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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弘笙     凰君txt下载     凰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二章 死士到位

    君悦终于在正月初十这晚,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这一夜雪花飞扬,北风凛冽,吹打着窗户“咯吱”声响。

    夜黑风高之时,他正在书房里画着自己的鬼符号,桂花在一旁伺候。然后这几个货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仿若鬼魅一般,等君悦发现他们时,人已经站定。

    桂花初见几人时,还以为是那个第三者派来的杀手,颤抖着身体强撑着张开双臂挡在君悦的前面。

    “大大大胆,识相的快快快滚,不然我,我,我,”

    几人等着,看他想什么办。

    桂花我了很久,终于我出来了。

    “我喊了。”

    几人大跌眼镜,又不是两家妇女,喊什么喊。

    君悦好笑的将他推开,直接打发了他去门口守着,才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四个人。

    “都先报上名字吧!”

    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黑衣劲装,头和脸用黑巾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袖口处绑了绑带,裤脚插进了皂靴里。双手背后,英姿挺拔,目视前方,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人。

    从左边开始,第一人扯下自己的面巾,报道:“房氐。”

    依次第二人:“毕参。”

    第三人:“张柳。”

    第四人:“斗虚。”

    君悦挑眉,这名字听着真拗口,一点也不正常。

    “属下参见少主,属下愿保护少主,至死方休。”

    齐刷刷的声音,就像军队的口号一样,忠诚于自己的主子。

    死士没有忠诚于囯之说,他们只忠诚于自己的主子。一旦认定了主子,就一辈子都不会更改。

    君悦跪坐在书案后面,不自觉的也腰板挺直,端正坐姿,两手交叠置于膝上。

    语声有力沉着:

    “既然你们来了,那么我以后就是你们的主子。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我不需要你们为我豁出性命,因为你们的死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所以,跟我做事,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你们都要记住唯一的原则,那就是保命。明白我的意思吗?”

    四人同时齐声:“明白。”

    君悦看着他们的神情,也不知道他们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明白就好。以后记住,执行任务的时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四人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绷不住了,眼睛转动着看向君悦。

    什么叫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啊?这也太丢他们死士的脸了。

    死士的唯一目标,就是永远挡在主人前面,随时牺牲。

    君悦知道他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了,于是解释:

    “你们是我在恒阳唯一的指望,我不希望你们有任何事。不管之前世子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但既然你们现在跟着我,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是。”又是齐刷刷的声音。

    君悦满意的点点头,“长话短说。从今天起,你们每天晚上子时到我房里,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培训。一个月之后,你们中的三人,会到吴、楚、蜀三国去。”

    哈?

    几人又是一脸蒙逼,他们不是来保护二公子的吗?为什么又要离开?

    君悦给出了解释:

    “我要以这三大国的都城为中心,往周边扩散,建立严密、完整、连接、通畅的地下情报点。它会将整个东泽大陆的各处情报点组成一个网,四通八达,最后汇聚到我这里来。

    我给这个情报网取个名字,叫蜂巢。至于蜂巢怎么建,怎么选人,想必你们比我在行。

    你们的任务,就是将我们的人安插到各国之中,窃取情报。将各国的政治,经济,人文,地理,历史,都搞得一清二楚,大到朝堂动向,小到一个官员的妾室,都得事无巨细。”

    四人皆是大好青年,听到君悦的这一宏伟构想,不免热血沸腾,激奋昂扬。只是他们训练得久了,神色依然如常。

    房氐问道:“少主,大王在各国不是已经布置了暗桩吗?”

    “还不够。我要的是这东泽大陆大到官道,小到一条隐蔽的小径。上至皇帝的一个梦,下至一个县令的丫鬟,都要一清二楚。姜离太弱了,如果有正面冲突,根本就无法招架。”

    他要建立一个强大的敌后战场。即便没有逐鹿中原的野心,但也要自保。

    最低的要求,他不想死在恒阳。

    蜂巢要是真的建成了,各国在他这里就不再有什么秘密。

    试想,一个在你看来就是个不穿衣服的人,还不知道他的死穴吗?

    四人神色虽然如常,但心里却是有一种认同感。怪不得出发前世子再三吩咐:一定要保护好这个二公子,一定要将二公子带回去。

    这样一个胸襟沟壑,满怀大志又有雄才伟略的人,问鼎天下,指日可待。

    君悦可不知道他们心中的激动,他们的脸上,永远都是一个表情。

    ---

    八年抗战的胜利,可不只是正面战场的坚持和努力。

    虽然在历史书上,敌后战场被寥寥几笔带过。但不可否认,那些在黑暗中为正面战场的胜利提供可靠情报的战士,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姜离太弱了,如果要战,随便一个小国都能将他们灭了。也不知道当初姜离王是怎么想的,竟然蠢到以卵击石。

    所有人都说是姜离王狠心,将他这个儿子送来做人质。

    可只有他们父子知道,君悦是主动提出做人质的。

    白齐说过:敌强我弱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伏低做小,将自己的姿态放低到尘埃里,韬光养晦。这样不仅能迷惑对手,也能给自己喘息的空间。

    姜离战败,不得不将栗水河以北的十座城池让出。同时增加纳贡,来满足齐帝的野心。

    北齐位于东泽大陆以北,北境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粮食、药草、布匹、矿产等物资缺乏。他们很需要姜离每年超高的纳贡,来养活这里的百姓和军队。

    如果今年不是遭遇大雪灾,齐帝一定趁这次平叛,将姜离夷为平地。

    之所以留着姜离,是因为他们需要姜离每年高额的进贡,来维持他们本国的生存。

    送人质入恒阳,也是告诉齐帝,他们不会再反击,安安心心的做个属臣。

    房氐疑惑的问:“少主说要培训,不知道要培训什么内容?”

    他们是死士,从成为死士的那一天起就是每天不停的训练,都训了十几年了。

    君悦一个傻子,懂得训练什么?

    君悦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在他们精通的业务范围之内,他们不允许遭到质疑。

    “放心,我自然是比不得你们专业。我要培训你们的,是传递消息时用的特殊记号。我把他叫做拼音,这样在传递消息的时候,即便被敌人截下了,他们也看不出来。”

    “拼音?”四人面面相觑。

    何为拼音?闻所未闻。

    房氐又问:“什么是拼音?”

    君悦指着手上的鬼符号,“就是各种字母组合成的字,用拼音,代替字。分重气不重气,翘舌不翘舌,生母和韵母等等。

    就像你房氐的名字一样,fangdi,两个字中间隔一小段,标上声调,fángdǐ,就可以了。总之,有一点点麻烦,不过我相信你们。”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这都啥玩意?

    不过这个办法,也的确是最保险的信息传递。如果被敌方截获了,他们就是研究一辈子,最多也会以为这是做法画的符纸。

    君悦看他们一个个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呢!

    想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学霸,幼儿园学的拼音到了这里就成了远古的情报密码,他算不算是创造这套密码的第一人,可不可以申请专利啊?

    哎,还是算了吧!小心被后人告上法庭,说他剽窃。

    “对了,少主。”房氐说道,“根据黎将军的描述,在芦山镇刺杀您的刺客查出来,应该就是恒阳的人。”

    君悦眐愣,“恒阳的人。”

    应该不是齐帝。

    他现在肯定会好吃好喝的伺候他,等着他父王把上贡的财务交上来,度过这次雪难吧!

    既然不是齐帝,那又会是谁?

    这恒阳还有谁是不愿意见他安好的?

    君悦甩甩脑袋,想不通。也许哪天,答案就自己出来了。

    “既然锁定了范围,那就好好查吧!--你们几人在宫里的行踪一定保密,切不可被人察觉了。”

    “是。”

    “好了,今晚就说到这吧!明晚你们再过来。”

    已是三更,夜已深,君悦也想休息了。

    几人刚要消失,君悦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尽快给我一份皇宫舆图,大到楼宇宫殿,小到宫女幽会的角落,都要一清二楚。”

    “是。”

    几人应完声,“咻”的一声,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君悦小小羡慕了一把,哪天一定要让房氐教她,她也要飞来飞去的。

    话说,练这个需要减肥吗?太重的话应该飞不起来。

三十三章 权懿

    正月十六,按照惯例,开朝。

    这一日,天空出奇的明亮,从未停歇的雪,终于在今早的五更时分停了。

    天空的太阳终于拨开了重重云雾,照射在它盼望已久的大地上。雪与光的结合,将天地合成了一面透亮的镜子。

    君悦穿上了象征姜离二公子的金银丝飞锻窄袖朝服,黑色为底,绣上腾飞的四爪蟒,腰间一条金镶边玉带,仅配了一块淡青色的青龙玉。头顶以一金色如意冠束发,高贵翩翩,英姿飒爽。

    黑色朝服外,再罩一件对襟黑纱,将他朝服上的金丝绣蟒衬得若隐若现。

    金与黑的重叠,将他衬托得更加的神秘,高贵。

    桂花将他衣裳上的褶子又拉了拉,最后才将一条玉白色的斗篷披在他身后,系了绑带。

    君悦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脸,如水月,恍若浮世。

    这张脸与蓝芷夕的脸,一点也不一样。

    这张脸,更美,更俊,更年轻。

    “走吧!”

    主仆二人走出了芳华苑,踏过寂无人烟的宫道,向朝和殿的方向走去。

    今日,是北齐二皇子出殡之日,各国都派了使臣前来惦念。地点,就设在皇宫的朝和殿。

    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行至朝和大殿前的台阶下。君悦抬头,望着数不胜数的台阶,以及在台阶顶端的琉璃宫殿,它像一座神圣的教堂,令人膜拜。

    台阶中间,是王气蒸蔚的云龙陛石。两侧为大理石阶,岿然不动的禁卫军就像雕塑一般,守卫着这座神圣的宫殿。

    石栏浮雕上,黑纱挂起,随风飞扬。

    浓郁的香火之气夹杂着冷风,被吸进鼻子里,令人精神晕乎欲睡。幽幽诵经声如洪如钟,徘徊不绝。

    君悦抬步,踏上了石阶,一级一级,向那座神圣的宫殿靠近。

    香火之气越来越浓,诵经声越来越清晰,大殿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君悦立于殿前,抬头望着上方“朝和殿”三个烫金大字。规矩方正,又浑然天成。

    他转头对桂花微微点头。桂花会意上前,对守在门口的一个司礼郎中递了名牌。

    司礼官看了名牌上的字后,弯腰一揖,示意君悦进去。

    “姜离,二公子,觐。”

    君悦脱了身后的玉白斗篷,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了门槛,昂首挺胸的向高台龙座上的人行近。

    两旁是着紫色朝服的北齐文武大臣,御台上是齐国的帝后,左下角是皇子王亲,右下角是公主郡主。中间停放的,是二皇子的棺柩。

    楠木镶金,黑纱倾覆。

    无论是卑微如平民,还是高贵如皇子,都有他自己的命运。

    那么他自己的命运呢?又将会如何?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光明正大的在众人面前亮相了。

    之前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的人,从此刻起,目光都会落在他的身上,友善的,鄙夷的,同情的,嗤笑的,嘲讽的,不屑的,愤怒的,漠然的,什么都有。

    行至棺木前,君悦抬头,望着这位五十多岁的齐帝,以及他身边的女人,面色波澜不惊。

    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国仇家恨,至少此刻,这两个坐在高台上的人,都是丧子的可怜人而已。

    “使者悼,一鞠躬。”礼官高呼。

    君悦两手垂于身侧,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二鞠躬。”

    再拜。

    “三鞠躬。”

    再拜。

    “进香。”

    有小太监拿点了的香过来,君悦接过,又是一拜,才将香交给身后的桂花。桂花将香插到了香炉中,又退回他的身后。

    上完香后,君悦对着正上前方的帝后,又是深深的一揖。

    身着素玄袍,头戴银素簪的帝后微微点头,以作回礼。

    君悦又侧身向左,深深一揖。皇子王亲们半鞠了躬,以作答谢。

    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星辰之光,再也没有了专注地凝视。仰月唇边,再无印象中浅浅的笑容,黑纱素衣衬得他的小脸愈加的苍白。他安静端坐,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素雅隽美不可方物的玉兰花,凋谢了。

    君悦侧身向左,又是一揖。公主们双手交叠,置于额间,深深伏地一拜,以作回礼。

    礼已完毕,君悦再没有留下的必要,于是转身,走出了大殿。

    ---

    直到出了殿门,君悦还能感觉到来自背后的那股阴冷的气息。

    今日如果不是出殡日,他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死者为大,无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都不会在别人的葬礼上胡来。这是四国共同认可的礼法规矩。

    走下石阶时,刚好是面对着风,君悦冷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桂花终于可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顺了一下气,小声说道:

    “公子,吓死奴才了。奴才真没想到,当初的那对母子,竟然就是齐皇后和五皇子。怪不得五皇子会派仲御医去给公子看病,算他有良心。”

    桂花得不到主子的回答,好奇的转头看去,却见他家主子脸上一点惊慌之色都没有,疑惑的问道:“公子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君悦继续往石阶下走去。

    远处又走来一人,隔得远,看不清楚。

    桂花惊道:“难不成公子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之前只是猜测而已,今天算是确定了。”

    禁军的令牌,是不可能借给他人的。

    如果古笙说的是真的,能得禁军护送的人,一定是皇宫中人。

    齐帝一共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也算枝繁叶茂。大皇子三十岁,二皇子二十七岁,三皇子早夭,四皇子十五岁,五皇子十三岁。

    当时他看到的小男孩,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所以可以排除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而四皇子与五皇子并非同母所生,四皇子的生母已故,那小男孩又被他母亲死死的护在怀里。所以应该是五皇子无疑。

    且那母子的容貌,世间罕有。

    “也对,奴才早该想到的,当初那个妇人的美貌,天下间除了齐皇后还能有谁。”桂花怂拉了脸,垂头丧气道:

    “怎么办,之前在路上,咱们可骂过她呢!哎,不对啊公子,你明明知道她是谁,你当初干嘛还给她甩脸色啊?完了完了,咱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他真想掰开他主子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浆糊。

    “就算我给她脸色,在这皇宫里,咱们也注定了不好过。”

    前面的人更近了,轮廓越来越清晰。

    “真是冤家路窄。”桂花嘟囔道。

    君悦“嗯”了一声,停住了脚步,心想还真是冤家路窄。

    桂花见主子停下来,好奇地抬起头来看看是什么事。

    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看到眼前的人,又惊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能不能让他喘口气啊?

    今天出现的人,一个比一个吓人。

    正在走上石阶,与他们面对面的人,除了在集客居那夜突然闯入他们房间的第三者,又是谁?

    他似乎也很惊讶在这里见到他们两人,脚步还慢了半拍。但也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常,迈着沉稳的步伐,拾级而上,与他们擦肩而过。

    桂花久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手指着后面远去的背影,结结巴巴的“他,他,他”了半天,也他不出个所以然来。

    君悦也不再停留,迈步走下石阶。

    朝和殿内的丧礼,还在继续。

    “吴囯,骠骑大将军,权懿,觐。”

三十四章 物归原主

    厚重的石砖一块叠一块垒砌,最后垒成了一道道高至数丈的宫墙,将皇宫与内外完全隔离。

    宫门上旌旗舞动,黑纱醒目。丈宽的马道上石砖铺就,两侧有侍卫提枪巡视,时刻警惕着宫墙下的人潮涌动。

    从宫墙上放眼望去,能看到数丈之外百姓熙来攘往,能听到来自街市的热闹纷杂,能闻到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的各种味道,能感觉到迎面吹来的自由清风。

    唯独,出不了这个宫门。

    君悦立于宫墙马道上,遥望着远去的队伍。

    北齐的文武百官在送葬,送从未谋面的、他们英年早逝的二皇子。

    桂花立于一侧,眼睛瞟到了向他们走进的人影,唤了一声“公子”,而后自动的退离。

    空气中多了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透着野性的气息,身旁有一片阴影罩下。

    君悦没有回头,便已知来人是谁。

    两人并肩而站,同时遥望着渐渐远去的文武百官不语。斜风凛冽,吹起了两人身上的黑纱交缠。

    久久,空气中才传来声音。

    “听说这位二皇子,有一个三岁的儿子。他这一去,留着寡母幼子在这皇城中生存,也不知能活多久。”

    权懿阔步站立,双手背后威风凛凛,声音浑厚,充满磁性。

    “乱世中,早一点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至少能早点投胎,生在太平盛世。”

    这是间接地承认,人是他杀的了吗?

    胆子倒也大,就不怕君悦去告状?

    君悦道:“即便是在太平盛世,他也逃不开自己的宿命。”

    二十一世纪够太平了吧!结果呢?蓝芷夕和白齐还不是死于非命。

    权懿转头,深深的看了矮自己一个头的男孩。他这话,是在说他自己吧!他的语气里,有着对命运的无奈,有对自己的境遇不甘。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他面前。

    “承蒙相救,物归原主。”

    君悦低头,看着那块黑色的铁质令牌,朝上的一面,正好是一朵白玉兰。他伸手接过,铁质的令牌竟有些温度,暖流浸入手。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灭口。”

    权懿轻笑,“想过,但找不到你人。当时即便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弄到这块令牌,入恒阳如入无人之境,我便知道,我杀不了你。

    如今,知道你是谁,就更不会了。于公,你是姜离之人,杀你只会给东吴带来麻烦。于私,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们也算是朋友。”

    “别。”君悦将令牌收入腰带中,继续望着前方。“我们不是朋友,至少现在不是。”

    权懿愣了一下,而后也就明白了。“二公子可有想过回姜离?”

    君悦不答。

    “如若二公子有此意,吴国必会相助。”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贵国皇帝的意思?”

    “此乃吾国陛下之意。”

    君悦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睛却如深潭冰冷。

    这东吴也不知道搞什么鬼,他这一路来遭了不少他们派去的杀手。如今又说要帮他。切,两面三刀之人,不可信。

    “再说吧!”

    两人都不再说话,空气中风“呼呼”而过。

    他们都不提对方的名字,也不说自己的身份,似友非友,似敌非敌,却又有过生死之缘。

    不知是哪里的黑纱没有绑好,被风吹向了空中,在空中盘旋,向着越来越遥远的天空而去,似乎去追随,那个已逝去的灵魂。

    ---

    回到芳华苑的时候,已是午时。

    君悦用过午膳,便来到了书房,继续准备今晚的拼音培训。

    这几日,白天无事,君悦便研究这北齐皇宫的地图。

    房氐这些人的专业能力可不是盖的,他头一天才吩咐,他们第二天晚上就将舆图送到了他的案头上。

    当然,一张纸是画不出整个皇宫图的,而且君悦要得很详细。

    君悦嫌几张图看起来麻烦,就用眉笔将皇宫各处缩小比例,绘制在一张纸上,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颜色标注,看起来一目了然。

    房氐几人觉得惊奇,没想到这眉笔竟除了画女人的脸,还有这等用处,暗想以后也用眉笔来画画。

    夜里子时,他的四个死士准时到芳华苑,接受培训。

    几人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死士,记住一套密码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没几个晚上就运用自如了。

    君悦真是嘘嘘,他当年背英语单词也没这么快的。

    翻开地图时,君悦便看到那张素描。本来还想着让房氐去查一查的,如今好了,不用查了,人家自己送上门来。

    “烧了吧!”

    “是。”桂花接过那张素描,放在书房里的油灯上一点,火便迅猛的烧了起来。没一会,就烧尽了。

    空气中浓浓的烟味扑鼻,久久未散去。

    君悦从怀中掏出那块令牌,犹豫了一会,终还是递给桂花。

    “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它埋了吧!”

    这个东西,留着也是个祸患。

    ---

    日子又过了一个多月,这期间,君悦都没有出过芳华苑。

    这日早上,君悦早早的就起来,围着院子晨跑。

    他现在晚上跟着房氐习武,白天里没事就加强自己的体质,扎好基本功。这副身体太弱了,得多加锻炼才行。

    一开始,桂花还跟着跑,说要跟在后面伺候主子。可惜到最后,是自己累得软趴了,还得君悦这个主子拖他进房间。

    久而久之,桂花也就不陪了。君悦在晨跑,他就给他准备热水。

    跑了十几圈之后,又练了一套拳。君悦才满头大汗的走进正殿,准备用早膳。

    可是,筷子刚刚拿了起来,就听到外面的门“砰”一声开了,紧接着就有人吵嚷着走进来。

    君悦和桂花相视一眼,走到门口一看,不禁眉头皱起。

    终于还是来了。

    院子里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有宫女有太监,簇拥中间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子。

    一人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四喜如意暗纹裳,腰间系了一条月牙白的丝带,留着厚厚的一层刘海,俏皮可爱。

    一人穿着绿色的百花翠纱锦绣裳,纤腰上束了一条墨青色珍珠镶边的腰封,乌发从肩膀上垂下,温婉淑人。

    这两人君悦识得,上次在朝和殿见过一面,她们是北齐的公主连飞凤和郡主齐晴。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丧家之犬啊!没想到这丧家之犬在死人住的地方,住得还挺舒服的嘛!”

    说话的,是连飞凤。

    桂花一下子怒气上涌,就要反驳,却被君悦拦下了。

    连飞凤“哎呀”一声,狭促道:“表姐,他们真的是狗啊!我听说,前不久有条狗在太医院的门口乱叫乱咬人,那画面真是太有趣了。哈哈。”

    连飞凤笑得肆虐,齐晴也低头浅笑。

    君悦却是变了脸色,转头看向桂花。他正低着头,紧握拳头。

    君悦这才忆起,那日他问他去太医院,有没有人为难他,他的表情就很古怪。

    原来,桂花为了他的病,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连飞凤见他们没反应,指着君悦气道:“大胆,见到本公主,竟然不行礼,该当何罪?”

    君悦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不知公主殿下,在下该以什么身份向你行礼啊?”

    是姜离二公子的身份,还是质子的身份?

    连飞凤哼了一声,“战败之国,犹如丧家之犬,竟如此嚣张,真是该死。来人啊,把他拿下,乱棍打死。”

    院子里没人敢动。

    如果只是羞辱一番可以,但是要打死人,他们却是没这个胆量的。虽然是个人质,可好歹也是主子啊!

三十五章 群殴

    连飞凤见无人听她的话,气得骂了一声“没种的奴才”。

    齐晴也觉得表妹的行为太冲动了,于是劝道:“飞凤,他毕竟是姜离送来的人,咱们不能鲁莽,回头皇上会怪罪的。”

    连飞凤小脸一横,“哼,怕什么,他不过是一个俘虏,父皇难道真的会为了一个俘虏而惩罚他最喜欢的女儿吗?”

    连飞凤强调:“我可是他最喜欢的女儿。”

    君悦无奈的摇摇头,从古至今的公主,都是任性妄为,刁蛮无理,胸大无脑。从今天的事情来看,古人曾不欺他。

    嗯,也不全是,也有例外的。

    连飞凤不听劝,自己跑上台阶来,怒瞪着君悦。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巴掌就抡在了君悦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打得很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你。”桂花气得上前来,就要去推连飞凤,却又被君悦拦下了,气得桂花直跺脚。

    连飞凤的手指柔韧,君悦的半边脸已经肿了老高。

    “公子。”桂花心疼极了。

    从小到大,公子最怕疼了。一疼就哭。

    君悦紧握手中的拳头。

    其实,刚才连飞凤举手时,他就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了。若他要躲,这一巴掌随随便便就可以躲过去。

    连飞凤见他白皙的小脸上明显的有了五个手指印,得意的笑道:

    “怎么样,主子又如何,本公主不照样打了吗?”

    君悦如潭的双眸中染上了寒霜,沉声道:“素闻京城人胸襟宽广,张仪有度,皇上更是佳名天下。今日一见,在下真是大开了眼界了,你们就是这样礼遇待人的。”

    他话里的讽刺,连飞凤又怎么听不出来。

    “哼。我们对人当然是有礼貌的,对狗可不是。像你这样的贱狗,就是该打。”

    说罢,抡起手掌,就要再打。

    君悦却是在她的力量全部集中在手掌上、身体前倾之时,悄悄的后退了一大步。

    连飞凤打了个空,因为身体重心在前,免不了失去平衡的身体摇晃,有些狼狈。

    她很讶异,没想到君悦竟会躲开。

    待她恢复平衡之后,立马暴跳如雷,七窍生烟。

    “好你个贱狗,你竟然敢躲。来人啊,把他给本公主抓起来,本公主今日就要打死他。”

    院子里的宫女太监,这回不再畏惧了,都纷纷走上前来。

    有人起了头,他们后来者怕什么,欺软怕硬本就是他们的专长。

    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的原因,这些奴才的脑子的确不太好。他们也不想想要真出了事,倒霉的是主子还是他们奴才。

    连飞凤是脑子笨,所以被齐晴当枪使;这些宫女太监是想表衷心,所以听从连飞凤的命令。各有各的目的,反正要牺牲的总是君悦主仆。

    君悦脸色一白,他奶奶的,这是要群殴啊!

    这些个宫女太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他不能显露出身手来。

    “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连飞凤鄙夷一笑,“哼,我父皇就是天子,他是不可能会罚我的,天下谁还敢罚我。你以为你是谁,我父皇会在乎你吗?你死了都没人在乎。--给我抓住他。”

    几个太监上前来,抓住了君悦和桂花的手臂,将他们摁在地上。紧接着,拳打脚踢就像冰雹一样,砸在了他们的身上。

    “打,给我使劲打。”

    十几个人,每个人都红了眼睛一样的,脚底落在他们的身上。

    “公子。”桂花挣扎着,匐在了君悦的身上,将君悦的头紧紧的护在怀中,挡去了上方的伤害。

    君悦的视线所及,便是这个如父如兄的中年太监坚毅的一张脸,还有一双执着的眼神。

    他真的如他承诺的一样,永远保护他。

    曾经,白齐也说过要永远保护她,可最终他连自己都没能保护好。

    ---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的时间。

    踢打声停了,连飞凤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冷哼道:

    “狗就是狗,还挺忠诚的嘛!哼。”

    又吩咐几个太监,“去,把他们的东西都给本公主砸了。”

    宫女太监经过这一打,壮了胆子,纷纷跑进室内。然后就听到了“噼里啪啦、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

    砸完了,连飞凤又鄙视的看了他们一眼,带着她的小喽喽扬长而去。自始自终,那位齐晴,都不发一语。

    君悦冷笑,这种装白莲花的女人才是最聪明的。

    能不显山不漏水的说几句话,就有人为她出头,心计狠毒如蛇蝎。

    待人都走了,君悦这才扶起他身上的桂花,担忧问道:

    “你怎么样了?咱们快进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桂花“哎哟”了一声,就着君悦的力气站起身来,脚步一截一拐。

    两人走进殿内,殿内一片狼藉,跟他们刚住进来的时候差不多。

    哎!天杀的,又要整个一两小时了。

    君悦捡了个坐垫,扶着桂花坐下,给他倒了杯水。

    “对不起,跟着我这样一个主子,福没享到,反而受了一身的伤。”

    “公子说什么呢?这都是奴才该做的。这帮奴才,可真是发了狠的踢。”

    桂花边说,边摸索着身上的东西。

    君悦以为他是在揉伤口,关切道:“伤到哪了,给我看看。”

    “别。”桂花举手,制止了他。

    公子可不能乱摸乱碰他。

    君悦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哎呀,别什么扭啊!赶紧的,伤哪了?”

    桂花往后缩了一下,不让君悦碰到他。同时,从腹部扯出了一个东西来,扔在了地上,大松了口气。

    “哎哟,可勒死我了。”

    “嗯?”君悦惊了一怔,待看清地上的东西的时候,继而笑了出来。“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这是一件软甲,用金丝织成的,泛着金黄的颜色,在太阳光下还会闪闪发光,夺目亮眼。

    这是他们在来恒阳的第二天出去逛了逛,无意中发现的,君悦可是用了一颗夜明珠才换来呢!

    原本这金丝软甲是在他这的,后来他跟房氐练武,嫌麻烦,就送给桂花了。没想到桂花竟然会穿在身上。

    桂花喝了口茶,揉了嘴边扯痛的伤口。

    “奴才本来是想穿着保暖的,没想到今天还有这用处,嘻嘻。公子放心,奴才戴了这软甲,又穿了厚棉服,没什么大碍。就是这脸,有点难看。”

    他说着,摸了摸脸上的伤痕。

    桂花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肿了老半边,的确是有点吓人。

    “你先忍忍,晚上的时候,我去给你弄点金创药来,保证不过两天,你的伤就能好了。”

    一提到药,桂花就想起了那日在太医院门口受辱的情景,忙急道:

    “不。公子,奴才一点也不疼,公子不用去。”

    君悦知他定是怕他会受辱,才不让他去。

    他没有说那日的情形,君悦也不会问。那是一个忠诚的奴才在主子面前的最后一点尊严。

    “放心吧!我不仅是去给你找药,同时也是去给你报仇。没理由人家把我们欺负了不还手的,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公子,你要报仇,让房氐他们去就行了,公子不必亲自前去,太危险。”

    君悦摇头,“我也不能老是指望他们,这一次出去,也是去探探皇宫的路线,还有禁卫军的换防等等。你放心,他们会保护我的。”

    “可公子不是说要忍着吗?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睡草席吃蛇胆的那个?”

    君悦白了他一眼,“是卧薪尝胆。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他们连根毛都找不到。”

    这回桂花笑了,“哦,我知道,不让他们找到蛛丝马迹。”

    君悦赞赏一笑,最近桂花跟着他读书,果然涨了不少学问。

三十六章 夜黑风高

    连飞凤对君悦主仆二人的刁难并没有结束,因为平日里在午时和酉时正出现的送饭的小太监,并没有出现。

    这小太监讹了桂花的一块玉佩,后来桂花便想了个辙报复。

    桂花每次到门口领食的时候,腰间总是别着一块纯色的羊脂玉显摆。小太监眼红,又威胁又哄骗又诱惑的法子想了个遍,就是拿不到手。

    桂花哼哼,要论这心计,他在宫里呆了三十年,难不成治不了一个十几岁的毛孩。

    看得到却得不到,那种痒痒抓挠难耐的感觉才是难受。

    小太监终于逮着了一个献殷勤的机会,贼头贼脑偷偷给芳华苑送来了两个馒头。

    可惜,除了桂花的一句“谢谢”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桂花将馒头热了热,就着热水就这么过了一天。

    君悦直哀叹,想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小康家庭,虽然不能每天吃法国大餐,好歹三餐温饱不是问题。

    到了这东泽大陆的战乱年代,竟然饿得只能一天吃两馒头度日。

    窝囊。

    像这种一日三餐完全靠别人的生存方式,并不是长久之计。

    君悦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有点存粱才行,以备像今日这样的不时之需。

    反正他们有手有脚,又有小厨房,锅碗瓢盆也是现成的。

    可这是皇宫,他又是一个质子。没有说话权没有决定权没有选择权,伸手要是不可能了,该怎么办呢?

    除了偷,嗯,不,是借。

    桂花看着君悦一身的黑色装束,还是担忧。

    “公子,外面正下雪呢,不如下次再去吧!”

    君悦一边戴上黑色的头巾,一边说:“哎呀,有些事,最适合夜黑风高干了。你放心吧,这种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干。”

    “啊?”

    “……”君悦懊恼自己又说漏嘴了。

    前世,白齐教她怎么利用夜色,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比如揍一个酒鬼,偷人家的钱包等等。

    她曾经问他:我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白齐说:我教你这些,不是让你以这个谋生,而是当你处于困境的时候,能有本事不让自己饿死困死。

    君悦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凡事都有第一次。况且下雪天最适合做贼了,能掩盖很多痕迹。”

    “??”桂花瞪眼。

    什么,公子堂堂姜离王嫡子,要去做…

    …贼。

    阿弥陀佛,君氏祖宗行行好,显个灵,告诉他这不是他家主子。

    见桂花还是担心,君悦怕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他们四个都在我身边呢!我走啦!”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正殿,走进了茫茫雪雾中。

    桂花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子,倔强。”

    他抬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夜空,似乎在沉沉夜色中,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

    其实,现在也不过是晚上十点多钟,并不算晚。

    在现代,这个时候的夜生活正浓。只是古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又提倡早睡早起。所以还没到十一点,皇宫已然一片安静。

    君悦顺着脑海中的地形图,出了芳华苑,往皇宫中心走去。

    雪的确能掩盖住一切的痕迹,但是凡事有利有弊。而这弊就是,走路的声音太大了,“唰唰”的声音特别响亮。

    这里是后宫,也有禁卫军巡逻。君悦小心翼翼的避开他们,向着太医院走去。

    “这皇宫还真是大。”

    他住的地方是皇宫的东北角,太医院在东南方向,有专门的一处地方,供御医们管理皇宫药材,煮药,自己休息。

    走了大概半个钟头,君悦终于到了目的地。

    太医院的大门上挂了两个风灯,将“太医院”三个字清晰地照了出来。

    他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院里漆黑一片。廊下几个宫灯摇摇曳曳,排成一排,像串了线的红珍珠,散发着橘黄的光。正对大门的一间房,倒是灯火通亮,想必是有人在守夜。

    走进一看,果然看到一个小太监在桌上打盹。面前置了一个小炉,炉上烧了个药罐,火苗在慢慢的燃烧。

    房里旳药味很浓,三面都立着一排排的柜子,柜子上面又划分了很多个小格子,格子上标记着不一样的药名。

    金银花,何首乌,薄荷,桑叶……应有尽有。

    这些格子里,存放的都是散装的药材,像金创药这种需要瓶子装的东西,应该不会和这些散装的药材放在一起的。

    君悦慢慢踱步,逐个格子找去。

    ---

    正在看守药炉的小太监脑袋猛地下垂,撞到了桌子上,“咚”的一声,幽幽醒了过来。

    “唔。”好疼。

    小太监摸了摸自己的发疼的脑袋,视线还没有完全清晰,就觉得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然后又睡了过去。

    君悦拔出小太监脖子上的银针吹了吹,无辜的怂怂肩。

    “没想到这手感,并没有生疏嘛!”

    至少还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凤池穴。

    前世,为了背穴位,她可花了不少功夫。在白齐身上试验了不知多少次,白齐才终于点头勉强给了个六十分。

    扎针,不是找到相应的穴位就了事的,这只是最基本的功课。要做到下针快、准才算及格。

    再往上,想拿个九十分,就得练就针、眼、心合一。

    能隔空以银针杀人,这才是满分。可惜他未能达到这个火候。

    君悦将手中的银针放回到桌上的原位,继续寻找金创药。终于在最角落的一个盒子里,找到了。

    拿了一瓶出来,君悦转头看到一旁格子上的名字时,又毫不犹豫的打开,拿出了几根。

    这可是个好东西。清汤寡水了这么久,正好可以补补营养。

    东西到手了,自然要离开。

    ----

    刚走到门口,君悦的脚步一顿,耳朵迅速接收到了外面轻微的脚步声。

    看来是不能立即走了。

    君悦只好找了个地方,蹲下躲了起来。

    脚步踏进了房间内,紧接着就听到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小月子,小月子,快醒醒。”

    君悦差点控制不住的喷笑出来,“小月子”这个名字,肯定是一个女人取的。

    “哎呀,你怎么能把薄荷放在药炉边上呢?公主对薄荷过敏,你不要命啦?哎哎,醒醒。”

    君悦仔细想想,这声音很是熟悉,很像上次去给他看病的仲缪。

    人影闪动,仲缪的影子移到了药柜前,打开了一个格子,然后又关上。君悦回忆了一下,那个位置,应该是放薄荷的位置。

    原来,连飞凤对薄荷过敏啊!

    仲缪放回了药,说了一句“想必是太累了。也罢,那你就睡着吧,左右也无事。”然后就离开了。

    君悦站起身来,看着窗上映出的离开的人影,又看了看药柜,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他走到了装有薄荷的格子前,打开,抓了一把,然后又关上。

    看了看手里的薄荷,又看了看桌上的药炉,纠结了一会,他还是摇摇头。

    “还是算了吧,你也是无辜的。”

    要是这小太监熬的药让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过敏,这小太监哪还有命活着。

    君悦拿了东西,走出了太医院。

    太医院还是和来时的一样,在寂静的雪夜中沉睡,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味。鞋底与地面传出的“唰唰”声,混杂着风声,很快的就消失不见了。

    既然第一站已经顺利过关,那就转下一站吧!

    这宫女太监的房间,应该也是离这不远。

    前几天,房氐他们给他送来了齐皇宫宫女太监的花名册,还附有画像。

    君悦是记不得这几千个名字的,对于这个古代的人物画更是觉得这皇宫的人都长一个模样,寥寥数笔,毫无人物特征。

    不过他这记性也还算不错,今天这些宫女太监的模样,他都记得。

三十七章 厨艺

    北齐皇宫的御膳房其实设在距离太医院一千米之外的一处地方,御膳房每次做菜的时候,太医院这里都可以闻到味。

    也不知道这些御医们每天都是怎么忍过一浪高过一浪的飘香的?

    此时已是子时,御膳房应该已经落了锁,各回各家,各梦各妈。

    然君悦到的时候,这里竟还有灯光。

    “莫不是哪个半夜出来偷吃的家伙,那正好,可以有个伴。”

    君悦大老远就闻到肉味了。

    哎,他的肚子从病好了之后,就没见过荤腥。

    御膳房里掌了灯,虽然不至于亮如白昼,勉强视物还是可以的。

    “哎。”

    一声叹息传来。

    房里站着一个满腹肥膘,摇头叹气的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难道是东西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吃起?

    还是没有东西吃?

    应该不可能啊!桌上都摆了现成的鸡鸭鱼肉,碟子下面还盖了东西。

    君悦站在外面,肚子都已经感应到了香味,正咕咕兴奋呢!

    “哎,这可怎么办啊?”

    叹息声又传来。

    君悦迈步走进,胖子听到了声音,转过头来,便看到一身黑色的黑无常站在门口。顿时两眼抽筋,手中的菜刀“哐当”落地,一声惊叫不由自主的就冲破了喉咙。

    “啊!”

    君悦也跟着叫:“啊!”

    两个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似在比赛。

    叫了三秒,君悦收起了惊吓的神情,恢复如初,凉凉说道:“啊什么呀!”

    胖子也收了惊叫声,眼里惊奇:鬼也会说人话?

    君悦瞪过去:废话,鬼当然会说话,不然怎么勾引良家少年吸人魂魄。

    胖子拿了灯烛小心翼翼的凑近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黑无常,只不过是穿着黑衣,长得有点白的人而已嘛!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胖子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而后又疑惑道,“你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我也没见过你啊!”君悦越过他,走向桌子旁,揭开了桌上的盖子。

    哇塞,这一叠叠的菜可真是色香味俱全,让人口水直流。

    皇宫的御膳房,那真不是吹的。

    他迫不及待的拿了筷子,准备开吃。

    “哎。你干什么?”身旁一个怒声响起,紧接着,君悦手里筷子就被拍掉了。

    君悦不悦的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不是看见了吗?不用不好意思,你也是来偷吃的。俗话说得好,同行让条路,日后好再见。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也吃不完。”

    “谁说我是来偷吃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的怒气声更盛。

    君悦已经用手代替了筷子,一个鸡腿已经拎起,送进了自个嘴巴。

    胖子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哎,这是皇后娘娘的膳食,你不能吃。”

    君悦一愣,皇后娘娘的膳食,就是那个凶巴巴女人的膳食啊!那还真是不能吃。

    他苦恼:“那怎么办,我已经吃了。”

    “算了算了,你赶紧走吧!”

    君悦非但没走,反而腿一蹬,坐在了桌子上。

    笑话,他才刚来呢,还没吃饱,怎么能走。

    胖子急了,“哎,我已经不追究你了,你别得寸进尺啊!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来了。”

    君悦白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又不是良家妇女,还整什么非礼之类的啊!也不嫌害臊。”

    “?”胖子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跳跃,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君悦的意思。气得肥脸通红,一口气堵在嘴巴里,骂又骂不出,反驳又反驳不了。

    最后气沉丹田,脖子拉长,扯着嗓子喊道:“有刺……唔唔。”

    君悦直接将手里只剩一半的鸡腿塞进了他的肥嘴,将他还未出口的“客”音堵了回去。气得胖子“唔唔”的呜咽,两眼冒火。

    “我一个人能吃得了多少东西,你至于吗?”

    君悦又重新拿了筷子,夹了桌上的一盘菜。

    胖子扯出了嘴巴里的鸡腿,扔在桌上。“那个不能吃,那是皇上的膳食。你到底是谁啊?”

    君悦继续低头吃菜,不答反问:“那你先跟我说,你又是谁啊?”

    “我是御膳房的大厨,王胖子。”

    君悦抬起头看他,这人无论是从长相还是从名字上来看,大厨的确很适合他的职业,名字也符合他的气质。

    “你是大厨,按理不至于半夜到这里来偷吃啊!那你来干嘛?”

    王胖子刚还是怒气腾腾的脸一下子怂拉到了地面,一副垂头丧气生无可恋的样子,靠在桌子边缘上。“哎!”

    又是哎,古人怎么那么喜欢哎?

    有毛好哎的?

    君悦也不催他,让他好好酝酿情绪。他则一边填饱自己的胃,一边等待。

    房内很安静,只听到君悦咀嚼食物的声音。房外依旧是大雪纷飞,冷风呼啸。封闭的空间里,倒也不觉得冷。

    ---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王胖子终于开口了。

    “你吃就吃吧!反正这些食物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吃,我这老命,怕是要早去见祖宗了。”

    君悦不解,“你做的这些菜都很好吃啊,皇上和皇后娘娘为什么不吃啊?”

    王胖子解释:“你也知道,二皇子刚刚薨,皇上和皇后娘娘心情都很低落,食不下咽。送去的这些膳食,皇上和皇后娘娘动都不动,再这样下去,我的小命岂还在?”

    君悦明白了,前段时间皇宫里有丧事,大家都是吃素。

    如今丧期已过,可以开荤。可是二皇子毕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亲骨肉,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悲切,情绪低落,忧思郁结,自然是食欲不振。

    古人不懂,这吃食也是有讲究的。

    一般吃素一段时间,再开荤的时候也要循序渐进,不能一下子大鱼大肉,否则很容易油腻反胃,得了厌食症。

    这大厨估计是出于好心,想让主子把之前失去的赶紧补回来,所以鸡鸭鱼肉的一股脑全端了过去。

    结果,适得其反。

    君悦擦了擦嘴巴,道:“哎,我帮你一次吧!”

    俗话说吃人嘴短,他是个有良心的人,投桃报李他还是懂的。

    虽然这桃子是他自己硬抢的。

    王胖子抬起头来看他,茫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君悦说:“好歹我也吃了你的东西,我煮几样赔给你,明天一早你端去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试试。”

    “你?”王胖子上下打量他,见他食指纤细干净,可不像是染了阳春水的样子。

    王胖子表示深深深的怀疑,“就你?”

    “对。”君悦点点头。

    虽然他不会做什么大鱼大菜,但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还是会的。

    而皇上和皇后娘娘现在需要的,正是可口的家常菜。

    “我知道你不信,我先做出来了给你尝尝?反正你现在也是在发愁,不如就把赌注压在我身上。做得不好,你就当我陪你聊天得了。做得好了,你的脑袋也可以保住了。这买卖不亏吧!”

    王胖子在犹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偷吃贼,可信吗?

    可如果不能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吃下东西,他也难逃一死。不如就试一试吧,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好。”

    王胖子站起身来,问:“需要切什么肉吗?”

    君悦摇头,“切菜就行。”

    “啊,你不是大厨吗,菜也不会切?”

    “会,但是我懒得切。--但你得答应我,明早也给五皇子送去一份。”

    那毕竟是他的亲哥哥,那天见他的神情落寞,应该也是很伤心的吧!

    那样一双清澈纯净的桃花琉璃目,他不舍得他从此暗淡无光。

三十八章 开道行商

    君悦屁颠屁颠的拎了手里的东西回芳华苑,踏着雪声脚步很轻快,像夜里飞行的一只萤火虫。

    一进到芳华苑,就看到桂花正在廊下,顶着冷风徘徊踱步,神情焦急。

    见主子回来了,桂花终于松了口气,忙走下台阶来。

    “公子可算是回来了,有没有哪里伤着?”

    君悦暖心一笑,“哪里那么容易受伤,倒是你,这么冷的天你站在外面做什么,不怕你的脸毁容啊?”

    “呵呵,只要公子没事就好,奴才不冷。”

    还说不冷,嘴唇都发青了。刚才他触碰到他的时候,手上全是冰,怎么可能会不冷。

    如果这人是他男朋友,他一定会感动的天昏地暗。

    “快进去吧!给你带了红烧鱼。”

    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烧了火盆,十分暖和。烧的当然不是什么煤炭,是这芳华苑各殿没用的桌椅柜子。

    今年烧了桌椅柜子,明年可就得拆房梁了。

    后年,恐怕要去哪里偷柴火了。

    哎,这要是在这里住一辈子,那可真是山迢迢,路茫茫,前方没有亮堂啊!

    房氐四人已经回来,身上同样夹了雪沫子,想必刚才一直在暗处保护他。

    君悦放下东西,吩咐桂花:“你先吃东西吧,我和他们去书房。”

    “好。”桂花也不打扰他们。自己拿了食盒跪坐在一旁,开吃。快两个月了,终于见荤腥了。

    桂花暗暗决心,以后一定加倍的把二公子伺候好。

    跟着二公子,有肉吃。

    ---

    书房里,几人按位跪坐。

    君悦已经不再教他们拼音了,因为他们已经倒背如流,运用自如。

    房氐说道:“少主,最近,属下在恒阳城里设了两个点,如果没有意外,我想我们可以试着运行一下。”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设了两个点,办事效率很高嘛!

    别看这小小的一个情报点,建立起来那可真是不容易,尤其是在身份是假,守卫森严的皇城之下。一个不留神,就会让人抓住了小尾巴。

    君悦赞同。

    “试行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极为小心。京城里的人都不是傻子,别让他们看出端倪来,顺藤摸瓜摸到咱们。”

    “公子放心,我们会安排的。”

    “嗯。我们在各国,不仅要建立严密的情报网,我还想要打造一片商业王国。”

    房氐皱眉,不解道:“少主说的,是做生意?”

    君悦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

    在封建时代,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的。而且让他们这些能力超强的人去做低贱的生意人,的确是难以接受。

    “别小看了做生意,建设蜂巢需要资金。行军打仗,也需要大量的银钱来购置粮草、药物、武器。

    姜离现在别说是没钱,就是有钱也是上交给朝廷。我们必须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才能在战时有源源不断的补给。

    同时,做生意有利于掩护身份,还能在国与国之间开辟通商之路,便于往来各国,并且成为这条路上的霸主。一旦开战,这条通商之路,咱们就可以说开就开,说断就断。

    我无欲于战争,可看如今天下局势,战争总免不了,咱们总要在某一方面,占据主动权,方能保姜离百姓免于战火。”

    君悦越说,越兴奋,身上的血液越沸腾。

    他有着一个从和平年代来的灵魂,然身上流的,始终是这个时代奉行的适者生存踏着战火的血。这种血液,会让他散发着王者之气,让人心甘情愿的追随,折服。

    房氐恭敬的说道:“誓死追随少主,遵从少主的一切命令。”

    其他三人也附和:“我等誓死追随少主,遵从少主的一切命令。”

    无需过多的言语,这一个多月下来,这位主子给他们的震撼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是他说的,他们就去做,不会反抗。

    君悦满意的点头,到了这个朝代,还有个衷心的属下,感觉棒棒哒!

    不像在现代,整天看老板脸色。

    君鴌从哪里挖来的这几个人啊!

    房氐疑惑,这位少主以前是个傻子,什么时候变得头脑敏捷,思维活跃,城府深沉的人的?

    还有刚才在太医院,他竟然懂得使用银针。

    “少主是什么时候学的医术?世子之前从未提起过?”

    而且刚才他们跟在他身后,看得清清楚楚。少主在躲避禁军,进入太医院和御膳房的身法,都不像是新手。

    君悦内心“突突”猛跳了两下。

    话说,要不要那么观察细微啊!

    真话当然是不能说了,那就只能虎虎他们了。

    君悦凉声道:“这也要跟你汇报吗?”

    果然,几人大惊失色,忙请罪:“属下僭越,请少主责罚。”

    “算了,你们也是为我好。咱们不浪费时间了,继续讨论关于行商之事吧!”君悦也不再追究。

    他还还指望以后就靠着这几个人回到姜离,继续过逍遥日子呢!

    只是一想到回姜离之事,哎,任重而道远啊!

    ---

    翌日,福临宫。

    齐帝下了早朝,回到后宫皇后处时,正好福临宫的宫女正在摆膳。

    他原本是没有什么胃口的,这几天一直都这样,看到吃的东西就厌烦。再加上一想到他那英年早逝的儿子,更是心中烦闷。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一进到福临宫,就闻到了一股清新舒爽的味道。

    他好奇:“嗯?这是什么味道?”

    岑皇后迎了出来,先是行了礼,而后才笑道:

    “陛下下朝了。这是御膳房今日送来的早膳,臣妾看着,还挺合口的,陛下也尝尝?”

    “也好。”他坐在圈椅上,看着桌上为数不多的几样早膳。

    小笼包冒着热气,平日里吃的饺子也呈金黄色,小碗里还有一碗润滑的黄色的东西,上面好像撒了层酱油。还有一旁的小米粥,散发着米香味,点缀了几颗翠绿色的葱花和红豆,看着心情舒畅。

    东西简单,就是不吃,看着也清爽。

    简简单单的几样小吃,并没有大鱼大肉和油腻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盅里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何物,颜色似黑似红,光是闻着,就想喝一口。

    “这些都是什么?”

    除了小笼包,粥,饺子之外,齐帝看不懂其他两样东西。

    岑皇后在他的对面跪坐下,笑说:“臣妾也不识得,想来是御膳房新做的吃食吧!陛下尝一尝?”

    “好。”

    他的贴身太监方达先拿了筷子,将所有东西都试吃了一遍,发现没有毒物,这才放心的为两位主子布菜。

    皇后说道:“陛下,送菜来的小太监说,在开始用膳之前,要先喝几口这个果汁,这样食欲会更好。”

    “这倒稀奇,那就试试吧!”齐帝端起盛了不知是啥玩意的杯子。

    这吃东西还分先来后到的?

    有意思。

    有点果味,入口酸爽,有点酸又有点甜,润滑可口,很不错。而且喝下之后,便觉得腹中空空,想要进食。

    齐帝抬头问方达,“这是何物?”

    方达摇头,“奴才也不知道。不如传御膳房的厨子过来问问?”

    “嗯,去吧!”。

    他吃了一口碗里润滑的黄色的东西,入口丝滑,淡淡的鸡蛋香气萦绕舌尖,配上一点酱油味,既不滑腻又可口。

    还有这金黄色的饺子,像是煎出来的。以前只吃过蒸的饺子和煮的饺子,没想到饺子还有这吃法。

    新鲜。

三十九章 连琋

    同一时,汐扶宫。

    位于皇宫西北方位的汐扶宫,其实只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并没有像其他宫殿一样奢华富丽,房间上百。

    这里除了一座主殿,偏殿,以及宫人们住的地方之外,再没有多余的殿宇楼阁,取而代之的是满院的玉兰花树。

    相传,岑皇后极为疼爱她的这个小儿子。在她儿子八岁生日的那天,他提了一个愿望,就是将汐扶宫里多余的宫殿都拆掉,然后种上玉兰树。

    岑皇后二话不说,当天就遣了人到汐扶宫,将宫里的其他房间都拆了,然后种上玉兰。

    几年过去了,汐扶宫里的玉兰花树已经长成,开了花。一到五月份,汐扶宫里花香肆意,蝶舞飞扬。

    连琋下了早课,回到自己宫殿的时候,便看到了桌上摆的几样吃食。一闻着味,就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心情很低落,与他一母同胞的皇兄刚刚逝去。

    皇兄在时,就很照顾他,爱护他,经常带他出宫去玩,还帮他完成课业。还说将来要帮他选一个温婉,端庄,大气的女子做王妃。

    皇兄当时开玩笑说:美貌就算了,我家弟弟的美貌举世无双,任何一个女子都比不上。

    他当时也玩笑说:那要是我长大了就长残了呢?

    皇兄拍拍胸口保证:咱们齐国尽出美人,你就是长残了,也是极美。

    连琋纯净的眼睛里染了水汽。

    昨日之言犹在耳,今日人已隔阴阳。

    他喝了一口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又黑又红的东西,有点酸,他不喜欢。

    但是,喝过了之后,倒是有了点食欲。

    今天的小笼包,里面没有肉末,但是添加了一些豆粉之类的东西,软香不油腻;煎的饺子香气浓郁,很是新鲜;还有小米粥,软糯又好看。

    最后一道吃食,是碗里黄色的润滑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鸡蛋香气。

    他吃了一口,丝滑绕舍,入口即化。

    “告诉御膳房,中午本宫还吃这道菜。”

    连琋嘴角噙着浅浅的微笑,像春日里的暖风,温柔了一地落花。浅蓝色的衣裳令他看起来刚加安静,淡雅又明媚。

    一旁伺候的小宫女们不禁脸微微地红,羞怯地头垂得更低了。

    哎呀呀,人家才是十三岁的小男孩,太小啦。

    哎呀呀,人家已经十三岁啦,再过两年就可以有通房丫鬟了。

    贴身小太监小尤子见自家主子难得露出的一个笑容,也跟着笑道:“是,奴才这就去吩咐。”

    他家殿下,可终于笑了。

    自从二皇子走后,他的殿下就没有笑过。

    连琋不语,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情,只一勺一勺的吃着碗里的东西。

    小尤子见他家主子心情不错,于是加把力的讨好。

    “殿下,今日奴才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殿下有没有兴趣听?”

    连琋不语。

    小尤子更加高兴了。

    他早就把他家主子的脾气摸透了,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少说话。如果是你问他问题,他没有说话,就表示愿意听,否则的话他会直接拒绝。

    “今日奴才走在宫里,听宫里的小太监们议论。说昨晚有个小太监,本来是睡在房里的,谁知道今天早上醒来,就睡在鸡棚里了,而且还是赤身-裸-体的抱着一只母鸡睡。殿下说奇不奇怪?”

    连琋仍旧不语。

    小尤子继续说:

    “还有个小太监,据说昨天晚上,被吊在房梁上一夜,衣裳都被扒光,全身上下的毛都被剃光了,连眉毛都没有。胸口还画上了只王八,可笑死了。”

    连琋虽是不语,但垂下的双眸中却染了星辰的光芒。

    小尤子眼观鼻鼻观心,见他家主子心情已有转好的趋势,于是又继续。

    “还有个宫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上起来的时候,头发都被剪掉了,就留了后脑勺的一小撮,还编了个冲天的辫子。哎呀,那画面可太滑稽了。她到现在都不敢出门呢!”

    小尤子说完,又问:“殿下,你说这些人昨晚上都得罪哪路神仙了?”

    连琋桃花琉璃目里的星辰光亮更亮了。

    他放下碗筷,用布巾擦了擦嘴唇,又用茶漱了口。

    举止优雅,浑然天成。

    待一切事情都做好之后,他才说:“这宫里比这有趣的事多了去了,有什么好笑的。”

    有趣的事是多,不过有趣的人却不多。

    昨晚的这位神仙,应该是个有趣的妙人。

    小尤子“哦”了一声,面上虽然悻悻的,但他心里却非常清楚,殿下明明非常高兴的,却非要装大人装沉稳,装成熟。

    哎,这汐扶宫什么时候能像别处一样热闹点啊!

    见主子已经进了内殿看书,小尤子吩咐人将膳食撤下,又进屋伺候去了。

    汐扶宫里很安静,因为他们的主子是个喜静的主子,就像殿外飘的雪花一样,很美,但是静得无声。

    ---

    福临宫。

    王胖子战战兢兢的走进殿内,面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这可是他进宫这么多年,第一次面见天颜啊!祖坟都冒青烟了。

    哆哆嗦嗦的弯腰低头进入殿内,也不敢抬头看首座上的人,就已经急急的跪下,急声道:“奴才王胖子,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这话应该没说错吧!他刚才在来的路上,练了很多遍了。

    “嗯。”首座上的齐帝点点头,“你叫王胖子。”

    “是,回皇上的话,奴才正是。”王胖子弯腰跪地,屁股高高撅起,额触地,肩膀一颤一颤的,紧张得两腿发抖,后背汗涔涔。

    齐帝又问:“今天早上的膳食是你做的?”

    “回皇上的话,正是奴才做的。”

    他也不能说是昨晚上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做的,他连人家叫什么住哪里都不知道。

    要不是刚才方公公跟他说皇上是让他来领赏的,他真怕自己这一来是有来无回。

    头顶威严的声音传来:“嗯,你做的膳食很好吃,一改朕之前的厌食之症。你想要什么赏赐,说来听听。”

    王胖子哪敢要什么赏赐啊,还能保命就不错了。

    “能为皇上做膳,是奴才的福气,奴才不敢求赏。”

    皇上很是满意这太监的回答,不贪图名利,老实本分。

    “既是如此,方达,就按照规矩赏吧!中午的时候,再做几道可口的小菜来。还有你做的那是什么果汁,中午再送一点过来。”

    “奴才遵旨。”王胖子又重重磕了个头。那响亮的声音,振得一旁站的方达心头也“突”的抖了一下。

    王胖子暗道幸好昨天晚上他让那个人多做了点那个什么酸梅汁,要不然,他今天上哪去弄这个果汁来啊!

    回到御膳房的时候,御膳房里的同事看他的眼光,那简直是贼亮贼亮的啊!围着他问皇上长什么样,皇上脾气什么样诸如此类。

    就连御膳房总管,都亲自出门相迎,看他就像看个大宝贝似的。

    王胖子顿觉自己身上闪闪发光,十分骄傲,自豪,大肚子都快顶朝天了。

    他从头到尾都是垂着头的,可没看到皇上长什么样。于是忽悠说皇上是如何的英明神武啊,龙威震慑啊等等。

    其实,皇上不过是吃腻了大鱼大肉,想吃清淡的小炒而已。可惜,他之前一直不知道,倒让昨天晚上的那个人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等回答完了同事的问题,大家又开始忙碌了,切肉的切肉,洗菜的洗菜。

    一时间,御膳房十分热闹,干活更有劲了,各个都想好好表现,说不定下一个面见天子的就是自己。

    没过一会,五皇子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到了御膳房,交代说中午的时候还要吃那道黄色鸡蛋的那道菜。

    王胖子爽快的答应了。

    那道菜最简单了,不就打两鸡蛋放锅里蒸一下就行了嘛!

    可是,当他做的那道黄色鸡蛋出锅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看着看着,总觉得与昨晚那人做的就是不一样。

    样子看起来很丑,中间还有一个个的蜂窝状,跟那人做出来的润润滑滑的就是不一样。

    这,是同一道菜吧!?

四十章 妖精和僵尸

    君悦刚用完早膳,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嚷嚷之声。

    早膳吃的自然是昨晚从御膳房带回来的东西,就跟皇上吃的一个样。只不过,多了只鸡。

    皇上吃腻了鱼肉,他可没有,他是无肉不欢的。

    “狗奴才,给本公主出来,本公主要将你碎尸万段。”

    君悦和桂花相视一眼,赶紧将鸡鸭鱼肉藏了起来,擦了嘴巴上的油渍漱了口,还在嘴唇上涂了一层白白的东西,就像久不吃东西嘴皮泛白一样。

    主仆两人走出门口的时候,连飞凤和她那个表姐齐晴已经上了台阶,三两步就冲到了君悦面前。

    “君狗,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动本公主的人,是不是昨天打的太轻了?”

    君悦扶着桂花的手臂,微低着头,眼睛无神,气若游丝,声音似苟延残喘。

    “公主说什么,君悦不太明白。”

    说两字,喘两下,就跟快死了的似的。

    “还敢说不明白,本公主的人昨天刚教训了你,晚上就出事了,不是被脱了衣服就是剪了头发,不是你报复的还能是谁?”

    君悦抬起头来,眼睛迷离。“什么报复,君悦根本听不懂。”

    连飞凤被他那张脸吓得后退了一步。

    君悦的脸上,有几块青紫,面色发青,眼窝深黑,嘴唇发白,好像命不久矣的样子。

    还有他旁边的那个太监,脸肿得老高,嘴都歪了,一边眼睛还在泛着眼白,真像大半夜出来找吃的鬼。

    难道说她昨天真的下手太重了?

    这样的两个人,昨天晚上真去找人报仇去了?

    其实那些奴才怎么样她才不管,她只是想找个借口过来羞辱他而已。却没想到,他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君悦又上前了两步,伸着枯瘦的手就要去抓连飞凤,语气阴森道:“公主,我好饿啊!”

    连飞凤看他一脸诡异的向自己靠近,好像话本里半夜出来吸人精气的妖精,说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我好饿啊!

    还有死太监那副模样,真像话本里写的僵尸。

    妖精吸人精气,僵尸是吃人肉啊!

    正此时,恰有一道阴风从背后吹来,吹得连飞凤全身毛孔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面前的妖精和僵尸正张开血盆大口,血水直流,好像非常满意他们的食物。

    连飞凤吓得声音冲破喉咙。“啊!”

    “你别过来,别吃我。”连飞凤害怕得闭上眼睛,边喊边胡乱拍打眼前伸过来的手。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咚”的一声响起。

    “表妹,表妹,飞凤,飞凤。”

    连飞凤被这叫声唤回神来,挣开眼睛,便看到齐晴一脸担忧的看她。面前哪里有什么妖精僵尸,空无一人。

    “公子,公子,你快醒醒啊公子。”

    门口的地方,君悦已经昏迷躺在地上,死太监正在呼唤他。

    见呼唤没有作用,死太监颤抖着手指,在君悦的鼻子下探了探,又猛的收回,紧接着又哭又喊道:

    “公子,你怎么没气了呢?公子,你可不能丢下奴才吧!”

    连飞凤吓得后退了一步,这会是真的脸色惨白了,不停的惊慌摇头。

    她没想过杀人的,她只是不给他们饭吃而已,只是想折磨他们而已。

    她没想过杀人的。

    死太监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公子,你别死啊!”

    跟个号丧似的,又是拍大腿又是拍地面,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鬼哭狼嚎。

    弄出了人命,连飞凤都慌了,哪里还敢留在这里教训人。抓着齐晴的手急道:“怎么办啊表姐,我没想过杀他的。”

    齐晴叹了口气,以一副长者的口吻说:“表妹,不是我说你,他们看起来太饿了,你就不应该推他。”

    “你,你说什么,不是你说昨晚上就是他去报复吗?”

    “我是跟你说有可能是他,可我也没敢肯定啊!是你自己太着急自己跑来了。哎!”

    连飞凤慌得六神无主,“那现在怎么办啊?”

    齐晴看了地上的主仆一眼,“赶紧走吧!就当今天没来过这。”

    连飞凤此时已经慌乱了,自然表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忙催着跟来的表姐和喽喽赶紧跑,跑得越快越好。

    身后传来桂花的哭喊声:“你们不准走,你们赔我家公子。”

    吓得两人逃得更快了,一秒都不想多呆。

    随她来的宫女太监见主子都跑了,哪里还敢留下,也跟着做鸟散。

    这芳华苑可真是个不祥的地方,谁住进来谁死。

    ---

    等人走远了,君悦睁开眼睛,皱着秀气的眉头坐起来,揉着发疼的后背。

    这小丫头,力气还挺大的,将他推出那么远的距离,重重一摔。

    “我说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摔得多疼啊!”桂花边说,边将他扶了起来。

    君悦揉着腰往里走,“我哪知道她力气那么大。本来是想吓唬吓唬她的,谁想到我也跟着遭殃,真是作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公子一定长命百岁,千岁。”

    “哼,千岁。”君悦白了他一眼,“那我真成老妖精了。”

    进了殿内,用水洗掉脸上的东西,立时一张白静无暇的脸显现了出来,哪里还是刚才的一副鬼样子。

    桂花也用布巾擦拭脸上的东西。虽然还有些淤青的地方,但也没有刚才的那么夸张,加上擦了金创药的缘故,不出两天就可以消肿了。

    “公子,喝茶。”桂花给他倒了杯茶。

    君悦瘫坐在坐垫上,接过桂花递过来的杯子。

    说是喝茶,其实就是白水而已。他这地方半粒米都没有,哪里来的茶叶?

    边喝,边回忆着刚才齐晴的表情。

    齐晴每次出现,都极少说话。但每说一句话,都起到关键作用。

    齐晴显然十分了解连飞凤的脾气,刁蛮任性,容易冲动。比如昨天早上,齐晴跟连飞凤说不能打人,否则皇上会怪罪。

    这话听起来没有问题。可是落在连飞凤的耳朵里,就是连飞凤怕君悦的意思。

    齐晴是在对连飞凤激将,借连飞凤的手,来羞辱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皇上也只会怪罪连飞凤。

    再来就是刚才,齐晴是怎么推测昨晚上发生的事是他所为的他不知道,但是这个推测合情合理。

    昨天他被连飞凤的人打了,晚上去找人家报仇也理所当然。

    而且齐晴刚才的言辞很巧妙,只说是推测、不敢肯定。就算皇上怪罪了,也只是连飞凤鲁莽,任性而已。什么事情都跟她齐晴无关。

    这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

    “难道是有什么仇?”

    如果两人之间不是有什么仇恨,表姐妹之间,至于这样吗?又不像夺嫡,那可是六亲不认的争夺之路。

    可是往深处想,也就看出了她们之中的关系。

    齐晴是齐帝的一个妹妹所生,后来这位大长公主死了。岑皇后就将小姑的女儿带进宫来,以郡主之身抚养。

    按理说齐晴应该心存感激才对,怎么会如此算计自己的表妹呢?

    殿外有人来访,桂花出去了一会又进来。

    “公子,仲御医奉嘉德公主之命,来给公子看病。”

    嘉德,是连飞凤的封号。

    可瞧那丫头的行事风格,跟这个封号真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过这位刁难任性的公主也不是真的坏嘛!只不过无理一点罢了。

    “请进来吧!”

四十一章 应对

    出了芳华苑的门,连飞凤和齐晴两人飞也似的狂跑,她们现在急于找一个安全的地洞,钻进去躲起来。

    一路上,齐晴还不忘提醒连飞凤赶紧派个御医过去,说万一人还可以救活过来,那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连飞凤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有什么思考的余地,自然是表姐怎么说就怎么做。

    于是赶紧派自己的贴身宫女去太医院请御医,请最好的仲缪御医过去。

    一行人各个都是面色铁青,神情凝重的往前走去。谁也没有注意到,齐晴垂下的双眸中,闪过的狠戾之光。

    连飞凤一路心惊胆战的回到琉璃宫,也不给自己的母妃请安,直直冲进了自己的寝殿,关了门,将一众宫女太监拦在了殿外。

    其实,她不怕杀人。这宫里下至宫女太监,上至妃嫔,死人她见得也不少了,没什么害怕的。

    只是那个人质,终究是不同的。

    她任性妄为,冲动刁蛮没错,但她不是没有脑子。

    那个质子不是宫里的宫女太监那么简单,他是姜离送来的人质,是姜离为了表示臣服而送来的筹码,这关系到两国的政治问题。

    父皇虽然不待见那人质,但为了齐国的名声和君臣关系,还是恭恭敬敬地将他放在芳华苑里,一日三餐供着,不让他死。

    如果他死了,她真不敢想象父皇会如何的震怒,会如何惩罚她。

    她越想越害怕,也不知道仲缪能不能将他救活过来?

    “叩叩。”

    “飞凤,你在里面吗?快开门。”

    是母妃的声音,连飞凤一下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过去开门。

    门一开,母妃那张惊艳的脸,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连飞凤忍不住的一把抱住了自己的母妃,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母妃,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过杀他,母妃你相信我。”

    芸妃宠溺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宽慰道:“乖宝贝,不哭了,不哭了。是那个质子命贱,没福气在我齐国苟活,不关你的事。不哭了,不哭了。再哭,宝贝就不漂亮了。”

    连飞凤忙从母妃的怀里抬起了小脸,小眼睛上挂的两行泪珠甚是惹人怜爱。

    芸妃心疼的拿着手帕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又吩咐人端了水来,让女儿洗漱一番。

    待净了脸面,连飞凤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喝了杯茶之后,心情也总算缓了过来。

    “这件事我已经听你宫里的人说了,虽然事情不完全是你的错,但你打了人,断了人家吃食是真的。这事皇上一查就能查到,所以你赖不掉。”

    芸妃如实道。

    连飞凤刚平复的心又提了起来,“那,母妃,我该怎么办啊?万一他真死了呢?”

    “别急,他现在是生是死还未可知。但是皇后一定会抓着这件事紧咬我们,所以我们的对手,不是那个质子。”

    芸妃很快的就分析出了其中的利弊,做出判断。

    “母妃的意思是我们的对手是皇后?”

    芸妃点头,“是。这不是简单的后宫之事,所以你父皇一定会插手。而你父皇一旦插手,我们就有可能脱罪。”

    见女儿还是茫然的样子,芸妃继续道:“你父皇这人好面子,好名声。如果质子在齐国的皇宫才两个月就死了,一定会影响他的名声,这是你父皇绝不能原谅的事。

    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马上去福临宫主动认错。你父皇指责你的过错你就乖乖道歉,不要顶嘴。”

    “认错?”连飞凤惊得窜了起来,“认错了,我不就被罚了吗?”

    芸妃耐心地说道:“你主动认错,你父皇会觉得你懂事孝顺,知错就改。到时候你再撒个娇,以你父皇对你的宠爱,即便罚你,也不会重罚。

    届时你再说你打那质子的理由,是因为姜离害得齐国四万将士战死沙场,你是想为父皇出一口恶气。”

    连飞凤一下子也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被罚是肯定的了,但是如果她在父皇那里打打感情牌,能把惩罚的力道减到最轻。

    只要不让父皇震怒,不让她和母妃失了圣心,受点苦也没有关系。

    ---

    福临宫里。

    齐帝端坐主位,皇后居左,芸妃居右。

    两个都是绝艳的美人,只是皇后的美更含蓄一些,端庄高贵,雍容典雅。而芸妃的美较张扬,媚态翩然,风姿卓越。

    后宫里遍地是绝顶的美人,这齐帝可谓是艳福不浅。

    殿中跪着连飞凤,她是皇后准备派人去琉璃宫拿人的时候来的,再晚一步可就麻烦了。

    齐帝听了皇后的述说之后,又问了站在一旁的齐晴:“皇后说的,可是真的?”

    “回皇上,确是如此。不过飞凤刚才已经派了御医过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请皇上不要怪罪飞凤,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及时拦住她。”

    齐晴说到最后,已经跪了下来,与连飞凤并肩。

    坐上的芸妃却是眉头一皱,端起茶杯悠悠喝茶,不置一语。

    “哼,你别替她说话。”齐帝的视线落在了女儿的身上,气道,“看看你姐姐,多懂事。你再看看你,刁蛮任性,好骛冲动,尽给朕惹事。那君悦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这要是传出去,你殴打质子致死,你让朕的面子往哪搁?你的闺誉还要不要了?

    别忘了,你是公主,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颜面,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不管父皇怎么骂,连飞凤都得乖乖应下。

    只好糯糯的道:“女儿知错了,求父皇开恩。”

    女儿主动认错,说明还是个好孩子,齐帝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皇后不咸不淡的说:“公主这会知错了,你打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样的结果。那质子身份特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定会影响朝廷与姜离的友好关系,还会让其它国对我齐国落下口实。那岂不是坏了皇上的贤名。”

    齐帝一听到这,才刚缓和下去的脸色又涨了起来。

    芸妃一看齐帝的脸色,暗道一声“不好”。

    她赶紧放下茶杯,笑说:

    “皇后娘娘言重了,刚才仲御医不也说了,只是伤了点皮肉而已,皇后何必夸大其词。那质子好歹是个王亲,心胸也不至于小到连原谅一个公主的气度都没有吧!”

    “夸大其词?”皇后讽刺,“那妹妹以为是伤到何种程度,才不算夸大其词啊?在妹妹的眼里,原来群殴和杀人都是小事啊!”

    “皇后何必曲解嫔妾的意思,嫔妾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说,飞凤那么小,又怎么可能做杀人那等事。

    听说那质子本身就有病,飞凤只不过是推了他一下而已,他就受不住了。郡主当时也在场,可看得清楚。为了这个,飞凤还一直内疚到现在呢!”

    齐帝疑狐的问向齐晴,“她当时真的只是碰了那质子一下而已?”

    齐晴低头回道:“确是如此,飞凤当时只是推了那质子一下。想必那质子身体真的太弱了,加上昨天又被殴打了一番,又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所以……”

    “哼,”皇帝猛拍了一下桌子,恨铁不成钢。怒对连飞凤:

    “你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当初那君悦水土不服,你五弟还派御医去医治。你倒好,竟给朕惹事。”

    皇后身子猛地一个机灵。小五请了御医给那质子治病,为什么?

    难道事情真的朝那一步发展了吗?

    不行,她一定要将这个小火苗给掐灭。

    “父皇。”连飞凤的语气里已经带了撒娇讨好的气息,“女儿知道错了,父皇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就是看不惯他,一想到他们姜离让我们齐国四万将士悉数化为英灵,我就来气。

    我只是想为父皇出一口恶气,没想到误了父皇的大事。女儿知错了,求父皇惩罚。”

    “你呀!”皇帝的语声终是缓了下来,这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姜离竟然敢反,他气得想派兵将姜离夷为平地。

    可是他不能,已经有人承担了后果,他便不能赶尽杀绝。

    他在天下人面前一直都是贤良、仁德、恭肃的皇帝,可不能让人家以为他残暴不仁、心胸狭隘。那样的话,他还如何能征服天下万民之心。

    天下一统,也就是民心一统。

    如果连一个质子都容不下,如何容得下万民。

    再者,齐国今年的雪灾太严重了,他需要姜离的进贡来充盈国库。

    现在,还不是让君悦死的时候。

    齐帝收起了怒气,招了招手,“好了,跪得也久了,都起来吧!”

    表姐妹两人起了身,连飞凤又笑呵呵的卖萌,夸皇帝天上有地上无,又是好皇帝又是好父亲,直把皇帝夸得乐呵呵的。

    再加上芸妃说了一句“陛下可得了一个可人心的女儿”,直让皇帝乐得早把君悦抛到了九霄云外。

    连飞凤已经由跪着,到皇帝跟前撒欢了。

    齐晴偷偷拿眼看向皇后,却见她阴了一张脸,赶忙吓得又低下头。

    不过,皇上也不糊涂,罚还是得罚的。

    “虽然事情没有闹大,但是也得给你个教训。这样吧!下个月就是太后的冥寿了,就罚你抄一份千悼文。没抄完之前不准出门,由你母妃监督你。”

    连飞凤嘟囔了一句“父皇罚得真重,您知道女儿不喜欢写字的”,不过在皇帝的龙威下,还是乖乖遵旨。

    “齐晴,你提醒了飞凤请御医去芳华苑有功,赏蜀锦四匹,金萍绿如意一对。皇后教养有功,也赏东珠六斛,鸾凤和鸣金雀钗十对,另外今年的那两匹青蝉翼也给皇后吧!”

    两人谢了恩,恭送皇帝离去。

    就这样,一场暴风雨只是打了个雷,雨点还没下呢,太阳又重新出来了。

四十二章 徒弟

    日子就这样安静的过了几天。

    房氐在恒阳的两个情报点已经顺利的试行结束,君悦住在芳华苑里,也成功的接到了信息。

    信息当然是用拼音来写的,不懂的人估计会以为那是什么驱邪的鬼符呢!

    试行之后,毕参、张柳和斗虚就离开恒阳,分别去往三国了。

    毕参去东吴,张柳去南楚,斗虚去西蜀。

    他的情报王国,开始筹建了。

    房氐还是继续留在恒阳,负责北齐的情报点建立,同时兼具保护君悦的重任。

    君悦现在的时间有点颠倒,白天睡觉,晚上练武。他不能时时刻刻需要身边的人保护,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齐帝似乎忘记了有他这一号人物的存在,一直不闻不问,大有任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连飞凤这位公主想必是被他那一假死吓怕了,最近没有来找他的麻烦,也让御膳房恢复了他一日三餐的供应。

    只是,送来的东西基本都是粥,馒头,米饭,青菜之类的,连片肉都没有,更别说来个饭后水果甜点了。

    对于君悦这种无肉不欢的人来说,几天不吃肉那简直就是要命。

    没办法,山不过来,他就过去。反正他也认识去御膳房的路。

    这不,今夜,他又摸索着来到了御膳房。

    御膳房里还是没有落锁,点了几盏灯。

    君悦进去的时候,还是像第一次一样,碰到了王胖子。只不过这一次,王胖子不是在愁眉苦脸,而是在打盹。

    君悦疑惑,这厮听说得了皇上的赏赐,正混得风生水起,怎么的也轮不到他来守夜啊!而且御膳房也不需要人守夜啊!

    “哎哎哎,”君悦踢了他两脚,“起来起来。”

    王胖子本来是在打盹的,被人猛地一推,圆滚的身材往旁边一倒,差点滚了一圈。手里用以支撑的烧火棍也滚落一旁。

    他甩了甩头,清醒了过来。

    最先看到的是一双白色的鞋子,再往上看,是白色的锦服。视线再往上看,就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一张脸。

    王胖子惊喜的站起来,抓着君悦的手老泪纵横。

    “师父,我可终于把你盼来了。”

    “起开起开。”君悦拍开他的手,远离危险地带。“谁是你师父,别乱认亲戚。”

    王胖子拉了一张圆脸,欲哭不哭道:“师父,您以后就是我师父,我一辈子孝敬您。”

    这小子,现在可比他亲爹还亲啊!

    瞧他腿粗的,抱了他的腿就等于抱住了以后的荣华富贵了。

    “别,可别害我折寿。”君悦打开桌上的盖子,哟,猪蹄还是热的,香气诱人。

    他又打开另一个盖子,里面还有半只烤鸭,也都是热的。他想也不想的,拿起了一个猪蹄就啃。

    “怎么样师父,好吃吧!”王胖子一脸谄媚的凑过来,小眼睛都陷进横肉里了。

    君悦点头,“好吃啊,还是热乎的。”

    “那是,徒弟我才刚热的呢,就等师父您老来品尝。”

    君悦看他一副哈巴狗的模样,如潭的眼睛里出现了狡黠。

    他坐在桌子上,双腿交叠晃悠,问道:“瞧你这样子,难道是知道我今晚要来?”

    王胖子摇头,“徒弟可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不知道您老要来,徒弟是一直在这等您,都等了好几个晚上了。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把您老等来了。”

    您老您老,说谁老呢?

    君悦一脸的嫌弃。

    “看你活得好好的,又满面春风,想来皇上已经吃饭了呀!你等我做什么?再说了,我根本就不会做菜,你一个御膳房的大厨管我叫师父,我可受不起。还有,本公子风华正茂,哪里老了?”

    莫名其妙的捡了个徒弟,怎么听着都是个便宜的事。

    但碍于自个身份特殊,还是不要和什么人来往的好,省得到时候伤及无辜。

    “是,是徒弟错了,师父您英姿飒爽,清雅俊美。”王胖子狗腿的跑过来就给君悦垂肩。笑说,“师父不必自谦,您的本事,徒弟亲眼见过的。别的也不说,您就教我做那道蒸鸡蛋就好。”

    君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能让这御膳房的大厨放下身段跟他讨教,而且就讨教一道菜而已。

    一定是这道菜很重要,或者是谁特别喜欢这饭菜。

    难道是齐帝要吃?

    “你那晚不是说,这道菜最简单,一看就会的吗?”

    他可是还记得,那晚他做这蛋羹的时候,这王胖子是有多鄙夷,认为他那是在敷衍。

    王胖子狗腿的哈哈:“师父,徒弟错了。这道菜看着简单,做起来却非常复杂。徒弟试了很多次,不是有空洞就是太硬,就是做不出师父的那个味来。”

    君悦已经啃咬一个猪蹄,又拿了一个鸡腿开啃。

    “这件事情告诉了你一个道理,越是看起来简单的事,越难做好。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王胖子忙点头附和。

    这祖宗现在就是说他长得像坨屎,他也得点头。

    君悦满意的点点头,翘起二郎腿,笑问:“做你师父就算了,我教你就是,不过我有个条件。”

    王胖子一拍大腿,明了。“知道,以后一定会做好东西放在这,师父自行来取。”

    “去。”君悦否定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师父是说什么事?”

    “你告诉我,是谁要吃这饭菜。”

    王胖子犹豫了,这小子该不会是来跟他争宠的吧!

    如果他知道了是谁要吃这道菜,那以后还有他什么事啊!

    五皇子啊,那是五皇子啊!是皇上和皇后最宠爱的小幺子啊!把这位主伺候好了,以后的荣华富贵还不是信手拈来。

    王胖子想,如果这小子知道了是谁要吃这道菜,那他以后就不能在那人面前邀功了。可如果不说,他做不出这道菜,一样邀不了功啊!

    他心里的小九九,君悦又怎会不知道。

    他也不催,慢慢的啃着手里的半只鸭。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几分钟,君悦手里的半只鸭只剩下了残骸。他拍拍手,跳下桌子。“想好了没有,没想好回去慢慢想,我要走了。”

    说完,真的抬步往门外走去。

    “哎,等等,师父。”王胖子叫道。

    君悦转头,好笑的看他。

    最后王胖子心一横,算了,还是说吧!邀不了功就算了,只要能保住命就行。

    “是五皇子要吃。”

    君悦一愣,五皇子,连琋。

    那双桃花琉璃眼,那双纯净的双眼,就像泉水般清澈。仰月唇角噙着一抹温柔地微笑,暖化了人的心灵。

    他已经有些记不得他的样貌了,但那双眼睛却印在了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王胖子将前几天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那天中午,他亲自拿了做出来的蒸鸡蛋去汐扶宫,也如愿的看到了传说中极受皇后娘娘宠爱的五皇子。

    那可真的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啊!

    皮肤白白滑滑的,能滴出水来。眼睛十分好看,就像一汪干净的泉水一样。

    嗯,啊,扯远了,回归正题。

    他拿出了那碗蒸鸡蛋,五皇子只是看了一眼,好看的眉头皱了皱。但还是拿着羹匙舀了一勺。东西刚到嘴边,还没吃下去,五皇子觉得味不对,就直接放下了,再也不看一眼。

    当时五皇子问他:“这是你做的?”

    他点点头,“正是奴才做的。”

    五皇子也没再说什么,就让他退下了。

    午时过后,五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小尤子过来传话,说以后不要再送那蒸鸡蛋过去了。

    王胖子回来之后,一直研究那蒸鸡蛋,研究了几筐鸡蛋之后,也研究不出君悦做的味来。搞得御膳房的人还以为他的东西没了,正拿鸡蛋出气呢!

四十三章 蛋羹

    君悦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加了点水,又加了点白糖,然后用筷子匀速搅拌。

    “这道菜,叫蛋羹。看好了,我只做一次,至于你领悟到多少,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王胖子在一旁,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君悦手里的动作,就怕漏掉了哪一个环节。

    君悦搅拌好了鸡蛋,又用筷子挑去最上层的白色泡沫。

    这个是最繁琐的,这个时代没有过滤网。如果有过滤网,一步就能搞定。

    “原来是要把上面的白色泡泡去掉啊!”

    王胖子舒了口气,总算知道错在哪一步了。

    君悦边挑,边说:“你如果不把这气泡挑出来,就会有蜂窝啦!”

    挑完了气泡,君悦用一个碗盖住它,放在锅中,又盖上锅盖,然后就调整了火候。

    “记得,火不能太大,不然就会出现里面不熟,或者是太硬的情况。”

    “知道了,师父。”

    已经开始蒸了,君悦觉得无事,于是又切了一块小巴掌大的肉,切成快,然后又将它剁碎。“剁剁剁”。

    王胖子不解,“师父这又是做什么?”

    君悦边挥舞着手里的菜刀,边说:“一会把这肉末炒一炒,铺在上面,也很好吃。”

    君悦忙得不亦乐乎,就连剁肉这样的体力活,也没有借王胖子的手。他做的欢心雀跃,嘴角边带着幸福的笑容,就好似在给自己最亲爱的人做菜一样。

    可这些身体以及情绪上的变化,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以前给白齐做饭的时候,他就是这种心情,幸福得不得了。

    肉剁好了,君悦又点了另一个灶,倒入油,撒了点盐巴,然后就将肉沫放进去翻炒。

    一时间,御膳房里飘香四溢。

    等炒好了肉沫,鸡蛋也蒸得差不多了。

    君悦拿出蛋羹,将上面的碗揭去,倒入了肉沫,又淋上少许的酱油,切了点葱花撒上。一碗丝滑爽口,色香味俱全的蛋羹就做好了。

    君悦打了个响指,“搞定。”

    王胖子不忘拍个马屁,“师父,你真厉害。”

    “那是当然。我可是煮了十几年了。”君悦拍了拍手,拿过桌上的一只鸡,又牵了一坛酒,就往门口走去。“好了,你自己慢慢练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王胖子端详着面前的一碗蛋羹,咽了咽口水,真想亲自尝一口。可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算了,万一今晚做不出来,明天还能拿这个去交差。

    屋外的雪花飞扬,君悦打了个哆嗦,脑子一清醒,才记得提醒道:“对了,如果有人问起,不要把我说出去。”

    王胖子点头,“知道了,师父。”

    不说正合他意呢!

    “那我走了。”

    “恭送师父。”

    ---

    翌日一早,君悦很早就醒了。

    跑了十几圈,耍了一套剑法,出了一身汗。用过早膳之后,便拿了本书无所事事的坐在窗下看。

    桂花从外面跑了进来,搓着两只手取暖,嘴里抱怨:“这恒阳可真是冷,这都二月天了还在下雪。要是在姜离,雪都该化了。”

    君悦转头,望着屋檐下雪絮垂落,纷纷扬扬。

    不知五月玉兰花开,会不会也是这样一个美景?

    恒阳只有一种颜色,雪的白,玉兰的白。

    “齐国之北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应该会下到下个月吧!”

    等雪停了,融化了,便是玉兰花开的季节,恒阳最美的时候。到那时,整个皇宫黄白镶嵌,天女散花,美不胜收,一直到九月份。

    桂花坐了下来,倒了杯水。“公子,咱们一直这样住着,要住到什么时候啊?”

    很无聊啊!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就知足吧!有这样安静的日子可以过。说不定,这平静的日子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桂花不解,“为什么?公子不是说他们想让咱们自生自灭吗?”

    君悦斜了他一眼,“人家真要让你自生自灭,还会给你送来一日三餐啊!”

    恐怕早就饿死他们主仆两人了。

    “那为什么皇上不传召公子?”

    一次也没有。

    之前是因为国丧,如今国丧都已经结束了,也该想起他们了吧!

    从踏进皇宫到现在那么久了,公子也只有在二皇子出殡之时见过齐帝,其他时间根本理都不理。

    君悦说:“他不见我,应该也是有羞辱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安排我们住在此处。二来,二皇子的死可能对他们的打击很大,无暇理会咱们。

    不过你放心,咱们不会死,至少不会这么快死。齐帝好名声,他得顾及自己在天下人面前的颜面,这质子刚入了他的皇宫,没几天就死了,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肯定是以为齐帝心胸狭窄,容不得人,那岂不是坏了他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好名声。

    况且他现在要是死了,姜离王还会乖乖的上贡?

    “哦。”桂花忽然心中明朗。“公子的意思是说,齐帝想让我们死,也得寻个契机,死得名正言顺。”

    君悦点头,“跟我久了,脑袋也变聪明了。”

    等着吧!现在还是下雪天,诸多不变。等夏天来了,雪难过了,这皇宫事多了,齐帝要弄死君悦的机会就多了。

    有仇不报,可不是皇帝的风格。

    桂花又问:“那为什么皇后娘娘也不来找咱们的麻烦啊?当初在路上,公子可没给过她好脸色。”

    “怎么不找,那飞凤公主不就是了吗?”

    “啊?”桂花惊讶道,“公子是说,那刁难公主是皇后派来的?”

    “虽然不是她派来的,但她却是默许的。”

    “啊?”桂花表示不懂。

    房氐给他的资料里说,连飞凤和齐晴这对表姐妹也没那么亲。

    连飞凤是齐帝唯一的女儿,生母是芸妃,并非当今皇后。而齐晴自小又养在皇后的身边,当然感情深厚。

    后宫女人之间的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皇后要斗芸妃,而齐晴接近连飞凤,可以为她提供很多的信息,也帮她办不少的事。

    就拿连飞凤擅自断了君悦的三餐,又将君悦打了一顿这件事来说。连飞凤被齐帝惩罚禁足,间接的就影响了芸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而齐晴,不但一点事都没有,皇上还夸皇后教导有方。

    芳华苑属于后宫,就是皇后管的地盘。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不闻不问,一来就是为了报当初在路上受他怒骂的仇。

    二来,她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搞他,毕竟无缘无故的,哪来的深仇大恨。

    若是一深究,万一将她与百名侍卫同处一洞的事情给抖了出来。虽然事实是什么也没发生,但别人未必会这么认为。

    皇后失贞,这个后位她也别想坐了。

    君悦不理会桂花的惊讶,望着窗外的飘雪,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你去把那坛酒烫了吧!咱们今天喝酒赏雪。”

    “公子,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而且酒量还不浅呢?

    君悦结舌,找了个借口。“本公子天生就有喝酒的天赋,不用学。”

    这个时代的酒,浓度太低了,最多也就是十几度左右,根本不会醉。等哪天他有空了,再进行二次蒸馏,那才是真正的酒。

    酒到酣时,恍惚中,那个帅气干净的男人正向她缓缓走来。氤氲的灯光将他照得很模糊,看得不真切。

    他走到她面前,阳光般宠溺的微笑勾起,嗔怪:“怎么又喝多了?”

    她晃了晃眼睛,带着醉意道:“我今日逃婚,跑来跟你私奔,自然高兴,应该多喝几杯庆祝。”

    他不再阻拦,轻道:“你高兴就好。”

四十八章 谁家俏郎君

    五月的天,晴空万里。

    初夏的热风,吹散了冬天的寒冷。压低了田里的麦苗,吹起了仕女轻薄的外衫,吹来了一室的花香。

    没有蝴蝶的舞姿,没有蜜蜂的欣赏,没有绿叶的陪衬,她安静的立在枝头,优雅绽放。晶莹如玉,皑皑如雪,清香如兰。含苞羞怯有之,尽情盛放有之,零落成泥亦有之……

    隐隐香气弥漫,既不浓郁又清新自然。

    先叶开花,花大瓣厚,六瓣或九瓣,瓣长二寸许,微似倒卵形,白色的花朵散发着玉色的光泽。

    这便是白玉兰。

    君悦漫步在皑皑如雪的繁华中,欣赏着眼前的这一片胜景。

    恒阳不愧是白玉兰之都,端看这皇宫的白玉兰树,十步一株,高矮不齐,大小不一,如满耀星空,如波光水面。

    “公子,好美啊!奴才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花,这么美的景。”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这是明朝一位诗人写的诗,咏颂的就是玉兰。”

    君悦边往前走,边说道。

    很多古代伟大诗人都将玉兰比作霓裳,玉兰在人们的心中,就是坚毅,高尚,洁白无暇的象征。

    桂花纳闷,“明朝,那是哪个朝代?”

    “嗯?”君悦又被噎着了。

    她所处的时空历史,跟他之前所知道的历史完全不一样。别说秦始皇了,什么齐桓公姜太公妲己褒姒,统统一个都没有。

    君悦真是不解,那这个朝代的狐狸精一词是从哪来的?

    君悦只好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这是一位叫明朝的诗人写的。”

    又摇了摇头斜了眼睛鄙视,“哎,没文化,听不懂人话,超可怕。”

    桂花委屈的撇撇嘴,“公子,明明是你说得不清楚,还怪我。公子下次可要说清楚点,免得奴才又误解。”

    这是怪他喽!

    “嘿,你敢教训你主子。”

    君悦作势要打,几天不打上房揭瓦。

    桂花嘿嘿一脸傻气的跳着跑开了。

    又往前走,经过一段宫道。

    此处的宫道,与别处的不同。别处的宫道两边是垒砌得老高的宫墙,幽深大气,尽显皇宫气派。然此处的宫道两边,却植种着玉兰花树。

    棕黑色的树干枝头,玉兰花俏丽,就像欢迎他们的到来一样,翩翩起舞。

    清风拂面,花瓣飘落,坠了一地的的芳华。

    君悦忽然有一种要结婚的感觉,两边是撒花,而他正款款走向前面终点,那里有他爱的人在等待。

    只是可惜,那个他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阴阳。

    走到一半的时候,繁花中出现了一道门,朱红色的大门在白色的玉兰中醒目的存在,令人不注意到都难。

    君悦抬头往上看去,三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汐扶宫。

    潮汐扶起的宫殿,如海市蜃楼美轮美奂。

    嗯,果然是好名字。

    跟他人一样的高傲。

    原来,这里就是他的宫殿啊!

    那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住的地方果然与众不同。

    宫门大敞,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繁花似锦,以及若隐若现的楼阁殿宇。君悦迈步,欲踏上台阶。

    “公子。”桂花赶忙阻止道,“公子,咱们还是走吧!你忘了皇后娘娘对你的敌意了吗?”

    君悦的脚步一顿,这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不是住在这后宫里太闲了,老是怕他拐了她儿子,最近的行为更是难以理解。

    莫不是更年期?

    这里是皇宫,他即便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敢乱来啊!

    “没事,就是进去看看而已。再说,我也没必要躲着她一辈子吧!”

    他想进去看看,几个月不见,那个小男孩长高了多少。尤其是他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让人不禁想要怜惜。

    他温柔的微笑,如沐春风。

    桂花想拦也拦不住,他家主子决定了一件事,若不是他自己想改变主意,谁都左右不了。于是,只好跟着他进去。

    ---

    玉兰芬芳馥郁,浅浅淡淡。霓裳玉殿舞,灼灼绵绵。

    谁捡起了前世姻缘痴痴等?

    谁又遵从了三生石上的约定如期而来?

    繁花中,少年郎修长优美的手指划过琴弦,清乐流出。稚嫩的小脸时而抬起,时而低眉,清澈的双眸平静如水,仰月唇噙着淡淡的微笑,揉碎了初夏的和风。

    淡蓝色的绸缎衣袍,袖口之处露出了玉兰花的镶边,腰间束一条银色的金镶滚边腰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乌发以一条蓝色丝带束之,随风翩翩。

    他安静的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仿若世间只剩他一人,三千繁花,只为他一人折落。气息流动中又仿若一切都是静止,分不清眼前的是人,还是画?

    曲声停,他收回手,转过头来,纯净的眼眸专注望向他。似是不经意的,又似习惯随意的,跟他说:你来了。

    你来了。

    君悦一时神情恍惚,原谅他老牛吃嫩草,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犯了花痴。

    桂花抽了抽嘴角,手肘暗暗轻撞了一下自家主子。

    公子,咱能不能不那么丢脸啊!

    君悦回过神来,抿了嘴巴咽了咽口水,快速调整了状态。

    状态调整,君悦继而狡黠一笑,沿着两人之间的直线,慢慢走了过去。

    行至他面前蹲下,伸出纤纤玉手抚上他的脸颊,手指划过他的颌骨,来到的下巴尖处,略微施力,在他的惊诧中邪邪说道:“这是谁家的俏郎君,生得如此漂亮?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可好啊?”

    啊?--讶异声。

    吓!--惊吓声。

    砰。--物体落地声。

    院子里除了君悦之外,其余之人皆惊呆得下巴搁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桂花双手捂脸,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早知道刚才就不叫醒他了,他家主子,这是在调调调戏人家吗?

    “放肆,滚开。”一声怒吼传来,紧接着一股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劲风猛地攻向君悦。

    君悦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就被人猛地一推,身体失去了平衡的往一旁倒去,小屁股实实在在的跌坐在了地上,“咚”的一声,他听到了来自身下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哪里来的淫-贼,竟然跑到汐扶宫来撒野,信不信我让你五马分尸?”

    桂花忙跑了过来,扶起君悦。“公子,你没事吧?”

    又抬头对着眼前的人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随随便便打人呢?我家公子是主子,岂是你一个奴才能打的。”

    “主子又如何,我家殿下还是皇子呢!哪能任你们如此玷污。”

    玷污?

    这词一出来,君悦忍不住的喷笑。

    他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细腰。看清了面前嚣张的某人,穿着太监的服饰,应该是这汐扶宫的宫人。

    可是说到玷污,他玷了哪门子的污了他?

    如果摸一下也算玷污的话,那他这污玷得也太亏了。

    “哎,我说,你不至于吧!我只是见你家殿下一个人,想同他开个玩笑而已,又没吃什么亏啊!”

    “你还敢说,我可是亲眼所见。你就是对我家殿下意图不轨,走,我要送你到皇上面前去,让皇上治你的罪。”

    小太监衷心的护在自家主子前面,一步也不让君悦靠近。

    他家主子是谪仙之姿,他家主子是天子骄子,他家主子尊贵无比,他不允许任何居心不良的人靠近。

    君悦翻了个白眼,不就摸一下脸嘛!至于吗?

    本公子还没跟你脱……

    嗯,那可就真污了。

    再看看俏郎君,他已经微侧过身,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在耳根处染了一层绯红,与他乌黑的发、淡蓝的衣裳融为一体。

    哎哟哟,俏郎君害羞了哟!

四十九章 密信

    君悦忽略了,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所处的环境里,几乎每个人穿的都是吊带短裤,开放到中意了一个人就对他挤眉弄眼,大胆表白。

    男人调戏男人,女人调戏女人,男人调戏女人,女人调戏男人,都是家常便饭。大家也都是开玩笑,只当是生活中的一种乐趣。

    可这里是古代,这里的人无论春夏,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里是皇宫,森严古板,一切都按规矩来,吃个饭睡个觉都要有规矩。

    这里的人,从小接受四书五经、三从四德、循规重礼的教育,男女授受不亲,更别提断袖这种败坏风俗之举。

    君悦歉道:“对不起啊,可能我的举动逾越了。但我的确没有,嗯,玷污的意思。我只是开个玩笑,这皇宫太闷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老师说,认错就改,还是好孩子的。

    她这都已经认错了,他不至于闹到御前去吧!那样的话对他也不利。

    受害人都不生气,受害人的奴才倒是气得七窍生烟。

    “道歉有用吗,道歉有用那还需要牢房干什么。”先前骂人的小太监怒道。

    哟,这小太监虽生在古代,不过这话说的还真挺有现代感的。

    君悦双臂环胸,“道歉没用,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有用啊?要不然我也摸你一下?”

    说着,贼笑的要伸手过去。

    “你,你,”小尤子惊恐的睁大双眼,脚步不由得后退两步。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连他一个奴才都不放过。“流氓。”

    “流氓?”君悦嗤笑,“你见过长得我这么英俊的流氓吗?”

    这小奴才,比他主子有趣多了。

    桂花直捂脸,眼睛从指缝中看过去,这货谁啊?

    “殿下。”见过臭美的,没见过臭美到如此地步的。在他家主子面前也敢称自己英俊?

    呸,臭不要脸。

    小尤子招架不住了,这货太厉害了,他降不住。“殿下,咱们去告诉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治他罪。”

    他得找一个能降得住他的人,收了他,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再来祸害他殿下……还有他。

    连琋没有说话,“哼”了一个鼻音,转身就走进了殿内。

    君悦一脸的懵。

    要不要这么高冷啊?接不接受他的道歉倒是给句话呀!

    “殿下。”小尤子见他家主子竟然走了,不可置信的又喊了一次。见主子没有要搭理的意思,于是冲流氓货怒道,“还不走啊,真要到皇上面前去啊!”

    君悦一怔,他这话的意思是说,这俏郎君不再追究了?

    也对啊,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闹到御前,那整个皇宫都知道了。

    五皇子被质子调戏,丢脸的是质子,丢大脸的肯定是五皇子。

    主人都赶人了,客人也只能灰溜溜的出了汐扶宫。身后的宫门“啪”的一声,带着怒气重重摔上。

    君悦气得在半空中踢了一脚,“至于吗?”

    桂花无奈的叹气,“公子,你刚才真是吓死奴才了,奴才还真以为你对他……”

    “对他怎么样?”君悦白了他一眼。

    他心里年龄都是个三十岁的人了,做他娘都绰绰有余,他才不会老牛吃嫩草看上一个小屁孩。

    如此对他有好感也不过是因为他长得漂亮,像个瓷娃娃一样。女人,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啊!

    桂花又语重心长的说:“公子,你以后可别再做出这么吓人的举动了,奴才都吓死了。”

    有那么吓人么?

    “知道啦!”君悦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乖巧的向父亲认错,并承诺以后不会再犯。

    不过桂花说得对,他这个现代来的人,他认为正常的举动在别人眼里,也许就是出格的。所谓入乡随俗,以后还是收敛一点的好。

    不仅说话要收敛,手脚也得收敛。

    ---

    汐扶宫。

    连琋净了手,手执书卷在案前看书。白皙的手指时不时撵着书卷一角,翻动着昏黄色的纸张。

    小尤子端了茶进来,对方才之事仍然忿忿不平。“殿下,你怎么就放了那两人呢?一个质子,竟然也敢跑到这里来嚣张。”

    连琋头未抬,继续看着纸上的文字,淡淡道:“他的确是在开玩笑而已。”

    “就算开玩笑,也要看看是谁,殿下身份尊贵,哪是他能随便开的。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准砍了他的手。”

    连琋不语,忆起之前与他同路的情景。那时候他很冷,就如自己这般不喜说话。当时母后误会他,怒斥他,他反驳得声色俱厉,还说母后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说他看不上他。

    这宫里,每个人说话都是一板一眼的,他今天来了这么一句,还真是吓得他不轻。

    不过,其实也挺好玩的。

    只是,母后为何让他远离这个人呢?

    母后说:“有些人啊,样貌美丽内心丑恶,甚至扭曲。你永远不知道他接近你是想做什么肮脏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这个人。”

    他接近他,难道也是有目的的吗?

    连琋的食指不经意抚上自己的下巴,这还是除父皇母后二皇兄之外,第一次有人碰他。

    “这是谁家的俏郎君,生得如此漂亮?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可好啊?”

    “你见过长得我这么英俊的流氓吗?”

    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殿下,你笑什么呢?”小尤子好奇地看着他家主子,又是摸下巴又是傻笑的。

    “嗯?”连琋回过神来,放下手。

    他刚才笑了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哦,这书上写的有趣。”

    小尤子叹了口气,他家殿下又一次忽视了他的话。

    ---

    君悦和桂花两人回到芳华苑的时候,已将近午时,正好赶上送膳来的小太监小篮子,垂头丧气,一脸憋屈。

    君悦好奇的问:“怎么了这是?”

    桂花腰间显摆的那块羊脂白玉,他还是没能骗到。

    小篮子没好气说:“还能怎么了,王大厨自从得了皇上的赏赐后,脾气越发的大了,整天阴着一张脸,稍有不顺就是又打又骂。”

    哟,羊脂白玉都不惦记了,看来被欺负得不轻。

    他似乎太委屈了,所以也不管对象是谁,胡乱的就发泄了出来。

    这小太监是自从君悦主仆两人住进芳华苑后,唯一到过这里的人,负责送饭的。

    一开始他也是极不情愿,对君悦也没好脸色。但是来得久了,再加上桂花腰间的那块羊脂白玉的诱惑,两人倒也没那么敌对了。无聊的时候还嗯哼几句,权当打发时间。

    君悦皱眉,“他不是混得风生水起的吗,能有什么不顺心的?”

    “谁知道啊,整天在研究什么鸡蛋,一箩筐一箩筐的,做出来的东西自己又不吃,逼着我们吃。我现在一看到鸡蛋,就想吐。”

    接着又闷闷的嘟囔一句:“大家都是一样没有,凭什么我们受罪。”

    君悦眨了眨眼睛,努力瘪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这王胖子该不会是在研究那蛋羹吧!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还没达到他的火候啊?

    小篮子把食盒往桂花手里一塞,“呐,赶紧拿走,我要回去了。不然回去晚了,又挨骂。”

    君悦好笑的看着他小跑离去的身影。他经常半夜溜去御膳房偷吃肉,并没有见到王胖子,以为是他已经拿了那道菜去连琋那里邀功了呢!

    看在他今天调戏了他的份上,晚上去做一份!就当是给那小孩子赔罪了。

    君悦迈步,推开了芳华苑的大门,走了进去。

    饭食还是跟刚来的时候一样,清汤寡水,偶尔皇帝老儿大发慈悲,也会赏个肉末炒菜之类的。君悦吃着吃着,反倒吃习惯了。

    他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通常会自我安慰。这饭食虽然不给力,但好歹也比食不果腹的难民要好吧!

    两人坐在垫子上,将饭食拿了出来,又像往常一样,将食盒上的手柄给卸了下来。

    这食盒的手柄,中间有一段是空的。

    桂花伸出小指,往中间空的地方轻轻一勾,就勾出一个东西来。

    “公子,信。”

    桂花手里,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帛,被剪成两寸宽,一尺长,上面是以黑色的细毛笔写下的字体。

五十章 东吴增兵

    “īngshíwàn,yùí.9.5”

    桂花将手里的纸条递给君悦,说:“东吴边境增兵十万,欲攻打北齐,五月初九。公子,我没念错吧!”

    君悦接过纸条,看了看,然后放在蜡烛上点燃。“说得都对。”

    如今已是五月中旬,而这份情报上的日期却是六七日之前。看来这情报点还不够完善,传递得还是有些迟了。

    可这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事,冒险的事情还得一步一步的来,急不得。

    且消息来得虽迟,但也比朝廷的军报快。

    “这吴帝胆子可真大,齐帝去年年底与咱们姜离交战,大获全胜,正是士气大振的时候,他们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出兵北齐?”

    桂花将筷子递给君悦,疑惑的说道。

    君悦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嗯,不错,看问题更深了,脑子也变聪明了。”

    “呵呵,跟了公子这么久,当然得聪明一点啊!”

    君悦望向窗外的一方天地,拿着筷子的手却不急于开吃。

    窗外斜阳微风,夏蝉吱吱,不知是从哪里飞过来的几瓣玉兰花瓣,盘旋空中,与天空中白色的云融为一体。

    不知道为什么,齐皇宫遍地植种玉兰树,唯独芳华苑没有。

    就算这宫殿落败了这么多年,也总该有根吧!

    然他从里到外找了一遍,真的没有。后花园的墙角处倒是有几株金银花,但是荒废多年,也早已枯败。

    “要变天了。”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作为帝王,不管是为黎民百姓也好,为自己的野心也罢。一统江山,争霸天下,都是他们最大的愿望,并且为实现这个愿望不惜一切。

    桂花不解,抬头向窗外看去。“晴空万里的,哪里要变天了?”

    君悦无奈的摇摇头。才刚刚夸他聪明,这会又笨了。

    “你别忘了,咱们姜离,是处在东吴和北齐之间的。东吴要打北齐,势必要取道姜离。如果真的发生战事,姜离肯定会被推在前面当炮灰。

    姜离经过去年的战事,已经民不聊生,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没有个两三年是恢复不了元气的。如果真的要打,只怕会比去年那一战更惨。”

    桂花一怔,又问:“姜离是北齐的属地,北齐难道不管吗?”

    君悦拖长了尾音,“难说啊!”

    又道:“姜离的反抗,虽然失败了,但也令齐帝损失了四万将士。想必齐帝心里很窝火,他未必会管姜离的死活。反正如果姜离败了,也不过是丢十几座城池而已。”

    姜离此次,真是内忧外患。

    姜离传过来的情报,君鴌已经按照他走之前留下的应急措施,亲自带兵镇压民变,开仓放粱,兴修水利,重振农作。有些已经完成,有些还在进行时。

    国库空虚,老百姓都忙着种田,根本没有人能领兵打仗。

    姜离是异姓王属臣,能允许留驻的兵力只有五万。而东吴在边境原本就有二十万兵力,如今又增兵十万。五万对三十万,根本就不够人家塞牙缝。

    “公子,要不然您去见见齐帝吧!这都快半年了,也该见上一面了。”

    君悦拿了个馒头,边撕边说:“你别忘了,这消息是暗中传来的。北齐在东吴边境的斥候,恐怕还在路上,我们不能先于齐帝知道这个消息。”

    “那怎么办?”桂花急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搁。“等北齐的斥候传来,东吴都已经打下姜离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消息是好几日前传来的,恐怕东吴的十万大军,已经在边境集合了。

    如果等姜离王的奏折和斥候的边关军报传来,只怕还得再等几日。加上军报到后又免不了一番讨论商榷,又得再延迟几日。齐帝可以等,姜离可等不了。

    的确不能再等了。

    君悦放下馒头,往书房而去。“你说得没错,是时候去见见这位齐帝了。”

    但愿,还能来得及。

    “哎公子,先吃饭吧!”

    “不吃了。”

    火都烧到**了还吃。

    ---

    月满高挂,君悦又出了芳华苑,一个人来到了御膳房。

    夏虫婵婵,为静谧的朦胧夜色带来欢快。天空中繁星点点,圆月高挂。一片乌云自东而来,慢慢向圆月靠近。所行过处,繁星隐藏,阴影笼罩。

    王胖子这人听说最近脾气见长,还在死研究那道蛋羹。但是对君悦的承诺那是每晚都遵守,无论他什么时候去,桌上都摆着鸡鸭鱼肉。

    鱼就算了,他也喜欢吃鱼,但是刺太多,吃得麻烦。

    不过今天,他心里有事,对桌上的鸡鸭肉那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所谓的海鲜,吃的肉很单调。普通百姓一般吃猪肉,鸡肉,鸭肉;更贱一点的贱民吃猫肉,狗肉,青蛙肉等;贵族一般会吃鹿肉,马肉,熊掌。

    每年五月底,在盛夏到来之前,皇帝会主持文武百官进行一次狩猎,射鹿宰马。一来是检阅军队将士,二来也能娱乐,三是也有祭祀的象征。

    君悦打了两个蛋,放了点糖,均匀搅拌。像之前那样,挑了气泡,用碗盖住,放进锅里,然后点火。

    剁肉,炒肉。

    油锅滋滋作响,沸水咕咕冒泡,柴火噼啪炸花。

    君悦一边做一边想,连琋在吃蛋羹的时候,会不会在猜:这是谁做的?

    今日看到他害羞得耳根都红了,他觉得有点遗憾,没能看到他红扑扑的一张嫩脸。细腻白皙的肌肤上,要是染上了红晕,他会忍不住的想上前去捏一把,然后再亲一口。

    要是她也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娃娃,肯定高兴死。

    天空中的乌云已经完全遮住了月亮,胶白的月光被黑暗取代。夏虫似乎也叫得累了,停了鸣叫,四周一片安静。

    蛋羹做好了,君悦便将它放在桌上。估计明天一早,王胖子就能看到。

    这王胖子也是缺心眼,他做出来的东西,他随随便便就给人家送去,也不怕他在里面下毒。

    ---

    回到芳华苑的时候,桂花还没有休息。见主子回来,怂了肩膀手臂往前折起,手指指了指身后。

    君悦眉头一皱,又来了。

    他走进正殿,桂花正为他倒水。

    “又掉进哪个陷阱了?”

    桂花将水杯递给他,叹了口气。“西北角,倒挂金钩。”

    难怪呢!这空气中还有一股熟悉又恶心的味道未散去。

    所谓倒挂金钩,就是事先将木桶用绳子吊在半空中。当然,木桶里是装有东西的。吊着木桶的绳子延伸到地上,用石头压着。

    夜里视物本就困难,自然也就看不见面前的东西。

    当人无意碰到绳子的时候,他就会习惯的拉扯绳子,或者将绳子甩开。这样,绳子就脱离了石头的压制,吊在半空中的木桶自然就会自由落体的掉了下来,砸中人。

    这损招不至于杀死人,但是能恶人心。

    君悦白了他一眼,“你够毒的啊你。”

    也不知道他们回去之后,要洗多久才洗掉那味道。

    倒挂金钩这个名字,还是桂花取的呢!金自然指的不是金子,而是颜色。

    金色。

    而能恶心人的金色的东西,当然是他们主仆俩攒了两日的肠道里的残渣。

    木桶里,除了主要成分是金色残渣之外,君悦还在地上洒了一层石灰。

    石灰遇水则沸,温度可以达到700摄氏度,如果碰到皮肤,不被烧烂也是灼烫。

    “这皇后娘娘也真是的,她贵为一国之母,怎么尽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啊!三天两头的就来一次,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啦?”

    桂花打了个哈欠,抱怨连连。

    君悦也觉得这位皇后的气度实在是不敢恭维,他这几个月也没去碰他儿子,嗯,今天的除外,她怎么还是不放过他啊!

    更年期的女人真是捉摸不透。

    “你放心,她最多给你添堵,不会要了你的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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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君介绍:
穿越来的君悦运气不太好,被当作人质困在别人屋檐下。
一天,追求她的人问她:“你想要这天下吗?我打来给你?”君悦嗤之以鼻:“不能吃不能喝的,还得担心别人来抢地盘,要来干嘛?”
她老爹问她:“孩子,你想要这天下吗,想要自己去打。”君悦赶紧摇头:“太累,而且容易死死翘翘。”
后来,再没有人问她要不要天下了,君悦仰天长啸:“老子要这天下。”凰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凰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凰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