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鹅毛大雪连着下了几日，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不说街上的百姓，连摆摊的小贩也不见几个，零零散散靠在角落里的乞丐，一动也不动，如果仔细蹲下身去观察，就会发现他们早已被冻死了。
当然——百姓自顾不暇，更没有闲心去关心乞丐的死活，雪实在太大了，走出去就没住膝盖，官家的马车根本没办法行走在这样的大雪天里。
沈红俏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茫，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另外一只手搭在早已昏过去多时的妇人胳膊上，太阳穴一阵阵刺痛，脑海里浮现出原主的记忆，接着她又晕倒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
沈红俏抬手揉了揉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刺骨的寒意紧随之而来，她下意识地搂住自己的双臂，却恍然发觉手心的胳膊比自己印象中要纤细许多。
她慌张地伸出一双手放在眼前，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完全陌生、而又柔若无骨的细嫩小手，以及手心里躺着的一枚古朴的铜钱。
曾经在作战训练时留下的那些伤痕、刀疤和粗粝的茧子就像是被摁下了删除键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抬头看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地陌生。
空荡荡的屋子里就放着一张木桌和一个木柜，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破旧不堪的桌子上空无一物，唯一的一张杌凳上摆着一个缺口的青花碗，里面的茶水早已冷却了多时，面上浮着一层冰茬。
沈红俏捏紧拳头凑近，对着碗里望去，倒影里是一张十岁左右少女的面容，脸上被冻的有些发红皴裂，却不难看出她的清秀容貌。
这是怎么回事，凋朽的秀床也好，单薄的袄裙也罢，这一切都不是属于现代人常识内的，她明明是特种部队的战术医生，明明今年已经二十六岁，明明......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铁一般的事实，狠狠地砸在沈红俏的心头，就算她不停地掐着自己的胳膊，也只能一次次被疼痛唤醒接受这个现状。
她，穿越了。
受到冲击的沈红俏费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陌生的记忆仿佛开闸的洪水一般灌入脑海中。
她是大将军府的嫡女，沈红俏。
而她的母亲是大将军沈建文的正房夫人顾霓裳，母女二人之所以呆在这破败的屋子里，是因为前些日子顾霓裳的贴身丫鬟翡翠和玲珑告发，说她刻意绊倒付姨娘，差点导致付姨娘腹中的孩子小产，之后就被沈家的老夫人罚到偏院来思过一个月。
尽管沈红俏的父亲，大将军沈建文不相信自己温柔娴静的妻子会去故意害付姨娘，但他人在军营，只能在小厮带回家的信上叮嘱沈老夫人，希望她能够彻查此事，不要让顾霓裳蒙受不白之冤。
可偏偏沈老夫人是个利益熏心不明是非的人，被付姨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加之乔姨娘的挑唆，将她母女二人强行扔到了这偏院里。
然而住进偏院仅仅半个月的时间，顾霓裳就已然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地瘦了一大圈。
第二章 中毒
这半个月送来的都是些剩饭馊菜，相较于正经主子瘦的形脱骨销，那两个背主的丫鬟翡翠和玲珑倒是养得白白胖胖。
若说其中没有猫腻，沈红俏是不相信的。
两个丫鬟跟乔姨娘走得亲近，极有可能是她借着付姨娘打压主母，可顾霓裳自幼被祖父顾少卿保护的太好了，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争斗，嫁进来之后受委屈都是打碎了牙齿把血水往肚子里咽的，从不和任何人争执。
正因如此，成婚的头两年，虽然顾霓裳并未诞育子嗣，沈建文和她的感情却是相敬如宾，和和美美。
就算是后来沈老夫人接二连三给沈建文纳了三房妾室，也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正当沈红俏记忆涌现支起半个身子时，身侧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如果不是她受过专业的训练，或许就要忽视掉这微不可闻的声音了。
“俏俏，我好疼啊......”
沈红俏回过头去，发现靠着床内侧正躺着一个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的妇人，她的发丝散乱地铺在脑袋边上，干枯发紫的嘴唇正一张一合地想要说什么，自己之前就是窝在她怀里睡着。
她想起来这妇人是这具身体的生母，虽说她是第一次见这位白来的母亲，但是生育之恩大过天，顾霓裳赐予了沈红俏生命，也是给了她新生。
想到这儿，沈红俏不由得拉起她的手说：“诶，娘，我在呢。”
可当目光落在她指甲上的时候，神色骤变，甲面乌黑发紫，这是中毒的迹象！
这一认知让沈红俏警铃大作，她猛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房内摆设尽收眼底，送过早饭后，两个丫鬟就不见了，似乎是有人料定顾霓裳和她今天必死无疑一样，她走到门前，使劲推了推，外面积雪太厚了，她根本推不动，移步走向窗棂，冲着窗外大喊：“快来人啊！我娘病倒了…”
任她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回应，偏院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内心更加确定翡翠和玲珑早就有了他心。
沈红俏有些焦急又泄气地坐回床边，此时，顾霓裳再次陷入昏迷。
原主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现在的她除了顾霓裳昨夜交给她的那枚被她一直在捏在手里的铜钱之外一无所有。
病床上的母亲还在艰难地渴求着生的希望，她要如何凭借这一枚铜钱在这个被困的房间中绝处逢生呢。
忽然她想起来，这铜钱是原主外祖父顾少卿的。
他极有可能是开了外挂的现代特工，因为某种原因穿越而来，成了太医院院首，这枚铜钱其实是空间装置，顾少卿临死前把它交给顾霓裳，希望有朝一日她用得上。
而顾霓裳根本不知道这铜钱的妙用，只当作一个传家宝，现在转而又给了沈红俏。
既然是拥有了这样的空间能力，那里面必然有一些必需品。
她饿得头晕眼花，翻转着铜钱找机关的时候，不小心被铜钱的边缘割破手指，手心一轻，铜钱突然消失不见了，眼前景象变换，她出现在空间里。
第三章 空间
沈红俏暗暗乍舌，怪不得顾少卿能当上太医院院首，这空间里一共两间房，一间是各种医疗器械，另外一间三面墙分门别类摆着现代最新药物、草药、各种食材，在食材的旁边还摆放几个叠着的柜子，她走过去，打开最上面的柜子，里面放着顾少卿的日记和后来记载的药方，她猜测没错，顾少卿盗取最新科研成果“迷你空间”，从而遭到组织追杀穿越而来。
古人最善利用的诸如鸩毒、砒霜一类的毒药主要成分都是重金属，这种情况下需要对中毒者注射大量激素进行冲击治疗。
沈红俏拿上了小瓶的止痛药和大量的激素，正在柜子里继续翻找着注射器。
打开中间的柜子时，她眼前一亮。
里面静静躺着一把沙漠之鹰，身为特种部队战术医生，沈红俏深知沙漠之鹰的利与弊，虽然威力强大，但是后坐力强，单排式弹匣，只能装七颗子弹，除非经过专业训练，不然普通人根本没法驾驭它。
顾少卿的日记里提到过，空间里所有物品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所以每种物品只有一件，取走之后会迅速补充上，沙漠之鹰的子弹也是，用完放回去，不用担心子弹缺失。
沈红俏深知在这里不能过于依靠现代武器生存，丝毫没有留恋地关上了抽屉，继续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房间里还摆放着卡式炉，虽然快饿晕过去了，但是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老夫人会派人过来，她必须先烧点热水拿出去，毕竟热水也能给顾霓裳取暖。
想到这里，点燃蜡烛，心念一动，人就从空间里出来了，空间已经和她的灵魂融合，可以凭借意念选择进去还是不进去，随意取里面的物品。
沈红俏虚掩着烛光，将手里拎着的热水壶在顾霓裳脚边放下，又转过头去把杌凳上结了冰碴的茶水随手倒掉，重新倒上了一碗热水，把止痛药溶解进去，而后小心翼翼地端着凑到了顾霓裳嘴边。
顾霓裳干涸的嘴唇被热水滋润，她吃力地抬起眼皮，强忍着浑身疼痛用早已黯淡地双眼对沈红俏说：“俏俏，娘快死了，有热水你就紧着自己喝吧......”
她没告诉女儿，她的双目早已经不能视物了。
这话像是千万根针扎在沈红俏的心脏上，她抽了抽鼻子说：“娘亲，您别瞎说，你一定能够好起来的。”
从小缺是孤儿的沈红俏没有感受过来自于母亲的温暖，此刻哪怕知道顾霓裳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她也奋不顾身的想要享受这温情。
所以，她一定要救活她的母亲。
止痛药中有安眠成份，顾霓裳很快昏睡过去，沈红俏又给她注射了几针激素之后，将人直接拖进了空间。
利用空间内的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沈红俏很快检查出来顾霓裳果不其然是重金属中毒，多器官并发性衰竭。
她熟练地开始扯着仪器给顾霓裳洗胃并注射特效解毒剂，二镏丙磺酸钠。
经过数个小时的抢救，检测仪上顾霓裳的生命体征终于趋于平稳，沈红俏把人带出空间，拖着疲惫的身躯趴在床边。
忙活了一整天滴水未进的她其实早就熬干了体力，这会儿实在是又冷又饿还累。
顾霓裳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动静，恍惚中伸出一根能动的手指勾了勾她的秀发。
沈红俏忙揉了揉自己冻僵的脸蛋儿凑过去：“娘，你醒了？有没有好受一点？”
第四章 陌生人
躺在床上的人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不难看出她也是一个风姿绰约、气质天成的佳人。
“俏俏，娘亲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辰儿啊......”辰儿说的自然是她的弟弟沈雨辰。
沈红俏能感受到她浓得抹不开的悲伤，知道顾霓裳这会儿可能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便笑道：“不会的，娘亲。”
“娘亲没什么好埋怨的，只希望你的心里没有仇恨......”说完这句话，顾霓裳就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沈红俏想着她现在更需要的是休息，直接从空间里拿出一支镇静剂希望顾霓裳睡醒之后能够舒服一点儿。
顾霓裳伴着窗外的纷纷大雪合上了眼睛。
沈红俏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独自坐在床边良久。
终于在夜幕降临之时，她站起身一口饮下凉透的冷水。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她已经与身体的母亲产生了不可分割的羁绊，那就带着这份羁绊以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继续走下去。
她可不是懦弱的原主了，她的母亲和弟弟自然由她来守护。
与此同时，沈红俏也陷入深思，在大将军府里，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给顾霓裳母女下毒，是老夫人还是乔姨娘，又或是那位以长女自居的沈念香？
突然窗棂前有人影晃动，沈红俏大惊，忙吹灭蜡烛，侧到窗棂一旁，外面安静的可怕，她屏息，似乎只能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么晚了，又没有脚步声，不可能是府里的人。
“嘎吱。”
窗户开了，随即翻进来一个人！
沈红俏攥紧双拳。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半晌那人还是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一阵阵冷风刮在自己脸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远远的拿脚又踹了两下，见他没反应，沈红俏才缩紧脖子，关上窗户，借着月光她看见自己鞋尖沾染不少血迹，怪不得那人不动，想必是受了重伤。
沈红俏嘴角抽搐，这叫什么事啊？依照她的判断，下毒之人在确定顾霓裳母女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明日会想办法派人来，到时候屋里又多了这么一个男人，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认命般叹口气蹲下身，伤口不在背面，那就是在胸口，用尽力气把人翻了过来，沈红俏皱着眉头，扯开他胡乱绑住伤口的纱布，左肩至右下腹伤口外翻深可见骨，透过窗户缝看了一眼院子，雪地依然平整，心中暗道：会轻功果真了不起。
从空间里拿出缝合伤口的针线，止血钳，酒精，金疮药，强效口服消炎药，为了避免缝合时，这人突然醒过来，沈红俏还不忘给他来了一阵麻醉剂，一边缝合伤口一边心想，总归是救了他一命，不求他会知恩图报吧，起码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麻醉、消毒、切掉腐肉、缝合，沈红俏动作飞快，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真的饿得肚子直响。
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保护母亲和弟弟，按照麻醉的剂量，一时半会这陌生男子还不会醒来，直接进空间里打开卡式炉，准备做点吃的。
第五章 不怕吗
空间内各种食材应有尽有，准备好现成的牛肉碎，豆腐切成若干小块，这时候锅差不多热了，倒些许食油，放入姜块，炒出香味后加牛肉碎，爆炒至变色，盛出来备用，锅中倒入豆腐，加入一勺生抽、一碗清水、一勺蚝油和一点老抽上色，再加入盐调味，加锅盖大火炖五分钟，转小火放肉碎继续炖十分钟，那边米饭也蒸好了，把做好的肉碎豆腐浇在米饭上。
简直是美味到流泪！
沈红俏想如果有一杯奶茶或者果汁搭配就好了。
吃饱喝足，放下碗筷，空间内还有自动打扫功能，根本不需要她收拾干净，拍拍微涨的肚皮，满足打出个饱嗝，她才回到屋里子。
地上躺着的人，呼吸平稳起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人悄无声息睁开眼，打量四周。
从出大漠被人暗影阁的人追杀，马不停蹄赶回京城想早点面圣，没曾想关外还有一批高手在等着他，他和两个侍卫兵分两路，侍卫拿着他的信物这会儿应该已经见到了皇上，他的伤势太重了，身体不足以支撑他回到安全的地方，大将军府坐落在梨花巷，是最近的外城门，他翻墙上来的时候，暗自庆幸这是大将军府废弃的院落……
现在看来，并非是废弃院落，院落的主人还帮他医治了伤口。
沈红俏本是特种部队战术医生，除了是医生外，更要掌握各种战术训练和技能，呼吸声带着微弱的变化，她立刻反应过来：人醒了。
月光透过窗户，散落在少女肩头，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长相清秀，算不上是美人，也或许年纪还小，尚未张开，她身后躺着一名气息微弱的妇人，想来应该是病了。
沈红俏见他醒了，居然还装作昏迷的模样四处打量，开口压低了嗓音：“看够了没有？我瞧着你身上的玉佩价格不菲，又有功夫在身，怕是谁家的少爷，如今落到我一个未出阁姑娘的房里，怎么都说不过去，伤口呢，我帮你缝合好了，”她抬手指了指那人的胸口：“里面还有些药，是吞水服用的，一日两次，一次各一粒，足够七天的量，天亮之前请你离开。”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之后，齐凌夜皱紧眉头，沉声道：“诊金。”他扯下腰间的玉佩，准确无误扔到沈红俏面前的桌子上，扶着墙艰难站起身，“敢问姑娘是大将军府哪房下人，改日登门道谢。”
沈红俏抽抽嘴角，拄着下巴，眯着眼道：“沈红俏，大将军府嫡女。”
齐凌夜倒吸一口冷气，他从哪里也看不出来沈红俏是大将军府的嫡女，除了这一身像极了顾少卿的医术，身后的妇人是顾夫人了……他其实很想问沈红俏大晚上的她不怕吗？
沈红俏是不怕的，她在特种部队就见到了太多生离死别，兄弟之间头天还在营地里谈笑风生，第二天就身首异处的实在不胜枚举。
早年她还曾跟随部队在敌人堆里找过吃的喝的，晚上绕不出去，就睡在坟地里，眼看着功成名就了，却被匪徒一颗劣质手雷炸了个稀巴烂。
第六章 戒心
单看她一身衣衫单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畏惧神色，齐凌夜就得出了答案。
不过他更加好奇，这位将军府嫡女身上到底经历过什么，她为何会住在将军府这个偏僻荒芜的院子里，她的生母又为何生病气息微弱至此，沈将军又是否知晓，更重要的是她眼中闪耀着的光芒让他很在意。
沈红俏丝毫不想理会这个武功高强的陌生人探究的目光，眯缝着眼睛开口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我救你也只是顺手而为，劝你不要打些不该有的歪心思！否则这院子里有些什么动静，只怕会让追杀你的人察觉！”
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沈红俏的认知仅限于原主的记忆，而原主是个软糯的性子，跟着生母一起受着乔姨娘和沈老夫人的搓磨，所以别说出去见世面了，就连院门都很少迈出去一步。
在不熟悉对方背景和实力的情况下，沈红俏觉得她还是很有必要提防眼前这个身怀轻功的陌生人。
既然他能够在雪地里来去无踪影，那他的功夫应该也不错，不说百步穿杨杀人于无形，至少不是现在她这副孱弱的身体可以抵抗的。
虽然她能够借助自己的空间能力和其殊死一搏，但是这份遗传自外祖的能力对于她而言是一根救命稻草。
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够随便使用的，她只能小心防范，出言威吓。
可是这话听在齐凌夜的耳中，却如同小猫挠痒一般无甚痛痒，他依旧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姑娘。
一副没长开的骨架纤瘦，胳膊仿佛用力就能够折断，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清秀，唯独那双水剪的秋瞳透着一股子可爱的劲儿，让人想狠狠的在她脑袋上揉上两把。
这情景莫名地让他想起了从前在宫里见过的小奶猫炸毛，和眼下是一模一样。
为了防止戒备心十分强烈的小奶猫亮出利齿伤人伤己，齐凌夜重新靠在门边的地上歪过脑袋说：“沈小姐放心，在下恢复了体力自会离开。”
得到了承诺的沈红俏依旧没有掉以轻心。
她一把抓起桌子上放着的玉佩收入怀中，这可是生活资本，看这玉的成色不错，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齐凌夜见她动作心想，这小姑娘倒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沈红俏踱步回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洗的发白的帕子沾了茶碗里刚刚倒出来的热水轻轻擦拭着顾霓裳冰冷的脸。
之后又越过沉睡的顾霓裳，抱着床上唯一的却也是左一个补丁有一个破洞的被褥的一角，先给她掖好被角，自己再搭着另一头蜷缩在床角闭目假寐。
昨晚这一切的她似乎还不放心，取下了自己头上唯一的素丝银簪在手里捏着，簪子锋利的一端抵在她的食指指腹上，很快便破开了皮肉留下一个红红的印子。
齐凌夜见状不由得好笑，这姑娘只怕是把自己当成洪水猛兽来防了，不过也罢，人活在世哪能够真的没两分戒心呢。
第七章 院落
思及此，齐凌夜不再偷偷观察床上的小姑娘，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调整内息。
沈红俏就这么靠着一根银簪挨了一晚上，一开始她还注意着齐凌夜那边不同寻常的呼吸方式，可是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过于瘦弱，再加上吃饱了的人本就容易犯困，终于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之前，她忍不住睡了过去。
再次把她叫醒的，是翡翠的惊呼声。
“来人呐！夫人和二小姐出事儿啦！快来人呐！”翡翠提着自己精致的裙角一边喊叫着一边冲院外跑去。
被褥里的沈红俏往温暖的毯子里缩了缩手脚，昨晚上实在太冷，这一床露着絮的棉被根本无法抵御严寒，她悄悄地从空间里拿出了一条作战抗自热毯盖在自己和母亲身上才好一点儿。
而门边的地上，那个受伤的男人连同地上留下的血迹都已不见踪影。
被搅了清梦的小姑娘坐在床角冷着脸，即便她芯子里是个自由民主的现代人，也知道不会有家养的丫鬟女婢一大早不打招呼就推开主人的门，还如此大呼小叫。
她眼神冷冷地瞥过门槛外歪在地上的铜盆，还有门内地面上的水渍。
这丫鬟只怕是门还没进就叫开了，看来这个翡翠至少也是知情者，更多的可能是下毒人的帮手。
她收好毯子，从床上爬了起来，要不是害怕被人发现，她还想在这层层叠叠却丝毫没有御寒能力的衣服里面穿上一整昨晚上翻应急用品的时候找到的秋衣秋裤。
既然能够安排翡翠如此“恰巧”地发现他们母女二人“身亡”的事情，那始作俑者必定还有后手。
融雪的时候是最冷的，沈红俏下定了主意敌不动我不动，先转身进了空间里打算安抚一下大闹的五脏庙。
也不知道之前那个小姑娘是怎么熬过来的，这具身体瘦弱不堪又是长身体的年纪，大清早还没听见鸡打鸣肚子就咕噜噜的叫起来了，沈红俏挑选了热量极高的芝士盖在捣碎的土豆泥上，稍加炙烤一份喷香的拉丝土豆泥就出锅了。
她三下五除二吃掉了香喷喷的早饭，还就着空间里的卡式炉烧了热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又给还在继续昏睡中的顾霓裳吊了一瓶葡萄糖。
这会儿功夫，翡翠已经跑出了院子来到了乔姨娘的小院儿里。
将军府一共分了三块儿地方，分别是前院、后院和家祠。
其中前院是成年后的少爷们住的地方，装修清隽雅致，而后院是女眷们的住所，分了集福堂、引嫣阁和葳蕤庭三个大院子以及若干个小院子。
大将军府的姨娘们自然是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的，集福堂住的是沈老夫人，而顾霓裳和女儿沈红俏原本是住在葳蕤庭的，在遭遇诬陷之后，葳蕤庭就空了出来，乔姨娘带着自己的东西大大方方地搬了进去，美其名曰帮着主母打理空着的院子。
而她的女儿，大将军府的庶长女沈念香，就一人独住在引嫣阁里，享受着全府上下风景最好、也最宽敞的院落。
下人们心里都知道葳蕤庭本是主母才能够住的处所，现在却被鸠占鹊巢，却都敢怒不敢言。
第八章 乔姨娘
谁让这位乔姨娘独得沈老夫人青眼，把管家的权力都交到了她手上呢。
这些下人们都要看着乔姨娘的脸色做事，即便之前顾霓裳当家的时候，不少丫鬟婆子受过她的恩惠，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为她母女二人抱屈。
而顾霓裳所罚的院落就挨着家祠边上，是一个荒废了很久的破旧院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平日里下人们就偏院偏院地叫着。
此刻翡翠上气不接下气地正扶着葳蕤庭的大门，还没等她抬步，乔姨娘身边的鸳鸯就黑着脸从主屋里远远走过来迎上前来，扯着她的衣袖就要往里去。
被拉的一个趔趄的翡翠心疼自己这一身刚刚做好的新衣裳，急忙叫唤道：“哎哟，我的鸳鸯姐姐，你快慢些、慢些！”
鸳鸯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她刚刚被乔姨娘训斥了一顿正愁着没地方撒气，正好这倒霉鬼身边的丫鬟就凑了上来。
别人她不知道，这个翡翠一肚子花花肠子，经常在乔姨娘和大小姐面前献媚讨好，明显就是想把她和黄鹂挤走，好自己做乔姨娘身边的心腹丫鬟。
所以她一看见翡翠巴巴地跑过来就气不打一出来，冲她呵斥道：“姨娘在里面等着见你呢！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
翡翠蠕了蠕自己的两片嘴唇，府上的下人们谁不知道，在这大将军府里，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沈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和琥珀琉璃，还有就是这个说话泼辣、行事乖张的鸳鸯。
她虽和黄鹂一样同为乔姨娘身边的大丫鬟，但是仗着主子得老夫人青眼，除了老夫人那边的人，谁都不放在眼里，到哪儿都要压人一头。
她和玲珑虽说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却格外受她排挤，也要仰仗着她在乔姨娘身边说好话的。
不能还嘴得罪她的翡翠只能小声嘀咕：“新年里拢共就得这一件衣裳，扯坏了我过年穿什么呀。”
“哟？你还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不成？你这破布烂衫的放我眼里还瞧不上呢！”鸳鸯最是嘴上不饶人，连一句小声咕哝都听不得。
说又说不过的翡翠只能咽下自己心头一口气，摆出一副讨好的姿态挽着对方的手吹捧：“那是自然，鸳鸯姐姐可是姨娘身边的第一得力人，有什么好的都是紧着你来的，哪里是我们这种粗笨的丫头能够比较的？”
鸳鸯心眼儿不比针尖大多少，听见这话仍白了她一眼，又甩开她的手说：“哼，算你有自知之明，快跟着我走吧，姨娘和大小姐等着你呢！”
“诶，诶！”
这一回她倒是没有再拉着翡翠的衣袖了，也不知道是刚刚的一顿马屁拍到了心坎儿上，又或者是脾气发泄完了。
屋里的乔姨娘母女正在软榻上面对面坐着。
乔姨娘年纪不大，脸上略施薄粉抛开皱纹仍旧显得几分妩媚，一身簇锦织的华丽袄子作贵妇打扮，高高的随云髻上点缀着金的、银的各类珠翠，耳旁还坠着一对儿南红玛瑙嵌金耳坠。
此刻，那对南红耳坠正随着她说话的动静在她耳朵底下晃荡，好不惹眼。
第九章 沈念香
“香儿啊，娘亲不是责怪你这次的事情做得不对，只是咱们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能这么干啊，万一将军回来知道了首当其冲就要怀疑我呀。”她唤着女儿的闺名，一脸苦口婆心地劝道。
反观与之对视的沈念香，只是一身素白的襦群外搭一件竹绿的褙子，环着百合双髻，除却乌发上戴的一对淡粉色箩影纱做的珠花，和耳朵上的翠玉耳铛之外再无其他修饰。
她手里拢着一只和脖子的护领同样毛色的兔毛暖手，慢慢悠悠地开口道：“娘，您着什么急啊，而且就算您现在着急也晚了，事儿已经办成了。”
沈念香一张粉面被屋子里的炉火烧的红扑扑的，说话的时候也是挺直着后背，樱唇更是丝毫不见露齿，一颦一笑都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乔姨娘知道自己的女儿生的极美，只可惜出身差了些，如若不然就连皇子妃也是做得的。
看着她一张倾国倾城的相貌，再一想那个正室出身，独占嫡女名头的沈红俏，她就为自己的女儿感到不值。
凭什么那个长相平平的丑八怪是大将军府嫡女，而自己生来貌美，被称作京城第一美人的香儿却只是个庶长女。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呢？”乔姨娘抱着怀里的铜手炉，只觉得眼皮子跳心里慌。
虽然她的确想要成为大将军府的主母，那她的香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女，沈红俏一死，她更是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贵独一无二。
可这件事情风险太大，就连一向有主意的她都慌了神。
沈念香抽出一只放在护手里的手，拿着银耳挖挑了挑香炉里的香灰之后，才不紧不慢的说：“父亲那边您不用担心，有祖母帮您拦着，她母女二人住的是偏院，谁知道是不是染上风寒就这么死了呢，您就等着做将军夫人吧。”
言下之意，竟是让乔姨娘只手遮天，把这件事情从头瞒下来。
她的凤眼微睁，一双精明的眼珠子在里面滴溜溜地打转：“那这件事情就必须妥帖处置，你和翡翠有过接触，这个丫鬟......”
乔姨娘不说，沈念香也明白她的意思。
只见她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那个丫头只巴望着攀上咱们呢，您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许她些好处，她不敢说出来的。”
思量再三，乔姨娘点点头，认为这事儿可行。
正巧，母女二人话音刚落，门口的小丫鬟就为鸳鸯就打开牛皮缝制的门搭子进来了。
她身后跟着缩手缩脚的翡翠。
翡翠一进屋就觉得一阵热浪扑来，只见目光所及之处都铺满了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屋子正中央放着一个鎏金镂空大铜炉，炉子里的银丝碳正烧的旺，发出暗暗的红光。
原本放置医书典籍的书架上被摆满了各种金玉古玩，最吸引人眼球的要数当中一个纯金打造的聚宝盆，里面还放着真玉髓和银锭子。
翡翠一遍悄悄打量一边在心里腹诽，这屋里全然不似从前顾霓裳在的时候那般朴素清雅，隐隐地透出一股商贾家的土气。
她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跟着自己的主子久了也懂得雅俗之分。
第十章 主母做派
而衣着华贵的乔姨娘和姝色艳丽的大小姐正端坐在正屋的软榻上盯着她。
她心里鄙夷着座上乔姨娘的出身，但是面上功夫做的极好，软下膝盖就跪了下去，连同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奴婢给夫人和大小姐请安！”
这一声“夫人”喊的乔姨娘很是愉悦，脸上不自觉带了三分笑意，忙道：“你也不是外人，这么拘礼做什么呢，快起来吧。”
翡翠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抬头一看，却望进已经站在乔姨娘身边的鸳鸯眼里，后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的她心里一阵打鼓。
可是鸳鸯再怎么蛮横，座上的仍旧是自己的主子。
她转过头一脸恭敬地对乔姨娘和大小姐汇报：“姨娘，大小姐，翡翠在门口求见，奴婢就把她带过来了。”
低着头的翡翠正疑惑，这鸳鸯怎么颠倒说诨话呢，明明是她把自己扯过来的，还说是乔姨娘和大小姐等着自己。
但是，座上的乔姨娘已经接过话去，问下面站着的人：“这样啊，你有什么事儿啊？”
她捧在手里的铜手炉外面是一个勾着金丝的大红色花团簇锦纹样的罩子，说话间眼神含着秋波，却并不直视下面的丫鬟，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
翡翠一时摸不准这位的心思了。
她是受了大小姐的指示，说只要隔天发现了顾霓裳和沈红俏母女死在床上，就即刻来通知乔姨娘，把这件事压下去。
到时候乔姨娘自会给她赏赐。
可是现如今，大小姐坐在一边上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不说话，乔姨娘又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翡翠就算是有七窍玲珑心，也猜不准这事儿该怎么说。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一阵犹豫之后说道：“不是大小姐说要奴婢事成之后来禀告......”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敢在这里编排大小姐？明明是你去伺候那母女二人发现她们暴病而亡！”乔姨娘把手里的铜炉重重地往桌山一砸，厉声呵斥道。
翡翠忙不迭跪下，低着头乖乖认错：“是是是！奴婢眼盲心瞎，误会了大小姐，大小姐跟这事儿半点儿关系没有，是奴婢自己伺候的时候看见顾氏母女二人病死在了床上！”
一句话气儿也不带喘地说完了，翡翠只觉得脚底下跪着的地毯透过层层寒意，明明是温暖如春的葳蕤庭里，却让她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沈念香见目的达到了，推了推乔姨娘的胳膊撒娇：“好了娘亲，您就别为难她一个丫鬟了，不是说夫人和妹妹病逝了吗，咱们就去看看吧？”
乔姨娘一向对女儿唯命是从，哪儿有不答应的。
外间的黄鹂听见里面鸳鸯唤她，捧着两件狐裘就进来了，乔姨娘和沈念香在侍女的服侍下换上狐裘披风走出门去。
翡翠跪在地上等着众人路过，才敢抬着发软的腿脚起身。
她忽觉有些后悔，顾氏娘家再如何落败，为人总是和和气气，只要不是犯了大错，从不苛责下人。
今日瞧这大小姐直呼一个姨娘为“娘亲”，乔姨娘也是一副当家主母的威风样子，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难过到哪儿去呢。
第十一章 明哲保身
不过这种后悔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翡翠想着身上这件前一日托她办事的时候大小姐赏赐给她的新衣裳，顿时就什么怨言都没有了。
即便这衣裳是过时了许久的料子，对于她的身份而言也已经是金贵的了。
毕竟她生来是做奴才的命，能够跟一个捞到油水的主子，总比跟着一个整天苦哈哈过日子的夫人强上许多。
乔姨娘带着自己的丫鬟并两个婆子，还有沈念香和她的两个大丫鬟直奔偏院而去，翡翠就在这一大队人的末梢远远地跟着，不敢靠太近。
正巧沈碧琴从自己姨娘的小院子里拿着她新绣的帕子想要去送给沈念香，恰巧从回廊上看到这一群人的阵仗。
看她们去的方向是沈红俏现在居住的偏院，想起了乔姨娘搬进葳蕤庭不久之后，李姨娘交代她的话。
“三小姐，您再怎么说也是大将军府的小姐，虽然不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是只要您乖乖地听话，乔姨娘总是不会为难你的，平日里讨好些大小姐，日子总是过得去的......”
今日跟着她的是她身边的月季。
月季顺着小姐的眼神看过去，神情立马紧张起来，揪住她的袖口道：“三小姐，您还记得姨娘的交待吗？可千万别多管闲事啊！”
“可是......”明哲保身的道理她自然是懂的，可是乔姨娘明明已经和大小姐一同住进除了集福堂和葳蕤庭之外，大将军府最大最好的院子，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去欺负排挤二姐姐呢？
她人微言轻，自知不能帮衬她们一二，可是一想到同为姨娘，她的姨娘安分守己，生怕一步踏错，再看看那个乔姨娘，乖张奸佞，她真为沈红俏和娘亲感到憋屈！
沈碧琴低头看了看手里用小包袱包好的新帕子，包袱边缘的几根指头倏然收紧，随后一咬牙一跺脚便跟了上去。
任由月季在她身后怎么劝说，沈碧琴都不搭理。
下雪天路极为难行，即便时时刻刻安排了人扫雪，然而到了偏院附近路上的雪就开始变得厚起来。
“这起子奴才真是贱皮子，记吃不记打，这大雪的天气再把我摔倒了，看我不狠狠教训她们！”乔姨娘在鸳鸯的搀扶下艰难前进，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
浑然忘记了，是她明里暗里的下命令让管事的婆子没必要去搭理偏院的两母女，除了缺吃少穿，没人会把偏院的活计放在心上。
沈念香皱着眉头跟在后面低声提醒：“娘亲，你现在身份大不同了，怎么还把这腌臢的话挂在嘴边呢？不怕人听了笑话！”
乔姨娘捂了捂嘴，随后又甩了甩袖子：“我倒要看看这府里谁敢背后编排我。”
一行人走到了院门口的时候，鞋子也已经湿了大半。
乔姨娘嫌弃的冲黄鹂使了个眼色，后者低着头冲她颔首，率先过去推开了偏院两页挂在门框上的门。
谁知这腐朽的木门根本禁不起她的力道，直接掉下来一页。
第十二章 上门闹事
“哐”地一声巨响，原本还能看出个院门的样子，此刻只剩下了摇摇欲坠的半扇门。
黄鹂自觉做错了事情，回头慌张地看了身后被吓到的几人一眼。
乔姨娘白眼一翻，鸳鸯就把黄鹂推到了一边：“走开走开，别挡着姨娘的路！”
在屋里的沈红俏早已听见了这阵动静，默默地坐回了床边，用身体遮住了床上呼吸微弱的顾霓裳。
屋外的乔姨娘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原本以为已经死了的沈红俏正坐在床边上，楞楞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顾霓裳发呆。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床边上的沈红俏结巴：“你，你不是......”
“我什么？”沈红俏转过头来，眼神冷冷地说，“怎么乔姨娘觉得我和娘应该出什么事儿是吗？”
乔姨娘立马意识到这是翡翠办事不力，恶狠狠地回过头瞪了后者一眼，心里忍不住想，还好没有先把老夫人请过来，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找补呢。
翡翠禁不住吓，一下子跪倒在院子里的雪地上：“姨、姨娘，我进来的时候真的看见夫人和二小姐都躺下了呀！”
“我和娘亲都躺下了就是死了吗？你这丫鬟当得可真够好啊。”沈红俏从床边站起来，讽刺地说道，看都不曾看院子里冻得发抖的翡翠一眼。
翡翠嘴里哈出的白气模糊了她身后婆子的视线，可是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她只能低着头生受着。
乔姨娘千算万算没想过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还活着，颇感不自在地拢了拢狐裘：“总之，夫人死了总是事实，来人呐，把夫人的遗体先抬回葳蕤庭去装殓，等我知会了老夫人之后就下葬。”
跟着她的两个婆子得了命令直奔内屋，想要去搬顾霓裳的尸身。
沈红俏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她把顾霓裳带走，她箭步冲到窗前双臂展开，拦住了走进来的两个婆子说：“谁说我娘死了，我娘只是病了！我爹没回来，谁也不能把我娘带走！”
见此情形，沈念香眯了眯眼睛，总觉得眼前的沈红俏不一样了，她以前说话可不是这般的咄咄逼人，更不会做出这样拦人的事情。
两个婆子都是下人，看沈红俏拦在前面她们也不敢动手了，只能求助门口站着的乔姨娘。
乔姨娘冷着脸发话：“病了？我可不相信，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啊！”她觉得沈红俏就是在强自镇定，顾霓裳喝下了毒药怎么可能还好生生活着。
再者说了，若是她真活着，早该起来拦着他们了，又怎么会一动不动就在床上躺着呢。
所以，乔姨娘笃定顾霓裳已经去见了阎王。
婆子们得了话，对比她们矮了一个头不止的沈红俏道一句：“二小姐得罪了！”
之后就要上手扯开她。
谁也不知道沈红俏是如何躲开的，更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就听见“哎哟”“哎哟”两声哀嚎，原本还站在她面前的牛高马大的两个婆子，纷纷摔倒在她脚边。
第十三章 听你的
一个抱着自己的胳膊痛呼，另一个捂着自己的小腿呜咽。
“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想造反吗？”乔姨娘觉得不可思议，那么瘦弱干瘪的一个丫鬟是怎么打倒两个强壮的粗使婆子的，但是更多的是觉得沈红俏在下人面前拂了她的颜面，即便铜手炉早已凉透，可脸色仍旧气的通红。
沈红俏身姿笔直地站定：“我娘病了，你就打算让这么两个粗鄙的婆子来糟蹋她吗？连个郎中也不叫，连我爹都不通知一声就扬言要下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下毒害了我娘呢！不然你哪里来的底气认为我娘亲必死无疑！乔！姨！娘！”
她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三个字，仿佛一计巨大的巴掌刮在了乔姨娘的脸上。
她们母女二人都被逼的差点儿中毒身亡了，要是再软弱忍让分毫，只怕是连性命都要断送在这狠毒的乔姨娘母女手上。
沈红俏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必须要硬气一些，穿鞋的怕光脚的，她们还能怕了这个毒蜥蜴一般的姨娘不成。
乔姨娘被堵的一口气上不来，扶着鸳鸯的胳膊站在门口摇摇欲坠。
可那头沈念香的心思却活泛起来。
这沈红俏瞧着着实不对劲，底气比从前足了不少不说，还凭着那二两肉没有的胳膊掀翻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她们再来硬的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思及此，沈念香凑到了乔姨娘耳边嘀咕了两句，后者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
“好，就听你的。”
乔姨娘如是说着，眼睛却像是眼镜蛇一般地盯着屋内的沈红俏。
沈念香放下捂着嘴的手，重新揣进了兔毛暖手里，身子婀娜地走到了屋内，在距离沈红俏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二妹妹，你可要听大姐姐一句劝，里面的夫人是生是死的确是未可知，你想要请郎中我也能够理解，只是你这么挡在门口，谁也没办法进去看看夫人的情况这就不对了吧？不如你让我过去看看？”
沈红俏冷笑道：“大姐姐可真是愿意纡尊降贵来我们这破地方啊，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里面这位才是你的母亲大人，门口那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室！你的称呼可不要错了！”
她没错过刚刚沈念香走进来的时候，拎着裙子生怕沾到地上的灰尘的动作和表情。
这人心思恶毒，绝对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情，就连裙子上的灰尘她都可以顾不上了，那她来得就一定是不怀好意。
沈念香见她如此警惕，也不好贸然进入，只是拖着自己的裙边退回了门口。
“你看你多心了不是，我也只是想要看看娘亲的情况如何啊，你怎么就如此抵触呢，莫非......”
她一手捏着帕子捂着半边脸，眼睛却撇到了一边，这意味深长的表情让所有人都开始浮想联翩。
急于脱身的翡翠没被地上的冰雪冻僵了脑子，眼珠子一转就计上心头，用两只通红的手拍着大腿就哭喊了起来。
第十四章 栽赃
“哎哟，二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夫人可是你的亲娘啊！毒死她对你有什么好处？莫非你的目的就是栽赃嫁祸给大小姐和乔姨娘？”
始作俑者沈念香站在门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冷眼看戏。
乔姨娘闻言却是喜上眉梢，叉着腰就义愤填膺地指着沈红俏骂道：“好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竟然敢毒杀自己的亲生母亲，我一定要去禀告老夫人，让她直接打死你这个罔顾人伦的败类！”
被泼了一盆脏水的沈红俏却笑了，她就着坐在床边的姿势，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
院里众人都被她这一笑给瘆住了。
这丫头莫非是被吓傻了？这种情况竟然还能够笑的出来？
沈红俏好容易收了自己的笑声，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冷眼瞧着院儿里还在演戏啜泣的翡翠。
“翡翠呀翡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说我下毒杀害生母，证据在哪儿呢？没有证据的话你就是刻意攀污主子，像你这样背主的腌臢东西，我们大将军府打死都不为过！”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看向了门边的乔姨娘。
后者被她的眼神看地一惊，后退一步“啪”一声靠到了门上，房梁上的灰被这一阵动静闹得扑簌簌往下落，全都掉在了她精致的发髻和珠翠上。
不怪她这么害怕，因为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女性地位极其低下，家里的妾只比寻常的丫鬟奴婢好上那么一点儿，追根究底还是家里的奴婢。
有那苛刻的人家和刻薄的主母，看哪个小妾不顺眼的，轻则发卖了，重则打死的都有。
这种事情就算告到官府去也没人会管。
因为小妾和家里的物品一样，是这家的私有物，怎么处理都是人家自己说了算，总不至于为了人打碎自家一只碗就罚她吧。
也正因如此，乔姨娘才一直忌惮顾霓裳，想要把她挤下去。
经沈红俏这么一吓唬，乔姨娘也不敢随便开口了，就靠在鸳鸯的身上喘着粗气。
眼见自己的生母落了下乘，沈念香又岂会放任。
她走到乔姨娘身边扶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娘亲，这丫头片子有古怪，咱们不如去请示了祖母再说。”
听她说起祖母，乔姨娘灰败的脸上像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双眼都开始放着亮。
“对了，对了，还有老夫人，还有老夫人！”说完，顾不得现场的混乱，牵着女儿的手就往外走。
沈念香仪态大方地回过头说：“二妹妹，我和姨娘这就去给娘亲请郎中，你可千万别走开呀，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吵嚷嚷来的一群人却安安静静地走了。
沈红俏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好笑。
这个乔姨娘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而她的女儿沈念香才是真正的毒舌，三言两语就哄的翡翠翻了供，偏她还能将自己摘干净了做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姿态，真真是绿茶婊中的冻顶龙井。
第十五章 帮忙
她看了看院子被推坏的那半张门，叹了口气双手并用想要把门抬起来靠在一边。
这时，门外又出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吸引着沈红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沈碧琴，你出来！”
那似曾相似的面貌和怯懦的性子，让沈红俏一下子就认出了小脑袋的主人。
沈碧琴手里捏着一小只包袱慢腾腾地从院落外的元宝墙里走了出来，远远地站着，低头盯着脚尖前面，两只手互相揉搓。
“二、二姐姐......”
在她的印象里，沈碧琴就是沈念香身边的小跟班，这正主都走了，这个小跟班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是被派过来盯梢的？
沈念香不好对付，不代表她身边的人都一样。
她拍了拍手上的雪粒子扬扬下巴问面前的小姑娘：“谁让你过来的？在外面鬼鬼祟祟地看什么呢？”
沈碧琴被问住了，总不能跟她说自己担心她被乔姨娘和大小姐欺负所以跟过来看看吧。
估计说了她也不会信。
正为难着，沈碧琴看到手上的包袱，顿时有了主意。
“我，我是来给大姐姐送我新做的帕子的。”
“哦，送帕子送到偏院儿里来了，你也是挺厉害的啊，刚刚的热闹都看明白了？”
她听不出沈红俏话里的调侃，只以为她是误会了自己，急忙解释：“二姐姐，我不是奔着幸灾乐祸来的，我，我......”
沈碧琴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被这三言两语一糊弄就说不出话来了。
沈红俏也没想着为难她，就这胆子别说派她过来监视了，就算是天上的小鸟拉一泡屎掉进湖里都能给她吓一跳。
“行了行了，没事儿就早点儿回去，外面冰天雪地地一会儿再冻坏了。”说完，沈红俏又开始搬自己掉下来的门板子。
沈碧琴见状，将手里的小包袱放到了一边，小腿蹬蹬蹬地跑到了沈红俏身边，伸出一双手也往门板子下放。
月季看了心惊肉跳，连忙上前想要拉开她。
“三小姐，三小姐，您快放手，这门板子这么重会伤着的！”
可是沈碧琴执拗的脾气上来了，她手里紧紧地抬着门板子，脑袋扭到一边说：“我会伤着，二姐姐就不会伤着吗？我帮二姐姐的忙，你起开些！”
说完，还真的使上了一把子力气。
沈红俏见状也没劝她，只是低着头淡淡地笑着。
月季没办法，认命地挨着沈碧琴也开始上手帮忙。
众人拾柴火焰高，原本对于沈红俏瘦弱的身躯而言有些沉重的门板，被稳稳当当地立在了墙角。
她对正被月季用帕子仔细擦着手的沈碧琴点点头：“三妹妹，二姐姐多谢你帮忙了。”
沈碧琴的小脸被冻的通红通红，咧着嘴露出小小的牙齿笑道：“算不上什么大事，二姐姐不必记挂。”
沈红俏到觉得这丫头有点儿意思，到底只有十岁出头的年纪，平常被自己的姨娘教导着，养成了一副怯懦的性子，实则没什么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