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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秋月春风矣     一抹残阳映青山txt下载     一抹残阳映青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铤而走险

    第二天一早,昱霖便去集市逛逛,买了一碗酸辣粉,辣的他直掉眼泪。又买了两块红糖糍粑,总算是中和了那股子辣味。

    回到招待所,看见杜学谦已经在门口徘徊。

    “杜兄,你来啦?”

    “老弟,你哪儿去了?我都来了快半小时了。”杜学谦见陆昱霖悠哉悠哉的模样,连忙前把他拽住。

    “我去尝一尝重庆小吃,那个酸辣粉,都快把我辣成红孩儿了,我都能喷三味真火了。”陆昱霖张开嘴,朝杜学谦吐了口气:“感觉到了吗,火辣辣的滋味。“

    杜学谦一听,扑哧一下笑了起来:“重庆菜就是麻辣烫,现在知道四川人的厉害了吧,天天灌辣椒水,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

    “真够厉害的。杜兄,你找我何事?”昱霖见杜学谦一大早来找他,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当然是赚钱的事啦。”杜学谦故作神秘。

    “哦?这么快就有好事临门啦?“昱霖兴奋地拍了拍杜学谦的肩膀,把杜学谦拍的龇牙咧嘴。

    杜学谦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你的事我昨天已经跟我表兄说了,他说没问题,现在手头就有一笔生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生意?”昱霖迫不及待地问道。

    杜学谦把嘴靠近昱霖的耳朵:“我表兄说,他现在手里有一批药品想出手。”

    “杜兄,进屋谈吧。”昱霖朝四周望了望,见没人在注意他们,便示意杜学谦进屋去谈。

    陆昱霖打开房门,请杜学谦进去,然后把房门反锁。

    “杜兄,你刚才说什么,你表兄手有一批药品?”昱霖显得非常感兴趣。

    “是进口货,德国原装,这是最新的止痛药,比吗啡副作用小,我表兄说,全重庆这种药品不超过一百箱。”

    “这么好的药,不是很抢手么?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我头?”昱霖很是纳闷。

    “现在面风声紧,凡是违禁品都加大监察力度,所以这批货就没来得及出手,而家又催款催的急,所以我表兄让我来找找你,问你有没有路子,你是记者,三教九流接触的多,如果有人要的话,我表兄说了,可以降价三成。”

    “这倒是个好买卖,你有多少?”昱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这批药运往苏北。

    “二十箱。”杜学谦做了个手势。

    “还真不少。那怎么运走呢?”

    “用qichē,我表兄有军事委员会的通行证,还有一张伪造的戴笠的手谕和一封假冒的周佛海的信函,这样的话,无论是在国统区还是在沦陷区都能畅通无阻。路应该没人会查。”杜学谦信心满满,似乎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都是伪造的?”昱霖不禁惊呼起来。

    “你小声点,我表兄怕万一有人从中作梗,事情败露,有一张戴笠的手谕唬唬人也好。到了沦陷区,有了周佛海这三个字的金字招牌,汪伪也好,riběn人也好,都会给些薄面。怎么样,老弟,你有没有这个胆魄?”杜学谦向陆昱霖解释了一下假手谕和假信函的用途。

    “这个会不会被人拆穿啊?”昱霖不无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老弟,这两把尚方宝剑我每次做生意时都随身携带,屡试不爽。”杜学谦拍了拍昱霖的肩膀:“否则这么多年来,我怎么可能这么顺风顺水,生意越做越大?”

    “要不,这样,这批货你跟我一起运到海,找个地方藏好,然后我再去找买家,你看行吗?”陆昱霖提议道。

    “这……这,不是我信不过你啊,老弟,你说万一你拿了货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那我不就坐蜡了吗?”杜学谦觉得陆昱霖的提议太过冒险,他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在他没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之前就把货先提走了,他的心有些惴惴不安:“要不你先去联系买家,货就放在这里,如果有人要的话,让他们来自取,到时把两把尚方宝剑借给他们用一下不就了。”

    “杜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的家,我的照相馆都在,你还怕我跑啊?要不,我先给你一千大洋当定金,你看行吗?”

    杜学谦还是犹豫不决:“你先押一千大洋的话,这倒是可以考虑。不过这批药值二十根大黄鱼呢。”

    “可要是我一时找不到买家,这药砸我手里,我还白白损失一千大洋呢。你说是吧?况且,你觉得这批药在重庆安全,还是在千里之外的海更安全呢?”

    杜学谦想了想,觉得陆昱霖的话也有道理:“好吧,我把你的意思跟我表兄说一下,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好,你最好快点,我吃不了重庆的麻辣烫,我得赶快回海去。”昱霖催促杜学谦,让孟若愚早下决心。

    “行,我下午给你回话。”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杜学谦又来了,他告诉昱霖,孟若愚同意他的做法。

    “老同学,我可是看在我们同窗的份才磨破嘴皮子,说通了我表兄,你可千万不能耍我呀。”杜学谦还是心存疑虑。

    “你要是信不过我,那这单生意我不做了。”昱霖假装有些生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有点担心而已。”杜学谦见陆昱霖有些愠怒,便立即安慰他。

    “做生意嘛,讲的就是信用。我们是老同学,我怎么可能坑你呢?好了,货什么时候到,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昱霖抬手看了看手表。

    “下午五点,我表兄说,为了以防万一,他在药箱外面再加套一个糖果的xiāngzi,面再放几盒糖果,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你表兄还真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谨慎,这生意能做这么久吗?”

    “是啊,诸葛一生唯谨慎,杜兄,你跟你表兄这么多年,国共两家的生意都做,你就不怕面查下来会翻船吗?”昱霖觉得像杜学谦这样的投机分子到最后说不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前几年国共合作,这生意好做些,这两年摩擦不断,面查得越来越紧,所以生意难做多了。”杜学谦向陆昱霖叹了叹苦经。

    “那你和你表兄还冒这个险干什么?”陆昱霖有点看不懂,既然这生意越来越难做,风险越来越大,为什么像孟若愚这样谨小慎微的人却偏偏还要顶风作案。

    “老弟,这你就不懂了,这天下今后是谁的还不一定呢?既然不确定,那就两面xiàzhu啰,谁坐江山都于我有益,所以做人要刀切豆腐两面光。谁都不得罪。”

    “杜兄的处世哲学令小弟受教了。”听了杜学谦的这番话,陆昱霖觉得“滑头”二字用在这两位表兄弟身是再恰当不过了。

    “好了,老弟,你坐会儿,我去买一些干粮备着路吃。”杜学谦看了看手表,时候不早了,该做些路的准备了。

    “杜兄,尽量搞点不辣的。”昱霖提醒杜学谦。

    “我知道。”

    等杜学谦走后,昱霖在盘算这些药品该如何处置,这些药品自然是运往苏北根据地,但如何运出去呢?昱霖想到了圣玛丽医院的马克。

    下午五点左右,一辆号牌为4657的军用卡车停在门口,孟若愚从车走了下来。

    “欧阳老弟,这次都靠你了。”孟若愚跟昱霖握了握手。

    “孟处长,你放心,到了海之后,三天之内我一定给你答复。款子我会交给学谦,让他打给你的。”

    “好。一言为定。”孟若愚从手提包中拿出几张纸交给陆昱霖。

    “这是军事委员会的通行证和戴笠的手谕,这在国统区里基本可以畅行无阻,这张是沦陷区的特别通行证,还有这封信是周佛海的亲笔信函。有了这两样,riběn人不会拦你。”

    “孟处长真的是神通广大,连戴局长的手谕和周佛海的亲笔信函都能搞到。看来此次我们定能安然过关。”

    “这都是迫不得已的手段而已。手谕和信函这两样要藏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出示手谕和信函。”

    “我明白。”陆昱霖把手谕和信函揣在兜里,把两张通行证放在方向盘前。

    “重庆的山路比较多,开车时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杜兄,我们走了,快车。”

    杜学谦连忙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他向孟若愚挥了挥手:“表哥,我走了。”

    “小心。”孟若愚心事重重地向陆昱霖和杜学谦挥手告别。

    军车在重庆的崎岖山路一路行驶,路盘查得还算严,但哨兵看到军事委员会的通行证,便立刻开闸放行。所以一路基本畅通无阻。

    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海。

    “杜兄,我看先把这二十箱的货放在我照相馆里吧。那儿地方大,堆得下。”

    “好,就放你照相馆里。”

    昱霖把车停在照相馆门前,招呼虎仔一起搬运。

    “好了,杜兄,我们一起回去吧,嫂夫人该想你了。”陆昱霖拍了拍杜学谦的肩膀。

    “好,一起回去。”

    来到了吉祥里18号,昱霖累得趴在床一动都不想动。

    “昱霖,你怎么啦?怎么这么累啊?”淑娴关心地问。

    “淑娴,我累死了,让我躺会儿。”昱霖有气无力地回答。

    淑娴见昱霖眼皮子直打架,便不再追问:“那你先歇会儿吧,我给你打一盆洗脸水吧。”

    淑娴去浴室打了一盆洗脸水过来,却看见昱霖早已经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淑娴心疼地望着昱霖,把他的皮鞋和外套脱掉,把他扶扶正,让他睡得舒服些。

    第二天早九点左右,昱霖才从睡梦中醒来,淑娴已经去班了。

    昱霖伸了个懒腰,下了床,去浴室洗漱,然后走到餐桌旁坐下,淑娴已经给他预备好了牛奶和面包做早点。

    昱霖咬了一口面包,喝了一口牛奶:“还是这个对我的胃。”

    吃完早餐后,他打开卧室里的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千大洋,然后下楼,敲了敲杜学谦家的房门。

    杜学谦穿着睡衣走了出来,打开门,一看是陆昱霖,便招呼他进来。

    “侬还起得嘎早,今朝凌晨三点到屋里厢呃,格歇就已经醒了。我啊,真想睏伊个一天一夜。”

    “杜兄,你把钱收好后,再继续睡吧,给,这是定金一千大洋。”

    陆昱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千大洋放在八仙桌。

    一看见大洋,杜学谦睡意全无,他瞄了瞄桌的大洋:“老弟,你办事效率还真是高,这么早就从银行把钱取来啦?”

    “我办事一向干脆利落。好了,杜兄,定金我已经交了,我现在要出去找买家去了。”

    “好好好,侬快去伐,跟侬老弟做生意真叫爽气。”

    “你继续睡吧,我走了。”

    昱霖跟杜学谦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

第一百零五章 孤身闯关

    昱霖来到一品斋,陈旭光见昱霖没到接头的日子就来了,便知道有急事,连忙跟他使了个眼色,昱霖会意地点了点头,直接朝二楼聚贤厅走去。

    在密室里,昱霖就药品一事跟陈旭光商量。

    “老陈,我现在手有二十箱的德国原装,这是一种比吗啡更好的麻醉剂,据说,现在全重庆这种药品不超过一百箱,相当紧俏。你看是不是问马克医生借一辆救护车,把这二十箱运到苏北去?”

    “是吗?这么多?哪来的?”老陈没想到昱霖一下子就搞到了这么多的药品,很是兴奋。

    “是杜学谦的表兄,重庆禁烟督察处的处长孟若愚搞来的违禁品,因为最近面查得紧,所以一直不敢出手,而家又催款催的急,所以,他想降三成出手,要二十根大黄鱼。要不是孟若愚怕这批货砸在手里,才不会有这么大的便宜落到我头呢,我先给了杜学谦一千大洋做定金,答应他三天之内给他答复。”昱霖把情况跟老陈简单地汇报了一下。

    这意外的收获让老陈倍感惊喜:“真没想到,我们还能碰到这等好事,药品一向是我们最紧缺的物资,我会和苏北根据地的领导协商,这笔钱应该可以筹集到,既然面查得紧,那这批药得赶快运走,这件好事得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昱霖点了点头:“对,事不宜迟,得赶快运走,这批药现在就在吕班路55号,我的那家照相馆里堆着呢。次马克协助我把田行长夫妇送走,那这次是不是还是如法炮制,借用他的救护车运出去?”昱霖把他的设想提了出来。

    老陈点了点头:“可以,待会儿我跟他商量一下吧。哦,昱霖,你那批药是怎么从重庆运过来的?”

    “是用军事委员会的军车,我一路开回来的。”昱霖眼里透露出了自豪:“老师,你还真别说,这重庆的山路真的是不好开,天又暗,山路又陡又窄,有好几次,我都差点翻沟里去。“

    昱霖想起昨天的开车经历,心有余悸。

    “是啊,重庆离海一千七百多公里呢?山路又多,天色又暗,你能安然无恙把这批药品运过来,真的是不易啊。昱霖,你辛苦了。”老陈心疼地拍了拍昱霖的肩膀。

    “还行,昨天确实是累得够呛,不过今天早睡了一觉,又浑身是劲了。”昱霖笑了笑。

    陈旭光哈哈一笑:“到底是年轻小伙子,有劲使不完。昱霖,那辆军车你要藏好,如果面追查下来的话,这可就是线索。”

    “啊呀,我一时疏忽,我就把它停在照相馆旁边的马路。”经老陈这么一提醒,昱霖感到自己太大意了。

    “这不行,你得赶快把军车移走,离你的住处越远越好。否则,你那个据点容易暴露。”老陈脸写满了担心二字。

    “好的,我知道了。那老陈,我先回去了。”昱霖要马回去弥补自己的错失。

    陈旭光紧紧握住昱霖的手:“昱霖啊,自从你们来海之后,短短几个月,我们的工作进展很顺利,很有成效,级领导对你们的表现很满意。”

    “谢谢级领导对我们的肯定,我们还会继续努力去完成级交给我们的任务。”

    昱霖回到家,打算通知阿成把停在光影照相馆附近的军车开走,一看时间,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知道这个时间点,玉蓉和阿成是最忙的时候,便打算午饭后通知阿成。

    昱霖在家里的食品柜子里翻了翻,随便找了点干粮充饥,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连忙起身去开门,只见杜学谦脸色苍白,直冒虚汗地望着他。

    “杜兄,你怎么啦?”昱霖惊讶地望着杜学谦:“出什么事了?“

    “完结了,坏事体啦,东窗事发了,阿拉表兄刚刚来diànhuà,讲伊呃家已经被搭牢了,现在正在被审讯,估计马就要供出格批货呃事体了,伊让阿拉快点离开此地,老弟啊,我是特地跑来通知侬一声,侬也快点逃命伐。”杜学谦心急慌忙地把事情原委简单地告诉了陆昱霖。

    “可这批货我还没找到下家,那可怎么办?”事发突然,昱霖怕杜学谦把这批货要回去。

    “勿要去管格批货了,命要紧,我先走了,侬自己看了办伐。”杜学谦已然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准备,连这么贵重的货物都舍弃了,看来这次真的是摊dàmá烦了。

    杜学谦说完,便匆匆下楼,随即,陆昱霖听见楼下杜太太又是哭诉又是埋怨。十几分钟之后,陆昱霖便看见杜学谦和杜太太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匆匆离开了吉祥里18号。

    陆昱霖不免有些窃喜,这二十箱的像是白捡的,这买卖可实在是太划算了,他不禁喜眉梢。

    床头的diànhuà铃响了,陆昱霖马去卧室接diànhuà。

    “喂,我是陈老板,我已经跟马克说过了,他愿意把救护车借给我们,他让你自己去取车。”

    “好的,我马去,老陈,告诉你一件好消息,东窗事发了,孟若愚来电,让杜学谦赶快逃命,这批药也不要了。我们白捡了这二十箱。”陆昱霖在diànhuà里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哦,我们居然捡了这么大的便宜,不过,昱霖,你得赶快把药品运出去,军车也得赶快藏起来。”

    “好的,我马着手处理。”

    昱霖挂了diànhuà,马又拿起diànhuà,拨通了玉蓉那儿的公用diànhuà。

    “你好,肖老板,我是阿成的表兄,麻烦你让他来听diànhuà。”

    肖老板放下diànhuà,冲药铺喊了一声:“阿成,侬表阿哥呃diànhuà。”

    阿成连忙从柜台后跑了出来,拿起diànhuà:“喂,是表哥吗?”

    “阿成,你马到我这儿来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昱霖干脆利落地给阿成下达命令。

    “好的,表哥,我马来。”阿成从昱霖的语气里觉察出事情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阿成放下diànhuà,一路奔跑,来到吉祥里18号的西厢房。

    “阿成,在吕班路55号,我的那家照相馆旁边的马路,停着一辆军车,号牌是4657,你赶快把车开走,越远越好,这是车钥匙。”昱霖说着,把军车的钥匙交给阿成。

    阿成接过钥匙:“好,我这就去。”

    “慢,把这些放在车。”昱霖从公文包里把那张伪造的戴笠手谕和假冒的周佛海的信函也一并交给了阿成。

    阿成接过这张假手谕和假信函,放进衣袋,便匆忙下楼。

    昱霖从写字台的抽屉里面摸出一把勃朗宁shouqiāng,检查了一下弹匣,然后别在腰间,随后也出门了,他朝圣玛丽医院走去。

    昱霖找到马克医生,马克把救护车的钥匙交给他。昱霖跟马克握了握手,便了救护车,发动引擎,驶往吕班路的光影照相馆。

    救护车停在照相馆门前,昱霖和虎仔一起把这二十箱装救护车,然后,昱霖在这些药品xiāngzi盖一块白布,把担架压在白布面。

    昱霖穿白大褂,了救护车,拉响警报声,呼啸着穿过市区,驶往青浦方向……

    阿成把军车开往城南郊外的一个垃圾场,他把军车停在那儿后,把假手谕和假信函扔进车里,然后把车钥匙拔出来,朝垃圾堆里一扔,随后便往回走,天黑了才回到家。

    昱霖的救护车一路畅行无阻,但到了苏沪交界处时,被日军哨兵拦下了,哨兵往车后望望,然后冲着昱霖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日语,意思是让昱霖打开救护车的车厢门,进行检查。

    昱霖心里清楚,一旦被日军查出是药品,那就前功尽弃了,现在他能做的便是硬闯关卡了。

    他观察了一下哨卡,共有三个哨兵,一个在岗亭旁,另两个在车尾,他从腰间摸出shouqiāng,朝站在岗亭那儿的哨兵开了一枪,那哨兵头部中弹,应声倒下。

    后面两个哨兵见状,连忙拉开枪栓,朝昱霖射击,昱霖从驾驶室里探出头,往车后开枪,又击中一个哨兵,剩下的那个哨兵要去打diànhuà,昱霖连忙朝岗亭里的diànhuà机开枪,diànhuà机被打烂了,这时,倒在地的那个哨兵朝昱霖开了一枪,正好打中昱霖的左胳膊,昱霖连忙还击,一枪击毙了他,随后朝岗亭nèishè击,那个想要打diànhuà的哨兵也随即殒命了。

    昱霖跳下车,用脚踢了踢几个倒在地的哨兵尸体,又伸手摸了摸他们的颈动脉,确认这三个哨兵都已经一命呜呼了,便爬救护车的车厢,把那块盖在药品箱的白布拿过来,用牙撕下了一条白布条,把左胳膊的伤口紧紧绑住,左边半个衣袖已被鲜血浸湿了,肌肉突突直跳,痛感随着神经蔓延开来。

    昱霖忍住痛,跳下后车厢,把车门关,然后爬驾驶室,发动引擎,踩下油门,右手握着方向盘,撞断道闸栏杆,朝苏北根据地方向驶去……

    在距离苏北根据地大约五六公里处,昱霖应失血过多,眼前模糊起来,出现叠影,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坚持往前开,救护车歪歪扭扭地呈““型轨迹朝前移动。而此时的陆昱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浑身虚汗直淌,左胳膊一直垂在驾驶座旁,鲜血沿着手臂不断地向下流淌,把驾驶室的座位都染红了,而右手也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昱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气力踩下刹车,拉响警报,一头栽倒在方向盘……

第一百零六章 东窗事发

    当昱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在苏北根据地的野战医院里。

    昱霖睁开眼睛,看见一位五十岁下的老同志坐在自己的床边,关注着自己,昱霖想要坐起来。

    “你醒啦?别动别动,快躺下,你就是昱霖同志吧?”这位带有浓重湖南口音的老同志慈眉善目,眼里流露出对昱霖的深深的关切之情。

    昱霖点了点头:“请问你是……”

    “这位就是我们的黄政委。”旁边一位三十多岁戴眼镜的同志介绍道。

    “原来是黄政委,救护车的药品都在吧?”昱霖最牵挂的就是这一车药品。

    “都在,一盒都不少。昱霖同志,谢谢你给我们送来了这些稀缺的药品。我们前方那些伤兵正需要这些药品,你真是雪中送炭啊,老陈已经来电报告诉我们了,你几次出生入死,是我们的大功臣呐。我代表苏北抗日根据地的同志们感谢你。”

    “黄政委,过奖了。“昱霖被黄政委夸得不好意思起来:”我们在不同的战场与敌斗争,我只是做了我份内的事而已。”

    “你太谦虚了,你的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是值得我们每位同志学习的。我打算把你的事迹写成通讯稿,在全军中进行宣传,让大家以你为榜样,发扬我们革命者坚韧不拔的大无畏的精神。”那位三十多岁戴眼镜的同志被陆昱霖的英勇事迹深深打动,打算大力弘扬他的这种革命精神。

    “张参谋,昱霖同志是在秘密战线工作的,宣传就不必了,但他对我们抗日大业的贡献我们是一定要记录在册的。“黄政委连忙阻止张参谋的想法。

    “是,我明白了,黄政委。”张参谋把手中的笔放下。

    “昱霖同志,你好好养伤吧,医生已经把子弹取出来了。而且还给你输了血,等伤养好了再回去吧。”

    “黄政委,既然已经不碍事了,我想马回去,我那里还有一摊子事呢。”昱霖担心海那里可能会发生变故,所以急切想要回海。

    “不着急,等拆线了再走吧。”黄政委心疼地望着昱霖:“养好伤,才能更有力地消灭敌人嘛。“

    昱霖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救护车的事情:“不行,我还得走,那辆救护车是从医院借的,我得还回去。”

    “这事容易,我会派人把救护车开回去的,你放心吧。”黄政委打消了昱霖的顾虑,让他安心在苏北养伤。

    昱霖笑着点了点头。

    从野战医院出来之后,黄政委立刻给老陈发报,把昱霖的情况告诉了老陈。

    老陈打diànhuà给淑娴,把昱霖去苏北根据地送药一事告诉了她。

    “淑娴,前天昱霖从重庆一路开车回海,是因为车有一批德国原装,这是杜学谦的表兄暗中进行的不法交易,想通过昱霖找到下家,但东窗事发,面彻查此事,杜学谦和他太太都逃命去了。所以,相当于我们白捡了这批药。”

    “怪不得我刚才去敲下面的门,没人应声,原来是这么回事。”淑娴这才明白怪不得昨天昱霖这么疲惫不堪,原来他是从千里之外的重庆一路开车,把药品运回了海,心里不禁升腾起怜爱之情。又听老陈说杜学谦夫妇把药品都弃之不顾,逃命去了,更是窃喜不已。

    “淑娴,昱霖午来一品斋跟我商量,要马把这批药品运往苏北根据地,所以,来不及通知你,他就匆忙路了,但在过最后一个关卡时,遇到日军的盘查,昱霖击毙了日军哨兵,已经把药品安全送达根据地了。”

    “这么说来,昱霖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这就好。”淑娴松了一口气。

    “是,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不过,昱霖受了点伤。”老陈如实相告。

    一听说昱霖受伤了,淑娴的心像是猛地被揪了一下:“老陈,昱霖受伤了?他伤哪儿了?”

    “左臂,不过还算好,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并且给他输了血,问题不大,你放宽心。黄政委想让昱霖在苏北多休息几日,等伤愈了,再回来。”

    “好,我知道了,这样也好,就让昱霖在苏北多休息几天吧。老陈,谢谢你及时告诉了我。我会给申报报社打diànhuà,给昱霖请几天病假。”

    “对,你想的很周到。就说昱霖得了急性阑尾炎,需开刀住院。”

    次日一早,淑娴就给申报报社的韩主编去电。

    “韩主编吗?您好,我是欧阳锐的太太,我先生昨天得了急性阑尾炎,已经开刀住院了,这些天不能去报社了,他让我给您请个假。”

    韩如秋一听,很是关切:“是吗?欧阳病了?哎,真是不幸,他刚失去了亲人,自己又生病住院。啊呀,欧阳可是我们报社的一支笔啊,这样吧,他住哪家医院?要不我明天下班后去医院看望看望他。”

    “哦,不必了,谢谢您,韩主编,你们报纸业务挺忙的,就不必抽时间去医院看望他了,况且,我先生打算去他表妹家养病,他表妹家是开药铺的,这样方便调理,所以就不麻烦报社同仁了。”淑娴连忙推辞。

    “哦,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转告欧阳,让他好好养病,不要牵挂报社事务,等他病愈了,我们再给予慰问。”

    “好的,谢谢韩主编,我一定会转达的。那就这样了,再见。”

    打完diànhuà之后,淑娴便像往常一样,去震旦大学班了。

    孟若愚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他的家没有扛住审讯,供认有一批未经许可的德国原装在孟若愚处,稽查处的人便到孟若愚的寓所把他带走了。

    谭敬廷回重庆后,方才知道孟若愚出事了,心中惶惶不安,虽然的事情他并不知悉,也从未沾手,但先前与孟若愚合作了这么多次,拔出萝卜带出泥,孟若愚若是倒了,他谭敬廷也挺不了多久了。

    孟若愚若是把之前与自己一块儿贪赃枉法的事情全抖露出来,那他这个特别专员也吃不了兜着走。尽管自打他升迁为禁烟督察委员会的特别专员之后,成为了孟若愚的顶头司,孟若愚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已不像之前那么融洽无间,但他不能见死不救,兔死狗烹的道理他是懂的,因此,他要尽快把孟若愚捞出来。

    谭敬廷打通关系,终于获得一次探监的机会。

    谭敬廷走进牢房,看见孟若愚无精打采地半躺在单人床,旁边的一张桌子放着纸和笔,是让他写交代材料用的。但纸空无一字。

    “孟兄,我来看你来了。”谭敬廷推开牢门。

    孟若愚见谭敬廷来了,心里为之一颤:“谭专员,你来啦,让你见笑了。”

    “孟兄,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谭某人是来看你笑话的吗?”谭敬廷走到孟若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孟兄,你受苦了。”

    说完,谭敬廷便坐在桌前的凳子。

    孟若愚惨淡一笑:“谭专员,你客气了,我只不过早你一步而已。这些年你我就像是一条绳的蚂蚱,荣辱与共,唇齿相依。”

    “是啊,孟兄,当初你还是我的导师,我的明灯,要不是你的传道授业解惑,哪有我谭敬廷的今天。”

    孟若愚见谭敬廷言辞恳切,不像是来落井下石的,便感叹一声:“此一时,彼一时啰,没想到你从一个初出茅庐的guānchǎng新手到如今在guānchǎng如鱼得水,春风得意。老弟果然是非池中之物,我也不过是你的一块垫脚石而已。”

    “孟兄言重了,我谭敬廷就算是飞黄腾达,也不会忘记当初孟兄的提携之恩。今天孟兄遭难,谭某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我已经在动用关系,让孟兄早日脱离苦海。”

    “你真的想把我捞出去?”孟若愚一听,似乎看见眼前有了一丝曙光。

    “当然,孟兄刚才不是说,你我是一条绳的蚂蚱吗?趁我这只蚂蚱还能活蹦乱跳时,得赶快把绳套解开才是。”

    “如何解套?”

    “这需要孟兄的配合。”

    “如何配合?”

    “如今稽查处的人只知道一事,其他事情一概不知,所以,孟兄只要一口咬定除了事情之外,未参与其他贪腐案件,那么这就是一件孤案而已,如果孟兄肯退赔一些赃款,那些稽查处的人就算是有个交代了。也就不会刨根问底,非置孟兄于死地了。”

    “可就算是只承认的案子,我也是罪责难逃啊。”孟若愚还是对自己的前途堪忧。

    “那依孟兄看,此次孟兄能否全身而退,毫发无损从这里走出去?”谭敬廷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他想知道孟若愚的期望值是多少。

    “这我倒是不敢奢望,只求死罪能免,判个五六年就心满意足了。”

    “的案子已是板钉钉的了,想要翻案确实很难,但若是愿意退赔赃款,估计刑期不会太长,孟兄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后面的事情就由老弟我去走动了。”

    孟若愚眼里泪光闪闪:“谭老弟,我身陷囹圄,无以回报,等日后出去了,我定感恩戴德,结草衔环。烦请老弟跟我太太说一声,让她准备二十根大黄鱼。”

    “好,孟兄,我一定把话带到,你就静候佳音吧。”

    谭敬廷走出牢房,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稽查处的人突击审讯孟若愚,孟若愚对一案供认不讳,并且交代了这批货的去向,但是他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了欧阳锐,只字未提杜学谦。

    于是,稽查处便通知军统海站协助调查那辆号牌为4657的军车以及欧阳锐的去向。

第一百零七章 鱼目混珠

    黎明时分,riběn特高课课长桥本太郎正坐在一辆军用吉普车闭目养神,后面跟着一辆军用卡车。正当两辆车要途径外白渡桥时,忽然,三辆黄包车迅速横穿过来,卡在吉普车和军用卡车之间,卡车立马刹车,三名黄包车车夫从腰间拔出shouqiāng,朝卡车的日军射击,好几名日军被当场击毙,倒在卡车。

    而与此同时,吉普车的前方,一辆黑色小qichē横穿过来,拦住吉普车的去路,吉普车司机赶紧刹车。那小qichē司机举枪向吉普车射击,吉普车司机当场毙命,车的桥本见势不妙,连忙下车躲藏,小qichē司机赶紧下车,举起shouqiāng,朝桥本连连射击,桥本身中五枪,倒地身亡。

    军用卡车其余的riběn宪兵立刻朝三名黄包车车夫开枪,这几位车夫被打成了马蜂窝,壮烈殉国。riběn宪兵下车,一边寻找桥本,一边朝qichē司机方向开枪射击,宪兵发现桥本已气绝身亡,便一边把桥本的尸体抬进车里,一边集中火力朝qichē司机射击,qichē司机随即举枪还击,对射中,qichē司机右肩中了一枪,于是边打边撤,钻进小qichē里,发动引擎,朝外滩方向驶去,riběn宪兵见状,立刻了军用卡车,紧追不舍。

    小qichē一路驶向拉斐德路,在离拉斐德路不远处,司机跳下车,弃车夺路而逃,朝吉祥里狂奔而去……

    一阵急促的楼声把亭子间里正在睡梦中的薛太太吵醒了。

    薛太太望了望枕边的闹钟,才三点半,很是恼恨:“啥人啦,哪能嘎戳气呃啦,半夜三更就精精光光,还让不让人睏觉啦?”

    小宝揉着迷蒙的双眼,从床支起身子:“姆妈,啥事体啊?”

    “侬睏觉,跟侬勿搭界。”

    薛太太给小宝掖了掖被子,自己也倒头睡下,但总觉得不放心,便悄悄起身,打开门缝,却发现东厢房的里透出灯光。

    “难道是沈先生回来了?”薛太太一脸狐疑。

    西厢房里的淑娴听到这急促的楼声,自然警觉起来,她悄悄起身,朝房门口走去,把耳朵贴在门,仔细聆听门外的动静。

    此时,在东厢房里,那位右肩受伤的司机正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左手举着酒瓶,对着嘴咕咚咕咚地灌酒,似乎只有酒精能平复他狂乱蹦跳的内心。灯光下,那张苍白的脸虚汗直淌,是疼痛,是惊慌,也是兴奋。

    他对着镜子脱下西装的右袖,那件白衬衫的肩膀部位已被一摊鲜血染红了。他刚想脱下衬衣,就听见弄堂口传来军靴的声音,他警觉地拿起桌的shouqiāng,竖起耳朵,望着窗外,仔细观察事态变化。

    很快,外面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很显然,这是冲他来的,他得赶快离开这儿,否则有可能成为瓮中之鳖。

    于是,他穿好西装,把那只空弹匣退出来,重新换新弹匣,打开房门,走到楼梯口,想要下楼,忽然,西厢房的门打开了,一只手把他拉了进去。

    他本能地用shouqiāng指着把他拉进西厢房的那个人的脑袋,忽然他惊呼了一声:“淑娴!”

    淑娴也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也惊呼起来:“弘达,真的是你吗,弘达?”

    “是我,淑娴。真是太巧了。”朱弘达想要跟淑娴拥抱,还没抬手,就痛得哼了一声。

    “你肩膀受伤了。”淑娴望了望朱弘达的伤口。

    “中了一枪。”朱弘达脸色苍白,虚汗直淌。

    “你别出去,就躲在这儿,我先帮你包扎一下。”淑娴不容分说,搀扶着朱弘达朝里屋走去。

    淑娴把朱弘达领进卧室,帮他脱下西装,用剪刀剪开右肩的白衬衣,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伤口:“子弹还在里面,现在没法取出来,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吧。”

    淑娴取出药箱,从里面拿出药棉和绷带,帮朱弘达把伤口包扎好。

    “淑娴,你还是老样子,我记得当年你在震旦大学救护队的时候,就是这样给伤员包扎伤口的。”朱弘达见淑娴娴熟的包扎动作,不禁回忆起当年的情景。

    “这都已经过了十多年了,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淑娴把朱弘达扶到床。

    “有些事,有些人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朱弘达深情地望着淑娴。

    淑娴抬头望了望朱弘达,立马避开他那两道投送过来的炽热目光。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查户口。快点开门。”

    东厢房楼下次间的灯亮了,随后房门打开了,婷婷穿着睡衣出来,边开大门,边嘟哝着:“哦哟,一群杀胚,急了去投胎啊。”

    门刚一打开,就有一高一矮两个jingchá走了进来:“阿拉是来查户口呃,侬呃良民证呢?”

    “阿三头,是侬啊,噢哟,现在几点钟啦,噶早就来查户口啊,真是触霉头。”阿三头欢喜跳舞,是百乐门的常客,所以婷婷认得他。

    “原来是侬啊,婷婷xiǎojiě,侬就住了此地啊。不好意思哦,阿拉也是听差呃。”阿三头连忙满脸堆笑地向婷婷打招呼。

    “我晓得呃,等一歇,我去拿。”婷婷一扭一扭地进了屋子里,不一会儿,拿着一张良民证出来,递给那个名叫阿三头的jingchá。

    那个矮jingchá抢过良民证,望了望婷婷,然后又走到房门旁,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格的块就侬一噶头住伐?”

    婷婷白了矮jingchá一眼:“滑稽伐,我格的块住啥人,要跟侬汇报啊?”

    “侬最好勿要瞎三话四,阿拉在执行公务,我问侬,此地18号里住了几户人家啊?”

    “格的块嘛,现在就我,亭子间呃薛太太,西厢房呃欧阳太太,阁楼的阿荣几个人住。”

    “客堂间跟东厢房里没人吗?”矮jingchá抬头望了望东厢房,又探头看了看客堂间。

    “客堂间呃房东先生跟房东太太交关日脚没看到了,东厢房里从我住进来就一直没看到过有人蹲过。”

    矮jingchá把良民证还给婷婷,招呼后面的瘦个子:“阿三头,走,到楼去看看交。”

    阿三头点了点头,朝婷婷挤了挤眼睛,摆了摆手,跟着矮jingchá往楼走去。他们敲了敲亭子间薛太太家的房门。

    薛太太披了件外套,下床打开门,见是两名jingchá,不禁有些紧张。

    “阿拉是来查户口呃,侬去拿良民证出来给阿拉看一看。”

    薛太太连忙走到五斗橱那里,打开抽屉,拿出良民证,递给阿三头,阿三头看了看薛太太,又看了看床的小宝,把良民证还给了她。

    “此地东厢房里有人住伐?”矮jingchá指了指东厢房。

    “我勿晓得,东厢房难般有人住呃,沈先生不太回来呃。”

    “今朝早有没有看到有人住进来啊?”矮jingchá追问了一句。

    薛太太不想惹麻烦,连忙摇了摇头:“勿晓得,现在才四点多钟,再早阿拉都睏着了,哪能会得晓得有人没人呢?”

    阿三头点了点头:“好了,侬继续睏觉伐。”

    阿三头和矮jingchá朝东厢房走去,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声,便朝西厢房走去,薛太太留着道门缝,朝外看。

    淑娴听见敲门声,连忙在真丝睡衣外面加了件外套,走了出来。

    “阿拉是来查户口呃,麻烦侬把阿拉看一看侬呃良民证。”矮jingchá向淑娴说明来意。

    “好呃。”

    淑娴转身朝里屋走去,拿了两张良民证走了出来:“格是我跟我先生呃良民证。”

    矮jingchá接过良民证,望了望淑娴,点了点头,然后把良民证交还给她,随后,朝卧室走去,闻见满屋子的酒气,看见床侧躺着一位穿着睡衣的男子,正呼呼大睡。

    “格位是侬先生?”矮jingchá抬眼望了望淑娴。

    “是呃呀,昨日夜头老酒吃多了,叫也叫不醒,像只死猪猡。”淑娴讪笑着。

    矮jingchá笑了笑:“男人吃点老酒嘛,正常来西呃,好了,打扰了,阿三头,去阁楼里看一看。”

    两个jingchá又去阁楼找阿荣。

    阿荣睡意正浓,听见敲门声,马骂三门:“碰着赤佬啦,老清早就来敲门,滚滚滚,等那爷叔睏醒了再来。”

    但敲门声持续不断,阿荣只得起床开门。

    “啥地方呃赤佬啦?”阿荣边开门,边骂骂咧咧。

    “侬嘴巴帮我放清爽点,小赤佬。阿拉是来查户口呃。侬勿要来寻吼死。”矮jingchá见阿荣出言不逊,连忙板起面孔教训阿荣。

    “哪能,jingchá了不起啊?”阿荣一副不买账的样子。

    淑娴见状,立刻跑楼,拉开阿荣。

    “阿荣啊,侬勿要光火,伊拉也是听差呃,侬就拿良民证出来,把伊拉看一看好勒。”

    阿荣看在淑娴的面子,停止了吵架,转身把放在樟木箱里呃良民证扔给了矮jingchá,矮jingchá捡起来,看了看,又扔了回去。

    阿荣砰的一声把房门关。

    “阿三头,走伐。”矮jingchá和阿三头都对淑娴表示感谢,向她点了点头,满脸堆笑:“阿拉也难做,是伐?”

    淑娴点点头:“是呃呀,那也是公事公办,混口饭吃吃,不容易呃,我懂呃。”

    “还是欧阳太太明事理,唉,要不是昨日半夜里有个riběn军官被打死了,www.u&#阿拉也不会吃饱了没事体做,老清早到每家每户敲门,查户口,侬讲是伐?对不起哦,欧阳太太,吵到侬了,再会,再会。”

    两个jingchá走了之后,淑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她走到床前,把朱弘达扶起。

    “都走了吧?”朱弘达忙问。

    “刚走。”

    “那我也该走了。谢谢你,淑娴,要不是你,我也许就给逮住了。”

    朱弘达掀开被子,站起身来,一阵头晕目眩,让他又一屁股坐在床。

    “怎么啦?”淑娴望着脸色惨白的朱弘达。

    “没什么,有点头晕而已。”朱弘达用手撑着额头。

    淑娴连忙摸了摸朱弘达的额头:“你在发烧,得赶快去医院。否则伤口发炎可就问题大了。”

    “可现在怎么出去啊?外头有不少jingchá和riběn宪兵呢。”

    淑娴走到窗口,朝外看了看,外面弄堂口站着riběn宪兵,还有不少jingchá在来回巡逻。

    “我看这样吧,等到七点多钟了,弄堂里的人都起床了,我们就可以浑水摸鱼走出去了。”淑娴给朱弘达出主意。

    “嗯,就听你的。”

    “来,你还是躺在床吧,你失血过多,躺下会舒服一些。”

    淑娴扶着朱弘达,让他半躺在床,把被子和枕头垫在朱弘达的腰背下。

    朱弘达感激地望着淑娴:“淑娴,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弘达,你就是住在东厢房的沈先生?”

    朱弘达点了点头:“沈汉林是我的化名。”

    “我听说,你是军统的?”淑娴朝朱弘达投去疑惑的一瞥。

第一百零八章 物是人非

    “谁告诉你的?”朱弘达警觉地望着淑娴。

    “是楼下的杜太太。”淑娴并不隐瞒消息来源:“她是怎么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呢?”

    “只怪我自己太大意了,有一次我化好妆出去执行任务时,把件遗忘在了衣服里,那个亭子间的薛太太进来把衣服拿去洗,摸到这本证件,不知道是什么,就交给房东杜太太保管,所以那个杜太太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她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其实那天我从她看我的眼神里就感觉到了,她分明是想告诉我,她捏住了我的把柄。”

    “原来是这样。”

    面对淑娴,朱弘达觉得自己不必要隐瞒什么,毕竟她救了自己,而且,毕竟她是自己多年来深埋在心中的那份挚爱。

    “这个女人就是个长舌妇,不过,还算好,她没有去告发我,否则riběn人早就把我逮捕了。好了,淑娴,我也不瞒你,也瞒不住你,今天的情形你也肯定已经猜到了,是的,我的确是军统分子,今天凌晨我和我的行动队正在执行暗杀riběn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桥本太郎的任务,我的好几位队友都殉国了,只有我一人死里逃生。”朱弘达想起刚才的一幕,还是抑制不住砰砰乱跳的心,有伤感,也有兴奋。

    “你暗杀了riběn特高课的桥本课长?”淑娴惊讶万分。

    朱弘达脸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是的,已经被我击毙了。这个桥本太郎,杀了我们好些个兄弟,我们决不能放过他。这次行动,我们已经筹划了一个多月呢。”

    “弘达,真没想到,你现在能拿枪shārén了,我记得你以前可是我们历史系有名的老夫子。”淑娴简直不能相信那个在大学里整天拿着书的老夫子就是眼前整天拿着枪的暗shārén员,这真的是令淑娴对眼前的朱弘达刮目相看。

    “盛世出秀才,乱世出莽雄,现在这个世道,哪是做学问的?”朱弘达淡然地笑了笑:“我自从震旦大学毕业之后,便参加了三青团,之后,进入军统的青浦特训班,接受了一些侦查,爆破,译电等培训,军统海站成立之后,我便加入其中,这些年,我们也干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比如给朝鲜革命党人尹奉吉tigong情报,他才得以刺杀日军大将白川义则和外相重光葵,我还参与了刺杀hànjiān张啸林,刺杀斧头帮帮主王亚樵以及收集有关日军在沪huodong情报等huodong。”

    淑娴听着朱弘达的这番话,眼里满是惊讶。

    “淑娴,现在的我早已不是当初你所认识的朱弘达了。现在我已经是军统海站的行动队队长了。”朱弘达直言不讳,把自己的身份想淑娴和盘托出。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学生时代了。”淑娴感叹着光阴一去不复返。

    “是啊,沧海桑田,世易时移,不过,淑娴,说句实话,我对你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朱弘达情不自禁地向淑娴表白,这是他深藏在心中十多年的心声。

    淑娴低下了头:“弘达,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学生时代了。”

    “淑娴,你嫁人了,是吗?”朱弘达终于把在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淑娴点了点头。

    “瞧我这话问的,我们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你又是那么出众的一个女生,怎么可能还不嫁作人妇?是不是当初你心仪的那个军人?”

    淑娴点了点头。

    “唉,守得云开见月明,终究抱得美人归。”朱弘达仰头感慨起来。

    淑娴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朱弘达。

    “你忘了?”朱弘达望着淑娴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哈哈一笑:“当年你父亲拖着病体写传单,后来支撑不住,是我把他背回教授楼,他说,要不是你有了心仪之人,他倒是愿意让我做他的女婿。后来,我在震旦校园里,还见到了那个你心仪的男生。”

    “你见过他?”淑娴不曾想到朱弘达竟然见过陆昱霖。

    “是呀,当初他穿着西装革履,手捧一大束玫瑰花,估计是来向你求婚的,可惜当时你已经和你父亲离开震旦了,我看他一脸懊恼样,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朱弘达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幕,至今还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弘达,这可不是你,你在我心中,一向是很豁达通融,知情达理的。”淑娴没想到从朱弘达嘴里听到了“幸灾乐祸”四个字。

    朱弘达见淑娴有些不悦,笑了笑:“淑娴,那你真是高看我了,你知不知道在动物世界里,两头雄狮为了争夺配偶权,是会奋不顾身的,我也只不过是暗恋你,对你的心人稍稍泛了泛醋意而已。”

    “瞧你的比喻,真是有辱斯文。”淑娴娇嗔地数落朱弘达。

    “对了,淑娴,我一直心存疑虑,当年你为什么连毕业wénping都没拿,就退学了,而且许教授也cizhi了,这发生得太突然了。”朱弘达一直对当年淑娴的不告而别心存疑虑。

    “你是知道的,我父亲一直肺病缠身,我临近毕业的时候,他突然又咳血了,我家有一位香港的亲戚打听到有位西医治疗肺病很有效,所以,我就陪我父亲就离开海去香港治病了。”对于父亲的下落,淑娴的这套说辞颇具可信度。

    “哦,原来是这样,你果然是位孝女啊。那现在许教授怎么样了?”朱弘达关切地询问道。

    “他一直待在南方,那里气候比较温润,适合养病。”淑娴把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告诉了朱弘达。

    “那你怎么来海了呢?”不知是不是出于职业习惯,朱弘达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淑娴笑了笑:“这还用问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先生去哪里,我自然是跟他去哪里啦。”

    朱弘达自己也哑然失笑,觉得刚才的问题问的多余:“那是自然,那你现在在哪里谋职啊?”

    “我结婚后,就一直闲居在家,我先生是个老派人,他希望我在家相夫教子。”淑娴不想告诉朱弘达自己在震旦谋职的事情,怕朱弘达去震旦调查。

    朱弘达为淑娴感到惋惜:“唉,其实你那么有学问,不应该待在家里荒废了,那你有孩子了吗?”

    “还没有,一直怀不。唉,看来我还得经常去庙里烧香,祈求观音娘娘能可怜可怜我,给我个一儿半女。哎,弘达,你别老是问我呀,你自己成家了没有?”淑娴见朱弘达老是问个没完,怕自己言多必失,马转移话头。

    “我太太是个乡下女人,当初你离开后,我也就死心了,回余姚老家娶妻生子,现如今,她带着儿子一直住在乡下,我的这个工作性质是不可能把妻儿老小栓在身边的,我已经三年没回去了。”朱弘达想起妻儿,心里不免有几分惆怅。

    “唉,你也不容易,等孩子长大了,都不认得你了。”淑娴觉得朱弘达的境遇与自己有些相似,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顾不这些了,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是成大事者之所为。哎,淑娴,你先生现在是做什么的呀?”

    “他现在在申报当记者。”

    “哦?他脱下军装,拿起笔墨来了?”朱弘达觉得自己的经历跟淑娴的丈夫正好掉了个个儿:“没想到我弃笔从戎了,你的那位却弃戎从笔了。唉,命运可真会捉弄人,当初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铮铮铁骨的硬汉,所以我也不经意间效仿你的那位。”

    “弘达,难道你是为了我才弃笔从戎的吗?”淑娴没想到朱弘达竟然是为了她而选择了这条充满艰难而危险的路。

    “不完全是,但也不排除有这个因素。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说说你那位吧,他什么时候退伍的?”

    “自打淞沪之战后,他就退伍了。家里也被鬼子炸了,所以就来海了,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

    “是啊,都不容易。”朱弘达深有感触,无论是做哪一行,都得付出代价,而他所干的这一行,可能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淑娴听见弄堂里开始热闹起来了,连忙起身走到窗边,看见弄堂里不少人已经开始一天的生活,刷牙洗脸的,生煤炉的,倒马桶的,挑担摆摊的,拉黄包车的,买菜的,班的,学的吆喝声,洗漱声,车铃声,招呼声此起彼伏。

    晨曦就像是一根指挥棒,把家家户户都唤醒,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转动起来。

    淑娴望了望时钟,已经七点半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弘达,我带你去医院吧。”

    淑娴从衣橱里拿出昱霖的衬衣和西服:“你换吧。”

    淑娴帮朱弘达穿昱霖的衬衣,觉得有些紧,有些长,勉强能把扣子扣。

    “你把衬衫的扣子解开吧,外面套这件冬天的西装,应该没问题。”

    西装比较宽松,朱弘达穿后,虽然不怎么合身,但基本看不出肩胛骨处隆起的纱布。

    “把礼帽戴。”淑娴怕朱弘达被认出,所以尽量装扮得严实一些。

    淑娴把礼帽递给朱弘达,朱弘达戴后,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将脸稍微遮挡了一些。

    淑娴换淡青色的格子旗袍,拿着布袋,拉着朱弘达走出西厢房。

    两人下楼走过亭子间时,薛太太正好开门,望见淑娴走下楼梯,连忙打了声招呼:“欧阳太太,侬早,班去啊?”

    淑娴点了点头:“是啊,小宝姆妈,侬早。”

    朱弘达拉了拉礼帽,往楼下走去。

    薛太太一脸惊讶,望着朱弘达的背影,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姆妈,侬在做啥啦,哪能像木头人一样立了不动呃啦?”小宝拉了拉薛太太的衣角。

    “哎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啥人晓得像欧阳太太这种斯文来西呃人也会偷男人呃。”薛太太站在那儿,独自嘴里嘟哝着。

    “姆妈,侬在讲啥么子呀?”小宝见薛太太在独自嘀咕,没听清楚,便问了一句。

    “小鬼头勿要管闲事,快点背好鞋箱去开工了。”薛太太对着小宝吼了一声。

第一百零九章 流言蜚语

    淑娴领着朱弘达朝弄堂口走去,婷婷正好买了早点走进弄堂,望见淑娴身边的陌生人,甚是惊讶。

    “婷婷,格位是我表阿哥,表阿哥,格位是住了我楼下呃婷婷姑娘。”淑娴主动跟婷婷打招呼。

    “侬早,欧阳太太。”婷婷向淑娴点了点头,又向朱弘达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充满狐疑地望着俩人的背影。

    刚走到弄堂口,就看见阿三头从弄堂口探出脑袋,不怀好意地望着淑娴和朱弘达。

    “哎,欧阳太太,今朝早上头我跟矮冬瓜一道来查户口,侬不是讲伊是侬先生嘛,哪能现在变成侬表阿哥了啦?”

    淑娴没想到阿三头就躲在弄堂外,已经听到了她跟婷婷之间的谈话,顿时脸色大变,尴尬地笑着。

    “啊呀,格有啥奇怪呃啦。”正当淑娴不知如何应付时,婷婷已转身站在淑娴身边:“侬不晓得啊,欧阳太太呃先生就是伊呃表阿哥呀,这叫亲上加亲。伊拉在外rénmiàn前嘛,总归是以兄妹相称呃喽,就像我叫侬阿三哥,侬叫我婷婷阿妹,是伐,亲热呀。迭个侬也不懂呃?真是憨大。”

    阿三头挠了挠头:“哦,原来是迭能桩事体啊,我懂了,我懂了。不好意思啊,欧阳太太,是我少见多怪,侬勿要多心啊。”

    “勿搭界呃,勿搭界呃,好了,阿拉去走亲眷啊,再会。”淑娴连忙拉着朱弘达离开弄堂。

    “再会,再会。”阿三头点头哈腰地跟淑娴打招呼。

    淑娴感激地望了望婷婷。她知道,今天要不是婷婷,她也许会碰到dàmá烦,婷婷见过昱霖,当然知道眼前的朱弘达根本就不是她的先生,但她不仅没有向jingchá揭发她跟朱弘达的关系,而且还帮她解围,让她走出困境。想当初自己情急之下救了婷婷一命,并没指望日后婷婷要回报自己什么,而婷婷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现在与阿三头插科打诨替自己隐瞒实情,脱离困境正是在报答自己当初之举。淑娴此时脑海里闪现出两个字:因果。

    婷婷提着早点走进18号,薛太太看见后,立即朝她招了招手,婷婷连忙走了过去。

    “婷婷姑娘,来来来,哎,侬晓得伐,楼上西厢房里呃欧阳太太跟其他男人轧姘头。”薛太太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跟婷婷咬着耳朵。

    “啊呀,薛太太,这种事体不好瞎三话四呃呀。”婷婷马上阻止薛太太。

    薛太太见婷婷不相信,连忙说:“我亲眼看到呃,不会错呃。”

    “侬会不会眼睛花忒,没看清爽啊?“婷婷还是持否定态度。

    薛太太坚持己见:“不可能呃,伊拉呃衣裳都是我汰呃呀,诶个男人身上呃诶件西装我是认得呃呀。上两个礼拜刚汰过。没想到欧阳先生呃格件西装居然穿了别呃男人身上。“

    婷婷还是极力为淑娴开脱:“一模一样呃衣裳也是有可能呃呀。“

    “婷婷姑娘,侬晓得伐,诶个男人是啥人啊?“薛太太神秘地望着婷婷。

    “啥人啊?“婷婷好奇地问。

    “就是东厢房里呃沈先生。我眼睛毒来西呃,不会看错呃,伊拿帽子遮牢面孔,就以为我认勿出啦。真没想到,格个沈先生居然会跟欧阳太太搞七捻三。唉,真呃是勿要面孔哦,我还以为欧阳太太知书达理,是个规规矩矩呃妇道人家,没想到,唉,一肚皮男盗女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薛太太感慨万千,像是已经把淑娴看穿了。

    婷婷见薛太太不依不饶的样子,连忙吓唬她:“哎呦,薛太太,侬也勿要乱嚼舌头来,人家欧阳太太又没待亏侬,侬每个号头从伊格的赚六块大洋来,侬要是跟人家讲格种事体,传到欧阳太太呃耳朵里,侬格六块大洋就要泡汤来。“

    薛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万一因为自己多嘴,断了自己的财路,那可真是得不偿失,连忙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格呃我晓得呃,我也不过跟侬婷婷姑娘讲讲格桩事体,出了18号,其他人我是不会瞎讲呃,我嘴巴紧来西呃。可能是楼梯里光线太暗了,我没看清爽。婷婷啊,侬千万勿要跟别人讲噢。“

    婷婷微微一笑:“我拎的清呃,薛太太,晨光不早了,我要去吃早饭了,粢饭糕冷忒了就不好吃了。“

    “哎,不好意思,耽误侬吃早饭了。嗳歇会。“薛太太笑着拎着马桶走了出去。

    淑娴带朱弘达来到了圣玛丽医院,找到了马克医生。

    “马克医生,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右肩受了伤。”淑娴把朱弘达带到马克面前。

    马克跟淑娴有过一面之交,那次是在搭救田家骐行长出上海时,在手术室门口遇见的,马克自然是清楚淑娴的身份,所以当淑娴把朱弘达带到他面前时,他把朱弘达也当作是淑娴的战友。

    “请让我看一看。”

    淑娴帮朱弘达脱掉西装,马克把衬衣剪开,朱弘达肩上的枪伤伤口已经有些炎症。

    马克一看朱弘达的伤口,就已经明白了几分:“放心吧,问题不大,我马上给你安排手术。”

    马克随即通知护士,给朱弘达安排了外科手术,马克亲自主刀,把朱弘达右肩上的子弹取了出来。

    朱弘达在圣玛丽医院住了三天,这三天里,淑娴天天下班来看他,还给他煲汤喂药,朱弘达在圣玛丽医院里度过了这辈子最渴望,最幸福,最难以忘怀的三天。朱弘达恢复得很快,三天后,他便要求出院,马克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口,觉得已无大碍,便准许他离开医院。

    朱弘达来到了一家名为好利来贸易商行,这里就是军统上海站的总部。

    “弘达,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也殉国了呢。”军统上海站的站长俞佩良看见朱弘达安然回来了,甚是高兴,连忙起身迎接。

    “站长,我命大,可惜,行动小组的其他三位兄弟都殉国了。”朱弘达一想起牺牲的几位兄弟,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是啊,这些弟兄是为抗战,为党国殉国的,都是一些大无畏的勇士。弘达,你们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把riběn特高课课长桥本干掉了,给日寇以沉重的打击,上峰很满意,已经把颁奖令发来了,这几枚云麾勋章就是特地颁给你们的。”

    俞佩良指了指桌上的几枚勋章,然后把一枚云麾勋章别在朱弘达的胸前。

    “感谢党国的栽培,弘达一定不辜负党国的信任。”朱弘达站直身子,神情严肃。

    “辛苦了。”俞佩良拍了拍朱弘达的右肩,朱弘达“哎呦”了一声。

    “怎么啦?受伤了?”俞佩良关切地询问。

    “谢谢站长关心。”朱弘达朝俞佩良笑了笑:“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已经把子弹取出来了,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俞佩良心疼地望着朱弘达:“弘达啊,你受苦了。来,快坐下。”

    俞佩良示意朱弘达坐在自己身边,朱弘达便走过去,坐在俞佩良身旁。

    “为党国尽忠,弘达不觉得辛苦。”朱弘达神色坚毅。

    俞佩良点了点头:“弘达啊,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去完成。”

    “什么任务?”朱弘达身子前倾。

    “稽查处的人让我们协助他们去查一个人和一辆车。”

    “什么人?什么车?”

    “一个叫欧阳锐的申报记者,一辆车牌号为4657的军用卡车。”俞佩良把任务告诉了朱弘达。

    “欧阳锐?申报记者?”朱弘达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惊。

    “怎么?你认识这个人?”俞佩良见朱弘达有些惊讶,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哦,不认识,但我好像在申报上看见过这个人的名字。”朱弘达连忙打马虎眼,搪塞过去。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而已,弘达,你倒是过目不忘啊。”俞佩良笑了笑。

    “站长,他怎么啦?为什么要查他?”朱弘达很是好奇。

    “是这样,这个欧阳锐把一车二十箱的德国原产从重庆运回了上海,这批货是重庆禁烟督察处的孟若愚私底下搞到的违禁品,现在上面正在彻查此事,孟若愚供出这批货给欧阳锐运走了。但现在人和货都不知去向,所以上面要求我们尽快找到这个人和这批货。我前些日子已经派人去申报报社查这个人了,报社的韩主编说欧阳锐得了急性阑尾炎,开刀住院,具体哪家医院也不清楚,只是说他太太给他打过一个diànhuà,是来替欧阳锐请病假的。其他也说不出什么,问他欧阳锐的住址,这个老滑头说当初欧阳锐求职时,还没确定住址,所以也就没有留下地址diànhuà,唉,线索就这么断了。”俞佩良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么那辆军车找到了没有?”

    俞佩良摇了摇头:“上海这么大,要藏一辆车不要太容易哦,这真是大海捞针啊。弘达,你稍稍休息几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需要什么人,什么设备,尽管说。”

    “好的,站长。”朱弘达欣然领命。

    “弘达啊,你一直表现不错,我已经跟上峰提议了,让你来当上海站的副站长。”俞佩良看好这个年轻人,对朱弘达充满了期许。

    朱弘达一听,立马站起身来,恭敬地望着俞佩良:“弘达一定铭记站长的提携之恩。”

    “坐下,坐下,你啊,年轻有为,好好干。”俞佩良满意地望了望朱弘达。

    俞佩良对朱弘达寄予厚望,认为这个年轻人必将大有作为,将来会是军统上海站的掌门人。

第一百十章 暗流涌动

    朱弘达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仰头叹了口气:没想到,淑娴的丈夫就是他要查找的欧阳锐,看来这个欧阳锐并不简单,他居然跟重庆禁烟督察处有关联,那么淑娴呢,她应该不会仅仅是个普通的只知道柴米油盐的妇道人家,她到底是什么人呢?她在这个案件中充当什么角色呢?要不要把淑娴的情况告知俞佩良呢?可一旦汇报了,那么他跟淑娴的关系也就一竿子撸到底了,要不是淑娴救了他,而且冒险把他送出吉祥里,自己或许已经落入riběn人的手里。

    一想到淑娴,朱弘达的心里有些隐隐作痛,那个他曾经暗恋的女人,一个救他逃离虎口的恩人,他怎么忍心加害于她呢,但这件事必须要弄清楚来龙去脉,看来,只有入住吉祥里18号,跟淑娴近距离接触,才能更看清他的这个旧爱。

    昱霖的伤口基本痊愈了,他告别了黄政委和苏北根据地的野战医院的医生护士,秘密潜回上海。

    刚走到拉斐德路路口,昱霖就闻到了一股无形的硝烟味,多年的特工生涯,让他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他望了望路边,有不少陌生的面孔在这条路上徘徊,来回晃悠,他当机立断,直接去了吕班路55号的光影照相馆。

    傍晚,昱霖给淑娴打了个diànhuà,让淑娴到光影照相馆来。

    接到diànhuà的淑娴难掩内心的兴奋,她匆忙打扮了一下,来到了光影照相馆。

    虎仔打开门,见是少奶奶,很是兴奋:“少奶奶,你来啦,少爷在楼上。”

    淑娴点了点头,朝楼上走去。

    虎仔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见一切正常,便关上店门。

    淑娴一见到昱霖,就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

    “昱霖,你终于回来了,你的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淑娴上下打量着昱霖。

    “淑娴,我没事了。”昱霖淡然一笑。

    淑娴坚持要看昱霖的伤口,昱霖只好把衬衣解开,给淑娴看左臂上的伤口。淑娴看着左臂上的那个银元大小肉红色的伤疤,甚是难过,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昱霖的左臂。

    “还疼不疼?”淑娴的眼里满是心疼

    “已经痊愈了,你看,我的左臂还是挺灵活自如的。”昱霖伸出左臂,做了个大回环的动作:“不过,现在单手把你抱起来可能还差点。”

    淑娴扑哧笑了起来:“还这么不正经。”

    “好了,淑娴,不跟你说笑了,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拉斐德路上全是便衣和jingch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昱霖转入正题,脸色又严峻起来。

    “昱霖,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不少事,riběn特高课课长桥本太郎被击毙了。”淑娴难掩内心的激动。

    “哦?是谁干的?”昱霖也十分惊讶。

    “是军统干的,你知道是谁吗?说出来,你也认识。”淑娴故意卖关子。

    “是谁?你快说呀,淑娴,别吊我胃口。”昱霖急切地想要知道dáàn。

    “就是住在我们东厢房里的沈汉林,其实他本名不叫沈汉林,他就是我在震旦大学的同学,我的师兄朱弘达。”淑娴兴奋地揭晓dáàn,这个dáàn至今令淑娴感到匪夷所思。

    “原来是他,怎么这么巧?”昱霖也觉得这个dáàn太过戏剧性。

    “那天凌晨时,他肩膀上中了一枪,逃到吉祥里,后来jingchá来查户口,我就把他救了下来,骗过了jingchá,一早我就送他去了圣玛丽医院,马克医生亲自给他动的手术,把子弹取了出来。现在他应该安全了。”淑娴简单地向昱霖描述了事情的经过。

    “淑娴,你做得对,虽说军统一直迫害我们人,但在抗日统一战线上,我们还是应当相互提携,互帮互助。你没有暴露你的身份吧。”昱霖担心朱弘达识破淑娴的真实身份。

    “没有,我只是说你是申报的记者,但是朱弘达见过你。”

    “见过我?”昱霖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淑娴的同学。

    “你记不记得,当年你从十九路军退伍之后,到震旦大学打算向我求婚这件事情吗?”淑娴提示了一下昱霖。

    “我记得,莫非当初那个告诉我你退学了的那个人就是朱弘达?”昱霖马上回想起当年他去震旦大学向淑娴求婚未果时,碰到一个同学,告诉了他有关淑娴的情况。

    “对,就是他。”淑娴点了点头。

    “那淑娴,朱弘达对你的情况了解多少,他知不知道淑妍,你的孪生姐姐?”昱霖怕朱弘达一旦知道淑妍的事情,恐怕淑娴也会受到牵连。

    “他应该不知道淑妍,因为当初淑妍跟着明峰去农村参加武装bàodong了,我跟我父亲两个人回上海,我们自然是不会把淑妍的事情公布于众的。朱弘达不知道我还有个姐姐,而且是孪生姐姐。”淑娴肯定地说。

    昱霖点了点头,根据目前判断,淑娴还是安全的。

    “那朱弘达什么时候参加的军统?”昱霖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朱弘达的情况。

    “我听朱弘达说,他大学毕业后就参加了三青团,军统上海站成立后不久,他就加入了,而且参加过几次重要的暗杀行动,算是上海站的骨干,他现在是军统上海站的行动队队长。”

    “听你这么一说,我有点不祥之兆。”昱霖听完淑娴的介绍之后,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怎么啦,昱霖?”淑娴见昱霖有些不安,也不免紧张起来。

    “淑娴,你知道吗,我这次运走的这批货是杜学谦的表兄孟若愚私底下搞到的违禁品,若不是上面查得紧,他才不愿降价三成让我去找买主,而且刚到上海不久,杜学谦就通知我快逃,说是这批货已经露馅了,稽查处的人正在调查此事。所以,我赶紧把这批货运到苏北去了。重庆稽查处如果要一查到底的话,一定会通知军统上海站协查此案,那么这个朱弘达一定会怀疑到我身上。”

    “那怎么办?朱弘达会不会把你抓走?”淑娴听昱霖这么一分析,倒吸一口凉气。

    “不要急,淑娴,让我想想。”昱霖来回踱步,脑中盘算着:“这样,淑娴,如果朱弘达来找你,跟你打听的事,你就把所有的事情往杜学谦身上推,我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杜学谦,反正查无实据,先这么搪塞过去再说。”

    “好的,我明白了。”

    “这样吧,淑娴,你先在这里住一晚,我回家去取些衣物,顺便观察一下周围情况。这些天我先住在照相馆里,等事情有些眉目了,我再住回去。”昱霖根据目前局势决定先静观其变。

    “昱霖,要不还是我回家给你取些衣物吧,你现在回去,会不会有危险?”淑娴时刻担心着昱霖的安危。

    “现在riběn人和jingchá要找的是朱弘达,不是我,我没事的,你放心吧。”昱霖笑着拍了拍淑娴的手,起身要走。

    “那你自己小心点。”淑娴拉住昱霖的手,轻柔地提醒他。

    昱霖点了点头,便下楼走出照相馆,朝吉祥里走去。

    昱霖独自一人悄悄地走进了吉祥里18号。现在的18号里冷清了许多,杜学谦和杜太太走了之后,18号里好像安静了不少,再也听不见老是萦绕耳旁的suzhou评弹。

    昱霖刚走到亭子间门口,便看见薛太太正在家门口洗衣服,看见昱霖上楼来了,斜着眼睛望着他。

    “薛太太,晚上好。”昱霖主动与薛太太打招呼。

    “是侬啊,欧阳先生,欧阳太太没跟侬一道来啊?“薛太太朝昱霖身后望了望,没有发现淑娴的身影。

    “她可能学校里有些事情,要晚些回来。”昱霖向薛太太解释了一下。

    “欧阳先生,侬总算是回来了,我好像好几天没看见侬了。”薛太太对昱霖颇为关心。

    “是的呀,报社让我出差,我今天刚从南京回来,主编又让我去suzhou,我是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这不,我来取些衣服。”昱霖搪塞了一番。

    “男人忙归忙,不过,这屋里厢不能不管呃,否则是伐,侬懂呃。”薛太太话里有话,欲言又止。

    昱霖有些莫名其妙,望着薛太太。

    薛太太见昱霖一脸懵懂样,连忙朝围裙上擦了擦手,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的胳膊:“啊呀,侬哪能像个阿木林一样,侬再一天到夜不落屋里厢,侬被人家戴绿帽子也不晓得来。我是好心好意,来帮侬提个醒,要勿是看在侬欧阳先生是个斯文呃人份上,我才不会多管闲事来。”

    昱霖这时才恍然大悟,知道那天淑娴搭救朱弘达时,肯定是给薛太太看到了,所以才会有这流言蜚语。

    “薛太太,不会的,我太太是个本分的人,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来的。你一定是误会了。”昱霖笑着替淑娴开脱。

    “侬啊,书呆子一个,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同处一室,不是给侬戴绿帽子,个么是做啥呃啦,侬啊,真是拎勿清,我好心好意提醒侬,还当我是多管闲事,好了好了,侬要是勿相信,就当我是出屁好勒。”

    薛太太似乎有些生气了,她不曾料到,陆昱霖对自己好心好意的提醒当作耳旁风,根本不屑一顾,她叹了口气,把一盆衣服搬回亭子间里,随手把门关上。

    陆昱霖摇了摇头,上楼进了西厢房,他打开卧室的窗户,望着对面黑漆漆的东厢房,似乎想要把里面看穿。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又一个强劲的对手出现了。

第一百十一章 明察暗访

    俞佩良正在办公室里接电话,是稽查处的葛楚中打来的,催促杜冷丁一案的调查进度,俞佩良支吾着,表示一定尽力协查。

    俞佩良刚放下电话,齐瑞强走了进来:“站长,我们找到了那辆军车了。”

    齐瑞强顾不得许多,端起俞佩良办公桌上的茶杯就喝了起来:“渴死我了。”

    “阿强,你说什么?找到那辆军车了?”俞佩良满脸惊喜。

    “就在城南郊外的垃圾场里。”齐瑞强把茶杯放下,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纸,交给俞佩良:“站长,你看,这是我们从驾驶室里搜到的,这张是军部的通行证,这张是日本人发的特别通行证,这封是周佛海的亲笔信函,还有这个是戴局长的手谕。”

    俞佩良望了齐瑞强一眼,一脸狐疑地接过那张戴笠的手谕。

    “这都有了手谕了,还查个屁呀,贼喊捉贼啊?还有这封周佛海的亲笔信函,这都勾结到一块儿了,还让我去查?这真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俞佩良恨恨地把手谕扔桌上:“这算什么,玩我啊?”

    “我也觉得奇怪,要不,站长,你向上峰通报一下,问问是不是还要继续查下去?”齐瑞强见站长十分恼怒,便凑过去轻轻地向站长提议。

    “对,你呆在这儿,我这就给上面打个电话。”

    俞佩良拨通了稽查处葛楚中的电话,电话那头一听军车上查到了戴笠手谕和周佛海的亲笔信函,感觉事态严重,让上海站暂时停止调查。

    葛楚中连忙把军统上海站查到戴笠手谕和周佛海信函的事情报告了上去。戴笠一听,火冒三丈:“是谁给了孟若愚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伪造我的手谕,立即突审孟若愚,让他交代清楚。”

    孟若愚原以为自己把杜冷丁一事招供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假手谕和假信函的事情,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为什么要把这两样假货交给欧阳锐呢,这不是授人以柄,徒增事端吗?

    “我交代,我交代。”望着稽查处葛楚中那张阴森的脸,孟若愚汗如雨下:“这张戴局长的手谕和周佛海的亲笔信函都是我找人临摹伪造的,我交给了欧阳锐,是想万一路上有人查,把戴局长的手谕亮出来,也许能蒙混过关。到了沦陷区,有了周佛海的亲笔信函,就可以畅通无阻,其实我跟周佛海这个汉奸一点瓜葛也没有,还请葛处长明察,我是一时糊涂,干了傻事,我都交代了,还望政府能够宽大处理。”

    “孟兄啊,你是被两张钞票蒙住眼睛了吧,这种事情也能做得出来?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委员长了,他老人家连骂了几个‘娘希匹’,说像你这种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你老兄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葛楚中拿着孟若愚的口供,离开了审讯室。孟若愚浑身瘫软下来。

    葛楚中回到办公室,给上海站去电话:“俞站长吗?我是葛楚中,那张手谕和信函都是孟若愚伪造的,戴局长命令你们尽快查到那个欧阳锐和那批货的去向。”

    “好,我已经布置下去了,一定尽力查处此事。”

    谭敬廷又出现在孟若愚的牢房前,这次,他是来跟孟若愚告别的。

    “孟兄,我来看你了。”谭敬廷看见满脸憔悴的孟若愚,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怜悯。

    孟若愚见到谭敬廷,眼里闪着泪花:“老弟,你来啦,老哥我真是自作自受啊。”

    “孟兄,你这回真的是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要是没有假手谕和假信函这回事,我都差不多打通了关节,说不定判个三四年,你就可以重振雄风了,可惜啊,可惜。这件事被捅到了上面,连蒋委员长都震怒了,非要查办你,杀鸡儆猴。我也无能为力了。”

    “谭老弟,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的了,我心里是感激你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我了,我自知寿限已到,其他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你知道,我的那处宅院肯定会充公,只是你嫂子是个本分的妇道人家,娘家也没什么人了,我那一双儿女还未成人,求老弟看在你我一起共事多年的份上,接济一下他们娘仨,别让他们流落街头,那我九泉之下也心安了。”

    孟若愚说完,下跪给谭敬廷磕头。

    “起来,起来,孟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孤儿寡母露宿街头,我在重庆沙坪坝那里有一处私宅,我会把嫂子和孩子们都接到我那儿去住。每月我会寄些钱给他们的。”

    “那你和你的桂花姐住哪儿呢?”孟若愚知道,那处私宅是谭敬廷升任特别专员之后上面的封赏。

    “我已经不是什么禁烟督察专员了,虽然杜冷丁一案与我没有直接关联,但我多少得负失察之责,所以我被降职处理了,我已经接到命令,让我去军统上海站,前些日子,他们的情报处长殉国了,所以决定让我去填那个缺,担任情报处处长一职,算是将功赎罪吧。”

    “老弟啊,是我连累你了。”孟若愚低下了头,觉得愧对谭敬廷。

    “孟兄,你我之间就不必说什么连不连累了,你我在官场多年,人心险恶,浮浮沉沉,最是司空见惯的了。”

    “老弟,保重。”

    谭敬廷扭头走出牢房,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也许孟若愚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曾经想不择手段谋一己之私,想飞黄腾达到头来却把性命断送,在这尔虞我诈的官场里,孟若愚也好,他谭敬廷也罢,都是一些小虾米而已。

    桥本太郎的遇刺案始终没有找到凶手,而在虹口,又发生了反日游行示威,日本宪兵队和警察只得把人手撤走,拉斐德路上清净了许多。

    朱弘达回到了吉祥里18号,他敲开了淑娴家的门。

    “弘达,你回来了?你肩上的伤好了吗?”淑娴把朱弘达领进屋子。

    “没什么大碍了,淑娴,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要问你。”朱弘达脸色严峻,不像是来串门聊天的。

    “什么事啊?你别吓我。”淑娴见朱弘达一脸严肃样,连忙拍了拍胸口。

    “你坐下,我问你,你先生是不是《申报》记者欧阳锐?”朱弘达开门见山。

    “是呀,怎么啦?”

    “他这些天不在家?”朱弘达追问。

    “你干嘛老是打听他呀?他前几天急性阑尾炎发作,开刀住院呢。”

    “哪家医院?”

    “弘达,你有完没完?像是审犯人。”淑娴一脸不悦。

    “淑娴,我不是跟你说笑,你丈夫摊上大事了。”朱弘达实言相告。

    “啊?他摊上什么大事了?你别吓我,你快说,他到底怎么啦?”淑娴满脸紧张。

    “我前两天回上海站,站长告诉我,重庆有一批违禁品,德国原产的杜冷丁被你丈夫偷运到上海来了,现在人和货都不知去向,他命令我来彻查此案。”

    淑娴听完朱弘达传递给她的信息之后,有些惊慌失措:“怎么会这样?我先生呢,他现在在哪里?十几天前,他还好好的,说是要去重庆,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发一笔大财。”

    “去重庆发大财?”朱弘达一脸狐疑。

    “是楼下的杜先生说的,这杜先生有个表兄在重庆任禁烟督察处当处长,听说油水可多了,这楼下的杜先生就是靠他表兄才买了这里的房子,做起房东来的。有一次,他喝醉酒,告诉我先生,可以带他一起发财,问他有没有胆子,我先生听说有钱赚,当然就动心了,同意跟他一起去重庆,那火车票的钱还是那个姓杜的付的呢。”

    淑娴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我们哪里知道这批货是违禁品,我先生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那这个姓杜的叫什么?他现在人在哪里?”朱弘达发现了这条重要线索。

    “他大名叫杜学谦,人已经走了好些天了,那天回来,就慌慌张张的,带着杜太太一起走了,连这个月的房租也没收。弘达,你说,我家先生是不是上当受骗了?”淑娴忍不住哭泣起来。

    “姓孟的口供里只字未提他表弟,看来,他还有所隐瞒。淑娴,你先别急,先让我打听清楚了再说。”

    朱弘达回到好利来贸易商行,走进办公室,拨通了葛楚中的电话。

    “葛处长,我是朱弘达,目前由我负责杜冷丁一案,我今天了解到,孟若愚有一个表弟叫杜学谦,是他把欧阳锐介绍给孟若愚的,现在这个杜学谦已经潜逃,但孟若愚的口供里只字未提杜学谦。”

    “好的,朱处长,看来孟若愚这只老狐狸还是没有把实话吐出来。我马上提审孟若愚。”

    葛楚中再次提审孟若愚。

    “孟若愚,你还不老实,你的问题都交代清楚了吗?”

    “我都交代了,www.uu没什么隐瞒的了。”

    “是吗?那个杜学谦是怎么回事?他跟你是什么关系?”葛楚中厉声问道。

    孟若愚一听到葛楚中嘴里吐出“杜学谦”这三个字时,知道再也没法隐瞒了,只能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他是我表弟,我舅舅临终前,嘱咐我要善待他,他是杜家的独苗,所以这些年我一直罩着他,这次是他带他的同学欧阳锐一起来重庆的,那批杜冷丁就是他跟欧阳锐一起运到上海去的。”

    “那先前你为什么只字未提杜学谦这个人?”

    “他是我表弟,我不忍心他们家绝了后,这样我就太对不起我的舅舅了。”

    “你就少替别人操心了,你自己还剩几天活头啊?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杜学谦现在畏罪潜逃,罪加一等,等我们把他抓获了,一定不轻饶了他。”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十二章 无妄之灾

    重庆稽查处把通缉杜学谦的命令下达给了军统各站,一定要把杜学谦捉拿归案。

    自从孟若愚告诉杜学谦那批东窗事发之后,杜学谦像个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他带着杜太太,裹挟着金银细软亡命天涯。

    杜学谦原本想去suzhou,因为杜太太是suzhou人,多多少少可以投亲靠友,但又害怕自己带了这么多的金银细软,万一被哪个眼红的亲戚瞄,趁此打劫,那可真的是逃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窝了杜学谦又担心被自家人出卖,而且suzhou离海太近,容易被追踪,所以放弃了去suzhou的打算。

    杜学谦决定带着杜太太一路长途跋涉,去浙江舟山群岛一带,想乘船出海去小岛避避风头,不曾料想,人算不如天算,小船被风浪掀翻,所带的一家一档全部沉入海底,杜学谦想要去抓住那个装有金银细软的皮箱,结果因为xiāngzi太沉,反而将杜学谦一起沉入大海,就这样,杜学谦溺水而亡,这倒印证了一句古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杜太太被海浪冲了礁石,全身乏力,脚被礁石割破,流血不止,放眼望去,只有茫茫的大海和几只海鸥在头顶盘旋,她亲眼看见杜学谦一手抓着皮箱,一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渐渐地被海水吞没。杜太太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又冷又饿,又急又怕,哭晕在海滩。

    幸亏一名渔夫路过此地,杜太太被这位渔夫所搭救。杜太太身无分文,无依无靠,只能委身那位渔夫,度过了几天漂泊的日子,最后,几经辗转,终于回到了海。

    婷婷听见有人敲门,便从屋里出来,打开大门,却见杜太太头发凌乱,目光呆滞,脸满是尘土,身衣服褴褛,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甚是惊讶。

    “杜太太,是侬伐?侬哪能啦?是不是遭劫啦?”婷婷几乎认不出眼前狼狈不堪的人就是一向风情万种,八面玲珑的杜太太。

    杜太太一脸委屈和苦痛,推开客堂间的房门,伏在八仙桌,痛哭流涕。

    “我的命哪能嘎苦啊?阿杜啊,侬害我害的好苦啊……”杜太太泣不成声。

    淑娴听见楼下杜太太的嚎哭声,马从楼下来,走进客堂间。

    “杜太太,侬哪能啦?到底发生啥事体了啦?”淑娴连忙跑去安慰杜太太:“啊呀,侬勿要哭,啥事体嘎伤心啦?”

    杜太太抬起头,望着淑娴,哇的一声又哭开了:“阿杜,阿拉阿杜死忒了。”

    淑娴心头一惊,随即平复下来,安慰杜太太:“杜太太,哪能桩事体啦?那先生走呃晨光不是蛮好呃嘛。”

    “伊接了一只伊表阿哥呃diànhuà,就魂不附体,讲出事体了,要我跟牢伊一道跑,后来阿拉一道坐船去嵊泗,没想到一只浪头打过来,阿拉只船就翻忒了,阿杜被淹死忒了。我被冲到海滩,被一个打渔呃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跑回来。呜……”

    “那在海好好呃,做啥要跑啦?”淑娴想弄清楚其中原委。

    “就是重庆呃诶批货出事体了,具体我也不清爽哪能桩事体,伊表兄来diànhuà,叫阿拉快点逃,哪能晓得会出格种事体啦?呜呜呜……”

    “好了好了,侬勿要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侬自家要保重呀。”淑娴搂紧杜太太,安慰她。

    “是呃呀,杜太太,侬勿要太难过了,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是自家身体要紧。”婷婷倒了一杯水,递给杜太太。

    “我乃么哪能办啦,阿杜死忒了,我靠啥人去呀?”杜太太一想到今后没有靠山了,又是一阵伤心。

    “杜太太,侬不是还有噶喜多房子嘛,靠点房租也可以了。起码饿不死。”婷婷开导杜太太。

    杜太太抬头望了望婷婷,脸挂着泪水,嘴角却扬起来。

    下午,淑娴便来到光影照相馆,把从杜太太那儿听到的情况汇报给了陆昱霖。

    “杜太太回来了,像是逃难一样,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她说,杜学谦死了。”淑娴把这个重磅炸弹告诉给了昱霖。

    “杜学谦死了?”昱霖一听,心头一怔。

    “杜太太说,是他们打算逃到海岛去避避风头,在去嵊泗的途中,船翻了,杜学谦淹死了。”淑娴把事情的原委简单地说了一下。

    “没想到杜学谦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陆昱霖对杜学谦的死感到十分意外,非常震惊。

    “是呀,杜太太哭得死去活来,看来这是真的。”淑娴对杜太太还是充满了同情。

    “这样就好办了,淑娴,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就可以回来了。”昱霖的脑海里马有了主意,他要利用杜学谦的死做文章。

    第二天是周日,淑娴正在家里织毛衣,朱弘达又来敲门了。

    薛太太在亭子间里看到朱弘达堂而皇之地走进西厢房,甚是鄙视,嘴里嘟哝着:“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大白天就到人家屋里厢去,真呃是一点难为情也不怕呃。这种坍燥死呃事体也做得出。”

    淑娴脸一红,但并不理会薛太太的讥讽,还是把朱弘达请进屋里。

    “亭子间的那个薛太太实在是太讨厌了,我每次敲你家的门,她都要瞎七得八来两句,下次得给她点颜色看看。”朱弘达显然是被薛太太的话激怒了。

    “弘达,算了,跟她有啥计较的呢?人家也是苦命人,孤儿寡母的,她想讲两句就让她讲两句好勒,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两个人清清白白的就好。”淑娴怕朱弘达对薛太太不利,连忙劝解,毕竟现在的朱弘达手握有生杀大权。

    “谎言千遍就成真理了,好了,不提这个女人了。淑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已经发出了杜学谦的通缉令,只要逮住了杜学谦,一切就可以大白天下了。”朱弘达对抓捕杜学谦信心满满。

    “你还不知道啊,杜学谦已经死了,在去嵊泗的途中被淹死了。”淑娴把杜学谦之死告诉了朱弘达。

    “啊?杜学谦已经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朱弘达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杜太太昨天回来了,像个叫花子,一进门就嚎啕大哭,说是杜学谦带着她想去海岛避避风头,没想到,船翻了,杜学谦被淹死了,杜太太是被一个打渔的救起,好不容易才跑回海。”

    “杜学谦果然是畏罪潜逃,只是他这一死,那批货可就下落不明了。要不,我们提审一下杜太太,也许从她嘴里能挖出点什么。”

    “依我看,杜太太对杜先生的事情知之甚少,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逃,只是听杜学谦说那批货出事体了,他表兄来diànhuà,叫他们赶快逃命,其他的一概不知。”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淑娴连忙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陆昱霖,只见他脑袋缠着绷带,一件西服面又是尘土又是血迹,一脸狼狈不堪的模样。

    “阿锐,你怎么啦?”淑娴见到眼前的昱霖,甚是惊讶。

    “我总算是活着回来了,淑娴,你快扶我一把,让我坐下。”昱霖一脸疲惫和沮丧。

    朱弘达看见眼前的陆昱霖,跟他十多年见到的那个风流倜傥的年轻人相差甚远,连忙走了过来,搀扶昱霖。

    “欧阳先生,这是怎么啦?怎么搞成这样了?”朱弘达见陆昱霖一副潦倒的样子,甚觉奇怪。

    “一言难尽啊。”昱霖一屁股坐在椅子,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起了茶。

    “慢点,小心别呛着。”淑娴给昱霖拍了拍背。

    “淑娴,你知道吗,那个杜学谦是个骗子,他把我骗到重庆,说是有批货要运到海,如果我肯帮他们运货,他们就给我一根小黄鱼。我心想跑一趟能赚一根小黄鱼,这买卖还不错,我就答应了,没想到,车子刚到南京郊外附近,杜学谦就起了黑心,用砖块把我砸晕,把我扔下,然后一个人开着车跑了,等我醒来后,身无分文,一路求爷爷,告奶奶,才讨了些吃食,没被饿死。”

    “你是说,杜学谦把你砸晕后,自己开着卡车,带着货跑了?”朱弘达疑惑地望着陆昱霖。

    “淑娴,这位是……”昱霖狐疑地望着朱弘达。

    “阿锐,这就是我以前跟你提到过的,我大学同学朱弘达。”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在大学里还有要好的男同学?“昱霖装作一无所知的懵懂样,转脸笑着向朱弘达伸出手:”你好,朱先生,幸会,幸会。”。

    “幸会,欧阳先生。”朱弘达跟陆昱霖握了握手。

    淑娴见朱弘达脸有些尴尬,连忙过来给昱霖解释:“我看你脑子是被砸坏了,我以前跟你提过的,当年我父亲在游行示威时被jingchá的高压水枪击中,倒在地,要不是朱先生,我父亲说不定就被逮捕了。”

    “哦,好像说过这件事,这都隔了十多年了,印象淡了,别见怪,朱先生。”昱霖向朱弘达打了打招呼。

    “没事的,这种小事情欧阳先生怎么可能记得呢。”

    昱霖朝朱弘达笑了笑,然后转身对淑娴说:“淑娴,家里有什么吃的吗,快给我煮碗面吧,我都饿了两天了。”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煮面去。”

    淑娴拿着面条和锅子走出门外,看见亭子间的薛太太正留着门缝,看着西厢房发生的一切。

    淑娴也不搭理,径直下楼,走到灶披间里去煮面了。

    “乃么有好戏看了。”薛太太边纳鞋底,边盯着西厢房。

第一百十三章 混淆视听

    “欧阳先生,你能不能把具体情况跟我说一下。”朱弘达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开始询问陆昱霖。

    “什么具体情况?”昱霖见朱弘达拿出纸笔,不知其意。

    “就是你跟着杜学谦去重庆,然后运货到海,这件事的前前后后,讲得越细致越好。”

    “干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昱霖颇为奇怪地望着朱弘达。

    “欧阳先生,如果不是看在淑娴的份,你现在应该在军统的审讯室里。”朱弘达把一本军统的件拿了出来,在陆昱霖的眼前晃了晃。

    “哦,失敬,失敬,原来朱先生是军统的人,你们也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吗?”昱霖望了望朱弘达的那份军统证件,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懵懂地望着朱弘达。

    “欧阳先生,你知道吗,给你这批货的孟若愚已经被关在牢里了,不久就会被正法,他的这批货是违禁品,而且还伪造戴笠局长的手谕,欺瞒下,倒买倒卖,身为禁烟督察处的处长,监守自盗,中饱私囊,他已经对他所犯的所有罪行都供认不讳,你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

    朱弘达见陆昱霖对他有所保留的态度,便把其中的厉害关系挑明了,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摊大事了。

    “啊,原来是这样,这我不清楚,当初杜学谦挑我发财的时候,没有告诉我实情,要是我知道这批货是违禁品,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沾手的。”陆昱霖故作惊慌,用手擦了擦额头的细密汗珠:“我现在明白了,杜学谦和他表兄是找我当替罪羊,如果不出事,那他们就把我干掉,如果出事了,正好找我顶罪。朱先生,你一定要帮我主持公道,我一个小记者,怎么可能伪造戴局长的手谕,怎么可能知道这批货是违禁品,我只是一时昏了头,以为找到了发财之道,没想到这是一条不归路。”

    “只要欧阳先生积极配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我想你是可以置身事外的。”朱弘达见陆昱霖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安慰起陆昱霖来。

    “那就全靠朱兄成全,我一定实话实说,毫不隐瞒。”陆昱霖信誓旦旦。

    “好的,我问,你答,越详细越好。”朱弘达开始记录陆昱霖的供词:“那个杜学谦是什么时候通知你去重庆的?”

    “我想想,大概是半个月前,有一次,他喝醉了,问我想不想跟他一起发财?我一听,当然愿意了,有谁不想发财的?然后,他就趁着酒兴,告诉我他表兄是重庆禁烟督察处的处长,能搞到许多紧俏物资,只要一转手就能赚到不少钱,我当时真的是有点利欲熏心了,想都不想就答应他了,然后他就通知我过几天去重庆提货。”昱霖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跟朱弘达说一遍。

    “那到了重庆之后,杜学谦或是孟若愚跟你说过些什么?”

    “到了重庆后,杜学谦就安排我住在招待所里,他自己去他表兄那里住,第二天他找我说,有一批德国原装急着要找买家,因为家催款催的急,所以可以降三成出手给我。他表兄说我是记者,人脉广,路子多,可以多找几位买家,我一听,当然高兴啦,能多三成的钱,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临行前,那个孟处长把一张军部的通行证和一张戴局长的手谕还有一张沦陷区的通行证和周佛海的亲笔信函交给我,我当时不知道这是假的,我还以为我握有尚方宝剑呢,所以一路畅通,直到南京郊外时,我下车撒尿,杜学谦趁我不备,拾起地的砖块就朝我头砸去,我一下子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黑灯瞎火的,我只能摸索着前行,累了,困了,就躺在荒地里,渴了,就喝点沟渠里的脏水,饿了,就偷点田里的玉米,摘点野果子吃……”

    陆昱霖越说越伤心,声音都哽咽起来了。

    “好了,这一段就不用讲了。这么说,你确实对这批货是毫不知情的?”朱弘达打断昱霖的描述,直奔主题。

    昱霖摇了摇头:“我完全是被他们利用了,唉,我现在明白,天是不会掉馅饼的,这种发财梦差点成了我的断魂梦。”

    “唉,可惜杜学谦已经死了,这批货去向不明。”朱弘达叹了口气,为这批货感到可惜。

    “什么?杜学谦已经死了?他是怎么死的?”陆昱霖目瞪口呆,傻傻地望着朱弘达。

    “我也是刚才听你太太说起,说是楼下的杜太太回来了,说杜学谦淹死了。”

    “是吗?这真是报应啊,像他这种恶人,溺毙算是便宜他了,他应该千刀万剐。那杜太太呢,她知不知道这批货的下落?”昱霖恨恨地说。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会查清楚的。这样,欧阳先生,这是我刚才记录下来的你的供词,你在这面签个字,我就不带你去审讯室了。”

    “谢谢朱兄包涵,我这就签字。”

    陆昱霖在那份密密麻麻的供词面签了欧阳锐的名字。

    “面好了,阿锐,你快吃吧。”淑娴把一碗阳春面递给昱霖。

    “淑娴,你就不能加个荷包蛋吗,这么清汤寡水的,怎么吃呀?”昱霖用筷子巴拉着面条,责怪着淑娴。

    “有点吃吃就可以了,不要挑三拣四的。”淑娴有些不耐烦。

    “好了好了,你们夫妻俩慢慢聊,我走了。”朱弘达见状,识相地拿起纸笔,离开了西厢房。

    等朱弘达走后,淑娴靠近昱霖:“怎么样,能骗过他吗?”

    “只要找不到杜学谦,死无对证,这件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昱霖松了口气,夹起面条往嘴里送。

    “你呀,不演戏还真是委屈你了,快把这身脏衣服换下来吧。我帮你把绷带解开吧,包在脑袋多难受。”淑娴伸手要去解开昱霖头的绷带。

    “这绷带还是别解了,这可不是道具,我是真的用砖头把自己砸伤了。”昱霖摸着脑袋,不让淑娴碰。

    “啊?你还真是下得了手,快让我看看,砸的严不严重?”淑娴一听,更是着急,连忙把绷带解开,查看昱霖头的伤口。

    “呀,好大的口子,流了不少血吧。”淑娴看见昱霖发间有一条三四公分长的口子已经结痂,周围有些红肿,心疼地望着昱霖。

    “我让虎仔砸,他下不去手,我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那一下子当时还真是把我自己砸得头晕目眩的。这脑袋的绷带是虎仔帮我包扎的,一看就是粗手笨脚没经验,没有你跟玉蓉包扎得好。”

    昱霖一边吃面,一边风轻云淡地讲述着。

    “你呀,玩苦肉计也玩得太逼真了吧,我去拿碘酒给你消消毒。”淑娴甚是心疼。

    “没事,你看我跟姓朱的对答如流,就知道没多大事。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你还当真是假戏真做。来,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淑娴心疼地帮昱霖包扎伤口。

    “我怕你这位老同学看出什么破绽来,只能下点血本了。”陆昱霖脸露出调皮的笑容。

    朱弘达离开西厢房之后,便来到了客堂间,他从窗户里看见杜太太一身素衣,头带着白花,神情落寞,在杜学谦的灵前敬香,烧锡箔。

    朱弘达敲了敲房门,杜太太朝门口望了望,便过来开门。

    “杜太太,侬好,我是楼的沈先生。”朱弘达向杜太太躬身致意。

    “哦,侬寻我有啥事体伐?”杜太太一脸忧伤,脸还挂着泪痕。

    “听说杜先生遭遇不幸,我特地来表示一下我个人的一点慰问。”朱弘达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份白色的奠礼交给杜太太。

    杜太太接过奠礼:“谢谢哦,沈先生,侬请坐。”

    朱弘达走到杜学谦的灵前,给杜学谦点了柱香,放了几只锡箔进火盆。

    “阿杜啊,沈先生来看侬了。”杜太太向桌杜学谦的遗像叫了一声。

    “杜太太,请你节哀。我今朝来,还有点事体想问问你。”朱弘达表明来意。

    “啥事体呀?侬请坐。”

    朱弘达坐在八仙桌旁,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戴笠的假手谕:“杜太太,你见过这东西吗?”

    杜太太接过去,看了看,摇了摇头:“这是啥么子啦?头有戴笠呃签名嘛。”

    朱弘达收回手谕:“既然杜太太不清楚,那就算了,我想问一声,杜先生为什么要离开海,怎么会得客死他乡的?”

    “沈先生,侬是做啥呃,我其实也心里有数,既然侬问到了,我也就不瞒侬,阿杜讲,有批货出事体了,要我马跟伊离开海,伊讲去舟山群岛避避风头,结果船翻忒了,伊被淹死了,现在连尸首也寻不着,可能被鱼吃忒了。”杜太太一说到这儿,连忙用手绢擦了擦眼泪。

    “那么,在逃出海之前,杜先生有没有跟你讲起一辆军车的事情?”

    “啥呃军车?我没看见伊开车子回来呀,我一直蹲在此地,不晓得啥呃车子,我跟伊是乘船走呃。乘到宁波,随后,伊讲去嵊泗,所以又换乘小船走,结果就出事体了。”

    “这么说,你也没有看到过这批货?”朱弘达还是心存疑虑。

    “啥呃货,我到现在也不晓得。我只晓得,阿杜这趟是闯祸了,沈先生,求求侬,看在阿杜已经死忒呃份,侬就勿要再追究伊了,好伐?”

    杜太太见朱弘达问个没完,不免有些怨恨,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一家一档已经消失殆尽,阿杜也已经葬身鱼腹了,人死如灯灭,朱弘达还要对阿杜穷追猛打,纠缠不清,这让杜太太满心委屈。

第一百十四章 借刀杀人

    朱弘达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打扰了,杜太太。不过,话说回来,杜学谦这样死掉,算是便宜他了。他这条命不值二十根大黄鱼。杜太太,你要是知情不报的话,我想我后面的话就不用多啰嗦了。”

    朱弘达离开了客堂间,杜太太望着他的背影,浑身直打哆嗦。

    杜太太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朱弘达的话,令她不寒而栗,她知道杜学谦犯了死罪,那她也可能被牵连,要是朱弘达不肯放过她,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一想起这些天一路心惊胆战,颠簸漂泊,委身他人妇,而且还差点葬身鱼腹,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难道又要身陷囹圄?杜太太越想越怕,浑身直冒冷汗。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不受沈汉林的恫吓和威胁?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也许这个人能让她免于灾祸,能让沈汉林就此消失。

    第二天一早,杜太太来到东边的次间,敲了敲房门:“婷婷姑娘,侬在屋里厢伐?”

    婷婷拖着拖鞋,穿着吊带睡裙从里屋走了出来,看见杜太太手里拿着一盒苏式月饼站在门前。

    “婷婷啊,马上要过中秋节了,我特地买了几只苏式月饼请侬尝尝米道。”苏太太满脸笑吟吟地望着婷婷。

    “啊呀,杜太太,侬太客气了,我日脚都过昏忒了,连中秋节也忘记忒了。谢谢侬哦。”婷婷见杜太太这般客气,有些不好意思。

    杜太太把月饼递给婷婷,婷婷笑着收下了。

    “勿要客气,大家是邻居,常来常往嘛,婷婷啊,交关晨光勿看见何三爷了嘛?那是不是闹别扭啦?”杜太太有意无意地带了一句。

    婷婷羞答答地嗔笑起来:“没呀,何三爷最近蛮忙呃,前一腔伊一个日本头头被人暗杀了,伊也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忙来忙去,前两天刚忙好。”

    “再忙也要过日脚呃呀,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我想闹忙闹忙,侬也晓得呃,自从阿拉阿杜死忒之后,屋里厢就老冷清呃,我想请18号呃邻居到我屋里厢来搓搓麻将,吹吹牛逼,吃吃月饼,侬讲好伐啦?”杜太太讨好地征询婷婷的意见。

    “好呃呀,我是最欢喜闹忙呃呀。不过,还有啥人来搓麻将啦?”一听说杜太太要请大家聚一聚,婷婷来劲了。

    “我已经想好搭子来,我一个,侬屋里厢呃何三爷,西厢房呃欧阳太太,还有东厢房呃沈先生,正好凑一桌麻将。”杜太太饶有兴致地把自己的设想告诉婷婷。

    “东厢房里有人住啦?”婷婷有些奇怪:“我还从来没看见过格位沈先生。”

    “是呃呀,这位沈先生不太蹲了屋里厢呃。”杜太太把嘴贴在婷婷的耳朵旁:“听人家讲伊是军统里呃,是个狠角色,不晓得是不是真呃。”

    “个么,侬还请伊格种人到侬屋里厢来啊?要是换作我,老早就避避开来。”婷婷不解,为什么杜太太非要把这个狠角色请进门来。

    “格有啥啦,就算伊真呃是军统,伊再结棍,能厉害过那呃何三爷伐?何三爷才是大豪佬,格位沈先生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跟何三爷乓起来,现在毕竟还是日本人呃天下,像伊格种军统分子是日本人要捉呃对象呀。”

    “哦哟,杜太太,侬哪能嘎来三啦,硬劲把两个死对头弄到一道去。”婷婷觉得杜太太有些玩火,不禁有些担心。

    “大家都是吉祥里18号呃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侬讲是伐?”

    婷婷对杜太太的处世哲学还是能够理解的:“好好好,我试试看,看看何三爷中秋节格天有空伐?”

    “婷婷,侬一定要把何三爷请来哦,我已经订好大闸蟹了呀。”杜太太又叮嘱了一句。

    “好呃,我一定请伊过来。”婷婷见杜太太诚心诚意发出邀请,便一口应承下来。

    “一言为定哦,个么,我走了。”杜太太心里一阵欢喜。

    杜太太又拿着一盒月饼,敲开了朱弘达的房门。

    “沈先生,侬好,谢谢侬上次来给阿拉阿杜上香,还给我奠礼,我也没啥么子好回送给侬呃,马上就要过中秋节了,我送几只月饼表表我呃心意。”

    朱弘达笑着接过月饼盒。

    “沈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阿拉18号里交关晨光没热闹过了,我想请大家到我呃屋里厢来,邻居们聚一聚,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阿拉阿杜死忒了,我今后也只能靠各位邻居帮衬了,我想格能,我做东,请大家来我屋里厢别相相,搓搓麻将,嘎嘎山湖,吃吃大闸蟹,侬讲好伐?”

    杜太太言辞恳切,让人不禁产生怜悯之心,不忍拒绝。

    “杜太太想的蛮周到的么。”朱弘达见杜太太也确实可怜,男人死了,又无儿无女,无依无靠,所以想要跟邻居们搞好关系,以便今后能相互帮衬,这种想法也是合情合理的。

    “侬沈先生要是肯来,就是给我一个天大呃面子了。”杜太太一脸诚恳。

    “好好好,我一定赏光。”朱弘达一口答应。

    杜太太心满意足地下楼去了。

    吃过午饭之后,杜太太又去找淑娴。

    “欧阳太太,侬在屋里厢啊,我特地上楼来,想帮侬讲一声,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我已经跟东厢房呃沈先生,下头次间呃婷婷姑娘约好了,大家一道到我屋里厢来别相,大家热闹热闹,侬一定要来哦,否则阿拉三缺一来。”杜太太与淑娴很是热络,她知道淑娴蛮好说话的,只要她开口,淑娴一般不会回绝她的。

    “哦,是伐,马上要过中秋了,我已经忙糊涂了,幸亏侬提醒我,好呃呀,我一定来。”淑娴一口答应。

    “欧阳先生要是在屋里厢呃闲话,也一道来别相哦。”杜太太不忘嘱咐一句。

    “好好好,没问题。”

    “个么,我走了。”

    杜太太走下楼梯,看见亭子间的房门打开着,连忙探头进去:“小宝姆妈,过几天过中秋节,侬跟小宝一道下来别相哦。我请大家吃大闸蟹。”

    薛太太有点受宠若惊:“好呃,好呃,杜太太,让侬破费了,破费了。”

    “难般呃,难般呃,大家开心就好,讲好了,一定来哦。”

    除了阿荣,18号上下,杜太太都请到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为那天的中秋聚会做好准备。

    中秋节到了,这天吉祥里18号的客堂间里特别热闹,花枝招展的婷婷挽着何三爷的臂弯走进杜太太的屋子里,薛太太穿上过年才穿的绣花旗袍,拉着小宝进来了,小宝今天也总算是放假了,没去大街上擦皮鞋,而是换上了一条西装背带裤,梳着小分头出现在众人面前,朱弘达穿着灰色中山装,拎着一袋砀山梨进来了,淑娴穿着水蓝色镶边旗袍,捧着一大束花走进客堂间。

    “欧阳太太,那先生呢,哪能没来啊?”杜太太接过淑娴的鲜花,望了望淑娴的身后,没有见到欧阳锐。

    “伊报社临时有点事体叫伊过去,过一歇会得来呃。”淑娴向杜太太解释了一下。

    “好好好,我大闸蟹是算上欧阳先生这一份呃。来来来,大家随便坐,小宝,我给你一只小矮凳坐,好伐?”

    杜太太穿梭于各位来宾之间,举手投足间让人感受到她的不温不火,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风姿。

    “小鬼头就立了嗨好了,勿要坐了。”薛太太客气地摇了摇手。

    “来呃都是客,小宝虽然年纪小,不过也是小客人呀,不能待亏呃。”杜太太把一张小板凳递给小宝:“来,阿姨给侬几本小人书看看,好伐?”

    小宝连连点头。杜太太把一大摞连环画放在小宝面前,小宝开心极了。

    “来来来,大家来搓忒一些麻将,何三爷,侬请上座,沈先生,侬就坐在何三爷呃对面,欧阳太太,侬坐在沈先生呃下家,小宝姆妈,侬坐此地,好伐?”杜太太忙着给牌友分座位。

    “哎呦,我不会搓麻将呃,杜太太,还是侬上桌伐。”薛太太连忙摆手。

    “勿要紧呃呀,大家都是小来来,小宝姆妈,侬就别相忒一些好勒。”杜太太依然盛情相邀。

    薛太太见桌旁坐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自己实在是不上台面,连忙推辞:“我真呃不会,真呃不会,杜太太,我去灶披间,帮侬蒸大闸蟹去,侬别相,侬别相。”

    说完,薛太太便离开客堂间,去灶披间忙碌去了。

    “小宝姆妈真是客气,个么,我陪大家搓忒一些。”杜太太坐在淑娴的对面,用眼睛余光望了望身边的何三爷和沈汉林。

    “沈先生,侬不太住了此地块,可能还不认得侬呃对家,格位就是何三爷,季云卿季老板呃得意弟子,现在伊在七十六号呃丁默邨丁主任诶面帮忙。”杜太太把何三抬出来,无非是想震慑一下朱弘达。

    “哦,原来是季老板的高徒,久仰久仰。现在何三爷又绑定在丁主任这个靠山上,我沈某人真是失敬失敬。”朱弘达连忙抱拳作揖,向何三致意。

    听了杜太太的这番介绍后,朱弘达心里不免咯噔一下,但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水。

    “不敢当,不敢当,请问沈先生在啥地方高就啊?”何三叼着烟斗,一边撸牌,一边抬头望了望朱弘达。

    “我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商人而已,做点贸易方面的小生意。不能跟何三爷您比啊。”朱弘达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却蕴藏着一股杀气。

    “沈先生真呃是谦虚,侬可是有来头呃,阿拉阿杜叫做死的早,要是伊还活了嗨,我一定让伊寻沈先生做靠山,沈先生可是白道黑道都吃得开呃。”

    杜太太一边码牌,一边恭维着朱弘达。

    “杜太太你真的是太夸张了,我一个生意人怎么会得白道黑道都吃得开啦,我是天天当孙子伺候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赚点辛苦钱而已。只有像何三爷这种角色嘛,才能白道黑道通吃呀。”

    何三爷被捧得眉开眼笑。

    杜太太哈哈一笑:“沈先生,侬迭能讲就有点假客气了,侬要是没有通天呃本事,手里哪能会有戴笠戴局长呃手谕呃呢?”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十五章 暗藏杀机

    此话一出,客堂间里呃气氛顿时凝固了,何三抬起眼睛,望了望朱弘达,眼里透出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而朱弘达虽然低垂着眼睛,但却能让人感受到眼睛里射出的那两道寒光,让人透不过气来。

    “好了好了,打牌嘞,现在台面上不分男人女人,不分高低贵贱,大家都是牌友,麻将搭子,只有和牌才是王道。”淑娴连忙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是呃呀,打牌就是打牌,勿要甩啥浪头。”婷婷也在一边附和着。

    “对对对,大家过来别相嘛,就是图开心呀,来,何三爷,侬先出牌。”

    杜太太见目的已经达到,便连忙打圆场,自己挑起的事又不动声地自己去摆平,杜太太还真算得上是处事圆滑,颇有手段。

    “好好好,我出牌,三条。”何三挤出一丝笑容。

    “八万。”

    “七筒”

    “东风。”

    四个人现在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牌局上,似乎刚才的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快吃午饭了,薛太太端着蒸锅进来了。

    “大闸蟹蒸好了,大家汰汰手,准备吃蟹。”薛太太连忙招呼大家。

    “小宝姆妈,麻烦侬了,侬先把蒸锅放在一边,阿拉格副牌打好了,就一道吃蟹。”杜太太跟薛太太点了点头,表示感激。

    “战况哪能啊?啥人赢啊?”薛太太放下蒸锅,走近牌桌,随口一问。

    “今朝欧阳太太手气最好,一上半天,就伊一噶头赢钞票呃,三输一赢。”婷婷向薛太太汇报战况。

    薛太太望了望淑娴和朱弘达:“格有啥奇怪呃啦,欧阳太太福气好,需要啥牌,自然有人会得送shàngmén来呃。”

    淑娴知道薛太太话里有话,抬头冲薛太太笑了一笑:“薛太太看来是懂牌呃,格能好勒,吃好大闸蟹,薛太太坐我这只位置,我这只位置今朝老阳呃,保证侬坐这只位置也能赢钞票。”

    “位置是同一只位置,人要是调忒了,就不灵了。再讲,欧阳太太赢了噶西多,总不见得拍拍屁股就走喽。那四个人吃好大闸蟹之后继续别相,我去帮那准备夜饭。”薛太太话里带刺,只有淑娴和朱弘达知道她在含沙射影,其他人听后也就一笑了之。

    淑娴脸涨得通红:“这个薛太太呃嘴巴,真呃是太结棍了,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发财。”

    “我胡了。”何三爷把牌往外一摊。

    “啊呀,何三爷,侬哪能嘎来三呃啦,一副牌就把今朝输呃都赢回去了。”淑娴笑着看了看何三的牌。

    “格就叫一锤定音。好勒,大家先休战,吃好大闸蟹再来。”何三撩了撩袖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下午,昱霖回来了,他上午去了一品斋陈旭光那儿,把近期吉祥里发生的事情以及杜学谦和朱弘达的情况向老陈汇报了一下。老陈让他静观其变,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昱霖走进吉祥里18号,看见大家都济济一堂,喜笑颜开,便走了进去。

    “侬来啦,阿拉等侬等到现在来。”淑娴见昱霖进来了,连忙跟昱霖打了个招呼。

    “大家都在啊,不好意思,今天上午报社主编让我去处理一下稿子的事情。”

    “没关系呃,能来就好。欧阳先生,蒸锅里还有两只大闸蟹是留给侬呃,侬去吃忒。”杜太太连忙关照了一声。

    “杜太太,谢谢你,我已经吃过中饭了,要不,就留给小宝吃吧。”

    薛太太连忙摆手:“勿要,小人哪能能吃噶喜多大闸蟹啦。蟹是寒性的,小宝跟我呃体质都偏寒,所以我不让伊多吃,我跟小宝都只吃了一只,剩下来呃全孝敬何三爷了。”

    “是啊,今朝我吃得最多了,我吃双份,吃得我舌头都破掉了。杜太太,侬结棍呃,也只有侬有本事让我何三口吐鲜血。”何三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何三爷格能讲,差点把我半条命吓忒了,我就算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动侬何三爷一根毫毛的呀。”杜太太夸张地拍着胸口。

    “我跟侬是打牌呃呀,侬真呃当真啦?哦哦哦,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来,给侬一张五万,这张牌侬肯定是要呃。”

    “何三爷真是贴心,晓得我要这张五万呃,好,碰。”杜太太眉开眼笑。

    薛太太见昱霖站在那儿,连忙端起蒸锅:“我去热一热,格是给侬欧阳先生呃一份,侬就不要客气了。”

    “好好好,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我到楼上去吃吧。”昱霖见各位忙于打牌,便想回屋去了。

    “也好,侬随便。”杜太太笑着跟昱霖打招呼。

    “欧阳先生,侬把醋拿上去,我一歇歇把大闸蟹端上来。”薛太太自告奋勇。

    “好好好,谢谢你,薛太太。”昱霖拿起醋瓶,到楼上去了。

    何三自打陆昱霖进门,就一直冷冷地盯着他看,这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的模样曾经在他的脑海里转悠过,到底他是谁呢?何三努力回想着,忽然,他想起来了,曾经长脚跟他提起过的那个从大世界逃走的,帮助田家骐离开上海的那个人,跟眼前的欧阳锐是如此契合,他曾经吩咐过婷婷,让她密切注意住在吉祥里的身高一米八左右的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结果婷婷回复他说没有此人,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难道是婷婷根本就没去找,糊弄自己吗?一想到这儿,何三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婷婷。

    婷婷看见何三向她投来的凶狠目光,心里猛然一惊,自打欧阳先生一进门,何三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现在她突然明白了,何三之所以怒视她,是因为欧阳先生就是何三要找的人,是她当初知情不报,让长脚几个扑了空,现在随着欧阳先生的出现,何三的谜底揭晓了,他或许要加害欧阳先生,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一想到这儿,婷婷坐不住了,她感到犹如芒刺在背,心神不宁起来。

    薛太太端着蒸锅走进西厢房,把蒸锅放在餐桌上,但她并没有转身要走的意思。

    昱霖一边吃着螃蟹,一边抬头疑惑地望着薛太太。

    薛太太提醒着昱霖:“欧阳先生,侬勿要怪我多嘴,侬真呃是要看紧那呃太太,侬不晓得,今朝上半天,迭个沈先生跟那太太打牌呃晨光,一直是眉来眼去,喂牌给那太太吃,怪不得欧阳太太大赢特赢。”

    “我太太赢钱不好吗?”昱霖反问道。

    薛太太没想到昱霖是这个反应,简直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气不打一处来:“侬这只寿头,侬呃太太就快要跟别呃男人跑忒来,侬还吃的落,睏的着,我不帮侬讲了,侬迭个人,书读憨忒了,做了乌龟王八蛋还木知木觉。”

    薛太太叹了口气,走出西厢房:“读嘎多书有屁用,老婆都看勿牢。有侬哭的晨光呃。”

    昱霖望着嘟哝着的薛太太,摇了摇头。

    婷婷趁着解手的机会,悄悄上楼,来到西厢房,敲开房门。

    “婷婷,你有什么事吗?”昱霖见婷婷神慌张地上楼来,觉得有些蹊跷。

    “欧阳先生,侬快点跑伐,何三已经认出侬来了,侬就是诶天长脚几个在弄堂口要捉呃诶个人,是伐,侬快点走伐,何三格个人心狠手辣,被伊捉牢肯定会没命呃。我去拖牢伊,侬快走伐,从houmén走,我让欧阳太太也快点离开此地。”

    陆昱霖一听这话,大吃一惊,但他想到的并不是怎么逃跑,而是如何干掉何三。

    “谢谢你,婷婷姑娘,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昱霖感激地望着婷婷。

    “快点走。晚了就来不及了。”婷婷不放心地再次叮嘱昱霖。

    昱霖朝她点了点头,随即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棕小瓶,然后马上下楼去,到市场里买了一袋柿子,然后走进客堂间。

    婷婷见欧阳非但没走,反而自投罗网,出现在客堂间里,顿时傻眼了。

    “不好意思,刚才来的匆忙,没有带什么东西,今天过节,我特地买了一些柿子过来,我去洗一洗啊。”

    陆昱霖走到天井里,把柿子洗了洗,然后把洗好的柿子放在案几上,亲手把一只柿子递给何三。

    “何三爷,我太太跟我说,你何三爷如何如何威风,我起初还不信,今天总算是看见真面目了,比我想象中还威风。我孝敬你一只柿子。”

    何三接过柿子,笑了笑:“侬还没看见我真正威风呃晨光来,到晨光,我会让欧阳先生见识见识呃。”

    何三咬了一口柿子。

    “怎么样,甜不甜?”昱霖笑了笑。

    “嗯,老甜呃。再给我吃一个。”何三大口大口吃着柿子。

    “好勒。”陆昱霖又递给何三一只柿子。

    何三咬了一大口,吃的甚是开心:“我最喜欢吃柿子了。”

    “喜欢吃就多吃一点,给,何三爷。”昱霖又从袋子里取出一只柿子递给何三。

    “你们也吃啊。”何三不好意思一人独享,连忙招呼大家吃柿子。

    昱霖也招呼大家一起吃,把水果盘递给杜太太,杜太太从里面拿出一只,咬了起来,朱弘达也拿了一只,吃了起来。

    轮到淑娴了,昱霖向她递了个眼,淑娴立刻明白了,连忙摇了摇头:“我勿要,我从小就不喜欢吃柿子。”

    “这柿子不错,欧阳太太,侬吃一只好勒,老甜呃,尝尝米道。”杜太太向淑娴推荐。

    “勿要了,可能是小晨光吃多了,吃伤了,所以现在一看到柿子就反胃。”淑娴婉言谢绝了杜太太的好意。

    “侬不吃,正好留给我吃。”何三又从果盘里拿了一只柿子。

    昱霖看着何三一个劲地吃柿子,脸上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容。

第一百十六章 棋高一着

    何三一口气吃了四只柿子,可能是吃多了,没过多久,何三就感到腹痛难忍,连忙去次间上厕所。

    “婷婷姑娘啊,你替何三爷打几副牌吧。我去看看何三爷。”昱霖向婷婷提议道。

    婷婷呆呆地望着这位欧阳先生,心里扑腾扑腾直跳,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欧阳先生会如此从容不迫地出现在客堂间里,而且还跟何三谈笑风生,难道他把自己的话当作是开玩笑吗?也许这个欧阳先生还没领教过何三的心狠手辣,还没意识到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婷婷为欧阳先生捏了一把汗。

    “婷婷呀,侬就快坐下来好勒,侬输忒再多钞票也没关系呃,输忒呃钞票都算在何三爷呃头上。”杜太太边看牌,边打趣婷婷。

    婷婷心神不宁地坐在牌桌前,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陆昱霖。

    “婷婷,轮到侬出牌了,侬还在看啥啦?“杜太太在一旁催促。

    “哦,好额。“婷婷随手出了一张牌。

    “我胡了。“杜太太笑容满面:”婷婷啊,侬哪能啦,嘎心神不宁啦?“

    “没啥,没啥。来,阿拉继续别相。“婷婷挤出一丝笑容。

    昱霖走出客堂间,走进次间。

    “何三爷,你怎么样,拉得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昱霖言语里满是关切。

    “没事体,我就是肚皮痛,拉完了就没事体呃。”何三在里屋回应。

    “你这样拉的话,要脱水的,我给你倒杯水来吧。”

    “好呃,谢谢侬啊,欧阳先生。”

    昱霖到客堂间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悄悄地把裤袋里的棕色小瓶子拿出来,往里面倒了一些粉末,摇晃了一下杯子,粉末物质马上溶解了。

    昱霖走到天井里,手里拿着茶杯,隔着玻璃窗望着次间里的何三。

    何三解手之后,到天井里的水龙头下洗了洗手。

    “怎么样,好些了吗?”昱霖关心地上前询问。

    “拉完了,就舒服了。”

    “何三爷,喝口水。”昱霖把杯子递给何三。

    何三接过杯子:“侬还勿要讲,拉光后,真呃是嘴巴干。”何三咕咚咕咚喝光了杯中的茶水。

    大家吃完晚饭后,各自回屋。

    何三一把把婷婷推到次间里的床上。

    “我问侬,上次叫侬帮我寻一个一米八左右,三十岁上下呃男人,侬到底帮我寻了伐?”

    “我寻过呃,没寻到。”婷婷倒在床上,心怦怦乱跳,两眼惊恐地望着何三。

    “侬撒谎,侬眼睛瞎忒啦,欧阳先生不就是阿拉要寻呃男人吗?我越看越像,侬是不是想包庇伊?”何三咬牙切齿地望着婷婷。

    “不是呃,欧阳先生不太回来呃。我没看到过伊。”婷婷声音颤抖着,手脚冰凉。

    “还有迭个东厢房里呃姓沈呃,居然是军统呃人,看来18号里狠角色蛮多呃么,看我何三哪能收作伊拉。”何三切齿怒目地说着,脸上的伤疤一跳一跳的。

    “三爷,侬想哪能啊?”婷婷知道每当何三脸上的伤疤在不停跳跃,就是他想大开杀戒的时候,不禁为西厢房和东厢房里的两个男人担忧起来,尤其是西厢房里的欧阳先生。

    “哪能?哼,格两只活狲再结棍,也逃不过如来佛呃手掌心。不给伊拉一点颜色看看,还不晓得我何三呃厉害,现在,侬帮我盯牢伊拉,我去打电话叫长脚几个过来。让伊拉来看看交,是不是伊拉要寻呃人。听懂了伐?盯牢楼上呃东厢房跟西厢房里呃人。”

    婷婷点了点头。

    何三刚要出门,又是一阵腹痛袭来,他本能地弯下了腰。

    “侬哪能啦,三爷?”婷婷连忙去搀扶何三。

    “我肚皮痛,好像又要拉了。迭能,侬去公用电话亭给长脚打电话,我在此地盯牢伊拉。这是电话号头。”何三随手撕下月份牌上的一张日历纸,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快点去。”

    婷婷接过纸条,朝门外走去。何三捂着肚子去里间解手。

    婷婷在公用电话亭旁踌躇犹豫了十几分钟,手上捏着纸条,不知该怎么办,她想了想,朝外面走去,消失在夜幕中……

    东厢房的朱弘达也没睡,他把消声器装在手枪上,然后插在腰间,他在等夜幕降临,这样,他就可以趁着夜色,溜进楼下的次间里,杀掉何三,除掉这个汉奸。

    夜色越来越浓,朱弘达悄悄沿着窗户旁的水管爬下去,跳进天井里,然后轻轻地拨开次间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痰盂,发出刺耳的响声,朱弘达吃了一惊,连忙蹲下,可是,屋子里面一片寂静,这刺耳的响声并未吵醒主人。

    朱弘达继续在黑暗中摸索,他走到床边,想要朝床上开枪,可是,借着月光,他发现床上空无一人,朱弘达不禁疑惑起来。

    朱弘达继续在屋子里寻找猎物,他走进里间,发现何三坐在马桶上,脑袋耷拉着,朱弘达用手探了探何三的鼻息,已经断气了。而婷婷却了无踪影。

    “难道是婷婷把何三杀了?”朱弘达大惑不解。

    朱弘达觉得蹊跷,但何三死了,心腹大患已除,朱弘达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悄悄地走出次间,从原先的水管往上爬,爬进了自家的东厢房。

    所有这一切都被暗处的昱霖和淑娴看个正着。

    昱霖和淑娴两人走进卧室,躺在床上。

    “昱霖,你说,何三是不是已经被朱弘达干掉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何三应该死在我的手里。”昱霖双手抱在脑后,轻轻地说道。

    “你?你也对何三下手了?我怎么没发觉?”淑娴睁大眼睛,一脸狐疑地望着昱霖。

    昱霖笑了笑:“兵贵神速,我来不及跟你商量就先下手为强了,否则你我可能都成为七十六号的阶下囚了。”

    “怎么回事?”淑娴来不及理清头绪,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今天下午婷婷冒险来通风报信,说我一进门,何三就认出我就是把田家骐送出上海的那个共党嫌犯,上回他们布下天罗地网想要抓我,被我逃脱了,婷婷让我快点离开,要不是她,我还蒙在鼓里呢。现在细细想来,估计上次到李家姆妈家里搓麻将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是不说破而已,婷婷这姑娘虽说是个舞女,但她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两次救了我。”

    “是啊,婷婷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前些日子警察来抓朱弘达时,我跟他假扮夫妻,想蒙混过关,没想到刚到弄堂口,碰到婷婷,她当然知道我跟朱弘达不是夫妻,所以我就对她说朱弘达是我的表哥,没想到这话给来查户口的警察听到了,他还质问我是怎么回事,幸亏婷婷及时帮我解围,说我跟朱弘达是亲上加亲才糊弄过去。”

    “看来,婷婷完全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

    “是啊,我想她之所以不说破,可能是想报恩吧,当初我情急之下从何三手里把她救下,她对我们心存感恩,她对何三又恨又怕,但也只能依附这个恶魔,这也许就是婷婷的无奈之处吧。哎,我刚才看见婷婷出去了,这都过了快一个钟头了,怎么还没见她回来?”

    “是啊,她会不会趁此机会远走高飞了,如果这样也好,何三一死,她总算是逃离苦海了。”

    “哎,昱霖,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对何三下手的?”淑娴好奇地问道。

    “你忘了,我买来的那一大袋柿子啦?”昱霖开始揭开谜底。

    “柿子?柿子里有毒?怪不得你不让我吃。”淑娴想起来当时她想要伸手去拿柿子,被昱霖示意不要吃。

    “小傻瓜,柿子里要是有毒,那杜太太和朱弘达不都吃了,薛太太,小宝,我都吃了,我们不全都没事吗?”

    “那你……”淑娴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上回在玉蓉那里吃了一只螃蟹,饭后,阿成买了柿子回来,我刚要吃,玉蓉拦住我,说古方上写了,螃蟹和柿子都是寒性的,一起吃的话,就会腹泻,如果吃的人是寒性体质的话,那更危险,我当时不信,硬是吃了一只柿子,结果把我搞得上吐下泻,在家歇了好几天,你忘了这事啦?”

    “记得,我问你吃什么吃坏肚子了,你还不肯说,说是受凉了,原来是你自己自作自受,不好意思跟我说。”

    “吃一堑,长一智,要不是那天的试验,今天我怎么会想到这个法子,你想,何三吃了四只大闸蟹,再吃了四只柿子,这症状肯定是我的四倍,我不放心,又在他茶杯里加了点磷化锌。”

    “磷化锌?这是什么?”

    “灭鼠药里的主要成分,我让何三雪上加霜,所以,我估计何三活不过今晚。”

    “昱霖,你真的是太厉害了,竟然能够杀人于无形。不过,何三要是出事了,警察会不会查到是被毒死的?”

    “这我还不太肯定,何三一死,当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像何三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不会进行尸检,就算是进行尸检,查出来的结果无非是螃蟹与柿子相克而产生的腹泻脱水,内脏衰竭致死。就算是查到我,我的最大过失就是给何三吃了几只柿子而已,这有多大的罪过呢?”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毕竟何三是七十六号的人,万一长脚几个来查,他一定会认出我们的。”

    昱霖听淑娴这么一说,猛然警醒:“是呀,我怎么漏了这个关键点了,让我想想,长脚对你的印象更深,因为那天在医院里面,你们俩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所以,淑娴,你暂时去照相馆躲几天,然后你让玉蓉过来。”

    昱霖在淑娴耳边说了几句,淑娴怀疑地望着昱霖:“这能行吗?”

    “只能先试试看了。”

第一百十八章 相生相克

    “是呃呀,昨天没吃啥呀,就是几只大闸蟹,夜饭也蛮简单呃,大家想多搓搓麻将嘛,所以,夜饭就烧了一只番茄蛋汤,一只白斩鸡是弄堂口买呃,一只黄鳝烧肉,一盆马兰头拌豆腐干,一盆拌黄瓜,就这几只菜而已,薛太太跟小宝吃了都没事体,我也只不过拉了两趟而已,吃了一片黄连素就好了。我看婷婷,欧阳太太走之前也没啥事体,就是何三爷跟欧阳先生反应最结棍。”

    杜太太十分纳闷,也深感委屈,自己好心好意请邻居们来聚聚,结果闹出了人命,这让她百口莫辩。

    “个么,楼上东厢房呃沈先生呢?伊有不良反应伐?”长脚在沈汉林的名字上划了两条杠。

    “这我不清爽,侬去问伊好勒。”一提到沈汉林,杜太太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

    “好呃,侬现在就领阿拉上去。”

    杜太太领着长脚几个上了楼,敲了半天的门,都毫无反应。

    “屋里厢没人,沈先生大概出去了。”杜太太朝长脚笑了笑,耸了耸肩。

    “哦,今朝早上发生嘎大呃事体,伊倒像勿搭界似呃,勿见忒了?”长脚有些疑惑。

    “这位沈先生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老神秘呃,我听人家讲,伊是军统呃。”杜太太故作神秘地向长脚透露。

    “是伐?杜太太,侬能肯定这位沈先生是军统呃人?”长脚一听,觉得东厢房的这位沈先生嫌疑重大。

    “我也是听别人讲呃,这种事体哪能开口问人家啦?侬讲是伐?不过我想总不会的是空穴来风伐。”杜太太模棱两可的言语更加增添了长脚对这位沈先生的怀疑。

    “好呃,我晓得了。个么,西厢房呃人呢?”长脚走到西厢房门前,望了望。

    “我不是讲过了么,欧阳先生进医院了,伊表妹陪伊一道去呃,欧阳太太昨天半夜里接到diànhuà,讲伊杭州呃亲眷死忒了,伊去杭州奔丧去了。”

    “个么,这位欧阳先生去了啥呃医院?”长脚追问了一句。

    “我好像耳朵旁边刮了一句,好像是圣玛丽医院。”杜太太沉思了一会儿,肯定地说道:“是圣玛丽医院。我听见欧阳先生对黄包车夫讲呃。”

    “阿四,小六子,跟我去一趟圣玛丽医院。”

    长脚手一挥,阿四和小六子连忙跟着长脚一起走了。

    长脚几个跑进圣玛丽医院,问了当班护士,欧阳锐在哪个病房,护士查了查,告诉他们在肠道科病房里,于是几个人便直奔肠道科病房,在那里找到了这位欧阳锐先生。

    陆昱霖躺在病床上,脑袋上缠满了绷带,长脚几个望了他一眼。根本就没认出这就是他们曾经撒下天罗地网,千辛万苦要寻找的共党嫌犯。

    “侬就是欧阳锐?”长脚望了望眼前这个头上缠满了绷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病人。

    “是的。你们是”

    “阿拉是来调查何三爷暴毙这桩事体呃。”阿四抢先把来意挑明。

    “何三爷死了?暴毙?”昱霖一脸惊恐。

    “侬还不知道伐,今朝凌晨何三爷死在吉祥里18号呃东边次间,婷婷呃房间里。”小六子补充了一句。

    “他怎么会死的呢,昨天他还活蹦乱跳的呢,跟我们一起搓麻将来着。”昱霖满脸写着大惑不解四个字。

    “是呀,天有不测风云,啥人晓得何三爷会的一记头就没了。我听说侬昨日夜头也一直在上吐下泻,是伐?”长脚感叹人生无常。

    “是的,可把我给拉惨了,我觉得肠子都快给我拉断了。“昱霖一脸痛苦状。

    “何三爷昨日夜头也是上吐下泻,最后死在马桶上。“

    “是吗,这么说来,何三爷跟我的症状差不多,我刚才跟我表妹说起这事,我表妹是开中药铺的,她比我懂,她说是我吃好了大闸蟹后,又吃了柿子,这两样东西是相克的,轻者腹泻不止,重者可能会送命的。”昱霖向长脚解释了自己腹泻的原因。

    “原来大闸蟹是不能跟柿子一道吃呃?”长脚对这个结论颇感意外。

    “是呀,我表妹懂点中医,我昨天吃了两只螃蟹和两只柿子就拉成这样了,怪不得何三爷死了,他昨天吃了四只螃蟹,四只柿子,一定是吃多了,而且,岁数也大了,肠胃功能肯定退化了,唉,想想何三爷是上海滩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没想到却死在几只螃蟹和几只柿子上面了,真是可惜啊,可惜。”昱霖唉声叹气,为何三抱屈。

    长脚几个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这是我表妹说的,要不,你们再去问问那些老中医,他们见多识广。”

    “好呃,麻烦侬了,欧阳先生,侬好好养病伐。”

    长脚几个离开了圣玛丽医院,连忙跑到一家中医诊所,找到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中医。

    “请问老先生,这螃蟹能不能跟柿子一道吃呀?”长脚开门见山询问老中医。

    “这两样么子是不能一道吃呃,螃蟹性寒,柿子也性寒,叠加在一道,肯定会上吐下泻,侬晓得吃蟹呃晨光做啥要把生姜切碎了,放到醋里去伐?”

    长脚摇了摇头。

    “因为生姜性热,可以中和螃蟹呃寒性,晓得了伐,要是两样寒气都老厉害呃东西搁一道吃下去,自然是要生毛病呃,弄不好性命交关。”

    听老中医这么一说,长脚几个相信了,回去写了份何三的死亡报告,死亡原因一栏上写的是:四只螃蟹加上四只柿子,食物相克,导致何三腹泻脱水,脏器衰竭而亡。

    而婷婷和沈汉林成为七十六号抓捕的要犯。

    杜太太原本想要借何三的手除掉沈汉林,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何三居然死在了几只大闸蟹和柿子上,这让她的希望落了空。幸好现在七十六号正到处抓捕沈汉林,沈汉林一时半会不会回到吉祥里,这倒让杜太太稍微松了口气,她可以不再看见沈汉林那两道阴冷的目光了,不再受他的胁迫了。

    警报终于解除了,淑娴又回到了吉祥里,昱霖也出院了,夫妇二人总算是迎来了片刻的宁静时光。

    躺在昱霖的怀里,淑娴感到久违了的内心的平静。

    “昱霖,这次我们总算是又闯过了一关了。”

    “是啊,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关要过。不过,淑娴,你放心,有我在,我们一定能安然无恙的。”昱霖搂着淑娴,轻抚着她的臂膀,给她以力量和信心。

    “这我相信,有你在,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淑娴抬头,朝昱霖笑了笑。

    淑娴忽然感到一阵反胃,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跑进浴室,呕吐起来。

    “淑娴,你怎么啦?肠胃不舒服吗?是不是吃了什么相克的食物啦?”昱霖紧张起来。

    “瞧你,你以为人人都是何三?”淑娴从浴室里出来,揶揄了昱霖一句。

    “是啊,我现在都有些神经过敏了,一看到上吐下泻,就跟螃蟹和柿子联系起来。怎么样,舒服点了吗,淑娴?”昱霖关心地望着淑娴。

    “好点了。”

    “要是明天还不好,就去医院检查一下,要是落下胃病这个病根,可就遭殃一辈子了。”

    “嗯,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淑娴又有干呕的反应,昱霖不放心,亲自带淑娴去圣玛丽医院看病。

    “去验个血吧。”医生把化验单交给淑娴。

    验完血后,淑娴把化验报告单交给医生,医生看了看,冲淑娴笑了笑。

    “不是肠胃的毛病,你怀孕了。”

    “医生,你没看错,我太太真的是怀孕了吗?”昱霖大喜过望,不敢相信。

    医生见昱霖那副欣喜的模样,也为这对夫妇感到高兴:“不会有错的,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回家好好休息吧,不要干重体力活,不要太操劳,心情要愉快放松,这样生出的宝宝才健康聪明。”

    “好的,谢谢你,医生。”昱霖兴奋地握着医生的手不放,直到医生满脸痛苦状,昱霖才意识到把医生的手握痛了,连忙放开手。

    昱霖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淑娴回到了吉祥里。

    一回到家,昱霖就兴奋地把淑娴抱了起来:“淑娴,你又要当妈妈了,我又要当爸爸了。”

    “啊呀,昱霖,你快放我下来,瞧你兴奋的。”淑娴娇嗔地拍打着昱霖。

    昱霖把淑娴抱到床上:“这次你可得好好养着。”

    “可是我在震旦的读书会进行得如火如荼,停下来是不是太可惜了?”淑娴还惦记着震旦读书会的huodong,毕竟这是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也相当于是她的孩子。

    “你尽快物一个得力的助手,这样,你就能在家养胎,又能让读书会持续下去。”

    “助手倒是有一个,挺能干的,而且觉悟也高,就是我图书馆的助手刘月宁。”淑娴已经把刘月宁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助手。

    “那很好啊,老陈不是让你发展我们的力量,现在这个力量正在壮大。淑娴,你明天就去震旦,把读书会的任务交给那个刘月宁,让他们渐渐挑起大梁,经受锻炼。”

    “嗯,我明白了。其实这次怀孕,我猜多半是玉蓉的功劳,要不是她一直给我吃那个古方中药,我估计我还怀不上呢。”淑娴对玉蓉充满了感激,是玉蓉让她再次拥有了生育的能力。

    “是啊,玉蓉在这方面有天赋,等将来打跑了riběn鬼子,天下太平了,让玉蓉当一名中医吧。治病救人,悬壶济世。”

    昱霖也对玉蓉在中医方面的悟性深感佩服,想当初,要不是玉蓉拿杜鹃花叶捣碎了敷在明峰的伤口上止血,就算是神仙也难救明峰一命想当初淑娴被大夫判为终身不孕,而现在,吃了玉蓉的汤药之后,淑娴又能重新当妈妈了。在昱霖的眼里,那个有些刁蛮的小丫头玉蓉简直就是扁鹊再世。

    “那我呢?昱霖,等解放了,我做什么呢?”淑娴枕在昱霖的胳膊上,痴痴地望着他。

    “你嘛,还是你的老本行,当老师啰,专门给学生传道授业解惑。”昱霖不假思索地回答。

    淑娴点了点头:“我是挺喜欢当老师的,跟孩子们在一起,特别开心。昱霖,那你呢?”

    “我嘛,可以干的行当太多了。“昱霖不无得意地吹嘘道:”比如演戏啦,我演技可以吧?”

    “嗯,阁下的演技没话说,是装神弄鬼的一把好手。把别人都唬的一愣一愣的。”淑娴调皮地说道。

    “谢谢太太的夸奖,除了演戏,我还可以当记者,摄影师,枪手,炮手,侦查员,驾驶员,发报员,译电员,游泳教练,钢琴师太多了,我一时半会想不全。”昱霖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

    “你还没说你会当大夫,不过是蒙古大夫。”淑娴揶揄了一下昱霖。

    “我怎么是蒙古大夫呢?”昱霖不明其意。

第一百十九章 招贤纳士

    “你忘了当年你给淑妍做手术,用茅台酒灌她,说是当麻醉剂,还用缝被子针给她缝伤口,结果还感染了,那伤口难看死了,像条弯弯曲曲的蚯蚓,淑妍说,每次看见胳膊上的那道疤,就恨不得把那块肉给挖掉。”

    “有这么难看吗?淑妍肯定是夸大其词,这丫头,没良心,要不是当初我给她做手术,说不定她那条胳膊早废了。”昱霖没想到自己的医术居然被淑妍贬低至此,很不服气:“我不就是缝针技术差了点吗,人家黄恩博大夫都夸我技术不错,人家那可是留过洋的名大夫。”

    淑娴见昱霖有些急了,甚觉好笑:“瞧你,这么说不得?淑妍只是说那条疤难看,没说你医术不高明。”

    “这还差不多,瑕不掩瑜嘛。”昱霖自我吹嘘一番:“做事嘛,要抓大放到底是胳膊重要还是疤痕重要?你说是不是,淑娴?”

    “我当然知道轻重缓急,不过,淑妍这个人其实挺在乎别人的看法,尤其是明峰的看法,所以,我猜是明峰说她胳膊上那道伤疤难看,所以,她才那么说的。”

    “明峰还嫌淑妍胳膊上的伤疤难看,你没看到,明峰身上那么多伤疤,上次黄大夫给明峰做手术,从他的胸腔里取出子弹,我从窗口外看得真真切切,他全身上下有处伤疤,大的都有鹅蛋那么大。淑妍不嫌弃他就不错了。”昱霖转而为淑妍打抱不平。

    “昱霖,那你身上有几处伤疤?”淑娴心疼地问道。

    “我还好啦,大概四五处吧。”昱霖撩起衣服数着身上的伤疤:“一处在右小腿上,这是淞沪战役中留下的枪伤,一处在左手手心里,当初救啸儿,吟儿逃出难民营时被铁丝网剌破了,手心这块的伤口被剌得深了些,所以就留疤了,手指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倒是恢复得快,没留下什么疤,还有一处在肩上,一处在左边肋骨这儿,是在刑讯室里让渡边这混蛋用鞭子抽的,还有就是最近去苏北送药时,左臂上中了一枪。”

    “昱霖,你真是受苦了。”淑娴看着这些伤疤,紧紧地抱住昱霖,热泪滴在昱霖的胸膛上。

    “傻瓜,刚才还说说笑笑的,怎么说着说着,倒哭起来了,淑娴,医生说了,要保持愉快的心情,这样生出的宝宝才健康聪明。”

    昱霖帮淑娴抹掉脸上挂着的泪珠,亲吻她的额头。

    “我们已经来上海小半年了,不知道明峰,淑妍他们怎么样了?”淑妍喃喃自语。

    “是呀,我也挺想他们的。不知老陈跟他们有没有联系,要不,下次接头时,我向老陈打听一下。”

    朱弘达把一案的调查报告写完了,把事情的前后原委都一一陈述清楚,然后把责任都推给了孟若愚和杜学谦身上。

    俞佩良看了报告后,点了点头:“就这样吧,这件协查的案子牵扯了我们上海站不少人力,物力,到最后这二十箱还是下落不明,估计上峰也未必满意这样的结果,说不定还说我们协查不力,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以后我们能不沾就不沾。上面的人哪知道我们下面的人办差的辛苦,他们动一动嘴,我们就要跑断腿。”

    “那站长,这个报告呈上去后,不会打回票,让我们重新查吧?”

    “还查个屁呀,杜学谦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查无实据,要查,就让重庆派人来查,反正老子不伺候了。我现在人手都不够,你看看,我桌上这么多的文件,机要室里也是文件堆成山,几次暗杀行动,抓捕行动都让我们损兵折将好些人,重庆方面说是要给我补充一名情报处长,到现在还没来报到,光一个情报处长也不顶用啊,这些个文件资料都得有人翻译,整理,编写,归档。唉,一想到这些,我头都大了。”俞佩良望着这些堆成小山的文件,向朱弘达叹苦经。

    “那站长,我们再招募一些人吧,光我们上海站的这些人确实不够。”朱弘达向俞佩良提议。

    “我也想过,上面是按照名额拨款的,要是招的人多了,我们还怎么吃空饷,那你我分到的钱不就少了许多了吗?我现在缺的是干活的人,不是分钱的人。”俞佩良一脑门官司。

    “这好办,我们就招一些编外人员,给他们在编人员三分之一的钱,现在失业率这么高,我想肯定会有人要干的。”

    “这想法不错,不过我们毕竟不是一般的部门,是保密机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一定要用一些守口如瓶的人才行。”

    “我懂,这样吧,我去物一些识文断字的人进来,经过培训,肯定能为我所用。”朱弘达自告奋勇承担此次招兵买马的任务。

    “好,弘达,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尽快物一些可靠的人来,这样也能减轻一些我们的负担。”

    “是,我马上着手安排。”朱弘达向俞佩良敬了个礼之后,便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朱弘达第一个就想到了淑娴,跟淑娴见过几次之后,那份曾经埋藏在心底的爱恋就像是休眠火山一般,开始萌动,滋长,渐渐地要向外迸发。虽然淑娴已是他人妇,但那shǎofu的风韵,流转的目光,温柔的声音,撩人的朱唇,沉稳的脾性,优雅的气质让朱弘达愈发沉沦,不可自拔。

    杜太太中秋节那天故意拆穿他的身份,让他差点与何三当面反目,兵戎相见。尽管后来何三莫名其妙地死了,让他侥幸逃脱了,但他确信,若是何三没死,那他自己完全有可能成为何三的刀下鬼。可见,这个杜太太不是什么善茬,她是想借何三之手除掉自己,虽然没有成功,但现在七十六号正在到处搜捕自己,看来,吉祥里暂时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见不到心上人,那就让心上人来这里为自己工作,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他的这位旧爱兼新欢。一想到这儿,朱弘达不禁吹起了口哨,像小鸟般欢快。

    朱弘达来到申报报社,欧阳锐正在撰稿写文章,见朱弘达来找自己,心头不禁一怔。

    “朱先生,你来找我?”昱霖指了指自己。

    “是啊,欧阳先生,我路过这儿,顺便进来看看你,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就是想请你和你夫人吃顿便饭,我和你夫人是老同学了,十几年没见,想找个机会聚一聚,你没意见吧。”朱弘达把来意向昱霖说明。

    “好啊,故人相见嘛,自然要聚一聚,小酌一番,好,我替我太太答应了。”昱霖爽快地答应了,其实他的内心对朱弘达同样充满了兴趣。

    “那好,明天晚上五点钟,老正兴。我有好事情要告诉你们。”朱弘达卖了个关子。

    “真的?有好事情?那这顿饭,我来请吧。”

    “不用,我来请,到时候你们夫妇二人大驾光临就行了。”

    朱弘达说完,笑着离开了报馆。

    晚上,昱霖把朱弘达邀请他们夫妇二人吃饭的事情告诉了淑娴。

    “昱霖,你觉得朱弘达会不会安排一场鸿门宴啊?”淑娴始终对朱弘达有点捉摸不透的感觉。

    “我觉得不像,要是鸿门宴的话,那他一定是查到了的下落了,或是杜学谦被他找到了。但这几天七十六号一直在搜捕他,他应该躲起来了,没机会调查到和杜学谦的事情。从他的表情上看,挺阳光明媚的。要不,保险起见,明天你就不去了,我一个人赴约。”

    “不,要去还是一起去吧,毕竟我救过他,而且以前在大学里,他还暗恋过我,他应该不会拿我怎样。”

    淑娴不放心昱霖单枪匹马前去赴约,觉得朱弘达对自己还念有旧情,应该不会为难她,也许自己在场,就算是有什么对昱霖不利,也会碍于自己的面子而放他们一马。

    “没想到朱弘达还暗恋过你,怪不得亭子间的薛太太一个劲地暗示我,让我注意点,谨防被戴上绿帽子,看来女人的第六感确实不一样啊。”昱霖一听说朱弘达曾经暗恋过淑娴,便调侃起来。

    “昱霖,你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薛太太就是那种东家长西家短,爱搬弄是非的人,她的话,你也能信?”

    “我当然不信她,我还信不过你吗?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昱霖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然让淑娴生气了。

    “这种玩笑以后不许再开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来不得半点亵渎。”淑娴一脸严肃。

    “对不起,淑娴,我错了,我以后再不开这样的玩笑了,你笑一个。”昱霖为自己的失言冒犯了淑娴而感到歉意,连忙对着淑娴扮鬼脸。

    “讨厌。”淑娴嗔怪地用手指戳了戳昱霖的脑袋。

    第二天下午五点,淑娴夫妇二人准时来到老正兴,朱弘达已经在包房里等候了。

    “淑娴,请坐。”朱弘达给淑娴搬开椅子,让淑娴入座:“淑娴,你想吃些什么?”

    “随便吧,我什么都吃,不挑食。”

    “那好,我随便点几个菜吧,b。”

    朱弘达打了个响指,跑堂的马上走到他面前。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www.u&#好,暂时就点这么多。再来瓶茅台吧。”

    跑堂的马上退出包房。

    “欧阳先生,怎么样,最近报社忙不忙?”

    “就这样吧,反正就挣点死工资,饿也饿不死,也发不了什么财。”

    “看来,欧阳先生的发财梦还是没有醒啊。”

    “哪里,那种冒险的事情,我是再也不想干喽,还是平平安安的好,平安是福嘛。”

    “对对对,平安是福。我看你们家靠你一个人赚钱也辛苦,不如让淑娴也出来找份事情干干吧。她是震旦大学的高材生,满肚子的学问,就这么耗在西厢房这一亩三分地里,整天柴米油盐的是不是太浪费了?”

    跑堂的把菜肴都端上了桌子。把茅台酒放在朱弘达一边。朱弘达给昱霖斟满酒。

    “来来来,边吃边聊。”朱弘达招呼淑娴和昱霖:“来,欧阳老弟,我敬你一杯,祝你平安无事,否极泰来。”

    “谢谢朱兄对我网开一面,干。”

    “老弟,我刚才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我也不是那种非要把老婆拴在家里的人,关键是现在世道这么乱,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所以也就不想让淑娴抛头露面了。”

    “我这里倒是有份工作很适合淑娴的。”

    “哦?是吗?朱兄这儿有什么好的差事吗?”

    “我们上海站现在正在招募一批文职人员,担任机要mishu,就是整理整理资料,发发文件,译译电文,做做记录什么的,没什么难度的,我觉得淑娴挺适合的,所以我今天特地来告诉你们这件事情,机会难得。”

    “你是说,让淑娴加入你们的军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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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残阳映青山介绍:
在烽火岁月中,一个富家子弟,在国难当头之时,决定投身于抗战救国的洪流中去,无论是在青山绿水的千年羊城,还是在龙蛇混杂的十里洋场,他依靠着信念,勇气和才智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关口,挫败了敌人一个又一个的阴谋,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的功勋。一抹残阳映青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抹残阳映青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抹残阳映青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