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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荆王的意难平

    李和用入宫觐见官家的事很快便传遍了朝堂,这是没有办法隐瞒的,许多人还是云里雾里不明真相,但有些人却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赵元俨没想到李和用真的会进宫,不过他已派人提前同李和用说过,这是一个报复刘家的最好机会。

    在赵元俨看来,李和用同自己应该是利益相关的,以他国舅的身份却被刘娥压制多年,此时难道不应同自己联手报复刘娥吗?

    可有些人天生就是一厢情愿,并非所有人都同他一样有着炽烈的报复心。

    李和用多年来已经看淡了这些,以至于他入宫之后赵祯让他自己提出补偿,李和用也是默默摇头。

    本就发于草莽的他并不在意那些权利,当初妹妹还在的时候便提醒过他,李家只要稍有富贵便好,无需成为高官显贵,因为自己的才能并不能胜任这些。

    看看如今风云际会的朝堂,李和用从心底便打起了退堂鼓,他这个京仓草场提点已经算是不错的差遣,自己能做好,也做的舒坦。

    出宫之前李和用在蓝继宗的引领下路过左承天祥符门,在横门之下瞧见了身穿斩衰之服的年轻官员,他很快便知晓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云中郡侯,叶安叶长生。

    快步走了过来冲着叶安便是叉手一礼道:“家妹之事当初多谢叶侯上谏!”

    叶安微微惊诧,但随即释然,作为李宸妃的兄长,他定然是知晓一些的,笑着扶住李和用的胳膊道:“国舅无需如此,本侯只是尽了臣子本份罢了!如今提举皇城司不好同国舅多聊,还请恕罪。”

    李和用连连点头,刚准备告辞便又想起前日之事,环顾四周后这才道:“前日官家始召李某,便有人寻至家中,言……那位曾经苛待李家,如今正是反戈之时,毁其家也!”

    见李和用看向皇仪殿的方向,叶安便知晓他说的是谁,随即道:“不知国舅可知所托之人为谁?”

    李和用苦笑道:“李某并不知晓,那人不过是个寻常儒生模样的,市井之中恐难看出,至于幕后之人……怕是不会露面啊!”

    “国舅猜测是何人?”

    “不好胡乱攀扯。”

    叶安点了点头,李和用是真的老实,都这时候了也不愿搀和到宫闱之事中,但叶安并不打算放过他,毕竟他是国舅,于情于理都以身陷其中。

    “太后乃因时疫而崩,官家也差点过了病气,有人对天家之位觊觎许久啊!”

    话音落下,李和用大惊失色,骇然的看向来时的方向,颤颤巍巍道:“莫不是真有人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叶安微微点头:“国舅安分守己,小心静默又推远权势,岂不知自己早已身在其中,此次你入宫之事恐会在朝中传的沸沸扬扬,还请国舅配合我皇城司查办不法!”

    李和用僵硬的点了点头,但随即皱眉道:“李某身无长物,又无本事,如何协助叶侯?”

    叶安露出神秘的笑容看向李和用缓缓道:“有人既然寻你一次,便会寻你第二次,如今你以入宫面圣,有些人便会按耐不住,终究会再度寻你的,东京城中的掮客可不在少数,只要按图索骥,必有收获,如此也是为了官家啊!”

    一提到赵祯,李和用原本胆怯的目光便立刻坚毅起来,缓缓点头道:“李某知晓了,不知叶侯需要李某如何相配?”

    叶安摆了摆手:“无需做作,只需按部就班一切寻常即可,凡是交给本侯,皇城司自会稳妥行事,也万万不会殃及李家!”

    李和用连连点头,他并不知道自己多说的几句话已经给叶安抓到了极好的突破口。

    在有了嫌疑人的情况下再进行查案便有了大致的放心,如今叶安已经把目光锁定在了某位宗室的身上,虽然没有明说,但皇城司查办的方向却指向了他,想没有收获都是不可能。

    世上最难也最简单的事就是“钓鱼”,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用对了饵料,在不惊动鱼儿的情况下总能有所收获。

    但这一次叶安却失算了……

    天色逐渐昏暗,杀猪巷中,街坊四邻站在门口喊着自家儿女的名字唤他们回家吃饭,孩童的应叫声,欢笑声充满了整个巷子。

    “酸秀才又喝醉啦!”

    有孩童瞧见巷子口摇摇晃晃回来的人影,都不需仔细看便叫嚷开。

    门口的父母随即呵斥道:“莫要胡说,孙秀才是读书人,咱家的书信都是请的人家,客气些嘞!”

    说完便对喝的烂醉的文人道:“孙秀才,今日可赚了利钱?”

    孙秀才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赚钱了,赚了大钱嘞!有贵人请某做事,嘿嘿嘿……赏了不少钱财!”

    说完便炫耀似的摇了摇钱袋发出一阵响动,听这动静邻人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果是读书人好啊!听这声便知晓有银豆子嘞!”

    “那是!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先帝诚不欺我!”

    这时候还敢一口一个先帝的这般说话,邻人皱眉拉着孩子便回家,喝多的人还是少同他一般见识的好。

    孙秀才轻蔑一笑,这些邻人都是些贩夫走卒之辈,哪里知道自己做的“大事”?

    摇摇晃晃的进屋,摸索着寻到火折子放在眼前几次吹不着,孙秀才大怒将其摔在了地上,但又弯腰去寻,只不过寻着,寻着便碰到一双穿着薄底快靴的脚……

    ……

    王德一路穿过花园来到荆王府的水潭边上,看着赵元俨站在水边的高台上眺望禁中的模样忍不住抖了抖。

    “王爷,奴婢已经确认过了。”

    赵元俨微微一叹:“如此便好,本王本不欲杀他,可惜总觉心中不安,还是杀了好,杀了干净,斩断因果啊!”

    “王爷高见!”

    赵元俨看向王德道:“告诫赵宗礼,此时万万不可再寻李和用,此人谨小慎微,一心为天家着想,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官家为难,这样的人如何能狠下心来诋毁圣人?这条线不能用就要断掉,免得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王德立刻点头道:“奴婢知晓,这便亲自传话去!”

    待他走掉,赵元俨这才转过身来,长叹一声:“终究还是下手晚了些,若能一石二鸟也不至落得如此局面,宫中暗桩也暂不可用,他叶安入主皇城司到底要施以何种手段?”

    寒风吹过,无人作答,赵元俨看向皇宫的神情愈发阴翳。

    在他看来那高高在上的御座本应属于自己,谁知却被赵恒夺了去……至今他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最受父皇宠爱,为何要传位碌碌无为的五哥赵恒?

    既不是长子,也不是诸多皇子中最优秀的一个,为何是他?!

第十章掮客之死

    对于叶安皇城司提举的工作秦慕慕是无所谓的,在她看来这就等同于在保护赵宋天家,是刘娥临死前的托付,也是赵祯对云中郡侯府的信任。

    叶安下职永远是最准时的,这便皇城司刚刚点卯,另一边叶安的一只脚便跨出了府衙的大门。

    除了皇城司的官吏和兵卒外,宫中的内侍对叶安也是畏惧如虎,仿佛这个皇城司提举的差遣身上自带恐惧BUFF一样。

    陈琳跟在叶安的身后,这老货现在是真的缠上叶安了,无论上班下班,总能瞧见他的身影,叶安也是头大。

    不过时间长了倒也习惯,转头便给陈琳打了个手势道:“今日鲜美居去,本侯请客~!”

    “极好,鲜美居的羊肉某家垂涎久矣!”

    “你倒是不客气嘞!”

    陈琳笑道:“这是自然,你这般的富户请客岂有不去之理?何况某家在你侯府中住的舒坦,白白的给你看家守院,你请某家吃一顿好的岂不是理所当然?”

    叶安嘴角抽搐,这陈琳愈发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但随即正色道:“李和用传来消息,掮客并未再去其家中,这条线恐怕已经断掉了。”

    “还用那般费劲,既然已经知晓谁是幕后之人,何不动手?!老蓝可是焦急的很啊!”

    “知道又有何用?“莫须有”的帽子一旦扣下,真正的损失要比这件事本身更大,好歹也是大宋的王爵,宗室会做何感想?”

    稍稍顿了一下,叶安长叹一声道:“若是官家的想法,你便应该回去转告官家,虽说此举可解决眼下的麻烦,但也会折损官家的帝王威信,得不偿失。”

    看着陈琳毫不在乎的模样叶安就知道自己是在对牛弹琴,穿过左承天祥符门后便上了自家的牛车,陈琳也是不紧不慢的跟了上来。

    这老货现在已经对牛车的车厢构造相当的了解了,刚刚上车便从固定在车厢上的抽屉中找出了水壶喝了起来。

    “眼下李和用那条线断了,你打算怎么办?”

    叶安夺过水壶喝了一大口才道:“说是断了,但也没断,那人虽说没有再去寻李和用,但却被普惠商号找到了……”

    “胡扯!你普惠商号能有那般能耐?皇城司都寻不到的人,怎生寻到的?!”

    叶安不满的翻了个白眼:“你瞪这么大的眼睛作甚?李和用将那人的特征描述了出来,市面上的掮客一共就那些,你当东京城中的包打听都是吃白饭的?开封府衙门口的“八方耳”说那人叫孙中才,原本是个落地的书生,后来不知怎的就当起了掮客,此人能说会道,机智过人,总能平衡各方利益,化干戈为玉帛,于是便常往来于高门大户之间,但此人机警,极少有人知晓他的落脚之处,更不知其家在何处。”

    陈琳一时皱眉道:“你普惠商号时如何知晓他落脚之处的?偌大个东京城想要找个人实在太难了些,何况此人还刻意隐瞒所在……”

    “因为这孙中才嗜酒如命啊!”

    陈琳恍然大悟,随即撇了撇嘴道:“难怪你要去请老夫去鲜美居,羊肉配上你家的“一壶鲜”连常吃羊肉的辽人都按耐不住,何况是宋人。”

    叶安打了个响指:“没错,知道为何要把鲜美居开在西水门吗?因为那里能买到最鲜美的羊肉,又方便料理,所以生意极好,我只是将孙中才的图影画下发于各家酒店,酒馆之中,便有了他的消息,如此按图索骥,当然能找到他的落脚处了!”

    陈琳愣愣的看着叶安,直到把他看毛了后才幽幽道:“你这小子,总能将那些千头万绪的事情变得有条不紊,简单的多!看来皇城司交给你,确实是明智之举啊!某家很快便要退位让贤咯!”

    叶安苦笑着摇头:“怎么,你还真想让我一直当这皇城司的提举吗?官家也是不会同意的嘞!”

    谁知陈琳并不回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走,先去吃肉,吃完了再去孙中才那里,某家倒要看看他是否如你所说,有在高门大户之间左右逢源的能耐!”

    叶安却摆了摆手:“先找人吧!这种事情不好让旁人来办,只能你我二人亲自来了,还是先寻人的好,免得夜长梦多。”

    陈琳撇了撇嘴:“这么快便查到,谁能想到?恐怕孙中才还不知事情败露了嘞!急什么,不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吗?”

    叶安瞪大眼睛的看向陈琳,这老货是真的变了,若是以前定然是先办事的,在叶安的一再坚持下,陈琳才不情愿的赶车前往杀猪巷。

    不知怎的,叶安总觉惴惴不安,瞧见巷子里有孩童玩耍便对陈琳使了个眼色,哪知老倌一过去便将天真的小朋友给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跑远了。

    无奈的叶安只能拎着车中的糕饼蹲下身子从对面前的孩童道:“我这有糕饼你们吃不吃?”

    零食与孩子沟通的最好桥梁,古往今来不外如是,陈琳瞧见叶安面前围拢着可爱的笑脸便不自觉的哼了一声道:“可知晓孙秀才家在何处?”

    “就在那里,门口有棵榆钱树的就是他家!”

    两人面色一喜,将糕饼尽数给了孩子便向那扇破旧的院门走去,只不过刚走到门口两人便同时停下。

    淡淡的血腥味并不浓重,但还是被叶安和陈琳察觉到了,两人都是行家里手反应不可谓不快。

    陈琳一个猫腰便窜上了墙头,而叶安则是轻轻的靠在门边用手推了推,院门发出吱呀声打开,看来并没有锁。

    小院中并没有声响,叶安神情大变,这孙秀才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推开房门果然便瞧见文人打扮的中年人倒在血泊之中,地上的血液已经凝固,这是冬天,若是在夏天或许早就有苍蝇围绕过来。

    陈琳上前查看一下伤口道:“脖子上的致命伤,一刀毙命。”

    而叶安则是抓起孙秀才的胳膊缓缓移动后道:“看尸体僵硬的程度应该是昨夜死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但并没有开始软化,时间不超过五个时辰。”

    “小子本事可以啊!”陈琳惊讶的看向叶安,自己总能从他的身上发现新本事。

    叶安皱眉道:“这下又断了线,对手远比咱们想象中的要机警狡猾啊!”

第十一章宫中的叛徒

    孙中才的死确实让叶安与陈琳措手不及,对于皇城司来说李和用身上的线索算是全部断掉了,而接下来只能依靠皇城司从宫中寻找突破口。

    随着刘娥下葬时间的越来越近,朝中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开始出现,有人说应该将刘娥再时的政令全部废除再以官家名义重新制定的,有人则是认为应该坚持刘娥时的政策。

    还有一些人在为刘娥的谥号争论不休,叶安则是认为她已经成功了,

    有争论便是好事,说明有人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也有人反对她的所作所为,而这一切最终的决定权却在赵祯的手中。

    当然,叶安是支持保留一部分刘娥时政策的,毕竟其中有许多是为了国朝稳定着想,更多则是为了今后的改革打下基础。

    在不知不觉中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虽然是在微乎其微的细节上,

    但这些细节越多,量变引起质变的可能便越大。

    看看大宋的朝堂上,反对刘娥政策的都是什么人?

    不是那些曾经被她打压的有识之士,恰恰相反而是那些守旧,顽固的朝臣们!

    这些人最不希望大宋的未来发生什么变化,还是保留眼下的状况,朝堂之上文臣说的算,而官家采纳文臣的谏言奏疏,以此进行治国。

    至于武将的权利当然是要极力压制的,文臣不光要在朝堂上辅助君王治国,更是要逐渐在战场上守卫边疆。

    如此一来必定会让原本就地位降低武臣心生不满,而每当这个时候,文臣们便会将叶安给举出来,以他的“辉煌战绩”作为表率,以证明文臣领兵也是一样。

    每当这个时候,叶安都觉得自己成了冤大头,文武之争向来激烈,但有皇帝的拉偏架武臣总是没有办法反戈一击。

    时间长了也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文臣一家独大的局面,

    文臣不光要压制武臣,

    更要压制外戚和宗室,有他们在各方势力都无法在大宋掀起波澜。

    而文臣同样又受限于儒家大义的影响,根本没有造反的条件和契机,就算是对一个王朝失望透顶,文臣也会选择挂冠而去,退隐山林,从未听说过有文臣高举大旗起义的。

    这便是老赵家最高明的地方,眼下的赵祯对文臣很是优待,尤其是朝中的老臣,重臣,这些人都算是赵祯亲政之后的辅臣。

    宫中秘辛渐渐的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一时间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大部分朝臣也是刚刚得知赵祯生母竟不是刘娥的消息,这让他们难以接受。

    毕竟刘娥是因为生育了赵祯才名正言顺的坐稳皇后之位的,也是因为赵祯她才得在先帝驾崩后成为大宋的太后,临朝称制。

    现如今却是完全另一番结果,这让不少的朝臣与赵祯一样感觉到了欺骗。

    眼下的朝堂戾气很重,

    几乎所有人都在矫枉过正,

    叶安非常讨厌这样的政治斗争,

    因为完全没有意义。

    所有人几乎都被卷入了“战队”的行列中,要么是主张全面推翻刘娥,甚至对其进行斥责和报复的,要么便是主张继续延续刘娥政策,并且劝赵祯以大局为重,让天下人看到天子的仁慈。

    双方之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这样的朝堂自然也没有威严可言,赵祯刚刚亲政威严虽有但并不压迫人,于是乎吵闹的朝堂便让人觉得像是在“市子”里一般。

    太祖定制的长脚幞头根本没办法阻止朝臣们之间的交头接耳,相反这些在朝臣们愤怒的表情下一颤一颤的“翅膀”仿佛要从朝臣们的脑袋上“起飞”一般可笑……

    叶安依旧靠在柱子上假寐,这时候还是不要搀和到其中的好,反正现在的朝堂已经有了乱成一锅粥的趋势。

    而身为殿中御史的庞籍在侧不断阻止也是无用,最后干脆也不闻不问起来,眼下的朝堂仿佛无人能控制得住,赵祯御座上的赵祯也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最终忍无可忍的赵祯宣布退朝,在陈彤稍显尖锐的声音中这场“闹剧”才算是结束,而i叶安却觉得这场“闹剧”来的非常及时。

    因为有些人就是想要朝堂混乱起来,如此才能有机会“借刀杀人”。

    不过也有叶安稍微满意的事情发生,赵祯下旨,召知应天府宋绶、同判陈州范仲淹赴阙,这便说明朝堂上的混乱并没有阻碍赵祯的理性。

    他还在按部就班的启用一批能臣干吏,打造属于自己的执政班底,这才是最聪明的选择,眼下的混乱实际上同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若是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那才会被人有了可乘之机。

    散朝之后叶安便前往了皇城司衙门,孙中才的死已经断了线索,好在皇城司在宫中终于的查问终于有了进展。

    福宁宫中的一个小内侍并没有消失,而是奇迹般的寻到了陈彤,他是和陈彤同一批入宫的,名叫薛福,与陈彤也算是有些交情,陈彤伺候赵祯,而他则在福宁殿中听事。

    福宁殿中宫人得病那的段时间他原本是不在当班,而是去了入内内侍省帮着蓝继宗打扫库房帮忙的。

    这可不是一件苦差,相反而是一件肥差,库房中总有些不在账目的小东西,打扫完了也不需再度登记便能被带走,比如绢布的宫花,好看的藤球,以及一些专用于皇家的装饰。

    虽说在宫中不值钱,但在宫外可是好东西嘞!

    但有一日薛福将要一些杂物送回自己的住处,在离开之前却发现了一个宫女被俩个内侍捂嘴绑手的抬走,那两人鬼鬼祟祟,专寻见不得人的墙角走,必定有鬼,但他也不敢出声,事后才知晓那宫人是得了病的,但得病不送去医治为何消失在宫中了?

    这事情就不能琢磨,很快陆陆续续一些知情的宫人便都消失在了宫中,就算是太后驾崩也没有停下,于是惊恐的薛福这才找到了陈彤。

    陈彤不敢怠慢,亲自同皇城司的亲从官说了此时,这才有了眉目。

    而赵祯在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或者说是又惊又怒,这已经证明宫外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宫中。

    这次是对宫人下手,那下次说不定就是对自己下手了!

    好在四周的亲从官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有了这些人在,安全是不用担心的,不过赵祯却对宫中内侍里应外合的行为很是愤怒,这种感觉叫做背叛……

    在陈彤的配合下,皇城司的秘密抓捕行动由叶安亲自主持开始了,叶安定名为“藏冰”。

第十二章冰井务

    冰井务乃是皇城司中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一个职司,所掌也不过是掌藏冰之事而已,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冰井务虽然掌管宫中藏冰,但同样也负责皇城司中的羁押之务。

    探事司逻卒缉捕到的犯人在送往大理寺或是开封府前都羁押在这里,当然刑讯之事也是不可少的,汉家文明数千年发展下来,刑讯的手段和办法早已是层出不穷。

    其实法制的发展史就是刑讯手段的发展史,但法制从野蛮逐渐变得文明,而刑讯却逐渐从简单变得复杂起来。

    冰井务可以说是大宋最严格的监狱,犯人被关押在幽深的地窖中,这种不见天日的环境甚至不需要太多的刑讯手段就能让犯人从生理上到心理上逐渐崩溃。

    薛福站在冰井务的门口畏畏缩缩的不敢进去,其实冰井务的衙门和寻常官署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有,那也只是多了一个巨大的皇家冰窖而已。

    叶安与陈琳面不改色的下了冰窖,这是一条通往地底的隧道,为了保温地窖的隧道设计的特别长,提着灯笼的逻卒在前面引路。

    冰窖并不是密不透风的,相反而是有许多痛风的竹管连接地面,这些竹管每年都要替换一次,以防堵塞或是腐烂。

    冰窖中虽然也冷,但并没有让人受不了,宋人的储藏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一个个小隔间才是储藏冰块的真正冰库。

    冰库的门用的是厚棉被覆盖的木板,在四周还用上了厚实的麻布,密封型已经相当不错了。

    而在众多的冰库之间则是几个相隔的牢房,有专门的看守在这里负责,安全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这里的人大多面色恐惧,蜷缩在牢房的一角。

    皇城司的刑讯手段自然不用说,那俩个被薛福认出来的内侍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自从进了冰井务之后,两人便知道大难临头,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坦白从宽”。

    两人都知道一点,一旦自己说出了真相后,皇城司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而宫外的那位也不会放过自己,如此一来不如死扛到底,就算是自己死了,宫外的家人也能得以保全。

    可惜的是这些人的想法太过简单,叶安面无表情的坐在他们的面前,这两人一个叫李忠一个叫魏解生。

    “怎么能将这两人关在一起呢?”

    叶安奇怪的看向陈琳,这种低级错误他是不会犯的,分开审讯才能给对方以极大的压力,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先一步出卖你,人性是这个世上最经不住考验的东西。

    “一直没动手,都在等你这位提举亲自来审问嘞!毕竟是你在皇城司接的第一个大案不是?”

    陈琳笑眯眯的看向叶安,话虽如此但也是为了给叶安在皇城司展现手段和本事的机会,要想震住这些天家的“骄兵悍将”没有些真本事是不行的。

    看着边上逻卒们期待的眼神,叶安觉得这是陈琳故意的,但也知道这是老家伙的一番好心。

    起身走向劳烦,看着面色清秀的俩个小内侍,叶安皱眉道:“本侯是谁你们是知晓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闭口不言或许家中能有一线生机?你们不知晓自己做的事有多大的影响,看似是杀了一个患病的宫人,但事实上远非如此,否则也不会被请到皇城司的冰牢中说话了不是?”

    叶安几句话便交代了其中的厉害,最少应该让这俩个倒霉鬼知道这件事有多大,并且让他们知道宫外的人是护不住他们家人的。

    果然,听了叶安的话两人神色大变,而这时候叶安缓缓道:“给你们一个机会,先说出来的人可以死个痛快,并且皇城司会保全其家人,至于后一个……我皇城司会对外宣称是其招供,至于其家人死活更是与我皇城司无关,知晓是什么意思了吗?”

    俩个内侍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叶安的话意味着谁先说谁的家人就是安全的,另一个人便会成为替罪羊!

    只不过在惊疑不定之时谁都没有先开口,叶安则是不紧不慢的道:“我数到十,如果你们都不招,那都得死,在宫外的家人亦不能幸免,皇城司的酷刑我相信你们是知晓的,现在免受皮肉之苦还是早点说吧!一……二……三……”

    “我说!”

    “我说!”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互相仇恨的对视,年轻清秀的面庞上逐渐浮现出狰狞的表情,叶安的话已经挑起了他们的心魔,两人最后甚至扭打在了一起。

    四周的逻卒和陈琳稍显呆滞,他们没想到叶安几句话便让这两个抱着必死决心的内侍互相扭打在一起,争抢着招供。

    随手将逻卒腰间的短刀抽出扔进牢房之中,刀子落地的“叮当”声让逻卒的脸颊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原本还在扭打的两人几乎同时一僵,接着便猛然扑向了地上的刀子。

    最终魏解生抢到了短刀并迅速的扎进了李忠的胸口,他活了下来但身上却满是鲜血,叶安冷酷的看着这一切并未出手阻止,这两人是必须死的。

    用身上的宫服将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魏解生这才双手将刀子递了回来:“奴婢招供!”

    叶安点了点头,冲着逻卒使了个眼色便坐在了桌后,逻卒接过刀子便开始询问,而陈琳则是眯着双眼仿佛陷入假寐之中。

    魏解生看了一眼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李忠,颤抖的伸手给他闭眼后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利器,哆嗦着说道:“奴婢与李忠在福宁殿中当差,我俩本是祥符县乡邻,天圣二年一起进的宫,进宫后便一直在福宁殿中伺候,直至半月前……”

    从冰井务的冰窖中出来,今日的阳光非常好,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冬日里能享受这般的阳光也是一种幸福,但叶安与陈琳二人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

    魏解生交代了,但交代的详细并不多,但可怕的是他的上线居然也是皇宫中的人,这说明整个皇宫中已经有不知多少人在听命于宫外。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同时也让叶安与陈琳开始警惕,皇城司中的人是否也被收买?!有多少人是信得过的,能够真正听命于他们二人的?

    当怀疑出现,所看到的每一个人便都有了嫌疑,叶安与陈琳不光要肃清宫中的叛逆,而且要自查皇城司。

    如果连皇城司都不安全了,那皇宫便更不安全,好在护卫赵祯的亲从官都是信得过的皇城司精锐,否则叶安甚至打算将赵虎等亲兵安排到宫中护卫赵祯安全了。

第十三章皇城司自查

    宫中内侍相当于是天家的家仆,数量自然不少,但为了限制宦官坐大,太祖时便规定宦官人数不得超过五十人,但随着宫廷制度的越来越规范,所需内侍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到了太宗时内廷侍官定员为一百八十人,而到了真宗朝后便增加到了八百人,至于现在宫中内侍的数量已经达到一千五百人。

    不过相较于后世动辄四五千人的数量,眼下宋廷之类的内侍人数并不算多,这一千五百人的内侍还包括了日常服务于外朝的内侍。

    内侍等级和职能划分也不相同,有日常服侍天家的近侍,亦有负责洒扫收拾的寻常内侍,若是再加上宫女则完全能够满足皇宫的正常运转。

    所有的内侍都可以归为俩个管理机构,既入内内侍省与内侍省,号为前后省,而入内省尤为亲近。

    道理也分简单,整天与天家待在一起伺候皇帝皇后,嫔妃的自然更亲近些,这些内侍通侍禁中,役服亵近者,隶入内省;拱侍殿中,备洒扫之职,役使杂品者,隶内侍省。

    入内内侍省中的内侍数量并不多,毕竟涉及到天家安全只有不到五百人,这些人分布于内朝之中的各个宫殿之中,由入内内侍省统一管辖,直接向皇帝负责。

    内侍省则是多职司于外朝之中,负责外朝宫殿,公廨,官署衙门,这些内侍并非是宫中核心所在,所以不用太过担心。

    皇城司之中也有内侍,只不过这些内侍都如陈琳一般乃是宫中的大官地位较高,所负责的也是极重要的差遣,不过数量少的可怜。

    剩下的大多数官吏并非内侍,而是武臣,对于这部分人的审查就要严格多,如果宫外之人收买皇城司,必然从这些官吏身上下手才价值更大,收买一般的兵卒反而得不偿失。

    这些武臣就是皇城司自查的开始,当然也会涉及到兵额中的上下级军官,亲从官五指挥以及亲事官六指挥的指挥使,都指挥使,指挥副使,都在自查之列。

    更有入内院子,快行、长行,司圊,曹司的主官,副官,都监等都要进行自查,工作量不可谓不大。

    对于陈琳来说这是千头万绪且难以下手的事情,但对于叶安来说并不复杂,只需要对这些人的财务状况以及社交进行监视就好。

    从皇城司中挑选一批信得过且有能力和忠诚度的逻卒并不难,这些人首先要从亲从官以及亲事官通过审查的人员中进行挑选。

    这些人互相了解彼此,并且对所在职司也熟悉,唯一的缺点便会让皇城司内部开始产生猜忌,但这种猜忌随着时间的流逝亦淡化。

    只有让皇城司成为铁板一块,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这是叶安与陈琳的共识,同样也是赵祯的意思。

    亲从官指挥使王铮,刘洵以及亲事官指挥使肇愈庆,卢定德最先被挑选出来,这些人都是武臣,且大多有底细干净,为人忠厚。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被叶安与陈琳仔细审查过,家中富贵却不奢靡,谨言慎行,与外人往来极少,社会关系单纯。

    原本皇城司中能用的人手都被叶安派遣保护赵祯去了,剩下的人手还需重新组建,最终王铮,刘洵,肇愈庆,卢定德四人通过了叶安的审查,并且得以委派重任。

    这几人站在皇城司的签押房中有些惴惴不安,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审查过了,还在担心是不是这位新来的提举对自己有什么误会,亦或是要给个下马威。

    毕竟他们属于那种权力不大,没势力,更没钱的主,若是叶安真的要整治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轻松。

    “尔等莫要紧张,本侯是那般威严的人吗?”

    叶安奇怪的反问,这些人见了自己为何都是这般紧张的模样?难道自己就那么可怕?亦或是这皇城司提举的名头太过骇人?!

    “卑职等不是畏惧提举,而是敬重……”

    “对对对,我等敬重提举嘞!”

    看着边上差点笑出声来的陈琳,叶安满脑袋的“黑线”,这些军中的糙汉子啊!终究是学不会文人的弯弯绕,连恭维人都不会。

    “本侯让你们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组建稽查司,查出皇城司中不法之举,缉捕里应外合之人,肃清本司,以效官家!”

    “稽查司?!”

    几人稍稍愣了愣,为首岁数最大,在皇城司中待得最久的卢定德小声道:“提举,咱们皇城司本就有探事司,这般设立稽查司,是否太过招摇了些?卑职以为还是会当以探事司之名行事,如此才能行稽查之名……”

    陈琳眼睛一亮,而叶安则是连连点头:“说的好,但突然将你们调去探事司自然不妥,你们都是亲从官或是亲事官指挥使,官职不低,在本职司中亦是将主,本侯便给你们些便宜行事之权,但只限于皇城司中,若是有能力出头的,本官自然会上奏官家,若是没本事的,也休怪本官罢黜,都是天子亲军,拿出些真本事来,莫要让官家失望才是!”

    这一说几人都明白了,看向叶安的表情也变得诡异起来,他们一直觉得这位云中郡侯到了皇城司必定会掀起波澜,但现在看来远不止于此。

    对于有皇城司中有人背叛天家这件事,大多数人都不知晓,而卢定德等人身为皇城司的指挥,多少感觉到了一些异常,但他们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当下叶安挑破之后,几人才惊觉事情的严重,而这也是叶安故意为之的,因为他需要让这些本就忠于皇帝的人知晓事情的严重,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有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

    虽然这两种感觉虚无缥缈,但有时正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才能给人以力量,否则汉家王朝数千年传承是怎么来的?

    这几人就是叶安撒入皇城司的棋子,这些人本就是指挥使,自然而然的就能从自己所部中挑选出精锐组建属于自己的自查体系。

    当然,为了避免打击报复和刻意陷害,叶安也要求他们不得擅自做主,发现可疑之人必须上报皇城司正衙审核,否则一律罢黜于皇城司。

    于是皇城司的内部审查便逐渐开始,而叶安也向全司上下发文,进行轮班,轮岗制兵卒和官吏的调整,以此避过某些人突然的消失引起旁人的警觉。

第十四章舆论起

    对皇城司的清理着实有些吓人,叶安所用的侦查手段和这个时代的稍显不同,无论是从社会关系还是财务状况上都难以让当事人警觉起来,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

    自查的速度比叶安想象中的要快许多,许多人甚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被发现了异常。

    官吏的家大多在东京城中而不是在宫中的军营,这些人与外界接触较多,也更容易被腐蚀,

    只要派人盯梢就能发现端疑。

    但就算是叶安与陈琳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受腐官吏的数量所惊呆。

    皇城司中几乎各个指挥,曹司都有人被收买,尤其是曹司,因为多是些无权无势的小吏,小官,被收买的数量多的惊人。

    他们虽没有实权,

    但平日里所接触的却都是皇城司中的机要文书,

    只要并且带出皇城司的办法也是简单,只需将要紧事简单扼要的记在脑子里便好。

    这些小官小吏了解皇城司的手段,所以在进入冰井务的地窖后便吓得瘫软,不堪的甚至当场失禁。

    对于这些人陈琳是毫无怜悯之心的,在他看来这些人做不到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也就罢了,居然被外人所收买。

    只不过严刑拷打之下,得到的结果却是让人失望,这些人只是将机要文书抄写给东京城中的“包打听”,至于面目,长相,一概不知,因为是最简单快捷的单线联系。

    对方将钱放在了特定地方,而他们只需要将钱拿走,再将文书放入便好。

    而东京城中的“包打听”多如牛毛,根本无从查起,就算全部抓来也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守株待兔,利用这些官吏来掉出对方。

    很快缉捕就从宫中的皇城司延伸到了宫外,皇城司的行动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因为这些人都穿着特殊的衣服,脚上更是令人醒目的黑靴。

    这是叶安所没有想到的,明明是特务机构,负责的也是刺探情报,可居然穿着特制的公服,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陈琳的老脸涨得通红,但除了将负责缉捕的逻卒们骂的狗血喷头之外,也毫无办法。

    叶安只能责怪自己,重新给皇城司的逻卒们普及盯梢,跟桩,落焊的手段,盯梢可以采用几人配合的游离之法,跟踪更是简单,至于被人发现甩掉尾巴的方法也是简单,随便找家店铺进去,总能摆脱的。

    叶安的那些后世手段是经过无数经验积攒下来的,并且也是最简单有效的法门,

    一时间皇城司的逻卒们听的是津津有味。

    虽说他们犯了低级错误,

    但这并不能怪他们,

    毕竟皇城司官如服穿衣束带,令着黑靴,他们也没有办法违反。

    这些人本就是特务,学习起来也是又快又好,甚至有许多自己的见解。

    只不过亡羊补牢未为晚已,虽然已经打草惊蛇,但叶安相信这些经过自己亲自培训的逻卒能让皇城司日后的工作“更上一层楼”。

    内部的审查很快结束,因为叶安不想内部太过混乱和惶恐,一些人被军法从事后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即便没有全部揪出也没关系。

    叶安将皇城司签押房打开,从今往后谁都能进来奏报军情,当然也包括弃暗投明的人,只要坦白必定从宽,甚至是免去责罚。

    皇城司正是用人之际,怎么能影响内部团结呢?若是能戴罪立功,那必有厚赏!

    皇城司诸官吏军卒、亲从亲事,既为天子亲领之腹心爪牙,其待遇素来优厚,叶安又向赵祯请旨:“亲从、亲事人员已下真犯罪,勘见情理系杖罪已下,合牒皇城司一面断遣。”

    也就是说皇城司的人犯罪了,由皇城司内部审理,从而拥有了独立性,也避免了被开封府和大理寺阻碍的可能。

    但这是权利的膨胀,使用得当的情况下还不错,但若是任由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与后世的东厂西厂,锦衣卫无异,叶安在请旨的同时也上奏赵祯,皇城司乃帝王爪牙,就如同一柄双刃剑,用之的当或有奇效,但用之不当亦会满朝上下怨声载道,文武群臣群起而攻之。

    赵祯给出的答复也分简单: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皇城司之清肃,朕方可无忧!

    看来年轻的皇帝已经被刘娥的死吓得够呛,上一次是刘娥,下一次说不定就轮到自己了,赵祯刚刚亲政,有这样的猜测很正常。

    叶安一直以为大宋的政权过度很平稳,甚至到了南宋时候都互相推让不想当皇帝了,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史书中营造出的幻觉而已。

    真正的皇权更替要比史书中记载的残酷的多。

    比如刘娥的死史书中只是记录了暴毙,虽然眼下的历史已经不是原本的历史了,但谁又知道曾经的刘娥并非死于时疫呢?

    时疫属于恶疾,这种恶疾是不可能被传入宫中的,因为皇宫内外多有禁绝,寻常的宫人不可随意离宫,而外人亦不可进入大内禁中。

    皇宫为何要分为内外朝,为的就是起到隔绝的作用。

    大宋的宫禁向来严格,不光有御前班直以及皇城司,更有御史在外面盯着,文臣一旦得知有人随意进出皇宫,必定极力上奏,当初叶安可是吃了不少的弹劾,以至于他看到御史就有种一拳打过去的冲动,但不能否认他们的作用。

    今日一早叶安便穿戴整齐,看着自家闺女在趴在衣服上冒鼻涕泡,秦慕慕便不满的拎了过去塞在萱儿的怀中道:“这丫头越来越粘你了,是不是所有的闺女都喜欢粘着父亲?我这个当妈的却要给你们父女俩当老妈子使唤!”

    叶安轻轻的在女儿的脸上捏了捏,见她毫无意识的挥手驱赶这才笑道:“现在说这话,也不知是谁整日的给咱们闺女亲手缝制小衣?”

    秦慕慕翻了个白眼给叶安整理起身上的斩衰之服道:“今日圣人入陵,也不知朝堂上能否安稳些。”

    叶安微微皱眉道:“应该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动歪脑筋,就算官家心中对圣人有多么的不满,但圣人毕竟是太后之尊,也保育他多年,该要的脸面还是要的,若是有人出言诋毁,官家必定会下重手,否则咱们这以孝治天下的大宋还要不要了?”

    秦慕慕微微点头,看向萱儿道:“你昨日听说的话再说给叶郎听听。”

    叶安有些奇怪,而萱儿则是看了看房门,见厚厚的棉布帘子挡着这才小声道:“现在坊间都在传官家并非圣人亲生的嘞!还有说圣人是觊觎权柄,才会一直不还政官家……”

    叶安苦笑着摇头,看向秦慕慕道:“连咱们家不问世事的二娘子都知晓,看来人家的舆论攻势已经开始了。”

第十五章下葬的太后,亲政的官家

    叶安不认为东京城会发生什么动荡,这个时代的舆论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终宋一朝都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文字狱,就算是最严重的乌台诗案也并没有要了苏轼的性命,而只是被发配黄州并且还担任了团练副使。

    这对文人来说是被贬,但相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却还是高不可攀的官身,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宋时的文字狱大多是针对官员士大夫的,

    对于平民百姓却极少在意,就算是有人嚣张的要当皇帝,也会被真正的君王当作一个偶尔解闷的笑话来看待,并不会真的株连九族。

    皇家不会因为民间的舆论而下旨严查,更不会以此为由缉捕百姓;就算是有风闻言事之权的御史也不会当回事。

    一个人说可以风闻言事,但所有人都在传的时候便是法不责众,

    哪个御史敢得罪东京城中的所有百姓?

    乌台的御史们恨不得出门的时候个个君子模样,

    平易近人的很,甚至愿意放下身段与百姓亲近,

    因为他们对名声的看重超过了一切,否则如何在御史之位上坐稳?

    整个东京城都在传赵祯生母之事,叶安在出门上朝的路上便听到信陵坊的坊众在小声讨论,一开始他还并不当一回事,可渐渐的他在这些言论中听到了关于囚禁,谋杀,利用……

    牛车中的叶安紧蹙眉头,显然这是有心人传播出来,为的是混淆视听,赵元俨留身奏事的内容叶安很容易知晓,他是在挑动赵祯的愤怒,诋毁刘娥不光是在报复,更是在扰乱朝堂。

    只有将刘娥的政策推翻,不断打击那些坚持刘娥政策的朝臣和外戚,宗室的地位才能不断提高,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历朝历代的宗室都会在皇权受到外戚和朝臣的威胁时发挥作用,成为皇帝手中制衡其他力量的所在。

    但可惜的是大宋并不是如此……

    朝堂混乱,外戚噤若寒蝉,

    民间将先太后的事传的沸沸扬扬,这反倒会让赵祯更加忌惮宗室的做法,谁也不希望在混乱的时候另一股强权再度出现。

    赵祯是皇帝不假,宗室是亲戚也不假,可叶安相信自己的这位学生知晓孰轻孰重,更清楚是谁在背后捣鬼。

    在明知自己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赵元俨还在兵行险着,这就是在作死!

    但有一点叶安可以肯定,赵元俨不怕作死,因为赵祯对他无可奈何,即便是知道了他在幕后操纵这一切,赵祯也无法对自己这个亲叔叔下死手,除非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以孝治天下的大宋天家对宗室向来是友好的,虽然给予他们的权柄不多,但却极为优待,不光给钱,还给了大量的特权和名号。

    赵祯登基即位后便拜其为太尉、尚书令兼中书令,

    徙节镇安、忠武,封定王,赐赞拜不名,

    又赐诏书不名。

    天圣七年,封镇王,又赐剑履上殿,而眼下赵祯亲政在即,必须做出优待宗室的姿态来,这是皇家的体面,总不能你一人有好事,全族人眼巴巴的看着吧?

    叶安一身斩衰之服下了牛车,而四周的官员无论品秩高低,差遣权重,都和他一样皆服斩衰,今日太后入陵,百官需在皇仪殿中身着斩衰之服扶棺相送。

    七日停灵已经结束了,百官们也从赵祯亲政的喜悦中逐渐平静下来,国事不可一日而废,该进行的事终究要做完,东京城内外的百姓可都看着嘞!

    陈琳也罕见的出现在了殿中,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皇城司的宦官,说到底他们也是天家的家仆,眼下有了官身更要前来送行。

    刘娥虽说是一代权后,但她却多少为大宋的安定繁荣做出过攻陷,无论朝臣再怎么不喜欢,再怎么污蔑,刘娥在位期间还是做了令天下称赞和佩服的事。

    于是关于刘娥的祭文就写得十分为妙,歌功颂德是必须的,毕竟死者为大,但文中的功劳几乎都集中在了保育赵祯这一点上。

    至于土豆和地瓜的出现被归咎于祥瑞,天佑大宋,而镇压环州之乱被归咎于赵祯的用人得当,至于凉州府大捷以及收复甘州,文中只字未提。

    这不光是在降低刘娥的威信,也是避免朝廷没有奖赏叶安的尴尬,但这些事天下皆知,文臣为了面子也就不顾被人说三道四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百姓们的牢骚过段时间就会消失殆尽,太平盛世的谁不想多赚些钱?

    叶安自己无所谓,倒是陈琳颇为不快,脸色挺难看的,不过谁让他是宦官呢?在这时候他的态度无足轻重。

    硕大的棺椁缓缓离开地面,由十来个身型壮硕的宽衣天武抬着,而一种文武则是象征性的跟随在边上,就相当于是在扶棺了。

    随着悲凉的钟声响起,棺椁缓缓离开皇仪殿中,群臣默然而泣,有些人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多舛,有些人或许是喜极而泣也说不定。

    倒是叶安觉得在场的人没有输赢,如果说有,那也就是躺在棺椁中的刘娥了,且无论如何赵祯也不会随意报复和抹黑她,而至于后世的评价……一个临朝听政多年,手中已经实际掌握皇权的太后并没有称帝,谁能说出她半分的不是?!

    这才是刘娥最聪明的地方,只要她不称帝,那她的所有功劳就不会被人所忘记,或许眼下不会被人提起,但事实是难以磨灭的,终究会被后人记住。

    叶安看了看走下御座的赵祯,他发现这个年轻的皇帝已经相当成熟了,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便是悲痛万分的,但实际上在这张脸之下却是无喜无悲的状态,果然这么多年的皇帝没有白当啊!

    太后驾崩入陵,皇帝是不能离开主殿的,而朝臣们也是象征性的送到了皇仪门便开始折返,这是规矩,体现出了皇帝与朝臣依旧要为国操劳之心。

    而外戚和宗室因为身为亲眷的缘故,所以必须要送到又承天祥符门外的西华门才能折返,一来是代替皇帝送行,二来则是表现出对自家亲人的尊重。

    就在这个时候,朝臣们集体上疏赵祯,最后一次恳请官家亲政,已经推脱过上次的赵祯这次终于宣布亲政。

    陈彤则是将早已准备好的诏书宣读出来:“朕以冲龄嗣登大宝,太后临朝称制保育朕于禁中……辅理政务,殚心效力,十一载于兹!今众臣公屡次奏请,朕承太皇太后之命,躬理万机。

    惟天地祖宗付托至重,海内臣庶望治方殷,朕以凉德夙夜祗惧,天下至大,政务至繁,非朕躬所能独理。宣力分猷,仍惟辅政臣、内外文武大小各官是赖。务各殚忠尽职,洁已爱民,任怨任劳,不得辞避…………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这篇旨意并非出自外朝的翰林学士,也没有经过内侍润笔,而是赵祯亲自写下,文体庄重,言语威严,在朝众臣无不心悦诚服,欣然拜下:“吾皇万岁!”

第十六章谁被隔绝在高墙之外?

    赵祯亲政理所应当,只不过这却让某些人内心更加惊惧起来,毕竟自己做的事终究是要败露的……

    民间的传闻终于还是飞过宫墙传到了赵祯的耳朵里,他没想到自己极力隐瞒在宫闱中的事,现在居然连东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并且还穿的有鼻子有眼,与事实相差无几,刚刚亲政的赵祯瞬间暴怒起来,

    他甚至都不想告诉自己最亲近的云中郡侯,哪知现在居然已经天下皆知!

    缓缓的坐在崇政殿的御座上,此时的赵祯只能无奈叹息:“禁绝内外,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官家,这等刁民就该施以重法!奴婢这便通传皇城司,命人缉捕妄议天家之人!”蓝继宗气的有些发疯,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在打天刘娥的脸面,这便刚刚下葬,永定陵的甬门都不曾关严,东京城已经开始诋毁她了。

    诋毁刘娥事小,但这是在打天家的脸面,这么多年来天家的母慈子孝,天家的仁德体面岂不是一下子丢的一干二净。

    百姓们会认为所谓的圣人居然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欺骗官家多年,而官家也会变成一个连自己亲生母亲是谁都不知晓的一个笑话!

    蓝继宗的愤怒模样让一旁跟谁在赵祯身边的陈彤也跟着义愤填膺,这一老一小的愤怒反而让赵祯清醒过来,许久之后居然能露出笑容道:“都说天家威严如山,可宫闱之中的笑话却也让天下人耻笑。历朝历代皆是如此,也没有甚可不平的,倒是叶安说过,就算是心中再过愤怒,朕可以咆哮如野犬,却终究是要放下的!况且本百姓说的也并无过错,权且作罢,不必牵连过深。”

    蓝继宗和陈彤有些呆滞,在他们看来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为何官家会如此轻描淡写的带过?

    赵祯看着他们的表情不动声色,他们不是大宋的官家,不明白其中牵扯多少事,宫外知晓宫中的秘闻,这绝不是偶然,若自己真的动怒,下手严惩,那便中了别人的计。

    看着宫门外的亲从官,赵祯缓缓道:“召云中郡侯觐见!”

    蓝继宗和陈彤对视一眼,在他们看来官家寻叶安必定是要动真格的了,谁不知官家亲近叶安,原先还在资政殿的时候便常召其左右。

    反倒是官家亲政之后,便极少召见叶安了,今日召见也算是排解心中苦闷。

    陈彤快步的出去通报内侍传旨,而蓝继宗则是给赵祯递过茶水道:“官家,从早朝到现在未曾歇息嘞!”

    赵祯端过茶水喝了一口后这才喘了口粗气苦笑道:“原本见大娘娘理政倒觉简便,谁曾想朕亲政后却是无比繁琐,案牍之上不得喘息啊!”

    见赵祯提起刘娥的时候没有半点不快,蓝继宗心中稍稍安定些:“官家乃是天子,与先太后不同,自然要考虑的周全些嘞!”

    “这天子……哼……”

    见赵祯不屑的冷哼一声,

    蓝继宗便不敢言语,现在的官家已然亲政,再也不是先太后羽翼下的官家了。

    叶安不知赵祯为何突然召见自己,但还是整了整身上的公服,按道理来说斩衰之服应该穿满三个月,但实际上在大宋却并没有那么硬性的规定。

    朝中文武半个月后便还上了精致的公服,自己也就不例外了。

    跟随内侍前往崇政殿,这里是赵祯处理政事的地方,也属于是大内禁中,一般的朝臣是难以在这里得到官家召见的。

    陈彤瞧见叶安后便觉得见了救星,官家这几日脾气不好,连郭皇后那里都没去几次,宫中上下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

    “哎呦!叶侯您可算是来了,官家这几日气色不畅,您快些来开解一二嘞!”

    虽然与赵祯关系好,但叶安不敢怠慢,微微皱眉看向陈彤拉着自己大袖的手道:“你这小子现在越发没有规矩了,若是让外人看见,本侯也要跟着吃挂落!本侯乃官家臣子,并非亲友如何能开解官家烦恼?”

    陈彤讪笑着放下叶安的大袖,苦着脸道:“奴婢认错便是,官家与叶侯亲近嘞……”

    “就算如此也需在殿门廊下奉召!”

    叶安瞪着陈彤,把这小内侍吓得够呛,赶紧道:“奴婢这便去奏禀官家!”

    不一会,蓝继宗便迈着四方步带着陈彤出来,冲着叶安微微点头:“官家召云中郡侯觐见!”

    叶安躬身叉手:“叶安遵旨!”这才缓缓迈步入殿门,如果蓝继宗身边时小声道:“蓝大官需谨慎些,最近宫中或许不太平。”

    蓝继宗微微挑眉,但很快脸色平静:“多谢叶侯提醒!”

    简单的两句话让站在边上的陈彤脸色大变,瞧见叶安入殿,袖管中的胳膊忍不住抖了起来,而蓝继宗狠狠地踩在他的脚面上,不着痕迹道:“瞧你这点出息!就算是胆给下掉了,也给某家撑起来!”

    陈彤在短暂的哆嗦后这才恢复过来,小声道:“奴婢知晓了!”

    殿中的赵祯瞧见叶安进来了终于面露笑意:“你这提举当的可不妥帖,东京城的百姓议论天家,诋毁向太后,消息都传到朕的耳朵里了,也不见你有所举动啊!”

    叶安苦笑道:“官家圣鉴!臣不敢动,也不能动啊!若是抓捕百姓,兴起文字狱不说,还会打草惊蛇,也坐实了天家之事,岂不是不打自招?!”

    “你倒是会言语……”赵祯的笑容逐渐收敛,声音发冷道:“禁中之事查的如何了?”

    叶安微微点头:“回禀官家……”刚要说话,却被赵祯抬手阻止,看了看殿中如同木人一般的内侍道:“虽朕入后殿!”

    叶安缓缓点头,此时的赵祯是真的谁也信不过,能跟随他左右的内侍可都是陈琳与蓝继宗亲自筛查选拔的,陈彤更是几次试探警告过,可即便如此赵祯也不敢太过相信。

    隔墙有耳,他相信叶安所说的话,禁中内外并非是隔绝的,甚至于吕夷简,王曾等一众老臣也知晓自己的生母并非是刘娥,这些年来他们从未向自己透露过一次,这高高的宫墙,看似牢固的宫殿实际上真正隔绝的也只有自己这个皇帝也说不定……

第十七章俩个计策

    崇政后殿,赵祯缓缓放松紧绷的神经,看向一板一眼的叶安苦笑道:“叶侯与朕乃是多年之交,说是亦师亦友也不为过,寻常你最是洒脱,怎生入了宫禁却变成这般的谨慎,一点也不似你当初在资政殿的模样嘞!”

    此时的赵祯就如同放学回家后的孩子,身上的所有负担都消失了,叶安无奈开口道:“那是因为官家现在不同了,不过既然是在后殿,臣也就不那么拘束,还望官家勿要怪罪臣的率性才是。”

    “不怪罪,不怪罪,你我君臣二人私下里便是要真性情的,否则这深宫苦闷朕向谁说去!”

    叶安笑了笑:“官家若是觉得深宫苦闷,那天下人可就没法活了!您可知晓有多少人想要和您换换位置嘞!”

    “是啊!连本家宗亲都不能相信,这皇位也不知有多好,天下人趋之若鹜……”

    “官家错了!”叶安缓缓摇头道:“皇位虽好,但并不是人人都想,天底下的百姓还是以劳作谋生为主,谁会想着争夺皇位?天下有仁君治理,贤臣辅佐,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谁还会想着冒掉脑袋的风险造反谋逆呢?官家可以翻看史书,细数历朝历代百姓造反的,有几次能成?或许会推翻一个王朝,但极少有农人百姓坐上皇位的,反倒是权贵取而代之的极多,每当此时,汉家王朝必经动荡,东汉之末,唐之晚矣!那个不是权贵林立,外族入侵?”

    叶安的话算是说到了赵祯的心坎中,他是皇帝,对史书不能说是不通透,赵祯自己也看出来了,百姓造反几乎好无可能,除非这个王朝已经衰落到了极致,但凡百姓有口饭吃也不会杀官造反。

    而历朝历代真正的威胁来自何处?

    就如同自己现在一般,来自于天家内部,宗室之中!中有人不敢与寂寞,难以安心带在他的皇亲之位上,算上自己已经两代帝王,哪有可能让其更进一步,还要再生事端!

    “叶侯所言极是,然中有些人心中不安分,朕却要打掉他的妄想,这是在救他,亦是在保全天家脸面啊!”

    叶安心领神会,知晓赵祯不可能对宗室痛下杀手,毕竟是自家亲戚,又是大宋的亲王,脸面上实在不好看,大宋终究是讲究以孝治天下的。

    赵祯憋了许久的心里话今日终于能对亲近之人吐露,心中顿时舒畅许多,面色上的阴郁也逐渐减少,让陈彤倒了一杯后随手示意叶安道:“叶侯也莫要拘谨,去岁的龙团味道也极好,同朕一同品茗。”

    陈彤见赵祯气色好了许多,作为贴身内侍的他当然知晓赵祯最近的心情,暗自冲叶安竖了个大拇指便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这是官家的恩典,可不常见。

    叶安谢过赵祯后缓缓道:“官家,宫中最近会不太平,皇城司务必要将禁中内侍清理一番,还请官家莫要惊疑,亲从官亦会环卫官家左右,确保官家无碍!”

    赵祯平淡的点了点头:“朕知晓,这皇宫禁中也该好生清扫一番,否则大事小情皆漏于外,朕这个官家还不如寻常百姓嘞!只不过……”

    说到这里赵祯稍稍一顿,看向叶安缓缓道:“此事若涉及荆王,还需你证据确凿,朕不会动他,但却要让其知晓天家威仪与朕的手段!”

    叶安放下茶盏,叉手道:“臣遵旨!既然如此,臣便向官家献上两策,一策曰:釜底抽薪,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对荆王势力进行打击,无论是宫中的还是朝堂上,亦或是民间商号,无一例外,但此策繁琐,时间较长,需数年之功,亦会让荆王警觉,逼其……”

    赵祯微微皱眉:“此策可永绝后患,但可惜朕刚刚亲政,终须一个安稳,不知叶侯另一策为何?”

    叶安赞同赵祯的做法,但却又不满他谨小慎微的态度,若不乘机彻底消灭赵元俨的势力,待其折服或许还会坐大,更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立威之效。

    可他毕竟是大宋的皇帝,已经亲政的赵祯自己无法再出言干预了。

    “另一策曰:反客为主!此策乃是以流言蜚语为计,用坊间传闻道出其用心,已天下悠悠之口谴责之,朝臣必会惊惧以查真相,如此天下大势俱在官家,官家用权威为其“正名”,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其荆王必会收敛,不敢再有动作!叶侯此计为妙矣!”

    赵祯笑着看向叶安,在他看来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只要让人将赵元俨的事情说出去,至于是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实话实说,让所有人都知晓后,自己再命人查清,安抚荆王的同时,宗室必定不敢再度乱来。

    如此既能让赵元俨老实下来,也不能伤及天家与宗室的颜面,还能敲山震虎,让宗室不敢再有非分之想,这才最是稳妥!

    随着叶安与赵祯之间的交流的结束,这场针对赵元俨以及绝大部分宗室的计划便也拟定下来。

    赵祯与叶安之间算是互相配合,在赵祯看来打击宗室对叶安的商号也是极有好处的,阜丰商号这段时间可是没少针对普惠商号。

    “叶侯,朕听闻你家的棉花早已普遍种植,但为何国朝的棉衣还是供不应求?今冬奇寒,朕听闻东京城的棉衣之价水涨船高啊!”

    赵祯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在警告自己吃相不能太过难看,但叶安却是真的冤枉。

    只能躬身苦笑道:“回禀官家,西北的棉花并不少,产量甚巨,然普惠商号对外贸易之中,棉衣,棉裤,棉袜,甚至棉手套之类御寒之物早已被辽朝,党项甚至是西州回鹘所购,便是臣断了与青塘吐蕃的贸易,还止不住有人私运而去,以获暴利。”

    赵祯微微皱眉:“如此说来还是会百姓种的少了些?”

    叶安微微点头,但却又摇头道:“西北不适种植粮食,但却适合种棉花,但中原以及南方却恰恰相反,国以粮为本,民以食为天,咱们大宋的粮食绝不能减产。”

    “那又该如何是好?今年尚且能度过,可明年,后年还需如此?咱们大宋的棉花棉料,难道要白白流入外朝之中,朕可不能瞧着自己的百姓受冻啊!”

    赵祯虽未明说,但叶安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满,皇帝的不满可以隐晦的表达出来,但自己却不能装作不知道,伴君如伴虎……

第十八章肃清禁中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叶安不相信赵祯会不明白为何大宋的棉织品稀少,毕竟普惠商号的关税可是没少交。

    但既然这么说了,就是提醒自己不能太想着将棉花,棉布等棉织品卖给外朝赚钱,还要为他这位大宋官家着想,满足一下国内的需求。

    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叶安苦笑道:“臣以为咱们自己不能种植棉花并无大碍,只要抓住生产之本便好,至于棉花咱们可以让外朝种植啊!”

    赵祯指了指叶安无奈道:“叶侯此言玩笑了,朕说是天下之主,能号令的也只有国朝而已,党项人,辽人,甚至是西州回鹘各怀鬼胎,如何能从?”

    叶安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给赵祯讲的经济学太过失败,他还是被儒学困在了固定的框架之中。

    “商人逐利,农人和国家亦是如此,只要让外朝的农人发现种植棉花赚钱多,让外朝能收到更多的税收,那棉花很快便能供过于求,价格自然下跌,如此一来还能减少外朝的粮食种植,一旦大宋不再收购其棉花,那结果便是土地中的棉花荒废,而粮食却需依赖从国朝购入……”

    以赵祯的思维当然瞬间便明白了叶安的意思,他从未想过如此简单的手段居然能制衡一个国家,甚至是比大宋还要强大的辽朝。

    “叶侯此法甚好!”

    不等赵祯说完接下来的夸赞,叶安便摇头道:“官家,此法是好,但需国朝倾力相助,眼下还需平息国朝之事后,才能施为,此法名曰“经济战”以经济,民生为战场,虽无刀兵相见,却是动辄死伤数万,毁根灭基之举,还需慎用!”

    赵祯听出了叶安的意思,微微点头道:“朕知晓了,你是担心国朝此举招致天下讨伐,但朕觉得只需谨慎而为,必有奇效!毕竟党项人已经不安稳了,月初便有边州奏报,李元昊发兵青塘,这是在作甚?这是在恫吓我大宋!朕刚亲政,他李元昊便出兵归附国朝的青塘,岂不是向朕示威?!”

    赵祯吐槽的厉害,但叶安却无动于衷,见赵祯看向自己才小声道:“官家,这些事情您当同相公,枢密使们说,微臣可不敢搀和嘞!嘿嘿……”

    赵祯抿了抿嘴,他同叶安说就是为了获得一些建议,相比朝臣们,叶安看到的东西更为直观和清晰,有些自己都觉得复杂之事,到了他那里总能得到妥当的办法,让人眼前一亮。

    但现在叶安却不打算开口,赵祯只能苦笑道:“你这是在怪朕听从大娘……先太后之谏,将你按在皇城司提举的位置上?”

    “臣下不敢!”

    “不敢……而不是没有,看来里对朕还真有怨言啊!”

    陈彤在边上一个劲的给叶安使眼色,而叶安却道:“官家明鉴,臣确实不该为天家爪牙,臣自幼所学便是实用之学,格物之学的作用便是让人生活的更好,虽说是源自儒学,可终究还是走上了另一条不同之路!在皇城司里还真是好有些大材小用嘞!”

    赵祯的脸上浮现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朕当然知晓,你的奏疏都同寻常朝臣的不同,内容工整,无论数字还是样式都非寻常文臣能够比拟,还有那些图表,朕听闻三司已经内部行文,要求官吏皆用图表以显数字之用,极好啊!”

    说到这里,赵祯稍稍顿了一下才道:“格物之学朕可是推崇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在皇城司暂有大用,朕总不能让你做一半的差遣就调任吧?再说除了你之外,朕还不知将谁放在皇城司更安心,你也知晓,皇城司权柄甚重,朕只能托付亲信之臣,若是此人不当,皇城司必为害朝野,到那时叶侯岂不自责?!”

    好家伙!

    赵祯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叶安差点给他整不会了,真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能无奈躬身道:“臣遵旨!”

    赵祯在陈彤的惊讶中拉着叶安的胳膊道:“格物之学必将兴起,此学对国朝可堪大用,然儒学乃文臣命脉,所以文臣才会有如此反应,朕需要格物之学,但同样也离不开儒学,你知晓吗?”

    “臣知晓!”

    “这便对了!你向来聪明,给朕想个办法,既能在国朝宣扬格物之学,又能不失儒学之位,格物儒学并举,这才是最为稳妥之法啊!”

    叶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显然这话不是赵祯能够说出来的,稍稍一想便明白,看来范仲淹等人的回朝给了赵祯许多建议。

    同时也提醒了自己,他们的变法不会影响自己推进格物之学,甚至看好格物之学,但必须要同儒学进行结合,以儒学为主导,毕竟除了自己,所有的文臣都是孔子门生……

    虽然这样,但对叶安来说依旧是好事,这最少要比吕夷简和王曾那种顽固派要好的多,范仲淹,宋绶等人终究是回来了,至于夏竦,富弼,庞籍等人也逐渐在朝中崭露头角。

    变法的序幕正在缓缓拉开,而年轻的皇帝也准备励精图治,摩拳擦掌的大干一场。

    赵祯不是个愚蠢的人,更不是个昏庸的皇帝,刘娥临朝称制时他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学习和观察,朝中的能臣很容易从他的政绩上看出来。

    范仲淹和宋绶两人便是其中的代表,只不过叶安却知道,这两人可尿不到一壶里,一个是大刀阔斧的改革家,另一个则是顽固的保守派。

    现在的朝堂还算稳定,所以赵祯能进行自己想要的人事安排,即便是赵元俨在外兴风作浪,也无法动摇赵祯改变行政班底的决心,甚至加剧了他培养一支属于自己力量的打算。

    入夜,皇城司破天荒的在禁中宫门进行设岗,几乎所有的亲从官与亲事官都出动了,甚至连兵卒都被调遣到宫门处进行守备。

    皇宫看似规模宏大,但其实只要将各个宫殿的门禁进行封锁,便如同密室一般,只要没有内侍省以及入内内侍省的腰牌,根本无法通行。

    抓捕行动便有条不紊的进行,尤其是以赵祯所在的景福宫以及刘娥之前居住的福宁宫为重,近三十名宫人缉捕入皇城司之中。

    这场抓捕速度很快,虽然声势浩大,可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叶安并未亲自到场,而是在皇城司衙门中坐镇,而陈琳则是在禁中监督。

    赵祯坐在皇城司的签押房中,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此时的他才觉得自己是大宋皇宫的主人。

    一条条线索就摆在签押房的桌案上,随着抓捕的进行,一条条贴红的签押被放在对应的线索上,证据确凿,条理清晰,连赵祯都能看出其中的头绪。

    “好啊!好啊!这便是朕的内侍宫人!这便是天家养的人!内外勾结,传递消息,使禁中如同洞开之门庭!其心可诛!”

    看着不断重叠起来的贴红签押以及罪状和证词,还有那堆积如小山一般令人不敢相信的财物,赵祯恨得牙根痒痒。

第十九章为君之难

    赵祯一直没有离开皇城司,只不过地点也从原本所在的签押房换到了院中,因为赃物堆积如山,叶安那间规模不小的签押房都已放不下了。

    陈彤劝他数次先行回宫,但赵祯却坚定的不离开。

    用他的话来说:“朕要看看,这皇宫禁中到底有多少吃里扒外的东西!天家仁慈,向来待宫人优厚,怎知晓却是养了一群背信弃义的!”

    叶安在边上道:“官家息怒,此乃人***壑难填,就算官家给了再多的俸禄,恐怕能捞钱的机会他们也不会放过,还是思想建设没做好嘞!”

    “思想建设是甚?朕怎生从未听过?”

    叶安笑了笑,在这关键时候抛出了自己的实例:“官家,您知晓我普惠会商号每年进出之金额甚巨,可为何却极少有贪腐之事发生,甚至商号上到管事,大掌柜,下到伙计,小斯都在极力维持商号安全,从无监守自盗吗?”

    赵祯再度摇头,他当然知道普惠商号这种地方要想贪污钱款要比皇宫禁中要简单的多。

    叶安笑着举例道:“有一次南门大街总号库房着火,火势极大,总号掌柜为保安全,命所有人撤走,以待巡城司潜火铺子来灭火,但商号伙计,小斯,甚至是账房先生一起动手,硬是将大火扑灭……”

    叶安稍稍卖个关子道:“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总号一旦出事,他们的月俸也会减少,救火不光是为了商号,更是为了他们自己,商号每年都有分红年终奖,只要做的好,只要有功劳,不犯错,人人有份,并且这钱来的容易,拿的也踏实,可要比贪污私藏要安稳的多嘞!”

    赵祯缓缓点头,看向叶安道:“你的意思是让禁中宫人将皇宫当作自己家?”

    叶安大声道:“官家明鉴!只有真正归心,才能消除当下的困局,这些宫人臣可以抓,但若官家不改变宫中之状况,恐怕臣还会再将禁中犁庭扫穴一遍啊!”

    赵祯知晓了叶安的想法,但不可能让叶安变成宫中的内监,转头看向边上的蓝继宗道:“蓝大官,就按叶侯说的办,届时叶侯写下章程着人呈报入内内侍省,禁中”

    “官家息怒,第一步已进行的差不多了,还需着手下一步……”

    “你有何手段尽管施为,朕以御前文字为凭!”

    叶安苦笑道:“官家,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回宫吧!禁中安定,无需多虑。”

    赵祯指了指叶安笑骂道:“好你个叶安,这是在撵朕走啊!怎么朕在皇城司耽搁你做事了?”

    叶安正色道:“毕竟是阴私之事,官家乃天子不适亲临其中,皇城司之事乃见不得人的手段,天子搀和有碍尊仪!”

    赵祯从主位上起身,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珍惜财物道:“查清楚,朕要用这些亲自与皇叔面谈……”

    “官家不可!”

    叶安被赵祯的冒失吓了一跳,这时候最忌讳的便是当面对质,你是大宋的皇帝,他是大宋的皇叔,双方之间且不论长幼之分,就算是君臣之间也不能用这些指向性的证据去问责。

    这些宦官的口供中可没有一句提到荆王,甚至与荆王府也少有联系,否则坐实证据还需放出风声作甚?!

    再说真要到了皇帝亲自对峙的阶段,那便是不好收场了,宗室们的反弹,朝臣们为了天家的颜面,都不会让这件事昭告天下。

    年轻的赵祯还是太过血气方刚,这是好事,同时也是坏事,不过叶安倒是希望赵祯的这种血气方刚能够长久的持续下去,莫要人到中年的时候变得懦弱和苟且。

    在这座财富堆积的小山面前转了转,赵祯忽然转头对叶安道:“天家养着他们,为何还要勾结宗室?”

    “因为天家养的只是他们,这些宦官在宫外也有家人,也需在东京城中讨生活,以审问的结果来看,策反宫人的时间跨度极长,不少人都是先帝朝就已经被策反的,这般的手段很是高明,不求快,只求有效啊!”

    叶安的话说的颇有深意,赵祯猛然一惊道:“乱臣贼子!先帝朝时便已经开始动手脚,这……难道!”

    叶安不敢言语,但无论是赵祯还是边上的蓝继宗都变得神色可怖起来,陈彤还不明所以的时候,赵祯却用冰冷低沉的声音道:“先帝诞育六子,温王赵禔、悼献太子赵祐、昌王赵祇、信王赵祉、钦王赵祈,以及朕……六子夭折五子,唯有朕独活……”

    叶安心中一颤,果然赵祯还是怀疑到了这件事上,六个儿子死了五个,若是连赵祯也死掉,那老赵家兄终弟及的“传统艺能”又要开始了。

    赵恒生了六个皇子死了五个,而赵元俨有四个儿子,他这个侄子赵祯可是一个儿子也没有,这才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侄子赵宗实。

    这段来自赵祯的猜测让叶安瞬间与历史相结合,心中也是大为震撼,真实的历史是不是这样的?如果是,那将是颠覆叶安三观的巨大阴谋。

    赵宋天家的皇位之争并不比任何一个朝代要平淡,相反更加阴险和隐秘,手段更加的歹毒和可怖。

    都说老赵家的宗室安稳,可兄终弟及的先例摆在那里,从太宗开始便已经算是亲族窃国了,之后的子孙说一点也不受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也难怪赵祯会对荆王赵元俨怀有极大的敌意和猜测,但无论是他还是叶安甚至是蓝继宗都知道,这件事不能被大白于天下。

    所有的较量都是暗中进行,此时的赵祯也放弃了心中的打算。

    “朕要做仁君啊!”

    赵祯这句话缓缓的道出了心中的苦闷,“仁君”是朝臣们的期望,同时也是他统治大宋的最好方法。

    但所要牺牲掉的东西可就太多了,仁君怎么能同自己的亲叔叔翻脸?仁君怎么能对保育他多年的先太后有所不敬?

    在这两件事上赵祯陷入了一种彷徨,迷惑的看向叶安道:“朕想做仁君,明君,可如此一来又要放过宗室之中的歹人,又不得敕封生母,这是仁君所为,明君之举吗?”

    蓝继宗与陈彤二人惶恐拜下,这话可不是赵祯这位大宋官家能够说出来的,更不是他们这些宦官能够回答的。

    叶安皱眉的看向赵祯,实在气不过的他在蓝继宗与陈彤的惊骇中道:“官家是不是对仁君和明君有所误解?”

    “叶侯慎言!”

第二十章守心

    叶安从来都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自己本就是赵祯的先生,虽说现在已经没有侍读学士的头衔了,但作为曾经的先生,为困惑的学生解惑不是应该做的事吗?

    所谓的帝王家事更非隐晦之事,相反历朝历代的帝王家事都是国之大事,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一场动荡,甚至浩劫。

    作为臣子,维系天家的稳定这是应尽之事,在这一点上王曾与吕夷简便做的极好,他们两人并没有被儒家的教条所冲昏头脑,而是选择帮助刘娥隐瞒,以达到保护赵祯,稳定大宋皇权过度的结果。

    虽说过程很重要,但结果更重要,汉家民族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奉行实用主义的民族,从宗教到政治,从科学技术到农业发展几乎都是奉行这个道理。

    但唯独在文化上有着灿烂的多元和浪漫的理想,这恐怕是汉家文明能够持续久远的最有利条件。

    感性与理性在这个民族中得到融合,甚至是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眼下赵祯的迷茫非常可怕,这是一种认知错误,如果不及时纠正,那这种错误就会长久的存在于赵祯的思想中,持续的影响着他。

    “叶侯看来知晓什么是仁君与明君了?快些为朕解惑!”

    “看来官家是不愿走了,也好,臣也想同官家奏事,择日不如撞日,便在这皇城司的门庭之中同官家说话可好?”

    叶安微笑着请赵祯再次坐下,看了看天色便知晓今晚是难以出宫了,也正好与赵祯放松一下,毕竟君臣二人已经很久没有促膝长谈。

    赵祯笑道:“甚好,甚好,陈彤屏蔽左右且命人取用篝火,朕要在这院中同叶侯长谈。”

    陈彤看了一眼蓝继宗,见这位大官面露喜色的催促自己,便赶紧去往派人准备,这里是皇城司,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吗?

    出了皇城司的大门,陈彤便恢复了赵祯贴身内侍的骄傲,对门口等候的内侍们道:“今夜官家不回景福宫了,落驾皇城司,尔等去入内内侍取用篝火营帐,再命尚食局取用鲜羊两只,打点好了配上佐料送来,再取些玉冬酒备着,官家今夜必然要用的!”

    陈彤了解赵祯,同样也了解叶安,今夜不眠若是无美酒烤肉,这对君臣怕是要骂人的,早早备下免得之后被动。

    刚准备转身回去伺候,却被一位宫人唤住:“陈彤别急走嘞!官家今夜留宿皇城司了?!那娘娘那里该如何?”

    陈彤皱眉的看向侍女道:“锦翎姑娘,可不敢在皇城司门口大呼小叫,官家与侯爷商量大事,孰轻孰重你不知晓?当然是该劝谏娘娘稍安勿躁,这时候可不敢犯糊涂!”

    锦翎与陈彤同一批入宫,两人关系尚且不错,陈彤这才好生提醒。

    宫女微微皱了皱鼻子苦笑道:“娘娘当然不会犯糊涂,只是今夜宫中并不安定,娘娘自然惶恐,寻官家也是常情……”

    陈彤微微一愣:“不是在坤宁殿外安排侍卫了吗?”

    宫女白了陈彤一眼道:“你这小内侍怎生不明白?娘娘要的是侍卫吗?再多的侍卫能有官家来的妥帖?”说完便拉着陈彤小声道:“娘娘是担心官家嘞!”

    “官家在皇城司中有何担心的?担心自己倒是真的……”

    锦翎姑娘素手戳了戳陈彤的脑袋道:“你怎生不明白,听闻叶侯面色俊朗有玉冠之姿,英武不凡……官家又是血气方刚,该不会两人……”

    “你住口!”

    陈彤吓了个哆嗦,指责锦翎道:“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娘娘所说?这若是传到叶侯的耳朵里,那可了不得嘞!”

    “不过是个云中郡侯,有那般可怕吗?”锦翎的不以为意让陈彤大感意外。

    上下大量她一番这才道:“娘娘不会说这种话,也不该说,到是你若再大放厥词,皇城司的冰井务便有你的位置了!若非绝对信任,官家能让叶侯提举皇城司并在宫中缉捕里通外臣的罪宦?”

    稍稍顿了一下,陈彤看向锦翎道:“你我也算是旧相识,若是你与宫外有所牵连,自己去寻娘娘认罪,说不得还能得娘娘庇佑,否则查到你的头上,谁也保不了你,叶侯可是在西北筑过京观的!”

    此时的锦翎终于面露恐惧之色,小声道:“谁敢里通外臣……我这便回禀娘娘,官家今夜在皇城司中留驾。”

    “还有,刚刚那些话不可再说!”陈彤拉住了锦翎的胳膊,小声道:“你回去禀告娘娘,我陈彤用性命担保,官家与侯爷可什么事都没有,再不可这般揣度,否则陈彤必定禀报官家!”

    锦翎瞧着陈彤认真的态度,欣然点头道:“知晓了!你这坏人自从跟了官家便也不寻我了……”

    陈彤被她这眉眼带水的模样给撩拨到,心中痒痒的忍不住开口:“寻你,不日便去寻你嘞!”

    宫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在这深宫之中待的久了,难免会暗生情愫,尤其是陈彤这种年纪轻轻的,更是抵达了青春期的边界……

    人有了盼头也就有了动力,陈彤脚下如飞的办差,很快皇城司的中庭便架起了篝火,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闲杂人等都被打发走了,皇城司可以说是当下皇宫中最安全的地方,而赵祯也一改寻常的端庄模样,穿着便服斜斜的靠在叶安专属的摇椅上。

    叶安坐在边上心中腹诽赵祯的强占自己的专座,同时看着燃烧的篝火声音不急不缓道:“官家,所谓的明君,仁君多是对帝王的总评,而并非是一件事的评价,历代的明君也好,仁君也罢,多有不得已而为之之事,抛开大局只看事情本身,那便是不讲理了。”

    “你这是在说太宗皇帝吗?”

    赵祯斜斜的看向叶安,眼神中满是戏虐,而边上的蓝继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太宗皇帝兄终弟及的典故可不是能随便说的,这件事在国朝几乎无人敢提及。

    叶安稍稍愣了一下,笑眯眯的说道:“官家圣明,臣说的正是李唐时太宗之事!唐太宗玄武门之变,屠戮兄弟、亲族夺嫡御座看似昏庸,但谁又能否认其是一代明君,仁君?”

    本想刁难叶安的赵祯若有所思,不得不说唐太宗一生的所作所为有仁慈亦有残忍。

    见赵祯在思考,叶安沉默了一会待其挥手让自己继续时又开口道:“官家,所谓的仁君,明君都是旁人甚至后世人所评价的,您要做的不是在乎这些评价,而是做自己该做的事,人做了正确的事,即便百年,千年之后,人们也会给出最中肯的评价!”

    “那当下呢?!”

    赵祯还是看重当下啊!

    叶安缓缓道:“如果千百年之后的人都能给出仁君,明君的评价,当下之人谁又能否认您的功绩和作法?官家,人之在世,无论帝王黎民,守心最为难得!”

    赵祯恍然大悟,今日叶安又给他上了一课,做自己该做的事,无需再议旁人的评价!

第二十一章君于臣

    君王是很少留宿外朝的,出了太祖太宗时帝王忙于政务或是其他事情难以回宫外,一般情况下皇帝若是留宿外朝甚至需要向中书进行报备。

    因为皇帝必须要做到无论何时朝臣们都能找到他以处理“国家大事”。

    一夜的促膝长谈使得赵祯对帝王这个“职业”有了全新的认知,叶安明确的告诉了他什么人需要对他负责,而他又需要对天下负责。

    这是个简单的问题,但很多帝王并不明白。

    赵祯在这一晚知道了作为帝王的基本职责是什么,至于如何管理这个国家,当然是要他这个大宋官家去做该做的事情。

    赵祯在叶安这里得到了一些问题的答案,也终于明白这是叶安在劝谏他不该优柔寡断,举棋不定。

    在冬夜里的美酒与美食中,君臣二人坦诚相待,虽说叶安一直希望保持与赵祯之间的君臣关系,但他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千年之后的平等思想早已渗透到了他的骨子里。

    在于赵祯推杯换盏之后,这对君臣便如用友人一般交谈,无论是蓝继宗还是城头都觉得昨夜那一幕是如此的不真实。

    叶安居然敢搂着官家的肩头教官家唱歌,虽说调子很奇怪,歌词也是闻所未闻,但那句“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听的还是让人激动万分。

    但也正是因为叶安这种对待友人方式的劝诫,使得赵祯从心中认同他的观点,那种不自觉便从心底里产生的信任感是君臣之间最难得的东西。

    叶安潇洒从容,对于赵祯提出的许多问题都能从容应对,并且给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解决之道。

    大宋最大的敌人是辽朝吗?不是!也不是党项和大理,而是大宋自己!

    用叶安的话说,当大宋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后,这些曾经让大宋压抑的外朝便如同蝼蚁一般可以轻松碾压。

    至于如何让大宋强大,这是帝王的学问,需要赵祯用一生去揣摩,去学习,去研究。

    帝王之道是什么?驭人之道?对也不对,是平衡之术?对也不对,在赵祯暴走之前,叶安给出了他的见解“管理”。

    叶安将赵祯比喻为大宋的管理者,就如同管理一个商号一样,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为人民谋求幸福,为官员安置合适的位置,解决出现的争端,缓解出现的矛盾,这才是一个帝王该做的事情。

    赵祯躺在摇椅上,身底下是厚厚的皮褥子,身上则盖着毛毯,篝火一夜不曾熄灭,乱哄哄的让人不想离开这个被窝。

    看着边上打着小呼噜的叶安,他总觉得昨夜有些不真实,但他太欢喜昨夜的感觉了,君臣之间畅所欲言,甚至两人还对前朝昏君破口大骂。

    而最有意思的却是两人之间对秦始皇的争论,叶安居然说始皇帝的焚书坑儒并没有太大过错,唯一的过错只是手段相对过激而已。

    在这场辩论中,赵祯听到了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词“意识形态”,用叶安的话来说就是老百姓心中最简单的共同认知。

    睁开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好一会,赵祯忽然觉得叶安说的并没有错,他仿佛是无所不知的,许多看似天马行空的想象或是猜测,仔细推敲起来都能变为现实。

    这也是自己如此新任他的愿意吧?!

    想想昨夜的潇洒快意,赵祯心中便有一阵失望,因为他知道这种潇洒和快意不可能延续下去,两人之间还能保持这种随意的君臣关系有多久。

    昨夜他已经从叶安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甚至相信即便满朝文武反对,叶安也会站在自己这边支持自己。

    有些人天生就能获得旁人的好感,叶安便是如此,看看他在朝堂上的人际关系就会明白,虽然有很多人不待见叶安的格物之学,但几乎没有人会去攻击叶安的人品,或是在言语上中伤他。

    他的功劳也从没有被人忽视,虽然朝臣们都不建议给他太大的封赏,但却会在别的地方极力的去弥补,并且夸赞他的能力。

    看着叶安熟睡的模样,赵祯掀开身上的厚厚的羊绒毯子缓缓起身,抬手阻止了蓝继宗叫醒叶安的举动。

    “让叶侯多睡一会吧!朕要操劳国事,他也要操劳朕的事,这几日也幸苦他了,朕得叶侯,甚欣!”

    蓝继宗撇了撇嘴,但却同样震惊于赵祯对叶安的评价和态度。

    陈彤在边上揉着眼睛的给赵祯整理身上的衣物,对于呼呼大睡的叶安很是不满,而此时忙活了一夜的陈琳走进了皇城司,在赵祯面前缓缓拜下:“启禀官家,宫中宵小之徒以尽数肃清!”

    虽说在意料之中,但赵祯在瞧见长长的名单后还是觉得眼前一黑。

    谁能想到自己的皇宫禁中居然早已遍布宗室的势力,这些人或许不敢有所动作,但只要能被收买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自己这位亲叔叔发难,只要这些内侍宫人得到应允的条件,自己恐怕早已追随大娘娘而去,只要自己身死,那御座必定会成为宗室们的囊中之物,而到那时候,朝臣们恐怕会忙着选出新的皇帝而忘记追查自己的死!

    赵祯并不傻,昨夜他便从叶安那里知道一个事实,历朝历代的皇位争斗都是残酷的,而那句隐晦的“先帝六子,官家独活”更是让赵祯心惊胆战。

    如果说真如叶安猜测的那样,那大宋的宫廷着实也不安全,宗室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皇权的争夺,他们是天家的近亲,有太宗的“兄终弟及”在前,什么事情这些人做不出来?!

    多年来的沉积并不能让他们放弃对皇位的觊觎,只有真正的力量才能遏制他们的“非分之想”,这是赵祯从叶安那里得到最有用的“答案”。

    今日之后,赵祯再也不会纠结于如何选择,也不会纠结于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因为他知道所有的评价都是来自外人的,而自己只要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他就会被人们称之为明君,仁君。

    作为大宋的官家,他见识过文书中对太祖太宗的评价,也见识过父皇的咸平之治,但他有自己的理想,他想成为大宋的圣君,被后世永远的评价为圣宗。

    悄悄睁开眼睛的叶安并不知道,自己一手改变了历史,让大宋出现了一位历史上本该以仁宗定名,却在他的影响下成为宋圣宗的皇帝。

第二十二章宗室与外戚

    冬去春来,一年之计在于春,万物复苏,百废待兴的时节里,大宋这个稍显年轻的王朝终于迎来了它的第四任帝王赵祯的亲政。

    新春伊始,万象更新。

    虽然今年年关因为刘娥的驾崩并没有大操大办,但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是欣喜的,因为他们期盼的官家终于开始亲政。

    而随着刘娥的下葬,赵祯顺利的接过了大宋的最高权利,每日资政殿升坐理政,这个过程一点突兀感都不存在,君臣之间奏疏,批揍如同水到渠成般丝滑。

    朝臣们每日上奏国事,而赵祯信手拈来的处理,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刘娥是如何处理政事的,刘娥临朝称制时并非大事小情皆出于珠帘之后,而是也给了他实践的机会。

    否则朝臣们也不会答应,这便不是监国而是窃权行径。

    朝堂上的政事处理的如此轻松快捷,赵祯给出的御批又如此稳妥,殿中文武一时大为欣慰,面露感佩之色的同时,也长舒一口气。

    毕竟赵祯乃是刚刚亲政,难免对自己手中的权利把控不足,小事用力过猛,大事力道不足,都会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眼下的朝政便是对赵祯能力的最好证明。

    但就在朝臣们欣慰的时候,一名身穿递役公服的兵卒在内侍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冲进资政殿中,满朝文武惊讶的看向他。

    朝臣们惊讶的不是递役铺兵的出现,而是惊讶于山东路居然出现灾情。

    但凡是在朝中待上一段时间的官员都知晓递役身上的服饰代表其是从那一路赶来的,身上虽无檄羽,但却有斗大的红色围腰缠着,这样的铺兵只能是急奏灾情的。

    “启奏陛下,开春之后青州大旱无雨,又生蝗灾,眼下青黄不接,春苗又遭蝗虫啃食殆尽,知州范讽以命官仓放粮,然杯水车薪,百姓惶恐,正打算逃荒其他州府……”

    一时间满朝哗然,春天最怕的不是旱灾而是蝗灾,干旱可以想尽办法解决,而蝗灾一旦啃食春苗,那将直接影响夏季的收成。

    更重要的是,山东路乃是种粮大户,大宋不少的粮食都需要靠山东路来提供,青州的旱灾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蝗灾蔓延到其他州府,将会对整个山东路进行冲击!

    就算是土豆和地瓜的出现增强了大宋王朝对抗天灾的能力,但并不是完全能够消除影响,麦、粟、豆、稻、黍依旧是大宋土地主要种植的粮食。

    毕竟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些粮食的口感和种植方式,土豆和地瓜作为辅助农作物也开始种植在土地中。

    眼下旱灾的出现到不会真的饿死太多人,因为朝廷在各地都有专门负责种植土豆和地瓜,并进行储存的官田。

    这些田地的唯一作用就是种植土豆和地瓜,在收获后以晾晒脱水的方式保存起来,虽然口感不好,但绝对能吃,说到底还是会饿不死人就行了。

    眼下最大的损失便是经济损失,土地中已经种下的春苗被祸祸了,而这势必会影响夏税,若是控制不住蝗灾,整个河东路的夏税都会受到影响,这才是重中之重。

    “传旨范讽权利扑杀蝗虫,临近州府发粮于青州安定百姓,另着令其整肃百姓扑杀蝗虫之事,不得驱散百姓,更不得懈怠推诿,百姓协助官府扑杀蝗虫,朝廷亦有贴补!”

    赵祯知道,相比于田地绝收,最可怕的是灾民四处逃窜,这不光会引起管理上的混乱,更起不到一点对蝗虫的防治作用。

    百姓被留在自己的土地上,就算是被蝗虫祸害了春苗,待这次蝗灾过后还能抢回一些农事,最少不会使得当地百姓离开家乡后一点收成都没有。

    看似朝廷可能花费许多,但这要远比青州百姓变成灾民要省下更多钱财。

    满朝文武对赵祯这一系列举措颇为惊艳,他们实在没想到年轻的官家居然思虑如此周全,不光考虑到了旱蝗之灾对青州的影响,更从长远出发,对百姓起到了安定作用。

    一系列的举措下来,青州百姓恐怕不会流失多少,灾民在离开家乡之前家中还是有粮食的,只要其他州府的赈济粮能够按时抵达,百姓便不会惶恐。

    再加上朝廷拨款,奖励百姓扑杀蝗虫,百姓便不会离开自己所在的州府,如此一来不光灾民消失了,连秋税也不会受到影响。

    赵祯的话还没说完,悄悄的看了一眼还在假寐的叶安,赵祯便清了清嗓子又道:“既然是遭了天灾,朝廷自然也是要免除青州夏税的,中书省当行文,青州税监免除青州夏税以安民心,三司划去青州夏税,以免官吏误收才是。”

    还未罢相的吕夷简立刻上前:“臣遵旨!”

    简单快速的处理掉青州的灾情,赵祯便下诏宣布,上太后谥曰“庄献明肃”。旧制,后谥二字,但因为刘娥临朝称制,则规格不同,追加四字。

    但诏书结束只有,陈彤又宣读了赵祯追尊李辰妃为太后的诏书,谥曰“庄懿”。

    殿中侍御史庞籍出班道:“臣籍奏请官家,取垂帘仪制尽焚之。陛下躬亲万机,用人宜辨邪正,进擢近列,愿采公论,毋令出于执政。”

    前半段自然时候为了让赵祯确立亲政后的帝王权威,而后半段虽说是建议赵祯用人谨慎,可是个人都听出了他对吕夷简的不满。

    在大宋身居执政之位的是谁?不是他吕夷简这位宰相还有谁!

    就在众人看向吕夷简的时候,刚刚回京述职的钱惟演却出班道:“启奏官家,夏、商以来,父昭子穆,皆有配坐。每室一帝一后,礼之正仪,前代无同日并祔之文。”

    随着钱惟演的话,满朝讶然,什么时候钱惟演敢于这般顶撞官家了?谁不知官家对生母李辰妃怀有愧疚,正在极力弥补……

    唯有叶安猛然睁开眼睛,看向义正言辞的钱惟演,以及老神在在的荆王赵元俨,没想到这两人亦有串联啊!

    宗室和外戚联系在一起,这是个坏消息,但也让他们自己将坟墓挖的更深了。

    果然,如同叶安猜测的一样,御座上的赵祯并没有立马暴走,而是颇有深意的看向了钱惟演,而此时身为礼部员外郎的夏竦上前道:“启奏官家,庄穆太后位崇中壶,与懿德有异,祔真宗庙,自协一帝一后之文,并无不妥!”

    “庄献太后辅政十年,懿育圣躬,德莫与并,退就后庙,未厌众心。乃后稷之母,特立庙而祭,谓之閟宫。宜于太庙外别立新庙,奉安二后神主,同殿异室,岁时荐享,用太庙仪。别立庙名,自为乐曲,以崇世享!”

    夏竦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朝臣们的赞同,刘娥好歹也是养育赵祯二十多年的太后,又有监国之重,如今官家亲政的从容和端稳,能没有太后的功劳?

    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给予太后之尊的,自然也不能落后于李辰妃之后,既然如此两位太后并举,一同如真宗庙宇岂不是官家仁德的体现?!

    对于朝臣们来说,赵祯已经登基即位,再度苛待刘娥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并且也能展现出官家的仁德,何乐而不为?!

第二十三章帝与后

    赵祯看似平淡的结束了朝会,甚至对朝臣们说了很多劝慰的话,但只有陈彤知道,在官家离开御座转身后的一瞬间,这位大宋天子的表情便立刻冷若冰霜。

    缓缓回宫的赵祯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隐忍的愤怒,他在努力的克制自己,朝堂之上他看到了吕夷简的畏首畏尾,也看到了钱惟演与赵元俨的暗通款曲。

    他早已不是那个在御座上屁事不知的少年天子了,可有些人还在用拙劣的手段来欺骗自己,实在是可笑,但同样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原本回到后殿的赵祯需要更换衣冠之后才会前往崇政殿,但陈琳捧着便服等了许久也不见赵祯有所动作,待抬头时才瞧见官家已经迈步走了,毫无更衣的打算,便有迈步追了上去。

    此时殿中的蓝继宗缓缓走来,他与陈琳两人可谓是赵祯在宫中最信得过的老人,故而让他打探一些事情较为方便。

    “钱惟演与赵元俨可是有所勾结?”

    蓝继宗缓缓摇头道:“此二人所经之处的内侍皆说二人并无勾结,连出宫的车驾都是一前一后离开的,至于宫外的情况,皇城司的人已经盯上了。”

    走前前面的赵祯微微点头,但又很快摇头道:“这两位可都是心思缜密,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必不可能,位高权重还需他们亲自出面?总有人鞍前马后供其驱使,只不过外戚与宗室走在一起,难道真觉着朕这个皇帝是个摆设?还是忘了大宋的祖宗之法?!”

    陈彤在边上义愤填膺道:“此二人真是狼狈为奸,官家该以雷霆手段让其知晓天威何在!”

    “之后呢?一旦朕发难,又该如何收场?!”

    蓝继宗和陈彤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作答,其实他们都看出来了,即便是有叶侯开导,官家的性格也并未彻底改变。

    都到了这个时候,官家还是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对赵元俨下手……

    “官家,震慑宵小乃必行之事,帝王之威如何能犯?!”陈琳的声音从宫殿的拐角传来,自从宫中肃清宫人那天开始,陈琳便消失在了皇城司,甚至在宫中都不常见到他的身影。

    作为宫中的老人,又是天家心腹,在叶安担任皇城司提举之前,一直是他掌控着皇城司,对朝野内外的情况不可谓不了解。

    见赵祯还在犹豫,陈琳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完这些后又跪在地上道:“我等身为宦官,妄议国事,还请官家治罪!”

    蓝继宗和陈彤也迅速跪下,此时的他们才回过神来,此时的行为已经算是干涉官家了。

    只不过陈琳和蓝继宗是真心请罪,而陈彤却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自己可是为了官家的好,又非什么错事。

    赵祯自然不会怪罪忠心耿耿的天家仆从,但他却还在犹豫,他担心此事并不能快刀斩乱麻的决绝,相反事情越闹越大以至无法收场。

    自己刚刚亲政,万万不能将这天家丑事暴露出去,否则自己还如何治理天下?!

    思虑许久之后,赵祯忽然道:“都起来吧!朕闷了,去往后苑散步……”

    此时的赵祯不知该如何做,处理政事他是一把好手,并且思虑周全,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些全赖刘娥当初的教诲。

    但刘娥几乎什么都教了,但唯独在权谋之术上鲜有示下,以至于此时的自己拿捏不定。

    明明手中有无数的办法让朝堂上的不安分之人老实下来,却不知该走哪一步,生怕一步错,步步错,将这朝堂之上的平静再次打破。

    赵祯的来源不是无能,而是恐惧本身,他在权谋御下之术上自认为缺乏,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后苑之中,赵祯缓缓散步,这里的一切他是那么的熟悉,自从刘娥在宫中开辟的种植地瓜土豆的藉田后,这里就不曾改变过。

    宫中的人都知晓这片土地不能随意碰触,只有入内内侍的后苑勾当官带人亲自负责。

    大宋的皇宫恐怕是历朝历代宫闱中唯一一个在后苑划出藉田的,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和刘娥脱不开关系。

    地里不光有地瓜和土豆,还有许多珍贵的果蔬,当年叶安呈献的祥瑞中也包括了辣椒,番茄等物,只不过这些美味的果蔬完全被地瓜和土豆夺去了风采。

    只有真正吃过的人才知道这些果蔬的味美,到现在宫中的御厨还以番茄鸡蛋为宫廷之菜,郭皇后本人便极为喜爱,几乎每膳必用。

    而赵祯更喜欢叶安推荐的青椒肉丝,在油中稍加炸制的肉丝配上青椒独有的味道,他能吃上两碗珍珠米。

    “官家,官家?”

    郭皇后的呼唤让赵祯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曼妙的身姿赵祯笑道:“朕一时入神,未曾瞧见皇后。”

    郭皇后微微皱眉,上前拉着赵祯坐下后才道:“官家亲政,国事操劳也不应这般,臣妾听闻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官家也该如此嘞!”

    说完便伸手给赵祯拿捏起肩膀,这让赵祯心中多了一丝畅快,这个女人很聪明,虽说是太后一力捧上皇后之位的,但她在入宫之后便对自己说过,她永远属于官家,绝无他念。

    “朕打算罢太后任用之旧臣,张耆,夏竦皆要出外,却又有些举棋不定,此二人一个还算本份,一个能力超群啊!”

    郭皇后眉眼轻转:“不知官家可与相公相谈?”

    赵祯微微点头:“前几日同吕夷简说过,他留身奏事时多有应和。”

    郭皇后捂嘴轻笑道:“官家这可是一叶障目呦!”

    “嗯?皇后何以见得?”被郭皇后拿捏的舒坦,赵祯笑着看向她道。

    郭皇后清了清嗓子道:“夷简独不附太后邪?但多机巧,善应变耳。否则三朝老臣久居高位,弹劾之疏不断,为何总能稳坐?连王曾都不是其对手,往后朝中何人还能制衡?!叶侯现在可是老实的很,万万不敢搀和其中嘞!”

    听了郭皇后的话,赵祯猛然回过神来,还真是这般的道理,虽说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罢相的打算,可一直没有动吕夷简,张士逊与李迪二人自己可是早就准备好的。

    郭皇后凑到赵祯的耳边小声道:“吕夷简此人可为柱石,但官家也太过依赖,不如借机让其出外,以示天家威仪,就算以后有需,亦可再复相位嘛!”

    从郭皇后嘴中吹出的热气让赵祯耳朵痒痒的,忍不住点头道:“皇后果为一国之母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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