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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九章权谋与政治

    大宋的运行机制便是如此,两府相公将事关国鼎的大事进行讨论,必要时便会寻擅长这方面的学士进行问询。

    当两府商议差不多之后,才会上奏官家,所有的内容和结果绝不得传出中书。

    叶安知道自己对朝廷的警告定然会被搁置,而唯一支持自己的薛奎也仅仅是提议在边州稍作防范,但他的提议并不能满足大宋眼下的防御所需。

    在叶安眼中,党项人势必会再次南下,只是时间问题,若大宋不能做出有效应对,那好水川之败必定重新上演,也会让大宋与党项的攻守地位进行调换。

    这才是叶安最不希望看到的,他以让丁小乙协助罗珊娜整合西域力量,还要防备青塘蠢蠢欲动的角厮罗,若党项再次南侵宋土,那朝廷势必会调用怀远军与西烈军,自己的机会便会被全盘打乱。

    眼下的甘凉之地处于蓬勃发展之中,但同样也处于危险的边缘,无论大宋还是党项都能让叶安之前的部署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所以此时的叶安在极力维系大宋的安定,同样也想尽办法的不去刺激党项。

    可事与愿违,眼下的两府相公们并不认为党项是大宋的威胁,还当他李元昊不过是蛮族首领,这是相当愚蠢的想法。

    之前叶安想要吞并青塘的计划就在他们的磋商下灰飞烟灭,眼下又要重蹈覆辙,心中气恼自然不言而喻,走的时候连招呼也懒得打,匆匆拱手便离开。

    吕夷简看向王曾微微皱眉道:“此子眼光独到,或许李元昊以有自立之心!”

    王曾闻言微微摇头:“或是会有自立之心,但只要我朝强大,恩威并施,党项人不敢造次!”说完便瞧见边上的李迪在微微点头,便立刻又道:“李参政有何想法?”

    李迪笑道:“复古只是觉得王枢密之言很是稳妥,朝廷恩威并施才是上上之策,何况还能策动边州部族,以扰李元昊之心,西北部族之争向来事小关碍大,李元昊费尽心力威慑党项各部,若此时有归化国朝者,定让他难以收场,边州部族何其之多,若能劝归,李元昊也必然难以招架啊!”

    王曾闻言大笑:“好你个李复古,此言深得边州之道,只要让党项人不断分心,他李元昊便寝食难安,内忧外患,何以自立?叶长生太过在意这西北,以至深陷其中,还不是因担心甘凉?”

    这话便是诛心之言,薛奎皱眉道:“或许并非如此,虽甘凉之地乃叶安经营,但其以入皇城司,又是天章阁直学士,早已不在甘凉,他又是最知晓李元昊之人……”

    “可普惠商号在大力经营甘凉!西烈军,怀远军皆以他叶长生马首是瞻!”王曾突然站起,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一般发出暴喝。

    见众人惊讶的看向自己,随即道:“普惠商号给了甘凉大量钱财,又实控二军,一旦西北有警,甘凉必当成为国朝之要冲,直刺党项之腹背!此虽对国朝有利……却不利于甘凉!”

    众人讶然,吕夷简看向王曾眼神中充满了迷惑,这事两人早就讨论过,但同样没有实证,眼下王曾说的一切都是猜测,两人私下里的猜测是一回事,可说出来便是另一回事,没有实证之下这便是赤裸裸的污蔑之言。

    谁也不会相信他叶安叶长生会成为拥兵自重,经略一方的豪强,何况云中郡侯府一家老小皆在东京城,他叶安甚至还在皇城司!

    果然,最先反映过来的还是薛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王相公玩笑了,叶侯虽曾经略甘凉,但眼下早已远离西北,其曾为官家之侍读学士,如今又入主皇城司,馆阁天章直学士,这般揣度非两府相公之所为也!”

    李迪也是紧跟其后道:“叶安为人满朝皆知,说是文资却也差强人意,来锁厅试之进士出身,说是武将虽领兵作战却非武将之职,常曰为孤臣,既是孤臣必终于官家,如何敢这般恣意?”

    “况且没有实证……”吕夷简悠悠的补上最后一句,彻底让王曾偃旗息鼓,但又忍不住道:“话虽如此,可朝廷却也不得不防,削弱甘凉乃上上之法!”

    薛奎与李迪对视一眼,没想到在这件事上王曾居然如此执着,吕夷简打着圆场笑道:“王公多虑了,若真不心安,便上奏官家,限制西北贸易,禁绝与西域,党项之通商往来,但不可削兵备,否则西北一旦有警,甘凉之奇兵便没了!叶安之手再长也够不到西北兵权的。”

    王曾要的便是这结果,他也不相信叶安能够管控西烈军与怀远军,朝廷早已派遣新任指挥使接任,撤换,身为枢密使的他这点权利还是有的,随即道:“如此甚好!”

    对于打击叶安这件事上,王曾可谓是不留余力,他不是吕夷简,他身为文官清流的领袖,在朝中自有威仪,对于叶安这种文资不算,武职不是的孤臣最为瞧不起。

    在他看来叶安就应该归属文资清流,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他同吕夷简和解是王曾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既然如此,那便排挤!

    政治上的博弈是相当残酷的,有时你根本没有得罪人却会无伤到,有时你不选边站那就是敌对,有时你想和解却会招致别人的记恨。

    但王曾与吕夷简甚至是在中书的李迪与薛奎等人都不明白,叶安不是政治家,他是实干家,他的目的很简单,压制党项,绝不能让大宋的身边再出现一个强大的帝国。

    朝堂中的政客们并不懂得党项的恐怖,一旦这个蛮族成长起来,在李元昊这般的君王带领下很快便会成为大宋的烦恼。

    西北从此不会太平,而受创最为严重的将会是大宋的贸易。

    一个靠着繁荣贸易壮大自己的帝国,一旦在西北贸易上受挫,那便会断掉自己的外部力量,虽然这股力量看不见,摸不着,甚至能依靠大宋的内部循环所取代,但长久的失去会给大宋的经济雪上加霜。

    叶安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了,赵祯在看过中书的两府合奏后,只是简单的下旨让边州加强防备,以防党项人南侵,同时招降部族,委以官职,仅此而已。

    叶安期望的对党项施压并未出现,不光赵祯不想这么做,就连朝中的文臣武将也不想这么做,在他们看来向党项施压才更易逼的李元昊自立,不如维持现状的好。

    朝会过后,叶安并没有前往皇城司,而是径直离开宫城,这个王朝着实令他有些失望了。

第一百九十章寡人有疾

    “哈哈……你抓不到我哦!”

    “姐……姐……”

    “啪叽”一声,洋娃娃似得小男孩摔在柔软的草地上,随即爬起继续追赶前面的女童,而边上则是笑眯眯看着一切的另一位女童,手里还拿着一本《论语》,不时看上一两句。

    身穿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伸手抽出《论语》道:“整日看书再把眼睛看坏了,为父怎么说的?劳逸结合,劳逸结合!该戏耍的时候便去戏耍,快去!”

    温婉的女孩起身道:“先生说要时刻不忘学业,书上还说……”

    “老章……额……章先生的话也并不全对,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快去吧!”

    虽然嘴上反驳,但小丫头的身体还是诚实的,飞快的跑去同弟弟一起玩耍,顺便还和叶灵学着新的游戏,很快便传来银铃般的欢笑声。

    树杈上响起不满的声音:“哪有你这般做人父的?教的都是什么歪理!”

    叶安头也不抬道:“我真应该给你建个树屋,没事怎么就那么喜欢蹲树杈呢?只有鸟才在树杈上歇息,哦,对了还有松鼠!自从你来我家后,树上便没有鸟窝了,我前些日子还在正房的大梁上瞧见了松鼠,可怜的被你都祸祸到大梁上做窝了!”

    “大梁上当真有松鼠?!”老陈琳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叶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行了!给它留条活路吧!好歹也是咱们家养的,至于都给烤了吗?咱家可从未短少过肉食,非要和那二两肉的畜生较劲?!”

    “你知道什么?松鼠肉可比兔肉细腻多了……”

    松鼠肉并不好吃,但叶安知道老陈琳的执着来源于他曾经的过往,无奈摇头道:“想吃便去市面上卖去,莫要祸祸自家的东西,我那俩个闺女可是极为喜欢的。”

    见叶安搬出俩个丫头来做挡箭牌,陈琳也只好砸了砸嘴便算了,在这府中他可是最宠这俩个小女女的。

    只不过看着侯府中一群孩子在草地上奔跑,陈琳若有若无的感叹道:“诶!你家的孩子都是极好的,府中女眷皆能生养,可宫中至今冷清……官家连个子嗣都没有……”

    叶安微微皱眉,老陈琳这番话可不该对自己说,但还是应声道:“宫中御医可瞧过了?”

    “自是瞧过了,还给官家圣人开出不少进补之药,可不知为何终究没有动静。”老陈琳的回答比谁都快。

    叶安则有些纳闷,不应该啊!赵祯不是没有能力,而曹婉也不像是有问题的,否则曹家早已急的上吊了。

    后宫中的事叶安万万不敢沾染,只能道:“这种事情或许也要看运气,说不得哪天官家便有子嗣了呢?!”

    陈琳见他不搭腔,也只好作罢点了点头:“好事多磨,或许如此吧!”

    关于生孩子这件事叶安同赵祯一样紧张,这可是关乎大宋国鼎之事的,眼下曹婉以入主皇后位三年,到现在还没有个孩子实在让人揣测,皇后的儿子是嫡子,是正统,是关乎国鼎的重器,百分之九十九就是储君,是这天下未来的主人。

    一个皇帝在春秋鼎盛之时没有太子着急的不光是他,还有朝中的文武百官,对于皇帝能否生养这件事,没人比他们更上心。

    有了太子,国家便有了稳定的未来,这是朝臣们最在乎的事情,没有什么比政权的平稳过度更能让人放心的了。

    何况越早拥有太子,便能越早的学习,无论是儒家经典还是治国之术,都能让太子更早的接触,同时越早拥有太子,其继位时的年岁便愈发成熟,在意外突发的情况下,减少变数的可能。

    可惜赵祯并没有子嗣,到现在连个女儿也没有,这便让人怀疑是否是官家的问题,若官家不能生养,那这事可就大了。

    当年真宗皇帝在位,连夭数位皇子,以至于在赵祯出生之前不得不选择过继的方式来延续江山社稷的传承,以四弟赵元份第三个儿子,年仅八岁的赵允让,绿车旄节迎接进宫,养育在膝下,可就算如此,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人类的自私乃是本性,一旦赵恒有了亲儿子赵祯,便又欢天喜地的用箫韶部乐把赵允让送回家去,后来为了补偿赵允让,封他为汝南郡王。

    如果赵祯也同他爹一样没有儿子,或是儿子早夭,那便只能过继兄弟的儿子入宫,有人说这是给天家招子,没有儿子过继一个过来,自家的儿子便能被“招来”,这在叶安看来完全是一派胡言,恐怕不是被招来的,而是被逼出来的,自家侄子享受自己亲儿子的地位,他爹还是自己的堂兄弟,哪个皇帝能够忍受?

    那还不得天天在后宫中“造人”,想尽办法生养一个儿子出来?

    如今的赵允让不知是当年差点成为大宋如今的主人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现在的他已有九个儿子,最小的赵宗晟今年已经八岁,恰好同当年赵允让入宫给真宗皇帝但养子的年岁一样,而同样巧合的是这时候的赵祯也是膝下无子,他比他爹更严重,不光膝下无子,更是连个女儿都没有,这便要命了,满朝文武都在怀疑赵祯的身体是否不行。

    要知道在古代这种医学并不发达的时代,能否生养是衡量身体的重要标准,用排除法也知晓,官家有皇后,有那么多的妃嫔却没有一个怀孕的,总不能这么多的女人都有问题吧?那问题自然就在他的身上。

    也难怪陈琳开始担忧,这老货可以说是为天家操碎了心,而不光朝堂上有担忧,来自民间的议论也不少,官家大婚三年,如今以是宝元元年,连通宝和交钞都用上了新的年号,可官家还未有子嗣,怎能不让人担心呢?

    叶安倒是了解赵祯,他当然能生养,并且很快就会有子嗣,但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孩子夭折了……他总不能跑去告诉赵祯你第一个儿子有夭折的可能……那不是去劝诫皇帝,那是去找死!

    眼下唯有耐心等待了,毕竟历史已经改变,或许赵祯的第一个儿子能活下来也说不定,只不过眼下并未有任何消息从宫中传出,作为皇城司的长官,宫中的消息叶安是极为灵通的,看看陈琳就知晓,这老货都没得到消息,便说明或许连赵祯和妃嫔都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第一百九十一章皇帝的喜事

    三年时间已经让曹婉坐稳了大宋皇后的位置,但可惜的是自己的肚子并未有一丝动静,得益于秦慕慕的倾囊相授,在化妆和打扮上她以炉火纯青,简单换个发饰,用上低粉或新的腮红,便能让官家夸赞有嘉,流连慈元宫。

    宫中女子多有效仿,但不得要领的她们却是在东施效颦,官家有时都不愿看她们浓妆淡抹的脸,想要从兰桂坊请人进宫?那也需自己这位后宫之主的皇后同意才行!

    但阳城县君能教自己御容之术,却无法教自己怀上官家的龙种,也不知怎的,宫中女子皆无身孕,一时间也让曹婉开始怀疑,是否是官家的问题……

    凭栏依望,这高高的宫墙之中满是妇人的争斗,母亲说的对,自己不光要大度,还要有防人之心,对那些敢于挑衅皇后威仪的人便要斩草除根。

    翻看手中的书信曹婉咬紧朱唇,没想到官家和废后郭氏之间还有往来,甚至在这朝野议论之时,官家还在思念郭氏,瞒着自己派遣使者去往道观中慰问,甚至还自作乐府词赏赐给郭氏,互相唱和……

    将手中的凄凉伤感的诗词给挼搓成碎片,曹婉自己也渐渐冷静下来,身为皇后要顾全大局,更不能太过善妒,此事官家既然瞒着自己,那便应顺从上意……

    “官家到了何处?”曹婉对身边的侍女发问,侍女赶紧回答道:“启禀娘娘,以至崇政后殿,听陈彤手下的内侍说官家还在看劄子,不知何时能来。”

    曹婉微微点头,随即指挥宫人道:“去将进补的汤药装入砂瓮中,官家喜甜食,在备上蜂蜜乳酪团子,随本宫去往延和殿候驾。”

    侍女们对视一眼不敢说话,延和殿距离崇政殿太近了,再往后才是官家寝宫景福宫,这么做有些不妥,万一官家在延和殿召见外臣,那便更不好看。

    曹婉看着不应声的宫人笑道:“本宫知晓你们忌讳什么,莫要担心,有本宫在不会让你们担待!快些走吧!”

    皇后都这般发话了,宫人们自然不敢反对,并且朝臣一般也没有机会去往延和殿,好似也无需多虑。

    皇后的仪仗在宫中自然是畅通无阻,延和殿的内侍瞧见了,自然通报给陈彤,以让官家知晓。

    陈彤脸色微变,低声在伏案批阅奏疏的赵祯耳边道:“官家,娘娘来了,就在延和殿中……”

    赵祯非但没有生气,笑着拍了拍脑门道:“是朕忘了时辰,今日说好去她那用汤药的,却是批阅劄子忘记时日,既去了延和殿便让宫人伺候,眼下这麟、府州及陕西路大雨雹,百姓田粮损失惨重,朝廷又要免去夏税,而三司觉得不妥,知礼院的宋祁与三司使蔡齐争论不休呢!”

    陈彤哪里敢看朝中的劄子,多少年来他可是小心翼翼,更不敢随意发表自己的观点,朝臣斗法自己得罪谁都没好果子吃,赶紧道:“官家,要不奴婢先遣人去告知娘娘?”

    赵祯微微点头:“也好,免得让婉儿干等……不,你亲自去说,朕待会便过去。”

    陈彤点头应下,先一步去往了延和殿,倒是赵祯不紧不慢的翻看最后一本劄子,这才是今天困扰他的大难题,王曾与吕夷简两人又掐起来了。

    这两人表面上风平浪静,倒是在暗中较劲的厉害,不用他们亲自出手,麾下便有人弹劾对方,眼下连直史馆的清流叶清臣都上疏了,文章写得倒是极好,但文中意思太过明显了些。

    什么“今有一人进擢,则曰宰相某之亲旧也;一人罢黜,则曰宰相某之嫌隙也。由是天下嚣然,不曰自陛下出而曰由宰相得,非臣阴之盛而易天地之序者乎?”这不是在说他吕夷简专权吗?中书省有选官之权,这是帝王赋予的,用的也只是低品朝臣,而非重臣,若是连几品小官都要自己亲自任命,那岂不是要将自己给累死?!

    赵祯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奏疏并不需要在意,留中不发即可,眼看朝中的乱象愈演愈烈,朋党之争甚嚣尘上,但他却不着急。

    大乱方能大治,眼下吕夷简与王曾之间的矛盾还没到极致,只要不误国事,便没有必要急着出手,待真有所影响,便算算罢相。

    待将要劄子留中不发后,赵祯却发现还有一份劄子,好奇的从通进银台司的箩筐中拿出,却见是已任权知开封府的范仲淹所上,不由得翻看起来,但不看不知道,一看气到“爆”。

    范仲淹的劄子上满是关于太子重要性的论述,这话就算他不说赵祯难道能不知?这劄子的意为很是明确,不光催促皇嗣之事,更是谈到了真宗朝绿车旄节之故事,这让赵祯如何能忍?!

    就算一切都是事实,你作为朝臣怎么敢如此认真的说这种事?

    赵祯顿时大怒,说的好听是一心为国,说的不好听便是在羞辱于自己!再想想他之前进项的所谓《百官图》,赵祯忽然想到什么拿起之前叶清臣的劄子看了看顿时明白。

    这两人本就关系极好,无论范仲淹之前上的《百官图》还是叶清臣劝诫自己亲自掌管任用,都是在说吕夷简身为相公专权。

    眼下的劄子都是关于范仲淹的,赵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有人刻意为之,而是对范仲淹充满了厌恶,提笔在劄子上写下:“越职言事、勾结朋党、离间君臣,出外知饶州!”写下之后赵祯便负气摔笔而走,吓得边上的内侍哆嗦不停,直至官家走了,才敢收拾桌上的混乱。

    崇政殿中的内侍需将所有奏疏,劄子整理出来,并将官家的批示拟作词头以供知制诰的翰林学士撰写圣旨发往中书。

    很快吕夷简便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对于范仲淹的罢黜他早已谋划多时,从他献上《百官图》时便想着如何让他出外,谁知他自己却找死,居然敢在这时候议论官家子嗣之事……

    赵祯负气而走,也不抬头,在转角处竟与一位行色充满的内侍撞上,这自然让他有了撒气的对象,但看着年岁不大的内侍跪在地上凄惶颤抖,终是不忍:“以后在宫中规矩些,若有下次朕能饶你,内侍省可不会!”

    这小内侍赶紧点头道:“奴婢多谢官家,只是今日苗才人身体不适,便让奴婢快请御医问诊……”

    苗氏的母亲冀国成贤夫人许氏,曾是自己的乳母,赵祯便不由得追问道:“有何不适?”

    小内侍哪里懂得后宫中的忌讳和规矩,下意识的开口道:“葵水未至,恶心干呕不止却是无有污秽……”

    边上的内侍脸色都变了,而赵祯微微愣神之后竟然大喜过往,竟一手拉起地上的小内侍道:“你叫什么?”

    “奴婢尙喜……”

    “尙喜?好名字,哈哈,尙喜!朕这莫不是有喜事了?赏,重重有赏!从今往后你便跟在朕左右!”

    赵祯虽没有孩子,但对于怀孕的表现却是一清二楚,这苗氏哪里是病了,分明是害喜!此时他将一切抛诸脑后,延和殿也不去了,径直前往苗氏所在的常平院。

第一百九十二章后宫与皇嗣

    曹皇后还在等待,而另一边苗氏在御医的反复确认下以怀身孕,这让郁闷许久的赵祯心中大快,看了看御医,赵祯冷声道:“此事不可传之于外,否则以欺君论罪!”

    翰林院的御医微微一抖,随即小声道:“官家,此乃国之大事,是否该转告两府?”

    “不必!”

    赵祯果断的拒绝了御医的提议,顺便又道:“既然妙才人以有身孕,翰林医馆便要侍奉左右,不可懈怠,三日问诊,五日上奏,若有拖沓朕必治罪!”

    御医连连点头:“臣下遵旨!不敢懈怠!”

    他比谁都清楚苗氏怀有身孕乃天大之事,尤其是对官家来说,便可证明身体无恙,之前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看着眼前的苗氏,赵祯无比珍惜道:“爱妃既有身孕,院中之事便莫要操劳,朕会派遣宫中最为稳妥的宫人前来服侍,若有不周便派人与陈彤分说,万莫动了胎气。”

    苗氏自入宫以来从未得到官家如此重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起身便要给赵祯行礼,却被他拦下道:“需好生静养,朕不在意小节!你可还有所求?”

    苗氏小声道:“臣妾思念母亲,还请官家应允妾身母亲入宫……”

    “哈哈,这是自然,冀国成贤夫人乃朕之乳母,许久未见也是想念,这便让人请来,也好有亲人照拂,但有一点还需交代,成贤夫人若进宫便不得离开,还需等你诞下皇嗣之后才许离宫。”

    对于官家这种要求苗氏自然是满口应下,而赵祯也是满意于苗氏的温顺,点头道:“如此爱妃便好生静养,朕得空便来同你说话!”

    宫中女子能得官家如此以是最好待遇,寻常能与官家待在一起最久的人便是皇后了,苗氏一时心中得意,连带着气色也好了许多。

    延和殿中,陈彤小心的在边上伺候着,奉茶倒水一样不差,他不知晓为何官家这么久还没过来,一个小内侍匆匆而来低声在陈彤耳边道:“陈大官,苗氏怀上了天家皇嗣,官家以去常平院看望,眼下还要一会才能过来。”

    陈彤端着茶水的手微微一抖,随即镇静下来,用平常的声音道:“知晓了,你去向官家复命,奴婢知晓了,这便好生伺候娘娘。”

    说完便转向曹皇后道:“启禀娘娘,官家还要一会才来,派人传来话请您稍待。”

    曹婉微微皱眉道:“可是朝中有事?”

    陈彤连连摆手:“非是朝中有事,乃麟、府二州及陕西路忽降大雨雹,百姓受灾!”

    曹婉点头道:“原是如此,官家以国事为先自是应当,本宫等待也是应该,万勿派人催促,有失体统!”

    陈彤笑道:“娘娘所言极是,您这般得体官家知晓必然欣慰!”

    “你倒是嘴甜的紧,这宫中就数你最得官家信任,总能周全左右。”曹婉捂嘴笑了笑,但以她的聪慧以猜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既然陈彤不说,那必定是官家交代,自己权当不知晓便好,后宫之事哪有能瞒得住自己的?

    又等了许久,赵祯才姗姗来迟,不过曹婉却一点也不生气,还是细心的准备汤药和果子,看着眼前汤药,赵祯也没有了之前的抵触,反而是一饮而尽,或许就是这汤药起了作用也说不定。

    身为皇后的曹婉用帕子给赵祯擦了擦嘴道:“官家,这汤药虽苦,但却有利龙体,吃些果子吧!”

    蜂蜜乳酪的果子送入口中,赵祯看着眼前温柔的曹婉心中感动,将她的手拉住道:“皇后体贴入微,以有国母的模样,后宫亦是稳妥。”

    曹婉微微垂下眼皮,低声道:“臣妾无能,入宫至今未能诞下皇嗣,不孝祖宗……”

    赵祯拉着她的手微微皱眉道:“可是有人在宫中乱嚼舌根?你便是太过温和了些,皇后威仪也该立起来,莫要让人觉得你是好欺辱的!皇后本就该主导后宫之事,谁敢放肆便以宫中之法治罪,多去杨太后那里走动,她自会教你。”

    面对赵祯这般维护,曹婉心中如暖流滑过,顿时道:“官家误会,只是臣妾觉得如此,汤药进补不少……”

    “莫要在意,大不了朕效仿先帝便是……”

    赵祯说出这般话来便后悔了,他自己便承受过这种痛苦,哪里不知这样做的危害,而曹婉却立刻道:“臣妾谢过官家!若宫中有人诞下皇嗣,臣妾定然视若己出!”

    金口玉言,皇帝说出的话可不仅仅是泼出去的水那般简单,边上的陈彤忍不住哀叹一声,官家那里都好,就是在女人面前……诶!

    赵祯想要将苗氏怀孕的消息瞒过所有人,待诞下子嗣后再公之于众,如此一来那些流言蜚语便会不攻自破,甚至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只不过想要瞒不住所有人几乎不可能,尤其是身为皇后的曹婉,作为六宫之主,宫中用度所需她了若指掌,宫女内侍的调度她同样也清楚。

    很快苗氏所在的常平院便引起了她的关注,御医为何会经常去往一个才人所在的院落?若是身体不适也无需如此频繁吧?

    曹婉并没有派人去询问,而是让贴身侍女去寻御药院的供奉内侍前来,这些老内侍皆是天家忠仆,所以才能掌握御药院这般要害的所在。

    “御药院最近给苗才人的常平院给药频繁,所用何药?”

    老内侍低声道:“所用皆为寻常进补之药,苗氏体弱官家吩咐多多进补,御医给了方子,老奴便带人抓药……”

    “进补的药?什么样的身子能经得住如此反复的进补?!”

    曹婉又不傻,就算是补药也不可能如此频繁的用,否则就算身体没病也受不得,何况体弱之人本就虚不受补。

    “本宫乃六宫之主,宫中之事还敢欺瞒于吾?!”

    见曹婉发怒,老内侍颤颤巍巍道:“回禀娘娘,便是要了老奴的脑袋,老奴也不敢说!官家旨意何人敢逆?”

    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这老内侍以将话说的足够清楚,什么事需要官家亲自交代,他们这些做内侍的连对自己这位皇后都不敢说?

    看来苗才人这是有喜了,否则官家也不会如此慎重,曹婉挥手让御药院的供奉内侍退下,转瞬之间她便有了定计,随即对身边侍女道:“去请陈大官过来,本宫有话对他说。”

第一百九十三章后宫的主人

    陈彤战战兢兢的躬身立于殿中,来自上首皇后的威压如同一座山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整个皇宫都在围绕官家与圣人两人运转,只要有一个不高兴,那便是整个皇宫的梦魇,以陈彤的机灵怎么会不知道曹皇后寻他作甚?

    可打死自己也不能说啊!一边是皇后,一边是官家,这两人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呢!

    而且最近宫中可不太平,已被废的郭皇后与官家之间多有书信,这事以传到皇后娘娘那里,现在官家本就理亏,自己可万万不敢火上浇油。

    “吾听闻常平院苗才人以有身孕?如此大的事为何不通报本宫?莫不以为本宫也是那史书中所载的歹毒皇后?!”

    陈彤吓的伏到在地,颤声道:“圣人仁厚宽德,宫人共见,不敢如此言语!奴婢……奴婢……苦啊!”

    说着说着,陈彤便开始嚎啕起来,一边嚎啕一边膝行至曹婉面前:“圣人聪慧,宫中大事小情,事无巨细皆逃不过您的法眼,这事情又让奴婢如何做呢?一面是官家,一面是圣人,帝后之间万万来不得半点龃龉,奴婢回答圣人便是对不住官家,对得住官家便无法回答圣人!奴婢只求一死,也算是……”

    被陈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曹婉也是脑袋发蒙,这小子说的一点没错,何况他又是官家最喜欢的贴身近侍,将他逼成这样实在有失体统。

    曹婉皱眉的踢了陈彤一脚道:“起来吧!好歹也是宫中大官,年岁不大官品可不低,让别人瞧见吾将你这入内内侍省的都都知给逼成这样,还不知如何编排本宫!”

    陈彤顿时喜笑颜开道:“娘娘那里的话,奴婢永远都是您与官家的奴婢,就算被您打骂也是应该,您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咱们大宋的国母嘞!”

    随着“国母”二字出口,曹婉的表情顿时轻松起来,略带笑意道:“国母可把本宫给唤老了,不过也是妥当!知晓你的不易,回去转告官家,本宫身为六宫之首,大宋国母,自然应该知晓皇嗣之事,若苗氏怀有龙种,本宫必定护其周全,还望官家莫要猜忌,以疏帝后之心,夫妻相合,帝后一心才是社稷之福也!官家虽金口玉言,但本宫却不能要求太甚,绝不会做出夺人子嗣之事来,以避先帝故事。”

    陈彤何等聪明,一下便知晓曹婉的意思,连连叩首道:“圣人大德,仁慈宽宏,奴婢定然同官家说,只是人微言轻,还请圣人……”

    曹婉端起茶盏抿上一口道:“本宫自然会同官家亲自说明!你且去吧……”

    陈彤躬身离开,走的时候步伐轻松许多,自己已经平安度过这场危机,并且从皇后的态度来看并非郭氏那种跋扈不讲道理的性子,官家那里便有交代了。

    其实曹婉寻陈彤最重要的目的不是询问苗氏是否怀了天家龙种,而是通过陈彤告诉赵祯,自己并非善妒之人,更不是那种会抢夺别人骨肉的皇后。

    她所希望的只是能同赵祯见上一面,将话说清楚,将自己的本意表达明白,以免被人误会。

    陈彤自然也明白其中深意,在见了赵祯之后便原原本本的将曹婉的话复述出来,并且劝谏道:“官家,圣人本就没有掠夺苗氏骨肉之心,在奴婢看来其只有庇护天家子嗣之意,何况身为皇后本就有养育皇子的责任,无论是不是她的骨肉,都应耐性哺育,这才是皇后的职责啊!若做不到这些,别说是官家您,就算是两府相公,朝中文武也不会放过圣人的啊!”

    赵祯一拍脑门,他自己倒是忘了这茬,关心未出生的孩子心切,却忘了地帝后之间不该这般的猜忌,如此倒是自己先伤了曹婉的心。

    “嗯,这话倒是没错,朕今夜亲自去皇后那里说清楚,苗氏忽然有喜倒是让朕昏头了,本就不应必会皇后啊!”

    陈彤指了指皇宫西面的方向小声道:“官家别忘了还有郭氏,您所赐之乐府以被圣人所得,读罢心中亦有悲凉之意……”

    “这……诶……”

    提到郭氏,赵祯不禁一个头两个大,左思右想之下忽然对陈彤道:“你先请阳城县君入宫,她必然会帮朕劝导皇后,待皇后心中所虑消除,朕再寻她说苗氏之事,如此倒是能给她不少安慰!嗯,就这么办!”

    陈彤目瞪口呆,没想到官家到这时候还想着用外人解围,就不能放弃郭氏,身为帝王何必为情所困?!

    不过随即释然,官家便是如此,多愁善感,宅心仁厚,总是愿意顾及旧情,不愿让郭氏老死于宫外,有这样的一位官家对大宋来说也并非一件坏事。

    天色渐晚,秦慕慕坐着侯府的牛车离开了皇宫,赵祯也终于去了皇后所在的慈元殿,这几日他可都没来过,宫人瞧见立刻伺候起来。

    今日的曹婉一身宫服,静静的坐在锦榻上,见赵祯来了便上前行礼道:“臣妾恭迎圣驾。”

    赵祯扶起曹婉尴尬的笑道:“朕数日未至,冷落皇后了。”

    谁知曹婉微微摇头道:“今日阳城县君入宫给臣妾讲了个道理,官家乃性情中人,对郭氏难忘乃真性情也,一个无情帝王或许能统御后宫,可一个用情至深的帝王却能让后宫更为太平,臣妾能得如此郎君,又有何不满可言?若官家念及郭氏旧情,臣妾也愿官家将其接回宫中,也算善始善终了。”

    赵祯哪里受得了这般的温柔,一时间竟有些动容道:“知我者,皇后也!”

    地帝后情深之景落入陈彤眼中,不得不在暗中给阳城县君竖个大拇指,这话便是她教给皇后说的,以退为进啊!

    曹婉要的是自己的皇后之位,要的是后宫太平的实质,一个废后对她能有什么影响,只需给出一点宽容,却能收获官家的感激,这比什么都划算!

    如此也能光明正大的同赵祯谈论苗氏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作为皇后这是她应有的权利。

    于是赵祯便再次答应曹婉,一旦宫中有了子嗣,允许她与生母一并抚养,更可以让她负责教导孩子。

    一时间帝后情深,皆大欢喜,唯有陈彤知晓,唯一被出卖的人只有可怜的苗氏,她还在常平院中什么都不知晓,却连自己的孩子也已经做不得主了,官家金口玉言,承诺皇后两次,绝不可能再度失言。

    何况瞧皇后的模样也知晓,在后宫之中她的手段不可谓不出色,甚至比之庄献明肃太后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这里,陈彤不禁打了个哆嗦,看来以后这宫中之事还是需以曹皇后为主,自从她入主后位,官家便已经极少亲自去管宫中之事了,而曹皇后也愈发稳妥,让官家满意。

第一百九十四章宫中君臣

    景祐五年,五月,整个皇宫严阵以待,都在迎接大宋天子的第一位孩子,还是那句话,宫中的消息是瞒不住的,苗氏怀有身孕之事终究在她肚子大了之后传开。

    而身为她母亲的成贤夫人许氏为了自家女儿的安危,将苗氏怀有龙种之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在她看来就是自己这么做才让皇后对女儿如此体贴,宫中的污秽她见的多了,若非自家闺女腹中怀有天家子嗣,怕是早已香消玉殒了。

    被群臣唠叨了这么久,自己终要有孩子了,赵祯也算扬眉吐气,从今往后谁还敢说一句不得体的话来?

    心情大好之下,甚至连这位未出生孩子的姓名都想提前准备下,便不由得前往资善堂去召见叶安,这里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为他们君臣二人的“秘密基地”,但凡有什么推心置腹的话都会在这里说,避免外人旁听,也避免君臣之间的尴尬。

    陈彤在边上将手摇扇给摇的飞起,冰块放在下面的铜盆中散发着寒气,不断的在殿中回荡,夏日流火,可不是玩笑话,连一项重视礼仪的赵祯都不得不松开领口的第一个扣子。

    而对面的叶安则是不能看了,将前襟的扣子都解开,同时将前襟撩起掩在腰带上,就这还不痛快,又幞头给摘下,只留玉冠束发。

    看着叶安这般模样,赵祯羡慕道:“还是你舒坦,能在朕面前无拘无束的,也只有你叶安了。”

    叶安笑着叉手道:“官家言重了,臣向来不尊礼法,总是被群臣诟病,也就官家您放纵我些,叶安谨记在心,如今官家也将为人父,虽酷热难耐,也是舒坦无比吧?”

    赵祯哈哈大笑道:“还是你叶长生知晓朕的心意,这些年来群臣上奏不绝,朕以快被立嗣之言给烦透了,如今也算扬眉吐气!”但说着说着便脸色无奈道:“只不过皇后如此之久没有动静,着实令人着急啊!”

    没想到赵祯还挺贪的,苗氏都以怀有身孕,他还在惦记曹婉的肚子,叶安只能小声道:“官家,照着情况看您的龙体自然无恙,既然如此皇后应该多多调理,终究能诞龙种的也说不定。”

    赵祯微微点头,的确,自己身体没事便好,无非就是嫡出,庶出的问题,自古以来皇子立储皆是立长不立贤,立嫡不立庶,嫡长子继承正统。

    眼下虽说苗氏怀有身孕,但她毕竟只是个才人,最近才被自己进为昭容,身份远不能及皇后,若有一天曹婉也怀上龙种,那她也就没有怨言了。

    “朕听闻宫外乾明寺求子灵验……”赵祯的话将叶安给吓了一跳,随即瞪大眼睛对赵祯道:“官家打算带着皇后去往乾明寺?这可如何使得,您以有龙种,不急于一时。”好家伙,这是多想打群臣的脸啊!

    赵祯老脸一红,又解开了一个襟扣道:“毕竟皇后没有身孕,整日念叨朕也不爽利,不如带她去往乾明寺,也算了却心愿。”

    叶安知道今日赵祯召见自己在资善堂会面是干嘛的了,好家伙这是想让自己悄无声息的将他和曹婉弄到乾明寺啊!

    毕竟身为皇城司的头头,掌管外朝宫禁,叶安只能无奈苦笑道:“官家,其实也不难,您直接光明正大的去往大相国寺告慰祖宗,在去的途中顺便改道幸游乾明寺,毕竟去往大相国寺途中路过乾明寺。”

    赵祯拍了拍头道:“朕想起来了,乾明寺就在左掖门外的街上,对面是长庆楼!”

    叶安点了点头道:“正是,官家放心,臣下定然派人护卫左右,保官家圣人安全,至于求子之事,官家无需太过在意,只要身体康健,早晚会有的。”

    赵祯羡慕的看向叶安道:“你家叶麟已经四岁了吧?前些日子瞧见阳城县君带他进宫,皇后欢喜不行,说让他在宫中这两日,给慈元殿待来些孩童气,谁知你家娘子吓得不用午膳便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朕的皇后要抢你家孩子……”

    “咳咳……”陈彤在边上疯狂咳嗽,官家这话说的便有些过了,天家再如何也不可能抢臣子的孩子,一旦传出去让人知晓了倒霉的不光是官家,更是眼前的云中郡侯。

    叶安哭笑不得道:“叶麟泼皮的性子,怕是会惊扰圣人,不敢留宿宫中。倒是叶灵温婉……”

    “温婉?!叶眉才是温婉,你家叶灵……”赵祯连连摆手道:“算了,叶灵便算了,这位可是宫中出了名的女大王,除了听杨太后的话外,谁也不买账,便是在朕面前也能辩驳三分,可不敢招惹!”

    叶安尴尬的抽搐嘴角,这丫头已经混成小霸王了,别说是在宫中,就是在信陵坊也是称王称霸,连坊间的那群孩子都唤她“叶将军”,没错,这丫头要做个女将军,带着那群老兵的孩子在街面上左突右冲,已不限于信陵坊了。

    秦慕慕管不住,自己舍不得管,这般活泼的性格并非坏事,而她也是三姊妹当中最有主见的,或许物极必反,倒是叶麟颇为老实,赵祯说他有儒雅之风,长大之后定然是个谦谦君子。

    至于叶眉,嗯,怎么说呢?她倒是完美符合这个时代女子的特点,文静优雅,大家闺秀,只不过偶尔也能同叶灵一起疯一下,毕竟到了狗都嫌的年岁。

    看着赵祯满脸的笑意,叶安觉得到了火候便开口道:“官家,西北通商以有数年,税司不规,品目不整,多有走私,亦有禁运之物夹带而出,臣下之前请旨开凉州榷场,如今以有数年功夫,臣列《十条疏》以奏陛下!”

    “好你个叶安,在这等着朕呢?如今之西北可为国朝的摇钱树,商贸通行往来不绝,朕看了都觉眼红,你自己倒好,非要给西北之商贸多加条框,朕倒是看不明白!”

    赵祯的不解叶安倒是很明白,躬身奏道:“官家,越是良性的经济越需要规矩加以约束,西北的贸易繁盛不是因走私,也不应依靠走私,咱们大宋做的是正经买卖,同西域,乃是西方国做买卖,不能不约束啊!”

    “朕可听闻商贸越是自由,赚取的钱财便越多,诸多条陈所限,不利商贾,也不利国朝税收。”

    看着赵祯疑惑的表情,叶安不禁苦笑道:“回禀官家,同您说这话的人应该被流放至沙门岛,越是健全的监管,对商贸越是好的,西北的税收如今可是三司的重中之重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叶安的底牌

    赵祯一边翻看叶安的奏疏,一边微微点头:“嗯,此言有理,你这劄子中许多东西朕第一次见,却能说的鞭辟入里!只是最后一条……禁绝党项所需,宁损战马,不予铁器,格物之术,看来你还是在提防党项啊!但朕却听闻党项在西域连连用兵,甚至与西烈军有所冲突,为何西烈军会前往西域作战?”

    叶安心中一突,随即答道:“回禀官家,臣离任甘凉以有数年,这事同臣下何来干系?至于西烈军出兵西域,皇城司倒是收到线报,乃是外出集训,剿灭匪寇。”

    “匪寇?”赵祯疑惑的看向叶安:“西域也有匪寇?”

    这就同“何不食肉糜”一样了,叶安苦笑道:“官家,别说是西域,连国朝境内都有匪寇,何况是西域番邦?那些地方沙盗泛滥,商队多遭劫掠,甚至连西州小城都在与沙盗合谋,不断袭扰我大宋商队,前些日子就连阜丰商号的西域商队都遭袭击,损失不下十万贯之数啊!”

    赵祯惊讶的看向叶安:“阜丰商号也有这般的买卖?这西域果然是个摇钱树啊!”

    叶安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商队不光同西州回鹘做买卖,还有更西面的黑汗国,花刺子莫国,乃至黑衣大食等国买卖,否则拿来的这般财富?”

    赵祯这才算是对大宋的西北贸易有所了解,之前他并不知道大宋的商号已经将自己的贸易做到了西方世界。

    赵祯这才算是知晓叶安的意思,微微点头道:“如此也好,朕会着三司差办此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阜丰商号与普惠商号之间已经从竞争关系而转变成合作关系……

    宗室本是不待见叶安的,并且双方之间积怨很深,这是整个东京城都知晓的事,但随着普惠商号越做越大,许多商号开始发现不对劲,与其跟着阜丰商号对抗这个庞然大物,不如跟在普惠商号身后喝汤,有时说不得还能吃一块肉。

    于是众多商号开始成为普惠商号的拥趸,这使得原本庞大的商业帝国再次走向繁荣,而阜丰商号却在多重打击之下开始出现亏损。

    宗室中不乏有聪明人发现,从一开始大家都是在赵宗礼的带领下与普惠商号抗衡的,而普惠商号真正的经营理念却是不断寻求合作伙伴,许多小商号因为普惠商号的支持得以继续为继下去。

    于是宗室中对叶安稍显亲近的人便开始在暗中牵线搭桥,希望同叶安进行和解,毕竟连吕夷简都能与他和解,宗室为何不能?

    汉恭宪王赵元佐之孙,平阳郡王赵允升之子,华阴郡王赵宗旦亲自在食为天中等待叶安,两人悄然达成协议,普惠商号与阜丰商号之间从竞争关系转变为盟友。

    而叶安也给出了他足够的诚意,互通有无,分享商场情报,瓜分市场,并且阜丰商号还引进了普惠商号的管理制度,开始进行资本化的改造。

    这些东西都是在悄然之中进行的,许多人只是觉得阜丰商号与普惠商号越来越像了,但并不知道这两家商号之间已经开始联手侵吞大宋的市场。

    东京城中所有的小商铺都开始加入这个庞大的资本游戏中,就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手中的货源已经被垄断,价格已经被控制。

    普惠百货已在大宋的所有州府开设了分店,这些分店需要供货,需要伙计,需要车马,店铺等等所需,这些东西自然会给予当地店铺,让他们与普惠商号形成一种合作。

    每年有多少人直接或间接地与普惠商号有关?这谁也说不清,就算是三司每年收税也需派遣官员和东京城中的兵丁一起前往南门大街的总号收税。

    每年税款巨大不说,还有大量的铜钱需要运回去,若是不派兵丁护送,万一短少可是没办法交代。

    就这样普惠商号对待兵丁还特别照顾,生怕有个疏漏,除了该给的犒劳之外,还有酒食相赠,这样举动倒是让官曹倍感欣慰。

    现在的普惠商号已经是朝廷离不开的所在,每年大笔大笔的税收送入国库之中,一笔笔的钱财付给前来工作的百姓之家,不光养活了朝廷,同时也养活了大宋众多的百姓。

    如果说普惠商号现在关门大吉,那不光是对朝廷的税收产生冲突,还会对大宋各行各业产生最致命的影响。

    普惠商号不是简单的从事某个行业的买卖,而是采用多种经营,多种制造,联系上下游,形成了贯穿大宋的产业链,这不是一条产业链那么简单。

    东南的茶叶,西北的羊毛,棉花,北方的手工艺品,河东的粮食,徐州的铁器,东京城的酒水,等等这些都是贯穿全国的大产业,可以说一旦普惠商号倒下去,便再也没人能集中起如此庞大规模的产业。

    赵祯作为帝王,所了解的东西实在有限,他或许清楚东京城中的普惠商号如何运行,但并不知道那只是普惠商号中的一个分支,普惠商号的总号控制着整个大宋的商号运行,但只缴纳东京买卖的税收,至于其他各地的商号则是分别缴纳,这其中可以隐匿的东西太多太多,根本无从查起。

    叶安向赵祯请旨,规范西北税务,实质上只是将要西北的产业纳入规范体系而已,为的是堵别人的嘴,越是庞大的商业运营,便越需要做到“依法办事”,免得被人抓住小辫子,得不偿失。

    东京城外的普惠庄已经转型,所有的制造技术已经被复制到了西北,普惠庄的匠人也都逐渐向甘凉转移,只留下熟练工和负责器械正常运作的匠人。

    所有的研发,新设备制造皆不在那里,叶安并不会告诉赵祯,他自己已将要普惠商号一分为二,最重要,最核心的东西都以转移至西北。

    就连曹家都不清楚其中的秘密,这就是管理权带来的好处和便利。

    三年,短短三年叶安和秦慕慕已经完成了产业迁移的第一步,甘凉在账册上,在大宋的税务上并没有多么繁荣,可私下里却是已有赶超东京城的经济力量。

    若非东京城中的总号压制,甘凉的产品会以海量的规模向大宋各地倾销,其破坏力是恐怖的,而叶安并没有限制甘凉的产出。

    在这个时代,任何产品几乎都能找到销路,大量的货物从甘凉运往西方换取财富,而财富时可以囤积的,不像货物会因长久的囤积导致损失。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甘凉与西域之间已经渐渐的成为不可分割的存在。

第一百九十六章该来的那一天

    信陵坊,云中郡侯府,秦慕慕慵懒的靠在凉亭之中,怕热的她已经吃了两碗冰乳酪,就这还让萱儿在边上转动手摇扇,也不怕给激感冒了。

    叶安皱眉的将冰盆给端走,夏日虽热,但哪有对着人吹冰盆的道理,这一举动却惹得凉席上的美人发出不满的娇哼。

    “莫要哼唧了,萱儿你也不要给她打扇,两大碗冰乳酪下肚,也不怕将胃激出毛病来!”

    叶安话音刚落,萱儿便小声道:“秦姐姐的胃火怕是大的很嘞!”

    抬眼看了秦慕慕一眼,叶安不解道:“怎了?”

    “西面的小娘子来了,就是那个叫罗珊……什么的,来的时候花枝招展,一头便扎进您的书房,到现在也没出来,要不是门口挂着您的腰牌,王帮早已将她赶出去了!”

    叶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腰牌是自己给的,但没想到她这般嚣张,想想也是,自己可是将这女人坑的不轻,这是回东京城来报复自己了。

    “说说吧!兰桂坊的方子为何会到她的手中?如今西域也开始出产我兰桂坊的香水了,你知不知道那些香水在西方有多畅销?阿拉伯人,欧洲人趋之若鹜,每年能换回多少的金币银币来?!”

    叶安看向秦慕慕苦笑着道:“香水当然值钱,在西方比黄金还贵重,可总是要卖出去的啊!普惠商号往西面的买卖最多做到花刺子模,再往西便要依靠常年去往圣城朝拜的回鹘人了,你不会觉得咱们自己的商队能抵达欧洲大陆吧?”

    秦慕慕撅了噘嘴道:“你这借口找的好,总是让我无言以对呢!但你知不知道,对于普惠商号来说西方市场非常重要,单纯的依靠回鹘人根本不行,难道你打算永远依靠回鹘人来替我们与西方做买卖?!”

    秦慕慕怀疑的目光让叶安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很想将所有计划和盘托出,但又不敢开口,这个计划对于求稳的女人来说太过疯狂。

    深吸一口气,叶安神色严肃的说道:“回鹘人我们当然可以利用,不光要利用,还要如同对待汉家百姓一样给他们以好处,西北纷乱,各种族之间的矛盾本很大,若没有一个强力的民族存在,很难在对抗中占据优势,更何况李元昊建国在即,留给甘凉应对的时间不多了。”

    秦慕慕微微皱眉道:“以眼下的事态来看,李元昊应该不会太过放肆吧?毕竟大宋已不是“当年”,如此雄厚的基础,再加上火器的厉害……”

    叶安将手中的乳酪递给萱儿随即道:“李元昊的心思已经很明显,胖和尚传来消息如今的银庆二州以开始准备某些不可告人的东西,野利家族的人全部搬迁至了兴庆府,你觉得这还不能证明?”

    萱儿已经习惯叶安和秦慕慕在她面前说着她完全听不懂或是惊世骇俗的言论,此时的她正自顾自的秀帕子,夏天到了,几个孩子总能把自己变成小脏猫,帕子是永远不够用的。

    而秦慕慕则是扭头盯着叶安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李元昊应该会在西域有更大动作,眼下他以劫掠过会州,不可能再次触犯大宋,你还同西域合作的那么紧密,实在是不理智。”

    见叶安要出口反驳,便连忙又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就是为了给党项不断制造麻烦,所以你才这般帮助西域,只不过能管用吗?西域已经被征服过无数次,从汉代开始便一直被征服,盛唐也不例外,你觉得他们还能有反抗党项人的勇气和决心?”

    叶安笑着摇了摇头:“原来或许不会,但现在的西州回鹘和西域的大部分土地已经开始信仰***教了,和佛教逆来顺受,期望来世不同,***教的教义让原本不敢反抗的西州回鹘们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秦慕慕好奇道:“你确定?”

    都这时候了叶安也不打算瞒秦慕慕,靠近她的身边小声道:“不是确定,而是肯定,咱们家也参与到了这场对抗党项人的战斗中,如果回鹘人赢了,咱们也就赢了……”

    秦慕慕惊诧的坐直了身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家现在在帮助回鹘人同党项人作战?而她就是咱们手中的棋子?”

    将要她指向书房的手给按下,叶安微微点头道:“嗯,咱们家的产业太大,而对西烈军与怀远军的基层控制太多,便是甘凉二州也是以我马首是瞻,这些东西能藏得住一时,却藏不住一世,早晚会被发现的。”

    “你就不能将这些该死的权利移交出去!”

    “你是说普惠商号和兰桂坊?”

    “凭什么?!那是我们自己打拼经营出来的商号,凭什么拱手送人?我是说甘凉!”

    “如若没有甘凉,你觉得咱们能保得住手里的东西吗?岳飞的“莫须有”可是真的能要人性命,别觉得朝中的官员都是真正的君子,他们要是狠起来,连小人都要避让三分!至于官家……诶,已经不是当年的官家了,帝王怎能没有心术?一旦我们失去所有制衡,甚至是反击的能力,以咱们家的庞大产,想要在东京城全身而退都不可能啊!”

    秦慕慕的脸色苍白,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女人,就算有着后世的思想但也不足以参与到这场尔虞我诈的政治博弈中。

    “可我们毕竟还是身在东京,一家老小,亲疏内外都在这里,想要离开恐怕……”

    叶安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书房的方向道:“所以我想让其他人都离开,跟随罗珊娜前往甘凉,至于你,我,萱儿,还有孩子们一个都不能走,一旦我们其中一个走了,都会引起旁人的惊觉和猜忌,这样并不利于我的布局。”

    “吓!难怪你最近老实倒腾发动机,本以为你是想保养一下,原来你是打算用它做后手!”

    叶安笑了笑,露出森森的白牙道:“我在想,什么东西敢于拦截奔腾起来的汽车,我也要给它武装起来,汽油咱们是不缺的,只是技术落后从原油中提取出的汽油有些杂质,但燃效效率却能保证,只要咱们突围,并不是一件难事。”

    说完还特意感慨一下道:“你说当咱们家的汽车在东京城的御街上横冲直撞,那会是一番怎样的效果?”

    “都这时候了,你都想这些?”

    秦慕慕无奈的看向叶安,也只有他才能在这时候说出这样的玩笑话来,自己却是完全不希望那天的出现。

第一百九十七章谁是西州的主人

    以叶安的判断现在大宋的实力与他曾经所熟知的历史已经不同,无论是在经济还是在技术上都要强大过曾经的“自己”。

    只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对周边同样也产生了变化,比如党项与辽朝,北方的强邻已经开始逐渐衰落,这种衰落在表面上看不出,但却能从各种数据中发现。

    叶安从普惠商号的信息中发现了辽朝极大的隐患,贵族阶级开始了骄奢淫逸的生活,对女真以及北方诸部的压榨更加严重。

    这俩个民族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一个发于白山黑水之中,凶猛彪悍,一个发源于北方大草原,就不知道什么叫流血牺牲。

    武力值彪悍的他们能被辽朝段时间的压榨和统治,但若出现灭族的可能,那必定会奋起反击,就连最软弱的人都知道要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所拼搏,何况是与天地斗争多年的游牧民族?

    叶安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说大宋经济建设比较差劲,而契丹人就根本没有经济建设,他们不知道什么叫贸易顺差和贸易逆差。

    虽然知道大宋刚刚出现的官钞能够进行大宗商品的支付,但也只是了解而已,知道官钞到了他们手中也能购买大宋的商品,可却不知纸质货币与金属货币之间的关系。

    辽朝也有汉家百姓入朝为官的,但他们的思想根本无法跟得上大宋进步的速度,古人为何不善变通,改革阻力极大?

    因为他们在熟悉的环境中待的太久了,他们认为这种环境已经是最好的,只要在这框架之中就不会有多少错误,就算是有也能借鉴前人的经验很快度过。

    而大宋不同,眼下这个经济无比繁荣,技术快速进步的王朝正走在一条历史的岔道上。

    但唯一让叶安没想到的是,在大宋强大的同时,党项人居然也赶上了这般顺风车,大抵是潜入过东京城的缘故,李元昊对大宋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感兴趣。

    虽然他一边树立党项民族的独立性,但在政治体系和经济体系上却在照搬了大宋,在科学技术更是在模仿。

    当初还是大宋西北门户的党项,利用自己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在大宋的贸易中赚走了大量财富。

    可能是普惠商号给他带来的影响,李元昊对财富的渴望非常执着,只有财富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才能买到大宋的货物,只有财富充裕,才能让党项百姓跟随他这位王上。

    于是李元昊在通商大宋贸易的过程中也不断的对西域进行征伐,唯有如此才能满足他对财富的需求,而据大和尚传来的消息,李元昊用这些钱财不断的囤积所需,武装自己的军队,劫掠大宋只是他彰显自己实力的手段而已,真正的重心依旧放在了西域。

    但唯一让他没想到的是,叶安早已提前一步部署,高昌城在西烈军与怀远军的秘密支援下被攻陷,其实也算不上多难的事情。

    高昌城虽然强大坚固,但城门依旧是木质的,为了拿下这座坚城,丁小乙与关万山两人准备了数千斤黑火药,强大的爆炸直接将城门掀飞。

    四座城门同时被攻破,这对高昌回鹘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在他们眼中只有天神才有这种力量。

    但高昌的失败以是必然,就算没有火药破门,四周的大军已经足够围困到高昌城消耗殆尽的程度了。

    回鹘人是分裂,但只要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存在,便能将一盘散沙的回鹘人整合起来,他们需要王,需要一个强力的阿斯兰汉,即便是这位阿斯兰汉是个女儿身。

    在罗珊娜带领宋军一路向高昌城进发,当这些宋军轻而易举击溃西州最大的沙盗摩罗谒时,末蛮,龟兹,焉耆,交河州的回鹘人便开始集结。

    宋人武装力量的强大是他们前所未见的,并且罗珊娜能轻而易举的指挥这支军队,一路上但凡敢于反抗她的人都会被击溃,顺应强者,顺应西州的阿斯兰汉便是他们的归宿。

    说来很奇怪,回鹘人不愿受罗珊娜的统御其根本原因其实是她不够强大,而不是她法礼地位的不足,所以当罗珊娜拥有宋军的帮助后,她所集结起来的力量惊人的庞大。

    高昌城破不过一日之功,之后的罗珊娜势率领宋军为主力,不断收编回鹘各部的军队组成了一支强大的大军,势如破竹一般在西州的土地上整合所有力量,连北庭也甘愿俯首称臣,唯有伊州被党项人占据并没有妥协。

    高昌城破,罗珊娜的父兄至死都不明白这个女儿为何真的能坐稳“阿斯兰汉”的位置,从一开始他们都将罗珊娜描述的一切当作笑话,一个早已消失在回鹘土地上的“狮子王”就算再次出现也不可能将回鹘人团结起来。

    但现在他们看到了,在高昌城破的那一天罗珊娜的父兄并没有做最后的抵抗,同样也没有给她留下难以抉择的选择,这对父子做了唯一正确的事,自杀。

    他们在死前将自己的妻女屠戮一空,连还在襁褓中的孩童都没有放过,只有无亲无故的罗珊娜才能坐稳阿斯兰汉的位置,才能不被亲情所牵绊,也只有这样她将来肚子里的孩子才能避免亲族的干扰顺利继承阿斯兰汉的位置。

    秦慕慕坐在书房的地板上静静的听罗珊娜将一切说出来,她同情这个可怜的西域女子,从一开始知晓她为何来东京城做买卖时便以有了恻隐之心。

    叶安也坐在地板上,只不过他更多的是在了解状况,从罗珊娜的话中他可以肯定现在的西域已在她的掌控之下,自己布局的第一步便算是成功了。

    罗珊娜跪坐在地上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在秦慕慕面前表忠心,这点小心思叶安还是看的透的,这个女人非常了解人性,只不过她把主意打到了秦慕慕的头上……只能说她对秦慕慕完全不了解。

    果然,秦慕慕在短暂的同情后便正色的看向罗珊娜道:“你的意思我很清楚,现在的你统治西州回鹘的根本力量依旧来自于我们,你希望称为我家的一份子,这样便能长久的拥有甘凉的力量维系你在西州的统治,是不是希望连自己的孩子都拥有侯府的血脉,如此一样西州便与甘凉一样成为不可分割的利益所在?但有一点你要清楚,你在西州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我们家,所以西州从根本上来说也应该属于我们。”

    秦慕慕说完便看向叶安,眼神中满是无奈道:“萱儿是迫不得已,方林月是被人作局,现在又来个一个罗珊娜,你这不是命犯桃花,而是桃花犯命了!也行,一只羊也是养,两只羊也是放,多一个女人又如何?”

    说完看向略带喜色的罗珊娜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之所以接纳你进入侯府,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侯府在西州的利益,我承认你的在这个家的地位,但同样也意味着西州和你都将是侯府的一部分,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从今往后,西州的一切都需要侯府做出抉择,你的权利会被大大削弱,如果能接受,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罗珊娜目瞪口呆,她以为自己进入侯府之中便能名正言顺的拥有西州的权利,理所应当的成为真正的“阿斯兰汉”,现实却是恰恰相反,她将名正言顺的成为侯府的女人,而侯府对西州的掌控却将名正言顺!

第一百九十八章皇子有名“最兴来”

    罗珊娜没想到自己在秦慕慕这位县君面前毫无反手之力,即便是已经达成目的,可为何还有一种吃了大亏的感觉?

    而另一边,侯府之中又迎来了一位新妾侍,王帮怎么也想不通,之前还毫无关系的西域女子,为何摇身一变成为了自家的女主人之一?

    在侯府之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虽说大娘子是掌管这个家的,但无论萱儿还是方娘子,皆和她一样,不是说吃穿用度,而是在所有事情上都同大娘子一样,甚至在侯爷心中也是如此。

    这些从寻常生活的种种便能看出,侯爷是真的没有将她们三人排个先后的,至于尊卑,萱娘子和方娘子乃是自发遵从大娘子。

    最近方娘子没在家,听说是去了城西洞原观寻故人去了,走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也挺匆忙的,侯府中的亲兵也跟着去了几人,出不了差池。

    对于刚刚进入家宅的罗珊娜,王帮和铁牛都十分好奇,看样子侯府又迎来了一位新娘子,不过他们之前都见过,倒是眼熟的紧。

    西域女子热情妩媚,王帮和铁牛都不敢正眼去看,那身材穿上汉家锦衣之后,连大娘子都略逊一筹,侯府的一帮女眷常在背后说她是狐媚子。

    不过人倒是挺好的,几乎给每家都送了来自西域的礼物,有些还就算在东京城都是难得一见的贵重,这样的行径也让侯家,王家与铁家娘子大为称道。

    并且最让王帮和铁牛放心的是,侯府的孩子们同她关系很好,便是最怕生的叶眉也能同她静静的在水榭中说话,聊得不亦乐乎。

    至于叶灵则是总缠着她讲西域的故事,什么楼兰古国,柔然古国等等神秘的西域历史故事让她欲罢不能。

    至于叶灵和叶麟俩姐弟最喜欢的还是同这位大姐姐一起玩耍嬉戏,罗珊娜原本隐藏起来的少女心性在这俩个孩子面前完全爆发,秋千荡的比谁都高,差点便转圈了,吓得叶眉花容失色,却引得两姐弟兴奋的跳脚欢呼。

    叶安散朝回家之后便牵着秦慕慕的手在花园中散步,两人听见欢呼声又瞧见鹅黄色的身影在空中高高飞起,便莞尔一笑。

    无论她在西州多么的强势,但在这里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在外多年为高昌和西州奔波,早已将她的天性给隐藏起来,现在看来这股子少女心性还真是不错,给侯府也带来了欢笑。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带走侯府的人?”

    秦慕慕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她知道唯有跟随罗珊娜的商队才能将侯府的人给带走,铁家,王家,以及侯家都是侯府的一部分,先转移他们,才能让侯府的目标减小。

    叶安知道秦慕慕这么问就是在内心接受了自己的计划,笑着说道:“不急,待过完年之后再走也不迟,今年必定会有大事发生。”

    叶安已经隐隐觉得不对劲,最近的西北不是动荡纷扰,而是太过安静,可越是这份安静,越让他心中不安。

    兴庆府与银州最近动作频繁,李元昊不是在进攻,而是在收缩兵力,就算是对西州的侵袭也在大为放缓,否则罗珊娜不可能有机会在西州大展拳脚。

    问题是朝中这帮人也不重视西北,李元昊蓄势待发的模样可谓是天下皆知,只有大宋朝廷中的文武百官和皇帝认为他不敢称帝。

    称帝就是对大宋的严重挑衅,这是将自己的地位提高到了同大宋一样的程度上,这在大宋上下看来不可接受,可在党项却是顺理成章之事。

    就算会州的失败也没让朝中之人明白,此时的党项人已经有了抗衡大宋的力量,李元昊的南侵就是在警告大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但这些明显的威胁并没有得到大宋的重视,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都觉得李元昊不敢再次犯边,也不知这种自信从何而来。

    现在的大宋都在为即将出生的皇子而翘首以盼,令叶安惊奇的是,宫中御医居然通过诊脉的方式判断出了苗氏腹中胎儿的性别。

    这就有些神乎其技了,就算在后世依靠B超技术也只能达到百分之九十的判断几率,但陈琳居然言之凿凿的说苗氏腹中就是一位皇子。

    赵祯私下请叶安在宫中喝酒,那一日的资善堂中没有君臣,只有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爆发出的无限欣喜。

    帝王无嗣对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都是场噩梦,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暗流在朝堂上下涌动,每一次对赵祯的上谏,每一次讨论储君之位的重要都是对他的施压和伤害。

    现在赵祯有了子嗣,一时间心中所有的压力都消失了。

    为了他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赵祯可谓是费尽心思,不光操心后宫之事,更是让负责宿卫宫禁的上四军以及皇城司加强守备,更是让翰林医官随时待命。

    至于陈琳这货便更不用说了,官家有了子嗣比他自己有了子嗣还高兴,正一个人靠在树上喝酒。

    叶安走了过去,皱眉看着夏日里还凝结水珠的酒壶道:“大夏天的莫要饮用井水浸过的酒水,对你这般年纪的人来说不是过嘴瘾,是催命符。”

    陈琳笑眯眯的说道:“不多,不多,就几口而已,某家高兴啊!”

    不用猜赵祯在将皇嗣之事昭告天下之后,所有人都得到了消息,虽未大赦天下,但也是给出了相当不错的特赦,“降三京囚罪一等,徒刑以下者释放。”

    陈琳凑近叶安偷偷摸摸道:“知晓官家已经给皇子取了小字了吗?”

    这种事叶安自然知晓,只是看着陈琳期待的目光立刻摇头道:“我又非官家亲近,如何能知晓?!”

    陈琳得意洋洋道:“取了“最兴来”为小字!苗氏有孕,官家听内侍说有一日在常平院中见日在帐,赤慐出於殿墙,又有神光照庭,官家听闻这般异象,当夜做梦则神人告曰“最兴来”,便以此为小字。”

    好家伙,这难道是赵祯胎梦中得到的提示?也太玄乎了些,反正秦慕慕怀孕的时候自己可是一点胎梦也没有,一夜到天亮。

    看看这小字就知道赵祯对其充满了期望,陈琳自然而然也高兴的紧,只有叶安此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若真如曾经发生的一样……

第一百九十九章遇上个“仙儿”?

    九月十三,皇嗣新诞,天下大悦,举国同欢,身为官家的赵祯甚至让宦官在宣德门上向东京城的百姓派发“长生钱”,这可不同大相国寺的借贷“长生钱”,而是一种来自天子的无偿赠予。

    要不是眼下大宋的国库充盈,三司使蔡齐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就这样还不乐意,当得知是出自左藏库的钱后他倒是不在意了。

    如今的左藏库也再次富裕起来,这座天家库房建立之初便是太祖为了北伐所用,每年都会有大量财富注入,只是后来国库不足,历代官家皆会借出钱款补平国库,后来便少了许多,现在官家能拿得出钱来,正是说明左藏库中又有钱了。

    连寻常百姓都能得到天家赏赐,朝臣们自不用说,封赏都是寻常的一两倍之多,连柳永这样的机速司推官都能得到百贯钱的赏赐。

    赵祯还下诏给皇子俸钱每月二十万,春服绫绢各十匹,紫罗一匹、冬服绫十匹,绵五十两,这才多大的孩子,便能享受这般的待遇,别说是满朝文武,便是叶安看着都眼红。

    因为有了孩子,赵祯一时兴奋,特命辅臣报祠郊禖,此乃古帝王求子所祭之神,其祠在郊,故称“郊禖”,在此之前高禖为特祀,但在赵祯下旨后,郊禖从此之后变为常祀了。

    皇子顺利出生,并且经过御医诊断身体健康,没有任何天生不吉,一时间赵祯欣慰无比,在太清楼宴请宗室朝臣,读《三朝宝训》,并赐自己所制御诗,又将崇文院中藏书取出给辅臣观看。

    叶安有幸被邀请,虽说他是天章阁直学士,但已经达到辅臣之位,朝中官员也大多默认其堪比两府相公。

    三十多岁便能有这般地位,古今罕见,不过叶安从不擅用手中权利,在散朝之后便回,极少在外饮宴,朝臣们都以为他惧内,实则不然,勾栏瓦舍,象棚瓦里的莺莺燕燕如何能同家中的娇妻美妾相比?

    秦慕慕姿色自不用说,放在后世都属于那种长相,气质俱全的那种,而萱儿小家碧玉,方林月高冷御姐,现在又多了个热情似火的罗珊娜,齐人之福也不过如此,就这叶安都享受不过来,每日早晨皆是扶着腰出的房门,还敢在外面沾花惹草?活腻歪了?!

    崇政殿西北迎阳门内有后苑,苑有太清楼、走马楼,与延春、仪凤、翔鸾阁相接。能进入后苑的也只有当朝相公才有此殊荣,但今日赵祯宴请的不光有两府相公,亦有亲近之臣。

    因叶安与曹仪走的近,加之曹仪又是外戚身份,所以今日也被请来,这货毕竟是曹婉的堂兄,也算半个国舅,当然真正的国舅曹佾也来了,来的时候带来曹家不少的礼物,皆是为了祝贺赵祯添丁进口的。

    年仅二十岁的曹佾性情和易,仪度善美,通音律,善奕射,喜作诗文,完全看不出是出自将门之家,倒像是文人儒者。

    如今以官至殿前都虞侯,可谓是就近赴宴,叶安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曹家的人来了不少,倒是苗家的人一个没有,这知道的是官家有了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子乃皇后曹氏所生,不过稍稍一想叶安便知其中深意。

    曹皇后至今没有儿子,现在苗氏生下皇子,自然会想尽办法争夺其抚养权,母凭子贵亘古不变,皇宫后苑更是如此,否则当年刘娥为何要夺李辰妃之子?

    只不过让叶安没想到的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为何赵祯还会默认曹婉这么做,或许连他都明白,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儿子交给皇后养育才能真正放心,才能使后宫安宁。

    当着皇帝的面吃饭总是吃不好的,叶安从太清楼出来的时候肚子里空空如也,天知道自己刚刚吃了什么,眼睛都在殿中晃悠,生怕有什么细节自己没注意到。

    叶安现在甚至有些厌恶和这些朝臣聚集在一起,许多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打算,一句话中隐藏着的深意和试探你若不仔细去分析一定会被坑的半死。

    他终于知道为何历史上堂堂枢密使的狄青会开着自家大门睡觉,为何会惊惧而亡,整天和这些人勾心斗角,每日想着自己在言语上的得失,这样的生活是人过的日子吗?更不是一个领兵的武将能过的日子。

    叶安自己都受不了,狄青哪能受得了,不过此时的狄大将军正在西烈军中服役,甚至还是丁小乙手下的一员校尉,已崭露头角,晋升只是早晚的事。

    离开太清楼的叶安走的比谁都快,曹仪紧赶慢赶差点没跟上,拉着叶安便道:“今日为何不见你谏言官家?那些朝臣可都是……”

    叶安摆了摆手:“我倒是想,但哥哥也知晓我的难处,旁人都是两府相公,为你曹家说项也是出于国家大义,倒是我这官家近臣,若是谏言官家将皇子交由皇后抚育,那便太过刻意明显,何况我与你家的关系,显而易见有攀附之嫌,哥哥不会想让我这名声在朝中一落千丈吧?”

    被叶安直接点破,曹仪脸上终究有些挂不住,随即道:“都是自家兄弟,这般难处哥哥我知晓,不过你可莫要怪哥哥多嘴,官家就这么一个皇子,皇后又是……诶!听闻你有神通般的手段,不如施法……”

    “滚!”

    叶安差点当场翻脸,开玩笑,淫祀之事乃宫中禁忌,这货也是疯了,在宫中说这种事,莫不是嫌自己命长?!

    再说自己既不是送子观音又不是妇科大夫,皇后不怀孕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见叶安真的翻脸,曹仪苦笑道:“我也是没办法啊!皇后前些日子回家省亲,那哭的梨花带雨,我还从未见过她那般的伤心,曹家上下可都是一筹莫展啊!曹佾那小子也不知从何处道听途说,说你是破军转世,化气为耗,司夫妻、子女,有旺主之功……”

    这都哪跟哪?叶安哭笑不得的看向曹仪道:“曹佾才多大的人?你信他的话!”

    谁知曹仪连连摆手道:“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曹佾多喜诗文,又通周易,给我二叔算命的时候说他命寿在天圣八年便以耗尽,之所以大难不死乃是有破军之命的人相助,可不就是你嘛!”

    卧槽!?

    叶安暗叫一声,顿时心中大惊,细细算来这话还真是没错。

    历史上的曹玮便是在天圣八年过世,之所以活到现在,乃是因自己给他做了一场粗糙的外科手术将他的命给生生拉了回来,没想到曹佾这小子有点本事啊!

    但表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道:“废话,就是因为有天圣八年那事,所以他才会那么说!没事让他好好读书,也是朝中武职了,堂堂的国舅爷没事少读那些卜算之物,不妥,不妥!”

    曹仪撇了撇嘴:“你是有办法的,谁不知你的能耐?曹佾说了,你一定能帮我曹家,我不管,哥哥我便赖上你了!”

    “随你便!这事还能缠上我,我可没办法,慕慕也没办法!”叶安说完便走,但在转角处却瞧见一脸笑容的曹佾,那笑容看的叶安发慌,仿佛看透了自己。

    他这才想起,曹佾便是后世传说中八仙过海之一的曹国舅原型,自己今天还真是遇上仙了……

第二百章王曾之死

    景祐五年十一月,大宋上下还在为皇子诞生而欣喜之时,河东大震,忻、代、并州多地发震,房屋倒塌极多,仅忻州一州死一万九千七百余人,伤五千余人,牲畜砸死五万余头。

    自那日开始,河东一带地震连年不断,地方州府官员奏报,地裂泉涌,有的地方喷射黑砂状火苗,一日震四五次,百姓露宿野外,交通阻绝,灾民饥寒交迫。

    皇子刚刚降生便有此等天灾,不少人在私下说这是天家德行有亏所致,亦有人揣测皇子降世或有天谴。

    好在这是风气开放的大宋,要是在别的朝代这些人已经足够被拉出去咔嚓多少回的了。

    但朝中却有些人已经在借用这次机会进行谋划,今日叶安刚刚迈进皇城司的大门,柳永便神神秘秘的拉着他道:“叶侯听说了没有?宋祁、韩琦、苏舜钦、叶清臣、张方平、张观等人纷纷上疏,弘扬己见,抨击时政,要求朝廷改弦更张,除旧法推新法!”

    叶安挑了下眉头,这些人几乎都是范仲淹的好友,或是支持改革的拥趸,他们出手也就意味着大宋的改革即将拉开序幕。

    “吕相,王相是何表态?”皇城司对朝中动向最是敏感,叶安自然要明白当朝相公的态度,不光吕夷简与王曾,还有其他的参知政事以及计相的态度。

    大宋的改革即将拉开序幕,这甚至是这个王朝的革新之时,谁知柳永却苦笑道:“王相公最近不太好,病情有所加重,无暇顾及朝中之事,至于吕相则认为操之过急,眼下国朝虽有弊病,但也不至威胁大体,还需徐徐图之。”

    叶安就知道会出现这种结果,其实不难猜测,朝中的士大夫皆为文官,遵从礼法,每当天灾人祸来临,必然是德政有亏,这时候上谏乃是最好的机会,但凡是个稳重的帝王都会采纳一些改革的建议。

    而对于赵祯来说,政策的不妥与改革总比别人把灾祸和刚刚出生的皇子联系在一起要来的好。

    叶安当然了解赵祯的心思,并不觉得范仲淹的做法是坏事,如今宋祁、韩琦、苏舜钦等人以他马首是瞻,上疏多是自然是为了改革打基础。

    只要赵祯松口,那推行改革便并非难事,至于吕夷简,王曾以及张士逊等一众保守派的老臣恐怕是不愿推行改革的。

    果然,在公廨中处理公事的叶安很快便收到消息,皇城司的曹吏举着朝廷邸报道:“回禀侯爷,大理评事、监在京店宅务苏舜钦诣匦通疏:“闻河东地大震,历旬不止;孟春之初,雷电暴作。其以为国家阙失,众臣莫敢为陛下言者,唯天丁宁以告陛下。陛下果能霈发明诏,许群臣皆得献言,其初闻之,踊跃欣忭!旬日间颇有言事者,其间岂无切中时病?而未闻朝廷举行,是亦收虚言而不根实效也。窃见纲纪堕败,政化阙失,其事甚众,不可概举,谨条大者二事以闻。一曰正心、二曰择贤……”

    叶安从头看到尾一时间竟有些不知他的意思。

    在奏疏中他建议赵祯以张观为殿中御史中丞,以高若讷为司谏,一个是保守派的臣子,一个是最会保全自己的臣子,没必要重用这两个人啊!

    范仲淹当年被贬,欧阳修移书谴责高若讷,而高若讷心中大怒,忿忿不平之下竟然奏贬欧阳修去修陵。

    再详细查看苏舜钦的过往才发现,当初高若讷对他有知遇之恩,这算是反手给自己的恩人讨官职了?

    可苏舜钦乃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怎会做出这种事情?

    一时不解便又差人去查,而柳永进屋饮茶,得知叶安的疑惑后却笑道:“高若讷此人可算不得君子,为官多求进,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至于苏舜钦,真君子也,但也太过君子,不善变通之道,恐怕被人利用……”

    叶安无奈苦笑:“本以为苏舜钦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柳永过来给叶安添上茶水后小声问到:“以侯爷之见,苏舜钦等人力推官家改革政事可否能成?”

    叶安端起茶盏笑眯眯的看向柳永道:“我皇城司可不管这是,本侯只是想知其动态而已,你倒是颇为关心啊!”

    柳永老脸一红,尴尬道:“文人多抱负,自是望朝廷推陈出新,改革弊政的。”

    叶安将茶盏放下,微微摇头道:“此时来看怕是不成,保守之人太多,且皆为老臣重臣,官家就算有心改革,恐也难以实施。”

    这话说到了痛处,柳永无奈点头道:“连叶侯都是这般看,推行新政恐非易事。”

    “唯有范仲淹能坐上宰相之位,才能推行新政吧!”叶安只是感慨一句,却是让柳永大为赞同:“侯爷所言极是!范公虽再次被贬,但在官家心中亦知其才干,自然会再度启用!”

    叶安挑眉看了一眼柳永,没想到他对范仲淹也是如此推崇,看来老范在朝堂上下的名声可谓是如日高涨,就连贬他出外的吕夷简都赞叹过范仲淹的才干和品行。

    两人正说着话,公廨的房门便被人推开,这里是叶安所在的签押房,非要事不得擅闯,并且来的还是守门的门房……

    “叶……侯,叶侯……王,王相公……病故了!”不等柳永呵斥,门房便喘息着说出噩耗来。

    叶安与柳永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震惊,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王曾居然去世了,若是寻常年景王曾去世也只能算是大宋的一位老臣陨落,可现在又是河东大震,又是王曾病故,以有王朝衰落之景。

    何况王曾在朝中的地位同样也不低,他的故去必然会引起朝野震动。

    叶安急急的出门,无论如何王曾对他也有过提携之恩,再说云中郡侯府与王家之间的关系也不错,这时必要赶紧回家让人准备祭拜之物,同时还需换上素服,素衣、素裳、素冠,一切皆为白麻,表达自己的哀思。

    柳永看着行色匆匆的叶安欲言又止,待见他要走了这才干咳一声道:“叶侯留步,你这时候可不能表现的太过急躁,最多只是学生晚辈而已,心丧即可。”

    叶安甩了下官服大袖道:“你不懂,这时候我还真得以亲友之礼相待,王家与我家之间的关系并不疏远,王相公与其胞弟于我有提携之恩,点化之功,如今王公离世,我岂能不去?别说是我,便是朝中文武也需前往吊唁!”

第二百零一章老友范子渊的求助

    东京城太庙街不远处的榆林巷便是王曾家宅所在,寻常皆幽静,无人叨扰,可今日不同,雅致宽大的府宅门口挂起了高高的白帆。

    没有纸钱飞舞的乱糟糟,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进行,叶安一身素衣素冠从牛车上下来,王家便立刻派仆从上前迎接,并在门口唱出名号:“天章阁直学士,云中郡侯至!哀!”

    王皞站在内门口迎客,寒风呼啸而过,吹的他踉跄站着,可就算如此也不曾见他有任何避风的意思,只是麻木的在那里站着,听见叶安的名字便转过头来,欣慰之中带着些许无奈:“长生来了,原以为你会在家中心丧,未曾想终究还是来了!”

    眼见王皞的眼圈又泛红,叶安赶紧扶着他的胳膊道:“王公待叶安厚恩也,长生如何能不亲自来送?!”

    王皞顺势拍了拍叶安的肩膀道:“中庭多风伤,快快进灵堂拜别,入花厅用茶果。”

    叶安将王帮递过来的皮裘披在王皞的肩膀上这才前往灵堂施以拜礼,此时的王家再也不见当初的强势,而从王皞的眼中也不难看出那一股子哀愁。

    门楣上还挂着资政殿大学士、左仆射、枢密使三个白底黑字的差遣官职灯笼,可惜人以不在又有何用?

    在王曾的灵前恭恭敬敬的行了拜礼,又从边上拿了纸钱放入火盆中,四下无人叶安不禁喃喃道:“世上没有不坠的门第,王公无需执着,一路走好……”

    其实以叶安的心思早已猜出王曾与吕夷简联手坑害过自己,但说实话他并不在意,当初诸多琐事今天看来实在可笑,别人以为自己入皇城司乃是官途受损,可实际上只有在皇城司才能算是最为恰当,王曾甚至对自己有“提携”之恩。

    所以叶安现在来王家毫无心理障碍,并且送来了大量的祭品以寄托哀思,毕竟王曾在朝中声名显赫,又是三朝老臣,该有的尊重也必须有。

    叶安在花厅用茶,王曾的养子也就是王皞的儿子王泽在这里招呼客人,来的都是朝中五品、六品的官员,以叶安这种身份的往往是同其他高官一起来,只不过他稍显特立独行便自己来了,四周众人局促的不敢说话。

    叶安自己也尴尬的站起身离开花厅,这里就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暖茶下肚也驱散了冬日的寒冷,见没有熟人便打算离开,而恰在此时被人唤住。

    “叶侯留步!”

    回头看去却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范子渊,当初送这货去往青州赴任后便是五年未见,未曾想今日竟在王曾府上相遇。

    “你也唤我叶侯?岂不是我要唤你一句青州牧?”叶安笑眯眯的讽刺这位老朋友。

    谁知范子渊苦笑摇头:“什么青州牧,这话可不得乱说,我以回京述职,待明年便要去往湟州就任……”

    “湟州?!”

    叶安惊讶的看向范子渊,这货也太倒霉了,湟州地处西北,虽在河湟之地,贸易富饶,但也脱不开西北苦寒所在,以这货风流倜傥的性子,能在湟州坚持一年就不错了,可边州知州往往要在任三年甚至五载……

    面对这个苦命老友,叶安只能拍了拍他他的肩膀道:“边州苦寒,若有所需尽管向我普惠商号开口,商号的买卖在西北有不少,多少能给你帮些小忙。”

    谁知范子渊一把拉住叶安的胳膊道:“等的便是你这句话!我此去湟州可不简单,大抵是在青州做的挺好,又是剿匪,又是安抚镇压蛮部,叔父说让我去往湟州就是为了巩固边州去的,最近西北不太平,各种流言四起啊!若有所需,还望叶侯施以援手,毕竟你在甘凉经营多年……”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经营多年,甘凉是朝廷的甘凉,又不是我家私产,普惠商号要同西面做买卖,自然要有所经营,经营普惠商号还差不多!”

    范子渊讪笑道:“是,是经营商号,若我去往湟州,遇到难处之时,还望叶侯相助啊!”

    叶安没好气道:“这是自然,但眼下湟州尚且安全,党项人在去岁侵袭过会州,如今怕是难以再大兵出征湟州了,你要小心的不光有党项人,还有近在咫尺的青塘人,西宁州可一向不安宁,当初未将其纳入国土以是大错,还留下角厮罗的兵权,这货可是一直盯着西北之地虎视眈眈呢!”

    范子渊的嘴巴都咧到耳后,苦笑的模样看的叶安打怵:“叶侯,你可要救我啊!湟州真的是腹背受敌,还地域广阔,想要守住那么大的土地,难上加难!”

    叶安却笑道:“难个屁!南面有兰州坐镇,北面有甘凉所在,哪个敢随意出兵湟州?知晓为何湟州的土地大吗?”

    见范子渊将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叶安冷笑道:“那些土地便是湟州的纵深,无论党项人还是青塘人皆以骑兵为主,你只需经营好湟州各处堡寨,以其为据,来再多的兵马也攻不破你的邈川城,州治所在岂能轻易被攻占?记住我说的话,多多修建堡寨,努力经营,将湟州四处变成铁桶一般,自然没人会打你的注意,在此期间我普惠商号倒是能施以援手。”

    “多谢叶侯!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我范子渊别的不行,但做实事倒是不差,用兵作战肯定不行,但修建堡寨,给士兵发粮发饷倒是不会克扣,到时还需你在甘凉的旧部给我些指点,否则就算知晓修建堡寨,也不知该在何处修建啊!”

    叶安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诶?你叔父可曾回京了?我可听闻官家召你叔父为河南府知府事,此乃要冲之职啊!”

    谁知范子渊脸色一黑,随即怨道:“有小人在官家面前进谗言,说是西北动荡,贼子元昊或可谋逆,党项蠢蠢欲动,当以老臣帅臣固守,又提及我叔父当年在环州为安抚经略使之事,官家便下诏我叔父前往延州坐镇……”

    叶安苦笑摇头道:“该说不说,当初环州之战你叔父之功在于用人,而非用兵啊!”

    范子渊立刻点头道:“是啊!当年我叔父可是将剿贼之事全都交给了你,谁知却有人将功劳都塞给我叔父……咳咳……”

    见他尴尬遮掩,叶安拍了拍范子渊的肩膀:“这可没有什么,我亦从未计较过,只不过延州最当贼冲,地阔而砦栅疏,近者百里,远者二百里,土兵寡弱,又无宿将为用,而贼出入于此……”

    “哎呀,我叔父也是这般上奏的,可朝中上下此时哪有空管西北之事,觉得将我叔侄二人放在西北就好!诶,叶侯不瞒你说,今日前来还是为了寻你,你在官家面前有谏言之机,还请为西北言事,我叔父人在延州,不敢懈怠,故让我趁回京述职之机请叶侯多谏言矣!”

    叶安微微点头:“我以知晓,自然不会视若罔闻!”

    没想到这对范家叔侄混的这么惨,在西北那真是只有到过的人才知道边州的形势有多么严峻,以范雍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出问题所在,连他这种温和派都觉得李元昊在蠢蠢欲动,可见局势已经极为复杂。

第二百零二章再送范仲淹

    早朝列班,赵祯在紫宸殿召文武官员廷议河东大震之事,同时商议给予王曾怎样的谥号,这两件事可谓是牵动朝堂上下,不得不加急处理。

    原本赵祯想要派叶安以安抚使身份前往河东赈灾,毕竟在这事上他以驾轻就熟,又是自己的心腹之城。

    但眼下叶安同样身居要职,皇城司既要刺探军情,又要宿卫宫中,一时之间赵祯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选,曹仪虽然也是可以信任,但也只能胜任宿卫宫禁之事,至于探事司与机速司之事赵祯却不想交给他。

    除了叶安之外,谁去赈灾最为稳妥?

    赵祯环顾朝堂微微皱眉,最后忍不住开口道:“吕相公以为谁往河东最为妥帖?”

    众人皆看向吕夷简,谁知他却出班开口道:“回禀官家,老臣以为权开封府知府事范仲淹为安抚使去往河东最为稳妥!”

    此言一出不光满朝文武惊讶万分,就连范仲淹自己也是惊诧,随即看向站在横班之中的叶安。

    叶安微微摇头,建议他莫要反驳,虽说赈灾乃是清贵差遣,但对他范仲淹来说却并非好事,看似让他去往河东赈灾,但实际上却是釜底抽薪,就这一招便能见吕夷简的手段老辣。

    只要赵祯让范仲淹出外,那他所推行的改革计划便会泡汤,河东数地受灾,赈灾所需最少一年之功,待一年后谁也不知朝中会成何种局面。

    虽说吕夷简在相公之位上起起伏伏,但左右朝堂的能力还是不减,对于欧阳修,宋祁等后辈的压制一如既往。

    就算范仲淹还在东京城中,推行改革都是困难重重,何况他去往河东?

    叶安只能感叹老吕这一手阳谋玩的漂亮,抬眼观瞧便见御座上的赵祯微微点头:“嗯,范卿当年赈济淮南东路成效斐然,今河东大震,灾民数以万计,田地,牲畜损失不知几何,范卿可愿担此大任?”

    此言一出范仲淹便是退无可退,只能出班道:“臣愿往!”

    宋祁与韩琦、苏舜钦等人面面相觑,这时候他们也无法反驳吕夷简的提议,王曾刚刚病故,能站出来为范仲淹推挡的人也没有了,就算身为直学士的叶安支持改革新政,但这时候万万不会站出来替范仲淹推挡这般赈济灾民的差遣。

    当然他们更清楚,范仲淹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辞,否则便会落人话柄,变成朝堂上下攻讦的奸佞小人。

    不等众臣反应过来,赵祯又道:“今年乃多事之秋啊!河东大震,王相病亡,朕心忧虑,但祸福相依,朕得皇子,国朝有继,朕欲改元,礼部奏以“宝元”为号,众卿可有异议?”

    皇帝打算改年号,连名字都想好了,谁还会反对?群臣躬身道:“官家圣明!”

    赵祯挥手道:“如此甚好,辍朝两日以哀王相。”

    能得皇帝辍朝已是王曾莫大的死后哀荣,常言死者为大,这时候便也没人出来扫兴,皆在赵祯离开后退出紫宸殿。

    叶安走出殿门便靠近范仲淹道:“此去河东赈灾同为国事,你老范便莫要计较,何况赈灾功成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吕夷简这是给你送功劳嘞!”

    范仲淹摇头苦笑:“为百姓谋事乃我等本分,岂能有半句怨言,吕夷简的手段何人不知?其以是穷途末路,只能用这种手段让我出外了。”稍稍顿了一下又拉着叶安小声道:“叶侯,王曾病故,对改革新政亦非坏事……独木难支的是他吕夷简!”

    叶安微微一惊,随即点头道:“你倒是看得透彻,欧阳永叔?欧阳永叔请留步!”

    眼瞧着欧阳修那股子倔脾气上来,想要在散朝后寻吕夷简争论,叶安赶紧开口唤住他,欧阳修瞧见是叶安叫自己,便也停下脚步,但那他与身边几人看向吕夷简的目光却是极为愤恨。

    若眼神能杀人,叶安早已将吕夷简与王曾给瞪死了,哪需要这几人在这卖力……

    “听闻你喜欢格物之学,对此学多有推崇,而我也喜你推行的古文之风,不若去往和风楼一叙?哦,对了你与吕公著乃是好友,可一同前来,自有好书相赠啊!”

    欧阳修虽然正直敢言,但不代表他不通情理,更不是个傻子,叶安叫住他东拉西扯的说这些事,还把吕公著给抬出来,自然是希望自己不去纠缠吕夷简。

    无奈苦笑道:“叶侯何必如此,永叔知谏院,自有规劝朝政缺失之责,吕相这明摆着是要出外范公,使新政不得推行,永叔一心为国,不惧得罪友人!”

    既然被点破,叶安也就不遮掩了,看了一眼范仲淹便拉着他道:“我与范公皆以为当以河东灾情为重,此次河东大震损失万巨,朝廷安抚乃首要之责,范公多有赈灾经验,自是最好人选,若你此时上疏弹劾吕相,自然会给范公招来祸事,亦会阻碍新政之推行,何必如此?”

    不等叶安话音落下,边上的韩琦便道:“稚圭自是不怕权势报复的!”

    对于直肠子的人就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范仲淹笑道:“新政推行并非一朝一夕,而需诸君共同施为,如今国朝正值多事之秋,诸君当戳力为国,不敢懈怠,范某个人得失事小,为河东百姓赈灾事大啊!何况就算诸君弹劾吕相,难道我还能推辞赈灾之事?”

    “范公所言有理,是我等冒失了。”

    范仲淹的劝导让欧阳修等人心悦诚服,但叶安不明白这和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区别,自己劝了半天没用,到了范仲淹这里几句话便让欧阳修醒悟?这也分人的吗?

    在心中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随即干咳一声道:“改革新政对国朝来说并非坏事,但若急功近利必然不成,范公前往河东赈灾,诸公若有时间便去相送吧!”

    说完便对众人拱手后离开,其实打心底里叶安是并不看好范仲淹的改革,所谓的庆历新政还是在吏治上下功夫,范仲淹之前与自己商讨时也加上了推动生产力发展,促进商业运行的内容,但在利益分配上却是没有做好,而是一刀切。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提醒过范仲淹,改革需要从下至上,而非从上到下,在改革的同时还需做好利益分配,小心“歪嘴和尚念错经”,但范仲淹并没有做好这些基础,甚至没有一个十分详实的计划便打算推行改革。

    这显然是不对的,任何时代的改革都需要谨小慎微的进行,计划完善还不够,还需进行一场,甚至多场社会性实验。

    以试点进行推广,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大宋的改革脱离实际,无论是范仲淹主持的还是之后王安石主持的,都是差强人意,如同空中楼阁悬浮在朝堂之上,根基不稳之下,能不被保守派的官僚所轻易击溃吗?

    叶安长叹一声不再说话,皇帝一开始都是支持改革的,但当改革触及太多的旧贵族与皇帝自身利益后,改革自然不了了之。

    看着高大的宫门叶安不禁回头看向巍峨的皇宫,历史上的改革者皆没有好下场,就算帝王采纳,最后也必须献祭改革者作为妥协的祭品,无人能例外。

第二百零三章儒学不是包容而是吞噬

    方林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表情复杂,听说她师傅已然病逝,而她这段时间是去送你她师傅最后一程。

    祸福相依,饭桌上的方林月突然有些不适,接着便飞一般的奔了出去,萱儿好心的过去照顾她,回来后便神秘兮兮道:“我觉着方妹妹的怕是有喜了,咱们侯府又要添丁进口,恭喜老爷喽!”

    叶安挑了下眉头看向秦慕慕道:“不是说习武之人身强体壮吗?为何反应如此剧烈?当初你可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啊!哦,萱儿的反应倒是颇为严重。”

    见叶安毫不避讳的在饭桌上说这些,萱儿的脸顿时便红了,而秦慕慕则撇了撇嘴道:“人的体质各有不同,有些女人月事来了毫无感觉,有些却是天崩地裂。”

    家里添丁进口并非好事,尤其是对眼下的侯府来说,多一个孩子便多一份负担,秦慕慕眼神一转道:“看来要将她送走了啊!方林月去往凉州城我倒是放心,多少能将那里的事物给打理好……”

    “我才不要一人前往甘凉,侯爷和姐姐们都在东京城,家便在这里!”

    方林月吐过回来了,虽是娇羞满面,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这位圣女自从入了侯府便经常展现出小女儿态,一时间竟让所有人看呆,便是秦慕慕与萱儿也不例外。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我还能害你不成?再说了让你头走也是为了家中之事考虑,责任重大不可推辞!”

    秦慕慕少有的展现出强势来,言语之中满是当家大娘子的气场,便是身旁的叶安也忍不住暗自咧嘴,好家伙这丫头是真的认真了,在为一大家子的未来着想。

    果然,瞧见秦慕慕发怒方林月立刻偃旗息鼓,仿佛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叶安不禁苦笑道:“事关重大,不可讨价还价,全依慕慕的话去做,此去甘凉有的你忙,甚至关乎侯府的未来,还有罗珊娜,你们两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叶安正式的开始为侯府将来进行布局,在他眼中范仲淹的改革注定失败,自己无论如何帮他,前提却是这个改革的目标没有问题,如果改革的目的错了,那得到的结果永远是错的,并不能挽救这个王朝。

    大宋的制度中充满了弊政,更要命的是改革派也无法将所有弊政全部进行改革,而保守派的力量依旧强大。

    朝堂之上没有真正的改革派和保守派,只要有需要,关乎自身利益时改革派也会化身为保守派,而保守派也会化身改革派。

    自从范仲淹与吕夷简的矛盾爆发后,党争便以初现端疑,而赵祯为了息事宁人,为了维持朝堂的稳定,只能下诏“禁绝党争”。

    这已经是相当严厉的斥责了,只不过党争绝不会因为皇帝的斥责而平息下去,只会从明面转为暗处,并且更加的汹涌。

    叶安明显感觉到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御史台与谏院仿佛“精神分裂”一般,要么是弹劾吕夷简的,要么是弹劾范仲淹的,反正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这样的局面,这样的政治风气,就算有范仲淹,欧阳修等一众能人,就算有赵祯这般的仁君,大宋这座大厦也必将倾覆。

    不是叶安知晓未来而感到无力,在他的影响下这个时代的许多事物都在发生改变,但可惜的是有些东西根深蒂固,根本改变不了。

    格物在大宋兴盛了,学格物的人也增加了,但科举之中依旧全无格物的影子,科学技术仍旧是奇技淫巧,登不得大雅之堂,至于儒家思想依旧统治着这个王朝,除非赵祯这位官家亲手打破,否则根本没戏。

    问题的关键便在这里,儒家维系的大宋王朝的统治,他不可能打破儒家的垄断地位,这也就等同于打破他这位天子的根基。

    一开始叶安觉得将格物学纳入儒学之下,慢慢发展,徐徐图之,但他现在却发现儒学是有极强的包容性,但同样也能轻而易举的吞噬掉他所包容的东西。

    不少大儒甚至提出儒学驾驭格物,便等同于现实中读书人与匠人的区别,匠人永远是匠人成不了读书人,而读书人却能入仕为官,驾驭匠人,这也算是格物为儒学所用。

    这话在叶安看来荒谬无比,狗屁不通,但却被士大夫阶级所认同,甚至连出身寒门的读书人都认为理应如此。

    这下叶安算是看清了形势,自己永远也无法融入到儒家之中,就如同格物之学永远无法融入儒学一样,自己和那些儒生天生就是矛盾的,也正如儒学与格物之间的关系,虽出自一处,却又互相矛盾,只有争个高低才能名正言顺。

    想要在大宋推行改革,想要在大宋让格物出头,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叶安做了很多改变,但最终的结果却令他失望。

    至于那些看好格物之学的人,终究还是以儒学为基础,“器,道”之辩早已深入人心,格物是“器”为人所用,儒学是“道”指点人心。

    这样的言论充斥于读书人的圈子,每当这个时候叶安都觉得无力对抗,即便是格物再有用,体现出的价值也只是“工具”,无法成为正统地位,而学问若是不能成为正统,很快便会被人所抛弃。

    如此一来不如另辟蹊径,在其他地方重新开设以格物之学为基础的学术环境来,而甘凉与整个西州则是最好的所在。

    越是穷困的地方越需要先进的生产力,而先进的生产力与格物分不开关系,叶安相信在那里格物之学会生根发芽,会不断壮大,会强大到“吊打”那些不接受包容它的存在。

    说到底,还是叶安放弃了大宋,这里的政治环境与学术环境已容不得改变,但凡是个有识之士都能看出大宋需要改变,可与生俱来的制度与那些礼仪相关容不下改革。

    范仲淹的改革会失败,不是因为举措存在问题,也不是因为执行力度不够,相反而是举措多为良策,良政,执行力度很大,从而招致了保守派的疯狂进攻,传统儒学都不站在他们那边,在大宋如今的政治环境和学术环境之下,变法就是撼动国鼎。

    至于王安石的变法,虽然举措不同,力度更大,但结果却是和范仲淹的新政一样,当一个人变法失败可以将责任归咎于他的政策身上,而当第二个人变法失败,结果却相同时,就便是变法本身的问题,而是这个时代环境的问题。

    叶安正是看到这些才会彻底失去在大宋推行变法的心思,因为……变法变的是法,却变不了人心,更变不了利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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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者咏也,宋者国也。我们之所以能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鄙视曾经的懦弱与无能,其最大的力量来源亦是曾经的历史。宋,亦可歌可颂!物华天宝,物阜民丰,华夏数千年之文明极尽于此!与名人雅士扯淡,体验大宋的绝世风华,感受市井的物阜民丰……还有与那风尘女子对酒当歌,岂不快哉?!长歌当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歌当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歌当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