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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物语之忘川谣全文阅读

作者:天空ya     三生物语之忘川谣txt下载     三生物语之忘川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生物语之忘川谣全文阅读

上架感言

    三生物语之忘川谣八月初就要完结了,开始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与现在差距还是蛮大的。

    一开始的构思的时候,并没有想让惊凌太早发现宓如的身份,宓如记起一切就该到了尾声。不知不觉写了几章之后发现,惊凌他不可能爱上谣乐之外的人,如果他不发现宓如就是谣乐,他根本不会让宓如接近他。这样的一个人设,十分无奈,所以提前让惊凌发现了宓如的身份,惊凌发现宓如的身份之后对宓如做的一些事情,让宓如对自己身份怀疑起来,所以在记忆这一块上,处理的真的不好。让故事少了太多。

    最初的版本,本来想让宓如恢复记忆之后跟惊凌站在了对立的阵营,然后蚩尤出场,上古时期的故事由此展开。

    虽然说过程不一样了,但是结果差不多。三生就快结束了。

    写这本小说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如何去写剧情,这本小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长篇小说。

    刚开始写的时候真的挺卡壳的,写到没话说可是故事又没完,人物的性格也不知道该用什么事情去完善。写到后面越来越顺利,文笔这种东西是真的可以练出来的。

    这本结束之后或许会考虑写一本现代的文章。构思了挺长一段时间的。

    有许多责编跟我说写总裁文,其实我骨子里对写作的热爱不是因为名誉和物质(至少我此刻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不愿意去写那一类的文章,我希望我的文字能更加现实一点。

    感谢你们的支持,希望大家能越来越好。

作品相关

    说句真话,三生这个故事的构架确实不够好,甚至我自己都认为这本小说配角们的故事比主角们要精彩,因为我第一次写古风的长篇小说,所以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会一点一点的改正,写下这个感言,其实并不是为了给读者你们看,我自己清楚自己的段位在哪里,也知道很少,几乎没有人看到这篇小说,更不用说感言了。写了将近六十万字,通过这六十万字,我才真正地明白,小说该怎么去写,我才明白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心中的不忿,肯定是有的,因为我并非一个有写作天赋的人,小学时候,一篇作文得到了语文老师了肯定,他说我的想法很新奇,从那之后,我就十分喜欢写东西,可是写的并不好。初中高中的时候,那会儿,家里没有电脑,没有网,寄宿学校,很难出学校,几乎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但是非常幸运,小说在校园里面从来都不会少。从初二开始正式看小说。现在为止,都还记得看完的第一本小说是一本校园爱情故事,在这本小说之前,我从来不看长篇,因为这本此入了坑。再也爬不出来,真正的开始写小说是在初三的时候,写在一个小本子上,那个时候大家都写,我也写,这样的氛围真的很好,但是从来没有发表过,高考之前,为了激励自己好好学习,将所有的小说本都烧了,现在想想真是可惜啊!那个时候的自己不成熟,可能写的也不好,但是毕竟是一个纪念。

    上高一的时候背着家里买了一个手机,整个高一沉迷在智能手机的世界里面,忘了学习,不再写小说。到了高三上学期,才明白要高考了,开始好好的学习,虽然最后的高考并未尽人意,也写过一些短篇小说,投过很多稿子,石沉大海太多,信心溃不成军。到了今年,才开始真正地写三生,无疑是失败的,开学就是大四,实习,考研,毕业,好像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却想要开始好好写小说。回想过去丢失的这几年,挺可惜的。但是无论如何,将来我也会继续写,现实有多残酷,我就有多想继续写小说。

    三生即将跟你说再见,愿你安好!

第一章 引子

    神境将启,九州重洗。

    这是神创造的世界,这是天族的九州,这是一个人的三世情缘。

    九州之下,有一个地方,但凡是在这世间呼吸着的,总有一天必定会到达的地方——冥界。

    冥界有阴曹地府和幽冥地府。阴曹地府掌管九州四海之死,幽冥地府掌管九州四海之生。若有一天,你来到了冥府,就代表着你的生命到了尽头……

    当然也有一群人,他们出入冥府,游荡在人间,不受生死束缚。凡人称他们是鬼差。

    若要去冥府首先经过的是土地门。土地门前,有一对夫妻守候,他们是土地公公婆婆。再往里深入,便是鬼门关。进入鬼门关灵魂由生魂变为死魂。鬼门关后是八百里彼岸花,红的似血,艳的似魅,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叶生生世世不得见,亦预示入了鬼门关则与生绝离。

    踏上奈何桥,回忆三生三世情缘纠葛,登上妄想台遥望思念之地,饮过孟婆汤,忘却心中情。三生石上,三生业债,死魂进入六道轮回,称之为往生者。

    此则黄泉之路结束。

    冥界有十八层地狱,两大地府。

    幽冥地府多为往生者居住,十八层地狱在阴曹地府,转压制恶鬼幽灵。

    冥府鬼差八千,是冥界唯一能入凡间之鬼,他们不惧阳光,不怕恶鬼,只为冥王和冥后效力。

    这个故事发生在黄泉路上。

    (正文开始了哈!)

    正文:

    望乡台旁,孟婆是黄泉路上的指引者,黄泉之路幽暗漆黑,孟婆一身黑衣融入黑夜,身旁一盏红色灯笼发出幽暗的灯光。

    再之,往八百里彼岸花丛看去,两座草房,隐隐约约能看清楚,忘川河上一叶扁舟上,时常能看见头发花白的渡船人躺在上面。

    度过奈何桥,到达三生石旁,就能看见,一身白衣的少年,他面色苍白如雪,似经年不见阳光,脸唇的颜色几乎模糊的看不清。他目光清澈,一直遥望奈何桥处,每每经过的死魂都忍不住往此处瞧上一眼。

    孟婆递给痛哭流泪的男子一碗汤,男子下意识地饮下,脸上立刻露出两袖清风之色,竟不知脸上残余的泪水是为何。心中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离一般,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了,男子踏过奈何桥,冲站在三生石旁的白衣男子点了点头,白衣男子冷静一笑。

    男子瞧着三生石上的文字,说了句“可惜”,此时一身红衣的男子走了过来,之后男子便遂红衣男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奈何桥头。

    孟婆的手一直没停下来,头也不抬,给死魂递上孟婆汤。大多数的死魂饮下孟婆汤之后,脸上都是风轻云淡之色,却又带着一丝不舍之情。

    看过三生石,许多人不是摇头就是叹息,有的甚至痛苦流涕,白衣男子面不改色,温柔的模样,清澈的眸子,干净的气息,与这灰暗的黄泉不符。

    “今天可是等到了?”宓如一身黑衣站在白衣男子的面前。

    男子撤回目光,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的女子,半散落的头发,苍白如纸张的脸庞,一双眼睛恐怕连星星都不敢与之争辉。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眼睛一沉,低下头去。

    “哎呀,好了,这黄泉日日即使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死魂经过,你哪里看的来,这样好了,你去歇着,我帮你瞧。”

    白衣男子一句话不曾说过,那双眸子却比说话更有力度,一眼宓如就知他心中所想,并不再多言。

    “明日是人间清明,鬼门大开,闲来无事,可愿意随我去人间走一遭?”

    宓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三生石,等待着白衣男子的答复,许久的沉默之后,宓如低头一笑:“近来十多年,福寿镇不知为何,整个镇子竟无一往生者入黄泉,冥王让我等鬼差前去查看一番,这等清明,正是生魂弥留人间之时。我想你要等之人会不会在福寿镇……”

    白衣男子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动着明动的光芒,那光芒深深刺痛着宓如的心脏。

    宓如撑开笑容,“明日一早,我便来寻你。”

    白衣男子凝视宓如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彼岸花丛,脸上露出难的微笑,哪怕是只有一瞬间,那样的笑容似和风拂过发丝,每一根发丝都似活过来一般,焕发生机。

    “难得一心人,白首、分离……”

    “孟婆,应该是白首不分离,你唱错了。”

    忘川河中响起一个声音,却不见其人,戴着斗笠的孟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望了,并未回答,继续哼着歌谣,白衣男子的手指略过三生石,上面空无一字。

    宓如心里有一丝歉意,骗他作甚呢!迟早是要穿帮的。

    生灵死后的生魂,若是七日入不了冥府,遇光则散,否则便是魔族之人的盘中餐,他要等的人,若是真是那福寿镇之人,怕是等不到了。

    宓如整了整衣衫,铜镜中的女人笑靥如花,一双淡然世间的眼睛里,闪现一丝狠决,一瞬又消失殆尽。

    孟婆收拾好行李,经过白衣男子身旁时,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相对无言,孟婆佝偻着身躯,身子没入了浓雾之中。

    不过片刻,就看见那红的似血的彼岸花丛中的一座小屋灯亮了,白衣男子席地而坐,双眸缓缓闭上。望乡台,奈何桥慢慢融入黑夜,火红的彼岸花如红色的灯笼,一一亮起,映照出灯光拂过白衣男子的眼睛,远远看去,就像一大片的鬼火从远方慢慢烧过来。

    冥界遵循人间的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而冥界没有阳光,一天十二个时辰,皆是黑夜。人间拥有白天,冥界却依靠数万颗夜明珠照亮,如同白昼一般。晚间则是土地婆婆所织的的云锦遮挡夜明珠的光辉。

    黄泉的路口,有一间生魂堂。此时,已经是冥界的深夜,依旧如白昼一般,不断有生魂进入生魂堂,他们在此等待,明日清晨鬼门关打开之后,进入黄泉,投胎转世。

    生魂堂里皆是生魂,他们不受黄泉制约,为避免生魂乱入人界,因此冥王派遣钟馗镇守,那钟馗自来便是有凶神恶煞之称,数以千计的生魂见了他,莫是说逃走了,怕是连走一步都是不敢的。

    待鬼门关打开,生魂便入黄泉,进入黄泉则是死魂,死魂由黄泉来接收,饮下孟婆汤之后,进入幽冥地府,送入往生城,此时称为往生者,根据往生者三生的业绩,由黄泉领导他们入轮回。若是罪孽深重者,则是前往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每一层的刑法不一,根据罪恶的程度由判官来订。

    也有不经过这些,从忘川河上而来的人,或者是妖。他们被认定为仙族,由日日睡大觉的渡爷爷渡他们成仙,这一类的人或是妖近万年来只有过一桩,而那女人却折道而回,放弃了成仙之路。

    自此数十万年,无论是人界还是妖界都无一人成仙。

    近百年来,九州四海不得安生,魔族侵扰不断,天帝下旨出兵魔族,又大败而归。仙族军心涣散,无力在战,其他族人大多数近万年来的休养生息,武力自然也是抵不上日日勤学苦练的魔族。

    福寿村一事,大多与那魔族脱不下干系,宓如与冥王公子关系不错,便能轻易拿来这差事。其实按照宓如的性格,宁可天天混吃混喝下辈子生个猪胎,也是不愿意趟任何浑水。

    可是能怎么办呢,她就是喜欢了那三生石旁的白衣男子啊!那男子等在忘川边两万多年,若是再继续让他等下去,怕是天荒地老,再一次仙魔大战,她都没法入了他的眼。

    无奈的叹息,随着深夜静默。暗红色的彼岸花从,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第二章 真相

    伴随着往生城中,夜明珠的灯光涌现出来。预示着是人间的白天了,远远望去那一大片的彼岸花,若隐若现的两个茅草屋,屋内的灯光已灭,不会一会儿,就看见孟婆守在了望乡台边,此时鬼门关打开,一个个死魂踏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

    瞧过三生石,随着红衣男人消失在迷雾之中。

    宓如与白衣男子顺着黄泉吹往人间的风,顺风而行,不过一刻钟就已经到了人界。

    多年不见阳光的白衣男子,一时间不适应,脚步也迈不出一步,宓如见他此模样,幻化出一个草帽。白衣男子带上草帽后顿时适应了遇到阳光的不适。

    福寿镇是一个很大的城镇,从城镇的遗址来看,多年前,应该是一片富裕之地,可如今竟然沦落成了如此模样,空荡荡的街道,一阵微风,扫起地上残碎的纸屑。

    宓如与白衣男子并列行走在街道上,只能凭借灵力寻找那似有似无的人气。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间破屋前,宓如挡在白衣男子的身前,作为鬼差的她,明显感觉到人气的确是从这件屋子传出来。

    可是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人气如此稀薄,莫不是里面有很厉害的妖怪正在吸收那人的气息,就是那人已经到了入鬼门关的时间。

    宓如从来就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人,手中结出一个白色的印记,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院里的树叶一阵高飞,化作无数把利剑朝他俩打来,两人都不是能小看之辈。白衣男子手腕一挥,树叶上的剑气化作微风拖着树叶缓缓落下。

    宓如健步如飞,待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出现在石屋门前,打量着园中的环境,这个小院有些奇怪,那人气越来越稀薄,周围的灵气却尤其充沛,屋前的两颗柳树却已经枯死,照理说,既然灵气充沛,那么这两棵柳树如何会枯死呢?

    宓如叫唤一声白衣男子,那白衣男子,脚踏过之处,枯叶划为青叶。宓如对这场景并不在意,两万年前,她就知道,那男子是灵族之主,神族在万年以前殒灭,九州四海内的所有灵气聚集在一起都无法再次生出一个神来,而惊凌便是这九州四海中唯一能成为造物的神。

    否则,他如何能不顾冥界律法,在那三生石旁等一人,能等上万年。

    九州四海史上对惊凌的记载很少,也不过是天地初开,夸父,女娲,东华,时墨,仓颉等人依靠天地灵气而生,创造九州四海。成为九州四海之神,后因为战乱,上古之神陨落,九州四海众生以灵气为术,消耗天地灵气,导致天地之间的灵气骤减,在无法生出纯种的神族。灵族由此出现,他们与神族一般,由天地灵气所化而成,天赋高者,修炼上万年亦可幻化为神。

    神之创造力,为九州四海众生所追求,源源不断的力量,创造力,不仅让魔族害怕,更是让依靠神族而生的仙族也感到恐惧。

    可是当上古神族陨落之后,出现的各种灾难,无论是九州四海任何一界都无法承受,因此他们又开始渴望神的出现。最终将希望落在灵族,可无奈灵族生性洒脱,只愿为自己而生,从不愿为责任而活,因此惊凌在成为灵族之主之前,生性顽劣不堪,难以驾驭。

    后因不周山倒塌,魔族趁乱,惊凌堪当大任,将魔族逼退魔域,由此成为灵族之主。

    九州四海历史,对惊凌的介绍不过此三言两语,史书上更有记载,惊凌之灵气能让草木复苏,让死者还魂的说法。

    今日宓如见了惊凌脚下枯叶变青叶,史书上的记载倒是有三分能信。

    惊凌脚下的树叶一下子仿佛活过来一般,尚不足让宓如反应,那树叶化作一条条粗长的藤蔓将惊凌紧紧围住。惊凌小看了那藤蔓的魔气,藤蔓上的尖刺刺入惊凌的身体。似要将惊凌的灵气吸尽一般。惊凌吃痛,冷哼一声。

    进入屋内查看的宓如,感觉到一股异常强大的魔气,惊凌的声音也随之传入宓如的耳朵,宓如一个转身,已经出现在了石屋门前。

    二话不说,幻化出无数片飞叶往那藤蔓划去,那飞叶连藤蔓的身子都靠近不了,反倒被一股强烈的魔气弹回,直直朝宓如打过来,宓如一个转身,尽打在了屋内的墙上,一整面墙裂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宓如意识到这树魔不可小觑,以自己的力量必定是打不过,可是现在惊凌在树魔手中,如果任由着他被吸走灵气,不过一时半刻,就会油尽灯枯。

    此刻,她根本没有想到此人乃是灵主之主,或许她信了话夹子上,灵族生来仙术不济吧!而惊凌恰好是那种反面的教材,虽是灵族,法术也是高超的不行之人。

    宓如心想,我本不是一个善良之人,可是谁让眼前的男子如此诱人,若是今日为自己死了,也得将他救出去。谁说争不赢一个死去的人,她宓如就算得不到,也定要让惊凌无尽的生命中,多一个亏欠之人。

    只见宓如的手心处多了一根竹笛,又见她捏出一个仙咒,左手一条长长的伤口渗出鲜红的血液,宓如用渗出血液的手握住竹笛。

    此时,那藤蔓像着了魔似得,放开了惊凌,统统朝宓如涌来,宓如一惊,立刻停止了往生咒。飞到半空中,施了仙罩将惊凌罩住。

    她不知道,那躺在地上的人思绪飞的有些远了,以至狼狈一时没有挣脱藤蔓的纠缠,在她施咒的时候,他猛地明白了一切,原来这就是昆仑王母的一个玩笑罢了。

    惊凌冷笑一声,站起来,半空中正在与树魔打斗的女子竟然就是自己寻了万年之人。与她相伴两万年。今日才发现,惊凌你也是够愚蠢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神族是无法入轮回,那么你等的人,又怎么可能受尽轮回的折磨呢?

    你明明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你就相信了昆仑王母呢?你实在可笑,心心念念的姑娘就是身边人,却从来没有想过。

    惊凌宽大的袖子中仿佛藏着无数的灵气,手腕处银色的光越发亮眼,只瞧那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落到了树妖的身上,立刻化作无数片火星子碎裂,消散在空气中,半空中的女子缓缓落下,额头上残留着打斗时留下的汗珠。

    惊凌握住宓如的手,轻轻一拂过,那手心处的伤口就已经消散不见,宓如感觉到自己的肉生长的感觉,猛地回过神来,脚下一空,两个人一起坠落下去,惊凌拉过眼前的女孩,拥在怀里。

    脚下空悬的感觉不怎么好,周围一片漆黑,惊凌怀里透出淡淡的彼岸花香。宓如抬头望去,洞口的光亮越来越小。

    原来那石屋底下竟然是如此大的一个洞,两人都是仙人,脚踏在地上时,惊凌才放开宓如,倒是宓如并没有要放开惊凌的意思,反而,邪魅一笑:“其实也并不需要你浪费神力,我身体的复原能力极强,别看那样大的一个伤口,不出一日也能自然痊愈,也不会留下一丝疤痕。”

    惊凌怎么会不知,宓如是神,她是神身,神之源源不断的复原能力,何须惊凌动手,可能是习惯了吧!从小到大,她的伤口都是惊凌抚平,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便很自然将她伤口复原,也没想那么多,却也忘了,眼前的女子,已经被削去了记忆。

    “那边以后都由惊凌负责帮我治伤了,可好!”

    惊凌戏谑道:“即是如此,宓如姑娘必得拿出同等的东西来与我交换,否则,怎让我亏了去。”

    惊凌的手心化出一个红色的光,恰好照亮了宓如的脸,两人对视一眼,宓如丝毫不曾闪避他的眼神,从兜里掏出一颗夜明珠,瞬间照亮了整个石洞。

    宓如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石洞内忽明忽暗,宓如一脸开心地看着惊凌,灵族怕黑,是记入史册的。眼看惊凌苍白的面孔越来越苍白,宓如上前一步将夜明珠放在惊凌的手心处。

    “这个,可算得上等价交换?”

    惊凌没有说话,斜杨嘴角。从宓如身边走过,一阵冷风附带惊凌身上的香味如了宓如的鼻中。宓如长吸一口气,转身,盯着惊凌的背部。

    夜明珠的灯光连石洞的边角位都照亮了,见石洞中央有一口石棺,惊凌的目光瞬间被石棺吸引,走了过去。

    宓如玩趣一笑,跟着走了过去。

第三章 谣乐

    石洞不大,周围皆是枯萎的藤蔓,一眼就能扫完,抬头,隐约能看得见苍白的天空。石洞里一白一黑两个身影,中间搁着一口石棺。看石棺上的纹路,大约是上古时期的图案,推测其年限,大概四五万年的样子。

    宓如手捏仙决,那石棺盖嘭的一声打在石洞壁上,发出一声嗡响,碎裂开来。

    石棺里躺着一身青衣的女子,容貌清秀,像是睡着了一般,宓如作为一名资深鬼差,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女子不过一具装着别人灵魂的尸身罢了。

    宓如从兜里掏出一个符贴在女人身上,立马出现一个几乎快透明的灵魂,那鬼魂恍恍惚惚的模样,还来不及反应,宓如施了一个口诀,将灵魂收入瓶子里,一条龙的动作,熟练到了极致。

    宓如收完灵魂之后,发现惊凌盯着棺材里的女人,眼眸尽是数不清的温柔,那一眼,宓如仿佛被万针同时插进心口一般。

    惊凌随手将夜明珠放在旁边的柱子上,扶起棺材中的女人,如获珍宝般小心翼翼抱出女人。打量周围一遭,向着石壁旁边的石床走去,将女人稳稳地放在石床上。

    宓如在身后看着这一切,也不过去,靠在石壁上,背对着惊凌,生着闷气。

    一股温暖的气息从洞中散开,惊凌掌心冒出的银色光圈,宓如忽地瞬移到惊凌的身前,一掌将惊凌推开,将身上的部分灵气转移到指尖,输入女尸的体中。

    女尸受到宓如的灵气,被一个红色的灵气罩子罩了起来。

    宓如收回灵气,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嘴角尚有未干血迹的惊凌,疾言厉色道:“怕是将这九州四海所有灵气聚集,也不得出你这样一个半神之人,自当好好珍惜自己的灵气,何须为这么一具尸体浪费,既然要浪费,宓如是天族之人,浪费一点修为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也不需要自责,这具尸体不过一个空壳儿,那灵魂离开不知道过了几万年,我才将收的灵魂,并不是这尸体里原来的灵魂。我与你解释,你莫要冤枉了我,宓如心眼小,受不住冤枉气,你若是不信,回了冥界,我自当会给你瞧那魂魄是否是这句尸体所有。”

    惊凌优雅起起身,轻轻一抚。嘴角的血迹消失不见,冷静的笑道:“不过是一故人的尸身,我尽力保存它,若有机会能再见,也是情义一份,今幸得你帮忙,才能保住了这尸身。惊凌在此谢过宓如姑娘。”

    宓如冷哼一声,转身就施了仙咒往洞顶飞去。心里已经开始打量这具尸体该如何处理,宓如是一个聪明人,不难看出那具尸体就是惊凌等待万年之人的尸身。本想趁着公事,干干自己的私事,与惊凌促进促进感情,今日出门怕是没算黄历,竟碰到这等倒霉之事。

    接着惊凌就跟着出来了,宓如脚下生风一般,甩得惊凌老远老远。两人一前一后,像吵架了的新婚夫妻。惊凌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刚才好好好的,这会儿又生起了闷气,宓如刚才一个人走了,他的心狠狠的颤抖了一下,生怕一转眼间,她就如三万年前一般,消失不见,于是赶紧追了上来,宓如见他上来,竟快步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路,宓如在一家酒楼前停住了脚步,探着脑袋往里瞧,店小二瞧着宓如一身粗衣,冷冷瞧了一眼,并不招呼宓如。

    如果他们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一个鬼差怕是要吓尿了裤子,怎么会如此轻视宓如呢!

    宓如故意停在就楼前,眼睛的余光瞥了瞥惊凌,那白衣男子浑身一股仙风道骨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看那一身用云彩织成的衣服,就看看惊凌发髻的簪子,也是数万年的上品。那小二倒也是一个俗人,看到惊凌,立马出门迎接。宓如却不动了,惊凌默默不作声,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宓如半刻。

    小二立刻扯出一张如花的笑脸,一口一个夫人叫的宓如心情大好起来。跟着小二进了酒楼,寻了一处安静的位置坐下。惊凌随即跪坐对面,动作优雅娴熟,有一股大家气息。

    惊凌的容貌说不上惊艳了九州四海,却也是九州四海史记上记载的六大美男之二,要说惊凌缺的那一部分,也许就是他的低调吧!

    魔族蚩尤,妖族罗横,人族夫子,神族时墨,天族伏羲,鬼族冥王,灵族惊凌。这些人都是九州四海美男史上的著名之人,排位第一的就是魔族的蚩尤。

    不管蚩尤失踪多少年,关于他的传说从未停止过。当年他与妖族第一美人雪落,天族净月仙子的故事到如今也是茶余饭后的论点。雪落为他弃仙为魔,净月为他散尽修为。都只是为求蚩尤一心,可无奈,那蚩尤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偏偏喜欢的是一届凡人。任由她人如何美貌,如何真心带他,也不曾动过一心。

    抛弃家国仇恨,放下名誉正义。蚩尤就是九州四海女孩向往的另一半,潇洒,专情,足智多谋,靠一人之力,统治整个魔族。

    在他的带领下,魔族越来越强壮,最终成为天族最强大的对手。终究是天妒红颜,在仙魔大战中,蚩尤几乎烧毁天地,与蚩尤一起长大的神族谣乐以灵魂为祭,生生将他封印在了苦海。

    我们知道的这些也不过是一段香艳的历史罢了,真正的故事,也只有当时人才知晓,当时之人已经逝去,红颜早已老,终究是淹没在了记忆里。

第四章 湘珠

    两人正吃着饭,听到二楼的吵杂声。宓如的目光不禁被吸引了,她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随随便便扒了几口饭,就往二楼跑。惊凌见她一走,立马起身准备跟过去,那小二倒是个眼尖之人,生怕他俩人是吃白食,立马奔过来挡在了惊凌的身前。

    小二问惊凌要银子,惊凌微微愣愣,他知道凡人有把银子当报酬的习惯,他本可以随手幻化,但是会遭受法术的反噬,于是犹豫了一下。小二看着有些不对劲,立马就大叫一声有人吃白食,一瞬间数十个人围着惊凌。

    惊凌更不可能对凡人动用仙术,神族在创世之时就有过法令,凡是怀有灵气灵力之人不得对无灵气无灵力之人动用灵力。

    若是动用了,轻者受到反噬,重者修为受到重创。

    惊凌脸上淡淡的无奈,,一双星眸,不时往二楼望,瞧到那熟悉的身影。垂眸一笑,淡然道:“银子,此番出来忘了带,不过此物可能替代。”

    惊凌取下腰间的一颗珠子,那珠子晶莹剔透,正是能瞧见思恋之人的湘珠,那小二夺过珠子看了一眼,扔到一边,厉色道,“你当我好骗,这种珠子,东大街的地摊上到处都是,出来骗人也得用些心不是,随便一个地摊货就来骗人,看你人模狗样的,哪知道是个人渣。”

    惊凌脸上还是淡淡的微笑,没有人知道这位处事不惊的男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依旧是时不时往二楼看去,此时刚好与宓如四目相对。

    小二说着动起手来,眼看就要碰到惊凌的衣服,一吃疼,整个人翻在地上,宓如拍了拍手掌,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在手上一般,捡起湘珠,擦了擦,递给惊凌。

    “这等俗人,怎值得你用湘珠交换。”

    惊凌没有接,眼睛一直落在宓如的身上。心里有一股暖意,如同冬日撒进冰冷的世界里的一抹暖阳。

    她的话让周围的人开始躁动起来,湘珠的传说大多数人都知道,可是见过的,却是少之又少。

    据说湘珠是湘夫人的眼泪幻化成的珠子,湘夫人思恋丈夫,日日以内洗面,终感动上天,赐予她一颗珠子,这颗珠子晶莹剔透,放在阳光下,心中若是有思恋之人,珠子中就会出现那人的模样。

    因为九州四海史书上记载湘珠的外表太过详细,因此不管是人妖天族的集市上都会有模仿,所以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一人立刻走上前来询问道,多少银子才能交换,宓如仰着头,把玩手中的珠子道,“银子是俗物,哪里能比得了这颗九州四海唯一的湘珠。”

    这时有人质疑道这颗湘珠是假的,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二楼的人也都聚集过来,前三圈后三圈,将惊凌与宓如围在其中。

    有人说让宓如现场验证一下湘珠的真假,宓如冷笑,俗人就是俗人,真假哪里需要验证,慧眼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颗珠子里有很多课小珠子,这些小珠子就是湘夫人的眼泪,即使再高超的工匠师也不可能将眼泪凝固放在珠子里。

    这时惊凌似乎也忍不住了,“真假是否若是真有那么重要!何须验证,尔等细看这珠子里的小珠乃是湘夫人的泪水,东大街的那些我确实没见过,这世上到底有几颗湘珠也不得知。再者,湘夫人因为思恋父君,常常看着珠子入睡,有一次珠子摔了,因此湘珠上有一条小缝隙,若是了解湘珠史,想必也能知道三分如何去看真品。”

    惊凌指出湘珠上面一条细小的纹路,很难看出来是被摔出来的。若是不是对湘珠史了解甚深,那小缝也不容易被发现,可能也如宓如所知道的一般,湘珠里有数颗小珠乃是湘夫人的眼泪了。

    甚至有人说,既然是神物,如何会被摔出裂缝来。质疑声此起彼伏,惊凌怕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他从来都是潇洒之人,世俗污秽,从不肯走一遭人间,如今,初到人界,竟是无言辩解,真真假假,何为真何为假,倒是对他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为何这一群人竟看的这么重。

    神物不也是物品吗?有何不同?他不解,他依旧一副淡淡的笑。心里好像有那么一个声音在跟他说,都杀了吧!区区人族,竟诋毁为他们创世的神族。

    这不是他,却又是那样熟悉的感觉。

    宓如冷静一笑,“我们约定一番可好?”宓如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又继续说到:“若是此珠子为真,那你们死后,灵魂归我,可好?”

    宓如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一阵恶寒,看这姑娘小小年纪,竟然为了吓唬他们相信这珠子是真的,说出如此瘆人的话。所有的人莫不吸了一口冷气,有些胆子小的,不再继续说话。

    而那些稍微见过一些小场面的人,开始戏谑起来,“假如你输了,你就去宜春院,让我们在场的哥儿们都沾沾姑娘的光。”

    宓如笑的很假,很好,眼前的这个男人成功的激怒了她。也许惊凌不知道宜春院是什么地方,她宓如作为一名资深的鬼差怎么可能不知道,男人花天酒地,女人悲苦一生的地方,年年,月月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女人现在还在生魂堂等着轮回呢!

    心中的怒意化作充满腐蚀气息的笑容,那种笑魅惑众生,那种笑能颠覆九州四海。她径直往外走去,人群自动散开,给她开出一条路。

    阳光下,宓如在颤动的人群中,将手心的珠子摊开,闭上眼睛,躁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慢慢睁眼双眼,珠子的里的画面印在墙上,出现两人的身影,白衣男子仙气飘飘,冷漠的双眼,俯视世间一切,青衣女子,一双明媚的眼睛里全是柔情。

    为什么会这样,她思恋的人,为什么会是两人,胸口一股闷气,喉咙里的血腥味慢慢涌上来。

    世界仿佛旋转一般,渐渐的意识一点一点被剥夺。一个冷清的怀抱,很是熟悉。

    “杀了他们……”

    宓如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消失在嘴边,众人一阵寒颤,那白衣男子温柔的目光突然变得冷清起来,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寒气,许多稍微有些修炼经验的人,拔腿就跑,哪知道一堵光墙生生将他们堵里面,出不去,进不来。

    不知道是谁?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有一种魅惑的力量。

    “这位姑娘只有城西的大夫能治……”

    待惊凌施法追寻声音的来源时,那声音已经随着空气消散在周围,不知去处。

    宓如的体内有一股霸道的气息,惊凌的灵气被那气息完完全全抵挡住,无法探知宓如的身体状况。怀中的人儿体温越来越低,仿佛立刻就要消散在眼前,四万年前的那一墓,如一把尖刀刺进惊凌的胸口。

    所有的着急都皱在了他的眉心处。突然周围的所有人静止了,惊凌宓如径直消失在了原地,那落在地上的湘珠,静悄悄的被捡起来,像一滴泪珠摊在某人的手心处,那人遮着脸孔,身形看上去是个女人。

    城西雎叶药庄内

    惊凌的出现在雎叶药庄时,一群人整整齐齐站在大门口。众人围上来,欲用担架抬宓如入庄内,惊凌冷冷的一眼过去,所有人噤若寒蝉地退了几步,看着这个向来稳重的男人,此刻失了阵脚。

    这还是当年那个以处事不惊著称的灵族之主吗?

    陌颜从里屋走出来,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惊凌抬头看啦看陌颜,白衣女子,清尘脱俗。也不顾惊凌疑惑的目光,上前为宓如诊治。

    只见她眉头微皱,低沉的眸子,没有丝毫的波澜,从为宓如诊治开始,陌颜就像一座雕像,已经过了半刻钟了,依旧是那副姿势,一动也不动。

    片刻之后,陌颜取下随身的银针扎在宓如的头部,至于是什么穴位,陌颜没说,直接出去了。

    惊凌守在一旁,直到一个看上去是人间年龄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出现,那陌颜跟在男子身后,男子一句话不说,仿佛没看到惊凌一般,先是把脉,之后取出宓如头顶的银针,一股金色的光芒沾染了宓如全身,此时的人儿,才有了几分生气,脸色也红润起来,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一般。

    男子起身,向惊凌行礼。

    “刚才情况紧急多有得罪,望灵主恕罪。”

    男子又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行礼,尽管眼前的男人救了宓如,面对他向来讨厌的礼仪,对行礼的人也没什么好感。

    惊凌懒懒地张嘴:“此之为何?”

    “回禀灵主,这位姑娘不是普通人……”

    男子话尚未说完,惊凌如触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立马打断:“嗯,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男人被他莫名其妙地打断一半话,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那白衣女子依旧站在原地,片刻的凝视之后,准备离开。却听见惊凌冷清的声音:“刚才可是姑娘传音与我,来此的?”

    陌颜一张小巧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崇拜之意,不亏是灵族之主,本就明白,骗不过他,短短片刻就被发现了,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是的,灵主。陌颜时常会去城里添置东西,便看到姑娘突然晕倒。陌颜看着姑娘的表面症状与之前一个病人有几分相似,所以才给您传音的。那个病人因为救治不及时,最终没能挽回生命,在陌颜这里一直是心病,碰到同样病症的人,陌颜实在放心不了,望灵主不要责怪陌颜的无礼。”

    “哦,那你说说,如此是如何!”惊凌漫不经心地说,目光缓缓转移到躺在床上的女子。

    陌颜倒是一个天真的女孩,问什么说什么。

    窗外的云彩如染上了颜料一般,红的似火,恨不得将整个天空烧尽。小院里安安静静,天色渐暗,一股银色的似有似无的气息围绕着小院,惊凌不喜欢被人叨扰,遂施了灵咒将小院隔离起来。

    自打灵族之主来到雎叶药庄,庄子里整日都是热闹非凡,庄内大多数都是修仙的凡人,有幸见到灵族之主者,莫不吹嘘惊凌是如何法术高强,是如何痴心一片对待那黑衣女子。

    众多女弟子见了,也是心生爱意,却也知自己身份地位,也是高攀不上,哪怕是在惊凌身旁当一名端茶送水的婢女也是不枉此生了,便不敢有太多想法。

    因此宓如养病的小院,不时有人前来叨扰,无奈结界使然,无一人能进入小院。除了每日必定来诊脉的陌颜,小院几乎与世隔绝。

    各种传言也由此传开,七洲之人者,莫不闻名前来,仰望这在九州四海史书中的第二美男惊凌。灵力稍微高些者,尚能到小院门前晃一晃。其余者则是连雎叶药庄的大门都进不来,这也给雎叶药庄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陌颜如往日一样替师傅为宓如诊治,今日有些不同,陌颜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似乎与之前的治疗并不差异,施完针之后,宓如竟然神奇地睁开了眼睛。呆呆地望着陌颜。

    陌颜扯出来一个淡淡的微笑,轻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姑娘的病,不是我等平凡之人能解的。虽昆仑王母纵然陨落多年,旗下的弟子必能得其真传,可去昆仑看看。”

    惊凌点了点头,拱手道谢。陌颜礼貌性回给惊凌一个礼,准备出去。

    哪知身后的宓如起身,忍住胸口的疼痛,淡淡问道:“陌颜,这里可是雎叶山庄?”

    陌颜转身微笑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宓如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意欲问惊凌,又想起那日在山洞,惊凌看那青衣女子的面容,胸口又是一阵疼痛。

    “你看人家姑娘做什么?我是认识她的,你可莫做其他不好的事。”

    惊凌倒了一杯茶递给宓如,他知道宓如所言为何意心下想到这姑娘怕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他哪里闲的发慌随便逮住一个异类就大开杀戒呢。他注意到虽然陌颜外表气息都与人类一般无二,但谁让惊凌他是上古的灵族,灵族的创造力虽然不如神族,但是他们对于人类的气息的了解也不亚于神族。

    那陌颜身上占了九成的人气,却掺杂了一成的仙气与妖气。

    “那你可知她是什么东西?”

    “灵主说话也这么直白的么?”

    宓如品了一口茶,放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两个人就开始聊起家常来。

第六章 结界(二)

    邵英修为被封,如今也只是勉强支撑,灵族之人,不善灵力,想必惊凌便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封了邵英的修为以便邵英趁机逃走。

    如果是宓如,她必定会废了这厮的修为,怎会像惊凌这般仁慈。惊凌走的很慢,拉着她胳膊的那只手,骨骼分明的,一看就是一双经常弹琴的手。如此多年,他只有幸听过惊凌一次的琴声,被她撞见后,从此,黄泉再无丝竹之声。

    此番她不是宓如而是他的心上人谣乐,如果提出这个要求,应该不会过分吧?

    不知道惊凌如何停住了脚步,宓如一个不留神,脑门重重地砸在了惊凌的胸口,一股淡淡的彼岸花香从他身上散出。

    “唔,惊凌,怎么不走了。”

    她像只受惊的鸟儿连忙拉开了与惊凌的位置,生怕在过一秒,就把持不住,想把惊凌抬回黄泉,抹吃干净,连骨头都不剩。正为自己的这个想法羞愧时,惊凌在此拉起他的手走了几步,在人不多的地方停了下来。

    “宓如……”

    “唉,惊凌?”

    白衣男子沉默,腰间的丝带微微渐起涟漪,远远瞧去两人同时入画,如何不是一副郎才女貌之图。

    惊凌颔首,眼睛里的宠溺慢慢变成一种冷静。

    原来她一早就看出了自己不是谣乐,回想对他所做的事情,脸上一阵发热。

    “那个,原来……你早就看出来是我了,那你为什么不早些说呢!这具身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哦……我就突然进来了,呵呵!”

    她想隐藏些什么,哪知惊凌根本没听,一转身,挽起她的腰,跳到了屋檐上,此时,她俯视街道,发现几处黑衣的男子。

    “是魔族的人?”

    “嗯。”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结界破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魔族之人出现在这里是做什么?而惊凌的回答,让她断不可能再重新问一次。

    宓如集中神智,感受到四周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散去。

    此时一股凌厉的剑气往宓如打过来,宓如正准备结印,发现灵力根本结不起来,刚出现一个银色的点,立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看那股剑气就要落在宓如身上,惊凌轻轻踮脚,宓如靠在他怀里,往身后更高的一层建筑。

    “你们是受了谁的指示?”

    话音未落,黑衣人一齐发出凌厉的攻击。宓如找了个稍微安全的地方,急的不行,不停地牵动全身的经脉,手指尖的印记结出来一个小小的圆点,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就在关键的时刻,没有法术了。她恨恨地往身旁的柱子打了过去。忽然柱子后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看你做的好事!怎么会有魔族的人进来,你这是要我救你妻子,还是要我的命。”

    男人连忙作揖致歉,宓如哪里听得到他的的陈词滥调的解释,眼睛不停地往惊凌的方向飘过去。惊凌好歹也是灵主尊主,灵族虽不善灵力,作为尊主却是无论如何让也要精通。

    惊凌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手指中的印记越来越亮,只见他潇洒一扔,那结印在对面四个男人的身上化作一根根银白色的丝网,缠住了男子。

    立马两步跨怍一步,一转身,已经立在了宓如的身旁,袖中散发出一道银色的白光,一把晶莹剔透的长剑搁在了对面的男子肩上。

    那炳剑全身晶莹剔透,剑身上绘这细小的条文,看上去像树枝即将发芽,一不小心,仿佛这些树枝都能开出绿叶来,剑柄处一个淡绿色的剑穗,清新淡雅,与这长剑浑然天成。

    懂剑之人,便能一眼就看出此乃九州四海名剑壹心。宓如不懂剑,对九州四海名剑了解甚少,她知道修罗有一柄短剑,唤作夜辞,那时她对夜辞日日痴想,今日见到壹心,不由感叹一句,天外有天,剑外有剑啊!男子沉目,冷笑:“壹心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林夫,字乔贤,在此恭迎灵主。”

    林夫双手抱拳作揖,向惊凌问好。惊凌眼神冷冷的,道:“你想做什么?”

    “此人乃是一医者,从前在南城开了一家医馆,大约半年前,一场瘟疫,东郊死了很多人,他妻子也是在这场瘟疫中殒命,所以这厮便是想要我救他妻子。因为这厮,我还被冥王责骂了许久。”

    “还不显出真面?”

    话声刚落,林夫从脸上撤下一张人皮面具,才将惊凌便瞧出此人通身的气息与这脸不同,宓如这一番话,突然让他明白,原来是易容了。

    “宓如姑娘,好眼光,这样都能认出在下,在下佩服。”

    宓如冷哼一声,说道:“你赶紧把我的身躯还回来,否则定教你生不如死。”

    “在下痛失所爱,早已经是生不如死,姑娘再能如何让我生不如死。”

    “你……你最珍惜的不过是你妻子,那我便毁了你妻子的身躯,可好!此可是让你比生不如死更惨。”

    林夫猛地睁大眼睛,眼眶里暴露出鲜红的血丝。见惊凌长剑已收,一掌打在林夫的胸前,林夫上来不及护住胸口,一个金黄色的袋子已经落在了宓如的手上。

    “乾坤袋!你小子真有钱!”

    “姑娘,你听我说,你的尸身我放在雎叶药庄,你们出去就可以看到。”林夫说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说一个字,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宓如手上的乾坤袋。

    这乾坤袋虽然在仙门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对凡人来说确实是千金难求之物,此人能买的起乾坤袋,家庭低子必定不俗。心下如此想着,宓如一下走了神。林夫似乎看出来她走神,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根本不能挨着宓如一丝衣角,就被惊凌一脚踢了出去。宓如一个不小心,乾坤袋掉在了地上。

    一个少妇的身躯出现在众人的眼前,那女人一身喜服,脸上透露着一片死寂,作为鬼差,宓如一眼就看出,这女人的身躯中存在着死魂,这死魂本来该前往往生城的,而如今却被囚禁在这躯壳之中。

    宓如没有灵力,只能咬破了手指,不知道胡乱在那身躯上写了什么东西,一瞬间,数到光芒从女子的躯壳中浮现,宓如将乾坤袋丢给惊凌,惊凌打开乾坤袋,那数到光芒就自动进入了袋子里。而那身躯,没有了灵魂的滋养,瞬间腐败,化成了白骨。

    “我杀了你……”

    林夫发出的每个字都是咬牙切齿的,仿佛用尽的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此时环境开始破灭,宓如意识到不对劲,惊凌一挥袖子,那几个魔族之人瞬间消失不见了。

    又幻化出一根长线,那长线像活过来一般自动缠上了林夫的身子。惊凌挽着宓如的腰,两人往空中飞去,眼瞧这天空中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芒,那光点越来越小,惊凌的速度越来越快,林夫却在此刻大笑起来,他越大笑,那光点消失得越快,惊凌仿佛也意识到了这问题,一只胳膊使劲一甩,林夫就这样被甩进了光点。两人加快速度,光点消失的最后一刻,总算是赶上了。

    宓如稳住身子,脑袋依旧云璇璇的,惊凌脸色丝毫不改,冷冷的气息弥漫着全身。

    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宓如一转身,林夫瘫坐在地上,眼底一片死白,慢慢的哭喊声变成笑声,那笑声越来越大,竟被他挣开了惊凌的困仙索。周围的浓雾充斥着,完全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此时雎叶山庄的人闻声而动,接触到白雾者竟然都如深深睡着了一般,倒在地上就一动不动了。

    陌颜在浓雾中呼喊着宓如和惊凌,宓如寻声,说了个在。突然一只黑红色的爪子朝她袭过来,她一个转身,那爪子抓住了她的衣襟,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刚才发出了声音,那些怪物似乎一齐都往宓如这边袭来。惊凌看不清浓雾中的景象,正准备提脚飞向空中。

    “您难道不想谣乐神女回来么?”

    惊凌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林夫继续说道:“当年谣乐神女为小公子而死,如今小公子为何不愿意让她回来?”

    “闭嘴!”

    “小公,我们做个交易可好,我帮你破了谣乐神女的封印,神女救我妻子,我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岂不快哉!”

    惊凌不喜说话,长剑一出,散发出强烈的银光,瞬间照散了白雾,几具充满腐臭的躯体出现在众人眼前,雎叶山庄中稍微有些功力的人并未被这毒雾迷晕,见到这些尸体,各个都作出呕吐的现象。

    那不应该成为尸体,而是一种被人炼化的僵尸,这些人死后,尸身遭遇暴打,灵魂被封印在躯体之中,怨念极深,因此最好用来作为傀儡。

    这种残忍的灵力,很早之前就被禁止了,此法乃是是魔族之主蚩尤的创设灵力,后来无论是仙界还是其他几界争相效仿,因为逃过残忍,施法者也极易被反噬,后来便被仙门正道封禁了。

    宓如被这几具僵尸纠缠得手忙脚乱,现在没有灵力,所有只能用外功进行防御,而这些僵尸不痛不伤,她几乎体力耗尽,幸得惊凌的壹心,如今视野清楚了,她应付起来也不至于那么吃力。

    陌颜与惊凌几乎是同时出手的,那几具尸身被抛的极高,落下来,身上的腐肉落在地上,还有些许的蛆虫,恶心了宓如好一会儿。

    宓如掏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思君必定就不在这身体上。

    思君是一把笛子,大约2尺,浑身透着碧绿色的光芒。她成为鬼差的第一天,修罗送给她的。每一个鬼差都有一根属于自己的笛子,而她的与他们都不一样,不仅仅是质感,还是功效,都是一等一的好。

    平时出去捕猎鬼魂时,她只要吹奏一首《安魂》,再凶恶的鬼灵也会变得老老实实。而好生奇怪,宓如的笛声总是带着一股莫名的思念感,由此冥界都唤她思君,笛子也由此唤作思君了。

    “陌颜,我的身体可是在这里?”

第七章 结界(三)

    陌颜闻声,未说话。半晌,解决了围着他的僵尸。

    这才得空,往宓如这边走过来,那僵尸只是暂时被禁锢着。若是不及时安抚这些灵魂,逃出了雎叶庄,城里的百姓必遭大害。

    在场大多数都是修行之人,自然深知此道理,也是因为如此才被林夫牵制。那人手中的红色结印往每发光一次,那些僵尸就跟着了魔似得,用尽全力往惊凌身上扑过去。

    在场的人知道惊凌的灵力之高,唯有宓如,眼睛片刻不敢离开他,生怕一不小心被僵尸抓伤了他身体。但她也知道,此刻,能帮助惊凌的唯有思君。不在无用的担心,随着陌颜去小院,进入一个院落,数间房子并排而立,旁边还架了一座葡萄架,葡萄架下的黑衣少女安静的躺着。

    宓如自然而然往自己身体那边跑过去,尚未接近一尺,突然似撞到了一面玻璃,生生地往后退了好几不。陌颜摇了摇头,扶住宓如道:“别急,师傅施了结印,所以你进不去。”

    “怎么回事?”

    “你是鬼差,自然了解。身躯若是没有灵魂的滋养,很快就会腐烂,最终化成白骨,雎叶药庄内皆是平凡之人,无法为你身躯输修为,所以师傅就找了个方法,保持你身躯不腐,如果你再不回来,我们也保不住了。”

    陌颜,手心结出紫色的印记,瞬间染上了全身,见她缓缓地走了进去。宓如往前,手掌轻触碰到结界,只能在结界外等陌颜。

    “呐,记住了,不可以吹《消魂曲》,无论怎么样都不行,他们都是山下的居民,其中一个还是我家下人的独子……所以,好好让她们转世就可以。”

    “放心……”

    “等等……”

    “嗯?”

    “这个还给你……”

    宓如接过那颗湘珠,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两个人影,立刻又消失不见。回过神,瞧见陌颜已经出门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指缝中幻化出优美的的笛声,忽而低沉,忽而上扬,怨气稍微弱一些的僵尸闻声,纷纷往宓如处寻来,眼白突然一黑,仿佛活过来一般,却是头一歪,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那几具尸体的五官里缓缓地冒出几道类似青烟的魂魄,飞往思君。思君发出银色的光芒,地上的几具尸体开始腐化,不一会儿就成了森森白骨。

    在此期间,连续倒下数道尸体,思君不停地亮起光芒,又缓缓暗下去。不知情者瞧了确实有八分骇人。

    惊凌明显轻松了许多,陌颜干脆指挥家兵收拾地上的碎尸残骨。林夫眼看寡不敌众,拔腿就跑,陌颜的家兵自然不是吃素的,容他如此逃跑。

    宓如相信陌颜的能力,只需要顾好自己,将剩下这些怨气比较重的的净化干净。陌颜时不时传来的目光,宓如实在不敢将《安魂曲》换成《消魂曲》。

    宓如是从来不是心善之人,平时碰到难以驯化的恶鬼凶灵,一曲《消魂》,便能让它们灰飞烟灭,哪用的到《安魂》呢。谁让陌颜是位实实在在的心善之人,每每收魂,但凡碰到陌颜,总要花平时的时间的两倍,来净化凶灵。

    也多亏了陌颜,她的工作效率一叠再跌,成了冥府的倒数,修罗天天嘲笑,冥王日日唠叨。

    她向陌颜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会净化。陌颜才撤身往林夫逃跑的方向追去,壹心早已经入鞘,惊凌静静地立在一旁,白衣甚雪,不沾染一丝灰尘,再看看周围一片狼藉,置身其中的宓如,干巴巴的血迹粘在衣领处,也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唔……”音符戛然而止,宓如的眼神有些涣散,鲜血喷涌而出,惊凌双手一叠,指尖轻轻一弹,净化一半的僵尸,被绑在了亭子上,动弹不得。

    一股温暖的气息缓缓从宓如的手心往全身散去,她艰难地睁开眼:“谢谢,我不碍事。”

    接着刚才的音符,《安魂》再次响起,此次的笛声越比刚才低了些许。

    惊凌眼睛里的痛惜只有一瞬间,一瞬间就消失不见。那僵尸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黑色,仿佛看懂了惊凌的眼神,眼眶中露出了一滴滴泪水。

    死人是不可能流泪的,当然世事都有例外。

    “你叫什么名字?”

    宓如看见了僵尸眼中的泪水,立马收住了音符。走到僵尸的面前,询问道。

    那僵尸也许死不太久,所以小舌尚柔软,说话结结巴巴的,终于说出了一个“秋”字。

    “你是自己不肯走么?”

    僵尸的眼睛浮现出一丝白色,宓如厉声呵斥道:“你若再变,我立刻让你灰飞烟灭。你想见的人,不止今生,来生,你也见不到。”

    宓如本想直接一曲《消魂》,见他眼眶中浮现白雾。就她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再吹完整一曲《安魂》,立马威胁那僵尸。倒也是能听进去,宓如长吁了一口气,往惊凌身边站过去,仰着一个笑脸,难看极了。

    “究竟有什么事情,让他经受我四曲《安魂》都还不愿意走的,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些可怕,等我回去,得跟冥王好好禀告一番。”

    “嗯……”

    惊凌顺着宓如的方向看向那僵尸,沉默许久,转身走了。

    “唉,惊凌,你怎么就走了,我没有仙术,要是这人,哦,不,僵尸再次醒来,我怎么办。”

    惊凌的身体很快就消失在了宓如的眼中,好似刚才的那些话全都对着石头说了。

    “有什么了不起嘛!还不就仗着我喜欢你,哼,有一天,非得要你跪着求我……”宓如东瞅瞅西瞅瞅,约莫半刻钟,就看见陌颜五花大绑地将林夫绑了回来。

    陌颜打量了被绑凉亭上的僵尸,又看了一眼宓如,大致猜出了是个什么情况。就关心道:“你还好吧?”

    “放心,死不了,就这个东西,要不就……”

    “不行……”

    宓如的话没来得及说完,陌颜就狠狠地打断了她。

    “他是李管家的儿子,李管家对我有恩,我虽不能救他儿性命,但也不能送他儿入万劫不复之地。”

    “谁说灰飞烟灭就是万劫不复之地,在九州四海活的不好,就换个世界,何必苦苦痴恋呢?”

    她这番话似乎在说给陌颜听,其实在告诉那僵尸,不要纠缠人世,趁早散了愿意。那僵尸的脑袋抬了抬,好似能听懂宓如的话,眼眶中流出的不再是泪,而是血。

    “究竟是有什么不舍的?竟还流下血泪。”

    “李少秋,你听我说,真真她此刻不可能来见你,很早之前,她就死了。”

    好生残忍,在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名叫李少秋的僵尸处移去。那僵尸发出低吟,声音慢慢变得越来越大,困仙索如麻绳一般粉碎。

    此刻的惊凌,一袭白衣,身影有些落寞,猛地停住脚步,侧头往刚走过的路望了一眼,继续顺着长廊,静静地走着。

    “为……为什么,会死?”

    陌颜往前走了一步,蹲下来,那僵尸跪在地上,似乎感觉到了陌颜,抬起头,眼珠是黑色的,却是一片死黑。

    “真真,她没有抛弃你,从来没有过,当年她身患重病……走的时候,很安详。”

    陌颜的声音有些哽咽,从未见过这样煽情的陌颜,宓如像发现了什么惊奇好玩的事情一般,一直注意着陌颜。

    一瞬间,都忽视了旁边还有个林夫的存在,让他趁机有了机会,突然李少秋的脸上暴露出几根黑线,血管仿佛立刻就要炸裂了一般。

    宓如见势头不对,思君已经放在了嘴边,第一个音符来不及吹响。李少秋的白眼又化成了黑目,陌颜的手放在李少秋的头顶,一抹紫金色的光缓缓散开,封住了李少秋全身经脉,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没吃饱饭的孩子,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事情再次暴露,林夫脸上没有了恐惧,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望着天,宓如一脚踢在林夫的身上。他也不动,仿佛疼的是宓如。

    “拿出来……”

    “你把夫人还给我。”

    “哟,你还敢跟我讨价还价。拿不拿出来。”

    “有本事,你自己动手,堂堂女蜗与伏羲之女,能光天化日之下搜凡人身么?”

    宓如自当他说的是现在她这具身体的身份,心想,这可是惊凌喜欢之人的身子,的确不能毁了她的清誉。

    “你被世人成为南城神医,世人对你敬之,爱之,却不曾想你竟将他们推入万劫之地,你可对的起世人对你的尊称,如今在他们死后,你竟还想利用他们,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吗?”

    “我即为神医,却救不了我妻子,这劳什子神医,谁稀罕谁拿去。世人尊我?敬我?我救他们的性命,请求他们献一月寿命,他们都不肯。就一个月啊!在场的这些人但凡对我有片刻和颜悦色,我何苦阳关大道不走,偏偏在这阴沟中举步艰难。这些人声声谴责我,骂我妖医,可知当初求我救他性命时的恶心模样,翻脸不认账,便是愚蠢的凡人做出来的事情,我的妻子为救他们而死,他们却不愿意救她,那我就夺回他们的生命。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你的妻子是为救你而死,半年前,你身患瘟疫,林夫人上山采药时,被山中精怪吸走元气,撑着最后一口气要将草药送下山,那药草和你夫人的身躯是我一起送下去的,我当时说林夫人为救大家而死,是我的罪过。但是你却荒唐至此,你救人性命,是因为你是医者,你伤人性命,难道也是因为你是医者吗?神创造了世界,难道他们就世界毁灭就应该理所当然了,是吗?那当年为何青山君子以身维护天地次序,错了就是错了,不要找什么他人的借口。”

    “青山君子是谁?”

    “闭嘴。”

    宓如悻悻地闭上嘴,心下已经将这个称呼记下。

    “不是我,是你们,是你们,你们是仙人,为什么要撒播瘟疫,为什么不救人,明明是为救人而牺牲的,你们却不救她。”

    “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气韵,没有劫难,如何渡劫,你以为你是在救你的妻子,却不知是生生地害了她,因为你的罪过,她将背负你的罪孽回到九重天。”

    陌颜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冲击着林夫的耳膜,瞧着他的脸色由黑变红,再到苍白,宓如觉得过瘾的不行。

    “你们不能,不能……这么对她,我是我,她是他,我的责任我自己来扛。”

    “那我问你,汝妻的命可是由汝来活?”

    宓如一愣,表示没有听懂这句话。

    “我只活我自己……”

    林夫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身体一歪,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眼底一片清凉,那双眼睛久久地盯着宓如,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两眼一黑,就再也没有光明了。

    此时,瘫坐在一旁的李少秋,缓缓地站起来,一身破烂不堪的灰衣,恭敬向陌颜行了一礼,往门外走去。

    宓如知道李少秋从此便只能是一具尸体活下去了,漫长的岁月中,一个人走走停停,寻寻觅觅,那人的身影或许会再次出现,终极看天意何如!

    为何心里居然会有一丝惋惜,她立刻抬起手中的思君,简简单单的两三个音符往空中飞去,空中一抹金色的斜阳,仿佛美人的衣袖,片刻之后,半壁天空染成了金黄。

    那门外的灰衣少年,身子顿了顿了,双手抬到眉心处,轻轻一弯腰。动作简单轻快,苍凉的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

    院内,林夫的身体还静静地躺在地上,嘴角的那一抹笑意,有意无意刺痛着宓如的心,待她准备收魂时,才发现那人的魂魄已经消散干净了,宓如叹了口气:“又得写反思了。”

    语气中,似有三分无奈,却又有七分潇洒。

    “余下事情就由你处理了,我得赶紧将身子还回来,你可知有什么办法吗?”

    “你不如去问问惊凌。”

    找他?或许他并不想将这具身体再次变成一具死尸吧!能瞧这心爱的姑娘每日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走走,虽不是真实的那人,骗骗自己,已解千年寂寞,何尝不好。

第八章吵架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将身子换回来,自从入这具身躯,她总是隐隐的不安,这身躯隐藏着巨大的灵气,却不知为何全身的经脉没有一根是完整的。既然没有完整的经脉,那这灵气又是如何储存的?

    这世间到底有多少不可知之地?宓如心里暗叹一番。

    雎叶药庄很大,宓如先去瞧了一眼葡萄藤下自己的身躯,便四处寻找惊凌。从惊凌走出小院后,她就再也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灵气了。她知道他是刻意隐去了灵气,他愿意出来时,自然会出来。否则没人能找到他。可是宓如偏偏不,她想找到一个人,自然有几百种方法,她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荷塘里的睡莲尚未开花,银白的月光下,几个冒了尖儿的莲叶静静地等待着,宓如手心来不及触及到莲叶,那莲叶一瞬间打开,如一张张碧绿的油纸伞,旁边连续冒出几朵粉色的睡莲,不是开花的季节,只因为一人。

    月光下,白色的身影浮在荷塘上方,脚下的睡莲越开越多,很快就将整个池塘铺满。惊凌的身上渡上了一层月的光辉,更加的仙气飘飘。他静静地盯着宓如,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如秋水一般寂静。空气中弥漫着睡莲的香味,一阵清风扫过池塘,掀起惊凌的衣角,一眨眼,惊凌已经站在了宓如的身旁。

    “额,你终于出来了,我并不是真的要把你心上人泡在水中,你摈去灵气,我们都找不到你,所以只有想办法让你出来。”

    “何事?”

    “我想你帮我把身子换回来,我得回冥府去交差。”

    “身子不好用么?”

    哇,这是什么意思?身子不好用?难道真被她说中了,惊凌等了千年,现如今也知道等不到谣乐了,就打算让自己以假乱真。她顿时感觉鼻头酸楚得厉害,眼泪在眼圈中打起了圈儿。她背过身去,惊凌看着她的后脑勺,默默地,眼底的温柔溺得出水来。

    “是的,我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你赶紧跟我换回来?”

    “用着用着就习惯了,更何况这是……”

    “惊凌,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你就可以任意践踏我的自尊,是不是觉得我会很乐意在你心爱的女人身躯中呆一辈子,永远当那个人的替身?这样我就可以借着你对她的感情,跟你同修?哈哈,抱歉,我是宓如,永远都是,即使我永远回不去自己的身体里,我也不会要这具破身体。”

    她不会哭,永远不会,哪怕是渡天劫时,她都不曾哭过,此刻,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从进入这具身体,不,应该是这具身躯出现时,她就在害怕,跟一个死去的人,她要如何去争,这一路多少次,她想毁了这身躯,可是她不敢,她怕从此惊凌再也不会来冥界。

    “那就换回来罢了!”

    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耳朵里闯进惊凌的吐出来的几个字,心中的气刹那间又增加了几分!

    这般无所谓吗!在他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那个女人到底有何魔力,都死了三万年了,还不肯放过惊凌吗?

    她压住心中的愤怒,说道:“谢谢!”

    “无事。”

    真不知道惊凌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简单两个字都能让宓如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

    空气中的睡莲香越发凝重了,一道白色的光芒在眼前闪了一下,她感觉到身躯轻飘飘地,慢慢浮在空中,谣乐的身躯没有了她的灵魂,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倒在了惊凌身上,惊凌揽过谣乐,往宓如这边瞧了瞧,宓如浑身一凉,立刻转身往葡萄藤的方向飞去。

    “你还是你吗?”

    我还是我吗?宓如眼神有些涣散,喃喃地,惊凌最后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屋外吵杂的声音络绎不绝,宓如灵魂刚归位,元灵有些不稳,便在葡萄藤下打坐,约莫半刻钟,声音渐渐熄灭。陌颜走进了葡萄藤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宓如,淡淡地开口 说了声谢谢。

    宓如知道陌颜是为何事谢她,撑着一张略微苍白的脸,给她一个丑陋的笑容说到:“我也不知消除他身上的鬼气是对还是错,所以千万别感谢我,他这样活着,比死或许更痛苦。”

    是的,那时的两个音符是《忘川》,能消除僵尸身上的鬼气,让他们能自由在人间行走,如平凡的人一般。她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为何,觉得《忘川》就应该是这个时候用的。冥府有规定每一个鬼差一生只能用四次《忘川》,刚胜任鬼差时,为了显摆 ,在忘川河边吹了一整曲《忘川》,消耗了元修为,幸好第一次用,影响并不大,后修了一百多年修回来,也是那时,她就知道为何《忘川》只能有四次了。《忘川》所需修为太多,每一次消耗的都是鬼差身体里与生俱来的修为,一旦原有的修为变低,鬼差修行就会几乎停止,便会容易遭受反噬,轻者修为散尽,重则从此不能修行。《忘川》是一首万能的曲子,包含了《洗魂》《安魂》的功效,《洗魂》《安魂》能够消除万年僵尸妖魔的怨念,《忘川》没有界限,全看修为者原生的修为高低。

    陌颜为了答谢惊凌,大摆宴席,宓如自然也在其中。由于换身体一事,宓如虽然不如当时那般生气,面对惊凌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心里依旧难受的紧。宴席开始不久,取了一壶高粱酒,躺在葡萄藤下,月光透过葡萄叶洒落在宓如的身上,染上一层苍凉。竹床上的人儿已经微醺,对着月亮苦涩的大笑一番,靓丽的身影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衣带在月光下飘起,角落中的男子静静立在一旁,没有想要上前。

    “我敬你。”

    对着黑暗中的惊凌,宓如举起手中的高粱酒。一口而尽,瓷瓶砸在地上,尽碎。只见少女一副无辜的模样对着惊凌笑了笑,脚尖轻轻一提,身体浮在半空中,衣袖一挥,落在了睡莲池塘边,少女背对着池塘,惊凌紧紧跟了过来,少女盯着他,久久地才开口。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怎么就值得你念念不忘呢!”

    “过来……”

    “你可千万别动,我喝醉了,脑子疼的紧,现在没法理性思考。”

    空气中的酒香顺着荷花香围绕着惊凌,女子看着惊凌,猛地转身,衣带随着三千青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女子身体一沉,脚底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身体像一只残碎的蝴蝶,轻飘飘地落下去。惊凌凝神,时间仿佛禁止了一般,少女的身体凝固在空气中,一道银白色的光线在黑暗中划过,惊凌的手已经挽住了少女的腰,时间一下子活了过来,少女乌黑的双眼盯着惊凌,一双手重重地抬起来,没有接触到惊凌的脸颊,又重重地垂了下去。嘴角微微上扬,轻轻闭上了眼睛,一个转身,惊凌眼睁睁地瞧着女子的身体砸在池塘中,渐起的水滴打湿了惊凌的发丝。

    黑暗中,寒冷里,今夜好凉,月光终究不是太阳,虽然是黑夜中的唯一灯盏,却终究无法带来温暖。天空中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隐进在了云层中,周围散发着柔弱的白光。

    “太阳真的很暖,所以……谁会喜欢月呢?”

    缓缓地闭上眼睛,黑暗缓缓的侵蚀着宓如。她是知道的,凡间的水伤不到她。她就想看看她在惊凌心中的分量有多少看看他着急的模样。

    无数的光芒汇成一道金色光的几乎刺穿了惊凌的眼睛。

    那一幕,他永远不会忘记,她曾经也如此刻一般就像一只残破的蝴蝶从九重天坠落而下,他来不及接住她,她的笑凝固在他的脑海里。

    “谣乐。”

    这一声隔了千山万水,隐藏了百种情绪,他的悔,他的歉,他的情,全都包含在了这两个字之中。

    第一次看见如此狼狈的他,宓如眯着眼睛,眼睛微微发酸,被寒水浸过一番,酒意已经褪去了大半。现在十分清醒,月光落在荷塘里,照在睡莲上,一圈圈的涟漪渐渐消失。惊凌的发尖处落下一颗水滴。

    “早些歇息吧!”

    惊凌起身,身上冒出细细的白烟,整个人干干净净地,狼狈的从始至终只有宓如一个人。男人转身离开,宓如低着头,一阵凉风,是透心的寒冷,她缓慢地爬起来,水珠顺着脖颈滑下。

    “我在忘川等你,下月十五,如果你来,请你给我一个答案。”白衣身影顿了顿身子,不知道是否听到少女的声音,一会儿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

    这一次是真正的没有了惊凌的气息,宓如知道,陌颜也知道,或许还有其他的人也知道,灵族之主,真正地离开了雎叶山庄。陌颜站在门前,望着夜幕下挂着的月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关上房门,屋内的灯光熄灭。

    深夜突然其然地到来,宓如拖着疲惫的身子,身上依旧是湿的,躺在葡萄藤下,月光落在身上,高粱酒的味道依旧充斥着小院。

    “杯杯润肝肠,人人醉酒香。从前不知,酒是个好东西。”

    “尝尝这个!”

    一身黑衣的少女递过来一个碧绿的酒瓶,宓如一抬头,眨了眨眼道:“你居然敢到这里来?”

    “除了九重天,这世间哪里,我去不得。”

    “自然,既然来了,坐坐呗。”

    女子的头发很长,一直到脚踝,仅仅由一根碧绿的玉簪,梳了个发髻,别在头顶。黑色的长裙依旧遮挡不了玲珑般的曲线。

    “别取思君了。莫说是你,哪怕是整个雎叶山庄的人都来了,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清霜姑姑。”

    “跟我去魔界。”

    “不可能,姑姑以后别来了,无论你如何说,我都不可能抛下忘川的,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我从来不曾见过,他既然犯了错,无论是被封印多少年,那都是他自找的,莫说我不会救,就算我能救,我也不会背叛天族。”

    “很多事情,你现在不知道,自然会如此,魔族一直在那里,我们会等你。眼下,我是来寻邵英的,她在哪儿!”

    “姑姑。我虽然不是什么大恶人,但请你不要将我当成一个好人,对待魔族,我怎么可能手下留情,更何况是要取我性命的魔。她已经死了……”

    “如果邵英要取你性命,你怕是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一百多年不见,想着你会有点长进,依旧一副说了谎会遭天谴的模样,让我试试,修为如何了。”

    宓如的反应稍微慢了一拍,就这一秒钟不到,胸口上隐隐传来疼痛。清霜的手心冒出凛冽的黑气,宓如揉了揉胸口,骂道:“臭婆娘,有本事用全力,打死我,否则我定要叫邵英生不如死。”

    “是么?”清霜把弄着手中的乾坤袋,宓如心下十分后悔,她知道这婆娘不会对自己下杀手,顶多会折磨自己一番,所以也没有做过多的防备,竟让她将藏着林夫妻子灵魂的乾坤袋给偷了去。

    “这个可是瑶池仙子的魂魄,我与你换邵英,可值得?”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这个灵魂我送给你,免得麻烦我超度。不就是一篇反思嘛,这么多年,我写的多了,自然也就不在意了。”

    “不,小宓如,这可不一样,这个可不是普通的灵魂。瑶池仙子下凡历劫之事,可是九州四海都知晓的事情,你说若是在你们冥界这一关出了问题,那九重天的天雷可是还是由修罗公子替你去受啊!”

    宓如一惊,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欠修罗的,她这一生都无法偿还,她如今再次提起来,就是打定了宓如不会让冥府受到惩罚。

    她从有意识开始,便生活在冥府,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如亲人一般,好似孤寂了很久的心,突然活过来了一般,她缺失了一段记忆,但是心里却依旧残留了几丝情感,她的过去不好,所以在得到冥府的感情时,才会显得越发珍惜。

    而她曾经犯过一个错误,冥府因此受到惩罚,修罗替她受了八十一道天雷,修为大失,在床上躺了八十多年才能下地。那时她就发誓不会让冥府任何一个她在乎的人再次受到伤害。

    宓如从腰间取出思君,身上发出淡淡的银光,银光中夹杂着几丝青光。清霜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宓如,一霎那,一身黑衣的邵英踉跄一下从宓如手下的银光中跌了出来,终于站稳了脚。

    此时,邵英身上的封印已除,与幻境中狼狈的样子想比,此时倒不失魔族管事的身份。自摆脱了思君的强烈压制,周身的力量刹那间爆发幻化成黑气传染着她。宓如捋了捋衣袖,大声道:“还不还我?”

    邵英闻声,眼睛如闪电落到宓如的身上,清霜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晃,邵英周身的黑气散尽在天地之间。清霜挡在邵英与宓如之间,将瑶池仙子的灵魂还给宓如。

    小院外响起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和话语声,两道光芒闪过,清霜与邵英的消失在了院落,宓如收好乾坤袋挂在腰间,走出了小院。

第九章新遇

    昨日深夜,万人皆在睡梦中,宓如离开了雎叶山庄。早上,小厮来送早点,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没有一丝人气。曾住在这小院中的两位仙人好似从来没来过,若不是那葡萄藤下的凉席上放着一堆湿透的衣衫,许多人或许会觉得他们只是做了一个梦,从来不曾有仙人来过。

    从此,那座神秘的小院被雎叶药庄的少庄主施了阵法,无人能进去。有些人说,那间平凡的屋子在被灵族之主住过之后,里面留着关于如何成神的方法,当然,如何成神,那是灵族该超心的事,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没有这个天赋更没有这个运气。令他们向往的是,那小院中与灵主住在一起的少女是一个鬼差,她掌握着人间的生死,与其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成神之法,不如想想那鬼差少女是否留下了长生之法。因此雎叶山庄的一小院,被世人趋之若鹜。

    而他们的少庄主陌颜,从未作出过任何解释,反正也不曾有人能闯入雎叶山庄,更不用说葡藤院了,以前葡藤院不叫葡藤院,原本是一间荒废的小院,因灵主和鬼差少女住过,人们给它取过许多好听的名字,最终也不知道谁,说这小院中有一葡萄架,鬼差少女和灵主喜爱在葡萄藤下,一人吹笛,一人奏琴,才有了葡藤院的称号。

    关于鬼差和灵主的传说渐渐传入了宓如的耳中。从他人口中听到自己的风流韵事,心情格外不一样,说真的,她挺喜欢这种感觉。她离开雎叶山庄后,并未回冥府,距离下月十五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于是她不想回到冥府干等,她不喜欢等待,或许该说很讨厌等待。

    话夹子里的长安城与现实的长安终究不一样,她走的很快,街边的小贩吆喝着自家的商品,尚未吆喝完一句话,宓如已经走的很远了。

    今日街上的人很多,宓如走近人群集中的地方,就往另外一条僻静的小巷子走去,巷子常年不见阳光,走近就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凉气。

    两边的墙沿上长满了青苔,几处破烂的草席裹扎着鬼魂的气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长安城下的鬼魂也不见得少,她的手心散发出豆粒大小的银光,草席中的鬼魂发出一声撕裂的吼叫,银光中多了几颗紫色的光点,巷中的寒气减少了不少。

    宓如踏过脚下了草席,脚下传来童子清脆的哀嚎声。宓如赶紧走过去,童子的哀叫声再次传来。

    “姐姐,你好重啊!”

    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揉着有些红肿的额头小声地嘀咕着。宓如想都不想受手掌心的银白色光点再次出现。

    “姐姐,没用的,你收不了我。”

    宓如很是惊讶,她收不了眼前这个小鬼头的魂魄。那只能说明这个小鬼头并未死绝,但是应该也差不多了,不然魂魄怎么会脱离了身体四处游荡呢?

    “那我便等你死了再收。”

    “姐姐,你这样就不好玩了,我还这么小,你忍心让我就这么死去吗?”

    “生死乃天定,此生活不长,来世再活一次就可以了,哪一世活着不是活着。”

    “姐姐的解释太过精辟,小生自叹不如,可是如若喝了孟婆汤,不记得前世今生的事情了,那来世活着的人如何会是今生小生呢?小生不才,舍不下今生的情义,来世的我就让他去寻找他来世的情义,所以无论希望只是一点,小生都要拼命活下去。”

    “皆叹凡人痴,汝乃是典范也。”

    “谢姐姐夸奖。”

    宓如的脚已经迈出去了,小鬼连忙上前想要拦住宓如,宓如径直从小鬼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小鬼有些无措,盯着自己的身子,脸上落寞之情渐深。

    “死亡不是结束,你且在此等待,三日你必死,此后自有人来带你回黄泉。”

    小鬼闻声拔腿往宓如走的方向跑去,不过迈出去一步,面前便出现一道银白色的光墙拦住了小鬼的去路。

    “姐姐,你难道没有心念之人,求而不得,放而不下之人嘛?我不肯去黄泉,是因为我惦念的人,他尚在人间,我怎么舍得就此离开呢?”

    “今生的缘,来生续,这便是天地之间的规律,你若执意,怕是来生也无此缘……”

    宓如想要继续告诉他执念乃是一种罪过,累人累己,最终将话咽了回去。自己都没活明白,怎么教别人活得明白呢?心随意动,挡在两人之间的屏障尽数化去。少年感觉到元气波动,用稚嫩的手碰了碰已经化尽的结界,立马跑了过去,宓如的神情有些迷惘,少年站在一旁盯着她,许久,宓如才开口。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少年哑然,目光渐渐从宓如的脸移到了自己的手指上,那里一颗碧绿色的珠子,光芒似乎比刚才暗了一点点。

    “姐姐,我是灵体,吃不了东西。”

    少年的声音有气无力,软软地闯进宓如的脑中。她才将就注意到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右手食指上的碧绿戒指上。

    宓如像是没听到少年的声音一般,转身就走出了巷子。少年看着宓如的背影,咬咬嘴唇跟了上去。

    一出巷子,一股凛冽的阳气侵袭了少年全身,身体似被融化了一般疼痛。眼睛根本睁不开,少年用袖子捂着眼睛,身躯往后退了两步,又挣扎往前迈出了一小步。宓如瞧着少年笨拙的身躯,手中化出两三颗银色的珠子飞往少年的头顶,将阳光阻隔在了少年的身体外。

    少年感觉到一股凉气,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虽然依旧有些闷闷的,但是比刚才那种仿佛被烈火焚烧一般要好了许多,他知道是前面走着的鬼差大人为他隔绝了阳光,心里不由感动,除了哥哥,从来没有人主动对他好过。他相信他没有选错人,这个鬼差姐姐一定能够帮助他。

    少年跟着宓如,宓如一路上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家叫做醉仙楼的饭馆叫了几盘菜,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少年只得干瞪眼看着宓如享用完所有的饭菜。

    “刚跟哥哥来长安的时候,也是吃过这家店的饭菜的……那时我和哥哥真的很穷,每天晚上饭馆总有不要的饭菜,哥哥就捡回来给我吃,这盘红烧狮子头,其实就是冬瓜去皮后,加入鸡肉,糯米,红枣,枸杞,花生所做而成。后来去了唐宫,就很少吃了,他们说这些民间的东西,不堪入流,可我还是经常偷偷出来吃,有一次被哥哥捉了回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直到前不久我死了……”

    “这个戒指,是谁给你的?”

    “这个我不能说……”

    “好,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少年摇了摇头,目光沉了沉,盯着右手上的绿扳指絮絮地说道:“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了我自己,我以为是镜子……结果我从自己的身躯穿了过去。大哥哥坐在床沿上,哥哥好像睡着了,然后我喊大哥哥的名字,喊哥哥,他们都不理我。我听见门外有公公的声音,还有一些姐姐的声音,她们想要进来,但是他们一个人都进不来,我径直穿过们走了出去,我看了他们都在哭,我想回去,却走不进去了……”

    宓如很是凌乱,听着少年的一番说辞,大致总结出了一个故事。就是少年不知为何死了,尸体被封印在了某个地方,里面还有两个活生生的人,里面的人能出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当然,少年所说的那两个人不一定还活着。

    “你是几天前醒过来的?”

    “四天前……”

    “那你醒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身边有什么奇怪的符文?”

    少年摇了摇头,目光越来越呆。宓如是一个资深的鬼差,她知道少年的魂魄在阳间待过七天就会被收回冥界,可是少年的身体由于不知道被什么禁制封印了,所以现在没有任何鬼差能将他带离长安城。

    这也是为什么少年会说宓如在浪费力气了。

    “对了,我记得,大哥哥在弹琴。”

    “还记得是什么曲子吗?”

    “没有声音,我只看见他的手指在动,但是没有听到声音。”

    没有声音的琴!!!

    难道是……

    伏羲琴!

    伏羲琴怎么会在长安出现,宓如脑海中想过无数可能,最终想起了天族的那位叫做桃夭的小妖,数千年前,那小妖为救魔族蚩尤,曾经盗过东华帝君的伏羲琴,莫非就是那时落在了凡间。她依稀记得,当时桃夭带着伏羲琴逃亡忘川,被东华一掌灰飞烟灭,最终,伏羲琴也被东华收回,如今怎么可能在人间出现。

    还是这人间之主的房间里,如果宓如没有猜错,这少年的哥哥就是崔煕字讓之,因其学识渊博,尤其是思辨之能了得,受到当今天子的青睐,受封言泽君子意为善辩。

    听闻这言泽君子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断袖,勾引了当朝天子,从此天子日日留恋床榻,不愿早朝。也有人说着言泽君子其实是个女人,皇帝陛下是因为红颜才忘了早朝的。

    总之民间的传言一传十十传百,这位天子的威严扫地,众朝臣集体跪在朱雀街前恳求这位年少的天子送言泽君子出宫,最终以御史台张丞相为首的数十名名官员被斩杀与朱雀街前。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也不过如此。

    朝堂上从此无人敢再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出来谏言,那位言泽君子所幸也不是不识抬举之人,放了天子上朝,民间几乎淡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天子狩猎,独留言泽君子在后宫。太后一杯毒酒赐去,等天子归来,言泽君子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太后霸道将言泽君子的尸身扔到乱葬岗,那天子竟不顾身份将言泽君子寻了回来,据说,当时言泽君子的尸身已经发臭了。天子将言泽君子的尸身安置在寝宫中,日日熏香,那尸体从此不再腐烂,就连以前腐烂的肉也新长了出来。

    直到四天前,突然唐宫中传来一阵阵琴声,过了数个时辰后琴声消失。宫婢发现,天子的寝宫被一股无形的气体封印住了,无论是多大力的大力士都无法将封印敲碎。皇家请了诸多修行之人,却也无用。

    宓如听着隔壁一桌的人讲述着一段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对面坐着的少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突然一阵抽搐,少年的灵魂在空气中模糊了几分。

    “你如何了?”

    少年悲伤的眸子越来越淡,缓缓地摇了摇头,露出一张比哭还要丑的脸。

    宓如食指在腰间的思君上一划,所有的人动作都凝固。宓如站起来,取出思君,一曲《安魂》,少年的身影恢复了原样。

    少年站起来,躬身跟宓如道谢。

    “我们来个交易……”

    “姐姐请说……”

    “我要天子的琴……”

第十章 救人

    宓如收回思君插入腰间,周遭立刻人声吵杂。少年的目光如星辉复活了一般,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狠狠地点了点头。

    他或许明白他的大哥哥为何要抚摸那无声的琴,他或许知道那把琴就是阻碍他哥哥往生的东西,他或许也知道他的大哥哥在做些什么。但是他现在想要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或许在很久之前他们就不应该来到长安,更不该在那个雨夜救了那名男子。

    尽管,遇到大哥哥后的日子,他和哥哥都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但是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哥哥牺牲了自由换来的,他记得他们逃跑到朱雀街,大哥哥追过来时,雨落得急速,哥哥看了看他的脸,三个人在雨中站了许久,最终还是回到了唐宫。

    他大病了一场,哥哥和大哥哥许久不曾见面,一见面两就人拌嘴。有一次,两人因为朝堂之事吵了起来,大哥哥一气之下处死了天子殿的所有宫婢,哥哥被吓着了,从此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朝堂上的声音,哥哥怎么才能不知,不管大哥哥如何防,这个声音也能从他那里到达哥哥那里。大哥哥走了,去崀山狩猎。他的母亲过来,他被藏在柜子里,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的哥哥的嘴角是藏着笑意的。他难受到掉不出眼泪,他的哥哥是愿意离开的,他明白。

    红颜易逝,韶华易老,春日过的无比之快。春天来得时候,他的哥哥长出了新肉,大哥哥很开心,赏赐他出宫游玩,那是他在没有哥哥的日子你一个人流浪。

    最终,他被抓了回去。大哥哥将他一起囚禁在偌大的寝殿里,总是感叹,我要是丢了你,言泽醒来可是会生气的。可是,哥哥终究没有醒来。等冬日来临的时候,哥哥的身躯变硬了,大哥哥吓死了,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一把古琴,那古琴通身漆黑,琴弦是红色的,像是沾满了血一般。

    哥哥的身体慢慢又软了回来,就像睡着了一般,偶然有几丝银白色的光从哥哥的身躯中飘出来,只要大哥哥一弹奏那把古琴,那些光如听话的孩子一样又钻回了哥哥的身体里。

    ……

    宓如已经吃好了,随手变出了一根蜡烛递给少年,少年冷冷地看了一眼,并未用手去接住,躬身道谢,便走了。

    少女问了问蜡烛,皱了皱眉头,喃喃道:“嗯,不好吃……”

    立马跟了上去,此时,她的任务就是取回伏羲琴,这样或许能还给修罗一个人情……

    唐宫里四处都是守卫,唐宫有皇家之气照看,宓如的灵力在此处施展需要花费在外面的十倍仙术,所以她一路没有腾云驾雾,只是跟着少年走了一道小路,才慢慢走到了天子殿前。

    一路上少年都在喋喋不休地讲述了跟他哥哥是如何从家乡到长安城的,又是怎样与天子产生关联的,根本没想宓如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刚靠近天子殿,就感觉到一股上古神器的强大震撼力,宓如汇集身体中的灵气于指尖,感觉到了笼罩在天子殿的封印乃是伏羲琴的元气。心下大喜,想着用什么办法打碎这封印,里面突然传来一个极致的男声。

    “快进来……”

    宓如看了一眼少年,少年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她打量着,天子殿前沾满了人,台阶下一个白衣道士正在想方设法打破拿到禁制,那道士放在民间,必也是数一数二的修行者,可惜了,在上古神器面前就像蚂蚁见到了大象,太不值一提了。

    “快进来。”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宓如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他,有连续几次响起来。

    少年盯着她的脸,一脸疑问,宓如解释到:“我听到了一个声音,让我们快进去。”

    对面的道士似乎感受到了宓如的存在,停下手中的法器,又不知道跟旁边的男子说了几句什么,就径直往宓如这里走了过来,宓如心下一惊,这道士果真不是普通百姓,已然有了仙躯,所以才能感知到宓如的存在。

    那道士看上去年纪不大,一身月牙白袍,头发胡须都是白的,那道士走到宓如面前躬身行礼,宓如现下依旧是隐身的状态,她知道道士看得见他,所以也就恢复了真身。

    “一心道人见过谣乐神女……”

    壹心还是一心?与惊凌的佩剑一个名字么?谣乐神女?她哑然,并未否认,也未承认……

    “汝可知殿内所谓何物?”

    “在下猜测应该是神族的物品,只是不知为何物,竟将我朝天子困于此。”

    宓如心想这老道虽然眼神不好,但是对神族的神器倒也有几分了解,不枉活了这么些年。

    “不错,殿内的确是神族之物。但是困住那位天子的不是这神器,而是天子自己。”

    老道并不惊讶宓如的回答,他自己也猜测到了这个缘由,天子与言泽君子的感情债,纠结这么些年,天下谁人不知,只是这天子的执念未免也太深了,将人间交到这样之人的手上,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仙子何出此言呐?”

    “殿内的神器是伏羲琴。”

    宓如没有多做解释如果懂的人,宓如只需要告知是伏羲琴,那么就懂了。如果是装懂,宓如就算跟他讲了他也不一定会明白。

    “原来如此,伏羲琴乃是上古神器,只是听说曾经被一只小妖盗走,后遗失在忘川,如今怎么会在凡间出现?”

    “这个我也不明白,或许只有见到这位天子才能弄清楚。”

    “仙子,天子终究是天子,愿仙子手下留情。”

    一心道人躬身行礼,回到了人群中,人们往宓如这边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瞧见,心里只得佩服这道人的修为拔尖,瞬间所有人似吃了大力丸一般,恢复了精神,甚至比前几日还要有力量。

    宓如打量如何打破这封印,耳边再次传来那个声音。她往天子殿前走了几步,声音越发清晰。

    “走进来便是。”

    宓如一惊抬起头,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天子殿前来了,那封印好似没有力量,她往前走一步,那封印的力量就往后退一步,直到两人走进天子殿。

    殿内一片漆黑,少年脚步轻盈,很快就带着宓如到了天子的寝殿。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血红的双眸,少年迟疑了片刻,又往前走了走,恰好看到了竹席上自己的尸身,宓如明显感觉到了少年身上的气息凝固了,每走一步都挂着千斤重石。

    少年的眼光轻轻扫过自己的尸身,落在了天子的身上。

    “大哥哥。”

    一声大哥哥,几乎是挤出口的,少年的脚步再也移不开了。被唤作大哥哥的天子艰难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少年身后的宓如,嘴角出现的那一抹邪笑,如黑夜中的魑魅魍魉吸人魂魄般恐怖。宓如的手已经放在了思君上了,天子猛地站起来了,血红的眸子淡了许多,轻轻走过少年的身边,就跟外面的凡人一般,似没看见少年。宓如知道,少年也知道,天子能看见他……

    天子走到宓如面前行了个半礼,宓如并不想理他,目光落在龙床上的少年身上,这个少年就是名扬天下的言泽君子,整个房间的灯光都不够亮,言泽的面孔宓如没法儿看得清楚,转眼就看见床沿边上的伏羲琴。

    她知道伏羲琴能摄人心魄,所以此刻她不敢动。两人对视片刻,天子突然猛地跪下来,宓如和少年都吓了一跳,对于这样的情节,两人怕是怎么也没想到。宓如敢来此处自然是打着大战一场的态度,尽管知晓伏羲琴乃是上古神器,可是啊,天子区区一介凡人,如何能尽用其力,所以宓如不怕,可是眼前的情节,确实让她始料未及。

    “堂堂天子,的膝盖骨竟是如此不值钱,你便是跪了,那人我也救不回来。”

    “神女来此便是想取走伏羲琴,若是救不活言泽,那这伏羲琴神女也是取不走的,朕不担心言泽何时能醒,可神女须得担心一番。”

    “担心?你确定这破阵能困得住我?”

    “那神女试试……”

    天子站起来,坐在伏羲琴前,一根手指放在琴弦上,房间里的灯光猛地亮了起来。天子殿外的人们看到这许久不曾亮起来的灯光,都欢呼雀跃起来。

    宓如心下不好,伏羲琴有夺人心魄的作用,天子是要以这皇宫为阵,以生灵为祭,封印这皇宫。

    “你便是生祭了这些人又如何,你觉得我是仙人,所以得慈悲为怀,因此乱了方寸,帮你救了这蠢货吗?”

    说着宓如的手指已经结上了灵力,被她称作蠢货的言泽君子,猛地醒了过来,盯着床沿上正在抚琴的天子,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四肢依旧是麻木的。天子感觉到了熟悉的目光,一转身,就看见言泽那双伤心到极点的眸子。

    “醒了?”

    天子的声音十分嘶哑,眼眶瞬间红了。言泽动了动嘴唇,没有丝毫力气,身体一软,又倒了下去,两片白色的光,从他的天灵盖飞了出去。宓如此时正好已经取走了伏羲琴,见到飞出来了言泽的魂魄,连忙取了乾坤袋收了起来。

    一系列的动作十分优雅自然,宓如凝结周围的元气于指尖,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心往天子身上砸去,天子眼神有些恍惚,一瞬间寝殿里起了暴风般,所有的物品都浮在了空中旋转,宓如怀中的伏羲琴差点被吸了过去。

    天子的眸子比刚才红了许多,像是要滴出血来一般。宓如有些恼怒地用力甩了几下袖子,才将乾坤袋甩出来,捡起地上的乾坤袋,准备将伏羲琴装起来,天子一掌打过来,宓如本来要取思君的,不料伏羲琴挡在腰间,手指落在伏羲琴上,轻轻一勾,一个音符落了出去,天子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宓如大喜,再次波动琴弦,天子的掌心落到不足宓如眉心半尺的地方落了下来。

    两个音符仿佛用了宓如全身的灵力,天子砸在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血,盯着宓如。

    天子大笑的声音响彻整个寝殿,宓如顺着天子眼神的方向看去,言泽就跟睡着了一样。那眉那眼,跟惊凌倒有八分相似,若是灯光稍微暗一点,或许连宓如都分不清楚这人到底是惊凌还是言泽了。

    她打量着天子,天子趴在地上,脸色苍白,血红的眸子依旧血红,却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是谁教你入魔的?”

    “重要吗?”

    “清霜还是邵英?”

    天子没有说话,宓如大致也能猜出是谁?

    “凡人愚钝,我以为皇家之人应当好些,却也不想凡人终究是凡人。”

    “姐姐,你不要伤害大哥哥!”

    少年窜出来跪在宓如的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

    “你可知就是他奏响了伏羲琴才害你魂魄离体,甚至你和你哥哥本可以经过这一世成为地仙,如今因此人所犯下的罪,皆分担到你和你哥哥身上,你们须得再受一千年的轮回才有机会成为地仙。你难道不恨吗?”

    “不,姐姐,我不恨大哥哥,我相信哥哥也不会恨,若没有大哥哥,我和哥哥早就冻死在了城外,也不会有一段舒心的日子。哥哥从小就教我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大哥哥与我们有救命之恩,如今我想问问姐姐,哥哥的魂魄可能投胎去?”

    少年的眼神很干净,痴痴地看着宓如,周遭的灯光落在少年的脸上是透明的,他的时间快到了,若是再不去投胎,他就会成为孤魂野鬼,等明日太阳出来,他就会被净化,烟消云散。

    寝殿外鸡鸣声渐渐响起,少年的眸子清澈到宓如感到羞愧,她的脑中仿佛有什么砸开了花一样,一段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疼得她生不如死。

    她屏息将疼痛压了下去,天子突然发出低沉的笑声,宓如见不得天子的无礼,隔空一脚踢在了天子的胸口,天子干咳几声,再次吐出一大口血厉声道:“错把仇人当信仰,神女实在可怜。”

    “你什么意思?”

    “还不出来吗?如今我帮你证实了,你答应我的……”

    “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帮你完成。”

    众人的面前浮现一股黑气,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出现在宓如的面前,宓如认识他,是魔族的四大长老之一的无名长老,此人曾经是妖族的重臣,后来随着第一任魔君屈沂逃离妖族,成立魔界,听说此人十分低调,很少在九州四海中出现,今日宓如何德何能既然让不出世的魔族四大长老之一的无名长老出山。

    天子踉跄地站起来,占在黑衣男人的身后,无名长老笑眯眯地看着宓如,突然宓如感觉到袖口一空,装着言泽魂魄的乾坤袋飞了出去,落在了无名的手中,无名看都没看,直接扔给天子,天子如获至宝地接住了乾坤袋,眼巴巴地看着无名。

    “你既然答应我了,你得救活他。”

    说着又将乾坤袋放回到了无名的手上,无名眼眶似乎红了些,盯着天子,狠狠地鞠了一躬。

    “天子,对不起。能救言泽公子的只有神族的人,在下救不了。”

    “你……”

    天子被气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默默地跺了跺脚,目光再次落在了宓如的身上。

    宓如心知打不过无名长老,抱起伏羲琴,拔腿就跑。只听见无名长老在后面喊了一句:“慢点,别摔了。”

    这声音多么的熟悉,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男人的画面,那男人的脸很模糊很模糊,那声音与无名的太像。

    无名看着宓如远去的背影,转过身,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言欢,言语的言,欢乐的欢。”

    “好孩子,快跟着前面的小姐姐,好好去投胎吧,不用担心你两个哥哥,你相信我吗?”

    言欢点了点头,瞪着眼睛看着无名长老。他转身往宓如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转回来问道:“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长老宠溺地笑了笑道:“你就叫我无名叔叔吧,去黄泉的时候求求这个姐姐不要喝孟婆汤,下辈子去东方找我,我收你为徒。”

    “好……”

    少年走了几步又转回来道:“大哥哥,我哥曾经说他很喜欢你,却更喜欢你在朝堂上的样子。”

    天子猛然抬起头,眼眶里的泪水迅速落了几滴在红色的地板上。他一遍一遍求证的答案其实他的心中早已经产生了,不知道为何,不管心里多清楚,他总是希望言泽能承认,能回复他一句:“我也是。”

    那天他崀山狩猎,言泽披着白色的披风送他,风猛烈地拂过他的耳朵,那句‘喜欢你’,他错过了,便是一生的错过。他许久之后回想,为何言泽那天执意送他,或许言泽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可是他依旧留了下来,不知道他喝下那杯毒药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十一章忆情1

    今天,长安城尤其热闹.据说,不上朝的天子今日早晨终于上朝了。太后娘娘一高兴,特赦天下,多少家庭在这一天得以团圆。这真是这五年以来长安百姓过的最舒适的一日了。

    皇宫里的少年皇帝已经褪去了幼稚,成长成了有担当的天子,没有人知道为何那天子会一直带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在腰间,无论何时从不离身。

    无名长老已经离去,将乾坤袋留了下来,他尽力去救助这残破了魂魄了,却不得用,他承诺天子,有朝一日神族复位,言泽便可活过来,那位天子听着,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感触,纠结了五年,言泽依旧没有回来,余生他愿意为言泽的梦想而活。他记得言泽第一次喝酒,醉后一句胡话,如今想来若是当初将言泽的胡话记在心上,或许结局就不同了。

    “天子爱江山更爱美人,缪也。”

    “何为对也?”

    “爱美人更爱江山……”

    究竟是酒后胡言,还是酒后吐真言,天子第二天重新问过,言泽羞红了脸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每每想起这些事情,天子的心里尽是暖的,曾经有一个人在心里带过,现在尽是他的体温。

    ……

    言欢追了宓如一路,终于在阳光出来之前追上了她,少年清澈的眸子,将早上的阳光都洗得干净了。宓如将言欢收进乾坤袋,带回了忘川。

    回到家的感觉甚是舒服,宓如径直回到自己的草屋,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下了,乾坤袋中的言欢时不时想要破袋而出,被宓如施加了三层封印后才老实了许多。而另一边的冥王之子修罗知晓宓如回来,带着一众鬼差鬼婢前来迎接,在忘川没有接到,就去了宓如家,看见少女已经沉入深深的梦中了,就打发了一众鬼差鬼婢,一人在草屋前等待着少女。

    灵族境内

    太阳此时已经落下,惊凌所居住的长息阁笼罩在阴影里,灵族境内大多数地方的人们此时都能看到黑夜,绝壁高处的人却也能多享受一些残余的天光。

    光线照在他的睫毛上,晶亮地像是涂了一层蜜粉。

    惊凌睁开眼睛,腿脚的麻意立刻侵袭而来。身旁的几个酒瓶哗啦呼啦滚到了远处,他揉了揉天灵盖,起身往内屋走去,身影随着落日一齐浸没在黑暗中。

    里屋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冰室,中间放着一口银白色的棺材,惊凌走上前去,棺材中的人儿真是从福寿村带来的女子。

    “今天灵界的阳光很好,你若回来定会喜欢的。今天的酒也很不错,不小心喝多了,睡了一觉,我梦到你回到灵界,真是美好……”

    惊凌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很轻,速度很慢,像是个孩子在告知母亲今天一天做了哪些事,难过的是,没有人回答他,这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月光洒落在长息阁上,惊凌白色的衣衫沾着月光随风飘啊飘,楼阁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惊凌的眼睛缓缓睁开,望了一眼月亮,并未出声。

    “惊凌……”

    那男人抬起头看着惊凌,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惊凌闻声再次睁开眼睛,从阁楼上飘然而下,男子一身黑衣,融入黑夜,若是没有这月光还真是难发现男子所处的具体位置。惊凌的身子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男子的旁边,拱手行李。

    “无名长老……”

    “我能看看她吗?”

    “今天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这么多年了,我都快记不清她的脸了。”

    “您去看吧!”

    惊凌淡淡地开口,往长息阁相反的方向走去。无名长老并未动,转身看着惊凌的背影道:“那些禁制破不得。”

    惊凌猛地停住脚步,无名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知道,惊凌的心情并不好,自他一下来,他就闻道惊凌身上的浓烈酒味。心里不由得感叹,这么些年,苦的人实在太多了。

    无名望了望楼阁上的小屋,他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体就在里面,却没有进去,待惊凌走了许久之后,他也走了。

    一路走过熟悉的路,已经很多很多年不敢这样走在灵界的道路上了。今日喝了些酒,见到了熟人,他想再走一走。

    谣乐死去的那一天,他独自走完了灵界的每条道路,每走一步,他都仿佛看见清霜追打谣乐的场景,他每走一步,听见的都是谣乐死时说的那句“忘了我”。实在太痛苦了,整整三万年,时间对于永生的人来说,从来都不算什么,对于惊凌来说就是时时刻刻的凌迟。

    自打那一天,他活过来了。他所寻找的一直都在身边,尽管这么些年,他失去了太多,可终究还给他了一样……

    夜幕渐深,路上依旧有人在等待,惊凌经过每处,都有人会跟他打招呼,为了省去很多麻烦,他直接隐去了身子,一路走到了灵族门前。宓如说十五号要他的答案,哪需要十五号啊!他现在就可以告诉她,他的答案是什么。

    少年的脸上是坚毅的表情,少年的身影是高大魁梧,少年的声音不容置疑。

    ……

    忘川境内

    玄色长袍的少年郎,蹲在草屋的门前,夜明珠的灯光将少年郎的脸照的透白。只听见蹦的一声,发出很响的声音。这已经是玄色长袍少年打破的第二十只夜明珠了。少年拍了拍手,显得很高兴,又往草屋窗口瞧了瞧,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女不见了,扯着脖子四处望了望,依旧不见其人。

    “这儿!”

    “宓如小妹妹,人间一行,可是好玩呀!看看,看看,哥哥都将你的夜明珠砸碎了,为了赔你夜明珠,哥哥有一个小建议,不知该讲不该讲。”

    “得,修罗少主啊,您可歇着吧!您瞧!我刚才干嘛去了?您这总共砸碎了我二十只夜明珠,是吧……”

    宓如一边说一边数,砸碎在地上的刚好二十只。只听见“噹的一声”,被唤作修罗少主的玄衣长袍男子手中的夜明珠掉了下来。

    “诶,好了,第二十一颗,刚好我从你冥府拿过来的珠子是四十二颗!”宓如从乾坤袋里拿出四十二颗夜明珠,轻轻一吹夜明珠散落到周围,一下子四周又亮了起来。

    “宓如,不带你这样的。我次次砸你家珠子,你总是去冥府拿,难怪总有城民抱怨冥府都不亮了,你可是让我堂堂一少主替你背这一口大锅吗?”

    “哎呀,我的少主啊!我家这夜明珠是你砸的不?”

    修罗点了点头。

    “那你是不是得陪啊!”

    “我可以赔,但是并非是用我冥府的夜明珠来赔啊!”

    “那你想用什么来赔?”

    “我嫁给你……”

    “得了,我俸禄少,可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那你嫁给我,我养你,我养的起……”

    “我可不嫁给你,你那后宫鬼妃没有三千也有两千吧!我嫁给你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你不早就死了吗?更何况整个冥府谁敢惹你母夜叉啊!”

    “你说什么?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别在妨碍我睡觉了,赶紧回去吧!”

    宓如连续打了几个哈欠,上下眼皮一直打架,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往草屋走去。

    “那是不是没有她们,你就愿意嫁我了?”

    “嗯……”

    不知道是打了声打哈,还是答应了,宓如躺在床上,立刻就进入了梦乡。修罗独身站在草屋的窗口处,望向远处一大片的彼岸花,手指尖闪出一朵红色的,似彼岸花般的光点,草屋周围的夜明珠暗暗收起了光芒。

    修罗顺着种满彼岸花的小道,经过奈何桥,忘川河,一一跟孟婆,渡船人打过招呼,便入了冥府,今日他要做一件大事。

    渡船人笑嘻嘻地看着修罗,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问道:“孟婆,你说小如是该当灵主夫人呢?还是冥府王后呢?”

    “睡你的大觉去吧,如姑娘心里清楚着呢!你可莫管这些事啊!”

    渡船人的笑声随着修罗的背影消失在夜明珠的光辉中……

第十二章 忆情2

    宓如没睡好,病怏怏的。独自坐在忘川河边,不管渡船人如何逗她,也挑不起眉眼起来。

    “渡船人,仙人做梦是不是预示着什么?我今日做了一天的梦,梦中有个人从九重天摔倒凡间,有一个人在喊那女子的名字,好生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了,小如啊,你是不是最近又看什么话本子了,必定是你看的话本子将你毒害了,下次可不许看了。我们作为仙人,要清心寡欲,虽不说跟九重天上一般严苛,我们还是得用高标准,高要求对待自己,以后那些伤情的话夹子就不看了,跟着老头我,学学上古神史。”

    “上古神史?是不是神族的历史啊!”

    “来,我跟你说,这上古神史真是个好东西,不比你那些话夹子有意思,就说这神族青山君子和妖族二公子屈沂的这段爱恨情仇,怕是要感动得小如子眼泪汪汪的。”

    “老渡,你别祸害小如了,那些东西,你还是自己看吧!”

    孟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渡船人嘴里念叨了几句,拉着宓如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宓如心里依旧挂念着梦中的情景,也不得专心听。正瞧着渡船人没法儿解答自己的问题,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不顾渡船人在后面如何哭天抢地,宓如说走就走,孟婆瞧着宓如,低着头,差点将孟婆汤给撒了。大声喊了宓如一声,宓如自来对孟婆敬重,听见她的声音,转身就往奈何桥走来。

    “痴儿啊!这梦里的东西终究是假的,何必这么纠结呢?”

    “婆婆,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很真实,从天上掉下去的那位女子,我十分熟悉,甚至我能感觉到她当时的那种绝望,可是我……可是我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我想要看清楚那女子的脸,就一大团像火球一样的东西朝我袭来,每次都看不清。我想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宓如的脸十分认真看着孟婆,希望能从孟婆的脸上看出一丝答案,孟婆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孟婆汤,话到嘴边依旧没有说出口。

    “你知道昆仑王母吗?”

    “孟婆,昨日你帮我织的云杉怎么样织好了吗?”

    渡船人的声音很大,打断了孟婆和宓如之间的对话,宓如手指尖闪过一个银色的白球光点,顺着彼岸花丛落到忘川河上,渡船人的船摇摇晃晃,渡船人几乎掉进了河里。

    “快了,等会儿,我给你送来。”

    孟婆不再继续刚才的一番话,先是回答了渡船人的话,又开始倒腾起来自己吃饭的工具,宓如见着如此,想要再问几句,孟婆总是躲躲闪闪,只好作罢!

    待宓如远去,渡船人悠悠地说了一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虎也是她自家养的虎……”

    渡船人干咳了几声,悠闲地躺在小船,慢悠悠地晃荡着。不一会儿传来了嘹亮的歌声……

    宓如慢悠悠地走回草屋,将乾坤袋中的伏羲琴取出,黑色的身,红色的琴弦,宓如左瞧瞧右瞧瞧,心里盘算着,找个机会将这琴上交到九重天,换来一颗太上老君的香丹也不枉她冒死拿回这琴了,正想着,外面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冥想,来不及起身开门,一个矮矮的男童就闯了进来。

    “要死了,小许子,出去!”

    “是,宓如姐姐。”

    小许子退回到草屋外面,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不等宓如回答就走了进来。宓如脸上有些不悦,将伏羲琴收进来乾坤袋。

    “宓如姐姐,外面有个仙子找你……”

    “谁?”

    “你昨天带回来的那个,怒气冲冲的,你是不是得罪人家了。”

    小许子皱着眉头,巴掌大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小大人的模样甚是可爱,宓如与往常一般捏了捏小许子的脸,就往外走去。

    她早就意料到了,这九重天的人呀,就是小气,那瑶池仙子更是出了名的爱计较,如今害他民间的丈夫魂飞魄散,想必这仙子不肯罢休,与其现在让她教训一顿,以免到天上了,去跟王母抱怨,也是糟糕,虽然说在此处被教训一番,难保这仙子回了天上,不会再去告状,所以宓如得做好两手打算。

    “小许子,你如姐姐,对你好不好!”

    “如姐姐,对小许子是好的,小许子是死后投不了胎,成了孤魂野鬼,被凶恶的鬼魂欺负,几乎魂飞魄散,是如姐姐悉心照顾,将小许子留在忘川,给了小许子家的温暖。如姐姐待我是好的,比亲娘还好。”

    “那入如姐姐要你帮个忙,你可帮!”

    “啊,姐姐,你这又要帮什么忙?”

    “放心,不会为难你的。”

    “姐姐可别说这话,你上次去偷奶奶的孟婆汤,要我帮你望风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被奶奶发现,还是我替你受的罚。还有上上次,你把人家鬼差收的魂魄扔到忘川里,冥王要惩罚你去打扫十八层地狱,结果整个十八层地狱都是我一个人打扫的,你这次……这次又是什么忙,我……我小许子可……可还有功课呢!”

    “你跑什么,你才将不是说,我待你比你娘亲还好的,莫非说的都是些好听的假话……”

    “好姐姐,你可别勉强我,我不似你,修罗哥哥喜欢你,你就算是将这冥府翻腾过来,也没个人说你的不是,小许子就一孤魂野鬼,好不容易有个安生处,可不想被赶出去。”

    “休说胡话,我与少主是朋友,让人误会了,你可是要你比娘亲还亲的姐姐去跳忘川河吗?”

    “姐姐,您还是别折腾了,赶紧去见那位大人物吧!再晚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我要你帮的忙就是这个,你去不去……”

    宓如的手掌上已经结出了银色的元气,小许子慌忙用手挡住了脸大声求饶。

    “你帮不帮?”

    “姐姐,你说!”

    “这样,你等会儿把瑶池仙子要打我事情传出去,就说她的丈夫祸害凡人,宓如姑娘收了他,瑶池仙子为报私仇,要杀宓如姑娘……”

    “姐姐,你这……太……太过分了吧!你这是毁坏人家仙子的名誉呀!”

    “快去,哪来那么多废话,这个事儿,你得给姐姐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闹到天族去,办成了姐姐少不了你好处。”

    “我要一斤蜡烛……”

    “我给你十斤。”

    小许子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宓如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径直往忘川的方向走去。彼岸花生长得茂盛,中间硬生生地被走出了一条路来,宓如愣了愣,瞧着花丛中隐约的小道,往小道中走去,这条小道可直接通往忘川,不需要绕道。宓如走到小道的尽头,就看见一身粉衣长袍的少女,漆黑的长发落到腰间,挽着一个偌大的发髻,发髻上簪这几朵天族人喜欢的金簪步摇,金光闪闪的,很是夺目。

    宓如走近跟瑶池仙子行了个半礼,瑶池仙子猛一转身,头上的金饰发出清脆的敲打声,很是好听,宓如嘴角微微上扬了些。瑶池仙子刚好看到宓如轻浮宓如模样,脸上的怒气越发深了。

    “汝可知所犯何错?”瑶池仙子的声音中带着十分明显的责怪,藏着忍住不失礼仪的心思,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下官知错,请仙子告知!”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如今在此装傻充愣倒是本事一流,当初怎么不晓得放他一马,你心思如此狠毒,怎么对得起天帝天后对你冥界的看重……”

    “仙子所言,下官记着了,下官区区鬼差,怎么堪得天帝天后的看重,还请仙子多多美言……”宓如顿了顿,站直了腰又继续说,“若仙子日理万机,不得空闲,下官这就去跟冥王请罪,让冥王带下官去仙界跟天帝天后请罪,只是仙子切莫将对私情放在冥府身上,恐叫我冥府百姓心寒!”

    “宓如,你给本仙站住,本仙尚未允许你走,你区区鬼差,岂敢如此不顾礼仪廉耻,莫非你冥界就是如此教育尔等的么?”

    “仙子叫下官来,莫非是来以下官讽刺冥府吗?冥府虽算不得珍贵,却也与天族一般是神族创世而立的,仙子此言莫要让灵主听了去,他老人家自来对神族尊崇,听着仙子之言,怕是会责怪仙子了。”

    “你这鬼差果真是巧舌如簧,本仙针对的是你,何时要讽刺冥府了,你休败坏本仙的名声。”

    瑶池仙子往四周瞧了瞧,一双玉手不知何处安放。宓如心底无限的冷笑,开口道:“灵主近日回了灵族,暂且不再忘川。仙子无需担心,下官不会将仙子才将的言论说给灵主的。”

    “住嘴,你算什么东西,岂敢污蔑于我。你杀我相公,害他魂飞魄散,如今还想污蔑我,这九州四海还有王法了吗?”

    九州四海内从来没有王法可言,谁的拳头硬,谁的地位高谁就是王法。宓如这番话也只能在心底想想了,看着瑶池仙子声泪俱下的哭泣,宓如厌弃得很。

    “仙子这就误会在下了,您丈夫的去世,在下十分惋惜,可并不是在下杀了林先生,林公子不愿连累仙子重返天庭,生生毁了自己的魂魄,在下也是十分惋惜,宓如为表示怜惜,这不准备为先生祈祷招魂四十九日么!望仙子节哀。”

    “本仙告诉你,既非你杀了我夫,我夫也因你而死,这桩血债,宓如姑娘定要日日夜夜记着着,莫要枉死,也就不知该往枉死城去,还是幽冥地府去。”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宓如听得仔细,脸上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忽然拉开身,距离瑶池仙子两步之遥躬身行了个全礼,心里嘀咕着:“怕是你全家都死了,也不见得本姑奶奶会死。”

    她倒不是害怕这瑶池仙子,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仙子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子,若让她寻着了错误,怕是会连累冥府,所幸多退几步也不碍事。

    “仙子说的是,下官铭记在心,定不辜负仙子的嘱托”

    “你记着便好……”

    瑶池仙子见宓如如此低眉顺眼,也不好再多做刁难。瞪了她一眼,往幽冥地府方向走去。宓如悻悻地朝着奈何桥上的孟婆开心地笑了笑,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小草屋。

    一时间五彩的的金光从宓如的头顶射下来,宓如冷静地抬头,看到一身乳白色朝服的男子站在五彩的云朵上面,笑眼嘻嘻地俯视着宓如。

    “天令到!”

    男子的声音一齐顺着忘川河,彼岸花传到了冥府,听到冥府大门大开的声音,听到一时折回来的瑶池的声音,世界沸腾了。

    “瑶池仙君沉姚听令。”

    原来瑶池仙子的本命是沉姚啊!宓如并没有跪下,眼神扫过沉姚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被这男子当场说出名讳,心里有些不悦。宓如不是天族的仙人,却也只天族极重礼数,仙女的名讳除了当家的长辈知道外,被封号比自己低的人知道了算是一种耻辱,如今这司礼仙官大庭广众之下宣了沉姚的名讳,人家脸上自然一阵青一阵白了。

    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是这天令还是的接的。宓如并没有跪下,因为这道天令并非给她的,所以按照神族的规矩来说是可跪可不跪的。

    周围皆传来恭喜沉姚的声音,她对着四方一一回礼,礼数倒是周到的不行。

    仙官上前走了一步对着沉姚与宓如一一行礼,宓如回来个礼。沉姚一脸不悦,没有理那仙官。

    “仙君莫气,天令上是如此,下官生怕读错了,惹得九州四海笑话神君,所以一个没注意倒将神君名讳如实读了,下官会仙界,定会在天后处领罚,望神君多多担待。”

    “本仙君自然不会跟你区区礼官计较,姑母可还说了什么的?”

    “天后娘娘说,蟠桃宴就快开了,到时候请宓如姑娘同修罗世子一同赴宴。”

    说着将两张请帖递给了宓如,宓如若无其事地接过请帖。眼神尽量不往瑶池神君的脸上看,她知道此刻这位仙子的目光有多毒辣。

    “也不知道姑母怎么想的,冥府世子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的,区区一鬼差,怎有这么好的机会。”

    那礼官略微有些尴尬,看了看宓如,又看向一脸神气模样的沉姚,说道:“林夫先生的事,天庭都知道了,天后说,原本林先生就只是神君渡劫的一根稻草,所以也不需要多在意,如今神君渡劫归来,是天庭之喜,也是九州四海之福,神君莫要耽搁了时间,快些回去跟天帝天后谢过了礼才是。”

    “那倒是,还不走!”

    礼官被她吼的一愣一愣的急急忙忙地跟宓如行李,抓紧就随着瑶池走了。宓如收回目光,将蟠桃宴的请柬收到袖口里。还没到小草屋,就听见小草屋方向传来小许子的声音,踮脚一看,那少年兴致勃勃地向宓如招手呢!

    “姐姐,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瑶池元君难为你了吗?”

    “你看你姐姐是那么容易被难为的人吗?”

    少年悻悻地点了点头。

    “小崽子,你……以后唤人家瑶池仙君!莫要失了分寸,让人家抓住冥府的把柄。”

    “升官了,这运气也太好了,就这样历劫就成了,生来就是仙人果真是好啊!”

    “别想那么多了……地仙也是仙,咱们都活的自由自在的,怎么就不好了。”

    “姐姐诶,你有没有点出息啊!天族等级总共六种级别,最低级就是我这种地仙,再就是姐姐这种散仙,上面更有元君,仙君,神君,帝君,瞧瞧人家瑶池仙子一出生就是元君,这才几千岁这就已经仙君了。姐姐,你可得抓紧点修炼了,世子一出生也是元君,两千年前就已经是仙君了,等世子渡劫成神君,到时候一大堆仙女要跟你争世子哥哥的。”

    “蜡烛也封不住你的嘴吗?”

    宓如塞了一根蜡烛到小许子的嘴里,想着是趁着蟠桃宴将伏羲琴献上,到时候再邀个赏赐,还是直接给冥王,说不定冥王还能要来更大的赏赐。

    “姐姐,今天的蜡烛好像不一样,有一股玫瑰花的味道,你在哪里买的,下次再给我多捎点吧,真好吃!”

    “赶紧吃你的吧!话可真多……诶,小许子,有没有鬼魂不吃蜡烛的?”宓如突然想起那深巷中的少年,想必今日也该去幽冥地府等待往生了吧!

    “也不一定啊,我听判官爷爷说,有的鬼魂是吃佛光的……”

    “佛光。”

    “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小许子可不喜欢吃什么佛光,那东西只有成佛之人才会喜欢的……诶,姐姐,你干嘛去呀?”

    宓如一路长跑,顺着忘川河来到冥府门前,今日值差的鬼差都是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几个人插科打诨地过了半个时辰,就看见一个少年,目光清澈,低着头不停抚摸着手中的戒指。

    “莲慧,快过来!”

    奈何桥上的少年闻声抬起头,一张静默的脸突然泛起了阳光般灿烂的微笑,孟婆手中的汤递了出来,连忙收了回来,少年一路快跑到宓如的面前。

    “莲慧!好久不见了!”

    被宓如唤作莲慧的少年有些木讷,连忙报上了名号。

    “小生姓催名悟字言欢,前些日子多亏了姑娘,小生哥哥才能得以解脱,大哥哥……”

    “你大哥哥现在很好,你不需担心!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不过不碍事,请你下一世也一定要记得,往西方去,无论前路多坎坷,东方的路你走不得!”

    “小生不知为何姑娘会跟小生说这番话,但是姑娘的话这番话,总是觉得熟悉,好像在梦里听过,就连第一次见到姑娘,也是甚感亲切,这才斗胆麻烦姑娘的,所以倘若我还记得一定往西方走。”

    “嗯,快走吧!”

    崔言欢往冥府门前移动了几步,停住脚步,转身盯着宓如的脸问道:“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的!哦,不,是前世?”

    “没有,我们没见过,我如果见过你,在人间的时候怎么会没有认出你呢?”

    “小生失礼,告辞。”

第十三章 莲慧1

    崔言欢的心里总是空荡荡的。自从遇见了宓如,隐隐不安,这种不安倒不是生死之间的,而是一种难以表达出来的情绪,他想要跟宓如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前面就是轮回井,我只能送小先生到这里了。”

    崔言欢抬起头,一身红衣的男子,一双淡然世间一切的眸子正放在他身上。他恭敬表示感谢,往轮回井看去。

    轮回井并不是真的是一口井,而是一个极大的八卦阵,中间放着一个红色掉漆的木台,木台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小先生,不用害怕。你只需要抚摸一下木台上的往生灯,便能再世为人。”

    “我不想走……”

    “小先生的心情,在下能明白……莫要误了及时,耽误了降世,与小先生的再世相遇也会耽搁。”

    “我们还会再见?”

    红衣男人微笑着,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崔言欢往中央走着,眼看这一轮任务就要完成,崔言欢突然转了回来,拉着红衣男人的衣袖问道:“我上一世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世间轮回,亘古不变,既然前尘以往,小先生就不要执着了,你与她向来都不是一路,没有结果。”

    每一次的轮回,他总要对崔言欢说上这么一段话,崔言欢总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今日,却格外清醒,眼睛透亮透亮的,突然扯出一个微笑向红衣男子鞠了一躬,拔腿跑到阵眼处,一眨眼便化作两股青烟往往生灯里飘去,往生灯的火焰熊熊燃烧,慢慢变成最初时的模样。

    宓如一直蹲在冥府门口,心情格外沉重,时不时往冥府内张望张望,等了许久才看见红衣男人从里面出来,她两步作一步迎了过去。红衣男人知晓她的着急,连忙道:“下一世便是最后一世……”

    “谢谢……谢谢……”

    他很明显感觉到宓如的不正常,与她共事数千年,从未见过她如此低沉的模样。周遭站着几个鬼差和往生城的鬼魂,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有一种错觉,是他负了宓如。他站在那里,眼瞧宓如走远。好像全身的衣服被人剥光了一般的尴尬,在众人狐疑的眼光下,追随宓如的背影而去。

    在忘川,宓如很少用灵力,一路走着,感觉脑袋快要炸裂一般,往日种种,如洪水一般汹涌而来。那些属于自己的记忆,还有一些她从来没有经历的记忆几乎混肴了她的神识。

    “小心……”

    宓如轻轻地抬头,红衣男子映入眼帘。红衣男人一路搀扶宓如回到草屋,小许子不在,宓如估摸着是去冥府找修罗了,桌面上还有他没吃完的蜡烛,她简单的收了收,给红衣男子倒了一杯水。

    两人开始絮絮叨叨地聊起崔言欢的故事……

    这崔言欢在遇到宓如之前倒也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若是没有意外,早在一万年前就成佛了。可惜宓如就是那个意外,当年宓如前往人间实修,司命向来跟冥府关系不好,更是看不上宓如,便给宓如安排了一场伤情的劫难。

    冥府的鬼差实修与天族的渡劫不一样,宓如被封住了仙术,带着记忆前往人间。本是大家小姐,一日随着父母去清宁寺烧香,遇到流寇,父母当场被杀,她躲在马车底下逃脱一难,却依旧被流寇发现,那流寇首领发现宓如是个美人,一时起了歹心。光天化日之下,竟想要行苟且之事,宓如心想眼下这身子虽然不是自己真实的身子,但也不肯如此遭人侮辱。

    一头撞在马车上,力气用的不够,只是撞破了点皮,并没有多大的事儿。她在一次发誓再也不看话夹子了。流寇首领见她还是个烈女子,顿时来了兴致,众人将宓如团团围住,向逗猫一样玩弄她。

    就此遇到清宁寺的小僧莲慧,也是崔言欢的前世。莲慧受命化缘回山,碰巧遇见受难的宓如,想都不想立马跑到宓如的身前,将她护在背后,两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莲慧的到来并没有有点点用。两人的衣服几乎被剥了个干净,众人的目光中流露出赤露露的贪恋之色,宓如一动不敢动,她发誓,这群人将来必然不得好死。虽然她最后做到了,那群流寇被宓如折磨致死,生生世世沦为畜生道。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小僧必定在佛祖面前日日为你们念经化去此生罪孽,早登极乐。”

    宓如觉得莲慧是来火上浇油的,果真,那流寇首领停了莲慧的话,脸都气绿了,疾言厉色道:“秃驴,你诅咒老子死,老子先让你死了。”

    流寇头子咬着牙在莲慧的大腿上化了一刀,血立刻染红了莲慧乳白色的衣服。血液越涌越多,宓如拼命捂住伤口,自己全身也都染上了血迹,莲慧的额头冒出滴滴冷汗,他仍旧咬着牙没发出一声。那流寇头子目光转移到宓如的身上,沾满血迹的女子,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乌黑的长发挡住了身体,眉眼之间流露出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现在到你了……”

    流寇头子,伸手去拉宓如,莲慧因为疼痛全身的筋都拉的紧紧的,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宓如拉开,立马拉住了宓如的胳膊。流寇头子眉头一皱,又是一刀莲慧的胳膊涌出大量的血。

    “住手,你们杀死和尚,是要遭天罚的,天子信佛,在唐国地位尊贵,更何况还是清宁寺的僧人。你们杀了他,官府必定介入,到时唐国之大,你们再无立锥之地。”

    “美人儿,我们不杀这秃驴,只要你让哥儿几个乐呵乐呵,我们必定不杀他。”

    “你……”

    “啊~有流寇,快跑啊!”

    宓如气得牙痒痒,听到一声尖细的女声,众人往身后看去,看到一群中年妇人正撺掇在树林中。不一会儿数个中年妇人被抓了过来,一时间哭哭啼啼地,流寇头子有些不耐烦,一刀就划穿了墨绿色衣妇人的喉咙,墨绿衣妇人倒在地上颤抖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剩下了六个妇人,一时间吓傻了,再也不敢说话。

    “施主,她们都是良好的村民,莫要在徒增杀孽了,前世的因,后世的果,施主放下屠刀吧!”

    “你这傻秃驴,莫不是读佛经读傻了。”其中一个穿着黑衣的流寇,年轻看上去四十多岁,一圈油腻腻的胡子,让人恶心的很。凑在流寇头子的耳边说了几句,两个人立刻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秃驴,是你说的前世的因,后世的果,你说要是和尚破了戒,下一世会怎样?”说着便有人拿着一块干猪肉十分粗鲁地丢在了莲慧的面前。又接着说道:“你吃一口,我就放一个人。”

    旁边的六个妇人,齐刷刷地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莲慧。莲慧立刻道:“哦弥陀佛,哦弥陀佛,实乃罪过!”

    “别跟老子来这些虚的,你吃不吃。”说着大刀一挥,紫衣妇人的耳朵落在了地上,一阵阵的哀嚎声哭泣声响彻了树林。

    “你们……太过分……”

    “吃不吃……”

    “我来吃。”宓如慌忙捡起地上的猪肉干往嘴里送去,胃里一阵恶心,硬是忍着反胃咽了下去。

    “小娘子,你是这秃驴什么人,哪里由得你。”

    “大师心善,不忍你们罪孽深重,好言规劝,你们不听,你大可去杀了那些妇人,然后杀了我,你看我怕不怕。”

    “哟,老子当然知道小娘子不怕,可是,秃驴怕啊!”流寇头子色眯眯地看着宓如,眼睛一转,露出淫荡的笑容道:“老子给你们出个注意,小娘子不愿乐呵我们哥儿几个,不如乐呵秃驴。我就放了你们……”

    周围的流寇一听,都色眯眯地看着宓如和莲慧。紫衣的妇人连爬带滚地到宓如的到夫如何莲慧的面前生生哀求。

    “你有丈夫儿子关我何事,你怎可如此自私,只顾自己。宓如只求一死,宓如也知道大师必定不是贪恋人世之人。”莲慧大师突然笑了起来道:“世道艰辛,人生寥寥数十载,活的如此不得自由,不如去那忘川走上一遭,何苦留恋人生呢?”

    “不不不不,大师,您是得到高人。常言道修心不修身,您就救救我们吧,身为女子活着实属不易,如今好不容易熬到这把年纪,眼看好日子来了,我们都想活着,求大师成全。”

    余下的五个人一齐跪在地上,使劲地磕头,宓如冷眼旁观,莲慧的眼圈红了又红,不知所措。妇人们的哭泣声越来越大,众人都在期待着。只要能救自己,她们不会在乎他人生死,宓如别过头,不愿意再看到这些自私自利的人。

    “嘶~”

    “你怎么了?”

    “求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僧来此世便想多救世人,如今世人就在我眼前,我不能救,有违佛心,下辈子小僧愿在佛前跪求佛祖原谅。”

    慧莲白衣上的鲜血慢慢渗了出来,额头上附着密密麻麻的汗水。

    “对不起,小僧……”

    “此生有幸能遇到为宓如豁出生命之人。来世,宓如定衔环相报。”

    “姑娘,来生……”

    “现在说来生会不会太早了。”很是熟悉的声音,宓如看到了修罗,此时应该在冥府王宫里与他的三千后宫宠妃玩乐的修罗。

    “世子,你……快救我们。”

    眉眼之间刚毅果断,玄衣男人如天神一般降临人间,宓如的手获得自由,可怜现在并无仙术,大声叫到:“快,救救大师。”

    此时慧莲已经疼痛晕倒在地,修罗三下两下,流寇就横尸遍野了,顺手收了这些人的魂魄,而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那六位妇女也魂归黄泉了。为人民除害原本应该是一件功德,却错杀凡人,因此被天罚。这天罚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宓如该受的,修罗在凌霄殿上一口咬定自己所为,受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刑,就算过了两万多年,雷刑所略之处,依旧会发酸发疼。

    宓如自从那一日起,时时刻刻都记得修罗的这一份恩情。也一直在寻找着能治愈雷刑的药物,她知道天族台上老君有药,能治,可是太上老君向来势力,这药物何等珍贵,如何会给她!而修罗的父母却碍于面子不肯问太上老君求药,所幸雷刑虽重,也不会伤了根骨,更不会对修为有影响。对磨炼意志还十分有效,冥王冥后索性就不管了。

第十四章 莲慧2

    修罗出马,自然事半功倍。莲慧保住了性命,根本不知道当日所发生何事,宓如胡乱说一通,便忽悠过去了。

    将近两月的修养,莲慧的伤口开始结痂。迫不及待就要回到寺里面去,宓如当成最后一次见面,准备了许多斋饭,两个人用完后,莲慧结结巴巴了许久,说完整了一句话。

    “此番回去,我会告知师傅,还俗。当日你挡在我面前,我就暗自发誓要保护你,你能等我回来娶你吗?”

    第一次被人表白,还是一个和尚,宓如说不出来心中的感受,很多年之后,她回想当日,或许慧莲当时并不是喜欢她,而是一个人孤独久了,哪怕是陌生人送上一句温情的话,也会暖上很久。

    就像慧莲说的,他从小就是一个孤儿,被遗弃在寺门前,师傅救了他,收他为徒,他自然而然就成了和尚,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就像其他被遗弃在寺门口的婴孩一般,没有人问他们你愿不愿意出生,既然他们的父母不要他们,为何要生下他们!

    每年被遗弃在寺门前的婴孩何其多,他的师父怎么会顾及得到每一个孩子,而他就是那个在一群和尚中,怎么也不会被注意到的那一个。那么多年缺乏温情,所以在宓如为他挺身而出时,他才会被感动,才会贪恋那么一丢丢的温暖。

    身在红尘中,哪怕是清心寡欲的他们,也有心底的软弱。

    宓如记得那日慧莲的背影,坚定如此,她没有回家,就在山腰里住下。许久之后慧莲终于回来了,那日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她看着她,他看着她,两对笑了许久。

    好时光终究不长,她们的事还是被发现了,宓如被人间的长兄打死在了家里,那一帮子一棒子落在她的身上,她大声地笑着,笑着,看到了自己在人间的身躯。她急忙回到与莲慧在凡间的家里,小屋早已经沾满了灰尘,莲慧不知所踪。

    一番打听之后,宓如才知道,修罗误杀的六位妇女家人一口咬定慧莲是妖僧,轰动一众村民将他烧死在了清宁寺。

    这些年,她刻意不记起这些事情。渡劫嘛!有什么好在乎的,后来她在司命哪里知晓,她才是莲慧的劫,莲慧没能度过去,所以再得数万年的轮回。司命说莲慧死的时候跟他祈祷,下辈子不当和尚了……

    宓如撑着下巴絮絮叨叨地说完这段故事,脸上的淡漠,让红衣男子甚感心痛。

    “我看过生死簿了,上面没有他下一世的名字,你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慧莲大师耽误了一万年,却收获了一段感情,于他也是好的。他轮回的时候,那往生灯燃的极高,想必这一世定是美满的一世。”

    “难过肯定是难过的,要我此刻就好起来有些困难,我只是不明白,为何直到今生他才愿意与我相见,我想不明白……”

    宓如看向红衣男子的脸,男子张了张嘴不知从哪出开口。宓如立刻明白了过来道:“当年那件事情导致他佛心受损,他用了一万年才想通,是吗?”

    她根本不会在意红衣男子的答案,只是自言自语着,她明白,一场情劫而已,一万年前她不就已经想明白了,而今遇到当时的人,那颗心又颤动起来。

    胸口处隐藏着的一口闷气缓缓地沉了下去,整个人一放松,宓如的五官正慢慢地渗出血来,就一眨眼间,整张脸都浸在了血液里,红衣男子不知所措,手忙脚轮地站起来,打碎了桌上的茶杯,宓如还不知,见红衣男子如此惊悚的模样,也随之站了起来,这一起来,头一沉,倒在了地上,血液不仅仅从宓如的五官中渗出,更是从皮肤毛孔中渗出。

    茅草屋从未有过的热闹,众人围在宓如的床前,女孩的身体已经不再渗血了。坐在旁边的修罗今日一身深紫色的长袍沾上了多处血迹。床前跪着三个畏畏缩缩的白发冥医,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修罗绿着一张脸,不做声,众人无一人敢动。

    “世子,宓如姑娘被忘川水所伤,这个我们倒是能治好,可是姑娘身体里却藏着不属于冥界的东西,我等学术尚浅,真不知如何医治,若强行医治了,以免适得其反。”跪在中间的冥医颤抖着身躯说道。

    修罗一道凌厉的眼神扫过来,那冥医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小幅度地揉了揉自己的腿,一把老泪恨不得落下来。

    众人只得再次沉默,修罗不停地往宓如的身躯中输送灵力,女孩的面色才从死白变得有些血色。红衣男人想要劝慰,修罗的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一样,抬了抬手,示意红衣男子不要动。红衣男子打量了周围一圈,床上的宓如依旧紧闭双目,修罗的脸色几乎跟宓如一样苍白了。他悄悄绕出了小屋,顺着彼岸花中的小道来到奈何桥边,孟婆依旧在递送孟婆汤,认真极了。

    “孟婆,宓如姑娘病了,求孟婆施药一救。”

    “诶,你这小鬼头。那药是用来救孟婆她自己的,你怎的好意思来求药,人家世子都没发话呢!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哪里需要孟婆的药……”

    “在下知道孟婆将来是要回到阳间去的,可是宓如姑娘是真的等不下去了,冥医皆束手无策,世子殿下用自身修为强留着宓如姑娘一口气,若世子倒下,咱们冥府失去的就是未来的储君,若让天族之人坐上了冥王的位置,我等还如何在忘川活下去。”

    “那你尽可去让世子不要再输灵力到小姑娘不就……”

    渡船人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说道一半就侧了身子面对着忘川河中心不再说话,红衣男子继续道:“世子殿下视宓如姑娘为命,眼看自己姑娘死去,世子如何能罢手,就算罢手了,宓如姑娘去后,怕是世子也无法独活,定会散了魂魄。”

    “你随我来吧!”

    孟婆的声音不大,渡船人立刻站起来面对着孟婆,看她收拾好奈何桥,背着一个黑色的袋子走了下来。红衣男子跟在孟婆的身后,往彼岸花丛中走去。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宓如的茅草屋,众人让出道来,孟婆站在宓如的床前,从头打量了一眼宓如,手中闪出一个银白色的珠子飞入宓如的身躯,一时间女孩的胸口的浮动均匀了,修罗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向孟婆道谢。

    众人长吁了一口气,各自散开,跪在地上的三个冥医向孟婆恭敬地行礼后快速退下。生怕被逮住又是一阵痛斥,幸好修罗此时并无情绪,他们退下后,宓如过了半刻钟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模样,眼底深深的疲倦藏也藏不住。宓如顺着珠帘看去,修罗和孟婆立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晓得再说些什么。修罗没有注意到宓如醒来,里卧跟外堂隔着一层珠帘,孟婆带着斗笠看不清楚模样,只是修罗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心中顿时出现一种不好的感觉。

    “世子,孟婆婆,今日可是什么好日子?两位竟同来我屋里。”

    睡了一觉,全身都酸疼,仿佛被人在睡梦中拳打脚踢了一场。十根手指处的红色印记越来越深,刺痛到了心里。离开唐宫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伏羲琴怕是被忘川水沾过的。被忘川水沾过也的伏羲琴所伤也不至于这些天伤口只是恶化,一点痊愈的迹象都不见啊?世人都知道孟婆汤乃是忘川水量制而成,却不知孟婆忘情,忘川忆情。宓如虽然是冥府鬼差,对忘川的历史却是一窍不通,这几日她夜夜梦见青衣少女,清晨醒来又忘记了干干净净,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

    可是珠帘外的两个冥府老人,却是明白其中的道理。被忘川水所伤,先是忆起前世的记忆,再是记忆越深,被忘川浸过的地方便会伤的越重。直到记忆全部想起,这种疼痛才会一日一日消减下去。被忘川水浸过之人就像将前世重新活过一边,不属于今生的东西强行进入今生的身躯之内,大多数的人都会因此迷失在前世今生中,更有重者因此成为痴儿。

    宓如的病,冥府之医却是治不了。

    “丫头,你醒了!可觉着好些了?”

    孟婆的声音中隐藏着笑容,身躯三两下就移动到了宓如的床边,制止了准备下床的宓如。

    “婆婆,我这全身都是疼的,我得下床活动活动身躯。”

    “你还是躺着吧!我去瞧瞧有什么可吃的。”

    修罗的声音中隐藏着深深的无奈与疲倦,拖着身子往外走去。宓如倒是不客气,直接嚷了几声要吃鳕鱼粥,不闻修罗的回答,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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