。”

    凤凰儿心念一转,戏谑道:“莫非他上一世也没看上你做他女婿?”

    “怎么可能!”赵重熙笑着辩驳:“他那时对我可恭敬了,就怕我将来对他的女儿不好……”

    凤凰儿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阿福,今后别和他计较了,他也是个可怜人。”

    赵重熙应了一声,表示自己不会。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散了。

    晚间凤凰儿刚散了头发,红翡拿着一张帖子走了进来。

    “姑娘,是雁声世子给您的回帖。”

    凤凰儿没有伸手,只吩咐道:“念来听听。”

    “是。”红翡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把帖子的内容念了一遍。

    凤凰儿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

    红翡合上帖子,把它放进了妆台上的小匣子中。

    这才道:“姑娘离京这两个月,奴婢虽然时常往家去,却从来没有把功课落下。

    姑娘留给我的字帖我每日都照着练,思晗和容云也教了我不少的字。”

    凤凰儿见她一双圆眼睛亮晶晶的,笑道:“小丫头今日这般嘚瑟,是想从你家姑娘这里讨要什么好处?”

    红翡挠了挠头:“奴婢什么好处都不要,只求姑娘此次出行别再把奴婢落下了。”

    凤凰儿伸手轻戳了她的圆脸一下:“你还真当我是因为你不识字,所以才不带你出门的?”

    红翡撅着小嘴,倒也没有敢再多话。

    凤凰儿笑道:“去收拾行李,这次姑娘一准儿带你去。”

    红翡欢呼了一声跑了出去。

    ※※※※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凤凰儿和赵重熙离开了成国公府。

    不多时,他们的马车便停在了五味楼前。

    比之几个月前还在筹备开张的景象,如今的五味楼在京中已经算是小有名气。

    李掌柜和上一次一样,亲自把两人迎进了最大的雅间。

    赵重熙替凤凰儿倒了一杯茶,笑道:“上一次和慕容离亭见面,这雅间虽已经布置妥当,却少了今日这几幅画。”

    听他提起慕容离亭,凤凰儿心里微微一滞。

    大燕之行,多亏了慕容离亭。

    那一日渡口分别,他又用那样的箫声为自己送行。

    这份深情,她终究是不能回报了。

    赵重熙快后悔死了!

    自己吃饱了撑着提慕容离亭做甚?

    结果弄得司徒箜有些魂不守舍,自己心里也酸溜溜的!

    其实凤凰儿就是微微一愣,哪里就至于神不守舍了。

    她抚了抚衣袖道:“也不知离亭世子回到王府后,会不会被楚王责罚。”

    赵重熙道:“慕容绯最看重的儿子就是他,顶多骂几句也就是了。”

    凤凰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第二十九章 肝胆照(下)

    对于今日同司徒六姑娘的这一场会面,韩雁声其实是非常期待的。

    他甚至昨晚就准备好了假条,今日一早吩咐下人送去了户部。

    然而期待归期待,司徒箜今日邀约他见面的缘由,他却怎么都猜不出来。

    司徒六姑娘不是那些只会一味对他围追堵截的贵女。

    她约他见面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缘由,却绝不会是因为对他有那种想法。

    除了桃花宴和国宴那两次,他们甚至连面都没见过,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没有想法,没有交情,却特地下了帖子邀约他见面,地点还是……

    他挑下了马车,抬眼看着酒楼牌匾上那三个遒劲有力而又不失飘逸洒脱的大字——五味楼。

    身侧的小厮青禾悄声道:“世子爷,小的可是打听过的,这五味楼的掌柜姓李东家姓盛,那东家似乎还和司徒三夫人沾点儿亲。”

    韩雁声笑了笑:“进去吧。”

    青禾想要知道这酒楼背后倚仗的是谁家的势力,需要花费心力去仔细打探。

    而他却根本不需要。

    “五味楼”这三个字,分明就是出自司徒曜之手。

    年初酒楼还在筹备中,那时的司徒曜还在努力讨好司徒阮氏。

    只要能讨司徒阮氏欢心,替同她多少有些关系的酒楼题个匾额也不是什么太过为难的事情。

    司徒箜行事果然缜密,在这里同自己会面,既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也能最大程度地避免突发变故。

    莫非……竟是为了那司徒阮氏和自家老爹的事儿?

    一面想着,他和青禾已经被跑堂的小二哥带到了最大的雅间门口。

    房门其实是虚掩着的,但小二哥还是轻轻敲了敲:“姑娘,客人到了。”

    “请贵客进来吧。”雅间里传出了一道甜美的女声。

    小二哥轻轻把门推开,躬身道:“贵客请。”

    韩雁声吩咐青禾在外面等候,自己则迈步走了进去。

    和那日的慕容离亭一样,韩雁声今日也并没有做奢华精美的装扮。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样式十分朴素、衣料也十分普通的袍子,周身上下同样没有做任何的装饰。

    而看在凤凰儿眼里,他这一身打扮所得到的效果也同那一日的慕容离亭的青衫也不相上下。

    依旧足够吸引人。

    她笑着福了福身:“雁声世子。”

    而立在她身后的赵重熙也冲韩雁声抱了抱拳。

    “司徒六姑娘。”韩雁声还了礼,目光从二人脸上划过,视线最终却定格在了赵重熙的那一对特殊的眉毛上。

    这仆从装扮的少年究竟是何来历?

    不容他多想,赵重熙已经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今日能与雁声世子在此相见,赵重熙深感幸会。”

    赵重熙?

    皇长孙!

    韩雁声活了十七年,还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惊吓。

    甚至于他的右腿都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不过他始终不是寻常人,迅速掩住了那一点失态后,他向赵重熙躬身施了一礼:“微臣参见长孙殿下。”

    赵重熙笑道:“雁声世子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三人分宾主落座,凤凰儿给韩雁声倒了一杯茶:“雁声世子,你有什么不甚明了的事情都可以问,我们会尽力给你解答。”

    韩雁声接过茶杯笑道:“六姑娘说话向来是滴水不漏,‘尽力’二字用得极妙。”

    凤凰儿被他逗笑了,对赵重熙道:“既如此,殿下不妨把雁声世子最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吧。”

    赵重熙道:“雁声世子想知道的事情一定非常多,未免回答的时候杂乱无序,还是请雁声世子一个个问来。”

    韩雁声之所以受了不小的惊吓,除了知晓赵重熙的身份外,主要还是因为眼前的情形和他猜测的几乎一模一样。

    难怪圣上不允许任何人打司徒六姑娘的主意。

    因为她本就是他看上的长孙媳!

    韩雁声自问消息还算灵通,对皇长孙回京这件事情却是丝毫不知情,可见对方隐藏得有多深!

    然而,隐藏得这么深的人突然愿意在自己面前表明身份,目的绝不会单纯。

    莫非是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东西?

    他深思了一番才道:“殿下是何时回的京城?”

    赵重熙道:“年初。”

    韩雁声嘴角微抽。

    司徒六姑娘便是年初的时候回的京城,想来那时他们俩已经在一起了。

    “那……如今殿下和司徒六姑娘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未婚妻。”赵重熙坦然道。

    凤凰儿听他说得这么直白,险些被口水呛到。

    她悄悄白了赵重熙一眼,这家伙的脸皮越发厚了。

    自己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嫁给他呢!

    赵重熙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就是他并没有撒谎。

    两人之间的小默契全然落入了韩雁声眼中。

    他笑道:“恭喜二位了。”

    凤凰儿清了清嗓子道:“雁声世子莫要听殿下乱说,我们暂时还不是呢!”

    韩雁声笑道:“迟早而已,六姑娘何必这般小心翼翼?”

    他又看向赵重熙:“既如此,想来今日邀约微臣在此处见面的人并非六姑娘,而是长孙殿下?”

    赵重熙笑道:“这次世子却是猜错了,邀约你在此处见面的人就是司徒六姑娘。”

    “哦?”韩雁声笑道:“那司徒六姑娘可否告知在下,究竟是为了何事?”

    凤凰儿笑道:“不瞒雁声世子,家父昨日刚从圣上那里领了一份巡田御史的差事,不日便要出发去往曹州。

    世子如今乃是户部左曹郎中,恰是掌版籍户口、税赋、土贡、征榷、婚姻、田论等食事务。

    所以我们想要向您借阅关于曹州土地赋税人口方面的档案。”

    韩雁声挑了挑眉:“既是圣上委派,司徒三爷何不直接去户部寻我,却还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

    赵重熙道:“世子乃是磊落君子,我们自然敢把所有的事情告知于你,可其他人难免就……

    所以还请世子能行个方便。”

    韩雁声抚了抚下巴:“照你们的话说,竟是把我当作肝胆相照的朋友了?”

    凤凰儿笑道:“就看世子愿不愿意同我们做朋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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