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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二章自大与书生气

    有人扮猪吃虎,有人是扮虎吃猪,而有些人则是扮虎啥也吃不了,李士彬就是这么个人,他完全依靠父亲李继周的威名。

    李继周乃真正的猛将,用兵妥当,爱兵如子,将党项人堵在西北多年,蕃部闻之而退,他才是真正的“铁壁相公”,至于李士彬的名号也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

    都说虎父无犬子,可事实上躺在“虎父”功劳簿上混日子的大有人在。

    不过就算是再窝囊,李士彬都没想过要背叛大宋,他知道自己全家的富贵都是来自于大宋,父亲早已同党项人不死不休,不可能再度背叛大宋。

    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用兵虽然不行,但防守金明寨在他看来并非难事,只要囤以重兵,加固城寨,党项人便杀不过来。

    只不过李元昊的第一波攻势并非强攻金明寨,而是在金明寨的附近投掷书信、锦袍、金带,书信大意则是说相约李士彬叛宋。

    剑拔弩张的边境上突然出现这些东西,还是被延州州府衙门的巡兵给发现,第一时间便送到了范雍的手上。

    范雍虽不通兵事,但他又不是个傻子,在看到书信之后便觉得是西夏用计,打算借刀杀人,但作为文臣的谨慎,李士彬又为蕃将,范雍还是打算换掉他。

    在此之前他还是召了副都总管夏随前来商议,夏随曾为天雄军兵马钤辖,虽不曾率军出征,但多少也是个知兵事的。

    得知此事匆匆而来,见了范雍躬身拜下,第一句话便是:“范公万万不可临阵换将!恐贼子元昊离间之计!”

    范雍将要夏随扶起坐下,却苦笑道:“诸将皆疑士彬,本官知其为元昊之离间计也,却也不得不平众人之疑啊!”

    夏随心生一计道:“士彬与羌世仇,若有私约,通赠遗,岂能使天下皆知?不若召其饮宴,大力封赏,以慰其心,其必用命!”

    范雍微微点头,既然知晓是李元昊的计策,那便反其道而行,最重要的是此乃夏随提出的,就算万一有事也非自己之过……

    范雍是真正的政治家,但绝不是一个可用的边州防御之人,从一开始他前往延州担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开始叶安便觉不妥,相比范子渊这位侄儿,范雍倒是差了一点。

    不过夏随的建议却是极好的,召见李士彬后,原本还凄凄惶惶的他却被这两位大宋重臣“嘘寒问暖”,并将那些送来的书信,金带,等物当着他的面焚毁,让李士彬觉得无比欣慰,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一定忠于大宋,绝不可能与西夏贼子媾和。

    他也知道行动是关键,于是在数日后便突发奇兵,袭击了党项人所占据的几座小边寨,缴获大量牛羊,斩首数百人。

    一时间他那“铁壁相公”的名号好再次响亮起来,而这次出击也表明了他的态度和决心,使李元昊的离间计破产。

    最重要的是获得延州上下的一致肯定。

    而吴昊并未气馁,虽说离间计失败了,可离间计本就是为了铺垫所用,他从一开始就没觉得离间李士彬与大宋有多少作用。

    于是当野利遇乞弹劾他时,吴昊不慌不忙的对军帐中的李元昊道:“陛下,此乃连环计也!离间此人不成,但却已让其自满,欲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李元昊微微点头,而边上的野利遇乞却道:“此计不妥,若其张狂太甚,麾下之兵战意高涨,不利克敌!”

    胡昊甩袖捋须自信微笑道:“哦?骄兵必败,何以由来?将军率军冲杀,掠敌陷阵自不用说,但谋兵之事却是还需看某!”

    “你?!汉家小儿……”

    “遇乞!不得无礼!朕既用之,从未疑之!蕃汉并重你却忘了?”李元昊不满的呵斥让野利遇乞闭嘴,也让那些党项将领不敢言语,但眉宇之间多有不平。

    要的便是这般效果,李元昊心中得意,却愈发对吴昊亲切道:“朕以明言,此事由你负责,朕只要夺取金明寨!”

    被这般重用,吴昊一时激动道:“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为我大夏谋取金明寨!”

    “哈哈!好,甚好,有此良相,朕何愁不下延州?!”

    一群西夏臣子在御帐中恭贺李元昊,仿佛延州以被拿下,倒是张元在微笑的同时眼神中却满是不安,他和胡昊对于西夏来说始终是大宋的背叛者,而背叛者在史书中从无好下场,就算有大功,也会被人利用完后所抛弃,自己拼命淡化背叛者的身份,可吴昊却毫不在意。

    金明寨乃大宋西北边州中防御最为强大的军寨之一,并且也是延州的门户所在,一旦金明寨丢失便会使得整个延州门户大开。

    在其之前的土门寨,平戎寨,招安驿皆被党项大军攻克,甚至连兵卒都没有多少能够逃回延州的。

    吴昊的计划很简单,不断派出大批士兵假降金明寨,李士彬还是颇有警觉的,下面的将领都建议他将这批人分开送往南方,

    但范雍却提出“以德怀远”的计划,打算让这些士兵同西夏作战,以补充金明寨的兵力,并且让李士彬将这些降兵统统收编入本军。

    这又是犯了兵家大忌,而李士彬觉得范雍所言有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何况范雍对他有“知遇之恩”,自当对他言听计从。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吴昊的阴谋之中,这一手连环计可谓使的精妙,李士彬的那场胜利也是胡昊提前作局,无论他俘获多少牛羊,最终还是要落入大夏手中的,而战死的士兵中绝大多数都是西夏打算惩治的蕃兵。

    已经逐渐放下警惕之心的敌人是最容易攻克的,李士彬还真以为自己是“铁壁相公”,威名远播,无论来多少降兵皆是照收不误。

    这便是过于自信了,少量的降兵还不至于产生多大的隐患,可数量一多便麻烦了,就算是真心归降的降兵,也没多少可信度,随时都有再度叛变的可能。

    李士彬的自大与范雍的“书生气”使得金明寨从水泼不进的坚城变成了一座随时爆炸的火药桶,并且带着整个延州以及大宋坐了上去……

    越是暴风雨来临之前便越是平静,胡昊不断派出细作收集消息,当他得知金明寨并未有兵卒南下的情况后,他便知晓时机成熟了。

    于是立刻向李元昊请兵,围攻金明寨!

第二百三十三章“铁壁相公”的金明寨破了

    金明寨中,所有人都觉得眼下这里才是延州最安全的地方,说是城寨,其实就是一座完全以防御为主的石城。

    城墙以砖石为主,在砖石城墙的外侧还有大量嶙峋的山石作余的时间用来清理城下的山石,除非城门大开,否则想要攻城难上加难。

    在短暂安定的半月时间里,李士彬已彻底相信那些归降的党项士兵以毫无威胁,他还是保留了几分警惕,命亲兵带人悄悄监视他们,观察了半月有余这才真的相信这些人已经归顺。

    在他看来,大宋的生活可要比党项好的多,并且还是在金明寨中,造反无异于登天之难,在说将他们放在寨中,同样也能起到监视的作用,万一有几个细作放在延州反而不安全。

    过分的自信和安静让他麻痹,这段时间他总是收到李元昊带着党项大军围攻自己的消息,可每一次都没有一兵一卒前来金明寨。

    李士彬自认为自己的名头已经将这西北枭雄给吓得不敢攻伐,那些派出去的探马奏报回来的消息很可能是李元昊要绕过金明寨对延州肤施城发动进攻。

    他还特意派人告知范雍,非万不得已,绝不能派兵出城迎战,除了金明寨这一条路外,其他小路根本不足以使夏国大军通过。

    这一通分析完全没错,金明寨乃是延州门户,只要金明寨不失,李元昊的大军就没办法向南挺进分毫,这里有整个延州最强大的军队,可同样也是李元昊盯了多时的目标。

    入夜,人困马乏,金明寨中黑漆漆的一片,李士彬向来残暴,他的军令没人敢违背,除了几处重要所在,其他地方一律熄灯,且任何人不许随意走动,宵禁之令被坚决贯彻,这本是好事,可惜聪明一时糊涂一世的他却并没有加强巡逻。

    入夜巡逻本是最基本的,可金明寨中有着大量降兵,这时候就应该将这些人分离开,并且决不允许参加巡逻。

    可这一夜,无论是李士彬还是他手下的将校都忘记了此事,随意的打发几个人巡逻,而这几人就会都是西夏降兵,轻松便杀了大宋兵卒,藏起尸首,以他人顶替。

    巡逻的是降兵,那便等同于将金明寨的安全交给党项人,终于在后半夜,降兵大量聚集起来,夺取军械形成战力后打开城门,并以烟火为号。

    待守门的宋军突然被人从后袭杀,惨叫声,怒骂声这才让熟睡中的宋军惊觉,空中炸响的焰火碎成无数花瓣。

    正在厮杀的金明寨守军忽觉大地震动,而借着夜色拼杀的大夏军卒则是大喜过望,连连大喊道:“大夏骑兵以至,何人敢挡?!不降者屠灭之!”

    突然的围攻让志得意满的李士彬大惊失色,本以为是营啸的他还打算杀几个西夏降兵立威,没想到的消息却是西夏大军杀过来了!

    这消息如同惊天炸雷,立刻被也让他惊醒,也让他悔恨不已,后知后觉的他这才觉得自己这是中了党项人李代桃僵之计!

    而那些早已等待多时的降兵立刻杀出军帐,甚至有一些为了搏一场富贵的宋军背叛了大宋,成为了党项人的内应并在胳膊上系了布条。

    里应外合之下,宋军大乱,但还未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李士彬在亲兵的护卫下开始冲杀,并将挂着灯笼的帅旗竖起,这是稳定军心的最好方法,可惜稳定军心的同时他自己也成了党项人的目标。

    这一点他早就想过,只不过叛军难以靠近,以亲兵为中心的防御已经能够阻挡叛军的进攻,接下来大宋的兵卒便会不断聚集过来。

    但他只想着稳定军心,诛杀叛逆,却忘了身为金明寨的都监最重要的乃是守住军寨!

    城门已经被打开,党项骑兵如风一般将杀过来,一座城门死守的代价很快便展现出来,西夏军队的前锋已经杀了过来,而这一边李士彬已将叛逆诛杀的差不多,带着宋军又火急火燎的冲向城门。

    降兵数量有限,城门很快得到控制,但已经被攻陷的城门岂能那么容易被关上?

    就在李士彬率领不下死战之时,另一座城门又被叛军所开,都是突然袭击,月黑风高的谁能分得清敌我?

    看着其他三座城门相继传来喊杀声,李士彬无奈惨笑:“范雍误我!”这场大败以注定成为事实,宋军也已经开始出现溃败,这种溃败是无法阻拦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

    手下亲兵牵了一匹战马给他道:“将军,趁着西贼还未杀进来,您带着兄弟们撤回三川口关隘,在那里纠结旧部,守住要害,以折金明寨之过啊!”

    李士彬看着烽火满城的模样知晓再死战下去也毫无意义,只能翻身上马,带着所剩无几的亲兵向出城,但刚刚出城便遇到了西夏骑兵,更要命的是他所乘的战马居然是那货的驽马,根本就跑不快。

    党项骑兵仿佛在戏弄他似得跟在身后,不断的放箭矢射杀护卫在他身旁的亲兵,都这时候了李士彬就算再蠢也知晓自己身边的亲兵中有叛徒,四周的亲兵中只有一人手持火把且距离较远,李士彬果断减速,而他也猛地勒住缰绳。

    箭矢呼啸而来,尽数扎在了他的山文甲上,有些箭矢穿透了铠甲他也不顾,接近那亲兵抽刀砍了过去,一声闷哼亲兵倒地随后便被战马踩踏成肉泥。

    一众亲兵被惊呆,却见李士彬调转马头举起长刀:“随本将军冲杀敌阵!”

    眼下以是有死无生,与其逃跑不如战死沙场,或许还能得朝廷抚恤,给家中老小一个体面,李士彬知晓自己将罪责扛下,那范雍必会为自己说几句好话,给子嗣弄个恩荫官。

    西夏骑兵围攻之下,身边的亲兵很快便死伤殆尽,而李士彬却知晓这是要活捉自己,不等他挥刀自尽,数个套索便将他牢牢困住,拖下马背……

    “这就是李士彬?哼,不过如此……朕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之人,原也是个酒囊饭袋,略施小计便被擒获。”

    李元昊说着还用脚踢了踢被捆成野猪一般的李士彬,不屑的笑了笑道:“来人,他不是号称铁壁相公吗?割了他的耳朵!”

    李士彬大怒,士可杀不可辱,尤其是对武将来说,若被人俘虏还被割去耳朵,那便是奇耻大辱,死后都难以向泉下列祖列宗交代,但此时无论他如何扭动,以是刀俎上的鱼肉……

    金明寨在守城宋军和百姓奋勇坚持几日后,最终还是被攻陷,整个城寨上下屠戮一空,甚至连老弱妇孺都没有放过,暴行之残忍“类绝屠城”。

    看着被白布缠着头颅的李士彬,那双自己无数次见过的仇恨眼神李元昊便无比快意,他坚信下一个便会是范雍!

    “知道朕为何不杀你吗?!”

    李士彬恨不得咬死他,岂能回答?

    李元昊倒是并不在意,轻蔑一笑道:“因为朕要让你去送信,给范雍送信,告诉他朕不想打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可笑的智慧

    金明寨的南面官道上,李士彬如同货物一般被扔在地上,耳朵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忍不住哀嚎,但没有想象中的钢刀落下,只听见马蹄声的远去。

    挣扎着起身李士彬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于官道金明寨通往延州的官道之上,已打算以身许国的他没想到自己会大难不死,伸手摸了摸怀中,书信还在,但却让他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他不相信李元昊说的话,战争不会轻易结束,如今的党项人已占据了绝对优势,金明寨被攻陷,大军虽未守住金明寨,但也并未全部战死,大量的逃兵只要能在延州集结起来,还是一股相当强悍的战力。

    虽说金明寨一战他输的体无完肤,可他却从中发现党项人使用了大量的界山部族兵,这些士兵久居界山,对汉家或是西夏都很熟悉,并且骁勇善战。

    用大宋的话来说这些人就是山民,是不在户籍为了避税的逃户,可事实上人家一辈子都住在山上,所需所用皆是依靠大山,凭什么给宋廷上税?

    此时的李士彬才感叹于李元昊的手段,因地制宜,以界山兵来攻宋,可谓是最为妥帖的选择,而眼下金明寨破,延州门户大开之时,他却要与范雍和谈,这不能说是荒谬,而是绝无可能!

    当李士彬再次回到肤施城后,范雍的态度有了极大的变化,被割掉耳朵的“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无论自己做过什么,在范雍看来只要李士彬丢掉金明寨,就是他的问题,就是他这个前线将帅的错处。

    夏随对李士彬还是相当关照的,派人给他治伤,同时说了些劝慰的话,只不过这些都让李士彬认清一个事实,他要成为所有人的替罪羊了……

    金明寨的失败让延州损失惨重,也让延州完全暴露在西夏大军的铁蹄之下。

    躺在病榻之上的李士彬看着高高的房梁悲从心起,唯有死亡才能让李家挺过这一劫……

    “为何李元昊会如此?”范雍抖了抖手中的书信,惊讶万分的看向身边的夏税。

    “恐又是奸计?”

    夏随不以为然,对于李元昊的任何话他都充满警惕,这人就是个枭雄,何为枭雄?做事不择手段啊!

    “此次元昊南下找的借口是边州冲突,并声称只要大宋不再诱惑大夏境内的百姓,并承认两国以横山漫长的山脉为界便会撤兵退走,这可能吗?”

    范雍摇了摇头看向李士彬所在的后院:“老夫不信李元昊的,但也不信他敢同我大宋开战!金明寨不过是他散播威严的方式而已,为的就是告诉咱们他的大夏和大宋一样乃是正朔王朝,至于辽朝不过是守候在侧,随时准备渔利的渔翁而已!”

    夏随非常赞同范雍的话,点头附和道:“范公英明,既然如此那咱们理应加强城防,令延州各部兵马枕戈待旦,同时派人出使金明寨一探虚实!”

    “报!西夏派使者前来,名曰贺真!”

    范雍刚欲开口,便被传令兵的话所打断,一时惊讶的看向夏随,而夏随夏随同样惊诧的看向他,这西夏使者来的也太快了些。

    “既然李元昊落子了,咱们便同他好好过过招!”

    范雍微微一笑便起身对传令兵道:“将使者请去本官节堂!倒是要看看他有何手段!”说完转头对身边的夏随道:“老夫推断其必声色俱厉,乃至威胁!但越是如此,越可见李元昊之胆怯!此獠虽以夺取金明寨,但以到强弩之末,不敢久战!”

    夏随也是同样认为,点头随范雍一同前往节堂,但在出门之前还是低声道:“此时当派石元孙带兵在外援救土门寨,以断西夏之退路!”

    范雍微微一顿,微微皱眉道:“恩,老弟所言有理,如此你需整肃金明寨的溃军,肃清其中的党项细作,万不可再生金明寨之变!”

    夏随点头应是,但随即道:“带多少兵马合适?”

    范雍大笑道:“自然是越多越好,大军务必拿下土门寨!至于延州,他李元昊既然派使前来议和,便不敢再攻城,否则失信于天下人不说,更是挑衅大宋!朝廷必会调兵遣将,命其他边州共击西夏国境!他李元昊敢动延州肤施城分毫?!”

    此时的范雍与夏随是自信的,收复土门寨势在必行,而他们最大的底牌不是石元孙的军队,而是环庆副都部署副总管刘平以及他手中来自庆州的数万大军。

    这是一支精锐的边军,正日夜不停的向延州赶来,其中还有三千多的骑兵!

    虽说肤施城中并未有多少守军,但范雍却是自信的,他相信李元昊不可能攻伐肤施城,就像蚍蜉不可能撼动大树一般,就算这棵大树已经干枯,分化,脆弱……

    节堂位于府衙左侧,故又名白虎节堂,只有经略安抚使才有权设置,掌一州一府,甚至是一路军政。

    贺真乃是西夏使者,他入城后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松,并没有任何剑拔弩张的感觉,甚至于范雍与延州上下一众官员都是万分镇定,只不过在这镇定之下他却看到了肤施城的守备松懈,城池上下不过兵卒数百而已。

    这简直是放在猛虎嘴边的肥肉,贺真不理解为何宋人如此自信,不,这不是自信,而是一种自大,一种可笑的自大!

    金明寨都容纳不下西夏的军队,数万人的宋军已被击溃,他范雍还敢如此?莫不是汉家人那个古老的故事……空城计?

    但他想象的这些在于范雍见面后彻底颠覆,这范雍就是个蠢货,而延州上下的官员包括那个名叫卢守勤的永兴军兵马钤辖都是蠢货!

    汉家文明所诞生的智慧在贺真的眼中,可笑的如同西夏的绵羊,他们只知道吃草,只知道在领头羊的步伐下前进,所有的羊都遵循最原始的智慧……

    眼下的范雍便是那个领头羊,只不过他并不知晓自己即将把整个延州领入深渊之中。

    将李元昊的诚意表达出来,诉求早已在给李士彬的书信中就已经说清楚,而让贺真惊诧的是,范雍等一众官员居然真的相信陛下会放弃国号,再度退回大夏王国的地位,成为大宋的附庸。

    直到离开,贺真的脑袋里都在不断重复一句话:“他信了,他真的相信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文人领兵就是个大笑话

    有时人就是最矛盾、最可笑的生物,范雍一边担心党项的入侵,另一边又在心理暗示自己这不可能,党项,蛮夷也!大宋,中华也!蛮夷岂可犯中华之威?!

    可历史上蛮夷对中华的侵犯有无数次,五胡乱中华的悲剧早已被人抛之脑后,中原稳定后汉家的固有思想占据了每一个人的心思。

    只有远在真定府的叶安并不这么看,飞鸽传书已经算是这个时代最快速的通信工具了,可当他看到手中的消息后便知道眼下的延州肤施城已经被李元昊的大军给包围。

    什么和谈,不过是个笑话而已,战场之上无所不用其极,这便是兵不厌诈。

    李元昊不会停下进攻的脚步,在甘凉身上失去的东西,他必须从大宋身上找补回来,之所以他没有对甘凉用兵而是南下围攻延州,那是因为延州远比甘凉更有战略意义。

    这些消息都是用特殊的符号所代替,即便如此他还是烧毁了手中的纸条。

    这段时间他以明确知晓辽人不会南下,辽朝集中大军在幽州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若是真打算配合李元昊的入侵,对大宋形成南北夹击之势,那幽州的兵马早已南下一马平川的真定府!

    这段时间宋辽两国甚至连最常见的边州摩擦都没有了,反倒是榷场极为发达,雄州的榷场每天都有大量的宋辽商贾往来,钱赚了不少,税也一文不少的缴纳,这足以说明辽朝并不想与大宋开战,而是想要做渔利的渔翁!

    另一边李元昊利用谈判迷惑范雍,拖延宋军的部属,而范雍果真中计,居然派石元孙带兵夺取已经丢失的土门寨,这是在作茧自缚啊!

    就算西夏大军的后路被切断又如何?人家可是会就食于敌的!

    西夏与大宋不同,从未有过漫长的补给线,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壁清野,坚守城池,可范雍却屡次犯下兵家大忌!

    朝堂上下还说他最适坐镇延州,现在看来就是个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人事任命。

    不过叶安清楚,真正毁灭延州的不在一座城池的得失,而在于军队之间的博弈,延州并无多少兵马,就算被李元昊所攻破对这场战争的局势影响也有限。

    若刘平与石元孙能集结大军重新夺取延州,那李元昊此次南侵的战略意图便彻底完蛋,当然这样的结果很难出现。

    其实大宋从一开始便占据了优势,无论李元昊有多少大军,只要能保住肤施城,那李元昊就算输!

    只不过这种输没人能看得出来,这是战略意图上的胜败,与战争结果完全不同。

    此时千里之外的延州,肤施城外,范雍看到了让他惊骇万分的景象,夏人大寨在城北五十里五龙川口,其后队直接鱼家庄,庄去州二十里,较其众约十余万!

    这样震撼的场景他一个文官如何见过?顿时被吓破了胆,两股战战不能自已,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一时间丑态百出。

    “卢守勤……卢将军……延州可能一战?!”

    “末……末将……不知!”钤辖卢守勤早已没了率领保安军一战的勇气。

    范雍大怒,转头看向他道:“你岂能不知?!身为永兴军路兵马钤辖,若是不知本帅要你何用?那你便单骑出城,迎战敌寇!”

    卢守勤顿时被吓得号啕大哭,七尺壮汉这般模样着实让人恶心,但很快他便道:“或许可与西夏人议和?”

    “议和?!那贺真前来议和便是为了欺骗本帅!”

    卢守勤连连道:“李元昊南下目的便是为了求取钱财,只要咱们给了他,再舍几座军寨,或许便能让其退兵……”

    范雍也逐渐恢复镇定,看向绵延不绝的敌阵道:“城中唯以数百军卒,肤施城夹河为两城,雉堞卑小,兵士登九州台便可瞰城中如画!金明寨以如大城,被李元昊强占……也只能舍与他!刘平,石元孙何在?!”

    卢守勤赶紧道:“范公,这两位以火速回援肤施城,但所需时日,不若以此为议和条件,让西夏人投鼠忌器!”

    在范雍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没有什么比身家性命更为重要……

    于是两人便谋划和李元昊议和,并下令都监李康伯出城谈判,李康伯乃三代军伍,听范雍要议和当即大怒,以慷慨之言拒绝,并派人前来奏报,要想让他出城和谈那便先将自己斩了!至于命令决不接受。

    范雍和卢守勤没想到李康伯居然有如此决心,也不敢发作,此时若真的杀了他,那可就没什么人能用了,并且李康伯也派人求援,若他身死,那些亲兵必会大肆宣扬此事,本就有愧朝廷,追查下来不是死罪,也难逃国法!

    两人只好连想尽办法召集人马保卫延州,只不过谁都知道这是杯水车薪。

    好在当晚他们便收到了来自刘平的消息,其以率领精锐赶到城外不足百里之地,很快便要进兵三川口。

    而另一边又传来石元孙的消息,石元孙得知肤施城被围,以星夜兼程率军回援,欲在三川口合兵一处。

    这些消息的传来给了延州肤施城以底气,也让范雍和卢守勤稍稍宽慰。

    他们只想着让大军快些来援,一个劲的发问派人催促,在这个时代传递消息颇为麻烦,况各路兵马都是分兵行动,否则难以提供后勤保障。

    于是混乱的指挥之下,石元孙先是在庆州接到援救土门命令,匆忙带了三千骑兵便先行出发,后来他和刘平又接到命令援救延州,同时刘平向各路人马发出集结军令。

    刘平与石元孙知晓肤施城的危急,一个劲的往前赶,走到离三川口十里才发现其他各路人马没到,担心被西夏伏兵一口吃掉又向回走二十里才终于和鄜延路都监黄德和部两千人,以及巡检万俟政、郭遵部会合,此时宋军数量才堪堪达到步骑万余,而在不远处则是十万大军的西夏军阵。

    都监黄德和眼看西夏大军这般阵势便言:“眼下贼寇甚众,这三川口或有伏兵!”

    刘平大怒,抽出佩剑斩断地上的木桩道:“义士赴人之急,蹈汤火若平地,况国事乎!就算有伏兵亦不可退!”说完便传令全军前往三川口。

    此时的他还并不知道,李元昊以发兵三处同时进攻延州,东面一路以与许怀德所部交战,主力正在围攻延州州城,另外的西面一路就在三川口设伏!

第二百三十六章三川口大败

    三川口便是浑州河、清水河与延水三川汇集之地,也是延州的要害所在,距离延州州城肤施不过五里。

    当刘平与石元孙率兵赶到时,恰巧西夏军以在对岸集结。

    西夏军首先开始进攻,他们涉过延水后改变阵型,变为横阵冲击,刘平立即下令大将郭遵和王信带骑兵半渡而击,这几乎是兵家比用的策略,效果惊人。

    大将郭遵,手中铁鞭,铁枪,两者相加足有九十多斤,王信也曾经生擒盗匪七十余人,勇悍过人,两人都是有名的勇将,听得命令当即杀了过去。

    此时刘平等人并不知晓,堂堂西夏皇帝李元昊并不在本阵之中,而就在对岸,他本应坐镇中军的,可相比延州州城与东路,他更看重西路的三川口。

    相比范雍,李元昊更清楚刘平与石元孙率领的边州精锐有多重要,就算攻下延州州城,也很可能在转瞬之间易主他人。

    但击杀宋军却是最取巧的办法,一旦这支强军被剿,那无论是对延州州城,还是对后援大军来说皆是毁灭性的打击。

    见郭遵一马当先,身处军中的李元昊当即下令麾下勇将前去阻挡,谁知郭遵一鞭就把敌将脑袋砸得粉碎,宋军大呼,郭遵带兵奋击,所向披靡!

    半渡击之的策略成功了,西夏军队死伤惨重,当即被毙数百人,更有近千人溺水身亡。

    不过李元昊并不在意,西夏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便是如此依旧阵型不乱,郭遵的骑兵队没能攻入西夏军本阵,眼下战事以起,便不能顾及伤亡。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不计牺牲,以此引诱这支宋军与大夏久战,否则难以歼灭。

    在李元昊的指挥下,夏军前仆后继冲向宋军,而宋军乱箭齐发,一时间夏军前锋竟没法靠近,但随着鼓声响起,西夏军的前锋打起巨盾掩护前进,刘平见势,身先士卒,立即带领宋军蜂拥向前,混战已经开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而石元孙更是率领侧翼骑兵冲杀,西夏军死伤惨重数千人阵亡,盾牌统统被宋军夺取,但刘平同样负伤,头部被流矢击碎鏊盔所伤、腿部亦中数箭。

    “西贼甚众,老石我等必须死战到底!否则其他边州难以夺取党项之地!”

    石元孙骑在马上大笑道:“自是知晓,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只是你这一手端是胆大搏命!”

    两人算是旧相识,在东京城便以认识,都是将门之后多少要争个高低,不过是石元孙总是不及刘平,他文能进士及第,武是弓马娴熟。

    此次调任两人也算惺惺相惜,比了小半辈子,此时哪有松懈的道理?

    残酷的战斗还在继续,西夏人继续不知疲倦不顾伤亡的进攻,日暮时分从西南方向冲击宋军,宋军队列被冲散。

    危急之时后卫将军卢政带领两百士兵的强弩队赶到,乱箭齐发,西夏军又拖着同伴的尸体退了回去,但此刻宋军连番恶斗,消耗极大,身处军中卢政建议道:“将军,此处四面皆山,天色渐晚,若西贼趁夜色居高冲击,恐难抵挡啊!”

    “若是寻常本将便带尔等突围去了,出去之后咱们便游击西贼便是,还在这里受这等窝囊气?可眼下却是退不得啊!”

    不等刘平的话说完,石元孙也是微微点头:“着实退不得!延州肤施城被围,范公与一众官曹百姓皆在,若我等退却,那便更无强援,只能从三川口突破,以进城驻守!”

    卢政欲再说些什么,可刘平依旧否决了这个提议,恰在此时西夏军暂时退却,宋军上下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不少将士拿着战利品到刘平面前邀功,刘平见将士有所松懈,连忙道:“形势危急,你们先自己把功劳记着,打完了,我一定重赏。”

    谁知话还没说完,西夏人派出轻装部队飞也似的杀到了宋军阵前,宋军一阵慌乱,加上征战疲惫,被西夏人一冲,有点支持不住,阵列向后退了三十多步,前军四个指挥两千名骑兵被包围,加上宋军旗号混乱和刘平失去联络。

    如此万急之时,宋军后军都监黄德和贪生怕死,见前军后退,竟以前军覆没的名义带兵逃往甘泉,刘平的儿子拉住黄德和的战马,苦苦哀求他回军,黄德和不听,一溜烟就没影了。

    此乃乱军之事!宋军见后军奔逃,士气沮丧,纷纷逃散,刘平大惊失色,立刻派亲兵极力阻止,而石元孙更是亲自骑马带领亲兵砍杀逃卒,这才稳固军阵,但也只留上千人继续抵抗。

    李元昊见宋军大乱,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立刻派兵冲击,宋将郭遵见大势已去,手下兵卒溃散,看了一眼刘平等人所在的中军,长啸着冲向夏军前锋,大呼杀贼,谁想到他竟然独自一人杀入西夏战阵,杀的西夏军人仰马翻,西夏军无法抵挡,连连后退。

    郭遵此举给宋军带来一丝提振,不少兵卒与他一同杀向西夏军,为中军殿后护卫退却,郭遵舞动大槊击杀左冲右突,无人可当。西夏人用铁索企图拦住他,郭遵此刻已经杀疯了,这些铁索统统被其打断,李元昊暗叹可惜,只好调来弓箭手,郭遵的战马中箭倒地,西夏军不等李元昊生擒的命令传来便将其乱刀砍杀。

    宋军此刻彻底溃败,但溃兵在刘平与石元孙的整顿下也表现出了非凡的勇气,他们边战边退,与西夏人激战了三天,一直退到西南山,西夏人少有退却,刘平带着残兵修建了七个寨子继续阻击,同时也希望这七个寨子能收拢残兵,坚持到援军抵达。

    李元昊此时得意洋洋,万余人的宋军不过几日便被自己所攻破,死者甚多,军心以败如何再战?

    这便是他叶安常用之法,杀其有生,亡其斗志!

    于是当晚李元昊便派人求见刘平,打算劝其投降,刘平斩之,接着又派人伪装宋军送文书又被石元孙斩首,又派人高呼“汝降乎?不然,当尽死!”刘平不应。

    李元昊恼羞成怒,带领骑兵冲击,宋军早已精疲力尽,那里架得住虎狼冲击,顿时大乱,被一分为二,在军阵东边巡查的刘平和石元孙被俘获,残余宋军被全部歼灭。

    刘平被俘后,威武不屈,破口大骂李元昊道:“我头颈三尺长,等着你来砍呢。”

    手下要杀刘平泄愤,李元昊却是摆了摆手:“这等人杀了有碍我大夏国运,还是囚禁的好,另一个放回大宋,俩个将军留一个便是。”

    延州之战到这时候也该收官了,李元昊迫切的想要占据大宋的州城,以展现自己的力量,当年的会州城他不曾攻破,而眼下肤施城近在眼前,他又岂能不夺?!

第二百三十七章胜邪?败邪?

    李元昊的计划近乎完美,但万事不会随人愿,有时候你谋划的再周详也会出现意外,这就是变数。

    三路大军,近乎十万,发兵延州,本来是山呼海啸,直接平推的,但被刘平与石元孙在三川口阻截后,中军大军攻城便有些疲软,再加上范雍与卢守勤被李康伯逼着守城,肤施城上下军民皆是用命保卫家园,一时间西夏中军竟攻城不克。

    肤施城本是延州州治所在,乃边州大城岂能轻易被攻下?

    城防完备,虽兵卒人少,可城中器械不缺,百姓青壮稍加训练便能使用,城墙上储存的滚石檑木,以及铅水金汁倾泻而下,西夏大军竟几次攻城不得。

    城墙上甚至还有八牛弩那般的利器,给党项人造成了一定威慑,不敢轻易将中军压至城下,一轮轮的只能依靠兵卒冲锋。

    而那些木质的攻城器械则是尽数折毁与火药弹中,攻城战不光比拼消耗,更是技术上的比拼,宋军别的不行,守城倒是经验丰富,火药弹的储备也不少,所以才堪堪守住城池。

    待李元昊得意而归,准备集合两路兵马攻城时,老天又仿佛站在宋人这边,是日,天降大雪,雪如鹅毛,遮蔽双目竟一时不能辨清方向。

    冒雪攻城不光损失大,更是难以克敌制胜,李元昊便下令休整,以围点打援之法,逐渐消耗大宋在西北的兵力。

    可谁知援军迟迟不来,攻城又难以进展,反倒是城中军民常常欢呼,仿佛他们已经守住城池,而反观西夏大军却有久战师疲之态。

    李元昊知道眼下若不能攻下延州州城,之后便更难攻克,立刻传令大军整顿,发起最大规模的冲锋。

    三天后大雪终于停了,但眼前的肤施城却让西夏大军目瞪口呆,亮晶晶的城池如同披上了一件冰雪铠甲,软弱水晶宫一般。

    李康伯连夜命令士兵提桶浇水于城墙之上,化雪之冷,滴水成冰,大夏士兵攀登城墙难上加难!

    城中粮草甚多,而城外的西夏军却捉襟见肘,李元昊大怒,命人搜刮附近村落,但延州百姓早已撤走,或是躲入四周军寨,或是躲入深山之中,西夏打谷草的骑兵收获寥寥。

    杀红眼的李元昊岂能眼看错失机会,不甘心的他立刻下令全军攻城,从四面八方同时围攻肤施城,完全抛弃了在外围的守备。

    但就在大军围攻,肤施城摇摇欲坠之时,东面的许怀德部居然击溃西夏军杀了过来,虽并未到肤施城下,却让城中军民气势大震,誓死抗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肤施城久攻不下之时,李元昊收到了来自后方的噩耗,麟州都指挥使折继闵、柔远寨主张岊,袭破浪黄、党儿二族,斩军主敖保,并代二州兵马钤辖王仲宝,竟领兵入贺兰谷,大败蕃将罗逋于长鸡岭,一时间大夏竟处于劣势之中。

    心中虽对肤施城恨意滔天,但理智告诉李元昊不能再拖下去了,这场大雪浇灭了他对延州的攻伐热情,也让他想起南下的初衷。

    既然已经在三川口大胜宋军,那就没有必要因一城一池得失而陷入被动。

    就算知晓大宋各路兵马不来驰援延州转而进攻大夏是围魏救赵之计,但他依旧不能冒险一搏,因为西面还有他最担心的甘凉大军。

    叶安那个人可不是个容易满足的,他才是一只真正的饿狼,随时随地都可能从西面狠狠地咬上大夏一口!

    其实此战他最担心的便是甘凉出兵,也最担心叶安指挥作战,所以才会联合辽人一起南下,以宋廷的态度定然会对辽朝重视,而调遣叶安阻敌。

    眼下辽人吞并幽州不肯寸进,谁知他叶安会不会突然领兵出现……毕竟他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一个人。

    西夏大军撤退了,也让久久绷着神经的延州军民为之一松,其实此时的肤施城也以到了强弩之末,再战下去不出一日便会破城。

    范雍看着撤走的西夏军仅有一种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之感,再回头看向这延州州城,百姓死伤无数,军卒所剩无几,痛哭哀嚎之声不绝,竟一时大哭道:“君子不可着刀兵之事!吾何颜见延州父母?!”

    李康伯此时才过来请罪道:“战前冒犯范公,还请范公治罪!”

    范雍苦笑道:“本官差点丢肤施城,如何治罪将军?战场良言相劝,亏得将军!”说完转头看向满脸谄媚的卢守勤道:“临阵议和,昏聩之谏!若延州有失,你我皆为罪人!本官自会如实上奏,以待官家裁决!”

    卢守勤目瞪口呆,这话已经非常明显了,无论他还是李康伯皆以明白,这是要让他做替罪羊,卢守勤大惊,连连求饶:“范公恕罪,范公恕罪啊!李兄弟,替我求求情,好歹我也登城守备与你同战啊!”

    李康伯甩开衣袖看向卢守勤道:“若朝廷追查,某自会如实禀报,瞒不得你的战功!但也不遮你劝说帅司议和之事!”

    闻言卢守勤瘫软下去,他知道自己这位永兴军兵马钤辖已经当到头了,这些年在西北好处捞的不少,可怕是无福消受。

    下了城楼,范雍这才收到各处战报,东面的许怀德部其实并未战胜西夏军,而是借着党项人对道路不熟,有百姓向导带着从小路赶来,双方交战不过一日便罢。

    而真正的强援刘平与石元孙部却在三川口与党项大军激战数日,虽精锐覆没,但也给肤施城争取了时间,若非有他们,李元昊早已破城。

    对于刘平与石元孙被俘之事,范雍决定亲自上疏为二人请功,保其家眷,这是自己亏欠他们的。

    其实从肤施城被围开始,范雍便知道自己犯下诸多大错,一来不该过于相信李士彬的名号,将大军交由他去守金明寨,二来不该派石元孙去夺土门寨,其三连连下令大军回援,催促太甚。

    可想在就算知晓又如何?

    刘平与石元孙率领的西北精锐尽数覆灭,虽说顶住了李元昊南下的阴谋,但这一战宋军损失太多!多的令范雍不敢去看奏报……

    而这份战报不光送到了范雍手中,也送到了朝廷,送到了赵祯手中,赵祯虽未下旨治罪范雍,但宫中传闻官家收到奏疏的当夜摔了茶盏,伤了宫人,皇后亲自前往才安抚帝心。

第二百三十八章大宋土著曹家

    叶安在真定府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辽朝和他预测的一样没有南下,反倒是边境安稳的不像话,两国之间一切交好,连摩擦都消失了。

    这些日子他最重要的事情就前往曹家应酬,没办法,真定府是老曹家的祖地,这里最大的地主便是他家。

    叶安与曹家在东京城便是通家之好,到了真定府来,更是被曹家族人奉为座上宾,饮宴的邀请足有十余次,叶安推却不得,只能赴宴。

    但赴宴之后叶安才被曹家雄厚的家底给震撼到,他娘的什么是真正的豪门大族?那些东京城的豪门大族与曹家相比简直提鞋都不配!

    自从曹婉嫁给赵祯为后,曹家上下便是平步青云,虽说已成外戚,可外戚哪有这种好处?

    曹家上下恩荫为官、升官、加俸者多达一百八十余人,叶安到了曹家祖宅祭拜,看到的加封匾额比门头都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曹家做的是匾额生意!

    堂前屋后,凡是能挂匾额的地方都被挂满了,什么中书令、济阳郡王,陪享宋太祖庙庭,什么侍中,安化军节度使,步军都虞侯、耀州觀察使等等代表官职,死后追封的牌匾比比皆是。

    这些都是曹家的荣耀,也是曹家如今的保障,谁敢动曹家一下试试?且不说皇后就是曹家的女儿,单单是曹家的功劳簿都能压死他!

    饮宴有时候就是应酬,但有时候也是在联络感情,对于真定曹家来说,叶安是现在的兵马都总管,一旦战事发生,便能得到最大的照顾,若无战事,也能得到不少的便利。

    同样,叶安也需要曹家的帮助,战争从来打的都是消耗,若得曹家帮助,真定府在防御战上能得到最大的后勤保障,只不过曹家在真定府做的种种一切让叶安却非常的不满。

    且不说真定府的知府事在为曹家鞍前马后,单是曹家在这里的产业也几乎是垄断的,只要他家涉及的生意,旁人家便都做不得,就算做也是从中打个下手,跟在曹家后面喝口剩汤。

    至于土地……曹家在真定府的土地几乎占据了这里所有土地的一半还多,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若是将那些隐匿的土地都加上,百分之八九十的土地可能都属于曹家。

    所以在真定府的曹家,叶安有一种见了“土皇帝”的感觉,这是真的土皇帝,而非那些手握权力的地方豪强。

    人家曹家一言不发,在真定府更是没有一官半职,但这里的官员都要仰仗曹家的脸色,没人愿意在这里得罪曹家,据说当年有个官员在户厅做事,醉酒大骂曹家,结果第二天就变成了地里的粪肥。

    虽然名义上与曹家的关系好的不能再好,但叶安却不会去特别照顾曹家,看看曹家的模样和规模,还需要自己去照顾吗?

    辽朝不可能南下,自己在真定府的好日子很快便会到头了,至于这次回京后能否还能留在皇城司都是另一说。

    了解赵祯的叶安知道,等自己再度回京后皇城司的差遣必然会被卸掉,也不知会被任命在何处清要所在。

    果然不出几日,随着大宋在三川口的战败传遍天下,叶安这位真定府兵马都总管也做不下去了,辽人以从幽州撤兵,对于他们来说大宋虽然在延州兵败,但却并未有一城一池的丢失,并且还挫败的西夏继续用兵的计划。

    这是辽朝所不希望看到的,只要李元昊能占据延州,那便能给大宋西北极大的压力,同时也能撤走一部分精锐去解决宋人的围魏救赵之计,可惜李元昊还是没有能攻下肤施城。

    如此一来大辽再屯兵幽州以毫无意义,何况叶安坐镇真定府,整个河北东西两路兵马都受他辖制,就算大军南下也没有多少胜算,不如撤兵。

    辽人走了,叶安就没有待之真定府的意义了,赵祯召叶安回朝的旨意便也抵达,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叶安对家中的老婆孩子甚是想念。

    匆匆收拾行装便带着亲兵便在曹家的欢送下上路,此次北上不能说是毫无意义,虽说并未同辽人交锋,但对大宋的北方多有了解。

    无论真定府还是雄州,宋辽之间的贸易都极为发达,而经济的发展同样也促进了文化的交融,燕云十六州大多为汉家百姓,双方之间并未有多少抵触,文化基础非常扎实,甚至连风俗习惯都是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辽人的致命弱点,一个地方的文化认同与另一个国家完全相同,连习惯都一样,这并不是好事,也不是采用不同的治理模式,而是早已被人家文化入侵了啊!

    相对于西夏自己创建文字,移风易俗等诸多行为,眼下的辽朝却并不需要担心,一个游牧民族,一个草原上的霸主居然开始放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一套,开始将就其“师出有名,大义为先”,那这个游牧民族所建立起来的王朝也差不多对汉家无法构成威胁,他们已经进入到了汉家所擅长的领域。

    若非在战争方面还保留了一部分北方游牧的特点,有着大量的良马供应,此时的辽朝军队怕是与大宋的禁军也差不了太多,唯一能征善战的也只有长期与女真人,鞑靼人对抗的边军了。

    从真定府回京在不赶时间的情况下还走水路最好,叶安不晕船,避免了舟车劳顿的幸苦,顺着大宋强大的漕运系统,他的官船能一路舒坦的南下。

    但就是这趟“水上旅行”却让他见识到了大宋的另一面,一个充满着烟火气的人间江湖。

    漕运本身便是大宋运输系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同时他也从官船的“把头”那里了解到漕运四渠的重要和腐败。

    可能时叶安的名头太大,再加之年轻爱笑,与寻常的官老爷不同,船把头便在他的追问下打开了话匣子。

    “侯爷,咱们大宋的漕运四渠您自然是知晓的,小老只能给您细细的说说,这淮汴之粟由江南入淮水,经汴水入京;陕西之粟由三门峡附近转黄河,入汴水达京;陕蔡之粟由惠民河转蔡河,入汴水达京;京东之粟由齐鲁之地入五丈河达京!”

    叶安微微点头,随即笑道:“可我为何听闻许多商贾宁愿多走旱路也不愿走这漕运水路啊!”

    “还不是各地漕运衙门层层……咳咳……”

    见船把头不愿多说,叶安笑着帮他说完:“层层剥皮?”

    “这可是侯爷您说的,同俺没有干系啊!”

    叶安笑着点头,指了指船舵道:“今日这里只有我一人,言语也皆出自我一人,不碍着你的事,说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满是破洞的大船

    官船顺水南下,叶安坐在船把头的身边同他闲聊,船把头是什么人?别看他就是个行舟驶船的,但接触的人却不少,无论***还是小吏,只要坐了他的船多少也会说上几句话,这一路下来知晓的东西便不是常人能比的。

    至于大宋的漕运,他便更清楚了,倒是叶安这种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的云中郡侯让他觉得自在,旁人同他说话都是居高临下,而同叶侯聊闲天却是如同与邻人说话,不用万事小心,已不用战战兢兢。

    “老管,你说这漕运如此之肥,贪没如此之多,怎生还是有粮食入京呢?”

    叶安随意的叫着船把头,一句老管便让两人之间拉近了距离,老管苦笑道:“粮食必走漕运入京,这是太祖定下的铁律谁敢违背?倒是各处漕司不敢在粮食上做截留,一千石的粮食从起运开始到了东京城就必须是一千石,若有短少不光漕船上的人倒霉,各地漕司也要跟着吃瓜落,少不得一顿翻查嘞!”

    叶安微微点头,这话没错,大宋对粮食的看重从未掉以轻心过,只不过除了粮食之外,漕运上的门道可就多了。

    果然,老倌一边看着河道一边小声道:“侯爷您是京中的大官,自是不知漕运上的门路,寻常商船若走水路,那便是需缴纳税钱的,这是应该暂且不说,但还有其他各种巧立名目的搜查,抄没,缴纳,供奉,侯爷您说这商人有几个大子够这般折腾的?况且漕司衙门同地方州府衙门不同,人家可是有直属京城的漕运市舶衙门管着,地方上的州府衙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会去计较这些?”

    “哦?还有这般门道?本侯却是第一次听说,只是粮食上就没有人做手脚了吗?本官可是听说每年漕运进京的粮食多有短少……哦!对了,本官这船上还是顺带运了春粮进京,以接青黄嘞!”

    老管尴尬的笑了笑:“小老也是没有办法,还请叶侯恕罪,其实……其实……其实这运粮的克扣更大些!小老不敢明说啊!”

    叶安微微一笑:“你都同我说了这么多了,何必再有遮掩?本官可从未来过你这里啊!再说用我的名头私自运粮草,若是被人知晓……”

    这便是连哄带吓了,老管脸色微变随即拍跺了下脚道:“诶!小老占了您的便宜,便将其中隐晦皆同叶侯说出便是。”

    “支移、折变、加耗、义仓这些陆上的赋税皆有,便是连仓廪之事也是一样啊!大斗小斗、斛面斗面、呈样、预借、重催、畸税漏催,什么花样都能翻出来,这漕运可不同陆运,哪来的那些,可漕粮进京必需满载满仓,这朝廷治罪漕司和治罪漕船能一样吗?多少运粮的商贾百姓不得不想方设法的贴补一路官曹,甚至举数家之力分摊行贿之所用啊!”

    原来如此,叶安微微点头,大宋的漕运看似满足了东京城中的粮食所需,货物所需,可实际上同样是在剥削百姓,这是剥削的手段更加隐秘,更加猖狂。

    路上的运输还能有绕行的办法,可水上不同,行船也非从一处直接到另一处,而是要不断的在码头停泊补给,同时向漕司缴纳过费,朝廷规定的漕运过费极少,但架不住上下盘剥啊!

    虽说明目张胆,可谁也不敢***,民告官告不赢的……

    倒是叶安这艘官船一路从真定府南下从未有过一次缴税,而漕司衙门的截船见了统统靠边让出水路,更有甚者会驱船相伴,送上新鲜瓜果吃食,漕司他们的官吏更会登船拜见。

    也难怪每有京中大官走水路赴任,总有夹带货物之事,实在方便!

    这种只盘剥百姓,商贾,国家的行为对官员却毫无损害,甚至还会贴补,也难怪大宋的漕运衙门堪称肥水第一的所在,至今无人弹劾查验。

    反倒是漕运以有荒废之相,多处水运航道出现问题,漕运四渠且不说,单是东京城外的黄河已经是一座高过陆地不知多少的路上河了,说不得哪一天便会出现决堤之事,将要整个东京城淹没在泄洪区之中,也难怪后世发现的东京汴梁城在数坐历代城池之下……

    叶安之所以对大宋的漕运如此关心,不是他忧国忧民,而是他看到了这个王朝的基石开始腐败,说到底还是朝堂之上那群人的不作为,他们重视政治,重视文教,重视地方上的官员任命,甚至重视天灾人祸,可对基础设施的建设却差强人意,对地方上的吏治更是一脑袋浆糊,利国利民的政策不是没有,可最终能到百姓手里的又有多少?

    通信不发达,朝廷的文书到了地方州府后全看州府大老爷以及那三班六房的官曹是否有良心,听说减免的税赋从三成变为两成都是顶顶的好官了!

    漕运乃是大宋王朝的命脉所在,一旦漕运四渠被截断,东京城那近百万人口的城市如何果腹?单单依靠路上交通或是周边补给能撑的上几天?

    东京城的城墙修的再高,驻守的禁军再多又有何用?不用辽人挥兵南下,不用李元昊带兵攻打,就算没有后世的金朝出现,大宋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玩残了!

    去过真定府后叶安才知道大宋的土地兼并有多么的厉害,眼下的时代还只是历史上的北宋前期,他不敢想象到了中后期时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局面。

    财富过于集中在一些人的手中,现在那些大地主不光是大地主了,他们开始垄断生产资料的同时也在垄断工业制造。

    自己一手创办的工业化雏形并未给大宋带来转型,而是让他们开始进行更加深入的资本掠夺,大地主逐渐开始成为大资本家,他们将土地垄断,将制造业垄断,到时候商品,粮食的生产权皆在他们的手中,百姓的生活就不是水深火热,而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大宋的起义也会愈发的频繁,坐在老管的身边叶安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没想到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便大错特错,统治阶级对垄断是没有满足的,自己亲手加速了这个王朝垄断。

    大宋就像是一个满是破洞的大船,无论他的曾经有多么的辉煌,就算船帆上还满是各种各样的荣耀,桅杆上还有水手为他高歌,这个王朝船身上的破洞就如同一支支从深渊中伸出的手,正在把它拉向无尽的黑暗。

    见叶安不说话,老管有些担心道:“侯爷,小老可是都跟您说了,这船粮食……”

    叶安惊醒过来,抬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说了不同你计较,本侯可不是食言而肥的人,今日同你说的痛快,以后本侯常寻你吹风闲聊……”

    但之后的数日老管没见叶安来过一次,问了厨娘才知晓,这位侯爷这几日没白天没黑夜的在船舱里待着,也不嫌闷得慌。

第二百四十章十几人的“千军万马”

    官船从真定府到了大名府,在这里没有多耽搁,满船的人从亲兵到船把头都看出了叶安的兴致不高,在补给了船上用度之后便一路上驶往了东京城。

    官船从西水门进的东京城,原本是应该从更为正式的蔡河进入东京城的,毕竟礼部以派出官员前来通报,但叶安还是选择了西水门,这里下船距离信陵坊更近些,更重要的是避免朝廷的迎来送往……

    延州的战事结束了,大宋虽然抵住了李元昊的大军南下,但自身也损失惨重,数万精锐折损,剩下的就算逃回延州重伤,残疾也不在少数,而失踪的就更不知多少,而李元昊的大军的真正损失根本无从查验,大宋这边的统计实在不能让人信服,有说几千人,有说万余人,甚至是数万人的。

    但叶安却知道,大宋真正的死伤不下三万人,而西夏军的损伤除去被当作炮灰的界山兵外,便只有不到两千的折损!

    这个战损比已经相当可怕了,而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就算范雍想要隐瞒,以李康伯的性格也不会做出夸大战功之事,此人乃军中直将,明白隐瞒的后果便是朝廷更加不重视延州的损失。

    不是所有人都会做出苟且之事来,从这些战报和朝堂对待自己的态度叶安便知道,此时的赵祯已是骑虎难下,宋夏战争以拉开序幕,而宋人也知道眼下宋军在三川口的溃败仅仅是战争的开始,李元昊不可能会收起侵略南下之心。

    虽然还未回朝复命,但叶安相信赵祯召自己回京与西北局势必有关系,可惜他这次可不打算离开东京城,还没到他离开的时候。

    眼下的大宋越是需要他去往西北的时候他却越要反其道而行,这不是故意拿捏姿态,相反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无私心。

    延州距离甘凉已经很近了,与其去往延州让赵祯提心吊胆,不如就坚决的留在东京城,让赵祯彻底打消疑虑,这次就算是撵也撵不走!

    叶安的态度让那些在宣化门外水路码头等待的礼部官员相当的不满,本打算上疏弹劾但一想到他是从真定府戍边回来的,想想也就作罢了。

    虽说辽人并未南下,可他叶安在真定府多少也起到了震慑辽人的作用,此行因为这等小事便弹劾叶安着实会让百姓更加不满。

    之前叶安离开时那铺天盖地似得民意压得两府相公都喘不过气来,后知后觉的他们这才想着在叶安回京后再补上礼仪,只不过叶安可不会让他们得逞,带着人便悄然回到了信陵坊。

    回家的目的是沐浴更衣,顺便看看自己的俩个老婆和孩子们,收拾好一切后,秦慕慕便与萱儿帮他还上朝服,戍边返京后必要入宫觐见的。

    因未征戎,所以自然不会有将军卸甲之说,但铁牛还是和一众亲兵扛着旌节前往宣德楼前上缴,旌节这东西不同他物,乃皇权国威所在,亦是大将军的象征。

    但叶安可能是自古以来最寒酸的出征大将军,铁牛架着自家的牛车,车后是十来个举着旌节的亲兵,虽说有开封府派来的衙役开道,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不过几丈长的队伍着实有些寒酸了。

    曹仪离京前往西北的时候那队伍可谓是声势浩大,排场俱全,不少将门都去送行,此次他在镇戎军中虽未出战,但却是他下令并、代二州钤辖王仲宝率兵攻入贺兰谷地,围魏救赵保住延州,所以他的名声在东京城也是如日中天。

    再加上叶安与曹家关系极好,两人却有不同待遇,百姓自然能看得出原因,不过在东京城百姓看来,西北党项人建立起来的西夏完全不能同辽朝相比,当初辽人兵至澶渊带来的恐惧至今令东京城百姓难以忘怀。

    叶安在真定府震慑了辽人,这功劳在百姓看来可要比谁都大,何况西北战损数万精锐,但朝廷却对范雍之过只字不提,谁还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来?

    牛车上的叶安正襟危坐,西北的文书不断被送到东京城,而他到家之后也获得了最详细的资料,战争的全貌以被甘凉的裴承文等文武官员利用沙盘和各种消息推演了出来,叶安深知罪魁祸首有两人,一个是范雍,一个则是李士彬。

    牛车正向宣德门而去,刚过南门大街时却被人拦下,本以为是宫中有旨,但铁牛却瞧见拦车之人不是宫中宦官而是一个小乞儿。

    本打算驱离,谁知那孩子却是冲着牛车大喊冤屈,不过他的声音很快被赵虎的呵斥给淹没,作势要打却被从车窗中探出脑袋的叶安呵斥道:“左右不过是个孩子,休要动粗!”

    谁知那孩子猛地咬向赵虎的手,赵虎吃痛让他得了机会扑向牛车道:“叶侯明察,吾乃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副总管刘平之子刘季孙!”

    刘平的小儿子?!

    叶安惊讶的看向他,好歹也是一路大将军的儿子,怎生落得如此下场?随即道:“有何凭证?”

    细观瞧果然是刘平的私印,一般人可不敢把自己的勋爵也刻在印信上。

    眼下刘平已被李元昊所俘,很可能殉国了,对待这种忠诚猛将的儿子叶安不敢托大,赶紧下车道:“为何落魄如此?可是出了变故?”

    刘季孙见叶安相信他的话,随即嚎啕道:“启禀叶侯,后军都监黄德和怯战先退,致使我父大军兵溃,我大哥刘宜孙苦劝他不得,但好歹杀出重围,谁知却被恶人先告状,黄德和诬我父叛宋降敌,我河中府刘家上下皆被下狱,幸而我从家父亲兵手中走脱,又有人证口供,这才一路赶来申告,可大哥有嘱,必寻高官大义之人,否则难有成效……奈何时不我待,小子今日欲去台谏相告,却在此处偶遇叶侯,还请叶侯出手相助!”

    直到此时叶安才知晓黄德和的所作所为,看了看四周哗然的百姓,又看了看眼前的衣衫褴褛瘦骨如柴的改制,只觉得怒火攻心。

    他本以为刘平战败多在其救援延州操之过急,谁知还有黄德和的怯战溃逃,若后军不退,中军便不会慌乱,中军稳固则前军亦然,屡经沙场的叶安自然知晓后军的溃败对大宋的军队打击有多大。

    一时间也顾不得低调做人的原则,大吼一声“击鼓,鸣锣”便将刘季孙给抱上了牛车,赵虎等一众亲兵皆出军伍,哪里听得刘平这般的冤屈,顿时将军鼓敲的山响,铁牛更是一鞭子抽在开封府的衙役身上吼道:“没吃饭啊!这锣声连俺都听不清!”

    于是这支原本还中规中矩的车队立刻变成了大军出征的模样,四周百姓听着激荡的锣鼓之声,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兵卒,一时间竟被吓得连连后退,十来个人的队伍竟有千军万马之象,着实令人骇然……

第二百四十一章冠军大将军

    本来不打算多生枝节的叶安还是发作了,三川口之战将大宋西北的精锐折损大半他当然心疼,虽不是甘凉之兵,但同为西北之兵也是对西夏威慑的重要力量。

    黄德和未战先退致使刘平大败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谁知他居然还敢污蔑刘平叛宋,这简直是罪不可赦。

    若不能将这种军中败类从西北剔除,谁知哪一天他会不会进入甘凉的战斗序列之中,这才是叶安最大的担忧。

    官场上出现一两个贪官污吏或许会让百姓受苦,但战场上出现这种主将却会葬送一支军队数千人乃至数万人的性命!

    队伍到了宣德楼下,陈彤便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拉着牛车的缰绳道:“叶侯不可如此啊!这般阵仗所为何事?!”

    叶安将刘季孙所说之事重复了一遍后道:“若官家不将此事查清,还刘将军一个公道,恐使西北边军寒心!”说完便指向不远处的登闻鼓院:“难道官家还想让这登闻鼓再被敲响?!”

    陈彤哆嗦了一下,三川口战败本是大宋之耻,若黄德和之事坐实,那便更是泼天大祸。

    看了一眼叶安身边的刘季孙,陈彤咬牙道:“那便请叶侯入宫觐见,也将此子带入宫中细说始末!”

    陈彤也知晓干系重大,不敢拖延时间,好在刚刚便让身旁的小内侍先一步回宫奏报,也免得官家在大事前失了方寸。

    刘季孙有些惶恐,毕竟还是个孩子,一直躲在叶安的身后,而叶安按理说也算是个长辈,自然而然的将其护在身后入宫。

    刘平的事以在东京城传开,三川口的战败迫切的需要一个借口,而黄德和的背叛使得人们有找到了宣泄的机会。

    绝大多数人认为,若非黄德和不战先退,刘平与石元孙很可能率兵顶住西夏大军的进攻,若他击溃三川口的西夏军,便能同许怀德部一起支援肤施城,加之天降大雪,西夏人非但占不到便宜,甚至可能被西北边军包围!

    很快这样的言论便出现在了报纸之上,有些自认为自己通晓兵事的文人墨客,便在文章中大肆宣扬此事,还在那头头是道的分析原因,可实际上就算黄德和并未退走,死战到底,李元昊也不可能兵败三川口。

    皇宫大内,刘季孙在赵祯面前颤颤巍巍的行礼,并将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出,叶安在之前便告诉过他,不可漏掉一处细节,但同样也不可加入一处自己的臆想,只需将要一切说出便好。

    赵祯听闻一切后脸上震惊的神色与刚刚的陈彤一样,他万万没想到黄德和的上奏居然是恶人先告状,之前他收到上奏时当真以为刘平已经叛宋,否则数万西北精锐岂能一战而没?!

    “陈彤,拟词头,命殿中侍御史文彦博即河中府置狱,遣庞籍前往通判此事!”说完这些才看向叶安道:“叶侯镇守真定府,今日回朝朕本在宫中设宴,但知你素来脾性,便赐珍馐于府上!加冠军大将军!”

    叶安愣了一下,边上的陈彤也愣住,虽说大将军已成散官职衔,冠军大将军却依旧是属于武将的武散官价,并且以达正三品品之高,完全超越了叶安现在云中郡侯的品秩。

    并且曹玮也才不过是从二品的镇国大将军,叶安若得这种头衔,不光被文臣排斥,也会成为大宋武将口诛笔伐的所在,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叶安如此年轻便得此殊荣,让那群将门如何自处?岂不是告诉天下他叶安比将门要强得多!

    在瞧见赵祯直视自己的眼神后,叶安从容的躬身道:“臣谢陛下!”

    这回轮到赵祯惊诧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叶安居然不推辞,就算是已经过礼部通报且商量好的赏赐,臣子在接受时也需几次推辞,更有甚者要上疏数次,拖上半个月的。

    当初自己亲政那会更是三辞九让才亲政天下,谁知他叶安根本不按常理,直接接了冠军大将军的加封。

    可一旦接受,叶安就成了朝中的异类,文资加封武散官不是没有,一般都是加的观察使,防御使之类的,为的是寄禄之用。

    在大宋武职寄禄官要远比文资的高得多,户部郎中月料钱三十五贯,若加封观察使则每月月料钱二百贯,这可是真金白银的钱财。

    而冠军大将军每月月料钱足有一千贯之多,这几乎是寻常百姓不吃不喝攒七八年,甚至是十来年的财富!

    但叶安并不差钱,他之所以接受为的是给做给赵祯看,自己坦荡,什么都不怕,什么也不避讳,要远比他想象中的容易控制。

    虽说他还没把赵祯当作敌人,但坦然处之也是自保的手段。

    陈彤在边上眼睛都快瞪的凸出来了,堂堂云中郡侯叶安,天章阁直学士居然加封了冠军大将军,虽说他担得上这般名号,可这让朝堂上下如何看他?

    一旦接受,那就不是朝中另类,而是大宋所有文武官员中的异类,此举会被那帮文官当作贪慕钱财的小人行径,当然也会被武将所敌视,大将军那可是多少武将盼着的头衔,叶安去了趟真定府什么都没做便有这般头衔,如何能让那些将门心服口服?

    金口玉言,赵祯已经让陈彤拟词头了,这便不能更改,除非叶安坚决不受,否则礼部就要准备大将军的绶印,制作专属于他的持节。

    叶安心中乐开了花,表面上还是要装作一脸淡然的模样,他当然不在乎那每月一千贯的月料钱,他在乎的是冠军大将军所能配备的亲兵数量直线上升!

    原本只有十八人的亲兵队伍,因这冠军大将军的武散官价直接提升到了六十人,这些人是亲兵,是合法的武装力量,无论是盔甲还是弩箭这种民间禁忌之物,还是火枪火药弹这些东西,只要是军中可以装备的,亲兵就能装备。

    这才是叶安最想要的东西,他必须在东京城中有一股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回家之后叶安便将大门敞开,他现在的地位已经可以说是位极人臣,秦慕慕也开始紧张起来,之前曹婉召她进宫时便在有意无意的探听侯府对普惠商号的态度,那种敲打已经非常明显了。

    知晓赵祯要收走自家在普惠商号的所有权利,秦慕慕也在这段时间加紧了布制。

    待叶安回家后,她便立刻扑了上来,在外人看来这是小别胜新婚,可实际上她这段时间却是精神紧绷到了极致,抱着她的叶安能够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颤抖,可将这段时间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东京城看似一切太平,可在平静的水面下却是波涛汹涌。

第二百四十二章大宋无头狼

    刘平叛宋之事在叶安回到东京城的两个月后才被彻底调查清楚,这段时间东京城关于刘平的一切传的沸沸扬扬,舆论已经开始往正义的一方倾斜。

    在许多人看来刘平就没有理由叛宋,若是贪生怕死岂能率兵驰援延州?

    而眼下朝廷的邸报也给了刘平公道,前往河中府的文彦博、庞籍在详细调查后,又从延州百姓以及逃回的兵卒那里得到了详细的人证物证。

    于是真相大白,刘平所率领的镇西军与彰武军正与西夏军队激战,同行殿后的宋将黄德和带头逃跑,致使刘平等人全军覆没。

    黄德和等人溃逃后沿途大肆掠夺当地居民,长达十余天时间,老百姓深受其害。黄德和逃回延州后,延州知州范雍不准他入城,命令他回鄜州听候发落。黄德和恐惧万分,于是便恶人先告状,诬告范雍陷害他。同时诬告刘平等人投降西夏。

    因此朝廷便派兵包围了刘平一家,将逮捕刘平等人家属。但好在朝中有忠义之臣,贾昌朝、富弼等人力劝官家,认为刘平是国家忠良,只是由于奸臣不去救援才被捕的。于是官家下令贬延州钤辖卢守懃和延州通判计用章二人官职,并将他们流放到岭南。

    文彦博与庞籍调查的结果虽说没有传到民间,可在朝堂上却是非常详细的,叶安同样也有一份来自甘凉的特殊密文,里面的消息与他们二人的调查结果基本一致。

    之后文彦博上疏赵祯并行文中书,认为黄德和临阵脱逃,依照法律应该斩首,刘平等人为国尽忠,应予以奖赏。

    据说两府相公在看到文书后皆是出奇的愤怒,大宋相比西夏战力本就不及,以防御为主的策略最怕的便是有人拖后腿,之前千算万算却遗留下黄德和这个废物。

    为了平息民愤,也为给百姓一个交代,赵祯下旨,依律腰斩黄德和,贬卢守懃为湖北都监、李康伯为均州都监,计用章除去仕籍,刺配雷州本城。同时,追封刘平、石元孙等人,并赐给其亲属恩荫和大量财物。

    尤其是刘平,不光放出其全家妻小,更是赐第信陵坊,以示恩荣。

    秦慕慕看着刘家人凄凄惨惨的搬进不远处的府宅,便看向叶安道:“刘季孙在咱们家住了这些天倒是同灵儿玩的不错,我可几次瞧见你不满的模样了,怎么怕自家闺女被人拐跑了?”

    叶安瞪大眼睛道:“那是咱家的亲闺女……再说灵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拐跑的,也不看看你家这闺女的厉害,只有她把人拐回来,哪有被人拐跑的道理?!”

    这话倒是在理,灵儿在教育上和这个时代的孩子完全不同,秦慕慕回头看去便瞧见她将刘季孙送的白玉随手挂在叶眉的脖子上,还一个劲的夸好看。

    恐怕这丫头也看出来,叶眉才是真的仰慕刘季孙那般敢于为父鸣冤的少年郎。

    倒是叶灵常说他蠢,说他刘季孙就不该来寻父亲,而是在半个月后的天圣节上亲自去往御街冲驾,告御状就该寻皇帝,怎么能寻她爹这个侯爷呢?!

    这番话一出,秦慕慕便觉得自己养的丫头随她爹,小小年纪便能将事考虑周全,最关键的是她知晓叶安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并不大,甚至会适得其反。

    果然,官家将要刘平一家的亲眷安置在了信陵坊,这不就是在给自家上眼药吗?

    叶安想要离开东京城,想要去往西北,而刘平誓死报国,这便是鲜明的对比,也是在敲打他们夫妻二人。

    刘家人送来了拜帖,并且还有一部分朝廷赏赐的礼物表示感谢,拜帖和感谢叶安收下了,但却让铁牛带着亲兵将礼物尽数送回。

    这本就是朝廷抚恤英雄之物,他怎么可能收下。

    作为刘家嫡长子的刘宜孙带着他弟弟刘季孙前来拜会,施以大礼拜谢叶安雪中送炭的援助之恩,叶安与秦慕慕心安理得的接受。

    本来这件事就不再他们的管辖之内,只是出于道义相助而已,虽说不求回报,但刘宜孙是懂礼的,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少。

    不过刘家兄弟的来访也让叶安看清一些事实,只有绝对的权利才能查清真相,也只有绝对的权利才能不受皇权的威胁。

    事实还未查清之时,赵祯便派兵包围了刘家,并且将刘家上下全部下狱等待处置……

    信陵坊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刘家的到来并未给这里带来多少变化,倒是叶安打算将店铺尽数卖给他家。

    没错,信陵坊的步行街已经成为东京城的一景,所有的店铺都是最为畅销的所在,来的人多,赚的也多,之前第一批街坊已经搬走,现在都是跟随叶安的亲兵在经营,如今打算撤走了,这些店铺自然也就没有必要。

    只留下些供亲兵居住便好,所以卖掉倒是一笔不小的进账。

    刘家刚刚得了赏赐,自然是有钱的,叶安也没有开出高价,只是用一般的价格卖掉,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倒是有人羡慕刘家,得了天大的便宜,也有人夸赞云中郡侯府,说叶安急公好义,送了一场富贵给刘家。

    对于外人来说侯府亏了,但对于叶安来说这是一场双赢的买卖,侯府得了好处,甩掉包袱,而刘家同样也得了好处。

    刘家兄弟二人并不打算再入军伍了,大哥刘宜孙得了三班院后行,大理评事,而刘宜孙得了朝奉郎的恩荫。

    得知消息后,叶安看着两兄弟满意的表情后便微微摇头,大宋的将门又消失了一个,没人比他更了解出入过战场的人有多么的宝贵,尤其是刘宜孙这样跟随过父亲上过战场并与士兵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将门子弟,这些人才是大宋将门的宝贵财富。

    可转眼之间他便从将门之后变为文资,就算赵祯赐予他家极大的富贵又有何用?

    大宋的文臣缺他一个吗?当然不缺,可军事人才的流失却无法随意填补,这就是大宋的朝堂,活生生的将一个将门世家变成了文资,理所当然的解除了这家的兵权。

    至于出现的空位,自然有那些寻常武将去填补,这些人不是将门,没有荣誉感和家中传承,但他们更容易被控制。

    在叶安看来这就等同于不断屠杀狼群的头狼,最后再选一头猪来做头领。

    大宋的将领一代不如一代,即便如彗星般横空出世的猛将,良将,也会被大宋这个体制所消耗,狄青,岳飞不无死于这种体制之下。

    但如果说老赵家没有发现这点叶安是不信的,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智慧能少?

    不过心中对黄袍加身的恐惧要远大于外敌入侵,以至于“宁赠友邦,不予家奴,举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第二百四十三章反攻西夏?!

    叶安加封冠军大将军已成定局,朝野上下无不哗然,文资加授如此亘古未有,但眼下叶安却开了朝廷先河。

    只不过吕夷简等一众两府相公并未上疏劝谏,在他们看来叶安身上的军功便是加封振国大将军都是够的,但于情于理不该加封武散官。

    两府相公们没有多说什么,但朝堂之中的言官坐不住了,御史台谏齐齐上疏赵祯,反对加封叶安冠军大将军之位,甚至反对他开府。

    开府便是可以设立官署,招纳幕僚,若是再加上仪同大将军那便是可持节为号,虽说这在大宋以形同虚设,但这也是正经的名头,作为文臣的叶安岂能拥有这般地位?!

    这在他们看来不是异类,而是逾制……

    而这些清流言官上奏的借口也都是“祖宗之法,未有先例,不可擅启,以至文武不分……”

    不过有些人倒是觉得给叶安这个加封也不错,甚至很贴切,比如欧阳修,范仲淹等人,在他们看来叶安既是文臣又有武将之风,有谋国之才,又有统兵之能,乃是少有的能臣。

    最终的结果还是赵祯敲定的,他早已想清楚,既然叶安如此不避讳的接受自己的加封,那他就已经有了准备。

    他表现出来的顺从赵祯非常满意,只有顺从天家,自己心中才更加放心,若他推辞,赵祯反倒是要忧心忡忡了。

    曹婉那夜也是用这样的话来劝说自己的,赵祯甚至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对于叶安这种人,只要给予相应的赏赐,岂能不让他妥妥帖帖?

    当然,赐予他这般的加封,那就必须要“拿回”一些东西的……

    很快,东京晨报等一众报纸上就出现了叶安加封之事,“康定元年,丁卯,拜云中郡侯,天章阁直学士叶安为冠军大将军,开府仪同大将军,正三品上,为武官的第四级。”

    一时间东京城的百姓闻之庆贺,在他们看来叶安镇守北方,让辽朝不敢南犯后,朝廷与官家给予的赏赐。

    可事实上却是一种变相的夺权,看看他头上的官爵,没有一个有实职的,就连那云中郡侯也不过是当初向朝廷献上土豆和地瓜这两样祥瑞所获得,而天章阁直学士并未正职,只是能随时入宫请奏,劝谏官家而已,至于冠军大将军……更是让他在文臣中烙上了一个异类的标签。

    从今往后叶安再无实权,除了能多召几个亲兵外,开府是不可能开府的……

    不过叶安却挺高兴的,整天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没事教教孩子学业,夏天到了顺便在池塘中游个泳什么,过得不亦乐乎。

    陈琳更是以养老的姿态待在侯府,只不过一到夏天便躲得远远的,毕竟秦慕慕也是喜欢戏水的,虽说他是个宦官,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可也敌不过叶安杀人一般的眼神,只能灰溜溜的跑去寻铁牛耍去。

    陈琳一开始还想要忽悠叶麟给他当干孙子,但挨了他几弹弓后便彻底放弃,这小家伙虽然年纪不大,却鸡贼的很,愣是要当他“干兄弟”。

    什么“干兄弟!”陈琳听都没听过,可小家伙却说这样一来他的辈分就比他爹还要高了,以后再也不用被打屁屁了……

    叶安不觉得现在的侯府有什么不妥,至于陈琳的警告他权当没听见,自己为何要向赵祯讨要差遣?没有差遣不是更好吗?

    至于说皇城司开始懈怠了,虽然心中不爽,但那又如何?柳永还在皇城司中任职,有他再多少也能约束一下他们的行为,只不过还能约束多久,就要看他还能待多久了。

    好不容易将皇城司调教出来,让其再度荒废还真有些可惜,但机速司从来是相对于独立的存在,他们虽说不像兵卒一样要每日训练,但对情报的收集和整理却从未懈怠过。

    这是他们唯一存在的价值,也是赵祯不得不保留机速司的原因。

    只不过情报收集工作有时候也存在盲区和短板,有些时候或许他们收集到的情报就是别人希望他们看到的情报,这就有些被动了……

    最近的东京城中算是太平,三川口的战败原因被朝廷有意无意的归咎于黄德和一人身上,并且朝廷中有许多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战败不可怕,战败了还不去总结经验教训,这在叶安看来才是最可怕的!

    腰斩黄德和就算完了?人头挂在延州肤施城上就算是给了交代?

    刘平是被平反了,可三川口那些战死的大宋将士呢?卢政自己逃回来了,王信从战死将士的尸堆里爬了出来,石元孙不知为何被李元昊给放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有的罪责都被归咎于黄德和身上,这在叶安看来就是个笑话,大宋朝堂上下联合身在延州的范雍一起演了出“太平盛世”的闹剧。

    但全天下人仿佛都相信这出闹剧,所有人还单纯的以为大宋真的能抵挡住西夏人的进攻,要不是刘平死战不退,要不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学,要不是许怀德部及时摆脱西夏追兵,延州城很可能在战争一开始就被攻破。

    到了现在也没人提起范雍当初的逃跑主义,甚至没人去在意那战死的近万名彰武军和镇西军将士,仿佛他们的死无足轻重,朝廷也只是草草的以最低标准进行了嘉奖,没人愿意再提起他们。

    叶安不知他们哪来的勇气这么做,要知晓消息传到西北会令多少的戍边将士寒心,也会让多少的军属悲号?

    国朝失去的是边军将士,可他们失去的却是兄弟,父亲,孩子,甚至是爷爷!

    三川口之战虽然结束了,可战争的创伤才刚刚开始,大宋的有生力量被西夏成建制的消灭,若不及时抚慰和重建,很快李元昊便会卷土重来。

    不是每一次都能奢望大宋的边军能够深入西夏,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守住城池。

    在这天下太平,东京城朝堂与百姓安享盛世之时,叶安终于忍耐不住,不顾秦慕慕的劝阻连上三道奏疏,请求两府加大对彰武军,镇西军的抚恤力度,同时划拨钱粮,调兵遣将重建两军!

    但他的奏疏如同石沉大海,无奈之下叶安只能在常朝过后留身奏事,奏请赵祯,但结果还是一样。

    吕夷简认为西北地势复杂,只需多修堡寨即可,并且有曹仪坐镇,西夏人定然不敢再度来犯,而李迪则认为李元昊刚刚退兵没多久,不可能再以举国之力南下。

    至于薛奎,并没有同意叶安的计划,而是说出了另一种方案,反攻西夏!

    听到这个消息的叶安差点没笑出声来,见过自大的没见过这么自大的,是谁给了大宋这般勇气,刚刚战损那么多的边军将士,不想着重建反而想要反攻。

    用薛奎的话来说,这便是出奇制胜……而此时的叶安才知道,原来自从三川口战败后,中枢二府就与赵祯开始打算反攻西夏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火器的悲哀

    在叶安看来反攻西夏不是不可行,只是稍有些牵强,当初调遣曹仪过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对西夏发动进攻吗?

    可三川口一战,曹仪屁用没有,还是让李元昊消灭了大宋在延州的精锐边军!

    至于反攻西夏……不是说叶安看不起大宋的边军,也不曹仪的水平不行,而是不现实。

    西北边军在延州损失惨重,不想着如何填补这个防御上的短板,而是想着反攻西夏,这是昏了头的决定!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祯再度启用张士逊,原因倒也是简单,张士逊与朝臣在廷议时,论边境之事,并建议赵祯派人慰问家在京城的戍边将士,赵祯以缗钱十万赐禁兵。

    除此之外他还多次给朝廷出谋划策,但相比他吕夷简却是在这紧要关头从宰相的位置上退了下乃,原本想要返回老家,却被赵祯强留为参知政事,张士逊于是再次拜相,入主中枢,赵祯赐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拜相,俗话说的好,事不过三,这也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拜相,并且还是在大宋反攻西夏的特殊时期。

    王德用几乎是被强按在枢密使之位上的,几进沙场的老人家想要去往西北,赵祯自然不会同意,不让他去的同时,依旧不许他辞去枢密使一职。

    这个职位和其他职位不同,不是那种做一天和尚的差遣,而是要为大宋的军事负责的,眼下用兵西北,他的位置无可替代。

    晏殊也出任三司使,以其谋划西北诸军之用度,起居舍人、知制诰韩琦为枢密直学士,陕西都转运使、天章阁待制范仲淹为龙图阁直学士,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同管勾都部署司事,以知同州庞籍为陕西都转运使。

    朝廷这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可谓是将能臣干吏皆派往西北了,当然这在叶安看来,赵祯怕是真急眼了。

    只可惜就算急眼了,也没找对方向,谁都知道自己才是出任西北的最佳人选,可赵祯偏偏越过自己,而范仲淹上疏请赵祯下旨调自己为陕西路马步军都总管,结果却是留中不发。

    可以说老范是真的正直之臣,只要对国朝有利的事,就算有违帝意他也会做,倒是夏竦不同,他认为叶安不适合再领兵西北,原因很简单,之前的叶安在西北频繁获胜,让当党项人闻之丧胆,可若有一败,那便会落了名头,反倒是得不偿失,何况文臣领兵者也非这位冠军大将军莫属,还有他人可以胜任,比如他自己……

    收到这般的上谏,赵祯自然是欣喜不已,立刻下诏,以夏竦为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判永兴军。

    对于自己不被朝廷任用这件事,叶安跟没事人一样,甘凉已经在全力收缩兵力,从进攻转而积极防守,既然国朝要用兵西北,这段时间李元昊最大的威胁便是大宋而不是甘凉。

    所谓的积极防守可不是守城不出,而是不断的将部队拉出去训练,同时在关键所在地方修建堡寨。

    一马平川的合罗川上,不知何时以被大宋的匠人和劳力修建其了一座座堡寨,并且裴承文还斥巨资从甘凉运来整齐的山石进行加固,同时搭建围墙。

    长城说到底就是一个巨大的围墙,一个兼顾堡寨,烽火,军情传递,运兵的城墙。

    以甘凉的经济条件,修建巨大的城墙完全不在话下,而现在的甘凉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甘凉了,整个西域的大片土地都以成为甘凉的附庸。

    说是附庸并不贴切,应该说是甘凉的土地,虽然西域很大,但却被叶安划分为一个府,新疆府,那里的所有百姓依旧按照自己的习惯去生活,无论是什么民族,什么风俗,什么信仰,都可以保留,但必须在新疆府上户籍,由所在城池进行管理。

    从理论上来说,整个新疆府内的人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在罗珊娜女王的治理下,所有部族必须解除仇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联手防御西夏。

    对于新疆府的管理甘凉是没有插手的,为的就是避免当地百姓的排斥,只不过罗珊娜的所有政策和管理方案,必有由甘凉出具,并且新疆府的官员也需前往甘凉培训。

    罗珊娜并不觉得这样就能改变什么,无论是叫新疆府还是叫西州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很快她便发现问题,西州的百姓在逐渐的改变,变得更像汉人!并且西州的官员也是如此,他们倒是不像大宋的官员,却更像甘凉的官员!

    叶安掌握的不光是甘凉,现在还有新疆府,以至于大宋的贸易必须要从他所控制的土地经过,他所奉行的也正是广积粮,高筑墙的政策,绝不插手各势力之间的争斗。

    唯一一点,现在的甘凉还属于大宋,新疆府也属于大宋,只不过没人会承认这点而已。

    在叶安看来大宋对西夏的进攻肯定不会有成效,就以火器为例,大宋的火器虽说不及甘凉,但多少也具备了强悍的战力,对于西夏那种只不过将火器运用在战术上的一小伎俩来说有着碾压的优势,可在实际的运用上却是更为不堪。

    一开始叶安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局面,但渐渐的他从诸多情报上明白了一切,根本问题还是制度。

    大宋就没有一套完整的新兵训练制度,老带新是有的,可老兵不接受火器,在他们眼中火器射速慢,即便是简化了操作可还是复杂,不如弩箭好用。

    射程更是与弩箭差不多,至于准头,或许比弩箭强些,但在战争中为何不用弩箭?

    另一个问题便是采购环节的贪腐问题,大宋的军队连兵额都能吃空饷,对于火器之中花费巨大,耗费更大的物资来说就更可以层层扒皮了。

    火器是需要保存,消耗的,训练所用一次便能让一军之将校得到充足的费用,而稍稍想要中饱私囊的将军只需假借几次训练的名义,便能从朝廷要到钱财,至于所需并不需要补充,点几堆篝火便好。

    所以大多数的宋军手中所用的火器依旧是当初朝廷配发的那一批,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能不能用军中的士兵还不清楚?

    用那些不一定打响的火器,还不如用弩箭呢!

    无论给他们配备怎样的火器,结果都是一样,在甘凉士兵眼中,火器是西烈军与怀远军的性命,在宋军士兵眼中,冷兵器都不一定可靠!

第二百四十五章谁刺激谁?

    大宋上下唯有一人坚持上疏赵祯不要去主动进攻李元昊而是应该修城,将金明寨等诸多边寨进行修复和加强,同时再在边州各处多建堡寨,以星罗之势,互为犄角。

    此人便是天章阁待制、河东转运使明镐,只可惜并没有人愿意听他的,大宋上下现在都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

    明明是在延州吃了大亏,却被有些人夸大为大宋击溃了党项人的进攻,保住了延州,虽说从疆域上来说也没有多少损失,可实际上却是边州精锐殆尽,边军初败,军心受挫,不堪一战。

    在叶安看来眼下的大宋就像一个穷途末路的“神经病”处于一种积极的亢奋状态,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却是如孤注一掷般,逞强好胜。

    以为把一群重臣派到西北去就真的能当兵十万,踏平西夏,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

    侯府之中,孩子们在草地上嬉戏,春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地上的青草已经长了出来,厚重的冬衣被换成轻便的春衣,也解放了孩子玩耍的天性。

    灵儿在秋千上兴奋的大喊,这丫头已经掌握了相当高超的技巧,甚至能荡其超过院墙的高度,但却被秦慕慕给大声喝止。

    到也并不是担心她的安全,只是穿着裙子这般玩耍像个什么模样?

    叶安坐在亭子前悠闲地晒着太阳,手中是最近的朝堂邸报,一边翻看一边发出无奈的苦笑,陈琳在边上探头道:“你笑什么?每每瞧见你这般的笑容,某家便觉得心中不踏实。”

    “不踏实?那就对了,我现在心中也不踏实!”

    陈琳接过邸报看了看,狐疑的望向叶安:“有何不踏实的?不就是官家下诏角厮罗,命其攻夏吗?有何错处?!”

    叶安无奈摇头:“角厮罗怎可能攻夏?原本西夏可以威胁到角厮罗,但几次进攻都被他所化解,而后我率军夺取湟州,甘凉,如此便在青塘与西夏之间形成隔阂,西夏人威胁不到角厮罗的青塘,而青塘也完全没有必要招惹西夏,若朝廷要角厮罗用兵西夏,那必过湟州,你觉得若你是角厮罗敢从湟州走吗?再者说你若是角厮罗会出兵帮助大宋攻打西夏吗?”

    陈琳一时语塞,随即道:“当初有些人目光短浅,并未用你的办法彻底让青塘归附,现在好了,青塘尾大不掉又不听指挥,俨然壮大起来……”

    啪……叶安将手中的邸报给甩飞,他对青塘之事至今耿耿于怀,多么好的机会,就因为角厮罗“态度诚恳”,让那些朝堂“大佬”信以为真,也让自己的计划覆水东流。

    要不然现在的青塘以是大宋的囊中之物,调兵遣将还在话下?!可用的精锐猛士亦不在少数,李元昊也不敢随意进兵西北,以至于窥伺延州!

    “当初埋下的祸根终于发作了,渐渐的就会有人明白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对待那些部族只能强制归附,武力征服,之后才是慢慢的教化之功!否则便是如当下一般放虎归山!人家角厮罗根本就不在意朝廷的敕令,甚至不在意大宋的态度!我以收到消息,角厮罗以命青塘所部收纳湟州百姓,更有甚者已开始掠夺河湟之地,蚕食无时无刻的在进行,范子渊以求助凉州府发兵了。”

    陈琳脸色发白,原本他还有反驳的理由,可现在他发现叶安说的都是事实,当初吕夷简,李迪等人的决定实是大错特错。

    不要说命令角厮罗率青塘所部进攻西夏了,现在的大宋甚至要防备角厮罗的进攻!

    叶安瞥了一眼陈琳便不再说话,这老家伙已经彻底不再相信大宋的文臣,但他也不打算将自己的言论告诉赵祯。

    云中郡侯府与天家越走越远的情况旁人不了解他却是能深刻感受到的,既然选择在这里养老,陈琳就等同于放弃了与天家往来,而赵祯在绝大多数时候也没把陈琳当回事,原本他所依靠的陈大官只不过是监视叶安的一枚棋子。

    这般处境之下,陈琳已经知道自己的归宿,只希望能在死后被葬在永定陵的边上,死后依旧去侍奉真宗皇帝……

    秦慕慕与闺女玩累了,如同灵巧的燕子般从游廊下跑来,一个转身就坐在了叶安的边上,瞅了一眼寂落离开的陈琳黛眉微皱道:“你又何必总是刺激这个忠于大宋的老人?挺可怜的!”

    “我刺激他?!”

    叶安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不过是告诉了他一些事实而已,再说了,这是他自己打听的,我还受刺激了呢!”

    “文同来了,此人思想进步,批判大宋时政,你要不要见一面?”

    叶安微微一笑:“你知不知道为何当初让你留意他吗?”

    “为何?”秦慕慕有些好奇,确实叶安对文同的关注要远超其他所谓进步人士。

    “因为他在骨子里便反对大宋的制度,他所向往的是一个文武并举的王朝,向往的是一个免除苛捐杂税的王朝,向往的是盛唐一般强大的王朝!他早已看透大宋的弊病本质,但想改变这一切却是有心无力,而这一切恰恰在甘凉被逐渐实现,他既向往,又恐惧,所以更加犀利的批判大宋的政策,那篇发表在东京晚报上的《北朝与西夏二论》非同凡响,但为何没有被世人所熟知?因为他当初的预测全部成真,辽人没有南下,而西夏大肆进攻,连地点都被他所猜到,朝堂上的相公与禁中的官家岂能容他的文章再度出现?现在连东京城的百姓都不敢随意谈论那篇文章了,眼下晾人家这么久,也该好好赔礼道歉才是。”

    叶安说完便起身整理衣服,秦慕慕一边给他掸去屁股上的杂草一边笑道:“此人可是个竹痴,我以让铁牛备下竹叶青酒,王帮不在,连个趁手的人也寻不到。”

    叶安大笑:“铁牛就是个军伍悍将,你指望他将万事处理妥当,自然是所托非人了,王帮在忙着新疆府的事,罗珊娜的手下他要逐步接管,还要与裴承文交接,哦,对了,杜家娘子也快生了,杜夫子与夫人前去帮忙,恐怕这段时间会忙得很嘞!”

    文同是个竹痴,进了侯府被铁牛引至花厅,便被这里的一片竹林给吸引,这是海州来的商贾送所赠,乃其地特产,竹杆金黄,翠叶如碧。

    文同看着眼前的竹子一时兴起,竟不愿进花厅之内用茶,连叶安站在他身边也不知,许久之后感叹道:“直如擎铁,色如黄金,叶翠如玉,相合甚妙!”

    “此竹名曰金镶玉。”

    待叶安在边上淡淡的开口文同才惊觉身边来人,但很快他便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竟是堂堂云中郡侯?!

第二百四十六章叶侯的“循循善诱”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叶安心中的想法,他和这个时代的人不同,他所看到的,听到的,不是他认知中的东西,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会一次又一次的排斥这些所谓的常识。

    灾害面前,大宋百姓卖儿卖女,为的不光是换一口吃的,更是希望有能力的人将这些孩子给买下来,给他们一条活路。

    可在叶安与秦慕慕这里却是不可接受的事,政府所起到的作用难道不是全力救治百姓,接济活人,安葬死者吗?

    史书上会记载大宋王朝救治灾难的过程,可那些都是影响极大,范围极广的灾害,并且朝堂上的救援速度要远大于实际行动。

    至于偏远之地的灾害,对不起,只能任由地方上进行有限的救治,接着便是摆烂,甚至不计入文书之中。

    世界这么大,死一些人算得了什么事?

    相比后世,这个宋代就算文明程度再高,在他们看来也都是黑暗的。

    至于抵御外敌……更是不可对比的存在,大宋的政策一项是能躲就躲,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可叶安与秦慕慕的想法却是完全相反。

    战争不应该是对方说的算,而是应该自己说的算!

    强大的国防一直是他们两人最大的安全感,可现在这种安全感消失不见了,眼前这个王朝随时可能出现覆灭的危险。

    问题多不怕,慢慢的总是有解决的办法,可怕的就是这些问题全部都归咎于体制之上!这才是难以动摇的可怕存在。

    可以说大宋的所有问题都已到了难以解决的程度,除非将要这个王朝的所有制度绝大多数推翻,但大宋存在的基础却也恰恰就是在这些制度之中。

    叶安根本没办法向赵祯表达这个改革,他与赵祯渐行渐远的一切根本所在就是在改革上。

    谁也不知道他与赵祯进行过一次深谈,只不过赵祯被他的想法所吓倒,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这是要将大宋上下全部推翻,从天家开始,到满朝文武,从祖宗之法,到《宋刑统》,等等一切都要打破人们的常识,建立一种全新的政府管理体制!

    结果和叶安猜想的一样,赵祯不光坚决反对,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别有用心,从那一刻开始,所有变法就已经失败了。

    来自君王的信任只有两种,从无猜忌和猜忌,一旦你被猜忌一次了,那就等同于无数次。

    叶安把自己的想法和秦慕慕说了,秦慕慕却嘲笑他傻,都说改革有些时候是“刮骨疗毒”可叶安这改革却是“身首异处”,大宋哪有自己“杀”自己的道理?

    而恰巧,文同却有这样的看法,虽说从骨子里他还是支持的大宋,认为君权天授,但在改革上他却更为激进。

    他向东京晨报投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很多内容叶安看了都不敢发,这哪里是在投稿,简直是在“投河”,若是东京晨报发了他的稿件,相信距离关门大吉也不远了。

    在花厅之中坐下,叶安素手请茶道:“文先生请用茶,你的文章本侯早已看过,其中虽说有些激进,但不乏时弊之政,可朝廷若要大改,那便是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先生以为可否能成?”

    文同放下茶盏好奇的看向叶安道:“可否能成,叶侯难道不知?眼下范公多推新政,国朝又在三川口失利,正是改革之大契机也!”

    随手从怀中掏出稿件,叶安似笑非笑的看向文同道:“这些都是你之前发的文章,东京晨报不敢发,我也不同意发,你知晓为何吗?”

    “因波及较大,影响甚巨,惊骇中外!”

    叶安微微一愣,这货还真是有些狂啊!但随即摇了摇头道:“皆不是,因毫无作用!”说完便亲手将稿件交给文同。

    文同脸色抽搐,冷哼一声便打算离去,待其快要出门之前叶安才幽幽开口:“难道你不想听听为何无用?”

    “既然叶侯以有决心,那自然是有万般理由。”

    倒是个倔脾气,叶安起身道:“那是因为你忘了一件事,一件关乎你所想的改革之事!”

    这下倒是文同愣住,疑惑的转身道:“某忘了何事?”

    叶安笑着摇头道:“难道你不觉得你这文章中所提的改革之议,多以朝堂,官吏为主,甚至提及宗室,将门,却唯独少了一个?”

    “谁?!”

    文同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没觉得自己少算了什么,但随即瞧见叶安和煦的微笑却是大惊失色,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叶安却淡定的走了过来:“你的文章我看了,内容详实,鞭辟入里,多方利益牵扯皆在其中,朝廷改革不单单是要改革地方上的吏治,律法,更要将要那腐朽之困给打破!天家与士大夫是站在一块的,改革要想推行下去,官家便离不开士大夫的帮助,可士大夫中有人支持改革,有人反对改革,如何取舍呢?有些反对改革的还是朝中重臣,老臣,因此官家必会妥协,而将门也涉及其中,皇后更是出自将门,你觉得这些利益该如何割弃?朝廷会割弃吗?官家会割弃吗?”

    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文同便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冷笑道:“叶侯还是不愿行改革只是罢了,寻这般借口作甚?”

    原本以为戳中叶安要害,谁知叶安却脸色一变,神情严肃的盯着他道:“大错特错!本侯只是告诉你,你心中所想的这一套在东京城推行不通!”

    文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稿纸自嘲的笑了笑:“那还能在哪推行?”其实他也明白叶安说的意思,自己确实想当然了些,不过在骨子里对皇权的敬重还是使得他不敢再有其他想法,反倒是觉得叶安说的在理,若真的推行新政,推行到了天家的身上,那可就有悖于自己当初的想法。

    见文同失魂落魄的模样,叶安却伸手拦住了他道:“在东京城中当然不行,可若是在别的地方却并非不可,有一片广阔的土地急需推行你手中的这些新政,那里又远,又偏,朝堂不管,官家不在,没有东京城中那么多的势力牵绊。”

    文同猛地转头看向叶安道:“叶侯说的莫不是甘凉?”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猜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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