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我的徒弟,这么害羞的吗?
彼时,初秋的天,情天穿一袭浅橘色连衣裙,外搭一件米白色短款小荷叶边针织衫,连衣裙到膝盖的位置,套至小腿的米白色长袜,脚上是黑色的平底皮鞋,十足的高中少女打扮。
她五官清淡秀婉,长发侧编,松松的麻花辫长度只到锁骨的位置,刘海轻薄自然,一双杏眸就那么怔怔看着眼前人。
她不是没有想象过J的模样,学艺术会画画的男子,有些会喜欢把头发蓄长,从穿着与气质上,就有几分颓然的浪漫与文艺;或许也可以是正常的男子,不一定多帅气,但气质斯文眉眼温和,穿着干净的白衬衫……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眼前此刻,她看到的这一种。
她缓缓地点个头:“我是,你是……?”
眼前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头看她,眼眸中似有一丝薄薄的笑意,情天暗暗深呼吸,她不能一直丢人,更不能一直盯着人家看。
垂了眼睫,她却连说话都支吾:“原、原来……你、你就是J先生,你好……”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男子低低的轻笑,“我的徒弟,这么害羞的吗?”
“不、不是……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说。
“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
沉沉声线从头顶传来,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跟前,暗影几乎能将她整个人笼罩,无形中的气场让情天想往后退。
情天深呼吸抬头时,却看到那人已经转身朝湖畔边走去。
那应该是情天长那么大,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的背影竟然也可以如此修长好看,他明明步伐沉稳,却让她觉出潇洒。
那是一场阵雨,刚刚落一小会就停了,芦苇沾了水珠,依然迎风摇曳。
“有带纸笔?”
立于身前,身形颀长的男子问。
情天摘下双肩包,拉开拉链拿出自己的画本,又从笔袋里取出铅笔来。
那人伸手接了,就这样站着,左手握着画本顶部,手肘托着画本,右手握笔,认真看了一会眼前的湖泊景致,就低头画起来。
铅笔与画本纸页相触有轻微的沙沙声,那是学画之人最熟悉的声音,情天轻步走到他身后,微微抬颌看他的线条。
那一刻,她才知道,什么叫寥寥几笔,就能将一湖秋色勾勒。
即便时光荏苒变迁,情天仍是记得,那一天,男子声线沉沉教她如何最正确地取景取比例,如何透视远近关系。
微风轻扬起他深蓝色薄风衣的衣角,秋日温煦的阳光打在他俊雅的五官上,低垂的眉眼清冷的唇,好看到不真实……
高三的日子,其实大多时候氛围是压抑的。
重点班里,同样是成绩顶尖的学生,性格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较为严谨保守,整天只埋头苦学做习题以至于年少就眼镜片厚厚,最让老师省心的好好学生;一类,则是天资聪明成绩优异,但并不会把时间全部放在学习上,他们会积极参加课余活动,会在课间与同学说笑,懂得劳逸结合。
这一夜晚自习,第一节下课铃响时,情天在稿纸上演算的一道题还没算完,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小蛋糕。
167.表白,你喜欢什么类型
抬头,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同班一名男生阳光的面容正对她笑得有点傻气。
“沐情天,今天我生日,请你吃蛋糕。”
周围有同学跟着起哄,连那些平时只一味埋头做题的同学也都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过来。
“表白、表白——”
有看热闹的男生,甚至在后面鼓掌喊。
但情天神色清冷,只说了一句:“谢谢。”
除开她那一桌,同桌与别人桌上都有一只小蛋糕,那么,就不是光给她的。
这个男生家庭条件优渥,正是属于不算刻苦但天资聪明那一型,早前曾听说,高考结束后,他就会出国。
身后的起哄声,皆被情天一句清冷的谢谢泼了热度,那男生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挠挠头只说了一句“希望你喜欢”然后就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如若换成别的女孩子,或许会害羞脸红一番,但放到情天这里,好戏戛然而止,同学们看好戏没了,都散去。
下晚自习情天回宿舍,拿回来的那只蛋糕给了同宿舍的女孩子们分了,才发现,虽然那男生请了全班几十号同学吃蛋糕,但唯独给她的这一个最大,图案也最精致好看。
“如果他是对我那么好,或许我已经心动了。”舍友A说。
“家庭条件好,对人也大方,他都请过全班多少回客了?”这是舍友B。
舍友C吃着情天的那一只蛋糕,叉子含在嘴里,一脸憧憬:“在高中的最后时光,来一场不顾未来的恋爱也不错!”
刚洗澡出来的情天对三人无语,爬上上铺躺在床上。
为了身体她必须早睡,却突然想到什么,打开了手机。
“周日有变,问题可以线上问。”
登录论坛,就收到一则站内信息,来自J。
自那天在雁湖见过面之后,他送她回市里时曾说,今后没有特殊情况下,周日都会亲自指导她,现在看来,这周是不行了。
情天回复过去:“好的。”
下铺吃饱的几人正收拾了桌面,一边聊着年级里那些风云人物一样的男生,打篮球很棒的,踢足球很好的,在校园演唱比赛拿过第一名的……
舍友C抬头,看上铺里情天对着手机亮起的屏幕,问:“情天,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情天摇头:“没想过。”
尾音才落时,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是到了宿舍熄灯的时间。
重新躺下时,情天脑海中似极快划过一抹身影,那一瞬是如此短,想要抓住都无从……
复习的日子像流水一样,快速划过高三的时光,很快,半个月过去。
11月的第二个周末,这天周日。
上午,情天依着手机上的地址,来到一座小区。
这座命名“流曲苑”的小区显然格局高端,绿化景观都相当好,情天却无心欣赏,一路沿着地址往里走,直到来到一幢小洋楼跟前。
站在门前,她有些拘谨地按下了门铃。
礼貌地按了两下,之后等待了约两分钟,面前的门打开。
一身米白色休闲服的男子出现在门后,清俊的五官,脖子上还挂着条白色毛巾,一手正擦着微湿的头发。
“进来吧。”
男子声线低沉,黑瞳如曜。
168.师父,一辈子只一个徒弟
门里门外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情天仿佛闻到了那种刚沐浴过后的洁净清香,带着微微温暖与温润。
她点点头,进屋后很自觉地将门关上。
昨天,在她向J讨教关于画画技法上的问题之后,他给她发了一个地址,说让她今天到这里来。
他说,这里有他的画室,情天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套房。
此刻站在屋内,她却再一次觉得跟自己所想象的不一样,这里根本,就是一栋别墅。
她到底……是误打误撞,拜了一个什么人为师?
男子低沉声线从里面传来:“画室在右边过去门里,你可以先进去。”
情天轻声说“好”,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清,就转身往右边走。
尽头是一扇门,她试着拧开,抬眼,里面很大,米色的窗帘拉起,秋日上午的阳光洒落房间,光洁的地板上染了些五彩斑斓的颜料,里面淡淡的颜料水粉气息,也是她平日再熟悉不过的。
或许是熟悉的场景让情天放松下来,她往里走,目光看着墙上挂着的,画架上架着的,一幅幅作品,觉得自己得到了视觉上的享受。
对于学画的她来说,这些作品无疑是让她惊叹又一饱眼福的。
自此,她终于开始庆幸,自己能来到他家里,看到他那么多的作品。
画室中很安静,她顾着欣赏,身后脚步声近了都不觉。
男子走进来,在一张画架前坐下,将自己原本画了一半的素描撤下,换上一面新的纸。
“今天上午,画这个。”
情天蓦然转回头去。
男子坐在画架前,光影里眉目清俊,一身米白休闲服如此温和,与半个月前第一次见时的一身冷冽深蓝,气质截然不同。
她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目光看去,不远处桌上打了一束光,光束下是尊石膏人头骨。
她突然有些紧张。
情天虽然一直被赞画画好,但其实其中也有细分的。
简单来说,素描与色彩两种,她更出彩的是在色彩上,素描,太讲究结构,她常常觉得自己还掌握得不够准确。
可是眼前男子将铅笔递给她,让出原本坐着的位置,俨然是给她布置了作业,就离开了。
那人出了画室,很长时间没有回来。
情天很认真地开始画,虽然心中担忧,但她不是个踌躇不前的人。
一切都很安静,情天对于新环境的陌生感也渐渐消融在专注作画的时间里。
仿佛过了很久,门再次被推开时,她眼眸抬起,看到打开一半的门,一个陌生的脑袋正探头张望。
看到画室里的少女,那男子显然很是意外,走了进来。
“你是……?”
“是我徒弟。”
陌生男子才问出口,身后传来声线沉沉,然后便见穿着米白色休闲服的J走了进来。
他单手插裤袋,另一手里握着一只玻璃杯,杯里液体透明,加了冰块,却不好判断是白水还是酒。
“……徒弟?”
陌生男子神色带笑,显然是意外到不信,转向情天,求证。
情天下意识点头:“他确实是我师父。”
是的,J不喜欢她喊他老师,他说“师父”二字,更有传业受道之意,听起来也更舒服。
字典上,师父二字,是对拥有技艺者的尊称,这么说来,情天也比较认同。
彼时情天不知的是,老师能有很多的学生,师父,却或许一辈子只收一个徒弟,这才是老师与师父之间,最大的不同。
169.他是什么身份,无关紧要
从认识J那天开始,从情天拜他为师那天开始,并没有过多关心J的个人情况。
她只知道他很有才华,值得自己学习,那么就够了。即便很多时候,那个人对她很冷淡,点评她的画作时言语苛刻到令人深受打击。
情天叫他师父,有称呼就行,就没有去管过,他真名叫什么。
她与他的联系与缘分,从画画开始,或许一直也只与画画有关,生活中并没有什么交集,他是什么身份,从事什么职业,都无关紧要,不需要去理会那些不相关的信息,纯粹简单一点好。
就像J知道她叫情天,却从没问,这是不是她的本名,或者她姓什么。
或许是因为出生在沐家那样名门大家族,从小有太多的规矩条条框框,情天更喜欢这种简单纯粹的交往。
J握着玻璃杯来到她身边,看了一会她画的,没说话,情天可以确定他杯子里是白开水,但她却仍小心翼翼。
果然——
“透视不对。”
那人清淡一句,手中玻璃杯随手放在一旁,抽走了她手中铅笔,弯身在她的画上直接修改。
他原本身形颀长挺拔,弯身下来在她身边,那米白色的上衣质感的面料偶尔会微微摩擦到她的手臂。
她敛了心神专注在画纸上,在他给她修改的地方上。
那陌生的男子在旁看了一会,嘴里似乎有“啧啧”两声,就先离开了画室,出去了。
不一会,J将铅笔递回与她,“看明白了吗?”
情天点头,他又说:“重画。”
彼时临近中午十二点,他的语气清淡但透着一股严苛。
情天深呼吸,点点头:“好的。”
在她将画纸取下,换了一张新的时,那道身影步出了画室。
她转头看,那只剩半杯水的玻璃杯,还端放在一旁凳子上,冰块逐渐融化。
大约一小时之后,画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早先那个进来过一次的陌生男子,立在门口看她:“小姑娘,我们点了披萨,一起出来吃点吧。”
情天想说不用,谁知道那人说完就转身走了。
情天觉得,人家招呼自己,自己没回应很不礼貌,就放下画笔走了出去。
客厅里,宽大的茶几上敞开三只纸盒,三款十寸的披萨热腾腾,光是配色就极为诱人。
“今天难得有三个口味,小姑娘快来。”
先前去叫她的那个陌生男子,已经自取了一块吃起来。
情天正站着不动,一道身影自楼上步下,那人依然单手插着裤带,一派闲适,看着她,声线沉缓:“先去洗手。”
情天怔怔看着那人,又后知后觉看向自己的手,右手握了一上午铅笔,手指侧边都抹了黑色的铅灰。
她犯窘地转身,那人的声音又传来:“在左边。”
哦,左边,她调头,又往左走——
……
后来吃披萨时,那陌生男子跟她自我介绍,情天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乐正,是J的朋友。
关于乐这个姓,两人还探讨了一番,其实作为姓,乐念yue或者le都可以,但它们读音不同时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姓氏,不可混读,乐正的姓,念le。
“吃饱了,就继续回去画画。”
一直沉默的那人发话,或许是语调低沉,让情天不自觉就想听从,她乖乖点头,起身对乐正与那人说了谢谢,然后离开。
她走入画室时,坐在沙发上的乐正看向好友,“一个小姑娘,你是不是太严格了。”
那人却起身,迈步上楼,闲适的背影,声音淡淡传来:“吃饱了,记得把桌面收拾干净。”
乐正:“……”
170.珍惜,那人跟前特别顺从
对于J的严苛,情天并不委屈,只是她太过于投入,以至于忘了时间。
高三每周周日可以休息一个白天,但晚上还是要回校上晚自习的。
情天本来也没想过,自己来流曲苑一待会待上了整整一天。
等她回过神来,身后窗外暮色已至,她活动了一会泛酸的手臂,才想起来扒背包找手机看时间。
手机上显示,已经是傍晚六点半。
情天匆忙收拾了东西,走出画室到客厅,却一个人都没有,可她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想了想,她站在楼下客厅,对着楼上轻唤了声——“师父”。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大大方方地喊出“师父”二字,声音清澈隐隐带着几分少女独有的娇昵,当时正在楼上书房处理公事的那人,敲着键盘的修长手指一顿。
其实她音量不算大,只是楼上楼下都太安静,足以让他听清。
情天在想那人是不是听不到时,楼梯上,出现了他的身影。
那一身米白色休闲服,见一次就让她不由得感叹一次,这人……怎么长得那么好看,穿得也那么好看。
“怎么?”
下楼来,他看着她。
“我忘了今天还有晚自习,得赶回学校了——”她握着双肩包,站在厅里显得乖巧又拘谨。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吧。”
在七点那一刻,情天正好踏入了教室。
险险地没有迟到,不禁暗松口气。
落座后翻开课本,她的思绪却无法集中。
想起刚才那人特意开车送她来学校,其实她本来只是想与他说一声,然后自己出小区打车来的。
但他当时直接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情天说不用时看他脸色淡漠,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也是怪了,平日里她性子虽静,但也从不是个别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的人,怎么在那人跟前,她好像就特别顺从呢?
……是因为,难得自己人生里,第一次有了“师父”这样的人物,所以她格外珍惜,敬畏他?
他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吧,情天却发现,自己用“敬畏”这个词,一点毫不夸张。
想到这里,难得在课堂走神的情天,看向窗外的黑夜,没发觉自己唇角一直有浅浅的笑。
11月18跟19日,情天所在高中举行秋季运动会。
这算是艰苦的复习生活里唯一能稍微放松的日子,班里同学都很兴奋。
情天收到J的信息,说这周日或许没空,她回说,她这边周五周六学校都要举行运动会,不上课。
“那明天,过来继续练习。”
那人的回复,依然是简练的风格,情天却有了些期待。
……
周五这日是校运会第一天,情天早起,被舍友们拉着一起去运动场。
草坪上,很多即将参赛的学生在做热身运动,情天被舍友拉着往田径赛道边,男子1500米田径比赛即将举行。
比赛还未开始,那几个参赛的男生在起跑线就位,还跟边上来助威的同学说笑,蹦蹦跳跳活动手脚。
高中时期,总是爱运动的男生更受欢迎,场边女生自发组成的啦啦队声音此起彼伏。
情天有些心不在焉,她打算等会早点去食堂吃午饭,然后就去流曲苑。
突然被舍友扯了扯手臂,待她回神看去时,只见赛道起跑线上一个男生大喊着——
“沐情天,我喜欢你!”
171.愿想起年少,依然心怀美满
在参加比赛之前,有很多为自己加油打气的方式。
有的男生会喊自己一定要拿第一名,有的男生会喊,某某班级是最棒的。
但是情天不曾想,有人会公然喊说喜欢她。
全校师生乱哄哄的运动场里,听到这样的告白情天确实惊讶,但并不会因此手足无措害羞,顶多,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她咬唇,看着那个喊了话之后对着她笑得灿烂的男生,正是不久前生日请了全班吃蛋糕的那个同班同学,陈嵩。
陈嵩人聪明,成绩好,家境优渥,代表学校参加过比赛拿过奖,打篮球很棒,有不少同年级与低年级的女生常常会去球场给他送水加油。
一句告白,引来无数同学围观,大家都看向站在赛场边的情天。
如果这时候她掉头走掉,势必会影响陈嵩比赛的状态。
同班三年,她还是有些了解陈嵩这人的性子,他待人随和大方,早就听说高考后会由家里安排出国留学。
他喜欢她,以前她听说过,从没有在意。如果说比较明显的表现,唯有不久前他生日那晚,主动送了她一个相较于其他同学更特别的蛋糕,再来,就是今日这表白了。
情天拿过身边女生手里的扩音喇叭,看着他,清澈声音传过去:“你好好加油。”
或许,陈嵩只是不想给自己的高中留下遗憾,而不是真的等着她回应他的告白,想要与她有什么更深的交往,要不然,不会到最后的高考阶段才来表白。
大大方方加个油,是最好的方式。
愿若干年后,早已各奔东西,当他想起自己的年少,依然心怀美满。
可在场学生并不明白这些,他们只是起哄,而她看到,陈嵩阳光帅气的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
然而——
彼时,就在不远处看台上,正立着校长与一位衣着楚楚的男子。
盛辰集团在这所名校设立基金,帮助那些家庭贫困却成绩优异的学生,今日是学校的校运会,盛辰集团董事长,受邀前来观赛。
男子一袭墨色西服,容颜沉俊,原本正听校长闲谈,却忽闻场下,有男生在大胆表白。
“现在的学生真是——”
校长看着那处,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而盛辰集团年轻的董事长,目光落在被众人瞩目的那少女身上,那么远的距离,面容看不太清,只见身影纤瘦亭亭玉立,他听到她用扩音喇叭回应了那个男生。
声音清脆动人,是为熟悉。
情天几乎是在学校饭堂能打饭的第一时间就去吃了午饭,然后出校,乘上公交。
十二点半,情天抵达流曲苑小区门口,一辆纯黑的牧马人正驶出,那车身上黑金的龙纹,低调奢华而气势,想忽略都难。
车子驶到她身旁,车窗微微摇下,“上车。”
拎着画板的情天怔愣片刻,打开了后座,钻入车内。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面前驾驶座开车的人除了上车二字之后,没再有其他言语,坐在后座的情天看着车子驶过繁华街道,离小区越来越远了。
他今天,不是让她来画室继续练习的吗?
“一会会知道。”
那人声线低沉,依然如此简洁。
172.背对背,无缘由地心安
时值中午,车内温暖,车子一直未停,情天从起初的昏昏欲睡,到后来真的靠着车窗睡着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时,耳边是哗哗的水声。
睁开眼,看驾驶座已经没人,连忙四顾,发现一道身影立在车外不远处,握着手机正在通话。
情天推门下车,被眼前的景致吓住了。
她之前还身处高楼大厦繁华街区之间,此刻在她眼前的,却是一片郊外秋色。
随风散来的一阵水雾,是最天然的醒神剂,一瞬间,情天困顿全消,耳中是哗哗的水声,不远处……隐约可以看到瀑布。
站在不远处枝根盘虬的大树下的那人,转身看到她下了车,对电话里淡淡说了一句“方案,傍晚前我要收到”,然后就挂了电话。
看情天呆立车旁,那初醒的的怔愣模样让他清冷的面容隐隐温和了些许,他走来,“醒了?”
情天有些窘,“师父……这是哪,我们怎么来这里了?”
如果说第一次见他时是冷冽的黑蓝,第二次在他家是温和的米白,那么今日,是儒雅清俊的浅灰。
他着浅灰色针织开衫,里面衬着白色质感的T恤,下身是黑色修身的长裤与黑色皮鞋,手腕上隐隐露出精工品质的腕表。
他目光环顾四周,“今日天气不错,适合外出取材。”
他转身朝前走,声音传来:“别忘了拿画具。”
情天闻言调转回去,从车后座拿下自己的东西,又赶紧跟上。
这一个地方,看起来像是个新开发的景区,景致美得令人内心雀跃。
步行大约十多分钟后,面前出现一座吊桥。
外出写生,情天见过不少吊桥,但向来都是窄小的,眼前这座却比较宽敞,大约可以平排五六个人。
起初情天走上去还有些怕,怕晃,但好好走路的话晃感并不明显。
几乎是临到桥中心的位置,身前那人停了步,目光扫视向远处,有绵延群山,有茂盛绿树,吊桥的位置很高,眺望远处山下,有瀑布。
“到这来。”
他发话,情天上前几步,站到他身旁,他说:“就在这里开始吧。”
他让她在他所站的位置随意取景写生,情天没有意见,直接就坐在靠近护栏边的桥面上,打开了画板取纸。
吊桥的护栏是用极粗的麻绳缠绕木条而成,看起来很坚固,但毕竟,地势太高……
情天悄悄往下方看一眼,那高度,是很让人眩晕的。
可她什么都没有多说,克服心中的恐高,只眺望远处,开始以铅笔取比例,构图。
那人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他以为她会跟他抗议,想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安心画画不易,吊桥的高度容易令人害怕,而且桥面偶尔会晃。
但她没有,始终绝对地听从。
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里写生,情天起初确实不在状态,画了一会,她偷偷转头回去,那人就在她身后,与她背对的方向也坐在桥面,正拿着画本勾勒另一侧的山景。
只要其中一人微微往后仰,就能触碰另一个人的背的距离。
她的心无缘由地安落下来,耳旁的水声,风声,都变得很宁静。
……
时间流逝,当情天画完时,下意识站起了身,却因为坐在桥面太久腿麻,起身时站不稳。
这可是吊桥上,身体一晃桥面也跟着摇晃,情天心下一惊,然而下一瞬,一双手臂便稳稳护住了她身体。
173.彩虹,照亮心中的阴霾
惊魂未定的情天对上那人沉黑的眼眸,暗呼了口气,“谢谢……”
他没说什么,松开了手,抬眼望向她身后,“看。”
情天疑惑顺着他目光转回头去,十八岁的少女,差点雀跃得惊呼出声。
她刚才取景的那一处山峰,天空上投下一弯彩虹,很大很宽,几乎横跨了吊桥两侧的山峦。
有多久没有看到过彩虹了,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么美的天空了……
那一刻,仿佛心中的阴霾都被那一弯虹弧照亮,心里升起彩色的透明泡泡来。
历经了最难过的一个暑假,历经了最不开心的十八岁生日,这或许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情天心中最轻松的一天。
她想用手机拍下天空这一幕景,却觉得怎样都达不到亲眼所见的美丽。
……
镜头无限拉远,盘旋在高空的白色飞鸟,俯瞰那变得细长的吊桥,两道渺小身影安静站在其上,一道纤瘦,一道颀长。
彩虹横渡远方,那是大自然,最美的一幅构图。
周六这日,情天回了沐宅。
书香隽永的大书房里,沐老爷子询问了情天近来的学习,要考她的画作。
开学之后时间过得很快,彼时十一月底,三个月后就是美术校考,情天想要念心仪的学校跟专业,必须得努力。
即使祖父有事离去,这一个下午,情天待在书房里也未曾离开。
晚饭自然也是在沐家吃的。
已经上大学的沐尹洁明显日子轻松很多,情天回来这一天,碰巧她也在。
饭桌上,沐尹洁在讲着学校里的事,讲跟同学已经约好元旦的时候去哪里玩,讲学生会主席对她的追求,总之,饭桌上都是她在说话。
沐家家庭聚餐规矩是,不喜欢晚辈匆匆忙忙吃个饭就离席,情天吃得不多,坐在位置上却心不在焉,看沐箐箐边吃饭边玩手机,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登录美术论坛,原本只是想刷刷有没有别人发布的新作品贴,却看到有一条站内信息。
“周日计划有变,空下来了。”
消息来自那人,时间是两小时前。
原本他依着她的休息时间,每周日指导她画画,但这周五时他说周日或许没空,所以昨天他们才见面,还一起去了那个山谷跟吊桥,此刻他发来这句……
情天回过去:“那,明天我照例去师父家练习?”
大约过了五分钟,消息跳出一个“嗯”。
她低头看了,不觉唇边有笑。
沐尹洁是饭席上的焦点,正说得起劲,蓦然转头看到情天唇角那一抹笑容。
“情天,什么事那么开心?”
众人的目光瞬时都聚在情天身上,情天茫然抬头,她刚刚有很开心吗?
她摇头,沐尹洁却不信。
“情天姐一定是看了我刚发给她的那个笑话段子!”
十五岁的沐少堂笑嘻嘻道。
“什么笑话段子?也说来让我们笑笑。”苗丽云宠溺地笑问儿子。
年少的沐少堂清了清嗓子:“说是有那么一只青蛙,夜幕下蹲在田边,一直卷着舌头不停捕吃飞来的小虫,突然看见一个‘萤火虫’飞来,立马欣喜地伸长舌头一卷,但随即它就破口大骂了——‘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弹烟头了!’”
情天噗呲一笑。
她刚才没来得及看沐少堂发的,但此刻,她真的笑了。
沐尹洁今天穿的,正是一身绿色的裙子。
沐少堂人小鬼大,根本就是在暗喻沐尹洁饭桌上呱啦呱啦讲个不停,就像那只青蛙,最终会因大意烫了自己的嘴。
两姐弟相视而笑,沐尹洁隐约觉出什么,黑了脸,却发作不得,因为如果她生气,倒像是自己主动对号入座了一般。
174.谢意,我徒弟还挺厉害
周日,再一次去流曲苑,情天也是早早吃了午饭再去。
她向来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上一次是上午去的,那天中午,她在J家里与乐正一起吃了披萨。
虽然说那人已经是自己师父了,但毕竟不是亲人,认识也还不久,让人家顾她的午饭,总是会觉得给人家添麻烦。
这个小区真的很安静,特别是J住的这一区,到了门前,情天抬手按门铃。
不一会,门打开,随即听到低沉说话声。
情天抬头,看到J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握门把上,正看着她。
他让开身子,情天走了进去,他的谈话内容似乎是有关公事,情天站着没动,也不敢说话打扰他。
然而那人随手将门一关,朝她指了指画室的方向,就大步上楼去了。
他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情天摘下双肩包,要往右边尽头的方向走,却倏然闻到一道香味。
上次来过一回,虽然没有了解完这栋房子的格局,但一楼的客厅区,厨房洗手间,她都已经知道方位,循着香味走了过去。
厨房里,冒着一股温润的白雾,锅里像是在炖着什么。
情天看汤就要溢出盖子来,赶紧过去揭开。
胡萝卜炖小羊排的香味四溢,情天这才注意,边上案板上,有切好备好的好几样食材,只差没下锅。
情天倒是想起来,上一次来,从头到尾就没有看到他家里有个帮忙的阿姨什么的,难怪要叫外卖披萨了。
电饭锅也飘出饭香,情天想起刚才开门时J的衬衫袖子半卷,可以肯定,他是正要做饭被事情耽搁了。
她出客厅放了双肩包,卷起袖子后犹豫了一下,往楼上看。
她没有上过楼上,也不敢贸然上去,可感觉,他一时半会不会下来。
能让他收为徒,也没有要求过她什么,她给他弄个饭,算是一点谢意吧。
焖了鸡翅,鱼香茄子,还有一道西兰花炒虾球。
情天将最后一道盛入盘中时,转身,刚好对上一双沉黑的眸。
刚入来的那人容颜沉俊,依然不多话,只是微微挑眉看着她……还有她手中端着的盘子。
“师父,我怕食材放久了不好,就自作主张给你做了。”
情天有点紧张地笑。
“嗯。”那人抱着手臂:“我徒弟还挺厉害,会做饭。”
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盘子,转身走了出去,声音传来:“拿碗筷。”
情天转身,从橱柜里取了一副碗筷。
放在桌面时,他抬头:“怎么就一副?”
“我来前吃过了,师父你吃。”
情天站在餐桌旁。
他扫了眼桌上的三菜一汤,微微蹙眉:“一个人,太浪费了。”
“师父的话你都听吗?”
他突然抬眸。
情天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听到他说:“那坐下,再吃一点。”
情天:“……”
午饭后在画室,J给情天布置的作业是,场景速写,时间30分钟。
期间他一直在旁,手里捧着一本尼采的《权力意志》,随手翻着。
情天画的是画室的一角,紧凑的30分钟险险完成,但几乎是在30分钟结束那一刻,那人便自书本抬起头。
情天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这人真的严苛。
他并未对她的场景速写进行评价,稍稍换了个姿势,依然双腿交叠一派闲淡,“接下来人物速写,15分钟。”
人物?
情天茫然:“师父,哪里有人物?”
却见那人翻了一页手中书,垂眸淡淡道:“我。”
175.男色诱人,你给自己打几分
自学画以来,情天画过那么多次速写,估计唯独这一次,很是不利落。
那人距她大概两米远,靠着椅背坐着长腿交叠,垂眸看着手里的书。
穿着白衬衣的他,袖口微卷至小臂,露出的手臂小麦色线条结实,捧书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侧颜俊雅。
即使在那些高等美术范例书上,也从未见过这么标准完美的模特了。
情天抬肘,要以手中铅笔对着他取比例,都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13分钟。”
那人头未抬,又翻了一页书。
情天赶紧深呼吸,摒弃心中的杂念,让自己将眼前这人跟以往的速写对象同等对待。
一室静默,他就那样低头看着书,坐姿随意却优雅。
她毫不客气地将他眉眼全身打量个遍,立体沉俊的五官,瘦削的下颌线,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宽肩,窄腰,长腿……
清冽俊雅,男色诱人。
一会垂眸作画,一会抬眸看他,目光如此来来回回。
十一月末的午后,阳光不热烈,清淡的光从窗外洒入,枝丫树影淡淡投在画纸上,仿佛微微摩挲着画纸上男子的眉眼。
……
在15分钟结束时,那人起了身。
情天心中唯一的念头是,这人平时在生活上,一定是个极讲究时间观念的人。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自己。
情天很紧张,毕竟她画的是他。
“你给自己打几分?”
他忽然问,情天捏着铅笔的手一紧,“……能有6分吗?”
她看向他,很谦虚问。
在大神面前,她平日被夸奖的那些完全不敢作数。
“那还有4分要努力。”
他转身往外走,“收拾收拾,出去接着画。”
情天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儿,但赶紧收拾了画具抱着背包跟出去。
就在打开门时,情天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身西装革履,五官端正面目精神,那人听到门开的声音,转头看过来,看到情天时,一脸惊讶。
情天手握在门把上,同样惊讶,但她是被眼前这人惊讶的神色给吓住的。
“……你找谁?”
情天问。
那男子并未回答,只看了她一会,才像是从某一种极度惊讶中回过神来:“我找——”
身后有脚步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身后,门外的男子立即唤了声:“先生——”
情天转头,只听声音沉沉从头顶传来:“先上车等我。”
她乖巧地点头,往门外对面树下停着的那辆黑色牧马人走去,自己拉开后座钻入车内。
从车窗她可以看到他立于门前,那西装革履的男子上前两步,两人说了什么,然后他转身回屋内,那男子也跟了进去。
看起来,像是有正事要谈。
情天在想,像他这样气质跟条件的人,生活里会是从事什么职业呢?
律师?企业高管?大学老师……模特?
一时间,脑海里掠过无数想象,每个类别都相差甚远,却都似乎与他的气质不能完全符合。
……
车门关上的轻响,让情天迷糊睁开眼。
座下的车子正往小区外驶去,驾驶座那人声音低淡传来:“来我这学画,很困吗?”
176.变戏法,正式入门礼
“不是不是……”情天赶紧醒神,解释道:“可能是高三课业有些重,总是感觉睡不够,跟师父一点关系都没有!”
自从暑假生了那一场大病,虽说现在好了,但情天明显比以前更清瘦些,在高三如此高强度的复习与压力氛围下,精神有时候确实不够用,同学们都一样,谁都是每天睡不够的样子。
她一脸认真,却听握着方向盘那人似低笑了声。
“最近身边有不少同学在喝功能饮料,日加满啊启力啊,我是不是该——”
“别喝那些,对身体不好。”
他语调多了几丝严肃。
“哦,那我不试了。”
情天下意识地乖乖点头。
驱车大半个小时,下车后,情天感觉自己似乎到了一个庄园。
随着那人徒步上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坡,眼前一片开阔,她却被面前的景致惊呆。
一大片看不到边的蓝紫色野花,她叫不出名字,颜色比她曾看过的薰衣草田要深沉,却是另一种美。
“师父,你怎么都知道这些好看的地方?!”
上一次的山谷吊桥,这一次的山坡,十八岁的少女不可能不喜欢这样的美好。
“站那边。”
没回答她这问题,他语调淡淡让她站到身前几步开外,保持不动一会。
看他打开画本执笔,知道他要画自己,不知怎地,明明深秋的风很舒爽,情天的脸却有点热。
其实那几乎只过了一分钟,她却很拘谨,很难熬,直到他说可以了,情天跑到他身边看,发现他才开始慢悠悠勾勒着她的样子。
只观察一小会,就可以凭记忆以默写的方式把她给画出来,这是情天还不具备的功力。
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画本上勾勒出的她惟妙惟俏,情天还没能细细学习,那人翻了一页空白面,画本纸笔递给她:“换你来。”
情天心里一咯噔,还是接过了。
只见他走到了树下,靠着树干,从裤袋摸出手机来刷。
情天这么愣愣看着他好一会他也不阻止,只是大概同样过了一分多钟,他走开,“好了,默写。”
深呼吸,情天闭了闭眼,在脑海里回忆刚才他靠着树干,单手插裤袋,另一手拿手机低垂眉眼的模样,然后也开始在画本上画起来。
虽然那人不催,但情天估摸着是在十五分钟之内把速写默好,抬头,却不见人影。
转身寻视,看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那人坐在一张长木椅上。
情天快步过去:“师父,画好了。”
那人将画本接过去时,情天一直注意他脸上表情。
那么俊雅好看的一张脸,只要眉宇间微微蹙起一丝,她就提心吊胆。
“不错。”
以为他又要说什么,结果是这两字。
在他这里是很难得的评价了,情天松了口气,脸上的笑不觉已漾开。
他示意身边长椅,“先坐下。”
“一月初联考,有压力吗?”
情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会尽力。”
刚才没注意,坐下才发现,这不是普通长椅,是静止的秋千。
修长好看的手在她眼前摊开,那人掌中变戏法一样多了一方小盒子,“拜师一个月,算是正式入门礼吧。”
177.这就是,你给师父的回礼?
入门礼……
难道在今天之前,这一个月来,都只能算考核,现在才是考核过关了吗。
情天诧异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褐色的丝绒布上,躺着一枚白玉雕刻的小马,温润莹泽。
“这么贵重,我不能收……”
情天想拒绝,但那人就这么神色清淡看她一眼,她突然又怂了,“我以后要怎么回报师父呢?”
“考出好成绩,就是最好的回报。”
那人言语清和,说话时他稍微换了坐姿,原本静止的秋千晃了一下,情天手臂一抖,敞开的小盒里,那枚白玉小马就这样滑落到地上草里。
她坐着的下意识弯身去捡,然而身边人也同时弯身伸了手,两人这坐姿啊,秋千荡得更厉害直往后退去,情天手指正触到那枚白玉小马,指尖迅速一勾握在手里,但弯着的身子失去重心还被身后秋千折回撞了一下,往旁跌去——
身边那人,离她如此如此近,正侧过脸来。
她的唇,贴触上那人的脸颊。
全身血液瞬时凝固了一般。
被一双手臂稳住了身子,情天瞬时退开,站是站住了,但呼吸都不会,胸膛在打鼓。
“这就是,你给师父的回礼?”
那人声音依然闲淡清和,尾音却似带有笑意微微挑高。
情天白皙的脸已是一片红,绵延至颈脖,说不出话。
长那么大,没有一刻如此刻这般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草皮能钻吗,可以的话她很想试试。
并未再逗她,那人转了身,望向远处。
虽然他们所处的山坡坡度不陡,但明显地势是高于别处的,深秋的十一月,时至昏暮,眺望远处可以看到连绵的群山,是一片黛色。
“这里很安静,以后可以再来。”
情天从他的话中感觉出他对此处的喜欢,丢脸地站在他身后不敢平排,四周静谧唯有风声,眼前如一副极美的水墨画一般。
凉风逐渐拂去尴尬,她还有些心不在焉,那人突然往回走向秋千,同时声音传来:“五点之前还有一小时,要求,完成两幅不同角度的场景速写。”
“……”
情天转头,目光略为绝望,但还是乖乖重新打开了画本,那个人,始终严苛是第一啊。
周一
上周末举行的校际运动会,由校刊小组整理报导发布在校刊上,课间,班里的同学都在传阅。
同桌女生拿着一本A4开大的校刊在跟别人谈论,说起给学校设立助学基金的盛辰集团。
“我们C市鼎鼎有名的集团,董事长怎么会那么年轻?气质一点都不像商人。”
正背着单词的情天被她的声音打断,下意识看过去。
同桌手里的校刊杂志上,其中一页配有一幅大图,是校运动会开幕式时,校领导与来参观的嘉宾一起站在高处看台上。
看情天转头,同桌兴致地将手中校刊移过来跟她一起看,指着那一排中身形笔挺赫然瞩目的一位:“情天,这人真的是颠覆了我对商人的印象。”
情天往照片上一扫,本是想随意附和点个头,却倏然目光落定在照片里那人的面容上。
同桌看她这表现,崇拜道:“英俊又儒雅对吧,真是错过了。那天我们在运动场走来走去一直加油,怎么就没有想过往看台上看一眼呢!”
178.蔺君尚,原来他……就是他
在同桌与别的女生的花痴声里,情天拿过那本校刊,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关于校际运动会的报导。
盛辰集团董事长应邀出席……
在读第三年,情天自然大致认得本校那些校领导谁是谁,但那副照片里,唯一不是校领导的面孔,就是那位盛辰集团的董事长了。
但是……那人的容貌,怎么跟J长得如此像?不,不是像,那根本就是同一张脸,全身照上可见,包括身形,那沉稳的气质,神色,如出一辙!
情天脑海里一时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看着那一幅照片里,五官沉俊的那人。
校刊被同桌拿了回去,她们继续讨论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教室安静下来,语文老师进来布置了作业就离开了,情天手里拿着书,目光落在一个段落上,却始终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再一次下课,她拿出手机,关键词搜索盛辰集团,虽然生在沐家这样的家庭,但从未注意过商界动向的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看完关于一个企业集团的介绍,自然,其中提到盛辰集团现今执掌者的名字,包括配图。
西装革履的那人,比校刊上被拍到的更沉冷淡漠,五官却真的不陌生。
蔺君尚……
这三个字,她听说过的,虽然她从不关心这些,但是这名字,真的曾经有入耳。
在沐家的家族聚餐时,似乎听叔叔们谈起过;在学校,似乎听到同学谈及过,原来他……就是他。
关掉搜索,情天打开昨天才存入的一组号码,信息发送框里,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打出什么样的话语。
目光停在亮起的屏幕良久,直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她一个字都未打出,最终关掉屏幕,扔回背包。
打开书,让自己集中精力,认真学习。
……
那一天夜里,宿舍熄灯之后,情天躺在上铺,难以入睡。
四人间的宿舍,其他三人各自躺在自己铺上还在瞎聊着,情天再次听到她们感慨,校运会开幕式那天没能亲眼见一面那位,据说在商界很冷面的盛辰集团董事长。
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周日那天去的那个庄园的山坡,远山如黛,男子身形颀长清俊。
翻了个身,往枕边摸去,那儿有个小盒,里面……躺着一枚白玉小马。
马的寓意是拔得头筹,这或许也是他对她即将考试的祝福。
温润的玉石握在掌中,却越发觉得沉甸甸……
高三的日子是重复的复习,很快,又到周日。
情天却第一次有了犹豫的念头。
她还要不要去流曲苑?
可是一边想着这些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行动上已经像这一个多月以来习惯的那样,手里已经开始在收拾画本画具进背包,看了时间打算早早去食堂吃了午饭,就出校门去乘车。
当她发现这一切举动是这么自然而然时,心中有了答案。
……
流曲苑,再次站在那一扇门前,情天抬起按门铃的手,又犹豫。
然而这时,门却从里开了,她抬头,对上那人清俊的容颜。
“进来吧。”
随他进去,情天站在客厅握着背包的肩带,却显然拘谨,好像经过了这一周,一切又回到她第一次来这里时那般。
“厨房炖了汤,再等一会就好。”
气质清俊的男子转身往里走。
“……蔺先生。”
她看着他的背影,轻唤了一句。
那正往里走的背影一顿,转回了身。
他微微挑眉,看着她。
179.纠结什么,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在校刊上看到了,有关于校际运动会的报导。”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宽大的沙发,情天在沙发茶几跟前站着,而他本已绕过沙发后往里走去。
他闻言却神色无异,抱着手臂只淡淡点了个头。
“我——”
“我的身份,与我教你画画,有什么关系吗?”
她的话被他打断,他问,声音并不严厉,只是温和。
她摇头。
“我的身份,会影响我对你的指导?”
她下意识还是摇头。
“那就行了,还是跟以前一样。”
那人清清淡淡一句,然后转了身,再次离去。
情天怔在原地。
……他说的也对,不管他身份是什么,在她跟前,他只是她的师父而已,她纠结什么呢。
本来认识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过多地去了解他的私人生活,什么都没问过,所以他对她也不算是故意隐瞒了身份欺骗了她什么。
只是——
情天目光看向厨房的方向,在C市如此身份显赫的人,竟然有这样的另一面,竟然是个绘画天才,还是她如今的师父。
这事情,即使经过了上周六天的消化,似乎还是消化不过来啊。
“楞着做什么,洗手拿碗筷。”
那人低淡的声音传来,情天摘下背包,快步往里去了。
情天吃东西向来不习惯太饱,但她此刻在画室里,再一次觉得自己吃撑了。
怪她,因为心情恍惚今天起来后就没看过手机,没注意到他曾给她发了一则信息,让她来之前不必先吃午饭。
“这些鱼,都是乐正送来的。”
蔺君尚显然有些无奈。
据说乐正去晨钓,乐趣在于钓,而战利品过多,九点多将鱼送来就走了,所以今天他炖了鱼汤。
“这是你的任务。”
刚才,那人亲自盛了一碗鱼汤,搁在餐桌上她跟前。
情天想说自己吃过了说不出口,看着那人已经低头喝汤,只好也闷头喝自己碗里的。
中午一点,他让她在画室继续对着那尊石膏人头骨画,而他回了楼上。
不知过了多久,情天听到门铃声。
想到那人一直在二楼怕是不好听见,情天搁了手中笔,出去开门。
门外,是上周末曾见过一面的那位男子。
“您找蔺先生吗,他在楼上。”
情天礼貌让开身子。
许途对于再一次在这里见到情天很是惊讶,只是眼中那抹惊讶很快被笑意给掩饰掉,他说:“是的,我找蔺先生。”
进了门里,跟她微微点个头,他往二楼走去。
彼时,情天随后关了门,返回画室,楼梯上走到一半的许途转头看往楼下,少女纤瘦而亭亭玉立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走道拐角后。
这小姑娘到底是谁?
若是让媒体知道,这房子里竟然多了一位小姑娘……怕是要翻天,那些什么花边头条,怕是都会被他家老板承包了。
一边往楼上去,许途一边这么想。
到了二楼,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一扇门前,轻敲了敲。
“进来。”
房中传来声音低淡,许途拧门进去。
门开,面色肃淡的男子从笔记本屏幕前抬首,然而只一瞬,便又低头继续对着屏幕。
那一刻,站着的许途莫名有种感觉,像是……出现在门口的,不该是他。
180.第一次领情,他笔下未画过年轻女子
大概一点半的时候,画室的门被推开。
“嗨,小丫头。”
情天抬头,再一次见到乐正。
她还没说话,他走进来,到她身边看了看她画架上画着的。
“天天让你画这个啊?”
乐正看着画纸上的石膏骷髅头,似乎有点嫌弃。
“也不是,我自己对结构掌握的还不大好,师父让我多练练这个是有用的。”
情天解释。
她相信,她师父那样的人,布置的作业肯定都对她的提高有帮助。
乐正的皮肤晒得有些黑,情天想起他的晨钓,想起中午的鱼汤,笑说:“正哥,谢谢你的鱼,师父做成鱼汤很鲜。”
上一次两人探讨过乐这个姓氏之后,乐正让情天喊他一声哥,情天想着他年纪比自己大了不少,确实不适合直接喊名字,也不能喊叔,那么哥是可以接受的。
“咦,他居然没有把我的鱼扔掉吗?”
乐正听了她的话,脸上倒是显出难得的意外。
“嗯?”情天不解,“我师父说,鱼是你送来的,所以他只好炖了汤。”
乐正哼笑:“我送来多少回了,这倒是他第一次领情。”
情天不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也没有在意。
乐正显然是十分空闲无事,随手拿起搁在一旁的画本翻开来。
那是情天的画本,里面全都是她日常写生的作品,记录了她新学期以来的生活轨迹。
乐正随意地翻翻,偶尔会夸赞说情天画的很不错,情天有点心虚,有她师父那样的人在身边,乐正真的还会觉得她画得不错么。
本来也快翻完了,乐正却没想,看到最新的那几幅。
“乖乖,这是谁?!”
那惊讶的声音让情天转去视线,“……师父,上周我画的。”
想起那次那人坐在画室里一派淡然闲适的模样,垂眸握着一本手,那一身俊雅的气质,她觉得,自己绘出的他,不及他本人的五分。
乐正惊讶地抬头,其实他自然看得出来画里的人是谁,只是他太过于惊讶,才会想要确认。
那个面对高端杂志采访拍照要求都常常会拒绝的人,竟然愿意坐着不动当模特,让别人画自己?
这是他从来不敢想,或许是认识蔺君尚的所有人,都从来不曾想象过的事情。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她一双杏眸清澈,仿似什么都不知,一脸素净寻常。
乐正复又低头往后翻,再一次抽气——
最后的两幅,一幅是情天的全身速写,一幅是蔺君尚倚着树下的全身速写。
乐正这一次的脸上,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情天觉得他神色有些怪,试着问:“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乐正突然笑了,那笑裂开却像是硬挤出来的,他说:“没问题没问题!”
但心里想的却是,蔺君尚不止给情天当模特,还愿意动笔画她。
认识那么久,除开中年女性,乐正就从未见过好友画过年轻女子。
“你怎么又来了。”
画室里倏然响起低沉的嗓音,似略为嫌弃。
情天抬头,那人颀长的身影正迈步而来,身后还跟着刚才上门来的那位男子。
乐正将手中画本合上递回给情天,转身对好友:“闷,补觉醒了出来逛逛。”
“那你自己待着吧。”
蔺君尚目光掠过他,看向情天:“收拾收拾,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