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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二章一场浩大的“社会实验”

    在汉家王朝的历史上战争是必不可少的存在,但却并非永恒的主题,唯有发展和养精蓄锐才是历史的主要进程。

    大宋太想要一个喘息之机了,朝堂上下都希望安稳的过日子,就算有战争他们也愿意放在遥远的将来进行,所以他们情愿花钱买平安。

    在夏竦浑浑噩噩的离开后,叶安便收到来自真定府的消息,辽朝借去岁西北用兵之事向大宋施压,声称大宋欺压辽朝属国大夏王国,去岁辽朝大军驻于析津府为的就是防备大宋杀红了眼突然挥兵北上……

    这话虽说连辽朝使者自己都不信,但他依旧以强势的态度要求大宋交出当年周世宗柴荣占据的关南十县之地赔偿给辽朝,那辽朝便会既往不咎。

    叶安在看到消息后对辽朝的无耻有了全新的认识,历史上记载的那些所谓宋辽自澶渊之盟后安宁百年的描述看来完全是个大笑话。

    辽朝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从大宋身上榨取好处,就如同党项一样。

    他们虽然也勉强算是正统王朝,可惜统治者的思维方式依旧停留在了游牧民族的旧制上,对于他们来说劫掠是一件最为划算的买卖,不光可以“肥己”,还能“损他”,只要能对大宋产生打击,就比什么都强。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博弈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可惜在某些时候辽朝太过直白,完全没有正统王朝那种绵里藏针,阴谋阳谋齐出的遮掩。

    论政治博弈,汉家王朝有着先天优势,叶安绝不相信大宋会平白的把关南十县拱手交给辽朝这只恶狼,但一定会用增加岁币的方法来买平安,这是大宋皇帝的一贯尿性。

    土地不能丢,但钱财乃身外之物,给也就给了,大不了再慢慢积攒便是,当然也可以从百姓头上搜刮,反正给的又不是皇帝自家的钱,亦或是说天下的钱都是皇帝的,九牛一毛而已……

    果然,大宋派出富弼出使辽朝,据理力争,叶安知晓是这老倌出使后便再无兴趣,富弼就是属于老成持重的那种朝臣,有他在战争一定不会发生,当然钱也不会多给,但剑拔弩张的局面一定还会持续下去,直到双方的谈判达成。

    于是在这个时候叶安便选择壮大甘凉的势力,加快速度的培养湟州官员,开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邀请湟州上下的一干官吏前来凉州府。

    百闻不如一见,只有让湟州的官员真切的看到甘凉的变化,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放弃固有的思想。

    在此之后凉州府就能向湟州派遣改造团队,这将是一支由甘凉抽调出的高级,中级和初级官员组成的队伍,他们的任务就是对湟州现有的制度,办事效率进行改造提升。

    其实汉家王朝对于百姓的教化远远比不上对官员的教化,一个人想要成为官员,首先必须读书明理,先从文盲变成文人,之后再熟读儒家经典的过程中树立人生观和价值观,接下来或许还要游学增加自己的见闻,最后才能走上科举的考场在不知多少的读书人中展现才华出人头地。

    平心而论,以这种方式选取出的官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最优解了,比这个时代的中亚或西方文明强了不知多少倍。

    叶安现在做的也不过是在改良这个过程,模式还是一样的,只不过更加重视实践。

    大宋的科举制度相当完美,完全可以用在取才上,但要想做官那就必须加强思想上的改造,让其更加符合甘凉的所需,同时还要大量的培养年轻人,不光靠四书五经给他们树立价值观,更要用生活,用当下的环境给他们树立正确的思想观念。

    这也使得甘凉的思想在逐步发生改变,当然其中最重要的还是思想改变,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变化,却同样也在无时无刻的进行,叶安主打的就是一个“润物细无声”。

    若是用条令去强制改变人们的思想,那太难了,也容易遭到抵触和反抗,可若是通过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进行改变则截然不同,效果好且不说,更重要的是人们在得到实惠的同时对发生的改变会欣然接受。

    思想教育这一块是秦慕慕在抓,她也是真的拿手,作为女人,她在甘凉开启思想改革的第一步就是女子平权,这里的平权不是后世那种没事就“打拳”的行为,只是要求解放女性,让她们有参与工作和学习的机会。

    秦慕慕所宣扬的道理也很简单,有些事情并非只有男人做得好,女人同样也能做得好,并且女人也算是一份劳动力,为何要进行限制?

    世俗规矩中的歧视完全可以通过实际成果来让所有反对者闭嘴,也能让每个家庭获得切实好处,当女子做工回来拿出自己的工钱补贴家用时,甘凉人家的汉子便开始感动,一家得了好处,其他人家便会自觉的有样学样。

    况且这里是西北并非中原,许多封建思想还未根深蒂固,容易改造,即便是大家闺秀也可以进入学校学习,并且还是秦慕慕开办的女子学校,如此一开女性将会得到进一步解放。

    她的手法相当纯熟,在心理学的基础上进行悄无声息的改造,一点点的改变甘凉所有人的固有认知。

    并且她还信誓旦旦的对叶安保证:“短时间或许还看不出什么变化,可三五年之后,甘凉所发生的一切甚至会影响到东京城,不信就且看着吧!”

    叶安充满“恶意”的猜想,这女人不光是在改造甘凉的思想,更是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社会实验……

    当湟州的官员队伍抵达凉州城后便被安排到了新盖的学校之中,他们惊奇的发现这里与他们认知中的书院完全不同。

    来的第一天叶侯便亲自来接待他们,并在校场一般的地方说出了让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这里是凉州府的大学,有专门的先生,有妥当的后勤,有花卉园丁,有负责善后之事的学工,所有的这些都是有目的、有系统、有组织,有计划的以影响学子身心发展为直接目标并最终使学子的身心发展达到另一个高度的所在!”

    瞧见下面一双双瞪大的眼睛以及范子渊见了鬼的表情,叶安笑着道:“你们只是这里的过客,但却是第一批接受全新知识的人,从这里出去以后,我不希望你们中还有人表现的不够智慧,在这里你们可以问先生所有问题,任何问题都行,包括如何利用职务之便揩点油回家补贴家用……”

第二百九十三章敢为天下先!

    范子渊带着湟州官员再次走进学校的时候便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因为他们的身份不同了,从官员再次变成了学生。

    一尊孔子像竖在院子里,路过的时候一众人等躬身行礼后才继续向前,他们的心态也在悄然之中发生改变,从之前的参观者变成了求学者。

    教室宽大,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许多木质课桌,而每个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后,整个教室便显得更为肃穆,一块黑色的木板被放在他们的前面,边上还有一盒石膏。

    杜夫子第一个走进来,他是西北的教育名家,无数学子从他的手下步入甘凉的各行各业,甚至成为主政一方的知县,据说连凉州府的官员也有不少听过他的课,每每提及感慨万千。

    跟着杜夫子进来的是文同,乃汉文翁之后,文同此人方口秀眉,以格物之学名世,操韵高洁,自号笑笑先生,但甘凉文人多称其为“石室先生”,多是因他是第一个住进砖石水泥房子的人。

    原本以诗、词、画、草书四绝闻名,现在却是又加了一个格物,此人最擅长的便是将格物之学与儒学相合,常有惊人之论。

    杜夫子上了三尺讲台后并未多言,而是看向众人道:“尔等皆为官身,乃湟州之父母官,今日进学我凉州府大学,应该明白是为何而来,莫要小看求学之事,从今往后你们恐怕会难忘今日。”

    说完便拿起了盒子里的石膏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了一段话“慈,严,勇,敢为天下先!”

    杜夫子将手中的石膏扔进了盒子里后道:“诸位为官,治下百姓便为家中后辈一般,因以慈而待之,多为百姓着想,百姓自然便会拥戴,但想要让百姓敬畏,光靠慈还是不够的,还需有父之严也!以律法为框,约束百姓,有过必惩,有罪必罚,如此才能治下,至于勇,自不用说,山匪流寇劫掠尔等治下之民,该如何?”

    “痛击之!”

    众人寻声望去,见一壮汉高声回应,杜夫子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问:“你是何人?”

    壮汉满脸通红,低声道:“湟州通远县县尉夏振阳。”

    杜夫子捻须而笑:“好好好,说的没错!老夫所言之勇乃身为父母官所必须具备之格!但勇武也并非痛击歹人,而是应以守护治下之民而为之斗争,如此皆可称之为勇!若有弊政害民,你能据理力争便是勇也!若有苛政戕下,你能反驳亦为勇也!”

    虽然杜夫子是笑着说的,但在场众人却是听的脊背发凉,什么叫弊政,苛政?这话说的就差把暴政二字给说出来了!毕竟是在大宋的政治环境下当官多年的,湟州官员听了这话还是觉得两股战战,几欲逃跑……

    “杜先生,老子有言,我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器长。为何到了先生这里却变成了敢为天下先了?”

    “哈哈,说的好!”杜夫子看了一眼边上的文同随即道:“瞧见没有,已经有人反驳你的观点了,这时候还不站出来说说?”

    “某等的便是这个时候!”

    文同微微一笑,虽是文人却有如同利剑出鞘一般缓缓走上讲台看向范子渊道:“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器长。器者神器也,国之本也,江山社稷之意,可惜观历朝历代国祚几何?所谓周八百年今日何见?不敢为天下先乃固守不变之法,江山一统,乾坤一舆之下,有明君治国在前,如此自然为至理,可惜时有变化,世间万事万物皆会有变,何况一国政呼?!”

    范子渊以及一众湟州官员面露震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这不是国朝变法一派的主张吗?

    可谁知文同却继续道:“世间万事万物就在一个“变”字,一年之中尚且有四时变化,何况人畜亦或草木?且不说国无有变化,这个下次上课在做讨论,今日便且说说州府。”

    文同稍稍一顿,看向边上的杜夫子,杜夫子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今日文同才是主讲先生。

    “湟州乃是诸位的治下,且不说十年功夫,就以三年之前与现在可有变化?”

    不等范子渊回答,边上的湟州通判詹知损便道:“自是有的,我湟州百姓趋甘凉以成常态,界碑石不断南迁,百姓多以做工为上,农者原本以粮为主,如今也开始种棉花等物。”

    文同点了点头,随即道:“既然如此,那种棉花与种粮食税收能否一致?”

    詹知损微微皱眉道:“粮食乃国之也,但棉花却为货物之类,只不过国朝并无细分区别,皆以夏秋两税而征,农人怨缴纳过多。”

    “这是自然!麦重几何?棉重几何?千斤麦不过一车,千斤棉却大如小丘!农人种棉收获几何也!若无变化,那两税之善政就变成了害民的弊政,如何能不变之?”

    詹知损若有所思道:“先生所说的敢为天下先便是如此?”

    文同理所当然道:“自然如此!应时局之变,对相应之策,制利国利民之法,如此便是敢为天下先!”

    这种道理极其简单,甚至有些粗糙,谁都知道却是谁也不敢回答,在这个时代的官员眼中,这种敢为天下先就是在找死……

    大宋的“祖宗之法”乃是一种政治正确,谁敢轻易改变?就连皇帝都要三思而后行,但在文同这里,却说的如用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文同看着众人一脸的紧张不由得冷笑道:“诸位心中还在顾虑国朝之法,文某人真为诸位感到悲哀!国朝之日衰难道诸位就能视而不见?国朝之疲敝难道诸位不曾听闻?三冗三费之巨,已压的国朝喘不过气来,连官家都在琢磨变法之事,何况我西北本就以自治为先,心中还想着国朝会治罪,会罢免你们?甘凉的天高着呢!便是塌了也不需你们来顶着!如此之下连改变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主政一方,治理一方?为百姓谋福?!”

    文同说的激昂,湟州官员听的动情,绝大部分官员还是文官,文人出身的他们最大的理想抱负便是用自己的学识造化一方,这是儒家思想多年教育的结果。

    文同的切入点很好,虽没有明说,却把文人的那股子执拗劲给逼了出来,虽很隐晦,可范子渊从他的话中听到孟子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坐在最后的叶安,再看看教室中一个个激动的表情,范子渊只能苦笑着感叹此等手法的高明。

第二百九十四章知识的重要性

    铜铃声响起,文同将手中的白石膏放下看向一种人等道:“今日所学为理论课开篇第一讲,故没有教材,接下来还有其他课业,皆在教室外的墙上,时间安排亦然有之,范知州还请您带着其他同学亲自去教务室领取教材。”

    范子渊还在看着黑板上的众多新颖观点,闻言起身道:“学生知晓。”虽然贵为知州,可在这第一堂课后,他便对文同佩服有加。

    叶安不知何时过来,笑着指了指埋头奋笔疾书的其他人道:“走吧,我陪你去领教材,这些人恐怕还需一段时间才能有功夫起身。”

    范子渊摇头苦笑道:“我这才知晓为何要来上课,你甘凉的想法已经到了如今地步?”

    谁知谢灵均摇了摇头:“还没有这么夸张,但思想的改变是早晚的事,你知不知道我有个叫王帮的管事?”

    “当然知晓,那是你从阳城县带出来的亲近之人,说起来我却很久没有瞧见了……”

    叶安笑道:“是啊!是我的亲近之人,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凉州府商贸局主官,坐镇甘凉与大食国的所有贸易,他原本可是个老实本分的,可现在也能为了甘凉抛家舍业的带领商队远走花刺子模,最远甚至去过塞尔柱,并在那里遇到了大食国的总督,留下我的书信请他的哈里发派人来凉州府看看,相信不久的将来,凉州城中来自大食国的商人就会逐渐多起来。”

    范子渊不可置信的看向叶安:“这都是那个王帮谋划的?!”

    “环境会改变人的,在东京城中他或许老老实实的在侯府当管事,但在这里所有人都在为甘凉而努力,为今日的变化而努力,自然而然的就要守护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变化不是应有之事吗?”

    “这变化更多的还是来自他这位岳丈吧?我可知晓杜夫子乃是他的岳丈……”

    叶安耸了耸肩:“这其中或许也有些关联,可若他真不想前往西方通商,我也不会硬逼他去的,再说了,谁也不可能一辈子做个守业之人,多少要为自己的人生拼搏一下,你看你不就是来甘凉赌一波的吗?别说是为了范家,范家之中你可以算得上是后辈佼佼者,若非你亲自游说你二叔,怕是就算想留再甘凉也不可能吧?”

    “知我者,长生也!”

    两人在房间之中领了教材,都是一本本印刷好的书册,就冲着印刷的质量范子渊都要赞叹半天,可叶安却道:“这有什么好惊奇的?活字印刷东京城中又不是没有,若是说精工细作什么,那大可不必,这是学校之中自己的印刷房印制的,完全比不上专门的印书作坊,现在已经有快干油墨了,哦,对了还有专门的印刷机,印制速度只会越来越快,而书本的价格也会急剧下降,人们读书识字的成本将会很低,以后有钱真的能买来知识。”

    提到这个,范子渊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长生啊!你说以后学识变得不值钱了,天底下人都能读书识字了,那科举是不是更容易了些,咱们这些读书人也就不再是稀罕物了?那文官,科举,文臣治国还……”

    “想的挺好,但以后的科举恐怕会变得越来越难,你想想,读书识字的人多了,那参加科举的人也多了,大宋有多少官职能安置下这些人?又有多少人读书一辈子没有出路?但有一点不可否认,读书多,知识多的人,无论干什么都会很快得心应手。”

    范子渊微微点头:“话是如此没错,你打算让甘凉做书册买卖?”

    叶安微微一笑:“听话知音,你就合该是当官的料。没错我打算收集天下书册,建一座这世上最大的书馆,并且尽可能的搜罗这世上的学者前来,你知不知道大食人建了一座“智慧宫”?里面有浩如烟海的学问,我打算也建一座,就叫“华夏智慧宫”如何?”

    “华夏智慧宫?嗯,名字倒是颇有气象,只是黑衣大食真的有这样一座宫殿吗?”

    叶安长叹一声,将手中的教材放在讲台上,拉着范子渊坐下道:“有的,不要小看西方的文明,再往西去的欧罗巴或许是个荒蛮愚昧之地,但黑衣大食是一个相比汉家文明也毫不逊色的存在,他们的历史非常古老,既然咱们的历史上能涌现出无数的先贤,凭什么他们就不能?古老的智慧都是互通的,咱们有的东西他们也有,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超过了我们,我最近就在花重金聘请黑衣大食的工匠,这些人在大食如同奴隶,但在我这里却会变成座上宾。”

    “知晓了,你的计划不用事无巨细的同我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与你共舟共济呢!”

    范子渊挥了挥手,他觉得叶安无时无刻不拉扯他进入甘凉管理层的行为非常过分,毕竟他觉得叶安是一直在谋划着吞并大宋,只是不知道他谋划的具体步骤是什么。

    “我的天,你小子不会真的认为自己还有退路了吧?”

    叶安惊诧的上下打量范子渊,在瞧见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倔强后道:“赶紧把这个危险的想法扔到茅坑里,自从你选择把家眷接到凉州府后,你便同范家彻底没关系了,你二叔甚至在族谱中将你的名字给划掉,以后除了跟着我一条路走到黑,你别无选择啊!两面三刀可不是一个好主意,相信我以后你要这样最后倒霉的一定会是你。”

    范子渊听到自己被移出族谱的消息并没有多少震惊,只是淡淡道:“知晓你说的,只不过我现在的脑袋还没有清醒,你还能用什么来打动我?”

    这就是个现实的人,不过叶安非常满意,他就喜欢范子渊的这种现实,随即笑道:“接下来的课不用去听了,少一节俩节没甚么的关系,我相信你能补得上,走我给你一些底气!”

    说完,叶安便拉着范子渊离开教室,他确实打算让这货彻底心服口服,什么东西能打动他?当然是甘凉不会在大宋的天威之下被瞬间击垮的实力,那什么又是实力的保证,自然是强大的武力。

    西北火器司这些年一直在甘凉,当初被叶安给忽悠过来后,他就渐渐的被“腐蚀拉拢”,很快那些匠人就知道自己是在为谁效力,当然,那些随行而来的皇城司官员和将作监官员也毫无例外的被收服。

    他们一开始是拒绝的,只不过在瞧见之前拒绝人的下场后,他们便果断的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不久之后当他们的家人出现在甘凉,并被照顾的很好后,自然而然的就融入到了甘凉的生活中,全然忘记当初自己是如何坚持反抗的……

    至于西北火器司这些年在叶安的远程指导下进行的研发,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他们被彻彻底底的分为俩个部门,一个专司火器的设计,研发,一个专司火药的改良和对新型火药的探索,可以说是完全走上了制度化的道路,而如今也带来了相当丰厚的回报。

第二百九十五章西北火器司

    第一次来到西北火器司的衙门口,范子渊就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不是因为这里多么雄伟气派,而是因为这个里是全水泥的建筑。

    大宋木结构的房舍在这里完全消失,门口高大的围墙上钉满尖锐的钉子,还有一圈铁线缠绕,范子渊相信任何人也别想轻易翻过这里。

    叶安轻车熟路的走向大门,就算是他也要向门口站岗的火器营执勤官展示腰牌,但一通忙活过后,范子渊却被拒绝进入,执勤官的理由很简单,他没有提前报备,仅此而已。

    范子渊不可思议的看向一丝不苟的执勤官道:“本官乃湟州知州,亦是叶侯邀请而来的,怎生就要提前报备了?!”

    执勤官撇了他一眼,依旧重复之前说的话:“没有报备者一律不得入内。”

    “如何报备?!”

    “需侯爷的亲笔文书也需用印,要不您去寻裴知州的印信来也行,拿了这些末将便会派人去寻火器司的何司正用印,待其签字画押后方可入内!”

    范子渊怒气冲冲的看向叶安,认为自己被军中小官给戏弄了,谁知他却在边上坐后,认真书写文书,写完后又掏出身上的印信用嘴哈了哈用力盖下后交给执勤官道:“纪律执行的不错,火器司这段时间在柳永手中愈发规矩了。”

    “谢叶侯夸赞!”

    执勤官拿了文书后便派人去寻何司正,除此之外还给了两人一人一把胡凳,这已经算是最优待的行为了,寻常人就算是甘凉的官员也难靠近三丈距离。

    在这期间范子渊仔细的打量着火器司的门脸,门口是一种高高的铁门,门外还有尖锐的铁质拒马,这东西放在地上可比铁门更具威慑。

    不一会执勤官派去的人便回来了,将文书交给执勤官同时还给了范子渊一个铜制的铁牌,要求时刻挂在身上,否则出了任何事不要再来找后账。

    范子渊接过铁牌点了点头,此时他已习惯了这里稀奇古怪的规矩,将那丝带穿着的铜牌挂在了脖子上这才跟着叶安进入火器司,门口的执勤官敬礼目送他们的离开之后便再次变成雕像一般值勤,多一句废话没有。

    “窥一斑而知全豹,西北火器司果然有你甘凉的模样。”

    范子渊从那执勤官的身上收回目光后便是一阵感叹,甘凉的一切和大宋的州府都不一样,就连火器司也是同理,东京城的火器司他没去过,但至少知晓朝中要害的衙门与这里相比差得远了!

    叶安将下摆的腰牌露出别在腰间,转头看向范子渊道:“无有规矩不成方圆,理所应当的事何须感叹?以后见的多了,也就习惯了,湟州以后也会变成甘凉的模样,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现在是我湟州,那几年过后会不会是东面的兰州?”

    叶安皱眉想了想继而摇头道:“这一点我不好说,但我相信好的环境和生活是会吸引人的,若是有更多的人打算前来投靠甘凉,我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若甘凉的土地不够了呢?”

    叶安转头看向范子渊:“那就要看甘凉的实力了,以甘凉为基础,不断像东南渗透,这一点在湟州身上出现过,并且大获成功。”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打算一州一府的改造人心,让当地百姓自愿加入甘凉的统治,以此达到蚕食大宋的目的。”

    瞧见了范子渊满脸的鄙夷,叶安反倒是态度严肃:“我在甘凉教化人心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不是那些学识,也不是那些格物的知识,更不是强大的军伍,而是对人心的解放,我告诉了甘凉百姓最重要的一点,人生而公平,既为万灵之长,就必须活得有尊严,就有追求公平,尊严的权利,这种想法是植根于人内心深处的,但也是最难获得的,如果有一天让大宋的百姓看到了一个更公平,更美好的生活环境,他们自然而然的会做出选择,到头来不是我甘凉太好,而是大宋太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打算用甘凉的一切逼着大宋改变?”

    “改变?”叶安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脸颊忍不住的抽动道:“若是大宋能改变,那就不是大宋了!你记住我今天这句话,待三年之后再看便知我话中之意!这人啊!终究有用脚投票的权利。”

    叶安说完就带着范子渊进入火器司衙门内,这里的建筑和大宋的衙门并不相同,说是衙门,更像是范子渊之前看到过的学校模样。

    一排排的砖石水泥建筑中是一个个房间,但最让范子渊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里的房舍完全没有纸窗,全部用上了透明的琉璃!

    这是奢侈到了什么程度才能用琉璃当作窗户,并且这些琉璃还洁净的不像话!

    叶安看出了范子渊的惊诧,随即笑道:“这些都是甘凉生产的玻璃,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原料和成本都很低,只要有足够的沙子,想要多少这种玻璃都不成问题,以后可能会在甘凉彻底普及开,当然,你也可以看看甘凉的玻璃制品,美轮美奂哦!”

    玻璃的原理并不复杂,生产工艺只需要花时间总能探索出来,吹玻璃已经是甘凉一件相当赚钱的活计了,只不过玻璃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原因很简单,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对这种比水晶还要晶莹剔透的物件毫无抵抗力。

    若是不用这东西赚取钱财,那简直是暴殄天物,并且玻璃制品的实用性很强,虽然比较脆弱,但硬度高抗划痕,用作杯盏茶具相当不错。

    而火器司窗户上的玻璃是最简单的浅绿色玻璃,用胶泥封边之后便能正常使用。

    何司正匆匆赶来,他原是火器司的大匠,后来因他对火药的研究相当出色,又有相当丰富的管理经验,被叶安破格提拔为火器司的司正,还别说,这位老匠人有着相当执着的专研精神,对化学的痴迷令手底下的无数匠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空旷的校场上有一张石桌,上摆放着两堆黑色的粉末,一群身穿白衣的工匠聚集在一起激烈的讨论哪一种燃烧效率会更高些,这些人说的话范子渊一句也听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观察,再说有叶安在边上解释,很快他便能理解这些人说的是什么。

    “所谓的燃烧效率就是这堆火药的燃烧速度快慢,越快效率越高,作为火药的威力也就越大。”

    不等范子渊开口,何司正便命人站到了沙袋墙之后,一个满身穿戴厚重甲胄,如同铁塔般的人手持线香点燃了两堆火药。

    一堆火药迅速燃烧,并且释放了大量的白烟,另一堆燃烧的速度更快,却是一点烟气也没有。

    这场试验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力,但所有的流程都按照最安全的方式进行,看着匠人们飞快的在纸上写下记录,叶安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之前的教训已让他们铭记在心。

    边上的范子渊指着那如水中捞出来的人道:“这般威力,有必要穿着重甲吗?”

    不等叶安回答,刚走过来的何司正便冷声道:“之前研制火棉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但在三个匠人被砸断四条胳膊之后,便再也没人敢放松心神了。对于未知之物,若不心怀敬畏,丧命就是必然!”

    范子渊一时骇然,老老实实的向何司正施礼:“在下受教。”

第二百九十六章甘凉的底气

    何司正非常不理解叶安邀请范子渊参观火器司的行为,在他看来想要让这位范知州了解火器的威力,就不该来火器司,而是该去城外的教练场。

    “叶侯,眼下咱火器司已然分了家,这里主攻装药,装弹研发,若是要一观火器之威,还是去城外的造作所才是。”

    叶安看了一眼身边的范子渊,随即笑道:“火器司与造作局都是一家,别以为我不知晓你这里有什么,火器若不上实弹测试,能出的了你这门?!”

    何司正老脸一红,看了眼边上的范子渊笑道:“侯爷说的是,不过他……”

    “没事,本侯既然带他来,你便不用担心,出不得事。”叶安说完还指了指范子渊道:“以后恐怕这货还会常来。”

    见叶安如此说,何司正便也不再多虑,伸手引着两人前往后衙,和别的衙门不同,西北火器司的后衙不是住人的,恰恰相反而是戒备森严的仓库。

    如果说西北火器司的前衙看上去规规矩矩,那后衙才是最为强大的所在,这里驻扎了一个指挥五百人的甘凉精锐,五百人中有二百人来自火器营,另外二百人来自铁骑营,还有一百来陷阵营,三营轮番值岗,范子渊在看到人马具甲的骑兵后就知道没人能从这里窃取任何东西还能从容离开。

    何司正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叶安更是挥手便能让精悍的陷阵营士兵放开通路,只不过这些陷阵之士看向范子渊的眼神可没有半点善意。

    此时的范子渊才发现,眼前陷阵营的士兵有汉人,有回鹘人,甚至还有青塘吐蕃以及鞑靼人……

    陷阵营乃是西烈军与怀远军中最为精锐的所在,就连范子渊也只是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传闻,听说党项人的一次失窃数千匹战马,李元昊大怒,下令彻查此事,最后却发现看守马场的千余士兵竟被西烈军三百陷阵营给攻破,还劫走了千匹良马。

    党项的士兵又不是纸糊的,素来精通马战,却能被陷阵营给攻破,这实让人不解,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关于西烈军的传闻而已。

    但在看到这些人后,范子渊却觉得传闻并非是空穴来风,或许有被夸大的成分,但看着这些甲胄怪异,武器就斜斜挂在最适合位置的士兵,他相信这群人或许真能做到。

    “相信我,甘凉绝对有在这世上自保的能力,不会成为昙花一现的所在,至于你要的保障,这便让你看看什么叫毁天灭地。”

    叶安的话让何司正立刻骄傲起来,面对自己的惊世之作被雪藏至今,何司正虽然知晓这是理所当然,但内心中的失落还是有的,现在能像范子渊展示,他竟然也心生快慰。

    两匹马拉着推车过来,范子渊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长长的东西,上面由防雨的苫布所包裹,在何司正的指挥下,士兵迅速解开苫布开始操作。

    直筒子的装药被填充进去,然后是一个黑黑的弹丸,继而士兵用火把点燃了引信,冒着些许火光的引信被点燃,何司正与叶安以及那些士兵第一时间选择捂住耳朵,而在范子渊的惊讶中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一声巨大的轰鸣便将要给震呆。

    尖锐的呼啸声撕裂空气,他根本没看清什么东西飞过便听见另一声巨响,接着对面近百步之外的厚重高墙便轰然倒塌。

    这还是受火器司规模所限,否则火炮的射程远不止这点距离,从装药到弹丸都进行缩减才有这般的威力。

    任何一个没有见识过火炮威力的人,在第一面对它的惊天巨吼后都会陷入短暂的呆滞。

    范子渊也不例外,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看到了天神下凡,刚刚那一击给了他太多的震撼,难道这才是火器的真正威力?也是叶安的底气所在?

    “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西北的火器发展已经超出了你的想象,也超越的这个时代,我一直引而不发,在这般威力的火炮面前,任何城池都将化齑粉,任何强大的军队都会灰飞烟灭!”

    叶安故意的夸大火炮的作用给这货增强信心,眼下无论甘凉还是湟州都需要不断地强化意识,这是一种心底里让人改变的心理学作用。

    无论叶安还是秦慕慕都在这么做,他们夫妻二人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甘凉战无不胜,无需有什么担心,要的就是一往无前的勇气,要的就是为自己的家园和美好生活努力奋斗的勇气。

    范子渊在见识过火炮的威力后便再无担忧,有了这东西,再加上甘凉强大的军队,以湟州现在的不断发展的状态,很快也能在叶安的帮助下成为甘凉的一部分,也能拥有对抗大宋的本钱。

    没错,范子渊终究舍弃不了自己经营多年的湟州。

    叶安知晓他的为人,他就是个最重情义的,就连知晓自己想要带领甘凉自立,也没有选择同曹仪一样与自己割袍断义,更别说他治下多年的湟州了。

    只要湟州百姓能胜生活的更好他甚至不惜违背朝廷禁令,悄然之间与甘凉“同流合污”,毕竟大宋也离不开甘凉,只要与甘凉有接触,湟州就能从中渔利,何况湟州早已被甘凉从基层“吞并改造”。

    在范子渊彻底相信叶安有自保,甚至有对抗宋帝国的能力后,他就不再质疑什么了,甘凉不光有火炮,还有全新的制式火枪……

    他当然知晓国朝拥有“景祐火枪”的,只不过相比甘凉大规模的装备火器,甚至还专门建设了“火器营”后,他就知道大宋的火器恐怕已经名存实亡。

    “景祐火枪”造价高昂,而甘凉的火枪造价却要低廉的多,尤其是在叶安带他参观过兵工厂之后,范子渊整个人便彻底傻了。

    他从未想过威力巨大的火枪居然能以如此快的速度被制造出来,相对于火炮给他带来的震撼,眼前的景象才是真正的惊为天人。

    叶安拍了拍范子渊的肩膀道:“没有什么好震惊的,眼下的甘凉会成为汉家历史上更为高等的文明,取代大宋吞并四周的各个势力都是理所当然之事,这是历史的进程,没人能阻止它的脚步,但你往好的地方想,这也是汉家的进步,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时代即将到来,人们生活的富足,安康,百姓更加智慧,官员能施展心中的保护,这又有什么不好?”

    范子渊对叶安的话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激动,相反而是砸了砸嘴道:“我之所以会相信,配合你,乃是因为无论结果如何,对我汉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要么你给汉家带来新的模样,要么大宋征服了甘凉,更加强大足以对抗党项与辽朝。”

    “我相信是前者!”

    看了看眼前不断被装箱运走的新式火枪,范子渊微微闭上眼睛道:“我现在也相信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范子渊的震撼

    阳春三月,中原大地已春暖花开,但在西北却依旧是一片雪国,不过寒冷并不会消弭人们生活的热情,尤其是在甘凉和湟州。

    甘凉的领导班子非常重视湟州,在他们看来这里更加靠近中原大地,至于新疆府……毕竟是西州回鹘的久居之地,短时间想要其彻彻底底的改变也不可能。

    “咱们最近一段时间的重点便是改造湟州,这是重中之重,毕竟是布局多年,不能半途而废。”

    裴承文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圆桌四周的众人笑了笑道:“侯爷放心,我等早已准备好了,先从最基础的入手,虽说这些年湟州已经趋同于甘凉,但在基础上还是相去甚远,最少基层官吏还没有培养起来,此次范知州将人都带来了学习了,那杜夫子与文先生应该能调教出做实事的人来,再不济也能帮范知州把能用之人遴选出来,把没用的废物剔除出去。”

    叶安看着踌躇满志的几人微笑道:“那好,就从最基础的治安所,医院开始推进,逐步过渡到提刑司,审理院,监察院,从一点一滴开始,将整个湟州变成与我甘凉一样的天地,至于在这个过程中出现的矛盾,你们也要积极的吸收,但重要的是让湟州的官员,让你们培训出来的官员想办法处理好,面对好!若是稍有不慎,咱们竖立起来的口碑就要受损。”

    众人点头称是,杜夫子看了看身边的文同道:“叶侯,咱们分管教育,湟州的教育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现在咱们甘凉谁不知读书的好?谁不知读书明理之后做工也能多给两个钱?可湟州虽说工厂众多,但愿意读书的百姓可不多,尤其是孩子,完全不能同咱们甘凉的孩子相比,小小年纪就被家人送去工厂做工,为了挣钱连学业都荒废了,孩子读书才正当时,说句不中听的,想要让他们脑袋中种下因果,孩童之时乃最佳之机啊!”

    叶安拍了拍脑门道:“杜夫子莫要着急,治安,医院,教育,三者缺一不可,还有咱们甘凉在湟州开设的工厂作坊也不能忘了,都要进行改造,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需有个章程和总领,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湟州的官员给培训起来,只有把他们变成和咱们凉州府一样,才能让咱们的政策得以实施。”

    这一次文同和杜夫子皆是心悦诚服,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叶安不能下定决心推进此事,甘凉的制度与大宋的官制已经算的上是完完全全的背道而驰。

    会议室中,所有人都在齐心协力的出谋划策,想尽一切办法的去完善湟州的不足,若是范子渊此时在这里,就会敏锐的发现,甘凉所下手的地方都是湟州最大的不足,教育就是湟州的短板。

    相比甘凉已经统计出来的百分之五十七的识字率,湟州的识字率只有可怜的百分之五左右,并且绝大多数的湟州百姓和当初甘凉的宋人一样排斥读书,认为读书识字毫无用处,不如早早认命,把时间用在做工上。

    但教育是甘凉的基本政策,从教育到治安,再到医疗和福利,甘凉的社会体系就是这样一步步建设成功的。

    对湟州官员如火如荼的教育并没有因为年关的到来而变得懈怠,相反更加认真了,就连范子渊也觉得杜夫子等一众官员操之过急。

    大年三十,叶安亲自来到大学给他们放了一天假,并且亲自邀请范子渊游览凉州城。

    这是一次震撼人心的旅程,各种各样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在凉州府的百姓眼中却是早已习以为常。

    东京城的报纸在这里成了人手一份的读物,一大早随着城主府开始的钟声响彻全城,街面上立刻开始热闹起来,就连报时的头陀都比寻常要兴奋,扯着嗓子喊着吉利话,若是遇到今年年景不错的人家,还能给上几个打子当作赏钱。

    卖热面汤的小贩骑着一种范子渊从未见过的三轮车在街面上游走,两个轮子在前面,一个轮子在后面,他的脚踩在踏板上,车就能轻松行进,每当有人家唤住他时,他便拉动一个杆子,车就缓缓的停下。

    范子渊发现,每个街口都会有一个穿着特殊服饰的衙役,衣着紧身通体蓝色,这是一种明亮的湛蓝色,非常醒目,任何一个遇到难处的人都可以向他求助,而他也会例行公事的为人指点,或是给人指路,或是疏通堵塞的道路,甚至缉拿贼偷……

    凉州府的百姓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些变化,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就连店铺前让范子渊目不暇给的招牌都没有百姓多看一眼。

    而最让范子渊惊奇的是街面上出现了很多两轮的车驾,和之前看到的买面汤的小贩骑着的三轮车一样,人们踩着踏板两轮车便能快速的前进,很多百姓都骑着这种车驾在街面上游走,速度很快也很稳当就像是杂耍一样。

    “快报,快报!黑衣大食派遣使臣前来凉州府!”范子渊拦住一个读书人,好奇的想要试一试这种两轮车,但听到这个消息的他觉得自己后脖颈的汗毛已经竖了起来,再看看四周百姓们兴奋的模样,他只觉得天都快塌了!

    简单的一个快报在凉州府百姓的耳朵里是机遇到来的喜讯,谁都知道凉州府的买卖去往黑衣大食的最多,可在范子渊的耳朵里,只有一个国家才能接待使臣,最可怕的是凉州府的百姓,不,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叶安扶着车把,好奇的看向他道:“怎生不骑了?”

    范子渊一只脚刚刚跨上车,身体僵硬的苦笑道:“你他娘……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叶安并未笑话范子渊,而是从巡衙那里要来了一辆车道:“走吧,我教你骑车,顺便给你说说现在的凉州府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眼见为实。”

    范子渊点了点头,确实,自从来了凉州府绝大多数时间他和湟州的官员都是待在那所大学里,并未接触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个好机会。

    范子渊的学习能力很强,在叶安简单讲述自行车的技巧后,他便能歪歪扭扭的骑行,当然少不了碰撞路边的摊位,引来了商贩笑骂,商贩当然会笑骂,这种穿着考究的人一看便是有钱的,赔偿自然少不了……

    而范子渊越骑越兴奋,越骑越熟练,最后已经能做到单手骑车,另一只手去拿小贩摊位上的吃食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甘凉之制

    范子渊看到了许多奇怪的东西,但只要边上的叶安开口解释,他便很快发现是自己少见多怪,继而觉得这些东西非常合理。

    就比如边上的公共茅房,这种连熏香都有的五谷轮回之所着实让他好奇的不行……

    有专门的公共茅房也就有专门收集天然肥料的人,叶安一边挥袖驱散范子渊靠近所带来的浓重熏香味一边道:“瞧见没有?夜香人,净街人,水道人,在我凉州府属环卫所,专司凉州府的环境卫生。”说完又指了指前面道:“那里在修路,不是因道路不好,而是那里属于老城区,街面下没有水道,程工司正在下管子,也就是下水道,待雨季到来时可以极大的减少城中内涝,水泥路上有了积水车驾难行的很。”

    范子渊推着车便走了过去,看着一根根陶制的管子被安置了下去,还在转接的地方以水泥密封加固便两眼发直的说不出话来。

    东京城也有下水道,只不过要宽大的多,也成为了藏污纳垢之所,而凉州城的下水道虽然小,可贵在数量多,有专门的密封井盖,哪里堵塞便能从附近撬开井盖进行疏通,效率必然高上许多。

    凉州城的环境可比东京城好的太多,最少城中的土路彻底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雨天的泥泞。

    范子渊一路上看了很多,日上中天的时候他也不愿去往公衙的食堂吃饭,反倒是去了一家名曰“宝来居”的吃食店铺,皆因在招牌边上用斗大的字写着“自助”二字。

    店铺中各式各样的吃食就摆在明面上,下面是翻滚着热气的巨大水桶,百姓们来了之后先付钱,领了筹牌便拿着木质的小牌随意的点菜吃,无论量大量少,只要不浪费就能随便吃。

    叶安也拿了一块木牌笑道:“这里的吃食都是自助的,你随便吃,只要能吃得下就拿,但有一点若被侍者发现浪费,你就要被罚款了。”

    范子渊拿了光泽诱人的猪蹄,拿了一块块挂着酱汁的硕大肉块,以及烤的色泽焦黄的鸡翅,还有巨大的肉坨,于是叶安便后悔和他坐在一桌上……

    四周的百姓有的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有的露出鄙夷的神色,还有些露出苦笑上前提醒:“后生可不敢这样吃食,第一次来吧?若是都吃下你的肚皮还要不要了,若是吃不下可就是一笔不菲的罚款嘞!”

    眼瞧着慈眉善目的老汉,范子渊叉手道:“老丈多虑了,某平日里便是能吃一斗饭的,再说家里尚有幼子贤妻,吃不完便带走……”

    “哈哈……后生啊!哪里能带走嘞!只能在这里吃食,若是按你说的,我等花一个人的钱,全家都吃饱了!你这后生一看便知是第一次来凉州城,这点规矩也不晓得,再说这肉食配上米饭,你能吃一斗?怕是两碗饭吃下便走不动道了!”

    瞧见对面满是揶揄神色的叶安,范子渊就知道自己又丢脸了,但也并未尴尬叉手冲着老人一礼后道:“某着实是第一次来贵宝地,不知这里的规矩……不知凉州府百姓常来这种店铺否?”

    老人骄傲的仰着脑袋道:“这是自然,我甘凉产物丰美,鸡仔,豚肉,羊肉,甚至是牛肉都不缺,这样的店铺凉州城中不知多少,百姓吃的肉多了,粮食吃的便少了,这看似是奢费之事,却是节省粮食的不二法门,肚子里的油水多反倒是多喜清粥小菜,岂不是上善之法?”

    看了一眼低头造饭的叶安,范子渊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倒不是老人说的道理有多高深,而是这种道理连凉州府的老人家都知晓!

    店中的小斯走了过来,灵巧的托盘上是两罐饮子:“这位郎君,我家主人说了,吃不下也没甚的关系,交了罚项便能把剩下的带走,这是小店送上的酸汤饮子,给您消食用的,万万不敢吃撑,还得去医院催吐,那可不是人受的罪嘞!”

    范子渊无奈点头,最后还叉手送老人离开,顺便感谢店家的提醒,他又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怎生能给自己撑病了。

    瞧见他的无奈,叶安笑了笑道:“你还别说,这种店铺刚出现的时候真的有不少人吃撑的去了医院催吐,滋滋滋,那罪可不是人受的。”

    “如此这般还能赚的了钱?!”

    范子渊疑惑的看着眼前的肉食,再看看柜台前的大锅,他觉得这店家很可能会连裤衩都亏掉。

    谁知叶安却笑道:“当然赚钱,还是大大的赚钱!这些肉食原料又不贵,烧制之后卖出的价格也是寻常百姓能承担得起的,但架不住来的人多啊!你看看自己能吃多少?来的人又有多少,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同你一样吃的那么多?来的人其实是为了品尝更多的吃食而已,所以看上去吃的很多,但实际上每一样的量并不大,再说你端着的这盘蛋炒饭,信不信一盘子吃下你就吃不了多少肉食了,还要缴罚项,买的没有卖的精,这道理不用我提醒你吧?”

    细细算下来还正是这个道理,范子渊苦笑道:“这么说来我从进店开始就已经上了店家的当?”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上当,人家又没诓骗你,再说东西是不是可口?味道是不是极好,也吃下了你的肚子,怎生就能说人家骗了你?”

    范子渊想了想,无奈的承认道:“你说的对,这是走量的店铺啊!”说完指了指手腕上的牌子道:“卖出筹子越多,赚的便越多,但若有一天卖的量少了,那就会亏钱了。”

    叶安指了指边上的一桌道:“你觉得来自天南海北的商人会让这种店铺亏损吗?”

    “不会!我要不要让自家婆娘在湟州也开一间这样的店铺?”

    叶安无所谓道:“随便,只不过你要准备被削去官职的准备,甘凉之制你不会忘了吧?”

    范子渊悚然一惊,随即拍着额头道:“为官者,其人与家眷不得经商,可你家……”瞧见叶安胸有成竹的模样,范子渊骇然道:“你不会把偌大一个商号都给……”

    叶安点了点头:“没错,普惠商号西北分号尽数充入凉州府,所有营生皆为官营买卖,就连下属的平安商行也改为凉州快驿,再也不是我家的私产了,你可明白其中意义?”

    范子渊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普惠商号在西北的买卖有多少他想都不敢想,多少的工厂都是发迹于普惠商号,按理说皆为叶安的私产,现在却一下全都变成了官营买卖,如此一来凉州府的财富会有多少?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比大宋的公帑也绝对只多不少!

第二百九十九章图谋

    “你回去之后就要开始实行三年计划,凉州府眼下的所有一切都会出现在你的计划之中,想要让湟州变成凉州府的一部分,彻底融入甘凉的制度中,这第一个三年计划非常重要,而在这三年时间,凉州府也会为你湟州培训出一支强大的军队,以保障我挥师西进吞并青塘的战略。”

    范子渊将要吃不下的饭食打包带走后,两人骑着车便在路上交谈,而叶安更是明确的交代出三年计划的重要性。

    范子渊点了点头道:“我早就知道这个所谓的三年计划不光是为了改造湟州,更是为了配合甘凉的行动,湟州的西面便是青塘,角厮罗的势力已经被你渗透的如同筛子,其实就算现在出兵也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他早已饮鸩止渴多年,青塘的百姓也已离不开甘凉了。”

    叶安笑了笑:“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青塘,弹丸之地,又被我甘凉的经济牢牢控制,你觉得会有多少抵抗?就算角厮罗负隅顽抗,甘凉的大军也足以碾碎青塘的所有反抗力量,你不会看不出问题所在吧?”

    “知道,你担心的是李元昊的党项和国……宋廷的态度。”

    叶安认真的看向范子渊,随即正色道:“不是担心,而是他们必有动作,眼下的甘凉在别人眼中更多的是一块肥美的膏腴,就连被咱们袭击过不知多少次的党项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当然宋廷也是这么看待甘凉的,他们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里,还认为甘凉不过是占据了二州之地的西北一隅,只要稍稍动作大些,就能将凉州府以及甘州轻松拿捏起来,可事实上……整个新疆府有多么庞大你知道吗?我甘凉有多么富庶你知道吗?我甘凉兵强马壮几何你知道吗?甘凉之后还有沙州,瓜州,还有玉门关……”

    范子渊一个劲的摇头,原本他认为自己知道,可今天在真真切切的瞧过凉州城后他觉得自己又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这里的,就这还不及整个凉州城的十之一二。

    叶安冷冷的笑了,让自己口鼻中喷出的热气在空中化作一团雾气后才道:“看,连你这个身在凉州城的人都不知道,远在万里之外的宋廷朝臣和君王怎么能知晓?远在千里之外的兴庆府皇宫中的李元昊又如何能知晓?我不怕一个理性的人对甘凉的觊觎,我怕的是一个,俩个愣头青一般的人物对甘凉的突然发难,到时候咱们就真的隐藏不住了。”

    范子渊好奇的看向叶安道:“既然咱们有力量对抗宋廷和党项,又为何要惧怕暴露?这不是早晚的事吗?”

    “三年时间不光是在给你湟州做准备,同样也是在给我甘凉在准备啊!”叶安长叹一声便推着车继续前进,一边走一边道:“我其实是在赌,赌你湟州能在这三年变成和甘凉一样的地方,如此一来便能在到时候抵挡住党项与大宋的攻伐。”

    范子渊好奇道:“你怎生知晓用兵青塘会招致党项和大宋的进攻?青塘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是可有可无,否则也不会有我湟州之地,而是早已变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了。”

    叶安笑了笑:“当我固守甘凉的时候,党项人和大宋都不会有动作,因为双方都知道我的存在都可以牵制彼此,别和我说新疆府,新疆府不过是他们眼中的西州,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们,自然不会在意,现在不会在意,以后也不会在意,反倒是青塘不同,青塘的土地无论是对党项还是大宋都有一定的诱惑力,而我甘凉一旦动手攻取,那结果就完全不同,无论大宋还是党项都不希望看到我甘凉坐大,在这一点上他们是一致的!”

    能把话说到这般地步,范子渊相信这已经是叶安对他最大的信任了,将车停下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道:“我说你为何一定要我加入你,看来别人替你守湟州你是真的信不过啊!湟州将成为一道屏障,成为帮你甘凉抵挡大宋一面攻伐的屏障,而你甘凉则要专心承受来自党项的进攻是吗?”

    “没错!不过你说的并不全面。”

    叶安说完便挥了挥手,于是那些跟随在暗处的侍卫便走了出来,也不影响路上的行人,就是简单的站在两人四周。

    “哦?还有什么其他意思?”范子渊在瞧见铁牛后便知道自己现在绝对的安全,笑着向叶安发问。

    叶安倒是毫不避讳:“你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在看你多久能够彻底融入甘凉的制度中,同样也是在看大宋的其他官员多久能够被甘凉的制度同化,这不是一件小事,相反而是比攻伐青塘更大的事。”

    范子渊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嗯,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件天大的事,毕竟湟州的东面是兰州,南面是河州,再往东去是会州,巩州,秦州啊!”

    叶安满眼深意的看向范子渊道:“怎么?觉得我的胃口有些大?”

    “不是大,而是有些疯狂!”范子渊转身看向叶安道:“你不会觉得吞并一个湟州很轻松,以至于用同样的法子也能吞并兰州吧?兰州乃是国朝西北要害之所在,不会这般轻松的被甘凉给吞并,就算你在兰州安插小官架空也是一样,毕竟兰州的边军属禁军之中,兰州的官员也是国朝的大员,你能让一个身处军政要害之官的安抚使,经略使背叛国朝携兰州上下归附甘凉?!”

    范子渊看了看左右,继而压低声音道:“湟州毕竟尚属化外之地,你这方法用在一些偏远州府还行,可若用在兰州这般的重镇身上试试,国朝必定出兵讨伐,到时便是真的撕破脸了!”

    叶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嘿嘿一笑道:“是啊!所以我就要把甘凉经营的更好,同时也让湟州变得和甘凉一样,只要百姓趋之若鹜,只要大宋需要甘凉,那就同样是饮鸩止渴!相信我,甘凉的繁盛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他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招牌,会让所有见过的人都忍不住去靠近,到时候百姓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你这是在蛊惑人心,有操弄之嫌!”

    “不,我只是把这世上更好的一面展现给黎民苍生,至于说是蛊惑,倒不如说是让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说的冠冕堂皇,可实际还不是蛊惑人心的那一套!?”

    “人心需要我去蛊惑吗?!”

    范子渊一时无言,却是,人心根本不需要叶安去蛊惑,他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把甘凉经营的更好,自然就会有人选择投靠这里,当初的湟州百姓就是如此,到最后反倒是自己忠于国朝的行径在百姓眼中更像是阻止他们活的更好的“狗官”行径……

    如果当初再激烈些,自己手段再凶狠些,都不需凉州府发力或许民变就已发生!

第三百章万国咸通

    对于凉州府百姓来说,年关就是一场“特卖会”,也是他们领钱的好日子。

    原先只有普惠商号一家是在年关的时候给工厂的工人们发钱,说是“年终赏”,之后许多工厂便都照这样做了,不发不行,只要不发来年就没有工人来做工了,全是寻了别家工厂去,其他工厂也乐的在这个时候挖人……

    于是这种习惯就被保留了下来,除了“年终赏”之外,工厂年底也会进行来年大宗商品的折扣订单,同样也是普惠商号开的先河。

    只要是在年关这天下的订单,工厂都会以低于往常的价格卖出去,至于折扣多少便要取决于商贾所订的货物多少。

    这时候的凉州府可谓是万国咸通,来自西方大食国的商人最多,其次是欧罗巴的商人,再其次才是其他小国的商人,至于大宋的商人……他们会在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前来定价。

    对大宋和对西方的商贾价格自然是不一样,这一点不光宋人商贾清楚,就连西方各国的商贾都清楚,原因也很简单,“地方保护主义”。

    在这个时代“地方保护”可谓是名正言顺,外朝的商贾也完全不会有任何怨言,而来自阿巴斯王朝的大食商人居然表示理解。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卖给自己人的价格与卖给西方的价格同样也不一样,没错,精明的阿拉伯商人早已开始了做中间商赚差价的买卖……

    一个强大的阿巴斯王朝可不是还未团结起来的欧洲人能够对抗的,虽说也有欧洲小国的商人前来甘凉进货,可惜这些人都是小打小闹的贸易,真正的大头还是掌握在阿巴斯王朝的手中。

    只需要打一波价格战,就能让这些欧洲商人亏的血本无归,叶安明白其中的猫腻,但却不会阻止,作为东方文明,对于中亚与欧洲之间的矛盾乐见其成,甚至不在乎用些小小的经济手段让这种矛盾冲突愈演愈烈……

    范子渊也在这个新年见识到了甘凉的贸易盛况,因为学习的缘故,叶安派人将所有湟州官员的家眷都接到了凉州城,并且派人妥善安置住处,提供待遇和保障以达到宾至如归感觉。

    这样做的效果非常好,湟州官吏心中的抵触情绪在逐渐的消失,甚至于飞快的融入甘凉的制度之中,这还要归功于秦慕慕,她亲自接待了这些官员的家眷,并且放下架子的同她们交谈,询问,以及解决她们的后顾之忧。

    湟州的官吏有别于大宋其他州府的官吏,或者说边州的情况基本如此,除去最高长官之外,边州官吏一般都是从地方上调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所以他们的利益所在与长官不同,这也是为何范子渊在明知百姓趋向凉州府,移动界碑石,而不敢轻举妄动施以镇压手段的根本原因。

    这些人中有很多早已投靠凉州府的,只是大家都没有点破而已,现如今秦慕慕的举动保证了他们的家族安全,同样他们也把家眷作为“人质”一般留在凉州城。

    这是一种利益的交换,同样也是另一种保障,投名状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

    秦慕慕操持着女眷孩童之事,还在推进女子平权的进行,而叶安则是带着范子渊亲自莅临“交易场”。

    看着眼前巨大的围栏式场地范子渊揉了揉眼睛,高大的围栏里是更为粗大的立柱,立柱拉扯了不知多大的帆布将整个圆形场地内的天空遮挡住,四周是台阶模样的建筑,完全由水泥浇筑而成,并且还在每一层铺设了木质的地板,都是上好的酸枣木!

    就算是东京城的“象棚”也远没有这般的规模,而边上的叶安却笑着说道:“不必惊讶,这交易场是效仿欧罗巴的大秦国斗兽场建造的,如此便能容纳更多的人,环境也更为舒适,至少比东京城的象棚里放个屁都能臭一群人的环境要好。”

    范子渊深有体会的点了点头:“还真是如此,不过中间的空地是用来干嘛的?”

    叶安微微一笑:“待会你就知晓了。”

    此时的交易场人声鼎沸嘈杂至极,就连叶安与范子渊两人都是在互相叫喊着说话,两人被侍卫安排到了一个视野极其开阔的位置,四周的人也较少,但已经有数位大食商人前来打招呼了。

    范子渊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土包子,叶安却展现出了足够的优雅,熟练的运用外邦礼节同这些大胡子打着招呼,热情的同这些人攀谈,甚至对他们的外邦习俗和典故也能信手拈来,言语之中描述出的名胜古迹,仿佛他曾经真的游览过似得,就连这些来自大食的商人都赞叹他的博学。

    “别小看这些大食国的商人,他们不远万里的带着货物前来交易,为的不光是货物,还为了获取更多的文明智慧,听闻现在的大食人已经开始想法子破解水泥的秘密,打算用水泥在国内修建一条贯穿东西的直道。”

    范子渊略带犀利的看向那群大食商人道:“你说……他们现在还能满意咱们的价格,若有一天不满意了,或者说不愿意再掏更多的钱财了,会不会如同唐时一样再发动一场战争?”

    叶安正色的看向范子渊,随即点头道:“你能考虑到这点非常好,说明你已经跳出固有思想了,所以我现在对这个文明展现出的都是我汉家王朝最强大的一面,我们繁荣的贸易,深厚的文化底蕴,数千年的族群思想,皇权统治,以及摧枯拉朽的骄兵悍将,都会让这些大食商人提醒他们的哈里发和苏丹,不可轻易与中国为敌。”

    范子渊微微点头:“看来咱们甘凉已经成为四方汇聚之地,也成了天下觊觎之地。”

    “我可不认为这是坏事,挑战越大说明机遇越大,咱们甘凉是块宝地,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眼睛盯着,这块宝地会越来越大,最后……嘿嘿……”

    瞧见他的笑容,范子渊就不打算多说什么,毕竟他的话几乎都得到了一一验证。

    哐哐哐……

    铜锣声响起,站在交易场最中间的年轻人在锣声停后朗声道:“佳节静好,岁月如凝,闲话少叙,诸位既来便是我凉州府的朋友,我凉州府便要尽地主之谊……”

    在短暂的停顿后,年轻人高声道:“今日所有货物都会在最终成交价后再折上折!”

    折上折?!

    简单的三个字便让所有商贾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与欢呼,范子渊大惊,今日交易必然是大宗买卖,一句折上折会损失多少钱财?

    场中的年轻人莫不是疯了?!但转头看向叶安时,却见他面带微笑,目光看向全场所有商贾的眼神就像在看待宰的肥羊……

第三百零一章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甘凉的贸易如何称霸天下?靠的就是制造业,也就是传统的实业。

    这种行业一般被大宋称之为造作,多半以作坊的形势存在,原本是妥妥的贱业,但随着叶安这么些年的培养,大宋的消费观念早已突飞猛进,而同样西方世界由于受到了大宋廉价的商品冲击,也开始变得欲望暴涨。

    对于同宗同族的汉家王朝,叶安还有怜悯之心,但对于外族……谁去管他们的死活?!

    垄断永远是制造业的巅峰,也是所有制造业的趋势,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对于西方,无论是中亚还是欧洲,叶安都有自己的经济策略,以廉价商品倾销的方式迅速打开市场,待来自西方的商贾络绎不绝后,再进行第二波的倾销彻底摧毁他们的手工业。

    眼下才刚刚进行到第二阶段初期,可叶安却发现他的筹谋和所有计策都显得有些幼稚,并不是大食商人多么聪明,而是市场太过庞大,利益太过可观了。

    如今甘凉的商队最远才能抵达黑衣大食,这是一趟漫长的旅程,但收益却并不可观,如果以低廉的价格进行倾销,那最终只会去的越多亏的越多!运输成本实在太高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部份商品走高端路线,而可以大量制造的商品走出口路线,也就是让西方的商贾自己负责运输,但甘凉必须承受人家作为二道贩子所赚取的巨额利差……

    于是叶安便想到了降价倾销这一条路,看上去甘凉可能亏损更多,但甘凉的商贾们却集体赞同叶安的意见,这些鸡贼的商人怎么会不知道西方商贾赚取利差的行为,但只要自己的货物能够以高于成本五成的价格卖出去,再从西方商贾的手中获取在大宋,党项,辽朝畅销的货物,那就是赚了!

    甘凉的商贾几乎都是本地的大族,他们的利益早已被叶安捆绑在了自己身上,他们的思想也开始了逐渐转变,钱财算什么?黄金,珍宝,又算什么?物资才是真正的财富!

    只要有足够的物资,就能通过简单的商业活动将其变现,反倒是那些钱财除了能埋在家中的后院还能干啥?

    在如今甘凉已经立法不允许私人放贷的环境下,钱生钱的唯一途径只有投资到生产制造中,藏在家中的铜钱只能生锈,藏在家中的黄金除了被融成金水铸成头面首饰外也毫无用处。

    关键是赚钱之后甘凉府衙会收取高额的商业税,反倒是把这些钱变成货物后收取的税收极少,这更驱使着商贾们将手中的钱财流动起来。

    如果一个后世人看到这种场景的话立刻会明白叶安的意图,他在极力的避免通货膨胀,并且利用大量的货物交易来保证钱财的价值,这也是掌控货币的手段。

    经融和货物是控制财富的最佳手段,也是掌控货币价值的最有利条件,现在甘凉的货物价格足以影响到大宋的铜钱价值,只要叶安操纵物价,东京城的钱就会立刻值钱起来,相反则会贬值。

    眼前的交易场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或者说从开始就已经变成这样,留着满脸胡子的大食商人用震耳欲聋的汉话大声报价,但他的报价又会很快的被更为大声的嚎叫所取代,有些商贾为了获得货物,甚至愿意多加钱来换取数量,这已经不能用理智来形容了。

    谁都在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却全然忘记了这场特卖会的初衷,人都是这样,在利益面前会不由自主变得争先恐后,别人赚钱可比自己亏欠还难受的,无论中外都一样。

    范子渊已经被这激烈的场面所震惊,这哪里是交易,简直就是斗殴,眼瞧着肥胖的花刺子模商人不断跳起的模样,他便觉得这场交易会耗尽这货的所有体力,谁知他跳脚了半个时辰也没有一点疲惫的模样,精神还愈发的亢奋……

    在第一笔买卖完成后,巨大铜锣被敲响了,声音非常大,以至于全场鸦雀无声,这时候的叶安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了指那个花刺子模的胖子对范子渊道:“聪明人出现了,这个叫拉塔斯的死胖子一定会赚的盆满钵满。”

    “是因为那个香皂?”范子渊好奇的看着交易场侍者送来的货样,放在之前闻了闻。

    叶安接过微黄的香皂感叹道:“有了这东西,沐浴之事会变的更加享受,你可能不知晓,大食人尤其喜爱沐浴,甚至是蒸浴,利用室内的高温,使人大汗淋漓,再用温水或冷水淋浴全身,达到清除污垢,舒活筋骨消除疲劳的目的。有机会我带你享受一次,保证让你忘却所有烦恼。”

    范子渊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鼻头,吸了下鼻子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也好,还是你懂我,这第一笔交易成功后,接下来就不用看了,巨大的成功会促使所有人继续,这是一场特卖会,但很快就会变成竞卖的。”

    范子渊打了个哆嗦,果然叶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便宜这帮来自西面的商贾,扭头看向已经走到前面的叶安道:“把你比作狡兔一点也不亏!”

    叶安闻言大笑:“说对了!我喜欢把自己比作兔子,兔子怎么了?和平,人畜无害,聪明机智,不吃窝边草,但遇到强敌我也会踹翻它!”

    说完又摸着下巴自言自语:“是不是该把兔子和种花家的故事印成图册……嗯,这个主意不错,可以让老婆大人来执行啊!”

    两人都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关于兔子和种花家的故事会在甘凉流传开,以至于在整个大宋及周边盛行起来。

    不过眼下叶安正在考虑更为复杂的问题,如何让自家的影响从甘凉的“台面上”转入地下。

    来自大宋内部的矛头越来越尖锐了,就在年关之前凉州维安司从东面探听到消息,大宋的朝堂上已经开始发动对凉州府,甘州的弹劾了,至于湟州,暂时还未暴露,不过以这种趋势来看,留给范子渊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三年已经是保守估计,或许不要三年东京城那些老谋深算的朝臣就会察觉到湟州的异样,而夏竦必定会成为反对甘凉的急先锋,以湟州做伐想尽办法的给甘凉使绊子……

    至于赵祯,他一定是清楚自己想做什么的,但现在的他却不会发难,以免大宋在改革的重要阶段出现从经济到政治,甚至是边防的巨大动荡。

    赵祯了解叶安,而叶安同样也了解赵祯。

第三百零二章内外之事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国家或是地区更是如此,就在凉州府的“特卖会”如火如荼的进行时,大宋这边的年节却愈发惨淡了。

    百姓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影响,这要得益于大宋良好的商业环境,毕竟这是一个商业繁荣的时代,在小农经济下百姓的生活不能算是小康,但也依旧能让大部分的人维持生计。

    制造业转移到了西北,但农业却依旧坚挺,人嘛,总是要吃粮食的,在大宋有了土豆和地瓜这两种高产的农作物后,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的闹过一次大饥荒了。

    许多地方州府的常平仓堆放的不再是传统的麦子和稻米,也不是小米,而是土豆和地瓜,这让市面上的粮食价格也跟着下降了许多,毕竟常平仓一般都是在饥荒年用来救命的,而救命就不同与寻常吃食,只要能填饱肚子不饿死人就行,至于麦、粟、米这种传统粮食就不用被放入常平仓中,百姓能卖出更多。

    只不过无论灾年还是丰年,农人手中的粮食总是卖不出太多钱的,最后的大头还是被豪门大户给搜刮了过去,但这依旧给百姓留了条活路。

    百姓们平稳的过了这个年关,开春之后青黄不接之时,家中尚有余粮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日子。

    但朝堂上不一样,辽朝的使者打着给大宋官家贺正旦的名义来的,不过更多的还是为了向宋廷索要新增的岁币。

    这就是骑在脸上的侮辱,赵祯一边还在想着要不要断绝岁币这件事,现在好了,不光要继续向辽朝纳岁币,还要增加,从原先的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增加到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

    所以这个春节赵祯过的非常不好,以至于正旦大朝会上群臣们战战兢兢不敢言语,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岁币还是必须运到雄州交割的,否则便是大宋失信,辽朝很可能会真的借机南下,自己收取关南十县之地。

    原本应该君臣和乐的正旦大朝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御史中丞王拱辰被赵祯召见留身奏事,他是朝堂上少有当初在富弼出使辽朝时据理力争之人。

    虽说他得罪了叶安被打了一顿,但就是这一点让赵祯非常欣慰,认为他是可用之臣。

    在陈彤的带领下,王拱辰已经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后殿之中,此时的他礼数周全,没有一旦放肆,就算赵祯还未过来,也不愿在锦凳上坐下等待,这几乎是只有老臣才能享受的礼遇。

    作为朝堂上的高品言官,他岂能不知赵祯寻自己的意思,就是大过年的皇帝心中不痛快需要寻人倾诉,顺便再问问自己的看法。

    对于皇帝的召见,王拱辰内心是不愿的,庆历增币已成定局,寻自己又有何用?

    不过这是个向官家谏言的好机会,尤其是对开源节流之事发表意见的好机会,王拱辰虽然不愿,但还是必须要接受,因为他属于反对变法一系。

    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从閤门传来,王拱辰立刻对并无褶皱的朝服整理一番后朗声道:“臣王拱辰参见陛下!”

    “盛世佳节,王卿无需多礼。”赵祯看着眼前一丝不苟的王拱辰非常满意,抬了抬手又道:“平身。”

    在听闻平身二字后王拱辰这才直起腰道:“谢陛下,就算年节之时,臣亦不敢失礼,此君臣仪也!”

    说出这样的话便是针对那些忘记礼数的人,也瞬间让赵祯想起了那位曾经亦师亦友但礼数周全却从未发自内心的人。

    随即微微皱眉道:“嗯,王卿此言有理。”

    在御座上坐下,指了指锦凳道:“朕赐坐你便坐吧!只要心中有尊卑之思,朕便不在乎眼下的礼数,非是帝王拢络的手段,而是朕的君王之度。”

    这一次王拱辰没有推辞,而是撩起前襟后在锦凳上端坐,上首的赵祯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朕今日召见王卿,乃问计于你,辽朝增币已成定局,然国朝之冗费愈演愈烈,朕变法在即,可有谏言?”

    王拱辰心思如电,随即叉手道:“臣下不敢妄议官家定计,然据臣所知国朝这些年进项有增无减,既国帑费用甚巨,当以节流为轻,开源为重!”

    “哦?”赵祯轻声表示惊讶,随即道:“看来你是不支持变法的,但凡事应当讲究个缘由,如今朝堂之上变法之声甚嚣尘上,为何王卿另有疑议?”

    赵祯微微眯起眼睛,变法之事乃眼下重中之重,几乎所有能臣都觉得变法才是除去三冗的唯一办法,可没想到王拱辰却是第一个在留身奏事时反对的。

    “臣以为祖宗之法不可变,此为我大宋立国之本也!”

    不等王拱辰说完,赵祯便清冷的开口道:“逐条明述!”

    王拱辰站起身先是一礼,随即便开口道:“回禀陛下,如今之三冗乃冗兵,冗官,冗费,此三者并非眼下才有之困局,国朝立国之初便有此等冗费,为何如今却再难支撑?况冗官,冗兵以至冗费亦非坏事,臣以为太祖以巨财养将门乃安定之举不可轻废,国朝以高俸养士亦不可废除……如此方能使武将安定,文官不思贪腐,陛下之江山社稷亦然稳固!”

    稍稍顿了一下,王拱辰继续道:“冗兵便更简单了,乃是国朝善政所至,自国朝立鼎之时,太祖太宗便以灾民充作厢军,如今国朝厢军之数骇人,但却正是此法才使得从未有灾民作乱之事发生,此厢军者多为贱役,只需妥善安置,以能臣治其复业,国朝便可削减冗费也!”

    杯酒释兵权的旧事都敢提出来,赵祯也是被王拱辰的大胆吓了一跳,边上的陈彤就没法看了,早已哆嗦的将身体挪到閤门边上,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木人。

    不过越是这样的大胆言论越令赵祯好奇,随即道:“嗯?有些道理,但有悖常理啊!”

    谁知王拱辰摇了摇头道:“官家,国朝安定乃是一等一的要务,动了这两样便是动了国朝的根基,这也是为何武将和一部分官员反对变法的根本,既如此,为何不寻一个更好的方法以改眼下之制?”

    赵祯略带深意的微笑道:“哦?如此说来你并不是反对变法,而是范仲淹等人的变法并不合适?”

    王拱辰神色自若:“官家明鉴,变法改制非是坏事,却需解开国朝之弊,臣下以为范仲淹,韩琦等人所提变法不识时务,非是善举!”

    没想到王拱辰并不反对变法改制,只是反对范仲淹等人的变法手段,如此一来赵祯心里便舒坦许多,他知道眼下的大宋需一场改革才能消弭困境,所以王拱辰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第三百零三章帝王术

    王拱辰立刻施礼道:“官家目光如电,臣叹服!其实国朝并不缺钱,如今百姓手中有粮,东京城乃至各地州府商贾繁多,贸易繁华,可多征商税而减免夏秋两税,如此农人百姓不受其损,又能开源,乃一举两得之事!再者厢军也非缚累,在臣眼中这些人皆可充作工人所有,分批迁徙至国营买卖或利国监中所有,既能除去兵籍贱役,又能得个清白出身,还能为国敛财,与国有大用也!”

    随着王拱辰的话,赵祯的眼睛微微发亮,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并且当年叶安也同样提到过改造厢军之事,只不过后来被人忘却,亦或是种种原因被人刻意雪藏,没想到居然被王拱辰给再度提起,随即笑道:“嗯,王卿此法妥善,如今国朝官营买卖日渐增多,工厂,作坊林立,所缺的便是工人,既厢军颇多,那便改其贱籍充任,以解所用只需,甚好……甚好……”

    见王拱辰只字不提岁币之事,赵祯不由得问到:“当初辽人索取关南十县,你上奏说:刘六符故意夸大其词,多为恫吓之举。兵不厌诈,如真这般计谋,又岂肯向国朝透露!塘泺决非无用,设险守国应按照计划进行,不应受辽朝之扰。如今辽人又增岁币,不知王卿有何谏言?”

    “臣以为当尽数付给,以安辽朝边衅之心!”

    王拱辰想也不想的便回答,而赵祯立刻兴趣缺缺道:“又增银十万贯,绢帛十万匹,此等威胁何时可止?今岁十万,隔几年再增十万贯……”

    瞧见赵祯吝啬的表情,王拱辰却笑道:“官家无需多虑,可用交钞付给,甚至可以多给!”

    “嗯?!”

    赵祯忽然之间便觉得王拱辰一定是有解决的好办法了,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即道:“王卿尽可明言!”

    王拱辰看了看远处眼观鼻鼻观心的陈彤,随即道:“回禀官家,交钞在国朝可当钱,在甘凉亦可当钱啊!虽说现在一贯钱的交钞只能兑八百五十文,可依旧是作数的,官家不妨下旨,命三司多制交钞付给辽朝,并且以密使告知其去往甘凉交易,如此国朝的交钞不会增加自然稳定,至于甘凉再以交钞购置国朝所需,可命三司尽用手段兑付,再以这些交钞回购甘凉的货物……最终这些多出来的交钞会被甘凉给吞下去的……”

    赵祯有些不明白,多印制的交钞就是多印制了,如何会被甘凉给吞下?随即反问:“为何?”

    王拱辰笑道:“因为甘凉富家偏多,商贾更甚,铜钱使用不便,交钞轻便可用,自然也就流通起来,只要在甘凉的市面上流通,以甘凉的繁盛还有机会再回到国朝吗?如今的国朝只有四京之地多用交钞,而寻常州府商贾亦或百姓不用啊!”

    明白了!赵祯恍然大悟,王拱辰的计划非常好,就等同于把甘凉的货物以白纸一般的价格给送去辽朝,等同于充抵这次岁币所需……

    赵祯看了看王拱辰不再说话,不过欣赏的眼神总是藏不住的,微笑着点头道:“王卿谏言朕听进去了,亦会琢磨,暂且退下吧!”说完便起身离开,他发现自己忽然有了一个对付叶安的办法,或者说报复叶安的手段了。

    “臣下告退!”

    陈彤眼瞧着王拱辰倒退着离开后殿,转身后便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便微微摇头,老祖宗说得对,这些个言官看似见人就咬,可却真的有些手段。

    回过神来瞧见赵祯已经从閤门离开,他便赶紧迈步追上,从召见到现在官家可是一口茶水未用,嘴角都起沫子了。

    将手中的杯盏捧了过去,陈彤小声道:“官家,用些茶水吧?”

    赵祯心情不错,端起便一饮而尽道:“哈哈,今日留王卿奏事,果有所获啊!取笔墨来,朕要把他的名字写在景福宫的宫柱子上!”

    赵祯今日心情大好,将茶盏放在托盘上道:“去请皇后来朕的景福宫用晚膳,朕今日要与皇后小酌几杯。”

    陈彤笑着应下:“奴婢遵旨!”也不知官家从何时起养成的习惯,每当不高兴时一定会召皇后饮酒,高兴的时候同样也会寻皇后饮酒。

    这是曹婉在年关时少见官家脸上露出的喜悦模样,在给他夹了一个水晶肉圆后便笑着问:“官家今日可有喜事?不妨分给臣妾一点乐趣呢!”

    微微抿上一口酒水,热辣的酒水顺喉而下,赵祯便得意的把今日召见王拱辰的事给说了出来,而曹婉惊诧道:“如此说来官家是不打算启用范仲淹等人变法改制了?”

    “启用!当然要启用,不光要启用,朕还要重用范仲淹等人!”

    赵祯的话让曹婉摸不着头脑,瞧见皇后疑惑的表情,赵祯叹了口气道:“皇后应是能看出王拱辰乃守旧一派之人,他们提出的改制之法不过是缓兵之计,朕又岂能看不出?但削减厢军亦是朕所关心的,之前他们可是连厢军这块都不肯松口,知道没什么吗?因为每年能从国朝这数十万的厢军身上一口口的咬下不知多少膏腴来!”

    “那他们为何又松口了?”

    “松口?哼,他们这哪里是松口,分明是要把这些厢军变成商贾的劳力,不过也好,最少比让这些无用的厢军啃食朕的国帑要好些,去往利国监的只要能做工,多少也能为国朝赚钱。但利国监,官营买卖如何能吃得下这么多的厢军?吃不下的自然也就进了这些人的口袋,他们的工厂、作坊也需要劳力,肯定要比用东京城的百姓要便宜嘛!”

    曹婉是何等聪明,顿时便明白其中关窍,随即道:“如此说来官家是打算用王拱辰的开源之法,再用范仲淹的节流之法?”

    “哈哈!知我者,皇后也!”

    赵祯哈哈大笑,抬手捏起曹婉光滑的下巴道:“这便是君王的平衡之道,亦是帝王术啊!知晓朕为何告诉你吗?回去提醒曹家,朕变法在即,曹家不可拖累,否则就算是朕的外戚,也会变成朕的立威之物!”

    曹婉被赵祯捏住的下巴微微一抖,随即道:“曹家忠心王事,绝不会拖累陛下!”

    赵祯轻轻扶起她,顺便将襦裙整理好:“朕没有怪罪的意思,身为外戚,曹家可谓是风光无限,但在普惠商号之中,却是作威作福,这些朕都知晓,也能容忍,但有一点曹家捞钱有度可以,但却绝不能再与文臣搅合在一起,本来以曹玮的手段是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的,但既然武威郡公抱恙,曹家就需要一个长辈提点,现在能提点曹家的也只有你了,明日初二回去省亲吧!”

    曹婉再次拜下:“臣妾知晓,明日便回曹家省亲!”

    “顺便告诉他们,朕的钱袋子紧了,不要再碰不该碰的钱,否则普惠商号会有旁人接管。”

    “臣妾谨遵陛下口谕!”

第三百零四章来自黑汗的强盗

    如果纵观甘凉如今实际控制的土地就会发现,它像一个长长的虫,由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州,以及玉门连接而成,这就是古老的丝绸之路,因在黄河以西也叫河西走廊。

    西烈军主要负责凉州府与甘州的戍卫,而怀远军则是负责整条河西走廊,之所以这样安排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甘凉面对的压力更大。

    不过这几年玉门关外的情况并不乐观,新疆府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安宁祥和,就算罗珊娜带领的军队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一遍,还是有大量的沙盗存在。

    更别提那些假扮成回鹘人的黑汗国士兵,没错,随着甘凉贸易的繁盛,也给河西走廊附近的国家带来了繁荣,其中最为强大的便是黑汗国喀喇汗王朝。

    此时的它已经吞并了于阗国成为真正的西域霸主,北至巴尔喀什湖,南至疏勒城,东至喀什河西到撒马尔罕。

    这个强大王朝就是后世那几个斯坦国家的结合体,在中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连塞尔柱王朝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并且这个国家的秩序和法制可以说是古代伊斯兰信仰国家中最为完善的,吞并四周地区的手段也是相当怀柔,唯一令人不满的是他们的宗教信仰太过热烈,以至于对异教徒往往更加凶狠。

    所以在黑衣大食愿意与甘凉做生意的时候,黑汗的贵族们选择对甘凉下黑手。

    在他们看来甘凉不足以横跨整个新疆府前往黑汗报复,同时他们还能从甘凉通商西方的行为中获得足够的好处。

    文明和文明之间的冲突一般都是由利益所引发的,这一次也一样。

    甘凉的商贾厌恶黑汗,便经常在偏僻小城补充寄养后,缴纳当地的税负避开大城前往花刺子莫。

    这使得黑汗的贵族难以从中分得一杯羹,而黑汗的王又不允许贵族之间相互攻伐,所以往往是黑汗的小贵族得到了利益,而大贵族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那些大贵族便想方设法的报复来自甘凉的商队,也不杀人,只是劫掠财物,在他们第一次劫掠后发现那些财富足以堪比家中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后,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种“致富”方式可要比做生意划算的多,人心都是贪婪的,在劫掠到海量的财富后这些贵族便联合起来,他们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这些财富中的一半分给了他们的王苏莱曼。

    苏莱曼虽然不喜欢这种劫掠的行为,但对于异教徒他同样没有好感,这个狂热的信徒最终觉得劫掠一下东方的异教徒之地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于是便默许了这种贵族强盗行为。

    而来自阿巴斯王朝的使者曾经提醒过他,非到万不得已就连强大的哈里发都不愿与东方的国家为敌。

    苏莱曼觉得这是使者对异教徒的妥协,在客客气气的送走他后,使者的忠告就被他抛之脑后。

    自己并没有下令军队出去劫掠宋人,只是对贵族们的行为没有管束而已,而自己放任的行为最终会使得一半的财富流到自己的手中。

    于是乎黑汗的贵族们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他们本就是中亚最凶猛的骑兵,他们还有坚定的信仰,作为贵族养一些军队在黑汗再正常不过。

    当这些贵族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当他们从三三两两变成三五成群,再变成七七八八,于是便出现了一支强大的军队。

    不断的有消息从东方传来,据说富庶的凉州举办了一场甚大的“交易会”,除了阿巴斯王朝的商人外,还有大量宋人商贾会前来黑汗的疏勒城。

    所有的大贵族都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让这些宋人来到疏勒城,一旦他们过来了,就没办法劫掠了!

    唯一反对的疏勒城城主在吃羊排时被羊骨头给戳破气管倒在了最爱的女人身上,人们只能叹息他,居然在同时享受美食和美色时暴毙而亡……

    一开始这些黑汗的贵族们把这场“盛宴”的地点选在了拔敕岭,那里正好在允护河与托什干河的交界之地,是一处绝佳的埋伏,并且距离新疆府的龟兹城足有数百里,待他们劫掠完商队,就算龟兹城的守军前来支援也只能得到一地的尸体。

    可来自西州回鹘密探的消息,这支自甘州出发的宋人商队有一定的武装,不光如此还会在玉门关休整半个月,至于到底会不会途径此地,却是不得而知。

    但接下来在黑汉贵族们等的望眼欲穿时,密探再次不负众望的带来消息,声称这支商队不会途经拔敕岭而是会从龟兹与焉耆之间穿过,再往后的路线他就不清楚了,或者说离开玉门关后商队的前进路线谁也不会知道。

    这么大的一只肥羊怎么能放跑?并且西州的密探还说玉门关就是一座低矮的黄色土城,守军数量也不多,毕竟新疆府也被纳入了甘凉的范围,所以防备也随之减弱了。

    拉扎坐在宽大的胡床上,整个人都陷入了床上美姬的怀抱中,带着不信任的眼神看向眼前黑瘦的年轻人道:“你确定宋人的商队不会前往拔敕岭?那是前往黑汗巴尔思汗的必经之路,也是进入黑汗为数不多的补给所在。”

    库曼露出毫无渲染的笑容道:“尊贵如黄金的贵族老爷,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库曼从小就生活在玉门关外的土地上,我曾经无数次的往来于甘凉和西州,宋人在甘凉的统治极为强大,但在西州却如同沙漠中的绿洲,看似名声很大可相较于西州的土地却是太少太少!”

    拉扎微微点头,伸手把玩着身边美姬的柔腴,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兴奋的光芒道:“嗯,我不相信你会骗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会被绑在战马上同黑汗的勇士们一起冲锋……玉门关,如果拿下这座关隘成功劫掠那支宋人的商队后,我会给你意想不到的财富,美人和权利!”

    “尊贵的哈曼老爷,能否让我成为您最谦卑的仆从,用微薄如草露般的力量来侍奉您?”

    年轻人的眼神中瞬间闪烁起亮光,那亮光拉扎再熟悉不过,自己在八刺沙衮的赌场中见过无数赌徒的眼神中都有这样的光芒,他们会将自己的一切都压上打算翻盘……

    拉扎哈哈大笑,随即将穿着靴子的脚伸了过去给他轻吻,并且得意的说:“别以为我不知道,甘凉虽然繁荣,却不过是宋人王朝的几个边州之地而已,宋人有很多敌人,党项人,辽人,就算我们进攻甘凉,宋人也不敢派出大军西征黑汗的,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如果玉门关后的商队真是那么肥美,我不介意怂恿我的王对甘凉发动进攻,而你,我的仆从,必将获得应有的报酬!”

    年轻人用力的擦着拉扎的靴子,眼神中满是谄媚的回应道:“多谢主人!库曼一定誓死效忠于您!”

第三百零五章“黑暗丛林”中的敲山震虎

    许多人并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黑汗的行为可以说是相当无耻,但叶安并不在乎黑汗国王默许他的贵族劫掠甘凉的商队,他唯一在乎如何让黑汗国上下改变态度。

    外交在许多时候不是用嘴巴聊出来的,而是依靠势力取得胜利,艾公曾言:“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叶安深以为然。

    在范子渊没有改造好湟州之前,甘凉不可能对周边的强敌动手,就连角厮罗这个小小的青塘吐蕃势力也无法让他一举拿下。

    但黑汗国不同,它远在新疆府的更西面,这个王国无论是对党项还是对大宋来说都是鲜有耳闻的,甚至在李元昊和赵祯的脑袋里都没有关乎他们的记忆。

    对这样的一个王国动手对叶安来说毫无压力,并且也能起到训练军队的作用。

    军队是一个国家的战争机器,作为战争机器怎么能停滞不前?大规模的战争没有办法进行,小规模的冲突又不足以磨砺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机会了。

    当得知黑汗国的贵族筹谋着掠夺甘凉的商队时,叶安的第一反应便是来了条大鱼。

    整个甘凉的情报系统全面运作,这一次针对的目标不是党项,也非大宋,所以甘凉的情报机构毫无心理压力。

    对于西方世界的渗透一直在进行,无论是当初的西州还是现在的黑汗,亦或是更远的花刺子模都有当初普惠商号安插的人手,现在凉州维安司已经开始向塞尔柱派遣或是培养密谍了,情报收集已经成为战争所必须的前奏。

    自从在甘凉安定下来后,叶安便有些发慌,秦慕慕能明显感受到这货在宅院中一刻也待不住,每天比在东京城还忙。

    尤其是在得知他要对黑汗发动战争后,秦慕慕整个人便炸毛了。

    “为什么要对黑汗发动战争?这场战争毫无意义可言!”

    叶安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就毫无意义可言?在黑汗国的贵族眼中,咱们甘凉已经变成一块肥肉,自卫反击是必要的,并且战争也一定不能发生在咱们的土地上。人心中的欲望永远也无法被满足,只有血与火的教训才能让黑汗收起它的坏心思,黑暗丛林法则难道你忘了?”

    “你是打算去看看此时的中亚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吧?否则你为什么要亲自领兵出征?!”

    被秦慕慕戳破自己的小心思,叶安并没有恼怒,而是笑眯眯道:“就知道瞒不过你,没错,我想看看现在的中亚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尤其是伊斯兰教统治下的王朝,黑汗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也是我们对外宣布战力的最好机会,最少能让阿巴斯王朝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让他们见识到我们的强大。”

    “所以你对黑汗动手的目的是为了威慑阿巴斯?是在杀鸡儆猴?”

    “额,应该说是敲山震虎。”

    一看秦慕慕便是对中亚文明并不了解,否则也不会说出这种常识性的错误,叶安苦笑着解释道:“在黑汗的西面是塞尔柱,所谓的阿巴斯王朝已经走向没落,塞尔柱皇帝图格鲁克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代枭雄,他已打算挥兵西进,征服阿巴斯王朝并且迫使哈里发对他的统治进行合法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个强大帝国即将出现,也会成为咱们对西方贸易的最大伙伴或是敌人。”

    秦慕慕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知道了,你是要威慑塞尔柱,但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从恒逻斯之战开始,中亚的阿拉伯民族就已经对我华夏虎视眈眈了,只不过因为遥远的距离使得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那一战也是发生在距离他们更近的恒逻斯,否则他们连逃回去的能力都没有更别提战胜强大的唐帝国了。眼下甘凉的贸易就如同一块肥美的膏腴,咱们手中的丝绸,瓷器,精美的手工艺品,香皂,玻璃,棉织品,毛织品甚至是纸张都已成为西方最炙手可热的商品,你觉得他们还会老老实实的看着咱们垄断贸易吗?”

    秦慕慕歪着脑袋想了想:“但阿拉伯人无论是从信仰还是文明习惯上来看,都是一个重规矩,重视礼仪,并且拥有古老智慧的民族……”

    “然后呢?!”

    叶安歪着脑袋看向她无奈道:“事情永远也不是绝对的,你可以说他们有自己的规矩,可以说他们有的时候彬彬有礼,也可以说他们的智慧与我华夏不相上下,但绝不能说他们人畜无害毫无侵略性,你只是没看见他们用手中的弯刀和连枷去征服一片又一片的土地而已,就像我们的先贤一样……咱们中国的固有领土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

    秦慕慕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说话,她知道这一战威慑的意义远大于其他,也知道叶安打算利用这场战争测试甘凉军队在列装火器后在大规模战争中的表现。

    瞧见老婆没有发话,叶安就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了,可以去往中亚看一看……当然杀鸡儆猴势在必行。

    战争永远是军队的试金石,只不过秦慕慕担心的是战争把甘凉拖进深渊之中,因为几乎所有的甘凉百姓和军队都非常渴望战争……

    这一点是非常不合理的,在秦慕慕看来甘凉越是发达,百姓的受教育程度越高,生活越美好,就应该越厌弃战争,但事实恰恰相反,且不说被改造过的军队,就算是甘凉的百姓也愿意积极参与战争。

    当甘凉第一次启用“动员令”时,无数的商贾愿意为大军提供后勤,无数的年轻人愿意投身到军队之中,甚至连女子都愿意组成医护队踏上战场拯救自己人的生命。

    甘凉从来就不缺骑兵,当初派遣陷阵营的将士对党项人的马场进行突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良马种马,对马匹的培育乃是河西的重中之重。

    战马也一直是冷兵器时代最精锐的部队,即便是在甘凉军队列装火器后,依旧需要大量骑兵进行配合使用。

    而在这片河西走廊上,在祁连山下却有着一个最强大的战马摇篮,山丹军马场!

    那是自汉帝国便已创立的军马场,它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皇家马场,就算是在千年之后依旧是世界上最大的马场,没有之一!

    这里是大汉王朝的骠骑将军霍去病所创的马场,属祁连山冷龙岭北麓的大马营草原,叶安在这里设军牧司,下辖整个山丹军马场。

    李元昊已数次派兵袭击甘州,为的就是将甘凉从中切开,在一分为二的同时夺取甘州境内的这座军马场。

    如此一来便能断绝甘凉的战马储备,又能组织甘凉的军事力量从肃州,瓜州等地驰援凉州府。

    可惜,他数次派兵攻伐皆不克,在装备了强大火器的怀远军面前,防守尚有余力,还能出兵击溃来犯之敌,也让叶安发现了他的谋划。

第三百零六章柳永很忙

    随着叶安伏击黑汗贵族的计划启动,河西完整的动员体系开始运转,这是叶安第一次启动动员令,军牧司的官员调遣战马八千匹,骆驼五千峰供给使用。

    玉门关这一次的伏击以狄青的铁骑营为主,可战之兵三千人,再配以一千人的火器营和一千人的陷阵营,这几乎是叶安能拿得出手的精锐中的精锐。

    玉门伏击只是对黑汗帝国进攻的第一步,战争是一盘大棋,叶安在狄青离开后就开始了真正的筹谋,并打算加征远征军以备出征所用。

    但在此之前必须要准备好后方安排,河西参谋司给出的结果是怀远军擅防守,抽调半数人马由关万山指挥留戍甘州以备不测,西烈军抽调半数人马由丁小乙指挥守备凉州府,叶安非常赞同这样稳妥的安排。

    同时也表现出了参谋司的作用,他们给出的方案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稳妥的。

    另外他们也得出此次远征军的人数最少在一万人才能足够使用,并且还需带上足够的火器。

    狄青带着他的人马先一步离开,同时凉州府,甘州的补给开始向玉门关后的沙州集结,不光军队如此,就连商人组织的商队,医护队也必须按照军中规定开始集结,任何参与这场西征的人都不得例外,必须遵从军令。

    河西不大,但河西的人口却不少,这其中有一部分是这里的原住民,还有更多来自汉家,回鹘,吐蕃,以及鞑靼的百姓。

    在不知不觉中这里就变成一块巨大的磁铁,不断的从四周的国家或地区吸收人口,无他,河西的政策非常好,外来百姓很容易在这里扎根,并且逐渐富裕的生活起来,对于那些在自家土地上过活不下去的人来说,乃是一块宝地。

    汉家百姓来自于大宋的州府,有湟州的,有兰州的,有巩州的,他们都是奔着美好生活而来,而河西确实给他们带来了转机。

    不是说来到这里就能实现阶级跨越,但最少让他们的日子有了奔头,能看到的生活逐渐变好的希望,有些寻常百姓甚至能在积攒起一笔财富后自己开始做买卖,甚至成为铺面的东家,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曾经生活中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样的例子不能说是很多,但一百个人中有一个走上富裕的,对于整个河西来说就是一个庞大的体量,足以影响更多的人,传播到更远的地方。

    足够多的人依靠河西生活,依靠河西发家致富,于是乎就成了他们的家乡,这里的生活对比他们曾经的过往就曾了天堂,这时候如果有人开始打河西主意的时候,不管是谁都成了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的敌人。

    河西百姓之所以如此团结要归功于秦慕慕,她的思想改造运动非常成功,在河西的大街小巷都有关于家园的标语,在教育中就更是如此了,河西的孩童从小开始培养归属感,而孩童也会把这种思想潜移默化的带给父母,没错,就是从下而上的影响父母。

    在成人的眼中孩童天真无邪,孩童说的话是先生教的,而人们对先生的尊重也是对知识和智慧的尊重,这种思维方式出自本能,于是从孩童们口中说出的话就成了大人们心中的认知。

    河西的一点一滴,从文化到教育,从医疗到治安,从福利到政策,所有的东西都在体现一个观点,那就是百姓们能有今天的生活完全是因为河西的繁荣所致,完全是所有人参与其中的结果,所有河西百姓都应该有一种主人翁意识,因为这里是他们建设而成的盛世家园。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外敌入侵都不再只是官府的事,而是每一个河西人的事。

    强大的舆论机器在运转,无论是凉州府还是甘州,亦或是沙州,瓜州,当地的报纸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宣传黑汗贵族的强盗行为。

    商贾们积极的动员起来,他们需要把补给运送到沙州,到了那里并不是返回的时候,而是继续等待大军的到来,此次出征黑汗的所有补给需要他们的车马负责运输,而好处是大军的收益也都将由他们负责运送回来。

    这其中包括战利品,能搜刮到的所有黑汗人的财富等等,当凉州府的官员宣布这一结果后几乎所有的河西商贾都变得疯狂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场饕餮盛宴啊!

    世上什么是最赚钱的买卖,如果合法范围内自然是垄断,可如果在合法之外便是抢劫!

    这是一次秘密的会议,由维安司主官柳永主持,前来的商贾中一半是普惠商号改制后的河西商贸司官员,另一半则是是当年从普惠商号改革后脱离出来的汉家商贾。

    这些已经脱离普惠商号的商贾才是重中之重,柳永知道叶安想要让常人参与到政府运转中的一项举措,效果嘛……看看这些兴奋的商贾就知道。

    眼前的利益是巨大的,虽说要将七成所得上缴给政府,可剩下的三成也是一笔极大的进项,甚至能让他们一跃成为河西巨商。

    连柳永也没想到后勤运输这个用兵之中的大难题就这样被解决了,后勤所需的辎重则全部由商贸司的官员负责统筹安排,这一点自然是不能更改。

    河西还没到需要民间商贾投入资源支持战争的地步,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可能就是河西对党项甚至是大宋发动进攻的时候……

    柳永非常忙碌,在于商人们进行碰头会后,他便告罪一声马不停蹄的离开,现如今的他不光负责统筹商贾,最重要的还是负责保密事项。

    后勤的会议结束后自然有官吏负责跟进与调动,在凉州府能熟络统筹大规模物资运送的人有很多,凉州城外巨大的瓮城就是两处规模宏大的卸货场。

    看了一眼并不高大的城主府,柳永觉得还是不要过去的好,最少在自己还未布制好一切前,现在过去向叶安汇报意义不大。

    城主府位于凉州城的最中心,向外以回字形辐射整个凉州府所有的府衙,到不是叶安想要如同君王一般的待遇,而是为了方便。

    维安司就在城主府的东面,这是一处圆形的官衙,从围墙到公廨房舍,以及兵营皆是如此,如同一个个同心圆。

    向门口站岗的士兵回礼后柳永才迈步进入,而程拱寿,徐用章二人已经带着维安司官吏再次等候多时,从掌固到通判,从巡侯到执事皆在巨大的舆图前讨论许久。

    见柳永迈步进来,徐用章便立刻上前道:“司正,我等以将消息派人放了出去,也不知会有多少人上钩,但五百人的兵额已经足够了,只是老陈那里的缉捕队恐怕有所局促。”

    “问我要兵?没有,只有这五百人配合行动,已经从军牧司给你们讨要来最快的马了,五百人足以完成设卡部署。”

    “不行啊!司正是知晓的,咱们凉州城外关隘皆在远处,想要一次收网最少还需五百!”

    程拱寿讨价还价的做法让柳永非常不满,冷冷的说道:“我最多再给你一百精兵,就这么些人,你们务必要把凉州城变成铁桶一块!”

    对面的徐用章和程拱寿都快上吊抹脖子了,原本他们二人是打算配合一番向柳永多讨要些人手,谁知最后只多要来一百人。

    程拱寿还欲说什么,柳永却冷笑道:“怎么?这一百人也不想要了?!”

    两人立刻惊声道:“要,要啊!”

    “虽说不能再多派人手,但有借用函可用,执此函书可暂借戍卫之兵一用,规矩你们懂得。”

    两人转忧为喜,却不知这是柳永御下的手段,打一棒子多少要给个甜枣的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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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者咏也,宋者国也。我们之所以能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鄙视曾经的懦弱与无能,其最大的力量来源亦是曾经的历史。宋,亦可歌可颂!物华天宝,物阜民丰,华夏数千年之文明极尽于此!与名人雅士扯淡,体验大宋的绝世风华,感受市井的物阜民丰……还有与那风尘女子对酒当歌,岂不快哉?!长歌当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歌当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歌当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