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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方寸之间的智慧

    玄诚子不是没有自己的考量,他综合了朝堂上的诸多争端而最后决定收叶安为徒,一来叶安身份特殊,到现在自己也无法考证他出自何处,二来便是从静真那里看到了太后的态度。

    太后定然是不希望一个强势宰相在她辅佐天子成长时出现。

    寇准素以强势闻名,当年敢硬拉着真宗皇帝上战场,现在主少国疑之下,若寇准再度为相,那后果必然不可设想。

    说到底他是站在太后这一边的,静真带回来的消息虽然重要,但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决定和判断,眼下天子实在是太小了,所有人都希望这个时候的朝堂能够安稳些,等天子逐渐长大成人之后,再去商讨别的事情。

    母壮子幼,这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情,但据玄诚子所知,太后不是“吕武”一般的女人,她只是要护着官家长大,护着他能够顺利接过皇宋大权。

    太后刘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玄诚子非常清楚,她并非像朝堂或是民间所传闻的那样独断,事关大宋国运,一个女人家不得不慎重……

    在玄诚子看来这时候最要保证的便是太后的权威,除此之外其他都是虚妄,即便是牺牲掉寇准也在所不惜。

    寇准对自己有过知遇之恩,当然也有过提携,当年的事情在玄诚子心中已经扎了根,他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做那些事情,但终究是错事以成无法改变。

    稍稍自嘲的笑一下,玄诚子伸手掐断线香,起身望向净室中的众人道:“此事便这般定下,老道不希望诸位师兄弟再有踟蹰!”

    即便是心中反对,但静真也只能跟着众人点头应下:“尊掌门法旨!”

    走出净室之外,静真上前道:“师尊,此事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毕竟寇相公当年……若是我等此时相助,可要比锦上添花要有用的多!”

    “莫要再说,此事看似是朝堂之争,但却是国朝大事,为师问你:是以太后为尊,还是寇相公为重!?”

    静真愣了一下随即道:“自然是以太后为尊!师尊的意思是我等现在应该相助太后?”

    玄诚子斜斜的望了静真一眼,长叹一声:“你还是莫要搀和这些事了,若是想做官,便在祀部司中好生任职,若是不行便挂印而去,老君观终究有你的一席之地。”

    “师傅这是为何?”

    静真大吃惊,只觉得眼前的师傅变得有些陌生。

    玄诚子无奈叹息一声,可这吃惊的静真只能再度解释:“你本就不适混迹于朝堂之中,身心太正却没有多少计较,便是有过权谋,也太过留痕;时日长了朝堂上下便会觉得你是小人!也会认为咱们老君观出来的也都是小人……此事不可为!”

    “那弟子该如何做?”

    玄诚子刚要开口,便瞧见在远处和静武蹲在地上玩的着什么的叶安,指了指他道:“去问你师弟吧!他也许能为你解惑。”说完便径直走去。

    “师弟?”

    静真有些奇怪的看了叶安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黄口小儿有何可指点我的!”

    静真虽然正直但也有自己的高傲,这是一种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尊严。

    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儿如何能给他指点明路?

    虽然心中不满,但静真还是向前走去,他是被静武的笑声所吸引,这傻小子的憨笑声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走进了才瞧见俩个人蹲在一起,地面上是一个用石子画的正方形缺了一边用圆圈代替,对角用直线相连。

    俩个小石子就在这方寸之间腾挪,当静武手中的石子无处可走的时候,叶安哈哈大笑道:“你输了!要请我吃鸡子!”

    静武无奈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鸡蛋递给叶安,抬头瞧见静真便又不服的说道:“那便继续!师哥助我!”

    玄诚子已经在边上看了许久,静真便也蹲了下来,在他看来这应该很简单,只需要用自己的棋子把对手必入绝境跳入圆圈之中即可。

    但指点静武下了两盘却都是以叶安胜利而告终,看着圆圈中的石子静真有些纳闷,这小小的棋局难道比围棋还要难不成?

    随即自己亲自下场和叶安“鏖战”起来,但依旧被叶安连下两城,而叶安面前的鸡子却已经有了五六个,边上的静武心疼的大叫:“师兄还不如我!”

    静真盯着地上简陋的棋盘终于发现了不简单,虽说只有四个棋子五个点,一步只能移动一下,但这棋局却极为考验人的专注,稍有不慎便要投子认输。

    玄诚子望向叶安道:“小小棋局,方寸之间,却是存有大智慧啊!对了这棋局叫什么?”

    从起床到上山真是把自己饿坏了,叶安剥开鸡蛋大大的咬上一口,头也不抬的说道:“跳茅坑!”

    …………………………

    除了手表之外,叶安的身上还有几样东西,但主要都是防身或是急救用的,曾经挨过饿他唯独受不了的便是饥饿的感觉,胃里空空如也,不断的“空磨”,那种感觉仿佛要把人折磨疯。

    当年留下的阴影使得他对食物有着别样的尊重和热爱…………

    几个鸡蛋被叶安吃的让人感叹,玄诚子瞧见他吃饭的模样都开始怀疑,这小子怎么就能把一个鸡子吃的如此小心翼翼和虔诚?

    从蛋白到蛋黄都被他吃的津津有味,玄诚子甚至怀疑:“难道这小子在那里吃不到好饭食?不应该啊!”

    ……………………

    整个斋房之中安安静静,唯能听见叶安一个人在那里出的风卷残云,精米做的白饭,配上一些煮出来的素菜和酱菜,静武都不愿意动筷子,但叶安吃的那叫一个快活。

    一盘腊肉被静真推了过来:“咕咚……师弟慢点吃,还有些腊肉……”看着叶安吃饭不知为何特别的香。

    叶安把嘴边的饭粒吃掉,连忙向静真叉手:“多谢师兄!”

    静武在边上小声问到:“师弟这饭食好吃吗?”

    叶安头也不抬的嘟囔道:“难吃至极!便是我用脚做出来的都比这要好得多!”

    “那你还吃的这么香?!”

    叶安把最后一个米粒刨进嘴里抬头道:“我家长辈常言: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玄诚子惊讶的望着叶安,嘴中不断重复他刚刚的话:“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虽简朴之言却是蕴含大道!非大贤无以出此语!你家长辈到底是什么人?”

第十七章少年人的眼神

    叶安自顾自的喝起边上的酸汤饮子,不时在心中感叹,宋人就是会养生啊!酸枣以秘法调制出来的饮子最是促进消化,不知多少“活菌”在肚子里面跳舞……

    边上的玄诚子瞧见叶安的态度便也知道他不愿说,无数次的打探叶安以及他背后的消息却总是无功而返,唯有知晓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和礼数。

    但由此可见,他家的礼数和中原别无二致,不该是夷狄外族。

    边上的静真同样讶然,望向叶安的神色出现变化,若是这小子出身名门望族,或是隐世大家,那还真的不一般,瞧他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当真是…………说不出来的不凡。

    “小友到底从何而来?师从何处,法从何人?”

    静真这话便有些不善了,一个称呼的改变也意味着一种威胁,从师弟变成小友,一字之差身份却相去甚远了,意思很明白,若是不说清楚,拜师便是不可能。

    叶安自是不答,瞥了一眼玄诚子,瞧见这老道嘴巴都张开了,耳朵竖起一副等着的模样煞是可笑。

    静真的话,他权当没听见,开玩笑,连老狐狸都别想从自己这里打听到任何消息,你这学不到家的小狐狸还要显摆?威胁自己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

    许久之后,静真还在等待,叶安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静真,两人四目相对之时,静真从叶安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眼神,尴尬的把头扭转过去。

    这是静真第一次和叶安对视,看到叶安的眼神,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少年,那个刚刚年满十二的少年!

    虽是几次见过,但却也有着别样的沉稳和深度,他人唤其官家,他便是官家,唤其天子,他便是天子。

    一行一动之间如日当头,但眼神中的纯洁和坚毅却远非常人能比,但这并非是全部,还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静真突然明白了,这感觉是什么,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和那位的眼神如此相似,有着一股生而高贵的不凡,仿佛这世上的人都如同他脚下的蝼蚁…………

    眼为心之门户,眼神往往乃人气质所依之处,但在静真看来,叶安的眼神甚至比那位还要孤傲,还要让人难受。

    这便是不合理的地方!

    少年人的眼神有傲气无所谓,有纯洁在情在理,有志向理所应当,但不该有沧桑,老辣,孤傲,天地为之不屑的那份睥睨!

    静真在对视那一眼之后,心中的悸动直到他离开斋堂也未曾平息,他发现自己永远也忘不掉那个眼神,那个让他战战兢兢的眼神。

    心中愤怒异常,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少年郎的眼神给吓成这般模样,要命的是他看到了一丝丝的杀气,凛凛如刀的杀气!

    长舒一口气后,静真便平复心中的悸动,此时他早已忘了向叶安“请教”的事情,慢慢的踱步到玄诚子的房间,撩起道袍长袖微微叩响房门。

    “静真来了便进,有话便问,至于探明你这师弟虚实,便莫要再提。”

    玄诚子的声音从净室之内传来只不过声音怪怪的,静真推门而入便瞧见玄诚子拉着一柄小刷在口中上下刷动。

    见静真盯着自己手中的木刷,玄诚子笑道:“哦,瞧瞧这叶安用的东西,当真是精巧的紧,为师用了也觉比柳枝强上百倍,你若是喜欢便去向你师弟讨要一个,私近之物为师便不好赠送与你。”

    “咳咳咳…………”

    静真刚要开口说话便被玄诚子呛声,口水呛到了嗓子里连连咳嗽:“师尊何必如此狡黠,只是弟子担心讨要不得师弟的东西啊!”

    “嘿嘿,莫要以为为师不知你心中的想法,此子到底是何人但为师亦没有打探出来,只是听过他家中的一些事情,哈……当真是惊为天人!”

    “师尊乃御赐的观妙先生,此子来历不明又突然出现,师尊还答应收他为徒,如此他便搀和到了东京城的贵人事中……您的亲传弟子又是关门弟子,一旦入京稍有机遇便能更上一步!”

    哈哈哈………玄诚子忽然大笑答非所问:“你说东京城的事情可有妥当两全之法?”

    静真皱眉道:“难,此事稍有不慎便会两边不讨好,甚至会牵连整个上清派……”

    玄诚子指了指前面的长案:“打些浑汤给为师润口。为师依靠的不是别人,培养也不是他叶安,终究还是要靠你,你也莫要担心他抢了你的风头和地位。”

    静真熟练的沏茶,一边注水,一边用茶筅击拂茶汤,使茶汤出现稳定而持久的泡沫才道:“那师尊的意思是?”

    “你也应该看出此子不凡,既然东京城的事情难办,那便让他去便是,你万万不可搀和其中!”

    玄诚子微微品茗许久才又开口道:“东京城之事乃是朝堂上的一次争锋,亦是太后在竖她的威仪,我等既然做不到两边不得罪,那就要依附最有权势的人,自是非太后莫属。至于得罪人的根源可不在老道身上,而是在他叶安!”

    “此子才智不可小觑,自不会走道门一脉的传承,也不会借老道的名头入仕,他叶安孤傲啊!

    拜老道为师不过是为了一个出身,有了这出身他便可入文道,入仕途,将来恐不可限量,兴许我道门还需他的庇佑才是!”

    轻轻端起茶盏看着里面的茶末不断的消融,静真递给了玄诚子道:“师尊这便是两边下注?那又为何如此看好他叶安?”

    “因为他本就不凡,你难道没有看出他的不同来?为师可是知晓你最擅观人眼目,此子之目可曾一观?”

    干咽了一下口水,静真忐忑道:“弟子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不属于他这年龄的东西,太过可怖。”

    玄诚子挑起眉头问到:“何处?!”

    “杀伐之气酷烈难当!睥睨之气大胜,我等在其眼中如同蝼蚁,亦同浮游……”

    玄诚子长叹一声:“是啊!这般的气度本就不是这少年郎该有的,为师百思不得其解,当年为师见过猛将,身上的杀伐之气酷烈难当,但比之此子却要不如,你未曾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冷若坚冰倒是其次…………颇有…………以万物为刍狗之感……”

    静真捧着茶盏的手猛然一抖:“师尊慎言!”

    “你自是不可轻视他,对他便要如同对待静武一般爱护,回护些,若是去了东京城,你也要如此,万万不可排挤,孤立。”

    静真擦了擦头上出现的白毛汗,恭恭谨谨向玄诚子施礼道:“弟子牢记!”

第十八章花儿与少年

    午睡是一种好习惯,但人活在世上总有无奈,也总有些事情发生,相比起来一顿午觉便是可以随意割舍的事,久而久之便难以养成这一良好习惯。

    少年人便是如此,总觉得午觉可有可无,总有些事情比午休要有趣的多,大树之下碧波之旁,少年人挽起大袖采摘地上的紫苏,这在禁中后苑乃是最常见的东西。

    紫苏叶能散寒,发汗,也可入药用于风寒表症,见恶寒、发热、无汗等症,但若以冲泡之法做成熟水,也是夏日佳品。

    “夏日里便需这些熟水,可与香附、陈皮等同用。待会以沸水冲泡出来便送去资善堂,朕今日下午要以此熟水与天章阁侍讲杨师傅同饮!”

    边上的小宦官轻笑道:“官家,这些都是奴婢们该干的活,您贵为天子,这杨师傅到底是得了多大的功德,居然能有幸品尝您亲手做的熟水。”

    “益儿这般尊师重道,吾甚感欣慰!”

    华服美妇悄然而至,瞧见少年认真的模样微微点头称赞,但又随即道:“益儿现在已经不同,杨安国乃是朝臣,你是君他是臣,受不得这边的恩容。若是传到了外臣的耳朵里,那可便为他招来祸事。”

    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大宋的官家,年仅十二岁的大宋天子,赵祯。

    赵祯稍稍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大娘娘说的是,那朕便不说,只在心中尊师重道!”

    刘娥笑道:“益儿天性仁厚又不乏聪慧,但要记住,恩出于上要让臣子感恩戴德,若是恩宠尤甚,难免让其生出娇纵之心!这不是尊师重道,反倒是害了他!”

    赵祯笑嘻嘻的点头道:“大娘娘说的是,还有些时辰,朕这就去小憩!”

    “这般便是妥帖的,只是因此耽误了午睡,下午听经筵看劄子的时候莫要瞌睡了才好。”

    赵祯走了两步又回首道:“听说大娘娘召了观妙先生入京,若是他来了,朕还要向他讨要些丹药,让大娘娘益寿年年,光彩照人!”

    刘娥轻轻点了一下赵祯的额头:“顽皮……说的什么话,母后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早已过了豆蔻华年,哪来的光彩照人?!”

    赵祯笑了笑:“大娘娘在益儿心中自是光彩依旧的。”

    刘娥极为欣慰,她自认为自己这一生已经值得了,先帝为了自己不惜和朝臣翻脸,官家能如此善待自己,这么多年来自己也算是回护他周全。

    轻抚赵祯脸上的灰尘和汗渍,刘娥笑道:“快些回宫将歇,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去资善堂看劄子了,今日的经筵晚上母后还要考校的哦。”

    赵祯施礼道:“大娘娘也要好生歇息,朕便先行告退了。”

    刘娥笑眯眯的瞧着赵祯离开,随即脸色上露出叹息:“只不过朝堂中的事情官家还不能亲自上手,大政繁杂,朝堂云波诡谲,单单是一个寇准想要按下去便是费劲心力的事。”

    边上一道身影缓缓弯腰叉手行礼道:“太后,朝堂之中传来不少的声音,皆是扬言:官家当早日亲政,太后该把辅佐之事交给朝臣们来做。”

    刘娥脸色一变:“这些朝臣就没一个好相与的,交给他们吾岂能放心?因利益,政见,恩怨诸般的牵绊在一起,在皇帝看清楚这些之前,自不能还政与他!

    多少的流言蜚语因吾临朝亲政而来?吾还能守护官家多久?还能执掌这大宋江山多久?”

    四周的内侍宫人早已远远的退去,唯有一个老内侍在边上伺候。

    “承祖啊!吾让你打探到消息如何了?”

    蓝继宗咳嗽一声道:“阳城县传来消息,钱家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阳城县知县事王温乃是三槐王氏的人,乡绅王皞乃当朝相公王曾的家弟,听说……”

    刘娥回首瞧了蓝继宗冷笑道:“怎么?你这皇城司的老人在吾面前还有顾及?先帝信你,吾自然也信你,若是连你都开始顾及了,那吾还可以信谁?”

    “老奴谢太后信任,听说八大王也派人去了阳城县!此外还有宗室将门,子弟不在少数。”

    刘娥微微一笑:“真是风云际会!宗室,朝臣,勋贵都在窥伺一个老道的徒弟名额,着实是让人发笑!”

    蓝继宗叉手躬身道:“太后是只管看戏便是,这些人演的越热闹越好,观妙先生的弟子静真,也就是祀部司的“解经郎”张若道已经带着您的密诏返回了老君观。”

    “如此甚好!观妙先生身份不凡,乃是先帝所重之人,为人处事皆有妙处,眼光超群,总能有独到的见解发人深省。他的弟子也不会是个默默无闻之辈,一定要好生查验,若是人才亦可为我大宋所用。”

    蓝继宗微微一笑:“太后放心,观妙先生乃是活神仙,他自然知道您的密旨是何意,也知道该如何选择,他这一生清名可都系在这最后的弟子身上!”

    刘娥转身望向西面道:“你可知道他朱自英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奴婢不知。”

    “朱自英最擅长的便是两面押注,他既不想得罪吾,又不想得罪所有势力,如此便会寻一大能的子弟,但却又非朝堂各种势力之下的少年人作为弟子。如此便完成了吾的差遣,又不担心朝中势力记恨,此乃两全之策!”

    “这天下间哪有这般的大能?”蓝继宗微微皱眉,稍稍一想便道:“嘶嘶………莫不是仙源县的那家?!”

    “你倒是也不傻,若是孔家子嗣愿意拜他为师,那岂不是两全之举?朝中各方还能说上什么?也把吾的差遣办的利索了。”

    蓝继宗微微一惊:“娘娘,观妙先生根本不用去往仙源县,太常博士左正言孔道辅家的二郎孔乐也在阳城县!”

    刘娥在牡丹花前站住,看着鲜艳硕大的牡丹花自言自语道:“看来孔家这次得了机会,尤其是孔道辅一脉打算入仕了,但孔家也是吾的助力……”

    蓝继宗在边上小心的提醒道:“娘娘,他孔道辅可是在您临朝听政受命之日,即疏请您归政于官家的,此人风骨不凡……”

    “这又何妨?”

    刘娥盯着眼前的牡丹笑道:“他孔道辅若是想立足朝堂,那就必须得到吾的提点,这时候还谈什么风骨?

    便是当年王旦的风骨也顶不住先帝一酒尊的金银封口,他知道先帝的意思,便是心中百般不愿,但也不得不接,虽每每追悔此事又有何办法?这朝堂便是…………唉……不提也罢!”

    踩了踩脚下的泥土,刘娥开口道:“宫中的那些耳目都被清扫干净了?”

    蓝继宗躬身道:“以深埋花下,万万不敢让官家撞见。”

    刘娥轻抚牡丹眼神如刀道:“难怪这牡丹开的又大又艳,吾从无害人之心,只可惜这些蠢材不该收人好处窥伺禁中!”

    蓝继宗听了刘娥的话抖了抖,这才是他见识过的刘太后,手段凌厉又权谋过人的刘太后。

    别看她一介女流之辈,若是没有这般的手段如何能护佑官家登基即位?

    “兄终弟及”的故事还没过一个甲子…………

第十九章烹饪的艺术

    叶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卷进了一场巨大的政治斗争之中,他只是知道老道对自己有所隐瞒,但并不在意。

    谁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只要这个秘密和自己无关,那就别去管,对于窥探他人隐私叶安是挺反感的。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和静武以及静得待在一起,这两人不光心思纯洁,更是俩个吃货。

    人在外面漂泊的时间长了,厨艺便自然而然的会了,而叶安发现,老君观这个地方除了那些“老谋深算”的师叔和“死人脸”的师兄静真外,其他都是极好。

    进了厨房叶安才知道自己小瞧了大宋的“烹饪艺术”。

    当他看到静得撅着个屁股,拿着个竹筒不断往火塘中吹火的时候便知道这个胖子在偷嘴吃。

    静武饭量奇大,叶安都怀疑他是个大胃王,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能吃的,他便能嚼吧嚼吧的咽到肚子里去。

    土灶上的蒸笼不断的冒着热情,一股肉香味从中飘来,在这个还没有普及铁锅炒菜的时代,蒸煮炖焖算是比较普遍的方法。

    至于里面是什么,站在厨房之外便能闻见,应该是蒸肉之类的东西,但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师兄忙着呢?”

    “嗯?吓……师弟来了!这……是……为了晚上准备的蒸肉,还需一段时间。”

    静得一张胖脸上满是黑烟和尴尬,模样颇为可笑,叶安笑眯眯的说道:“师兄当着我的面还需遮掩?

    肚子少些油水,师弟可以代劳啊!师兄有所不知,师弟我这里可有秘法烹制豚肉,色香味极佳,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若是配上精米饭,那便是能把舌头都吞了去!”

    静得已经开始流口水了,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蒸笼道:“眼下肉糜以入笼,又该怎办?”

    叶安摆了摆手道:“不妨事,只需再取些豚肉来,待我烧好便另有办法,只不过今晚可要给观中师长兄弟加餐才是。”

    看着叶安戏虐的表情,再加上他说的话,静得咬了咬牙道:“那便依你!”

    “好嘞!”

    叶安拍手便去准备,房梁上的那一大块猪肉他早就瞧见了,瞧这模样便知是今天才送来的新鲜猪肉。

    摘下鲜肉解开草绳,叶安一边开始切割一边指挥静得:“用砂锅盛了凉水放置与炉灶之上,师兄这豚肉从和而来?”

    静得在厨房做饭已久,做起事来也是利索,头也不抬的答道:“也不知怎的,最近往山上送东西的人极多,你二师叔说了,这些人都是在打你师傅主意的,贵重的东西一概不收,便是活羊也不可,唯有这豚肉鲜菜没有忌讳,权当孝敬三清的了!”

    叶安微微点头,看来这二师叔玄阳子也是个颇为爽快的人,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道理,又见不得这些东西白白浪费,便要了猪肉和蔬菜。

    猪肉割掉筋膜,连肥带瘦切成小方块入砂锅的凉水中,猪五花当然是做红烧肉最好的部份!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油盐酱醋自不用说,连葱姜蒜都是有的,最难能可贵的是叶安还在这里找到了香料,只不过被装在药箱之中,显然这厨房还是煎药的地方。

    想想也是,深居山中,若是遇到急症,那便是下山去寻郎中也来不及,修道之人多擅雌黄,古人以香料入药这里有些香料也是寻常。

    瞧见叶安拿了八角茴香,静得一把夺过木匣道:“师弟,这可是三师叔的宝贝,入药用的,万万不敢擅动!”

    “想吃好的不?想吃绝世珍馐不?想吃就给我俩个,不要多,俩个就够!”

    看着叶安伸出的两根手指,静得小心的在木匣中翻捡,最后挑选俩个小的可怜的八角茴香递给叶安道:“只有这俩个,多了可不给!若是让三师叔知晓,我这一身的肉都要给他拿来炼油!”

    多余的肥肉扔进砂锅中炼油,葱段,姜片扔进汆水的锅中去掉猪肉上的腥味,待另一个砂锅中的肥油被炼出,把肉渣夹起放在一边,倒入饴糖,很快饴糖变色,褐中透红煞是鲜艳。

    下入肉块儿煸炒,把肉块儿煸炒到耗干水份颜色透亮、表面微黄,猪肉的香气便微微飘散出来。

    “有黄酒吗?”

    随着叶安的话,边上的静得脸色变了变:“你要黄酒作甚!那可是我师傅的挚爱之物!”

    瞧着静得要哭出来的模样,叶安再次露出诱惑的谄笑:“看来是有的,不多要你的,两钱便好!”

    “若是让师傅知晓,我这……”

    静得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却依旧是被砂锅中的香气诱惑的不行,变戏法似得从小橱中拿出一坛酒,小心的解开麻绳掀开封泥,瞧着模样已然不是第一次……

    “你这一身肥肉也炼不出多少油水来,速速倒入。”

    黄酒下去之后,立刻激起香气,叶安立刻放入酱油翻炒再加入热水后把新鲜的葱段,姜片,以及香叶放入其中,盖上盖子。

    “这下便好,待会放入细盐,嘿嘿…………”

    “香!诶!真是香啊!未曾想这豚肉竟有如此作法,完全没了腥臭之气,嘶嘶!香啊!”

    叶安抱着胳膊摇头晃脑道:“这还没到功夫,待会便知豚肉可比羊肉好吃的多!和面,蒸饭,今晚师弟我要请观中的师长师兄弟一起吃烧麦!!”

    静得已经被叶安眼花缭乱的厨艺所镇住,也不再询问别的,开始和面淘米,小厨房中二人忙的不亦乐乎。

    却不曾想这么大的香气早已让观中人闻见,红烧肉的香味可是能飘的好远,只要有风轻轻一吹,便是大半个道观都能闻见这特殊的香气!

    老君观中没有糯米,只能用稻米代替,即便如此也是极好的,红烧肉的油水和刚刚蒸过的肉糜一起拌入米饭之中,不需多久便是一盆烧麦的馅料。

    晶莹剔透,红润诱人的红烧肉在砂锅中被炖煮的入口即化,多余的米饭盛上一碗,就着刚刚烧好的红烧肉。

    红烧肉和米饭同时放入口中,不需几下咀嚼,丰富的胶原蛋白就从肉中弥漫在整个口腔,带皮五花已经变得胶黏,甚至丰富的亮油还挂在嘴上,瘦肉糜烂,肥肉香糯,人间美味不过如是!

    叶安吃的痛快,静得吃的陶醉,厨房的小门被一脚踢开,如同野兽般的嚎叫响起:“大胆孽徒!居然自己偷嘴也不叫上为师!”

    玄阳子须发皆张的冲了进来,后面是一群老道,骂骂咧咧的也进入来。

    玄诚子痛心疾首的摇头道:“愈发没有规矩了!”

    随手夹了几块肉放入叶安的碗中,叶安讪笑道:“师傅不用这般客气……唉!唉!这…………”

    在叶安吃惊的眼神中,玄诚子端起砂锅转身便走:“为师这几天操劳不少,乖徒儿上心了………为师这便去补补身子!”

    一屋子的人散去,玄阳子走时不忘回头瞪了静得一眼,指了指蒸笼:“里面的吃食若是好了便送来,不可偷食太多,为师可数过了!”

    静得眼巴巴的望向叶安手中的碗,讪笑道:“师弟……这肉……”

    “呼噜呼噜…………师兄你说甚?”

    瞧见叶安那比脸还干净的碗,静得唯有苦着脸道:“没甚了……没甚了,全没了!”

第二十章骗子,小人和无赖

    “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洁,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恶臭不食;失饪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诸位是兄弟,瞧瞧这小子如何?”

    玄诚子的话,让玄阳子和玄道子两人伸出的筷子微微一顿,对视一眼后迅速的夹了两块放到自己的碗中。

    玄道子瞪了边上的师弟一眼道:“此子必是大家子弟,这炖肉可谓是做到了圣人所云的“色恶不食;不得其酱不食”,所用之料也多有来历,别的不说单单是这八角茴香,便是一味驱寒之药,可医脘腹疼痛,寒湿之症……”

    玄阳子不服气的吃了一大口肉,顺手又夹了一块:“这还用得上你说?师兄刚刚已经说了,此子必是隐世大族而出的,姓叶的大族……南阳叶氏最有名望,但应该不是……师兄游历四方,您觉得是出自哪里?”

    玄诚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微微皱眉道:“叶氏源流有四处,出自芈姓,以封邑为氏,史载,上古之时帝颛顼后裔陆终娶鬼方氏女为妻,生六子,第六子名曰季连,赐姓芈。楚昭王芈轸十八年,沈尹戌在率军与吴国军作战时英勇战死,楚昭王遂封沈尹戌的儿子沈诸梁于叶邑,史称叶公。叶公曾大力平定白云胜叛乱以助楚惠王复位,为楚国立下大功,被分封到南阳,赐爵为公,世人尊为叶公。这便是南阳叶氏的家祖。古姓中有“叶阳氏”、“叶大夫氏”,后来也改为叶氏。”

    玄诚子举起手腕,露出手表在两位师兄弟羡慕的眼神中看了看:“已经到了申时初刻了……”

    “瞧他的模样当是来自南阳叶氏这等大族,但他从未提及,况南阳叶氏可没有这般出彩的后生才俊,亦没有格物之学,更没有这般精巧的东西。从叶安的家教,才学来看,亦非是南阳叶氏能够教导处来的。”

    玄阳子凑近了打算看看手表,玄诚子却立刻放下袖口,撇了撇嘴道:“嘿,别说是南阳叶氏,便是天下间也没有能造出这般精巧之物的,师兄这小子莫不是天生地长出来的?”

    “天生地长?世间哪有这般的人物!你便莫要荒谬,师兄你可是顶着御赐的观妙先生大名,关门弟子系你之清名于一身,还是慎重些好。”

    玄道子的话颇有深意,玄诚子点头道:“老道还能如何,要不你给我做徒弟?”

    玄道子脸色一变:“师兄!”

    “那便莫要聒噪!!”

    玄诚子猛然起身:“此时唯有这般才能妥帖!若是你不想让我收此子为徒,那你便做这上清派的掌教!从此之后与我无关!”

    玄阳子一手扶着砂锅一手拉扯玄道子:“师兄都定下的事情,你还在这说什么?快快赔礼!”

    瞧见玄道子不动,玄阳子叹了口气道:“唉!之前都说了两边下注他叶安是最好的人选,至于他是什么出身还不明白吗?

    他就是我上清派老君观中的弟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师兄的意思很是简单,若是有人追问下来便一口咬死便是!

    至于他出自何处,唯有东京城的那位可查,我等若是能打探出来最好,若是不能便也不为过!”

    玄道子吃惊的望着自己这位师弟,寻常他的脾性最为火爆,也最为耿直没有心机有一说一,但今天却一反常态,居然如此缜密,还能看出其中许多。

    “师弟这两年颇具城府,大事不糊涂,倒是师兄着了像!”

    玄诚子转身拍了拍玄道子的肩膀:“师弟啊!你可知当年师尊为何要给我等师兄弟取名玄诚,玄道,玄阳吗?”

    不待玄道子回答,他便自顾自的开口道:“师傅期我以诚待人,你以道为本,师弟至刚至阳。

    而这原本是我等三人最缺的东西,师兄我自认为自己这辈子做不到以诚待人,你也未做到以道为本,唯有师弟做到了至刚至阳。你我不如,不如啊!”

    玄道子回首看了看,却见玄阳子仿佛没有听见,自己一个人扶着砂锅吃的欢快,不时还发出满足的叹息声:“人间至味,人间至味啊!”

    “师弟这叫什么?哦!对了,小人行径哟!”

    玄阳子哈哈大笑同时又塞了一块肉进嘴巴里:“师兄说的是,玄阳当不得掌教师兄夸赞,玄阳是真小人啊!这个叶安只要对我道门有用,便用,不得用便弃!这才是玄阳心中的想法,还请掌教师兄做个考量!”

    三人对视会心一笑,矛盾自解,接着便是一顿胡吃海塞…………

    骗子,小人,无赖济济一堂,转瞬之间就把叶安给买卖了,而叶安这位“苦主”却在毫不知情。

    此时的叶安正在房间之中准备一切,下山的日子近了,马上即将步入宋世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这几天和老君观中的众人相处下来还是觉得不错的,虽然时日不长但叶安能够感觉到这里的人之间有一种类似于亲情的羁绊,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叶安觉得自己一下子便融入了到了这里。

    师兄弟之间虽是相识没几天,但互相之间一个点头,一声招呼,一句闲聊便觉格外亲切。

    自幼便孤独的叶安非常享受这一切,最喜欢寻人闲聊,又是有一肚子的好故事,讲给静武听后这个大嘴巴便到处宣传,引得一众师兄弟前来听书。

    来的这几日叶安可没有少讲故事,道观中的师兄弟最喜欢的听的还是《西游记》,神鬼志怪对于道家之人来说有着无法抵御的诱惑,但这还不是全部,一本修仙小说刚讲了个开头,整个老君观中的道士便都“疯了”。

    ………………

    藏好工兵铲,把急救的药收拾好,双肩包虽然没有了,但玄诚子之前给的牛皮却是不错。

    把需要的东西裹进去,包扎起来或是夹着或是随手拿着颇为不便,叶安稍加改造,装了俩个肩带,把四周缝起来,装上东西之后用扣子扣好,便是一个全新的牛皮包。

    但最让叶安好奇的是,老道哪来的牛皮?

    牛在这个时代可是金贵,铠甲需要牛皮,弓弩需要牛筋,还有牛角……

    看了看手中的手机后,叶安毫不犹豫的选择把手机拆开,只留下黑色的屏幕,这东西黑耀耀的,清水一洗照的人纤毫毕现,在这个时代可是能卖个好价钱。

    叶安不是正人君子,也不想做正人君子,在他看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

    只要对自己有利便可毫不犹豫的拿出来用,包括脑袋里的东西。

    …………………………

    “其剑大如门板,闪迷离之光,穿空而行,刹那间却见一人立于剑上,双手就这般背在身后,一人御剑直上九天…………”

    千年之后的想象力,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便是天马行空不可想象,御剑飞仙,以术法开山劈海,玄诚子等一众长辈都是承受不住,三人目瞪口呆的蹲在大树之下,耳朵竖起一个字都不敢落下。

第二十一章道士下山

    山路崎岖漫长,一老一小俩个道士下山而来,老的寒酸,小的却光彩照人,不是叶安和玄诚子二人又是谁?

    在山上的这段时间,叶安在老君观中颇有收获,习俗,称呼,说话,用词,礼仪,规矩,等等。

    玄诚子是个聪明人,他已经把叶安即将面对的大事小情都考虑了进去,直到叶安说话做事与常人无异才决定带叶安下山。

    这次下山也是一次“实践”,当然也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这叶安已经是自己的弟子了,为此他特意让叶安穿上了那件华贵的紫服罗裳。

    玄诚子不时的回头看看叶安,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能跟得上他在山中的的步伐。

    俗话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若是脚下无跟,扒不住这地面人就容易往前冲去,陡峭之地甚至会摔下去,这便是山路难行之所在。

    而瞧这叶安,双脚踏实,步伐稳健,无论怎么走都是脚掌着地,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年轻人中能做到这般沉着冷静的人可不多。

    这么多年来不少的人上山拜师,玄诚子见识过许多叶安这个年岁的年轻人,脚下飘忽不定,穿着绸缎的衣服看似潇洒出尘,可却一眼让人看到了“脚跟”。

    心性不佳的人玄诚子是不会收的。

    叶安出现在玄诚子面前的时候,玄诚子便能看出他突遭大变,显然是离开了他原本所在的地方,而那个地方他又不能说出来。

    而这个时候还能冷静应对的拜自己为师,在这世上寻一个出身,可见此子心性不凡,此乃少年人之少有心境!

    修道即是修心,道门不二法门便是如此。

    尤其是他一路上做事稳妥,说话滴水不漏,这超乎他年龄的老成更让老道不断猜测。

    叶安到底是什么人,来自什么地方,为何不能对别人说,还有他那句泼天的干系让玄诚子不断的往大了猜想。

    往大了猜………

    玄诚子看了看天空,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就是叶安手中的那个小匣子,怎样的伟力能在白天把“星光明月”都装进去,还有那几缕祥云。

    莫不是这看似说话不着边际的小子真是从天上下来的,天上下来的不是“人”,也不是“东西”而是仙人啊!

    这个想如同在玄诚子心中扎了根,仿佛有无数的“根须”在不断的撩拨他,让他往那地方去想,又不敢往那去想。

    老道的纠结叶安都看在眼中,看来自己是真的把他吓着了,不过这样也好,自从吓了他之后便不再打听自己的身世。

    反正自己的身体中流淌着华夏汉室的血液,纯种的华人汉种,按照家里的宗族谱来算自己应该也是老河南人,这一点无需怀疑。

    “徒儿,为师瞧你的步伐稳健,脚下似有盘根之力,可是曾练过武艺?”

    叶安瞅了老神在在的玄诚子一眼:“算不得练过武艺,稍稍会一点防身的拳脚之术而已,走的比别人快些,跑的比别人持久些,如是而已。”

    老道点了点头:“人倒是挺稳当的,说话扎实不冒尖,为师果然没有看错。”

    叶安耸了耸肩没有说话,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夸自己…………

    但他越是这样的态度,越让老道心中满意,踏实,稳重,这样的徒弟可不好找,更为重要的是自己收徒这件事已经有些身不由己,想想那些来自朝堂之中的压力,玄诚子只觉得一阵烦躁。

    道家收徒自有讲究,需考察一段时间之后,看其心性如何,是否品行端正,能在自己面前瞒得住一时,却瞒不住一世,早晚便能看出端疑。

    这么多年来前来的拜师的年轻人无论是自己来的还是长辈带着来的,都没有几个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可最后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收了这小子。

    这就是缘分啊!不信也不行!或许这就是三清祖师给自己大机缘嘞…………

    下山只要掌握好节奏速度很快,叶安并不知道节奏,只是有些技巧和力气罢了,他明显感觉老道下山的速度比他快得多。

    跟在老道后面,叶安走着走着便也找到了门道,脚要往深的地方踩,一来踏实,二来稳健,走的多也也就自然而然的找到诀窍。

    前面的老道虽然背后没长眼,但就冲着叶安的喘息声越来越小,他便知道这小子找到了法门。

    玄诚子不由得心中暗喜,这世上稳重的人不缺,老实本分的人也不缺,品行端正的也不缺,出身清白的更是一抓一大把,甚至还有不少正人君子,或是聪明人。

    但能把这些全部占据的人可找不到,天下间这样的人不是没有,但却遇不到,遇到了也不一定对得上自己的脾气。

    叶安这小子对得上自己的脾气,这么多年来敢对自己动手的还真没有,便是…………便是顶顶了不起的人也要客客气气的唤自己一句仙长。

    唯有这小子,一口一个老道的叫着,反倒是让自己听着得劲,自己可不就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道士吗?

    这人也踏实,脑子也灵活,做事稳妥颇有古风,品行好不好玄诚子心中有数,这小子是个有功夫在身的,但初遇之时自己对着他一顿“毒打”这小子偏偏没有还手。

    由此可见此子心性极佳,算是过了自己的考察,“尊老者必有德”,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只要有尊老之心,这人必尊孝道,有了孝道,便是有了善。

    玄诚子的心态在不断改变,从一开始他吃惊于叶安的出身,并因为他神秘的来历而收他为徒,慢慢琢磨他身上的秘密,而现在他是觉得自己万幸,有如此机缘收到如此资质上佳不可多得的传人。

    玄诚子怎么看都觉得叶安合适,不合适做徒弟,但适合做传人,若是做个十几年的徒弟……怕是能活生生的把自己个气死……

    “师傅,前面便是阳城县了吗?”

    玄诚子抬眼望去笑着点了点头道:“便是了,眼下时辰不早,你我快步下山,找个地方投宿,过几日再去王大官人的庄子上,免得王大官人埋怨!”

    想了想又再次对叶安交代道:“此人身份不同,非一般的乡绅财主,否则道爷可不给他这个面子。”

    叶安点了点头,眼下他和老道两人正在一个小山坡上,一条小路直通上下,应该是靠近人多的地方了,原本的小径也变成了小路。

    四周的树木也被砍伐不少,显然是有樵夫经常山上砍伐。

    从半山腰上向下看,正好能俯视不远处的阳城县县城,虽不是依山而建,却也是相去不远。

    小小的县城如同梦幻般的小城镇出现在叶安的面前,城墙,房舍,炊烟,青黑的瓦,还能在隐隐约约之中他看到竖起的酒旗,这与他之前想象的模样差不多。

    看着就在眼前,实则还有好远一段距离,但山脚下的县城已经能瞧见了,县城外的村落,广袤的田野,以及辛劳的农人,俱在眼前。

    老实的耕牛不断的摇晃着尾巴吃着地上的青草,几个小牧童在边上笑闹,不时惹得家中大人喝骂,清脆的回答声不断传来,但孩子的笑闹也并没有停下。

    这一切都让叶安觉得非常舒服,田园如画,生活便是如此的,站在山坡上观望了一会叶安这才深吸一口气的向山下走去。

    眼前这景象不知是自己在做梦,还是梦融入了现实…………

第二十二章急症与急救

    阳城县可不简单,唐时名曰告成县,乃因女皇武则天于万岁登封元年登嵩山,封中岳至此,取大功告成之意,故名。

    只不过那位女皇定下的名字很快就在她死后被换掉,人亡政息在各个朝代都是不可避免的,之后复改阳城县,从此开始这个县的名字就在不断的更换改变。

    或复改阳城县,或改为阳邑县,至五代又复名阳城县,一直到大宋才定下“阳城县”的名号,此后算是彻底没有改动。

    从太室山下来穿过一片广阔的田野便是阳城县,看似没有多远,可却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望山跑死马,下山也是一样,眼看着阳城县县城就在山脚下,可从山上下来依旧走了好远一段路。

    叶安早有准备,常年在边境线上摸爬滚打的人,早已习惯了这种事,一路上没有一句埋怨,也没有任何不舒服,背着个登山包,调整好呼吸,不紧不慢的匀速的走着。

    这是长距离行军的最好办法,全身上下的节奏很重要。

    即便是走到了山下,叶安也没有气喘吁吁,边上的玄诚子瞧见了大为惊奇,便是身体再好的人一路从山上走下来也颇费力气。

    而反观边上的叶安,脸不红气不喘,整个人从容潇洒,还不时观赏四周的景色,真是异于常人。

    “徒儿,莫不是你会些内家的吐纳之法?”

    “什么是吐纳之法?!莫非师傅您便精于此道?”

    叶安眼睛一亮,所谓的内家功夫他是早有耳闻,可后世几乎难以瞧见,便是有人会也是当作家传绝学,根本不会跟你说这些。

    眼下老道这么一说,难道是他知道?

    老道眼神中露出一些失望,一边走一边说道:“为师得先师传承,先师精于小仙翁的《胎息法》,吐故纳新自然不在话下。”

    老道随手从小路边上拽了一根草放在了鼻子之下,叶安瞧见这根草居然在缓缓摆动,摆动并不是像风吹一般,而是如同一双小手在不断的拉扯,速度均匀没有一丝紊乱。

    由此可见老道的呼吸极为均匀切悠长,而在呼吸之间几乎没有停顿。

    “哦,你所谓的呼吸吐纳之法弟子晓得了。”

    叶安看完便走,老道的吐纳之法就是通过长时间的练习,把呼吸的节奏和状态变成自己的一种本能,最大程度的进行有氧呼吸。

    这办法在后世也不是没有,和自己刚刚长距离行军时的那般一样,调整呼吸节奏一般无二。

    只不过自己是在特殊时候才这样呼吸,而老道能做到一行一动,甚至是说话之间也是如此,这一点叶安知道自己做不到。

    这种吐纳之法并不神奇,叶安甚至看过所谓的《抱朴子胎息法》,人对见过的东西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神奇之处。

    但却勾起了玄诚子的好奇心,一般人听到葛洪的大名无不惊叹,但谁曾想到自己的这个徒弟却是一脸的无所谓。

    这种态度很奇怪,不是无知者的无所谓,而是知晓其中的底细似得,在他眼中是微末之学。

    “徒儿要不要听为师传道?这《抱朴子胎息法》可是世间少有的吐纳之法,假以时日可为胎息!此法需每日子后午前取仰卧式,瞑目静心,摒绝杂念…………”

    玄诚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接上:“以鼻缓缓吸之,吸气极满闭目不息,默数数字,自一至百以上。闭气至极,则以口吐气,吸气或吐气皆须极细极微,毫无气息出入之声,以鸿毛置鼻处,命纹丝不动为上!”

    叶安说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老道的脚步声怎么没了,回头一看,却见玄诚子呆立原地瑟瑟发抖,伸着胳膊指着叶安颤颤巍巍:“你是如何知晓其中关窍的!!你…………嘎…………”

    说抽就抽,这是什么情况?

    叶安看着直愣愣倒下去的玄诚子赶紧上前扶住,见他牙关紧闭,口唇鼻周发紫,显然是心脏病突发了。

    “诶?你是何人?光天化日莫不是要谋害别人性命?这……这不是朱老神仙吗?”

    “猪老神仙?”

    叶安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老农拉着一头老黄牛出现在小路的边上,刚刚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老道身上,这老农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叶安指了指老道:“他是我师傅,突发急症!”

    “哎呀!这可如何使得,朱仙人可是老神仙,怎么会突发急症?”

    老农说的都是废话,叶安没工夫搭理他,先把老道放平,解开他脖子上的领口,不断的按压心脏,不时倾听他的呼吸,眼下若是老道死了那可就麻烦了。

    若是再没有办法,只能心肺复苏了,医者父母心,叶安也不顾及这些,毕竟救人要紧,就算是寻常人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老道是自己的师傅?

    于是边上的老农就在惊讶之中看到了叶安还不时的按压老道的胸口。

    “这……这……如何使得?!”

    老农惊讶的瞪大眼睛站在边上看着叶安按压他的胸口,也许这就是仙人的救命法子?

    咳咳…………

    幸好老道悠悠转醒,面色也从原本淤紫变成了红润的颜色,叶安自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老道你差点吓死我,有心脏病也不早说,不能大喜大悲,亦不能大惊大惧!”

    “什么心脏病?老道刚刚如何了?”

    边上的老农连忙上前道:“哎呀!朱老仙人,您不知道刚刚您厥脱了!这可是要了命的急症,是您的徒弟给您救了回来!”

    “厥脱?”

    老道再次惊讶的望着叶安,厥脱是个什么样的急症他再清楚不过,几乎是十厥八死,而自己身在野外,既无金针又无砭石,他是怎么把自己救回来的?

    这个疑问不用他问,边上的老农就把刚刚发生的一切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救人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但听到老农的描述,那画面简直美的不敢想象,叶安在边上直打哆嗦…………

    “好徒儿!”

    老道却是不然,一边拍着叶安的肩膀一边赞叹道:“好徒儿!好徒儿,乌鸦反哺,糕羊跪乳!徒儿有此孝心,为师甚感欣慰!”

    边上的老农也是一个劲的夸赞:“可不是?!朱老神仙收了一个好徒弟,只不过仙人弟子是如何治那厥脱急症的?”

    老道瞬间不乐意了,挥了挥手道:“此乃我道家隐秘,岂能与凡夫俗子面前宣之于口?”

    “是是是!朱老神仙说的是,您好些了没有?若是去县城便骑上我这耕牛,小老也要上县一趟。”

    老道非但没有推辞,反而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第二十三章时势,适时,英雄?

    一路上玄诚子好似忘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只口不提叶安说的话以及他为何厥脱,至于叶安的急救手段他也没有问。

    反而是边上的老农喋喋不休,老道继续装清高,仙风道骨的完全不搭理他,而叶安却不时的和他聊上一句。

    虽然是闲聊,但玄诚子发现自己的这个徒弟看似随便的聊天却很快把王老头的事情以及王家村的事情打探的清楚。

    王福根本就没有察觉叶安的手段,还在不断的打量着叶安以及玄诚子。

    “朱老神仙,您在太室山修道多少年,来来往往阳城县不知多少次,可从未听您提起过还有一个这般徒弟啊!小老瞧这叶仙人的模样那叫一个俊俏,可却从未见过……”

    老道挥了挥手:“此乃我师门之事,你探听什么?此子乃是贫道机缘之下巧遇,心性具佳,此次应有要事带他下山,步入红尘中历练,也好勘磨他的修道之心!”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老道却也是把前因后果讲个清楚,王福恍然大悟:“原是这般,还真是小老浅薄,在老神仙面前闹了笑话。”

    说完瞧着叶安的一身紫服羡慕的说道:“这下可了不得,小仙人您这是得了仙长的传承,衣钵衣钵,说的就是这东西嘞!小老听人说这是先帝亲自赐下的,宝贝的很!便是…………”

    “咳咳!”老道干咳一声打断王福的话:“你说那些作甚?!这种事情也是能由你之口宣讲出来的?”

    王福一惊,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才笑着说道:“小老犯了忌讳!多谢老神仙提醒!”

    玄诚子气个半死,该说的都说了,自己的提醒还重要吗?边上那小子的眼神已经不对劲,怎么看怎么像是要立刻拜师时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玄诚子在叶安面前总是觉得自己的道行不够深,按说这个少年郎能有多少世故?

    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人在面对他的时候处处都要小心,一不留神便会感觉自己被扒光了放在他面前一般。

    所有的隐私之事都能被他探个底掉!

    老农的话确实让叶安发现了老道的秘密,这个玄诚子不简单啊!按照时间推算先帝也就是宋真宗赵恒,这个皇帝前半生算得上是位明君,勤于政事。

    刚刚登基即位的真宗皇帝便把全国上下分全国为十五路,各路转运使轮流进京述职,并且大幅减免五代十国以来的税赋,这可是一个不简单的决定。

    仁宗皇帝为何注意节俭?

    因为这是真宗皇帝留下的习惯,老子没有保持,儿子倒是保持的极好。

    真宗继为的前一段时间相当不错,正赶上了铁器的制作工艺进步,大规模的运用到了农耕之中,土地的耕作面积也大幅度增加,比太宗朝多数近一倍。

    对于农耕民族来说土地的富足比什么都强啊!

    因此社会较为安定,给大宋创造了一个相对长期和平发展的有利时机。

    那时候引入暹罗良种水稻,农作物产量倍增,纺织、染色、造纸、制瓷等手工业、商业蓬勃发展,贸易盛况空前,使北宋进入经济繁荣期,史称“咸平之治”,在叶安的脑袋里早已把这段历史背的滚瓜烂熟。

    没办法谁让自己曾经摊上一个对宋史趋之若鹜的教授?

    只不过之后的事情就颇为让人叹息,若是能把“咸平之治”延续下去,宋朝的历史也许会变得大不同,而断送这场盛世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真宗皇帝的软弱,或是说是过于谨慎。

    澶渊之盟这个令后世人不耻的盟约改变了大宋,也改变了真宗皇帝。

    原本的赵恒也并非是一个懦弱胆怯之辈,一个自小便能在诸王之中自称“元帅”的人长大了能胆怯到什么地方?

    只不过作为皇帝久了,大权在握久了,万万人之上的时间久了,这个曾经斗志昂扬的人也就自然而然的被脑袋上沉重的冠冕给压得胆小了。

    但那时的赵恒依旧上了前线,且不说是不是寇准强拉着皇帝上前线的,作为一国之君若是他不想上前线,谁也不能逼着他去。

    半路上雍王赵元份暴毙,王旦被派遣回京坐镇,临走之前王旦还特意询问了赵恒:“十日不胜,何以处之?”

    赵恒的回答是:“立太子!”

    简单的三个字便能说明他当时抱着什么样的决心,最终大宋因为一场狙击取得了巨大的优势,各路勤王大军也在赶到,契丹人受挫也不敢再战。

    危机虽然化解,但同时也出现了一个反攻的契机,这是大宋和契丹作战多年而从未给拥有的。

    但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契丹人派出了使者求和,也让原本处于紧张状态的赵恒放松下来。

    既然有不打的机会那就最好不打,花钱买平安的思想占据了上峰,于是签订了城下之盟,而赵恒以此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击退了契丹人,可事实上这是实实在在的“城下之盟”。

    朝臣们虽然没有多少人说这件事,可憋屈总归是憋屈的,这件事被王钦若当作打击寇准的契机,同时也激恼了原本自信满满的赵恒。

    也因为如此赵恒为了挽救自己的颜面,以东封西祀作为“危机公关”的手段,给自己抬面子,也同样葬送了他前半生的努力。

    叶安对赵恒的了解并不比这个时代的人少,也许没有那些当年混迹于朝堂的皇帝近臣清楚,但相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他应该是更为了解的。

    史书上详细记载了一些事情和对话,这些东西都能反映出历史人物的性格,为人,手段和智慧,以此推断出的人不会差太多。

    最少叶安自信他比眼前的王福更加了解真宗皇帝赵恒。

    那是大宋距离击败契丹人最近的一次,可最后却是以胜者赔款,败者大摇大摆的收兵而告终,自澶渊之战后,契丹人便再也没有大规模的南下过。

    赵恒的斗志也是自澶渊之盟后被彻底消磨掉的,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御驾亲征,寇准扣下了大量的边关告急文书,然后一次全部呈交给赵恒,把他吓得不轻。

    一场史无前例的对决,一场意外的死亡,一场应该乘胜追击的胜利,都因为真宗皇帝赵恒的犹豫和谨慎完全葬送。

    王福的话让叶安把心中通过史书所了解到的赵恒翻了出来,情不自禁的感叹:“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

    老道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惊讶的望向叶安。

    这句话形容真宗皇帝再适合不过,但然老道的疑惑的是为什么他能如此准确的评价真宗皇帝?敲他的模样算是有感而发,可那时候的叶安还不知在哪个娘胎里待着哩!

    大抵又是他家的哪个长辈告诉他的…………

第二十四章县城的门头

    叶安了解宋朝的历史,但他也是仅限于通过书本了解到的宋朝,历史上的大事件他知道,一些有所记载的小事他也清楚,但不代表他事无巨细完全了解。

    就比如说眼前这个玄诚子,他在真宗朝的地位自然不低,而且受过宋真宗的赏赐,但关于他的种种叶安却从未听说过。

    对于叶安来说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每遇到一个人都是一个新发现,每走过一片土地都有新的答案,这一条小路非但走的不枯燥,反而多了几分乐趣。

    沿着小路快快乐乐的前进,上下不断的打量老农王福,穿着倒是真的和史书上记载的一样,从上到下一身麻。

    交领右衽自不用说,在衣服的边口还特意缝制了一块马布片,又起到装饰的作用,又使得衣服耐磨耐穿。

    头上一块蓝色的麻布片包裹起头发,几丝白发显露出来可见他的年岁不小,一张脸上满是岁月和农活带给他的沧桑。

    满脸的朴实,一脸的忠厚,这就是汉家百姓最经典的形象。

    叶安突然发现后世的那些画作一点也没有偏离实际,相反和自己看见的这个王福并没有什么出入,甚至是惟妙惟肖。

    牛可是金贵的东西,耕牛在百姓家中的地位不次于自己的儿子,全家都指望这畜生耕地拉车,农忙的时候更是不可缺少,谁家的牛要是死了,无异于全部积蓄和存款被盗。

    能把牛大方的借给老道骑,并且让叶安牵着,这是交托了极大的信任。

    也由此可见王福的淳朴,在他眼中老道就是老神仙,叶安就是神仙的弟子,都是可以相信的人,而对于可以相信的人那就无条件的相信,这就是农人淳朴的地方。

    事实上玄诚子的目的地并不是阳城县,他只不过是来阳城县买一些东西而已,顺便挂单在阳城县。

    今日是去不了王员外的家中了,虽然他家也在阳城县,可相去阳城县县城甚远,宋代的县治范围可不小,一县之地相当于后世好几个大小。

    叶安其实一直对道士的作法很感兴趣,后世从电视的影像资料中看所谓的作法就是跳大神,他知道真正的道士作法和跳大神完全不同,并且也不应该叫做作法,而是应该叫做“斋醮科仪”。

    后世是有真道士作法的,但是极少遇到,并且还要修行足够……毕竟道家的清高可是出了名的,除非为了福业,真正的道士几乎不会去为别人作法。

    有那时间还不如多修行,何必去给别人“消灾免难”?

    作为本土宗教,道教“嚣张”也是最为出名,也可以说是清高,你若是跑去道观之中宣扬无神论,人家说不定根本就不搭理你。

    在道家人看来,“爱信不信,不要妨碍老子修仙!”这才是大多数修道之人的心声。

    叶安没有见过真道士作法,眼下有机会了怎么能错过?

    “师傅,今日不去王大官人家中作法了?”

    玄诚子气恼的伸手一拂尘打在叶安的头上:“什么作法?!乃是斋醮科仪!”

    “哦!斋醮科仪,斋醮科仪!”

    “今日已经过了吉时,如何去得?为师自不会诓骗善家。先带你去白云寺挂单,免得今夜在城外土地庙落脚了。”

    叶安瞪大眼睛的望着老道:“师傅,道士能在和尚庙里挂单吗?!”

    老道白了叶安一眼:“都是修道之人,挂单有何不可?寻常人入得了佛门借宿,我等有何不可?”

    叶安挠了挠头还真是这个道理,要说起来佛门也是讲究缘法的,若是单单因为信仰的不同便排斥道士去挂单,未免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阳城县县城不大,周长不过千余步,就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小城,城中百姓也不过千余人,房舍不多,虽然如此,但说热闹也热闹,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前来交易。

    城门不大,也就是夯土结构的是城墙上开了小小的一个门,但即便如此它的防御性能也比没有好的太多。

    城中居住的人不多,农耕民族的特性在土地中就能得到大部分的生活所需,所以并没有必要在城中居住。

    县城中住的大多是一些富豪商贾,以及在衙门中当差的人,还有一些服务业者和买卖家。

    县城之中的常住人口并不是很多,但往来的人却不少,即便是天色渐晚县城的城门口还是有人来来往往。

    挑着扁担的小贩还在进进出出,自从宋朝取消宵禁之后大宋的夜生活就十分丰富,百姓不断的穿梭于县城最热闹的地方。

    当然对于阳城县这种小县城来说夜市也不会进行到很晚。

    有一点和叶安想的不太一样,城门口还是有隶属衙门的公差在这里检查,宋朝是不需要路引之类的东西,但却还需要另一个重要文件,告身。

    门头是公差的称谓,凡是能当上门头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一双“招子”精细的很,熟脸轻松入城,但若是生脸免不得要询问一二,而且门头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看家本领。

    像叶安这般的生脸就需要交代自己出身,家住何处,是何宗族,乡绅的名字,以什么为生等等。

    这些都是盘问的技巧,门头能从回答中获得信息,并且判断有没有逻辑错误。

    别小看这些门头,都是当差多年的老吏,若是打算糊弄他,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会被识破!

    但叶安却没有这些麻烦,当走近城门,门头瞧见老道和叶安身上的紫服罗裳之后神色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双手相叠躬身向玄诚子施礼,施礼后又叉手在胸,左手紧把右手拇指,其左手小指则向右手腕,右手四指皆直,以左手大指向上,如同一个六。

    “朱老神仙清修出府了?这是谁家有大福气能请您出山?这位是?”

    叶安稍稍惊讶,没想到这门头居然有点干货,一眼就看出老道此行的目的,但说破不点破。

    老道没有回礼,而是似笑非笑的说道:“老刘头,你这厮还在道爷面前卖弄你的手段?瞧不见我徒儿身上的紫服罗裳?非内传弟子何以继承衣钵?!”

    刘门头立刻露出惊讶又谄媚的笑容:“老神仙,怎生突然收了徒弟?还是内传衣钵的弟子,这要传出去,那些青年才俊可不是急红了眼?”

    虽然没有直接对叶安说,但显然是在捧叶安比那些青年才俊要厉害,没想到刚下山就遇到如此这就是精于事故的人,叶安心中微微惊讶,古人“彩虹屁”的功力亦不可小觑啊!

第二十五章“仙人”进城

    自始至终刘门头都没和叶安说一句话,叶安也没有多说一句,都是玄诚子在给他照应,显然他的出现让刘门头有些意外,但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能问的都问了,他只需要知道这年轻后生是朱仙人的弟子这就行,至于其他没有什么可在意的,神仙弟子谁又会去在意?

    这样的人物不用问也是出自高门大户,怕是小小的阳城县城中也没有人见过这般尖的人物。

    县尊大老爷也不敢得罪的存在岂是自己可以盘问的?不过这件事却是可以当作谈资吹嘘一段时间。

    至于万福和他的那头牛,刘门头更是权当没瞧见,都是进出县城的老熟脸,谁有功夫在他的身上浪费口舌?

    在刘门头看来,一身宽大的罗裳穿在叶安的身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不过没有那些贵家公子身上那股潇洒之气…………

    他哪里知道真正的贵家公子可是在身上擦满了爽身的干粉才穿着丝织品,只有这样才能穿出飘飘欲仙的感觉,腰间还要系上一块白玉,白玉并非单一的装饰品,而是作为压衬之物。

    否则一阵大风便会把轻飘飘的罗裳从身上吹起,乱七八糟。

    叶安虽然没有白玉作衬,但他现在完全不用担心,夏日的太阳仿佛能把人给烤熟,虽然罗裳轻便凉爽,但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赶路,汗水早已打湿了罗裳,使得内里紧紧地贴在身上。

    老道虽然一声破布似得道袍却完全没有这种麻烦,大袖撩起用两只支银钩挂住,胳膊就在外面,宽大的道袍走起来风气自动,凉爽便捷…………

    “王田家,我这便到了,你且忙活你的事情去吧!”

    王福连连摆手道:“朱仙人说的哪里话,小老可是涨了见识,刘门头可是这阳城县中数一数二的差人,见了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端是恭敬的不行嘞!小老……小老能否讨个说道?”

    玄诚子老脸一黑,叶安在边上笑了笑,显然在王福看来刘门头便是顶大的官吏了,只不过对于老道来说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让这样的人恭恭敬敬的有什么可炫耀?

    王福不光以此为惊叹,还奢望从老道这里得到一些卜算,这是把老道当成算命的先生了?

    “你命中有大灾,祸出从自之下!”

    老道说完便甩手而去,叶安跟在后面,看了看王福不明所以的表情指了指嘴巴,笑眯眯的踩着老道的脚印向前。

    王福摸了摸嘴巴喃喃自语:“大灾在嘴巴里?莫不是以后会起要了命的口疮?!”

    ………………

    县城不大,但路面看着还行,最少在叶安看来已经超过了他之前的想象,土路虽然是土路,但却没有扬尘,在太阳的灼热下已经有些干裂。

    唯有一些商铺店家的门口铺设了一点碎石踏脚而已,完全没有如后人描述的那般,“雨后则中皆粪壤,泥溅腰腹,久晴则风起尘扬,颠面不识”的模样。

    街面上的行人还算不少,天色渐暗的同时,行人却是开始隐隐有些增加,不少人甚至是拖家带口的前往脚店吃饭。

    累了一天,老道自然不会亏待他自己的肚子,老君洞中叶安见得最多的便是干枯发黄的鸡骨头,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黄大仙”住在那洞中。

    走着走着就被老道带入一处酒楼,名曰“雨花楼”,名字倒是雅致,招牌也是鲜亮,但最吸引叶安的是那副高高挂起的酒旗,这说明这是一家正店。

    正店和脚店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正店可以自酿酒水,而脚店无论多大都要从外采买酒水,因为没有自酿的权利。

    刚刚进店便有小斯热情的招呼,尤其是看到老道和叶安的打扮立刻眼睛发亮的上前叉手作揖唱了一声肥诺道:“小店是得了哪位大能的照拂,居然能得到朱老神仙的赏脸,这位一定是您的高徒了,快快里面请!”

    老道笑了笑,伸手甩了一下拂尘:“烦请小哥带路。”

    虽然别人唤他老神仙,但老道依旧客客气气,小斯连道不敢,躬身又是一礼后便快步上前在一临窗的雅座前立下:“贵客请上座,小的这就去端菜品来!不知老神仙喝的什么佳酿?”

    “来你们雨花楼自然要喝一壶玉堂了!快快上酒!”

    “好嘞!老神仙稍后!”

    显然小斯是知道老道有钱的,根本就不问什么转身就走,很快一个通体雪白的酒壶就被放在了老道和叶安的面前。

    同时还有俩个小盏,这小盏是酒器也是茶具,大小比后世的酒杯要大一点,比酒碗要小一点,圆锥形的底下一个小高脚,釉面颜色绀黑如漆,温润晶莹,釉面上布满密集的筋脉状白褐色纹饰,犹如兔子身上的毫毛一样细。

    老道看了看颇为满意道:“兔毫盏,好物件,正是好配玉堂,徒儿快快尝尝,这玉堂酒可算是琼浆玉露,也是这雨花楼能在阳城县立足的本钱,便是豪富之家也欢喜的紧!”

    叶安笑了笑:“徒儿不胜酒力,更是品不出这酒中滋味,只能陪师傅牛饮了。”

    话是这么说,但叶安的手可不慢,端起兔毫盏仔细打量,果然上面的百褐色的纹路细密如同兔毛,闪闪发亮与盏中酒水交相辉映,美轮美奂的模样让他深陷其中。

    这是古代的艺术精品,便是皇帝也喜欢的东西,绝妙之处让人爱不释手。

    老道没有叶安那么矫情,端起兔毫盏一饮而尽,酒味香浓,叶安微微皱眉,这酒味他有些闻不惯,发酵的味道太重了些。

    稍稍喝了几盏就不喝了,小斯这时出现,整个人如同一个货架,从手掌到肩膀上放置了好些砂锅碗碟之类,里面是各种精美食物。

    老道自是雨花楼的常客,信手点了几个,于是这些碗碟砂锅就稳稳地落在了桌面上,小斯唱了声肥喏便再次离开。

    两个人三荤三素算得上是大排场了,叶安惊讶的望向老道:“师傅,你我二人吃的了这些?”

    老道摇头晃脑:“为师入这酒楼是给他们面子,自然是捡要紧的招呼,否则岂不是拂了人家的好意?”

    叶安不解其意,但既然老道这么说他也就不客气了,腹中的五脏庙早已不安稳,反正自己身上没钱,边上就是直通大街的窗户,老道都不怕自己怕啥?

第二十六章吃霸王餐的观妙先生

    宋朝虽没有铁锅炒菜,但砂锅炖煮出的食物却有别样风味,五味杏酪鹅,豉汁鸡,山煮羊每一个都是味道极好,最为关键的是这些菜都是下酒的好菜。

    即便是叶安不喜发酵酒的味道,在这些美味佳肴的驱使下也喝了不少,尤其是这山煮羊的味道更是一绝。

    叶安常年在外风餐露宿,对什么都能忍耐,但唯独一样他十分在意,便是在吃食一道上。

    这么多年来在外奔波,叶安见识过的美食不在少数,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老饕。

    这山煮羊肉在砂锅中冒着泡,除葱、椒外,有一秘法便是在其中加入了杏仁数枚,活水煮之,至骨糜烂,所以香气逼人。

    迫不及待的挽起袖口,此时也不顾上汗流浃背了,用筷子夹起一块白嫩的羊肉什么调料也不沾便放入口中,羊肉入口即化,鲜美之味伴随着糜烂的羊肉迅速在口中扩散开。

    滋滋滋…………抿上一口盏中稍显浊黄的小酒,带着鲜美一同穿肠而过,哈出一口浊气顿时觉得暑气消除。

    老道在对面瞧着叶安的模样忍不住挑起大拇指道了一声:“行在!”便也同叶安一般享受起砂锅中的珍馐。

    事实上老道对羊肉并不是频频下筷,反倒是对那豉汁鸡情有独钟,这是一道冷菜,鸡是事先卤好的,色泽黄褐诱人,再配上细细的葱丝姜丝,也是下酒的不二佳品。

    吃的兴起,老道得意的对叶安道:“如何?为师这地方选得甚妙吧!”

    叶安稍稍叹息道:“菜是好菜,只可惜酒味不佳,玉堂酒,可惜了这个雅致的名头,不过是果酒罢了。若是换成老烧锅,那这顿饭便算是仙人享受,帝王不换!”

    “什么老烧锅?真有如此好酒?!”

    “那是自然!”

    叶安看着老道两眼放光的模样一时哑然,宋人嗜酒如命,这是官府推行榷酒买卖的结果。

    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宋廷算是无所不用其极,古来有之的盐铁专卖自不用说,酒也成为税收的主力军。

    专利榷酒,鼓励多销多酿,唯恐人不饮酒。

    在这种情况下宋人怎么能不嗜酒?上至朝堂高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对酒的热爱几乎成为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纯度越高的酒越是得到人们的喜爱,而且是宁愿醉死也要喝,从太祖乾德四年的李咸李萧两位“酒仙”开始,宋朝历史上醉死的官员不下几十人。

    “美酒自然是有的,只不过酿酒是我们那里的不传之秘,若是师傅想喝,待安定下来徒儿自然会酿制一些孝敬您呐!”

    老道先是一喜,随后脸色一变:“放屁!若是你有那种美酒,打头便会卖给东京城中的酒客换取钱财,恐怕连一滴也不会留下,能想到为师?!”

    “师傅今日咱们挂单的寺庙在哪?城南还是城北?不若徒儿先一步去给您收拾一番?”

    老道撇了撇嘴随即忍不住笑道:“最是见不得你这般无耻还要装得体面……”

    叶安忽然正色:“徒儿只是不想诓骗您,您有酿酒的牌子吗?”

    老道看了看叶安纯洁的眼睛想了想道:“观中大抵是有的,只不过为师不管这些,你师兄们…………你这孽徒!没由来的又诓道爷的!”

    对待骗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时时刻刻提防,叶安从来不会随便相信人,因为在后世他被骗了不少次,实践出真知的结果就是他比骗子还会套话。

    老道是个骗子吗?

    是也不是,最少他收自己为徒是真的,否则皇帝赏赐的紫服罗裳绝不可能轻易作为诱饵,老道交给自己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能给自己一个出身的叶安总是要心怀感激,毕竟是让自己在眼下站住了脚跟,当然不会伤害老道。

    至于其他,当然是要枉顾师徒之情打探清楚喽!

    可以说他和老道两人之间就是在互相猜忌,在双方心中对方都是那么神秘,自然要好好探底,这不老道的底细被叶安摸出了一个,他是有道观的。

    是啊!像玄诚子这样被皇帝召见的过的道士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道观?而且他也是道观的观主。

    端起最后上的酸汤饮子一饮而尽,叶安只觉得自己算是没白穿一次,这顿饭吃的是酣畅淋漓,鲜美的羊肉,考究的鸡肉,精致的糕点,每一样都是下了大功夫做的。

    毫不客气把让老道去结账,老道用鼻孔望着他哼了一声便走,完全就没有结账的意思。

    叶安都打算跳窗了,才瞧见小斯掌柜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顺带手把一个早已在柜台边上准备好的荷叶包递给了叶安,口中唱诺:“老神仙,小神仙您二位慢走!”

    不用叶安发问,边上已经有看热闹的酒客开口:“哎!二牛这两位怎生不用会帐?”

    小斯立刻大声呵斥道:“会帐?会什么账?你的眼睛怕是出气用的!这位老神仙乃是官家御赐的妙观先生!

    别说是在俺们这小小的花雨楼,便是在东京城的赵官家面前也是座上宾,能来我等小店自然是我等的大福气!”

    老道的嘴角再次抽搐,而叶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看来自己之前还是把老道小瞧了,一句“观妙先生”算是把他的老底给交代的一清二楚。

    能得赐观妙先生的人无一不是道门各教派的掌教之人!

    这是皇家特赐的尊号,他人可受不得,亦不可自封,随便一个道士自封观妙先生,第二天就会被官府拿了去,在大牢等着去见“三清祖师”。

    在宋朝最为著名的观妙先生一个是上清派的掌教朱自英,一个是龙虎山天师道的天师张大可。

    而张天师的尊号乃是宋理宗赐予的,眼前这位不用说便知道他是朱自英了。

    以叶安对宋史的了解,这老朱的身份可不一般,或者说是运气极好,宋真宗无子的时候他为真宗皇帝祈福。

    奉旨斋香设醮奏章求嗣,在茅山的道观中建九层坛为之行法,章圣明肃皇后乃梦羽衣数十,从仙官下降,云:“此宋第四帝”。

    第二年赵祯便出生了,这样的事情砸下来实在是莫大的运气,让人不信都不行。

    于是本就笃信道教的真宗遥拜为师,并尊号“观妙先生”,在茅山上敕建道观,敕名“乾元观”,同时大兴土木建造殿阁。

第二十七章辱人者人恒辱之

    老道的底细在自己面前无处遁形,双方的较量也已经分出了高下,不过叶安知道朱自英其实就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否则也不会带自己来花雨楼。

    何况那一身紫服罗裳就能说明一切,稍稍打探不难知道老道的底细,既然暴露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那又有何好隐瞒的?

    难怪他会挑选花雨楼这样的正店来!

    而正店的营造牌子可不是随便得来的,华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人情社会,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未曾改变,一个连律法都要为人情让路的时代若是没有关系如何开设一家正店?

    当然若是你真的能酿造出好酒,并且有独门技艺,也可以获得,毕竟真本事还是最能说话的本钱。

    大宋鼓励酿酒,贩酒,你越是能酿出好酒,越能为大宋增加税收。

    于是,法理不外乎人情在这时也就能说得通了。

    作为正店的花雨楼可不是随便叫的,这里的服务可以说是阳城县中最好的,连店中的小斯都是经过专门的训练,看人,记人,伺候人的本事便是官家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更何况老道这般的一方掌教,更是刻进了小斯的骨子里,便是把爹娘的长相忘了,也不会忘了玄诚子的模样。

    阳城县才多大的地方?

    东门放个屁西门就知道吃没吃萝卜,玄诚子和叶安两人在雨花楼吃了一顿饭的功夫,整个阳城县都知道了观妙先生出山了。

    更为劲爆的消息是居然还收了徒弟,老神仙出山最多是让人期待和崇拜,可老神仙收了徒弟就是让人不舒服的事情了。

    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叫喜事,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就叫祸事,谁都知道这位观妙先生脾性怪异,收徒也只收内传弟子。

    越是如此世人越趋之若鹜,不少年轻才俊都希望成为他的内传弟子,但却无一人如愿,谁知突然间多出一个叶安来。

    这就感觉是一群人在排队的时候突然被人加塞,而且还加塞成功了,剩下的人再也没有机会获得那唯一一张门票。

    气不气?!

    叶安并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自从跟着老道离开花雨楼之后,四周的人就多了起来,而且不少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女。

    男子多怒目而视,女子多掀开头上的幕离帷帽频频张望。

    叶安很不舒服,因为在他看来最不显眼才是最安全,现在被这么多人盯着,再加上自己是个没出身的人,总觉得没有底气。

    但老道却浑不在意,瞧见叶安的模样后嗤笑道:“道爷总以为你的胆子很大,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若是连这关都过不了,还如何在宋世立足?!”

    想想也是,叶安点了点头:“多谢老神仙指点。”

    对于叶安忽然改变称呼,老道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叶安的意思,收他为徒不是不可以,但也要人家愿意,脚跟对叶安很重要,可若是想以此要挟他,那这小子情愿舍弃这脚跟!

    抿了抿嘴,老道紧握双拳一时间差点动怒坏了道心,这小子还真是气恼人,但越是如此老道越舍不得放手,时间还长着,他有足够的时间…………

    一辆牛车缓缓在老道和叶安面前停下,赶车的车夫迅速跳了下来,在牛车边上摆放踏脚后对老道和叶安叉手行礼道:“道家爷爷,小神仙,我家大老爷在县衙扫榻相迎,让小的前来相请!”

    老道一句话也不说从容迈步而上,叶安也跟着上去,只不过上车之前被一个胖胖的锦衣年轻人问住:“你可是观妙先生的传人?”

    人类的声音很奇怪,总能表达出这个人内心的情绪。

    即便是一声询问,女神也能听出舔狗声音中的谄媚,叶安也能听出找茬人声音中带着的桀骜和张狂。

    “不是,你找错人了。”

    叶安头也不抬的在车夫惊讶的眼神中上车,坐定后便瞧见老道似笑非笑的表情,车夫稍稍犹豫,愚笨的回头望向叶安:“您不是老神仙的弟子?”

    叶安点了点头:“不是。”

    老道皱眉:“速速赶车!”

    “哎!您二位坐好,小老这就走。”

    车夫是不知道高人之间的那些事情,高人做事自己总是不懂的,若是知晓了自己也就不会在县衙做个赶车的车夫,连口官粮都吃的战战兢兢。

    但那华服胖子却是反应了过来,指着正在缓缓离去的牛车准备破口大骂,却被人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头上。

    一身水蓝色绸缎长衫的年轻人冷冷的望向他:“放肆,你若是自己不想好过也莫要拉上我等,不敬之语若是出口,如覆水之难收,便是你爹爹也救不了你!”

    “二哥儿,那小子自己说不是观妙先生的弟子,那他凭什么坐上观妙先生的马车?!”

    “他穿了紫服罗裳了吗?”

    “穿了!”

    “他和观妙先生说话了吗?”

    “说了!”

    “他是和观妙先生一起进出的雨花楼吗?”

    “一起的!”

    “那他是观妙先生的弟子吗?”

    “定然是了!”

    啪……又是重重的一巴掌,边上一群围观的年轻人都觉得后脑勺生疼。

    蓝色长衫少年一双戾气的眼睛中充满了失望:“人家这是故意不搭理你,给你难堪!自己被人耍了还混不自知!”

    “贼直娘……这小子居然敢诓骗我钱涛?!”

    啪又是一巴掌,这下老实了,只是闪烁着带有泪光的眼睛道:“二哥儿咱们怎么办?叔父可是说您定然是要拜入观妙先生门下的!”

    见钱晦再次抬起巴掌,钱涛立刻不再出声,只不过这一次钱晦没有打他,而是摸着他的胖脑袋:“凡事都不一定,但是我的我钱晦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若不是我的,平白的给我我也不会要!”

    挑起大拇指,钱涛赞道:“二哥儿就是二哥儿,不愧是寇相公赞的钱家好男儿。”

    钱晦微微皱眉道:“虽说寇相公被贬,但终究是观妙先生的故交,若是他开口,观妙先生不该不见我。”

    “老神仙或许是年纪大了……二哥儿我错了。”

    瞧见二哥再次竖起的巴掌,钱涛顿时仓皇而逃,只留下钱晦微微皱眉:“莫不是真的忘了?”

第二十八章立牌坊有意思吗?

    对于不怀好意的人叶安是不会去浪费时间搭理的,越是搭理他们,他们越会觉得自己的身份尊贵,受到了别人的重视。

    若是你向他们施礼,他们更会体面的向你还礼,嘴中还会念叨着“兄台”之类的雅致称呼,但他们的心中定然是把你家的长辈问候了一遍,不过在表面上依旧能笑面春风。

    叶安不愿和这种人打交道,若是可以都不愿理睬他们,在一张斯文面具之下是一副怎样的面孔?后世的他见得太多。

    当个真君子不容易,当个真小人更不容易。

    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他当然知道,无非就是没有机会拜在老道门下的年轻才俊,但叶安很奇怪,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放着仕途不走,非要拜在老道门下,这么一来岂不是得不偿失?反正叶安不相信上清派茅山宗的那些符篆,法诀,神通之类的。

    玄诚子坐在牛车之中,老神在在的说道:“瞧见没?多少的青年才俊争抢着要入我门下,你却还是不愿!现在想清楚了还来得及嘞!”

    “好处,有何好处?”

    叶安坐直了身体,仿佛又回到谈判的桌上,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不相信那些年轻才俊会放弃仕途,那条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比命都重要。

    老道被叶安问的说不出话来,仿佛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咆哮的呼噜声。

    “你非要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吗?!”

    叶安点了点头,目光中没有一点别的东西,甚至连感情都没有,如同一个泥雕,又似一个木人。

    “没有好处的事情这些人是不会干的,他们的家族也不会任由他们胡来,我猜他们这么做,定然是族中长辈授意,或是直接要求的。”

    唉!

    老道长叹一声:“道爷有时真的怀疑你不是人……如此隐秘的事情你也能知道,但却对世间的常事一窍不通。其实即便是拜入我门下也不影响他们的仕途,吕端也是我道家修士,却也是大宋的相公不是?”

    叶安翻了个白眼:“你的传人能一样?”

    老道这次耷拉着眼皮:“你可知道虽继承我衣钵却也无须入道门?老道的弟子也不一定是下一个观妙先生,或嗣掌教门的。

    上清派不是正一派,没有天师传承,再说你又不是道爷的儿子。”

    叶安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但凡是能拜在老道门下的年轻人便有一个诺大的名头,这对以后入仕来说也是个雄厚的资本,人们看出身的时候往往会问“师承何处。”

    年轻才俊往往回答大儒种某,周某某之类,而拜在老道门下的人一句观妙先生便能让人敬畏三分,同时溢美之词能盖一座房子。

    “得道高人”门下的弟子必然是高人一等的,毕竟在大宋不允许拜坐师,所有的学子都是天子门生,赵匡胤的这一手玩的还是相当漂亮的,科举成为天家收买文官最犀利的武器。

    “这么说我非要拜你为师喽?”

    叶安依旧保持刚刚的模样,只不过神色中多了一份庄重,他相信老道明白他的意思,一旦真的要拜师,还要看他玄诚子答不答应。

    这已经不是初见之时稳住对方的办法,也不是为自己寻找“脚跟”而是出于一种长远的考虑和打算,无论古今还是未来,拜师都是一件庄重而严肃的事情。

    “这不是道爷说的算的,还要看你自己,我上清派即便是收徒也要考察一二,门徒天格,地格,人格是否有缺,心术是否光明磊落,是否有谋利之心…………”

    “这师拜不成了啊!”

    叶安庄重的模样瞬间便垮了下来,无奈的摊了摊手:“其他都好说,你之前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让我灭掉谋利之心吗?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好处,自然是冲着好处来的,拜不得了!拜不得了!”

    说完叶安就把牛皮包背起来准备下车,身上的衣服也没有还给老道的打算。

    老道一把抓住了叶安的大袖:“万事好商量!!”

    叶安摇了摇头:“岂能玷污了您的高贵?您要人品正直的,这一点我没话说,要心性稳重的我也没话说,要没有牟利之心的?!你上哪找去?

    便是一心修炼之人你敢说他没有通过教派谋求长生不老之心?没有寻觅大道之愿?否则还修什么修?修自行车去吧!”

    老道露出讪笑,他虽然不知什么叫自行车,但他知道叶安看穿了他的心思,也看穿了他的遮面。

    “诶!和你说话道爷总是觉得在和妖孽说话,瞧你的模样大抵是刚刚过了束发的年纪吧?可老道觉得你太过老辣,如同那些老贼一样。也不知是谁教出你的……我收你为徒不打紧吧?”

    叶安露出冷笑看了看车顶:“我说生而知之你信吗?没事立牌坊玩有意思吗?你我之间不过利益交换而已。

    你收我为徒让我站稳脚跟,我帮你解答疑问,多么简单的事情,非要绕来绕去,上下勘验一番。

    你早知道那些人会出现,也早知道他们会被激怒,为的是试探我的手段,还是试探我的真心?”

    “那是钱家的二郎,钱家托的寇相公从中捎带,希望老道收他为徒,教化三年。但老道厌恶钱希圣的为人,更不愿与钱家沾染因果。也只是寇相公这般的君子才会不计前嫌,帮他搭话。”

    “钱惟演?吴越忠懿王钱俶第七子,刘皇后之兄的妻舅?”

    “除了他还有谁?咦!你是怎生知道的如此清楚的?”

    老道大惊,望向叶安的眼神中也充满差异,之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小子连字都能写错了,但谁知道他居然对朝中臣子知晓的一清二楚。

    别说是他一个突然出现在山野之中的小子了,就算是东京城中的一些人,只要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自是没人知晓其中缘由。

    牛车缓缓停下,该是到了县衙门口,叶安被老道看的发毛,先一步跳下马车,只不过下车之前回头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玄诚子没有气急败坏,而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天机不可泄露!”

    若是叶安没有这样的神奇本事,他也不会对他如此,时间越长越觉得他身上的秘密越多,如同一个宝库需要不断的挖掘。

第二十九章县衙,水榭与饮茶

    阳城县的县衙和叶安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并非是高大气派而是寒颤的令人发指,这能算是宋朝的一座公衙吗?简直就是即将倾倒的危房!

    门口依稀能看出公衙的门脸,俩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石狮子立在衙门门口,算是告诉别人这里是阳城县的县尊所在,明示县衙地位的匾额早已有些模糊不清。

    门前也没有鸣冤的大鼓可供人敲打,只有一面小鼓,而且鼓面还破了,边上隐约能够瞧见应卯二字…………

    叶安指了指眼前的县衙对老道苦笑道:“官不修衙?如斯何居!”

    老道笑了笑并不在意,而是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前堂没人修,可后堂却不然喽!随为师入去见见县尊老爷王温。”

    “在观妙先生面前可不敢以县尊自居,先生下山可还顺当?”

    说话间便瞧见一身公服男子出现在县衙的门前,公服在这个时代便是身份的象征,可不是有钱便能穿的寻常衣物,只有官员才能穿着。、

    公服也是官员们的常服,曲领大袖,下裾加横襕,腰间束以革带,头上戴幞头,脚登革履。

    而最吸引叶安眼球的就是王温身上的一身绿,也不知这绸缎是用的什么染料,反正就是特别绿,绿的让人眼前一亮…………

    王温笑着出现在台阶之上,快步了下来:“观妙先生下山入我阳城县,岂能不入县衙一见?”

    “温平,你这话说的让我老道羞煞脸,令慈可还尚好?”

    “唉!家母之病已然是回天乏术,便是家父奏请官家托了御医瞧了也是如此,但御医说了这并非急症,只需注意饮食,寡淡为上,便可暂无大碍。药已经用了,只不过家母最不忌口,这可如何是好?还请观妙先生施以援手啊!”

    老道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掐指一算便微微摇头道:“此事不可为,这不是要命的急症,亦非邪祟之事,乃是令慈自己惹的祸,便是贪欲所害……徒儿你说是不?”

    嘎!?

    叶安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把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再说自己怎么知道这王温的母亲得的什么病?

    不要命的病,饮食寡淡,要忌口…………

    心中大抵有数,叶安露出最阳光的笑容望向王温:“小子叶安,见过王县尊。”

    王温上下打量着叶安,对于他身上的紫服罗裳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的盯着他的脸,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的眼睛看。

    眼为心之门,被一个人盯久了便会不自在,但叶安却完全没有感觉,他曾经与猛兽对视相持也不曾惧怕。

    只一会的功夫,王温便微微点头:“此子心性至纯,眼中无有隐晦,算是透彻的苗子,恭喜观妙先生了。”

    “这么多年来算是不错的了,至于其他……”

    “先生这是不想沾染因果罢了!何须在温平面前掩饰?钱家人以托了大能,可没想到观妙先生如此不待见!莫说这些快快入衙,温平以在后衙煮茶许久,正是雅品之时!”

    一县之尊亲自相邀可不好推辞,不过对于玄诚子来说却不是什么隆重的礼节,若非是旧相识也不会给他太大的面子。

    叶安却是好奇的不行,这是真正的宋朝县衙,而不是后世修缮过不伦不类的景区。

    其实县衙真没有什么可看的地方,宋时县治分为八等,赤、畿、望、紧、上、中、中下、下。

    阳城县人口千余人,在大宋不过是一方中县而已,中县的县衙规模可没有多大,穿过正堂之后便是后衙,也是官员以及家眷的住处。

    难得的却是这里居然有一处花园和一方小池塘,花园之中一处狭小的回廊连接着一处亭子,因亭在水边便叫水榭,其实和真正的水榭八竿子打不着。

    小池塘中有鲤鱼游过,红色的鲤鱼倒还真是为这一出小地方添了几分景致。

    分宾落座之后,一圆帽老仆熟练的侍茶,递给了众人便站在水榭边上等待,老道点了点头:“一处一园林,算是颇为应景,只可惜狭隘了些许。”

    “能有如此已经算是殊为不易,若不是前任几位的侍弄,还不知成什么模样,原本这里就是一片荒地,经过几任知县摆弄也小有所成。”

    叶安没工夫听老道和王温两人闲聊,这小园子也能算得上是园林?后世随便一个“机关”的花园也比这里强上千百倍…………

    老道瞧见了叶安的不屑,也瞧见了他丝毫不动面前的茶水,这是颇为失礼的事情,毕竟人家请你喝吃茶,你接了却一口不动,岂不是瞧不起人家?

    边上王温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徒儿为何不饮?这可是王家得赐的团茶,一般人可没有机会鉴品,便是为师都难得一见!”

    “叶安怎敢?!不过是稍待香气益出,再品其妙……”

    虽然叶安表面惶恐,但他却是从心底里厌恶这种茶水。

    想想便是了,上好的茶叶经过采、拣、蒸、榨到研、造、焙、藏等诸多程序下来已经把茶香发挥到了极致,这样的茶叶后世几乎不可得见,若是有,便是世间珍品,妙品!

    可就是这样举世无双的茶叶却要被擂成粉末,其中加上了葱,姜末,盐,香料等诸多杂物,使得原本一碗茶水变成了浑浊的东西。

    这就是点茶,也让叶安大呼受不了,暴殄天物,就像是一碗鲜美的羊汤上飘着一群绿头苍蝇…………

    他最多便是闻一闻茶的味道就算了,若是让他喝,那可就是让自己的五脏庙受罪,但被王温满脸期待又不爽的盯着,叶安无奈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对于喝惯后世茶水的叶安来说这味道如同毒药,但表面上却要装模作样的在嘴中回味,作奇妙无穷的模样。

    端着精美的兔毫茶盏叶安叹道:“好茶!好茶啊!汤花紧咬盏沿久聚不散,小子观击拂之“战雪涛”便知晓这茶汤之正,果然奥妙!”

    王温的脸色瞬间便精彩起来,练练叹道:“小友好眼力,我这……位,虽不如勤快的小子,但一手的点茶功夫却是妙极,由他调制的茶膏从运筅、击拂、到泛花都是极好的,如此方有战雪涛之状!”

    老道的眼神也变得精彩,望向叶安充满了狐疑。

    从叶安这小子对点茶的了解便可见他的家中底蕴之厚重,寻常百姓可没有功夫浪费在点茶上,并且他还能把这其中的运作说的丝毫不差…………

第三十章骗子的阳谋

    幸亏叶安读书的时候喜欢读一些杂书,尤其是对古代的技艺十分痴迷,宋代的点茶法他也是下过心思钻研过的。

    因为了解,所以厌恶。

    上辈子和教授“臭味相投”,喜欢试验古法,两人一起点过茶,完全是按照书中记载的古法点茶,一碗茶下去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加了牛奶和各种佐料,点好的茶汤却是白如羊脂鲜汤,漂亮的令人发指。

    可两人迫不及待的喝下去,却让肠胃提出了“抗议”,据师娘说教授窜了一晚上,若不是觉得丢人便去医院挂急诊了…………

    想到求学往事,叶安忽然觉得口中的茶汤也不那么难喝了,脸上露出了笑意,回忆起曾经的幸福。

    “徒儿?徒儿?”

    “啊?”

    叶安回过神来,便见王温和老道两人惊诧的望向自己,随即醒悟过来:“小子品茶,回想起曾经长辈的教诲,一时着了相,让大老爷见笑了。”

    王温摆手正色道:“此乃纯孝之举,何人敢取笑?不知小友仙乡何处,家中长辈几何,名讳为甚?”

    叶安瞧见边上老道期待的眼神一时气恼但却无奈,和后世人不一样,这个时代的人极为重视出身,一个人的出身有时便能代表一切。

    “山野之民不登大雅,家中长辈不许小子透露名讳,否则祖宗必然怪罪。”

    王温是个正人君子,虽然不相信叶安是出自山野之家,但听闻之后便立刻点头道:“即是如此那便遵从长辈之诲,不可逾矩,方为人子!”

    叶安心中长叹一声,还是他娘的正人君子好啊!边上的老道恨不得把自己扒的内裤都看见才甘心。

    也幸亏君子欺之以方,要不然自己就要彻底露馅了,只要他说出出身,那就必有人能查到,到时什么都遮掩不住,万事休矣!

    老道似笑非笑的指了指叶安:“既然如此,你家中长辈可有什么秘法让我等见识一下?”

    “观妙先生!”

    王温的君子之风再次出现,望向老道稍稍有些不满的说道:“先生不该如此,既是小友家中秘法,如何轻易示人?我等岂不是有了窥伺之嫌?”

    老道摇头道:“非也,非也!就当是斗茶好了。”

    “斗茶?!”

    王温稍稍有些吃惊,但望向叶安的眼神却颇为期待。

    宋朝是极讲究茶道的时代,上起皇帝,下至士大夫,无不好此。

    便是倭国的茶道也是来源于此,倭国人来大宋观赏天朝大礼的同时也瞧见了斗茶的风采,所以在后世依旧保留了点茶的技艺。

    也不知这是文化的输出的骄傲还是悲哀…………

    叶安眼神不善的望向老道,斗茶在大宋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不是随意的消遣,这是拿出真本事的,否则便会极为难看。

    王温瞧见了叶安的不爽,笑着说道:“斗茶乃文人雅趣,一试身手无伤大雅,若是小友不喜,那便算了,王某绝不强人所难。”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叶安也没有办法拒绝,看似重情重义的话却是让叶安不得退路,谁说君子就没有手段的?

    王温这一手阳谋就玩的漂亮,尤其是那文人情趣四字咬字清晰,恨不得凑到叶安的耳边说。

    叶安现在急迫的就是把自己归入文人的行列之中,在这个时代若是不能成为文人,成为别人所肯定的文人,那几乎就没有出路。

    上辈子做了一回国之猛士,这辈子叶安可不想体会了,不希望拜入老道门下也就是因为担心阻碍自己未来的道路。

    文人多轻松啊!

    便如同柳永那般的潦倒,也能成为百姓尊崇的存在,便是死了也有无数的妓子为他收敛,厚葬。

    叶安这辈子就打算吃喝玩乐,混日子等死,没有太高的追求,货与帝王家?和自己没多大干系……

    仁宗皇帝身边的聪明人或者说是妖孽太多,即便有老道给他备注估计也没啥用。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有人在,老道就是边上“蹦跶”的最为起劲的人:“既是斗茶,那就要有个彩头不是?”

    王温笑道:“不知观妙先生有何建议?”

    老道的眼神中透出狡黠:“若是我这徒儿输了,便让他为令慈治病,若是你输了,便为我徒儿讲学!”

    王温没有什么顾虑,哈哈大笑道:“果真是观妙先生,既有解救家母之法,何须用弟子做伐?”

    老道正色的摇了摇头:“非我有妙法,而是我徒儿有真本事!就看你能不能赢他了。”

    王温大惊,望向叶安道:“小友真有解救家母之法?”

    叶安心中已经把老道诅咒了一万遍,但他又不能当着王温的面否定自己,现在他已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道:“算不得法门,不过是小手段而已。”

    “好好好!如此王某人便不客气了,还望小友见谅!”

    最难的事情就是欺负正人君子,他往你面前一站,你身上的“小”就会被无限放大,仿佛身无片缕,即便一时能欺骗得逞,但终究无法长远。

    而最难对付的就是骗子,叶安一直认为老道是彻彻底底的骗子,而且是正大光明的骗,烂泥潭一样的骗,掉进他的陷阱之中,不拽上一身臭泥,你就别想出来。

    玄诚子的手段高明啊!

    他一句话便把王温和自己逼上了绝路,双方都要拿出真本事,王温为了母亲自然不用说,叶安为了得到认可也不能不赢。

    最高明的骗子往往使用阳谋骗人,让你明知前面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大泥坑,你也要跳下去,不光要跳下去,还要感恩戴德的夸赞骗子为你好。

    叶安自认为自己没有这本事,所以对老道这样的高人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想法,至于拜师他却是身在彀中不得脱身。

    天光逐渐变暗的时候,叶安放下了所有事情,斗茶还要稍待一会才开始,君子品茶要的是不急不躁,而入夜之后喧闹消失,才是斗茶的好时候。

    于是叶安利用这个时间进行校表,起身向王温借了县衙中最长的梯子,王温和老道都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却见他爬上了屋顶…………

    这种如同猴子一般的行为极其不礼貌,何况这是县衙,官威所在之地,岂能如此亵渎。

    “令徒这是在作甚?!”

    面对王温的气愤,老道笑着说道:“我这徒儿虽是性格顽劣,但却不会有出格之举,温平稍待,他自会向你解释。”

    当王温的老仆带着斗茶所需的器物回到花园的时候,便瞧见叶安猴子一般撅着个腚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老爷和老神仙在下面好奇的伸长脖子。

    叶安在看太阳,王温和老道在看叶安的屁股,这景象多少让人发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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