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9.意秋,生日快乐
当男子张开手臂,她毫不犹豫地往他而来,扑进他怀里。
果园里没有什么灯光,只有屋子里透出的灯光照亮屋门外。
情天抱着那人,也不问“你怎么来了”这样的话,她只想静静地抱着他。
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意外,惊喜,错愕……很多,混织在一起,统统变为一种叫安心的感觉。
蔺君尚任由她抱着,分别六日,着实不易,抱着她,一颗心才真正安落下来。
感觉到夜风更凉,便将她更拥紧了些。
情天需要时间去让自己相信,这个人真的来了,就在她身边了,正被她抱着。
“你吃晚饭了吗?”
两人见面之后对话的第一句,好像还身处C市松云居,那么日常的一问。
“没,想我的情天想得吃不下。”
情天环着他腰际的手臂更紧了,脸埋在他怀里,唇角一直忍不住往上弯起。
“我可以给你煮个西红柿鸡蛋面。”
她的脸埋在他怀里,声音有些模糊,但他听清了,低低一笑震动胸膛,微微蹭着她的脸触感真实。
“好。”
可是,她没有松开他,他也没有放开她的打算。
于是又这样抱了好一会,屋外门前,男女相拥,静谧美好。
最终还是情天先放了手,再抱下去,只怕晚饭都吃不上了,终归记得那人没吃。
还有就是——
她听到了不远处一声不是故意发出的咳嗽,才知道不远处还站着人。
夜色里余力的脸上有笑,被发现了只能走上前,跟情天打招呼:“太太。”
情天有点窘,刚才自己跟蔺君尚在这里抱了那么久,岂不是都被余力看着。
蔺君尚转了头,是让余力先回宾馆休息。
这边不是内地,情天所在不是市里,附近没有什么酒店,最高级也就是宾馆了。
作为助理,余力觉得自己理当留下的,但这里眼前的情景,确实也不该打扰了那两人,只点头说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他,他会赶过来,毕竟宾馆距离这边果园车程也就十多分钟而已。
余力临走前仍然不放心地频频回头看着两人,又看看四周,毕竟这里环境真的太简陋了。果园,平房,连自来水都没有,身为C市首富的蔺先生,平日出入高档场合全有专车接送,要在这里留下,能习惯吗……
往外走时一边想着,木桩下拴着的那只大狼狗又突然冲出来,余力真是吓了一跳,幸好有链子拴着,只差一步就能碰到他了,若是被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余力怒瞪着那只大狼狗,“你想干嘛?爷可不怕你。”
比凶是吧,他沉着脸看着它,学它喉间也酝酿着低沉的暗吼,大狼狗倒是突然平静了下来,看了他一眼,走到木桩重新趴下了。
嘿,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余力走后,是真的独属于二人的世界了。
情天让蔺君尚自己在屋子里坐一会,他不愿意,要陪着她。
夜色里,蔺君尚拧开余力留下的手电筒,给妻子照路,陪她去隔壁的小菜园里摘蔬菜。
住的屋子里有几只齐月叔叔送来的鸡蛋,情天割了一些韭黄,摘了几只西红柿,蔺君尚站在边上看着,眼中没有嫌弃,唯有笑意。
返回家里,情天要生火烧水煮面,蔺君尚从未想过这里竟然简单到连任何方便使用的灶具都没有,当下就不想让她弄了,说带着她一起去宾馆附近吃。
情天一边往灶下塞进早前捡回来的干枝,边说:“果树的干枝跟寻常的不一样,气味不大易燃,很快的。”
于是他果真看到她利落架好干枝升起了火,将锅里的水煮开,下面条。
等水烧开,等面条煮开的时间,她在案板上切西红柿,打鸡蛋,一切如此自然又顺手,还能跟他聊聊天。
在此之前,生于C市的她虽然不是娇生惯养,但也从未经历过这些,为什么这些事她也能做得如此顺当?不过是因为有心,其实只要想学,没有什么不能学会的,何况只是烧火做饭。
蔺君尚倚着门边看着妻子,此生历经无数繁华奢美,却不曾想过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感受妻子为他做晚餐的温情。
灯光橘黄,映着她随意束起的长发,鬓边滑落几丝,年轻的眉眼,侧颜素淡柔美。
正在搅拌面条即将起锅时,突然被那人从后环住了腰,情天一怔:“怎么?”
她手上动作没停,厨房里飘散的都是西红柿鸡蛋面的香气。
“没什么,想抱抱你。”
此生,深爱是她,温情眷恋也是她。
……
房中,四方小桌上,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一碟韭黄炒鸡蛋,素色两样来自妻子手艺,蔺君尚吃得满足。
情天托着腮坐在对面看着他,不用问,他吃得很香。
忽闻身后有响动,转头,看到房门口正努力爬进来一小团白绒绒。
外边的门没关紧,小家伙溜进来了。
蔺君尚抬眸,看到小奶狗围着情天身边转,情天给他介绍:“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小跟班,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自强。”
蔺君尚笑了,他的妻子向来与别人不一样,连给小狗取名字都那么有深意。
“这名字很好,它应该会喜欢。”
小奶狗像是听懂了蔺君尚的赞美,转转跳跳,情天也笑了。
新疆的夜黑得晚,蔺君尚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后来弄晚餐一通折腾,时间已经是十点半过。
收拾好,情天被蔺君尚拉着出门看月亮,“这里的星星确实很近。”
情天突然想起来,侧头看他:“……你该不会,就因为我说了一句想跟你一起看星星,就来了吧。”
蔺君尚搂着她,“也不全是,还有另一半,情天猜猜看。”
屋子里唯一的两把椅子,搬出来在屋门外一起坐着看星星,蔺君尚觉得这样不好,直接将妻子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这下满意了。
另外的原因……情天想不出来,蔺君尚也不提,夜晚很凉,只用自己的外套将她裹紧。
他在给她讲天上的星辰,情天依偎着他怀里,困意席卷,半梦半醒。
后来,男子看了一下腕表,凌晨十二点刚过,低头吻上那已经迷糊睡着的人的唇。
“意秋,生日快乐。”
780.生日面,湿了眼角却有笑
9月30日,凌晨第一刻,蔺君尚对妻子表达生日祝福,只可惜那人已经睡着了。
他宠溺看着那人睡颜,无奈将她抱进屋里。
没关系,从今往后,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每一年都对她说生日快乐。
……
翌日
醒来时,情天觉得身边多了一个舒服的抱枕,还有温度。
手脚并用攀着,脸蹭了蹭,模糊的意识突然清醒,睁开了眼。
一睁眼便落入一双深邃的眸里,那人唇角微勾,正望着她。
“情天抱得舒服吗?”
情天浑身一僵,才发现自己此刻的姿势有多……豪放,她的腿压着他的腿上,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身,是真的把他当成抱枕了。
她尝试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脚,却被那人忽而一把翻身,压在了身上。
呼吸都抑住了,她看着他。
“一大早那么主动,我会克制不住……”
他低头吻她的颈脖锁骨,温和的声音缓缓传来:“昨夜我对情天说了很多的话,但情天都睡着了。”
言语有些委屈。
“是、是么……”
情天有些窘,她昨晚最后的印象是靠在他怀里看星星,后来就完全都不记得了。
有他在,她总是很容易心安入睡,一觉到底。
“嗯,有很重要的话,情天要不要再听一遍?”
“……要。”
她点头应他,感受到那人在她身上点火,声音有点发软。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这一声本平常的“要”在这样的时刻,很容易令他听出另一层意思来。
男子呼吸重了,更紧地贴着她,让她感受他不寻常的体温。
情天意识到了,有些无力地试图挽救:“我们、我们是在果园里,随时会有人经过的……”
可那人不管,仍是低头吻她,锁骨慢慢一寸寸移到颈脖,耳畔。
情天觉得自己就要沦陷了,在最后一丝意识还存在时,再次试图推他胸膛,却听到他贴着她耳边说——
“我的情天,生日快乐。”
情天一怔,瞬时脑袋清明。
看着那人,说不出话。
蔺君尚手指抚着她眉眼,满目宠溺:“傻了还是那么可爱。”
情天说不出话,是因为自从她的十七岁,就没有再过过生日了。
那一年她被误会偷拿祖母的钱筹备生日,后来又历经父母车祸过世,生日与她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个值得特意记住与庆祝的日子。
更不说后来这几年的经历,能活着已是不易,不会像别人那样有心思特意庆祝这样的日子,她始终过得无悲无喜,渐渐这个日子都被她自己淡忘了。
所以昨夜他说来这里的另一半原因,就是这个么。
所以他来根本不是突然的决定,而是早有计划,难怪昨天出发前还骗她说是去异地出差。
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蔺君尚没有再闹她,“今天我是情天的,你可以向我要求任何事。”
说着,他翻身先下床穿衣去了。
情天反应过来,跟着起身穿了衣服出去,发现那人已经在门口为她接好了洗脸水。
秋日上午的阳光透着股清凉,情天接过那人递来的水杯,满口泡沫地一会看他一会看抽水机的插头,这人适应力比她还要强。
洗脸的时候,水泼在脸上凉得人瞬时精神,那人用毛巾给她擦脸,还细心拨开她的额发,就像是在照顾个孩子。
“昨晚,你一定睡不惯吧。”
C市家里的寝具都是最好的,而这里虽然屋子是新盖的,就一张一米五左右的木板床铺了两层棉胎的床垫,一套新的四件套寝具虽然普通却也听说是齐月之前参加活动获奖的奖品,一直没舍得用。
情天自己睡还没什么,但身边多了他,堂堂盛辰董事长,身家居C市之首的蔺先生,为了她而来这里,再跟她住在这样的地方总是委屈了他。
“你走的六天,这是我睡得最踏实的一晚,你说呢?”
他往干净的水桶里接水,有模有样,空隙抬起目光看她。
那一眼并不长,却足够深。
没有她在,他连睡都睡不好,怎么会嫌弃有她在的地方。她能住,他又有什么不能住的?
男子黑色长裤合身的浅灰色针织T恤,没有在商场中的深沉冷冽,倒有几分随性潇洒,相同的是英俊如昔。
这天早上,换蔺君尚下厨,给情天做早饭。
家里现成有的依然只是面条跟鸡蛋,蔺君尚觉得够了。
学着昨天情天的样子,蔺君尚往灶里架干枝生火,袖口挽起,名贵的腕表早已摘下,蹲身弄柴火时,深黑的一双眸被映出灼灼光泽。
他的一双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平日只用在处理公事敲键盘,此刻却对于生火如此认真。
情天从后搂着他的颈脖,他忙着弄柴火手上不干净,说:“乖,一会再背你。”
搂着他脖子不松手的情天笑了,哪里是要他背。
她只是想要紧紧挨着他,享受这样难得的时刻。
……
虽然面条不是特别长,配料也很简单只有两只荷包蛋,却是情天这几年以来第一碗生日面。
清汤面,两只荷包蛋盖在面上很好看。
她低头吃第一口,蔺君尚还给她拨开滑落的发丝,“条件有限,望不嫌弃。”
情天没抬头,“好像有点点的淡。”
“是吗,那我拿点盐。”
他起身出房外,情天抬起手背飞快抹了把眼睛,眼眸湿润,唇角是笑着的。
蔺君尚把盐拿进来时,看到那人已经在继续吃着了,她说:“第一口感觉似乎淡了,再吃了两口,其实刚刚好,你尝尝。”
她夹了个荷包蛋送到他嘴边,蔺君尚微微侧头,这是她的生日面。
“这碗面,要有你一起分享。”她期待看着他。
蔺君尚只能咬了一口,抬抬下颌示意她自己吃。
结果一大碗面条,情天只吃了一半,余下的都是他负责解决了。
早餐后散步,蔺君尚陪着情天漫步果园。
男子负手在后,牵着妻子走得悠哉,听她介绍着果园,走着走着,到了深处,正好遇到正在工作的工人们。
之前看见情天单独一人印象深刻,此刻大伙看到蔺君尚更是意外,男子气质卓然矜贵,女子清致动人,两人亲密站在一起,无疑是最养眼的风景。
781.夫妻相,她笑倒在他怀里
齐月的叔叔也在其中,虽然身在果园农场,毕竟平日里都跟下订单的老板们打交道,几十岁的年纪见多了天南海北来的各地老板客人,他一眼就觉得眼前这男子身份不一般。
他跟情天打招呼,顺带也向蔺君尚微微点个头,表示欢迎。
情天轻声跟蔺君尚解释,这就是收留她的齐月的叔叔,这果园的主人之一。
蔺君尚牵着情天过去,言语客气,跟齐月的叔叔聊起果园的果树种植,聊起收成,很民生的话题很容易就拉近了彼此,齐月的叔叔人也开朗健谈,话匣子一开,聊得兴起。
蔺君尚神色淡淡听着,适时提出问题,让人觉得他不是随口问问而已。情天看他,众人眼中遥不可及的蔺先生,其实也有这样平易近人的时候。
有一个先前跟情天聊过天的妇人,也是果园里的工人,问情天:“姑娘,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可俊。”
情天笑着大方回:“不是,他是我家先生。”
工人A:“小姑娘看起来二十出头,那么年轻就嫁人了!”
工人B:“哎呀,你嫁人的时候比这小姑娘还早呢。”
工人C:“早不早不是重点,相衬才是重点,他们站一起多合适,有夫妻相。”
“夫妻相”三个字落入蔺君尚耳中,他朝声音来源看了眼,是个正在忙着给果子装箱的四十来岁男工人,看着就很淳朴。
余力那时候已经从宾馆过来了,也寻到了果园深处来,正好听到大家的闲聊。
蔺君尚低声跟余力说了句什么,等他牵着情天从众人眼前离开,绕过另一头继续闲逛,独剩下余力上前去跟齐月的叔叔谈。
余力说,内地南方C市的盛辰集团,往后三年跟这处果园签订订单,作为奖励集团员工的福利。
盛辰集团员工众多,齐月的叔叔突然接到那么大的订单,惊讶地看着男女远去的背影。
说那男子身份不一般,果然并没有看错。
……
果园很大,能逛的地方实在太多,情天一路跟蔺君尚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被他搂在怀里。
微风轻轻,果香四溢,男子温沉话语在耳畔,远离世俗远离喧嚣,如此静好。
雪儿跟自强依然跟在身后,起初小奶狗还能跟得上,时间长了路途远了,对它来说就有些吃力,为了拼命赶上蔺君尚跟情天,也为了赶上自己的妈妈,它是一股脑往前跑,甚至像兔子一样用蹦的。
等到情天发现身周好像没有了小狗的踪影,转头回去,看到小奶狗站在身后几步开外不走了,而雪儿就坐在它的身边。
情天好奇折回几步近看,一时失笑。
小奶狗为了追上他们跑得太急,导致早前喂它吃下的水果都吐了,坐在地上吐着小舌头歇气,一脸小委屈样。
情天笑倒在蔺君尚怀里。
小狗呆萌,而她很幸福。
这一日是当地赶集的日子,农卡给情天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跟同学们一起去看看热闹。
情天看着身边那人,他接过了她的手机,对电话那头说:“农导,你是不是忘了我在这里。”
“啊,这样,那情天跟你一起吧,我就不打扰了。”
彼时,挂了电话的农卡心中不禁轻叹。需要他的时候,需要他提供情天所在地点的时候,他就是有用的,现在找到老婆了,那人就翻脸不认了,唉。
“情天想去看看吗?”
手机递给妻子,蔺君尚问。
情天看他,“你想去吗?”
她怕他对那样的场合一点兴趣都没有。
却听到那人说:“情天想去,我就想去。”
……
这是余力此生第一次经历赶集,而且还是异域新疆的赶集。
真是什么都有,卖吃的,穿的用的,因为平日能采购到的东西品种不多,这样赶集的日子当地人都是来储备必用品的,顺带也吃些好吃的。
集市里人很多,有些当地人穿着颜色色彩偏浓重,很有异域的风情,情天一双眼一直好奇地左右看看,而身边的蔺君尚却只一直紧紧牵着她,就怕有人不小心碰了或者人太多走丢了。
路遇一家卖烤包子的,贴在特制的炉子里烤,外皮酥脆,咬一口里面全是鲜嫩多汁的羊肉,情天试了一个美味异常,赶紧招呼蔺君尚跟余力来吃。
余力站在路边啃着烤包子,好吃得说不出话来,来往人太多,蔺君尚脸色一直有些严肃,他怕别人磕着碰着她。
情天扯扯他衣袖,亲自拿了一个喂给他,蔺君尚就着妻子的手咬了一口,对她点点头,她就笑了。
“喜欢吃,多买点带回去慢慢吃。”
他揉揉她的发,看到有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经过身边,又伸臂将她护到身前一些。
后来一路继续逛,看到好多卖烤馕的,新疆边塞,烤馕这种面饼从古至今都是一个方便带在身上的食物,放上一个月都没问题,也就是古时候所说的“干粮”其中一种了。
当地维族女子喜欢把指甲染成一种橘红色,看起来不像是指甲油,倒像是纯天然的植物直接涂染上去的,只是情天没有机会细问到底是什么染料。
下午三点多,走得累了也饿了,三人一起去了一家齐月叔叔推荐过的新疆手抓饭。
手抓饭配有一大块炖得入味的羊肉,伴着各种蔬菜调料的饭也很香,余力说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手抓饭就是要手抓着吃的饭食,情天说其实这也是可以的,让他试试。
余力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看蔺君尚,“太太,您就不要笑话我了。”
蔺君尚在旁给妻子倒温水,这小半天下来她各处尝尝各种小吃,话也比平时多,这于他而言是件好事。
……
或许是这家手抓饭实在太有名了,竟然在店中巧遇情天的同学们。
大家也是相约来逛集市体验民俗的,农卡还好,毕竟早就知道蔺君尚来了,只是其余的同学看到那日才在C市机场送机的蔺先生竟然又出现在新疆,出现在这喧闹小集市的小小店里,而且正端着碗给妻子喝酸奶……一时都惊讶无比。
782.鼻尖的奶油,为她做蛋糕
突然进来一大群学生,不大的店一下显得有些拥挤,而正在吃饭的客人回头看到那些一看长相就明显是南方人的学生们,学生们的目光却都齐齐落在某一桌之上,客人们好奇,又全都将目光转向了被众人注视的那一桌。
突然接收到来自各处瞩目的视线,正在喝酸奶的情天那一口差点呛到。
她一咳,蔺君尚放了碗给她拿纸巾,蹙眉,喝个酸奶都不专心。
目光无意一抬,才发现店中的人几乎都看着自己这一桌,心系妻子身上,刚才他确实没有注意。
既然都已经目光相对了,总要打招呼,农卡笑着走过来,想看热闹的同学也都跟着导师身后过来。
就算是在这异域新疆,看到蔺君尚依然让人感觉很有压迫感,那天在机场见过,而且此次采风还是他提供了赞助,同学们都客客气气地跟他打个招呼:“蔺先生。”
蔺君尚淡淡颔首,面色不冷,可是这人不笑的时候真的容易让人觉得很淡漠,情天起身跟导师同学们说话:“这家手抓饭真的不错,可以尝尝。”
接收到蔺君尚目光的余力已经起身,进去跟店老板打招呼,数着人头让给刚来的C大导师跟学生们配餐。
店里伙计是个年轻的维族男人,普通话说得不错,手脚麻利地过来加桌子擦桌子,刚刚好腾出来三张,每张桌子本是可以容纳六人,挤一挤也差不多够了。
又有免费的午餐可以吃,大家都很开心,店里其他的客人看着蔺君尚,低声说他是大老板。
余力听到了,心想先生在这里随便请个二十来人吃饭就被称大老板了,若是放在C市,这些花销根本不值一提。
安排好了情天的同学,情天也可以继续安心吃饭,当地吃手抓饭都会配一碗酸奶,是新鲜的羊奶,跟平日喝到超市买的乳制品口感区别还是很大,情天向来食量不大,今天在集市上尝了些小吃其实已经半饱,再来吃这个手抓饭又很美味,不知不觉吃多了,有点难受,就很喜欢送的酸奶。
自己的那碗喝完,蔺君尚将自己的碗换到她跟前,情天看着可口,但已经连酸奶都喝不下了。
蔺君尚吃着盘中的羊肉,这边的味道做得很不错,看得出来符合妻子的口味,情天肚子撑得靠在他肩上叹息,一直说吃撑了,听到他声音道:“看来,松云居该请个新疆厨师。”
情天想了想,她并不怀疑新疆厨师能做出的手艺,只是,在松云居吃,或许就没有了在这边边塞异域的感觉,有时候食物是跟地域相连,得身处其中享用才会更觉独特美味的。
她把自己这个想法跟他说,那人端起她不喝的酸奶抿了一口,“那么,以后你想吃,我们再来就是。”
……
从集市归来,已经是下午六点,然而因为当地时差,其实是还不到下午四点的天色。
在团部的农贸市场门外下了车,对面不远就是唯一的一家宾馆,蔺君尚说接下来没什么事,让余力先离开了。
几步一回头,余力看着那两人入了农贸市场里,而后接到许途的来电,问这边的情况。
余力得意地说刚跟先生太太去逛了集市回来,各种美味小吃,吃饱喝足,现在先生还放他的假让他先回宾馆休息了,听得在C市忙于公事的许途羡慕得不行。
农贸市场每周只在周四会有菜农拉着很多蔬菜食材来供应,其余的六天里基本是安安静静。
蔺君尚牵着情天进了市场门里,往边上的一排店铺走,里面竟然隐藏着一家蛋糕店。
情天侧眸看身边那人,他才来这里,是怎么得知这里边有一家蛋糕店的?
那人却只是牵紧了她的手:“小朋友过生日,怎么能没有蛋糕。”
当地风沙大,即便是营业的店铺门外也遮着一层透明的塑胶帘子,两人掀开帘子进去,里面响起清脆的风铃声。
蛋糕店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听口音是内地南方人,店不大,摆着各种糕点饼干,也许这放在C市就是一家普通的蛋糕店,在这里却是难得的唯一一家。
店主看到蔺君尚时便起了身,看了看时间,问:“请问……是蔺先生吗?”
蔺君尚点头,那店主就说:“材料都备齐了,进厨房就可以现做。”
“情天在这里休息一会,我一会就来。”
那人松开了一直握着的她的手,情天惊讶看着他跟店主进了厨房去。
也没跟,既然他这样说了,情天一个人在不大的蛋糕店溜达,看看各种点心,不一会,店主掀开厨房的隔帘出来,请情天坐,又用一次性的杯子给她倒了杯水。
看情天目光往厨房看,店主说:“太太,您先生在里面制作蛋糕,看来还要好一会。”
“他亲自做?”
店主点头,“您家先生为了您的生日,很有心。”
情天喝着水听着,才知道是余力查到这家蛋糕店地址来跟店主预订了时间,说是客人要亲自做一个蛋糕。
虽然借用了店主的厨房器具,毕竟余力曾大方给过预约的费用,店主当然是乐意的。
怕情天觉得闷,店主就跟她聊聊,谈及自己是从四川过来的,讲到在疆的经历,情天挺喜欢听别人分享自己的经历与故事,但时不时目光就会往厨房飘去。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了,其实对店主来说,这个年轻的姑娘已经算很有耐心一直等着,这会也说她可以进去看看。
情天就不客气地进去了,脚步很轻,掀开布帘往里,看到整洁的厨房中,那道颀长的身影围着普通的围裙,正在低头专心制作。
她从后蹑手蹑脚地靠近,就到那人身后时,那身影突然转了方向,向她伸手来。
只觉得鼻尖上一阵凉,情天抬手一抹,竟然是奶油。
她愕然的模样很可爱,蔺君尚看着她:“情天想我了?”
情天秀眉微皱,探头看了桌案上一眼,一只圆形的蛋糕大小刚刚好,奶油胚已经抹好了,淡淡的米色很好看。
蔺君尚往裱花袋里装奶油,将她拉过来环在怀里,握着她的手:“正好,一起来给寿星写祝福吧。”
783.岁岁年年,人相同
他把围裙摘下挂在她身上,环着她,跟她一起双手往蛋糕面上写字。
虽然是情天握着裱花袋,但真正用力的那个人是他,他的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在蛋糕面上缓缓移动着。
这样的场景让情天脑海里突然想起类似的画面,那是她在农卡的工作室做陶艺拉胚的时候,那个人也是在她身后这样跟她一起……
“专心。”
某人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情天瞬时回神,脸有些烫。
因为情天是被他带着移动手腕的,看着蛋糕面上笔画有点不对,刚要问,“意秋”两个字出现之时,一切话语都在喉间没了声息。
毕竟于美术上蔺君尚造诣很高,即便不是专业的糕点师,写出来的字也已经很好看。
“意秋生日快乐”六个字,在情天眼里逐渐变得模糊,自从家中祖父过世,再也没有人这样唤过她。
那两个字代表着她的过往,她与寻常同龄孩子不一样的童年,那里面有太多祖父对她的希望期许,她累过,羡慕过别人,但这么多年过去,很多想法早已随风,唯独剩下这两字依然轻易牵动情绪。
“如果哭的话,蛋糕会变咸。”
她的一滴泪落在蔺君尚挽起袖子的手腕上,他声音温沉带着哄。
情天眼眸晶莹,却终是破涕为笑。
她不想吃咸的蛋糕,因为他给她的本是甜。
一起合作完成最后一道,蔺君尚退开一步看,很是满意:“之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与情天的合作,现在完美了。”
……
拎着包装好的蛋糕从店里离开,外面已经是暮色一片。
两人牵着手漫步在宽阔的马路上,从农贸市场回果园,步行只要二十来分钟。
路过的路人,务农归来的民众,看到走过的男女二人,都不禁回头多看两眼。
九月开始,当地已经很容易开始起风沙,回到果园屋中,情天赶紧关好了门窗,蔺君尚在房中接电话,听起来是有关公事。
是晚上八点半,情天的手机也响了。
看到来电的号码,有些意外。
“记得今天是你生日,姐,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传来男子清越的声音,曾经阳光轻快,现如今多了几丝稳重内敛。
正站在厨房里等水烧开的情天,眼眸被火光映得晶莹灼灼,她唇角微微弯起:“少堂,谢谢。”
即便之前在沐氏是有说话,也像是上级与下属的交谈交代,这样的私下单独联系已经是久违,一时两头的人都无言。
“沐氏最近怎么样?”情天先打破了沉默。
沐少堂说一切还好,让她不用担心,那时蔺君尚从房间出来去开门,好像门外是谁来了,隐隐说话声音被电话中的沐少堂听到了,以为她这边在忙,只说那就不打扰了,挂了电话。
情天过去门边看,只看到余力的背影,而蔺君尚手中多了一瓶红酒。
她看着蔺君尚,这些在C市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在这边并不太容易,他不仅能给她准备像样的生日蛋糕,还能让余力弄来了一瓶不错的红酒。
“地方再简陋,也不能失了生活的情趣。”
蔺君尚牵着她回屋里,情天看到,生日蛋糕上已经插好了细细的彩色蜡烛,燃着一朵朵小小的烛光,围成一个心形。
……
情天曾看过一则人物传记,有关于上世纪闻名香港的永安百货,郭氏家族有一位四小姐郭婉莹,被称为上海滩最后的贵族,年轻时拥有令人艳羡的家世与美貌,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
说她人到中年遭遇变故,家产全被没收,放荡不羁爱出轨的丈夫也在狱中病逝,她自己带着孩子住在几平米的屋子里,生活狼狈,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会采野花插在玻璃瓶里妆点蜗居的屋子,会在煤球炉上用铝锅蒸蛋糕,用铁丝烤面包,会给家人准备简陋的下午茶。
情天一直觉得女子当如是,面对苦难能洒脱,面对命运不公能从容,在逆境中也要保有对美的追求,心怀优雅。
此刻蔺君尚一句,只让她觉得,此生遇他,是真的心意相通。
熄了灯,小方桌前,蔺君尚拉着她坐下,让她许愿。
情天看着那跳动的点点烛光,包含在眼眸中缓缓合上,那一刻,她看不到对面那人看她的眼神。
他的情天要长一岁了,这是他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
恨不得所有好的都给她,但最终却只能在这条件不太好的地方给她过个简单的生日。
她的愿望他不知晓,但他愿意透支此生自己所有的生日,只许一个愿望,那就是她一直平安,健康地陪在他身边就好。
女子年轻的眉眼被烛光照得柔和,蔺君尚问:“情天许的什么愿?”
如果她不说,且由她保密;若是她说,他会尽自己所能满足她所愿。
看着他,情天眼中漾开柔和清光:“岁岁年年人相同。”
……
C市
商业秘密案风波过去,是以白芳赔偿沐氏六千万终结。
情天外出的日子,沐益诚在,而沐尹洁也趁着这时机回来了。
女秘书将这事情例行报告给现今代职的沐少堂,沐少堂签文件时很仔细认真,怕疏忽会容易出错,听到秘书的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半小时后,沐少堂就见到了自己这个堂姐。
当时有人来敲办公室的门,沐少堂以为是秘书,说了“请进”,没想到踩着高跟鞋进来的人,是最近鲜少碰面的沐尹洁。
沐尹洁打量着眼前这个董事长办公室,继而目光落在坐在办公桌后的沐少堂身上。
“少堂,坐在这里感觉如何?”
她倚着办公桌边,神色淡漫看着自己的堂弟。
“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临时代职。”
如果是以前,沐少堂不高兴连话都懒得跟她说,现在还能应她一句,拿过面前一个文件夹,翻开看数据,没有看她。
沐尹洁看着他:“你就真的甘心只是代职,等到沐情天回来之后,又拱手相让,回到你的基层去当个小职员?”
“不然呢,堂姐有什么好建议?”
沐少堂抬头看她。
784.以前对她好是傻,现在是蠢
“少堂,我只问你,沐家的家业,这沐氏应该是属于我们姐弟几人的,但现在都被沐情天霸占了,你真的甘心吗?”
沐尹洁看着沐少堂,问时端详他的神色。
沐少堂合上手中文件夹:“你有什么话,可以再说得直接一点,现在就你跟我两人。”
听到这话,沐尹洁唇角有了笑意,转了身,双手撑在办公桌面,与他对视。
“我觉得你比她好,如果我们姐弟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掌握沐氏重权,那么我宁愿那个人是你,再说了,有哪一家不是将家业留给男孙,你就甘心这样什么都得不到?”
“我记得早前不久,堂姐跟二伯母在沐家还跟我父母起过争执,就为了沐氏的股权,当时你们好像可不是这么说的。”
沐少堂背靠着椅背,看着她。
沐尹洁微微一怔,笑说:“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我们该站在一起,拿回自己应有的部分不是么?”
“应有的部分,指的是?”沐少堂问。
沐尹洁目光转向落地窗,思索着什么:“我们四姐弟,再不济,也该是平分,谁也别想占便宜。”
“但是如果你愿意站在我这边,除开你本来拥有的15%股权,爷爷留下的55%里,我可以再让你拿25%。”
“这样,你始终都是拥有最大股权的人,沐氏你说了算。”
“条件?”沐少堂问。
沐尹洁转头看他:“你先想想,要不要合作。”
沐少堂看着她不说话,她直起身,唇角带着笑:“我等你消息。”
随后,踩着高跟鞋往外去。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事都告诉沐情天?”
身后响起声音,沐尹洁回头:“以前你对她好是傻,事到如今如果你还护着她,不为自己打算,那是蠢,最近入沐氏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你已经尝过,我相信你有判断。”
那人拧开门出去,门板合上的声响里,沐少堂目光沉沉,一直看着那扇门。
……
这天傍晚,天突然阴沉下起了小雨。
沐少堂离开沐氏的时候基本上员工都走光了,途径大堂一楼,保安跟他打招呼。
沐少堂点头走出门外,抬眸便见不远处台阶下,站着一道身影。
女子纤瘦,二十来岁的模样,年轻秀美,就立在那儿,神色跟目光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一直张望,直到,看到沐少堂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
她立在那儿没有动,站得规矩,一双目光却殷殷看着他。
沐少堂看了她片刻,收回视线,步下台阶,去取车。
原本站在台阶下的女子朝他的方向而来,逐渐跟他平排,喊了声:“少堂。”
怯怯地带着几分期待。
沐少堂却不吭声,只是继续朝前走,或许是因为天正下着小雨,细细的雨丝落在发上身上让人感觉不适,他步伐更快了。
而等候多时的女子头发早就湿润一片,脸上也有一层水雾,就一直跟在身边,直到看到他打开跟前一辆黑色车子的车门。
“你什么时候又换了新车,以前不是都喜欢开着那辆蓝——”
“你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急着回去。”
沐少堂的第一句,语气是冷的。
孟瑶看着他,拘谨地笑:“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
沐少堂唇角一扯有了一抹嘲讽般的笑:“有多久,你自己记得吗?”
孟瑶刚要说话,沐少堂已经拉开车门钻入驾驶座,启动车子,而原本站在车门边的那人,竟然到了车前,挡住去路。
沐少堂皱眉。
他就坐在车里不动,她就站在车前不走。
雨势渐渐大起来,落在车窗上一点一点,越来越密集。
僵持中,最终是他先摇下车窗,探头一句:“让开。”
“我来是有话跟你说,少堂。”
孟瑶站在车前不动。
沐少堂背靠着驾驶座深呼吸,最近每一天都很充实,也比以前要累,他每天从沐氏离开只想着回去好好洗澡吃饭,还要看一些相关的金融管理资料,然后就可以睡觉了。
面前这个突然出现挡住他去路的人,正是他交往了多年的女朋友,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女朋友……不,现在或许已经不能算是女朋友了,他们已经有一两个月没有见面了,具体是多久,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他已经累了,就当这人不存在了,何况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但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她又突然出现?
僵持中雨势有变大的趋势,就算时间晚了,沐氏大楼门前宽阔的广场不时还是有人经过,就连刚才跟沐少堂打过招呼的保安都往这边看过来了,沐少堂抬手抹了一把脸,提声说了句“上车”。
孟瑶立马从车前绕到副驾驶,自己开了车门上来。
一盒纸巾扔到她身上,沐少堂启动车子开离沐氏大楼。
孟瑶用纸巾擦了头发脸上的雨水,侧头看他。
“有什么话赶紧说。”
他车子开往的方向不是平日下班回沐家的路,而是相反的方向。
孟瑶没空注意到这些,她看着他,认真道:“少堂,之前是我任性,我们和好吧,我的心始终在你这里。这么多年感情,不可能说忘就忘,我放不下你,我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我知道你也放不下我。”
沐少堂鼻间似有道轻笑,略带嘲讽。
“你也知道这么多年,孟瑶我对你哪里不好,要什么给什么,就算亏待我自己也从来不曾亏待你,但这两年你跟我提了多少次分手,我累了,就依你的吧。”
“不,那些都是气话,不是真的,那么多年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上回见到阿姨,她还说让我们两要好好相处——”
“别提我妈,提谁都没有用。”沐少堂加快油门,只想这同车的一路赶紧结束,语气也很不好。
家里人都觉得是他少爷脾气不能跟她好好相处,却不知道他对她屡次的容忍,她的小性子他可以包容,唯独涉及底线的事情,他没办法。
“说吧,又是你家里谁生病或者谁需要钱了,所以今天你才又突然来找我?”
785.初恋,好聚好散
孟瑶脸色有些不好看,摇头说:“不是的,这次不是为了谁,只是我想要挽回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要再这么冷战下去。”
“冷战,”开着车的沐少堂又是一笑:“我以为我们这样叫做已分手。”
回想上大学之后这两年,他念C大而她在外国语学院,见面的时间比以前少,学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只怕都是借口。
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她就会主动出现,不然想约她见一面都难。
还记得情天今年初刚回来时,沐少堂很开心,有一天载着情天出去逛逛C市的变化,两人路遇一家很不错的水煮鱼,沐少堂就说要请情天吃晚饭。
那一天沐少堂点了不少的菜,情天觉得两个人吃不了太浪费了,让他叫上孟瑶一起,正好好久没见面了。
落座点好菜应该是傍晚六点半,亲自点的新鲜活鱼处理起来没有那么快,开吃的时候应是七点,期间沐少堂给孟瑶打了无数次电话,从一开始她那边询问饭桌都有谁在,到后来说回家换衣服,再到后来说太难打车,不想来了,这期间持续到晚上九点,情天都吃得差不多了,后来沐少堂也没有了耐心,一句不来算了直接挂了电话。
这样的事例不特殊,除开与情天的那一次,还有好些次孟瑶都是这个样子。
人都是有耐心的,即便沐少堂不要男生的面子,不在乎身边人的眼光能对她一等再等,问题是最终也没有能等到的这种心情,着实让人火大,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总是扭扭捏捏,什么耐心都没有了。
可是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少堂,我们不要分手。”
孟瑶这句刚说完,突然一阵急烈的刹车声,是沐少堂将车停在了路旁。
这条路是开往她家的方向,曾经沐少堂不知道经常往返多少次,现在却是能不路过都不想路过了的地方。
“我家的事情你也知道,现如今我除了空有一个沐家少爷的身份,没有别的,也不可能再乱花家里的钱,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孟瑶家家庭条件一般,家住的方向偏市郊,父母做些小生意,自从孟瑶跟沐少堂在一起,过年过节苗丽云从来没少了他们家好处。
孟瑶家庭条件在一般人看来普通,在沐家这样的豪门跟前简直不值一提,但苗丽云看中的是孟瑶这女孩子模样好,斯文秀气像个小家碧玉,打扮起来也是个小姐样儿带得出场合,而且在长辈跟前很听话,能替她管着不听话的儿子。
打从两人在一起,起初苗丽云往孟家送的都是珍贵补品食材,后来有一回,孟母来跟苗丽云借钱,说孟瑶的父亲患病需要手术,费用孟家凑不齐。
苗丽云也大方给了,也不说什么借了还的,沐家还不在乎那些钱,只是希望孟瑶能一直好好跟沐少堂在一起。
那之后,尝到甜头的孟家两老就经常有点什么理由需要钱,不敢问苗丽云,就跟沐少堂说,而沐少堂对孟瑶一直很好,自然是能帮则帮。
可是,他对她再怎么好,终究是不敌外面的诱惑,那么又何必再继续纠缠着呢,他真的累了。
现如今的他,也没有精力花在这些事情上,家里的事已经很复杂。
“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我知道你最近很不容易,我就是想通了,想要跟你好好在一起。”
“可我不想了,行吗?”
沐少堂烦躁得声音扬高。
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卡,扔给她:“这张卡里有的,够就够,不够我也没多的了。”
说完他重新启动车子往前,孟瑶看出了是往自己家去的方向,一直说不要回去。
两人在车上争执,孟瑶甚至伸手来抢方向盘,两人拉扯,车子一下子失控撞出去,前方相向而来一辆汽车,为了避让沐少堂猛打方向盘,却最终还是撞在了汽车车身上。
剧烈的碰撞声里,两个人坐在前座只觉得一阵震荡头晕,但幸好,人没事。
突然而起的交通事故,是在雨天路滑的晚上七点半,九月之后天黑得快,路灯亮起照着夜雨,车来车往的地面一片泥泞,地面的水渍映出路旁的霓虹。
被碰撞的那辆车司机已经下车来,第一时间就拨电话,沐少堂阻止都来不及。
不过这一回沐少堂的车车头损毁严重,不像几天前那一场刮擦而已——
几天前?
当脑海里跳出来这个词的时候,沐少堂更是黑了脸,一辆车送修还没回来,今天又坏了一辆而且更严重,他是真他妈倒霉。
孟瑶也感觉到了他的怒火,可她依然跟在身边。
在等交警来现场处理,沐少堂插着腰看看车,又看看四周,雨丝落在头脸湿润黏腻,异常烦躁。
最近家中的变故,父亲的过世,母亲瘫痪在家,他不能怪谁,但那毕竟都是他最亲的人,他心中所有淤积的情绪,在这样的雨天,并没有被雨水浇灭,反而更不可抑制地升腾。
路过一辆计程车,他抬手招停,跟司机说了地址,拉开后座车门就把孟瑶往车里塞,孟瑶哭着不肯上,依然被他硬扯进车里。
“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车门用力关上之前,车窗外是他最后一句话语。
因为司机得了沐少堂扔来的两百元车费交代说是女朋友使性子要送她离开,还说要将她安全送达,司机看这里是事故现场,孟瑶上了车即便看到她哭,也没有犹豫地启动车子开走了。
目送车子离去,沐少堂全身无力,雨丝已经将他脸上全都打湿了,向来意气风发的沐家少爷难得的狼狈。
他的初恋,他初次心动交往至今几年的人,他尽量,好聚好散。
……
然而,他却并没有注意到,暗夜下某个角落闪过的白光。
来陪情天过了生日之后的第二天,因为盛辰还有公事急需处理,蔺君尚不得不赶回去。
但为了多陪妻子,他让余力订的是当天最晚飞往C市的航班,起飞时间是晚上七点。
786.他说,分别是最难熬的事
从这里到阿克苏机场私家车也要两小时,那么保守起见三点多就得离开,于是这一天,情天醒来特别早。
她一醒,蔺君尚也跟着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看时间是上午九点多,但是当地相当于才清晨七点,天色依然灰蒙,而且很寒凉。
“睡不着了。”
情天下床穿衣,那人下来抱着她,抱着就不想动。
关了门窗的屋子里暖和,两人清早起来就这样,蔺君尚心中轻叹,分别真的是现如今于他而言最难熬的事情。
直到门外有人敲门,两人才分开,蔺君尚出去开门看,是齐月的叔叔送来了新鲜刚摘的蔬菜跟鸡蛋。
蔺君尚客气感谢,齐月的叔叔却一个劲儿笑说:“蔺先生,该我谢谢您才是,谢谢您跟我们果园签订的大订单!”
对于农民来说,还有什么比自己种出来的东西有销路更开心的事情呢。
齐月的叔叔一直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别客气,然后就往果园深处去看看工人们了。
情天在厨房煮面条,蔺君尚负责灶下的火。
趁着面煮开的时间,两人在门外洗漱,地下水已经更寒凉,情天冻得暗暗抽气,但面上依然欢喜。
虽然地方条件简陋,毕竟只是一时的,这种体验日后都是人生的经验,很多事情心态一转,都不是糟糕的事。
余力来的时候看到厨房里两人,唯有叹息,怎么说也是C市实力最强的两家企业,谁会想到两位掌权者竟然窝在这样的小地方,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厨房里生火做饭,自给自足?
不好打扰了两人,他退出来屋子外果树下溜达,正好许途打电话来确认他们今天回程的时间,他给许途说先生跟太太在生火煮面条,电话那头的许途也是惊诧得以为他在开玩笑。
倒是他这个助理在宾馆附近已经吃过早饭了,临行前的时间留给那两人,余力就自己在果园里溜达,突然感觉自己也挺喜欢这里,虽然没有C市的繁华,胜在安静无争,C市……回去,又是一片没有硝烟的战场。
……
从吃早饭开始,蔺君尚又开始叮嘱他离开之后情天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这些话从C市出发时他就已经说过,此刻不厌其烦,情天低头吃面也听得耐心。
等他停了话,她将碗里吃了一半的荷包蛋夹给他:“辛苦了,快吃口鸡蛋歇一歇。”
她这调皮的模样令蔺君尚唇角有笑,一口咬下她送到嘴边的鸡蛋,仿佛美味山珍。
情天喝了一口面汤:“蔺先生,我就只比你晚回去两天。”
总共十日的采风活动,也即将进入尾声了的。
那人一脸认真:“一日不见如三秋,六秋,足够惦念。”
低头喝汤的情天差点被呛到,如此一本正经,说不过说不过。
蔺君尚的白衬衣上染了些番茄酱,换下来,这人向来对细节要求高,情天担心他不要了,就主动说给他洗一洗。
连着她自己的几件衣物,情天放在盆子里。
自从余力来了这边,租了农贸市场旁一家小卖部老板的新电动车,是想着有事或者蔺君尚召唤,他在宾馆与果园之间方便来回,此刻骑着在果园里面逛,后面是小狗在追,情天看得有趣。
后来车子骑了一圈到门前,蔺君尚示意余力下来,而他亲自登上了电动车,当他一双长腿撑在地上,情天看着说不出违和还是什么,总之就是忍不住笑。
浅灰色的电动车,跟蔺先生,是一种说不出的组合,但人家一脸寻常淡定,那种强大的气场又让人觉得他什么都能驾驭。
那人说:“上来。”
已经有多久没有坐过别人的车后座了?情天印象中人生里的上一回,是她离家出走去鹭城那一晚,沐少堂借了同学的电动车偷偷将她送出去。
此刻她坐在后座,那人磁性的声音说:“情天要抱好。”
好的,抱好,情天伸手环着他的腰,精实,温暖。
于是就这样被那人载着在果园边上逛了一回,风过脸颊,清凉带着果园里成熟丰收的气味。
……
距离果园几公里之外,不宽的河面有浅浅的吊桥,蔺君尚站在桥上,看着蹲在身边洗衣的女子。
他到底是怎么被她蛊惑,才会答应了带她来这河边洗衣?
然而此情此景,或许也是令他此生难忘的。
是上午十一点,秋日上午的阳光已经很清透,情天蹲在河中浅浅的吊桥上,正在洗着他的衬衣。
她今天穿一件米白色的针织T恤,有点宽松,下身是淡蓝的牛仔裤,长发侧编成松松的辫子搭在肩侧,邻家亲和。
河两畔都长着芦苇,金黄中夹杂着橘红,柔柔地一片在河岸摇曳。
女子认真洗着手里的白衬衣,而蔺君尚在看着她。
白衬衣过了清水,从河水里拎起来展开,清透的阳光穿过白色衬衣,照耀在清可见底的河水里,衬衣抖一抖,风里都是洁净的洗衣粉清香,一切纯净美好。
情天侧头对他笑,向来白皙的肌肤眉目清淡,在日光里都有些梦幻透明。
美好得,好像就是一个梦境。
……
C市,沐家
沐少堂短时间的第二起车祸,得知之后的苗丽云情绪再度失控起来。
回家休养之后她的情况一直没有起色,自从蔺君尚那日来过之后,她时而沉默时而胡言乱语的情况都比之前都要严重,更不说最近沐少堂接连两起车祸被她知晓。
于沐少堂而言,他自己知道都是意外事故而已,但苗丽云不是这么想的,她总觉得这些都是有人在背后计划,是有预谋的车祸。
躺在床里不能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但白天夜里时而迷糊入睡,醒着的时候就胡言乱语各种害怕,总觉得有人要来害沐少堂,害她的儿子了。
“你们要偿命拿我的命去吧,不要伤害他,做坏事的是我……”
唯一能活动的手颤巍巍地攥着被角哭,沐少堂出第二起车祸意外这一晚,她完全无法入睡,心里被巨大的恐惧折磨着。
翌日上午,没课,沐少堂如常醒来要出门去沐氏,在家吃早饭时却看到今日报纸上的新爆料。
787.始乱终弃,孩子是他的
虽然沐少堂是沐家唯一男孙,一直以来备受关注,但从未跟绯闻沾边,只因为早年大家想要挖掘他的新闻,发现人家除了任性一些,于感情这一块真的没有什么好写的,多年一个女朋友,专情如一,在外玩时即便是男女众多的场合,他身边的也永远是男子。
是有不少富家小姐羡慕孟瑶的,家世寻常,却能得到企业接班人的独爱,多年连个绯闻第三者都没有。
但也正因为如此,慢慢地大家对于沐少堂的感情事这一块也就没兴趣探寻了,更不说最近沐家的变故,他的地位已非昔日,沐家除了一个沐情天,好像其余人都过得越发不好了。
然而今天,他的名字居然登上了爆料新闻。
“昔日恋人始乱终弃,女大学生疑现医院堕胎”——这样的标题下,竟然关联的是他沐少堂与孟姓女子的名字。
孟姓女子是谁他心中当然只能想到一人,沐少堂蓦地抓起报纸,一目三行地很快看下来,通篇下来,看完之后报纸从僵硬的手指间滑落,全身冰凉。
他连忙拿过手机拨出号码,电话里却只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他胸中一口气压制着,又再拨了一遍,再次听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之后只能深呼吸。
孟瑶的电话打不通,他只能打给她父母,然而依然是响了没人接。
见了鬼了!
沐少堂满脑子都是报纸上的新闻,爆料里有他昨夜跟孟瑶在路口拉扯,他逼她上车的照片,也有夜晚她去医院的照片,她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往病房,被人拍的时候遮着脸,但样貌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
让沐少堂浑身冰凉的,是里面提及,孟瑶去医院是去堕胎,她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沐少堂不用回忆也知道自己这几个月来跟她见面的次数,以及他有没有碰过她。
早餐再也吃不下,看时间,该去沐氏了。
近来他的另一个很大的改变,是不再随性,变得很有时间观念。
沐少堂拿了文件,报纸撕了扔进垃圾桶里,开着家里唯一剩下的一辆车出门上班。
这辆车是他拿到驾照之后父母送的第一辆,此后这不到三年,他换过三辆车,没想到到头来,新车都出了事,还是得开回它。
上车时伸手拍拍方向盘,突然感慨万千。
一路镇定地去到沐氏,开始日日穿西装的他比以往的随性阳光更显精英范儿,手握文件夹迈入大堂,要乘电梯往上,一路,他知道很多人的目光都在偷偷看他。
报纸的新闻一出,他看到了,别人也一定看到了。
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进了电梯上楼,在狭小的空间里,洁净的金属门上映着他紧绷的面容棱角。
到了办公室之中,沐少堂先反锁了门,再一次拨打那个号码。
这一次,接通了。
接通之后那边就是啜泣的哭声,沐少堂听着哭声,问:“去医院的,是不是你?去做什么。”
虽然昨夜他宣布两人彻底结束了,但突然爆出来的这件事,涉及的是过往,是他们还没有结束之时。
“……少堂,对不起……”
“我问你话。”
曾经,沐少堂的声音是清越阳光带着活力的,时而吊儿郎当,现如今却沉冷起来,在孟瑶听着,如果不是确认这是他的手机,会觉得彷如陌生人在与自己通电话。
“……是。”
“去做什么?”沐少堂一脸阴沉,仍是问。
“少堂,你跟我分手,我没法留下那个孩子……”
“孟瑶,爷这几个月有没有碰你心里非常清楚,我对你那么好你这时候还诬陷我,你对得起?”
沐少堂这一句简直咬牙切齿。
两个人感情出现问题就是从她与别的富家公子不清不楚开始,他因为爱她一次次纵容,现如今她给他戴绿帽,还说这绿帽是他的?!
“谁教你这么做的?”
“没有谁,少堂……是我自己,昨天我求过你和好的,但是你不愿——”
“我不愿意所以你就直接诬陷?我欠你什么啊孟瑶,现在全世界都他妈骂我是负心汉,我始乱终弃让你堕胎,那么多年我是瞎了眼了?!”
沐少堂恨,但更多的是心痛。
他从高中开始喜欢她,在他眼中她虽然家庭条件不好但一直是个气质很干净秀气的女生,在一起后他对她那么好,后来身边有人说,她跟他在一起就是图他的钱,沐少堂还把说这话的人揍了一顿,即便那时候她家里真的三天两头来问要钱,他也从来不曾这么想过她分毫。
他一直觉得,最难得的是感情,身外之物钱财这种东西,能帮就帮,是他对她太好让她不会畏惧,还是她从来就不曾在乎过他的感受?
那些也就算了,一切随风去吧,昨夜将她塞进计程车,目送她离开的时候,他就那么想,好聚好散,毕竟是他的初恋。
然而才过了一夜,今天他的名字又再度跟她的名字相连,他对她的一切在报纸上全成了始乱终弃!
“少堂,孩子……是你的……”
孟瑶依然在那头哭,也依然坚持,温温弱弱的声音听得沐少堂头疼欲裂,恨不得摔了手机。
或许,以前他真的随手就会这么做,可现如今,在手机就要扔出去时,他克制住了自己,扔在桌面上。
……
收到信息的时候,情天才刚刚睡醒。
蔺君尚昨天下午走了,她又回到了自己独居果园的日子。
信息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蔺君尚发来的,然而打开来,却是林简。
信息只有三张照片,仔细看,拍的是报纸上的文字。
都看过了内容之后,情天直接回拨了过去。
“内容大致看了,怎么回事?”
她直入主题,林简就把自己所知的跟她说了一遍,“二小姐,这事情您怎么看?”
情天站在房中,目光从窗口看到外面的果园,“不太简单。”
“林简,你多留意一下,添叔……现在不适合出面。”
苗丽云是因为向添出的车祸,虽然沐少堂无法继续追究,但不代表他心中没有芥蒂,向添不适合插手这事,近期都不适合在人前露面。
“明天上午的飞机,晚上我就抵达了,如果有什么情况,尽量等我回去。”
788.闹剧,沐氏门前的指控
C市,盛辰总部
从新疆回来之后,蔺君尚便投入忙碌之中。
上午九点有个公司高层会议,蔺君尚刚前往会议室时,余力却带来了新消息。
昨夜航班到C市机场已经是凌晨两点,一通折腾回到家洗了澡已经将近凌晨四点,而今早公司有会议,蔺君尚没能在早餐时间翻翻平日都会看的财经报,更不用说别的新闻。
秘书方冉刚拿了一只文件夹从跟前经过,告知余力会议即将开始,董事长跟许助理已经在会议室中。
余力看着手中报纸,那这件事暂且搁下不急吧,虽然是关于沐家,却不是太太的事,沐少堂的新闻等先生会议结束再看不迟。
这几个月备受关注的沐氏,再度成为众人讨论的话题,就连沐氏的员工,都在暗地里感叹,真是变故使一个人改变了吗?曾经那个对感情专一零绯闻的沐家少爷,竟然如今也步上了对女人始乱终弃这条路,跟那些放浪的富家公子有什么两样?
这不是什么简单的分手事件,涉及到女方堕胎这样的内情,对沐氏对沐少堂都是不小的负面影响。
有人说事件中的女方真是可怜,跟了沐少堂几年最后为他怀了孩子却被始乱终弃,还只是个在读的女大学生今后怎么见人?
有人说境遇使得一个人改变,遭逢父母变故的沐少堂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他。
有人说,沐氏啊,接连出了那么多事的沐氏,还能像昔日那样风光吗,还能与盛辰万奇三家鼎足C市商界吗?为了自己的长远前途,是不是该换一个东家了。
然而沐氏大楼高层之上,那个象征集团权威的办公室里,沐少堂在经历短暂的调整之后,按部就班地处理秘书送来的文件,好像外面满天飞的流言热议与他无丝毫关系。
后来,秘书离开之后,林简曾来了一趟。
几年前身为沐氏乃至沐老爷子身边最得力的律师,后来消失无踪,再度回国出现在众人眼前是为了宣读沐老爷子最终的遗嘱,扶持沐情天登上沐氏最高的权利之位,可以说他曾是沐老爷子的人,现在则是沐情天的人。
情天在公司的时候,沐少堂不止一次见到过林简随行情天身边同出入,然而在他代职的期间,林简是从未出现过的,所以此刻他的出现,沐少堂便知,远在千里之外边疆的情天,已经知晓了此事。
于林简而言,他曾是沐老爷子的人,现如今就只是沐家二小姐沐情天的人,西雅图两年相处,于公于私,对情天他都有不一样的感情。
在沐少堂面前他是个最精英的律师,温文尔雅却目光锐利,告知沐少堂,沐氏已经启动危机公关,关于最新的新闻爆料会尽量压下热度。
他并不含蓄地直问沐少堂有关新闻爆料内容的真实性,在这个言辞犀利的金牌律师跟前,沐少堂显然难以招架,或者说他也并无意隐瞒,坚称此事与自己无关。
曾经法庭上辩护看过多少被告的神色变化,林简可谓对微表情深有研究,沐少堂的神色,不像是假。
他点点头:“只要这件事与少爷您无关,那么沐氏律师团队一定不放弃追究造谣者与事件相关人的责任,这些事请交由我们处理。二小姐未归的时间里,还望您继续守好沐氏,不要被其他左右了心情。”
林简一番话客气得体,最后一句却似乎话中有话,沐少堂无力分辨,唇角扯起些微笑意:“情天姐回来之前,我会依照之前的约定尽力处理好沐氏的事务,答应她的我会做到。”
林简走后,沐少堂出神片刻,继续处理桌上的文件。
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中午,正是员工休息吃午餐的时间,大楼下却来了一群人,堵着沐氏的大门一直叫嚣抗议要说法。
林简下去看,为首的男子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此次新闻爆料中女主角孟瑶的父亲以及一些亲戚朋友,都是男性。
他们被保安阻挡在外,站在门外台阶下却仍一直叫嚷着,说就沐少堂与孟瑶的事要说法,要见沐少堂。
如此大的动静引得员工们围观,沐氏广场护栏外都站了些路人驻足,场面一度混乱。
一声声的指控里,沐少堂俨然已经成为最没有良心的男人,围观的众人三两窃语议论,状况十分不利。
林简毫不犹豫地直接拨了110,站在玻璃门后,镜片后是平淡无波的眼神,抱臂看着。
不多时,110的车子抵达,一群闹事的人没想到真的惊动了警察,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的,被警员劝说的时候破罐子破摔依然指着沐氏的大楼,说该是沐氏沐少堂先给个说法,一直叫嚣着自己女儿被人伤害了,要警员把沐少堂带出来。
林简站在门边,轻轻摇头,如果真的心疼女儿的遭遇,没有哪个做父母地还如此大肆宣扬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孩子的难堪。
这一场闹剧,高层之上的沐少堂是知道的,他从窗台看到了楼下广场远去的人群与警车,手抵在窗玻璃上,握成拳很紧,指节都泛白。
回到桌前,他再次拨下了上午才联系过的那个号码。
“怎么样才能让这件事结束,说吧。”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平淡得好像那个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一头的孟瑶却只是语调轻轻地说:“少堂,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跟你好好在一起,没有别的心思。”
“可你知道我家的情况,如果你真的决定不要我了,那么我留不下这个孩子,我无力承担,我家里更不可能承——”
啪——
再一次,沐少堂以愤怒地方式先结束了通话,显然,沟通无果,孟瑶咬定了打掉的孩子是他的。
手捂着脸坐在椅子上的他沉默,一室静默,后来突然有男子低低的笑声,却并不好听。
事到如今,他不仅家不像家,连原本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在落井下石挖坑给他跳,是真的不想他好,是真的想要逼疯他啊。
789.繁华里有贪婪,她有他的草原
沐氏门前的那一出闹剧,广场之外路边有行人驻足,也有黑色的车子停伫。
看着警车将人带走,从沐氏广场前驶出往前而去,黑色座驾里,开车的是余力,副驾驶是许途。
刚才一出闹剧都在眼中,看着警车远去,许途道:“新闻爆料,沐氏门前寻衅滋事,一通下来新闻热度不小。”
说着小心从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男子淡漠,一言不发。
上午盛辰高层有会议,结束之后已经是中午十一时,余力将报纸给蔺君尚时,许途也是在的。
还以为情天外出的这一趟能风平浪静,她的采风即将结束之时,依然还是不能太平到底。
蔺君尚想着妻子应该已经知晓此事,心中叹息,想让她在外好好度过一个假期看来也是不能了,那么,唯有在她回来之前,先替她看看这件事怎么回事吧。
虽然与沐少堂接触不多,但蔺君尚身处商场能立于今时今日这样的地位,论识人,不敢说绝不偏错但也不会相差太远。
沐少堂至今人尚简单,早前也曾听情天提及沐少堂与他女友的交往,多年来始终只有一个,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对自己爱的人始乱终弃。
而最重要的是,这突然而来的事件,一路发展太过顺理成章,比如说新闻爆料,比如说孟瑶的家人到沐氏闹事要说法。
孟瑶的家庭背景许途已经有了资料呈上,家住C市城郊,家中父母做着寻常的小生意,这样的家庭,是如何会想到利用新闻爆料制造舆论来引起关注的?
如果说此次事件不是孟家所为,纯粹是小报记者跟踪的无意发现,为博销量制作噱头卖点,可此事涉及沐氏沐家,哪一家报纸敢这样不打招呼直接与沐家对着干?后果是什么。
再来说说刚才的沐氏门前闹剧,到底是孟瑶的家人自发的行为,还是背后有人指使安排……
一切尚未查实之前,不能论断。
……
提前离开果园的这天,收拾好东西的情天一个人坐在居住了几日的小屋外。
膝盖上搁着画本,却无心作画,只是用一双眼印下果园最后的记忆。
齐月的叔叔从果园深处走来,说天气开始冷了,为了让情天住得舒服一些,想来替她把房间里的暖气弄一弄。
情天笑说不用了,明天采风结束就要返回C市,为了不耽误时间,已经得到通知,今天下午四点全体同学集合,带上行李乘坐两小时的大巴车返回阿克苏市里,因为机场在那边,今晚在市里住一夜方便明日中午乘机回C市。
齐月的叔叔听了有些可惜,虽然相处才几日,但在他心中情天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令人易生好感。
“回去好,回去大城市比我们这里好多了。”
齐月一家也是四川人,齐月的叔叔年轻时一家来这里发展,逐渐有了果园,印象中外面的世界,是电视上看到的繁华,跟这里的满目果园农庄不一样,也没有这里的风沙漫天。
“其实各有各的好,这里安静,干活了就休息,简单,心安。”情天微笑。
这几天她曾各处走走,这边正是棉花收成季节,棉花地里捡棉花的农妇多来自四川河南,劳作很卖力,她们知道自己的每一分劳作都能换来支持生活所需,一脸的认真与期望,如此简单。
而繁华里夹杂着太多勾心斗角利益熏心,太多丑陋的贪婪。有些人心永远不知足,做了亏心事午夜睡梦中都无法安稳。
……
其实昨天后半夜曾下过一场雨,早晨时停的。
果园里泥地被雨水浸得湿滑,蒲公英被打落得失了形状,屋子外果树边生长的满天星也萎了腰。
很遗憾这样就不适合再去果园里逛一逛了,情天随身有带笔记本的习惯,自己切皮具装订,安装纸页,独一无二的笔记本,沿途记下一些有趣的事情,也可以画成画,此刻随笔写了几行字,开着手机电台听歌。
这里白天气温高,紫外线那么强,一入夜那么寒冷,简直是两重天。
哗哗的声音,是风吹果园树叶发出的声响,这里的时光如此慢。
电台里在唱:
…
天上风筝在天上飞,地上人儿在地上追
你若担心你不能飞,你有我的蝴蝶
天上风筝在天上飞,地上人儿在地上追
我若担心我不能飞,我有你的草原
…
这里美,情天知道她更想的是回去,因为有那个人在的地方,才是她真正的心安。
下午四点,全体同学在农贸市场边上汇合,大家的脸上都是舒展的笑意,比来时都更柔和了几分。
登上了往阿克苏市里去的大巴车,这时正是国庆之中,齐月放假,来车边送行,还有齐月的叔叔,他们说欢迎她以后再来,与她的先生一起,情天在车窗边对他们露出笑意,不远处围观的当地民众都看到了女子静美的笑靥。
旅程总是在回首时恍然才觉有多短暂,还记得来时路,转眼已经是归期,情天依然坐靠窗的位置,车子在平坦的柏油公路上奔驰,眺望远处是大片大片的黄土,一排排的白杨,途径来时司机介绍过的那个多浪水库,水面在夕阳下泛着粼粼的银光。
下午四点,只相当于当地不到下午两点,天依然高远澈蓝,云却那么低,目中所及一切,令人心境开阔。
情天想,她会怀念这里的,怀念赶集的时候吃过的烤包子,怀念她喝过的那些酸酸稠稠的羊奶怀念手抓饭,怀念那所小屋子,那里不止有她的记忆,还有与他一起的。
……
这夜,C市
新闻爆料的事情瞒不过躺在沐宅床里的苗丽云,现如今总是格外担忧有人要害沐少堂的她,让家中佣人不放过任何一个与沐少堂有关的消息报告与她听。
沐少堂回去的时候去看她,她一看到儿子便紧张问:“少堂,孩子是不是你的?”
对于这个问题,沐少堂极其厌烦,但依然忍着性子回道:“不是。”
790.巧合?安静美好不过是假象
苗丽云原本心想,如果孟瑶真的怀了沐少堂的孩子,那么也就是她的孙儿,现如今她这个样子不知道能活多久,如果能看到少堂的孩子多好,此生也算是满足了。
然而沐少堂说不是,苗丽云的心彻底跌入谷底,嘴里一直骂着,骂着孟瑶跟孟家没有良心,这几年来因为儿子跟孟瑶在一起,她对孟家一直多有照顾,可是眼下,孟瑶却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让自己的儿子来背。
她本来就情绪不稳,这一会觉得儿子受委屈,心绪难平,越说越激动,将孟家诅咒了个遍,沐少堂无力去听,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自己也很烦躁,只说自己累了要休息,就转身出去了。
然而从房间出来,正遇上上楼来的佣人,说:“少爷,大小姐回来了,就在楼下。”
这里是沐宅,现如今沐老夫人跟周龄却一直在寺庙住着未归,这偌大的沐家只有沐少堂母子两跟佣人们,自从涉及商业秘密案之后,沐尹洁已经许久不在沐家露面,此刻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她回来做什么?
佣人说沐尹洁在书房等他,沐少堂虽然神色不耐但依然还是去了。
沐家适合说话的地方,有大客厅,还有就是沐老爷子的书房。
其实沐尹洁并不太喜欢来这里,因为这里是沐情天喜欢待的地方,少时回来沐家,那人总是在书房中装模作样写字看书,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才骗得众人骗得祖父对她另眼相看,沐尹洁不屑。
然而此处足够安静,比大客厅更私密。
门外有脚步声,沐尹洁望出去时,沐少堂拎着外套从窗边经过,推门拐进了书房里。
抬眼,就看到沐尹洁端坐在平日情天喜欢坐着的位置,祖父的大书桌后那把椅子上,只是每每这个情景,情天都是一脸安然在看书,不似眼前这人,眉目精致却含了太多小心思,就这么直直望着他。
外套随手一扔,沐少堂往沙发上坐下,靠着靠背,言语疲惫:“找我什么事?”
沐尹洁坐在书桌后,他在靠墙的沙发那头,有些距离,沐尹洁不急着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她看出了他的疲惫。
“今天我看到了报纸。”
一句话就点燃了沐少堂烦躁的情绪,报纸,新闻,爆料,这些字眼他今天听了不知道多少遍!
“少堂,你先别气,我不是来堵你的心的。”
沐尹洁起了身,一步步走到沐少堂跟前,沐少堂垂眸双手搓着脸,他太累了,从心到身。
那人站在他跟前,背光挡住了他身前的光线,然而她手里递来一只大信封。
沐少堂没接,“什么?”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不过别问我这些从哪儿来的。”
沐尹洁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依然递着信封向他,极有耐心的模样。
沐少堂伸手抽过,利落打开了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薄薄的,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光线昏暗,照片里是街道,还有来往的车,像是路监拍到的画面。
他认得照片里那个路口,昨夜,他就是在那儿跟孟瑶起了争执出车祸,照片里有他的车子停在一旁。
“什么意思?”他蹙眉。
沐尹洁在身前抱臂,“你仔细看看你身后来往的车辆,其中一辆,再看看第二张。”
沐少堂先看了第二张照片,像是沐氏停车场被拍到的一辆车子跟车牌,而那辆车竟也出现在了第一张他车祸现场时来往的车中。
“这是谁的车?”问的时候,沐少堂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他神龙见头不见尾的,你可能平时没注意,是林简的车。”
沐尹洁的声音里,沐少堂脊背有些凉,握着照片的手指有些僵硬,目光再次看向它。
林简的车出现在他车祸事发的现场……
“或许只是巧合。”
“巧合,所以今天你在路口跟女友争执的照片立刻就见报了?”沐尹洁笑着看他。
“不然,怎么解释今天见报的照片,当时那么暗的路段,下着雨,谁会注意到路上出了事故的是沐家少爷你,谁会那么巧地拍了你跟孟瑶争执的照片?”
“你的意思是,林简一路跟踪,今天见报的新闻是他做的,目的呢?”
沐少堂看着她。
沐尹洁更笑了:“少堂啊少堂,你还那么单纯还想不透?需要什么目的,他是沐情天的人,这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沐少堂阴沉着脸,看着她不说话。
“表面上让你代职,好像念及姐弟情份对你示好拉拢你入沐氏为她做事,实际上她根本见不得你好,在现如今你什么都没有了的情况下,她还要弄出这样的事件,是想你彻底失去了人心,你还不懂得吗?我的弟弟。”
沐少堂将照片扔在身前茶几上,没回答。
沐尹洁说:“你还有什么想不透的,我都可以给你解答,你太单纯了。”
“你为什么要费心思去弄这些给我?”沐少堂深呼吸,认真看着身前人的脸。
那么多年说实话他没有怎么正眼瞧过她,此刻仔细端详她容貌,真的与他有相似之处吗?
怎么看着如此陌生,陌生得,已经背贴着沙发靠背的他,还想要继续往后退,与她拉开距离。
“沐家最有心机的就是她,你们眼中的安静美好都不过是假象,我要撕了她的假象!”
想到早前因为涉及商业秘密案,她与母亲被调查被限制自由,她是沐家人,沐情天竟然真的一点情分都不念,如果不是她姨妈出面愿意赔偿和解,她毫不怀疑那狠心的沐情天真的会将她与母亲交由法律制裁。
沐益诚的多次求情,白芳谈赔偿时遭遇的难堪,一件件她都记得。
“之前我让你考虑的事,你还在犹豫吗?”
翌日
临近中午十一点,盛辰高层之上,原本正在进行的会议蔺君尚示意中场休息,回到办公室水都没喝,便拿了手机发出一条信息。
“小鸟要归巢了,注意安全。”
今天中午十二点,那人的航班就要启程返回C市。
转头,看窗外,连绵两日时断时续的小雨之后,今天是个晴天。
791.碎瓷片,不保证它会伤到谁
这是中秋的前一日,蔺君尚才发了信息之后,身居蔺宅的母亲同时给他打来电话,问的自然是与情天归期有关。
“中午的飞机,晚上能到,嗯,该叮嘱的都叮嘱过了。”
听那头母亲又说了几句什么,蔺君尚神色更温和了几分:“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期间,余力进来,蔺君尚结束通话,听到余力的报告,昨夜,沐尹洁曾回了沐宅一趟。
现如今沐老夫人还在寺庙静养,整个沐宅唯有沐少堂母子俩,沐尹洁这时候回去单独见了沐少堂,这有点不一般。
会议中场休息结束,蔺君尚离去前只对秘书方冉交代,推掉今日的一切应酬。
然而今夜原本有一个重要的商务酒宴,方冉刚想提醒,余力在身边说:“方秘书,今天天大的事情,也不及先生去给太太接机重要。”
一句话,让方冉看着那道笔挺迈向远处的身影,止了语言。
……
这一日上午沐少堂学校有事,在学校里碰到了沐箐箐。
自从九月开学她就多住在学校宿舍与同学们一起,现在周龄陪着沐老夫人还在寺庙,她也不回沐宅,而沐少堂有课来学校,无课在沐氏,兄妹两人鲜少能碰到面。
遇见沐箐箐时,沐少堂刚取了车,要开出学校,看到沐箐箐与同学从校外进来,手里拎着校门旁附近买的零食。
在跟前停下的车,沐箐箐自然认得,示意同行的两名同学先走,她走到车窗边。
手里拎着的零食袋从窗外递进来,她说:“要不要吃?”
沐少堂哪有心情吃这些,摇摇头:“四婶跟奶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有过问去了寺庙的她们的归期,但或许沐箐箐会知道。
“不清楚。”向来不管事的沐箐箐摇头,看着他:“你……还好吗?”
虽然从未喊过他一声“哥”,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昨天的事情传得很快,大学校园从来不缺少八卦,她是知晓的。
对于孟瑶沐箐箐是有些印象的,但见面次数不多,谈不上特别的感觉,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不好评价。
“别用那样的眼光看我,哥什么都没做过。”散漫的语气,面对妹妹,沐少堂还愿意解释上一句,但是,爱信不信吧。
沐箐箐看着他,“打起精神来啊,少堂。”
沐少堂看着她:“没大没小。”
说是这么说,却是这两日以来第一次放松了唇角。
“明天中秋,如果不跟同学出去玩,我会回去一趟。”
沐箐箐说完走了,沐少堂启动车子时恍然,又到中秋了。
还记得每年过中秋,注重传统节日注重仪式感的沐宅里都一片热闹融融,现如今……门庭萧寂。
跟秘书联系过,沐氏暂时没有急需处理的事宜,沐少堂车子从校内出来,一转,直接开往了另一个方向。
是市郊,路上车速很快,摇下的车窗灌进来凉风,吹得眼眸也染上一片寒凉。
……
孟家,医院归来之后的孟瑶一直躺在家里休息。
虽然只是两个多月的胎儿,毕竟是从自己身上剥下的一块肉,女子的身体影响不小,何况她才二十岁。
听到有人敲门时家里除了她自己并无别人在,从房里出来开门,以为是家人忘了带钥匙。
然而门一开,站在门口的身影足够令她惊诧。
高大而年轻的男子,面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但此刻看到了,她却第一时间想要反手将门关上,不过,被沐少堂挡住了,她的力气不可能有他的大。
因为惯性她往后退了两步,沐少堂已经迈入门里来。
不像以往在一起时,他总是对她神色温和,此刻她眼中的他,唯有冰冷。
是沐少堂反手将门合上,并上了锁。
他这举动,一步步朝她走,孟瑶害怕地一直往后退,加上本身身子虚弱,脸色愈发显得苍白。
“少堂……”
“不要喊我。”沐少堂面色沉沉看着她,上来轻易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再让她退。
一双眼直直看着她:“孩子,到底是谁的?”
孟瑶的脸色煞白,眼中有片刻慌张闪过,仍是摇头。
沐少堂冷脸转眼看房中客厅,这套新的复式,房子连同装修几乎都是他的钱,或者说沐家的钱。
曾经是想给他们在市中心置办一套,但因为孟瑶的父母在城郊还有一块地要管,所以新房子也选了这里方便。
一把松开孟瑶的手,从客厅电视墙开始,一件件家具在他途径之后在地上成为粉碎。
那一声声触目惊心的器物碎裂声让人心里一阵阵发慌,孟瑶上来说:“别这样,别砸了、别砸了……”
“这里哪一样不是我的,我毁我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如果你说孩子是我的,那么你不也同样不经我同意就把孩子打了么?”
沐少堂手中不停歇,一件件家具被推倒在地,就连茶桌上的茶壶都碎落地面。
孟瑶抱着他的手臂不让他继续,哭着求他,家里变成这样等到父母回来看到有她好受的。
“你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停止。”
环视整个客厅,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他又开始往里面进,孟瑶身体虚弱地跟着,不仅脸色苍白,唇也是泛白。
孟瑶一直拖着他不让他进,沐少堂突然弯身捡了一样东西,起身,手里握着的是尖利的瓷壶碎片,就这样被他握在掌中,瞬时刺破了手掌,血液潺潺流下。
那鲜红如此触目惊心,孟瑶全身一震,看着那人抬起的手里鲜血一滴滴从手掌中滴落地板上,吓得说不出话。
“我不保证它会伤到谁。”
抬着手臂,沐少堂神色平静无恙,好像对流着血的手掌没有任何知觉,只是一双眼紧紧盯着她。
这样的行为无疑让孟瑶真的怕了,她怕那碎片下一秒割到的是她,大门被他反锁,想要逃也是逃不掉的——
她无力跌靠在墙边,看着那鲜红染满了他整个手掌,心狂跳得厉害。
“……孩子不是你的,但我不能让我爸妈知道……他们会打死我,对不起……”
792.玩出火,什么都没了
她家近几年过得滋润都是因为有沐家帮扶,父母希望她能好好跟沐少堂在一起——“感情是其次,沐家少奶奶的地位不是谁都能求得来”,这是父母经常灌输她的话。
她知道沐少堂对自己好,但她还那么年轻,她对很多事都好奇向往,被他追求交往那么久,她开始觉得无趣了,她渴望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或许她如此安心,是因为相信他永远不会抛弃她。
确实,他纵容过她很多次,这让她更确信,沐少堂爱她爱得不能失去,她就越发有恃无恐了。
她心里是清楚的,即便跟外面的人怎么玩,她最终的选择都会是沐少堂,只有他对她最好,也最能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家势样貌统统不缺。然而在这几个月沐家发生大变故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玩出火来……
“所以为了你自己,就陷害我?”
沐少堂声音从齿缝中溢出,掌中不觉用力,握着碎瓷片的手掌中血液滴落更快,在身体虚弱的孟瑶眼中,令她头晕目眩。
“是谁的?”
他的声音很冷,面色也很冷,孟瑶目光移开不敢看,也不敢说。
安静的空间里是紧绷的僵持,孟瑶受不了这样的压抑,一直摇着头哭,她不能说,说了说不定沐少堂要去找那个人算账,沐家二世祖的名号不是虚的,她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对不起,但你放过我,放过我家人吧,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只要不要再闹大,很快就会过——”
此刻她也不是因为在乎那个人而担心,而是怕这件事闹得更不能收拾的地步。
她话没说完,沐少堂突然一把扔了碎片,用那只被划破了手掌的手,抚上他曾经爱的那一张清秀面容。
“这几年,我真是瞎了眼鬼迷心窍,孟瑶。”
他轻拍她的脸,话语沉冷,鲜血带着粘稠的触感沾染在孟瑶的脸颊上,她的半张脸都是血,沐少堂的血。
那鲜腥的味道跟颜色,令身体不适的她瞬时连犯恶心,干呕起来。
他对自己都那么狠。
沐少堂对她却再没有半分怜惜,这个女人不仅在跟他交往的期间多次与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在没有正式分手时与别人好上怀了人家的种,倒头来还要倒打一耙诬陷孩子是他的,毁了他的名声,他是做了什么孽被她这样耍着玩。
“只要你亲口一句不是我的就行了,不说,我也能查到。”
他另一手从裤袋摸出一只黑色的录音笔,此刻按下结束键。
孟瑶蓦地睁大眼睛,手紧紧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看着他。
“你家里再闹,就滚出这屋子回到原来的地方。”
冷硬的语气说完这一句,他松开她的手臂,转了身往外走,打开了门锁。
砰——
剧烈的门响中,门再次合上,孟瑶一个人倚着墙边,站都站不稳,她的半边脸颊上是血,手腕上是血,渐渐身子瘫软滑落下墙角时,目光垂落地面全是一滴滴汇聚而成的一滩血渍。
她抱着头不敢看,想要叫喊也不敢,客厅一室狼藉,毁了,全都毁了……
她从没有想过要跟他分开,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了,毁了贵重的家具,毁了她跟他之间几年的一切,这一次,再也没法挽回了。
在她的怔愣中,房中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
等到她恍然听到时,回神爬起来,披头散发一脸血污地扶着墙走回房间。
扔在床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沐少堂来过了……他把家里砸了,还伤了自己。我没有办法,只能告诉他孩子不是他的……”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对电话那头却有些激动:“我去医院的事情为什么会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被爆出来?如果没人知道,我跟他之间不会走到这地步——”
“打到卡里的钱多买些补品,别想太多,好好养身体,有消息再联系。”
电话那头的人冷漠地没有解释,说完就挂了电话,孟瑶无力跌坐在床沿,握着手机低头,眼泪一滴滴砸在屏幕上。
是她太贪心,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
沐少堂的左手手掌鲜血淋漓,他脱了外套紧握在手里,当做临时止血。
渐渐的,卡其色的休闲西服外套上就晕开一片深红色,这样下去不是小事。
上了车从市郊回来,不远路遇一家小诊所,他进去包扎,那低气压的神色吓坏了小诊所里的医生,不过总算是及时得到治疗,手掌几道不小的口子,有些深的还需要缝针。
医生看沐少堂一直一脸无恙,就是面色阴沉不说话,觉得是自己少见的一点不怕痛的病人,却不知沐少堂的心早已麻木了,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后来处理好,整只手掌都被缠上了纱布,沐少堂扔了几张票子外套也不要就直接走了。
原本一路要回沐氏,在路口遇到灯变,停下等时低头看到自己的衬衫上也沾了血污,蹙眉,只能临时调转车头,回一趟家。
沐家有佣人,沐少堂回来时狼狈的模样吓坏了佣人,等他径直迈步往自己房间去换衣服,消息已经传到了苗丽云房里去。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的沐少堂听到佣人说母亲找他,没有心情,只说忙着去沐氏就下楼离开了。
苗丽云等不来儿子,听佣人描述沐少堂的情况,刚回来时身上衬衫上有几处血渍,左手掌包着纱布,看起来不是小伤。
苗丽云一担心,心跳得厉害,人虚弱整个人状态都不好,嘴里一直念着说报应不要对儿子,让她来还,一直情绪激动得让老佣人不得不赶紧联系家庭医生过来,最后是以打了一针镇定剂才终于昏睡过去。
……
晚上
将近八点,C市机场,随着人群走出,身边拖着行李的同学都在喊着说累,情天抬首,一眼便从人来人往间看到了那道身影。
男子墨色风衣,身形挺拔修长,不顾身边认出他的路人频频投来的目光,只将视线锁定于她身上。
793.她浅笑晏晏,烫红某些人的眼
人群出来,余力已经上前接过情天的行李,蔺君尚伸手向她,情天的手掌被他包裹其中,温暖,安然。
围观的旁人才知道,原来蔺先生今夜再度出现在C市机场不是要前往何处,而是来接妻子回家。
C大的同学们再次感叹,有男朋友的女生更是叹息,自己的男朋友都不能做到如此,送机,旅途中意外出现,接机——人家C市最尊贵的蔺先生,大忙人都能做到如此贴心浪漫,这样的宠爱着实令人羡慕。
无人注意到机场大厅里,有女子在不远处,也正注视着那一处。
正是白家两姐妹,今夜的飞机前往鹭城参加白芳的好友也是白家的世交好友的儿子婚礼。
白芳坐镇白氏无法前去,让两个女儿代由,九点的航班,该是要进去了。
姐妹两人自然都看到了备受瞩目的那一处,不管立于何处都光芒万丈的男子,身边搂着的正是沐情天。
这几个月以来,沐情天没有被新闻爆料弄垮反而出尽了风头,更不说她与蔺君尚的高调恩爱,谁也不曾想,曾经淡漠寡情的蔺先生,竟然能将一个人宠到这样的地步。
这在白诺涵心中无疑是伤,也是耻辱,费尽心机想要靠近的人,转眼,竟然成为沐情天的丈夫。
前段时间身陷商业秘密案,不止是白慧沐尹洁,就连白氏这边的直接负责人白诺涵也逃不了干系,白家人失了面子,赔了金钱,被众人背后议论,企业形象一落千丈。
六千万,沐情天狮子大开口的六千万,让白氏陷入危机,不然怎么会为了拉拢昔日人脉,深夜还要赶赴鹭城参加什么婚礼,以往这样的事情,是请不动她们白家人的。
这段时间以来白漠比以往更沉默,她本就是比白诺涵更沉稳的冷漠的性子,自从白氏出事,白诺涵也被监控的那一段时间,白氏唯有白芳与白漠守着,她身边依然不乏追求者,依然有人对她献殷勤,她依然流连于豪门酒宴,但却不再去“夜岸”。
那是她不愿触碰的地方,在那里与顾西迟相识,在那里陪顾西迟夜夜喝酒,她与他的记忆,多停留在“夜岸”。她曾想过去西雅图找他,却始终联系不上,问顾母徐文地址,徐文也只帮着儿子劝白漠先各自冷静一段时间。
再后来,白氏出事,她的心思无暇分开,此事不得不就此搁置。
然而此刻眼前,造成她与顾西迟最大隔阂的人,却有人护拥在怀,浅笑晏晏。
此情此景,男子紧搂着女子往机场外走去,收获无数目光与艳羡,也烫红某些人的眼睛。
……
机场之外,师生并不全数返校,因为正逢国庆期间,本地的可以回家。
打过招呼之后,情天随蔺君尚入了黑色宾利的后座。
余力开车,许途在副驾驶,车内安静,后座之上,那男子却一直握着她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
那是他很喜欢对她做的一个小亲昵举动,常常在无言中,就一直这样握着她的手,好像未说出口的话,都藏在那细微的抚触中。
情天侧眸看他,男子便同时侧眸向她,两人对视,眼神静静却满含深意。
有时候不是只有说出口的甜言蜜语才能让别人感受到甜蜜,就像此刻,后座一句话都没有,但前座的余力跟许途,早已感受到了脉脉情愫,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只能一个更专心地开车,一个更专心地欣赏窗外的夜景。
后来,情天发现车子的方向好像不是回家,她才转头,询问的目光就收获那人的回答。
“我们去喝红豆沙,再回家。”
记得在新疆的时候,当地食物虽然也合胃口,有天夜里通话的时候情天随口一句想念C市老店的红豆沙,觉得寒凉的天喝一碗温温热热,整个人都觉得温暖。
没想到这么一句话他就记住了。
老店在旧城区的夜市街旁,少时情天很喜欢跟沐少堂去的一家,专做甜品炖品,多年味道始终如一。
只是蔺君尚这样的人,还有他这样的车,去到旧城区的夜市街那块,注定引人瞩目。
夜市街没有车位,所以不能刚好在店门口下车,蔺君尚将风衣外套脱下披在情天身上,牵着她散步过去。
正在国庆假日中的夜市街也比以往更热闹喧嚣,情天看身边那人,沉稳矜贵,走在这期间都有些格格不入。
蔺君尚却显然无甚异色,只是在夜风起时更紧地搂着她的肩。
甜品老店生意很好,桌子摆在店内,也摆在店门外边一排。
吃个甜品情天真的不想引起别人的关注,于是拉着蔺君尚直接走到店外一侧无人的小桌前,将他按坐下来:“我负责点单,蔺先生负责买单,可好?”
蔺君尚点头,由着她去了,只是让余力跟着,许途在这边陪着等。
因为生意太好,大家都是在排队等待点单,其实情天要求自己来点单还有一个原因,这家店老板娘人脾气比较古怪,不了解的客人会觉得其说话很不客气,服务体验不好。
那会人刚好不多,面前只有一位就轮到了,情天刚要移步上前,突然身前插进来一个打扮时尚的女子。
余力皱眉:“排队。”
年轻女子无视,已经张嘴要点单,余力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拎着女子的后颈衣服把她往旁边拽走,其实手法还算客气。
被拽的女子转身,面色难看就要说什么,目光却瞥见了情天。
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女子惊讶道:“沐情天?”
女子看了一眼穿着夹克衫的余力,又看向情天,明显感觉这男子是护着她的,奚笑道:“不是说跟董事长丈夫感情很好,来这跟司机幽会吃夜宵?”
情天仍是不理,但已经有了大概印象,像是与白氏姐妹经常在一起的女伴其中之一。
那时身前的顾客已经离开,轮到她了,她点单,那女子又突然恍然笑道:“想起来,报纸上说你耳朵有问题,所以你是只能说,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