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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请闭眼全文阅读

作者:墨猫儿     他来了,请闭眼txt下载     他来了,请闭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

    在见tommy前,简瑶曾问过薄靳言:“你认为他是个怎样的人?”

    薄靳言答:“狡猾、残忍、疯狂,热爱杀戮、并且花样百出。”

    简瑶想了想:“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鲜花食人魔1号精通的是杀人的‘道’,2号tommy擅长的就是杀人的‘术’?”

    当时薄靳言看她一眼,淡淡的说:“你为什么要抬举他们?事实上,就是一个有妄想症的神经病,和一个疯狗一样的神经病。”

    灯光炽亮的面谈室里,衣冠楚楚的薄靳言,跟身穿囚服手脚镣铐的tommy,安静的对坐着。

    在tommy提出非分的要求后,其他人不由得都侧眸看了看简瑶。而简瑶透过玻璃,静静盯着薄靳言。这个纤秀的中国姑娘的平静,让美方人员有些意外,毕竟面对的是恶名昭著的杀人魔。但简瑶如此平静的理由很简单有薄靳言在,他会做出最合理的判断。

    再说,即使要直面tommy,又如何?

    短暂的沉默后,薄靳言推开椅子站起来,理了理西装,面色清冷如玉。

    “很高兴与你交谈。再见。”

    他再没看tommy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袋,转身走向铁门,步伐平稳毫无迟滞。

    玻璃这头,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tommy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墙壁,像是对他的离去视若不见。

    “叮”一声铁门打开,狱警走了进来:“结束了?”

    薄靳言:“当然。”毫不犹豫的侧身走出去……

    “ok、ok!”

    最后一刻,tommy忽的转头望向他,脸上浮现笑容:“simon,你还是这么不可爱。这只是一个玩笑。”

    薄靳言脚步一顿,侧头看着他:“不要挑战我的耐性。难道你忘了自己从未成功过?”

    tommy依旧微笑着。但那淡蓝的双眼里,却似乎显出几分冷意。

    简瑶却是心弦一颤。

    又是过去。过去的那半年里,薄靳言和tommy,还有藏在黑暗里的“他”,到底是如何殊死相斗过?

    薄靳言将手里的文件袋丢给他,不急不缓回到桌前坐下。

    玻璃这头,众人都松了口气。一名fbi探员说:“诚然,我们想从tommy这里打探消息。但现在看来,tommy想知道1号近况的心态,比我们更迫切simon很大胆的抓住了他这点心理。”

    简瑶望着薄靳言淡然自若的脸,也微微一笑。

    不管是论狂妄强硬,还是论心思如发,谁能比得过他?

    薄靳言首先给tommy看的,是“杀人机器案”的相关资料。

    tommy拿起一张张尸骨分离的照片,白皙的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粗糙。”他批评道。

    薄靳言点头:“的确。”

    看到拍摄血数字的照片时,他目光停了停,没出声。

    薄靳言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问:“见过这种编码方式吗?”

    tommy微微一笑,眼睛还盯着照片:“他喜欢玩数字游戏,花样很多,我一时记不清楚了。”

    他答得含糊,薄靳言却清晰解释:“答案是一组数字。而这些,分别是这组数字的平方和、平方差、和的平方、差的平方。而这组数字对应英文字母,简单对译的结果是:hi,simon”

    tommy眼中的笑意,忽然就放大了:“噢,多么简单而完美的编码方式。”

    薄靳言盯着他,问:“他为什么要围绕‘平方’编码?有什么特殊意义?”

    玻璃那头,简瑶心头微震。

    一直以来,她和其他人,都把这当成“他”故弄玄虚的数字游戏。但从未深思,也无从深思,为什么要选择“平方”做文章。没想到薄靳言一直记挂着。

    tommy那湛蓝的眼眸里,笑容如同湖水般清澈。若是忽略他的身份,那白皙的脸也显得清秀斯文。

    “他一直就喜欢平方这个概念。,这是我们两个人,在跟你打招呼。”

    薄靳言给tommy看的第二宗案件资料,是尹姿淇集团的那起杀人案。这次直接呈现的是当时抓拍的映在墙壁上的血色英文短句:“imissusomuch,buddy”

    tommy看到这一句,没什么表情,然后缓缓笑了。

    最后是连环纵火案,“他”留下的两条讯息:“sayhellotojenny”和“noitbegins”。

    tommy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看起来真的就是个温和的白人青年。

    薄靳言一直眸色浅淡的盯着他,并没有多余的话语。

    看完所有资料后,tommy抬头看着他:“你想知道什么?”

    “你能告诉我什么?”

    tommy忽然伸手摁下桌上召唤警卫的按铃,然后站了起来。

    “我能告诉你的是他的目的是杀了你,为我报仇。”

    薄靳言静默不语,众人脸色微变,简瑶也是心头一紧。

    这时狱警已经开门走了进来,tommy向他伸手,让他给自己戴上更厚重的锁链,同时微笑说:“感谢你给我带来他的讯息。作为回报,再给你个提示他跟我一样,最喜欢猎杀最强的目标。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慢慢折磨,慢慢挑逗,到手之后,再愉快的吃掉。祝你好运,simon,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被装进尸骨袋的样子了。”

    新月市临近河湾,有一座港口。此时正是暮色徐徐降临时分,整座城市灯火璀璨,波光掩映。

    返回香港的班机,还有八个小时起飞。离开监狱后,薄靳言和简瑶两人沿着街头,并肩而行。这个城市对简瑶而言是陌生的,对于频繁进出鹈鹕湾监狱访谈重刑犯的薄靳言来说,却很熟悉。他带着她一直走到码头上,远远望去,水面满满停泊着游艇,还有水鸟落在船舷上。

    简瑶拉住他的袖子:“这里人少,我们注意安全。”

    薄靳言却淡淡瞥她一眼,昏黄的暮色里,那修长眼眸浮现笑意:“怕什么?1号在香港。”

    虽说是这样,可刚刚tommy一番预言般的冷酷话语,还是叫她心有余悸。但薄靳言已经将她的手一牵,走向前方船坞。

    白色游艇,缓缓开出水面。薄靳言脱了西装解开领带,只穿衬衣站在舵前,转动方向盘。简瑶坐在他身后,望着他挺秀清逸的背影,心头一阵柔软。

    诚然,这景色是极美的。天边月色星光,水面波光熠熠。徐徐的微风里,他带她驶出河湾。可她实在是有点没心情,他却神色自若,手边还放着杯红酒,时不时拿起啜一口。

    “1号真想杀了你?”她忍不住问。

    “no,他不想杀我。”他转头看着她,淡淡笑了,“你居然相信tommy的话?从我们交谈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在说谎。”

    简瑶一下子愣住了。

    薄靳言将船停在一处平静的水面,在她身旁坐下。夜色幽蓝,他清冷的男性气息瞬间接近,那张脸也显得越发清俊逼人。

    “他的第一句话是?”他问。

    简瑶答:“如果你让我见他,他就告诉你1号的身份。”

    “他视1号为精神支柱,绝不可能出卖。”薄靳言的声音透出几分冷意,“不过是诱惑我。”

    简瑶点点头,他又说:“当然,接下来的也是鬼扯了。他根本没见过1号的平方密码方式,而至于平方代表他们俩的说法……”

    简瑶接口道:“你说过,1号的地位高于tommy。他不会把自己跟tommy相提并论。”

    薄靳言轻轻点了点头,又说:“在看到1号留下的那些讯息后,他的反应并不愉悦。显然那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而最后他讲的那番话……”薄唇浮现一丝浅笑:“如果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以他狡猾的性格,大概会卖一个关子,跟我谈谈条件,再扯一些谎言。可他却立刻离去。尽管他极力控制住没表露出来,但我想他的情绪波动很大。”

    简瑶怔住了。

    “为什么?如果1号真的要杀我,他应该高兴才是。”薄靳言端起酒,轻抿了一口,“唯一的解释是他在嫉妒,他在愤怒,他害怕被我取代。”

    “你的意思是……”简瑶觉得不可思议,“他认为1号的最终目的,是让你成为新的犯罪搭档?”

    薄靳言淡淡点头。

    简瑶沉默下来。

    tommy是最了解1号的人。

    “1号想先打败你,折服你,再用心理术控制你?”简瑶问。

    薄靳言说得没错,1号果然是妄想症。她坚信,他的心理控制术再强,也不可能控制得了薄靳言这样学心理学正统出身、还意志强大的人。

    然而薄靳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目光淡淡滑过水面,静默了几秒钟,这才若有所思的微讽笑了:“他当然不能。”

    简瑶无奈之余,心情并不比之前放松。疯子,他们对付的,真的都是疯子。变态杀手想要得到全球著名犯罪心理学家,成为新搭档?

    转头一看,薄靳言还兀自盯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俊脸笼着夜色,朦胧而生动。像是察觉到她的凝视,他侧头望着她,目光变得有些深沉。

    “忽然想起,很久没吻你了。”

    片刻痴缠后,她已被薄靳言抱到腿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吻得热烈、强势又优雅。清凉的夜色里,空气却变得湿热动人。薄靳言将她一把打横抱进,走进船舱中的大床。

    离开游艇,踏上码头时,薄靳言身姿颀长如玉,神色云淡风轻,隐有笑意。简瑶脸颊还染着绯红,挽着他的胳膊。

    明明是做那么热烈的成年人的事,为什么现在的感觉却像偷吃了糖的孩子?只有不能道与外人知的甜意?

    与他偷得半日独处时光,却胜过许多朝朝暮暮。

    两人相携走回大街,迎面却见一位随行中方工作人员走来,神色极为凝重:“香港那边出事了。”

    两人俱是一怔,听到他说:“1号寄来了一段视频。非常……残忍变态的视频。”

    两日后,香港警务处刑事部,会议厅。

    长桌旁,中方与港方人员皆已落座。窗户遮蔽,灯光调暗,前方的白幕亮起。操作电脑的是安岩,一名香港警务人员站在幕布前,神色沉肃的向众人解释:“两日前中午,这个u盘,装在一个信封内,由快递员送到警务处。我们已经核查过u盘和快递员,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简瑶和薄靳言坐在第一排,静静聆听着。

    这时视频开始播放了。

    黑漆漆的一片。

    但是隐隐有声音,似是女人的哭声,又似走动的脚步声。

    忽然,灯光骤亮,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间……牢房!

    埕亮的金属栏杆后,是一个十平米左右的空间。一个女人,手脚被系着长长的锁链,坐在床上。旁边还有个马桶。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她猛的抬头,露出惊恐绝望的表情:“不!不要!求求你放了我,不要再打了!”

    正在观看视频的人,谁也没有出声。简瑶的心狠狠一颤。

    那女人清秀白皙,二十余岁。可此刻却遍体鳞伤。衣服和裤子像破布一样挂在她身上,除了脸,到处是红紫的、狭长的伤痕,很多伤口还血肉模糊。

    简瑶手里拿着港方提前准备的分析报告,这女人受的是鞭伤。

    就在这时,牢门自动弹开了。那女人害怕的、踉跄的往后躲,但最远也只能躲到墙壁角落里。

    看不到人,只有长长的鞭子,从摄像机背后,狠狠抽到女人身上。

    鞭挞持续了十分钟,女人再次皮开肉绽,小兽般哀鸣着,缩在地上,一下下近乎痉挛的颤抖着。

    屏幕黑了下去。

    隔了几秒钟,再次亮起。

    第二间牢房。

    这次,是一位两鬓斑白的、慈眉善目的老人,六十余岁模样。同样被链子锁住。但他没有遭受鞭伤,衣衫也是完好的。

    但他的表情却非常惊恐,惊恐的四处张望。因为墙上一角的高处,挂着个扩音器,扩音器里传来的,正是刚刚那女人的哀嚎声。

    老人神色空洞的听了一会儿,猛的伸手捂住自己耳朵,声音嘶哑的大吼起来:“到底是谁?放我出去!我把、我把所有积蓄都给你啊!”

    第三间,屏幕色彩与之前不同。是暗红色的,夜视拍摄模式,画面并不清晰。

    与之前两人不同,一个男人,被牢牢绑在了牢房中的一张铁床上。模糊的画面里,可以看到他浑身剧烈挣扎着,但是完全不能动弹。嘴上也被封了胶布,叫不出声音。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白色连体医务服、戴着帽子口罩夜视镜,完全看不到一点脸的高大男人,从摄像机后,慢悠悠的走进了画面里。

    简瑶的心一提是他!

    终于,第一次看到他的影像,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手上拿着把解剖刀,一块毛巾,信步走到铁床旁。

    男人的呼吸声,瞬间变得灼重而痛苦,隐约可见他侧转的脸,英俊的容颜极度扭曲着。而“他”的刀锋,不急不缓,划过男人左臂的肌肤。

    很快,他割了鸡蛋大小一块肉下来。男人一下下吸着气,野兽般呜咽着。他却把那肉拿在手里,抛啊抛,慢慢走出了画面。

    第四间牢房,简瑶的心提得更紧了。

    是个七八岁的男孩,眉目英气,但脸色非常苍白,还穿着小学生校服,缩在床的最里头。他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除了他,还有一样生物,被链子束缚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一只黑色的、骨肉嶙峋的巨犬。那犬约莫有半人高,毛发掉得斑驳,也是遍体伤痕,“呵呵”的吐着舌头。

    一人一犬,就这么对峙着。

    这时,屏幕下方,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男人的手,将一盘血淋淋的生肉,从栏杆底部递进了牢房。

    小孩和黑犬的眼睛,都同时盯着肉。黑犬猛的跃起扑过来!小孩露出极为惧怕的表情,一闭眼,也跳下了床,抢夺食物,黑犬抬头就朝他小腿狠狠咬去……

    四种完全不同的精神和**的折磨。

    画面,在这里暂停了。

    许多人竟是看得一身冷汗,简瑶也是心头阵阵发堵。而她身旁的薄靳言,面色冷寂,眉目桀骜,目光没有半点温度。

    港方警务人员解释道:“这四名受害者的身份已经确认,都在诸位手里的报告里。”

    简瑶大致浏览了一遍。

    华莜,女,25岁,家住西贡,职业为售楼小姐。失踪日期为五日前,地点是在她下班回家的路上。

    周林莆,男,64岁,家住香港仔,退休政府职员。失踪日期为六日前,地点是在前往女儿家的路上。

    杨禹哲,男,29岁,家住南丫岛,建筑师。失踪日期为四日前,地点是在周末郊游途中。

    李凯轩,男,8岁,家住屯门,小学生。失踪日期为七日前,地点是在放学路上。

    四名受害者完全不同,迄今表面看来,没有任何联系。

    画面接着播放了。

    这是,是四幅静止的小画面,同时出现在屏幕上。这也是这段视频的最后一幕。

    简瑶看着这些画面,手心渗出阵阵冷汗。

    第一幅,女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的皮被剥掉了;

    第二幅,老人喉管被割断,躺在地上,满地变成了血池,而他的血被放光,全身煞白;

    第三幅,已经没有完整的人形了,一堆尸块,堆积在一个金属盘子里旁边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心脏男人的心被挖了出来。

    最后一幅,小孩面色安详的躺在床上,只是双腕之下,被齐齐割断,手被砍掉了。

    四种截然不同的虐杀方式。

    满场寂静里,画面外有一个音调奇异的、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了:

    “hi,simon我来了。”

    这是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所有人同时一凛,看向薄靳言。简瑶的心里就像压了块巨石,也侧眸望向他。

    而薄靳言没有半点表情,只眸色冰寒的盯着屏幕。

    然后,“他”宣战了。

    “simon,轮到你了。”他轻笑着说,“请为我画像。”

62

    李熏然再次醒来时,就见头顶一盏炽亮的白灯,极其晃眼。而他依旧躺在简陋的小床上,满身伤痕累累,手脚系着长长的镣铐。

    他轻咳了几声,胸中窒闷的血气仿佛舒缓了几分,而后慢慢撑着床爬起来,迈着沉甸甸的步伐,走到角落那小小的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低头灌了几口水。

    “哐当”一声,铁门下方拉开了一扇小窗,一盘热气腾腾的烧鹅饭被推了进来。

    李熏然的脸比起数日前削瘦了许多,下巴全是青黑的胡须,但那双眼却依旧冷峻。他看一眼地上的饭菜,缓缓的又走回床边坐下,纹丝不动。

    “哼……”黑漆漆的铁门后,传来男人轻挑的声音,“愚蠢。不吃饭,你怎么有力气反抗我?”

    那声音显然经过变声处理,尖利又诡谲。

    李熏然却没理他,而是闭上眼,凝神静气听了几秒钟,而后忽的睁眼:“关在旁边房间的四个人呢?”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车轮碾过。

    男人笑了:“噢,我送他们回家了。”

    李熏然静默不语。

    男人却又说道:“别急,过几天,你又会有四个新邻居。现在好好吃饭,否则你怎么有力气像前几天那样开导他们?啧啧……真是令人感动的警察精神。”

    李熏然依旧没搭理他。

    过了片刻。

    他的沉默反抗,似乎终于令男人失去了耐性。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他低吼道,“一点乐趣也不懂得享受!哼……多亏了你通风报信,我才被困在香港。我一点也不喜欢香港!”

    话音刚落,只听“哐”一声,地上的烧鹅饭被人拖了出去,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男人似乎平复了一下呼吸,而后,脚步声渐远。

    “啪”一声,牢房内灯光倏的全灭。李熏然坐在黑暗里,缓缓闭上眼睛。周围再次恢复宁静,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深黑空间里,只有他偶尔的咳嗽声,静静传来。

    阳光如同碎金,遍洒这金碧辉煌而又优美时尚的都市。远山海湾烟波淼淼,一切如此安然,实在难以同正在发生的残忍凶杀案联系在一起。

    简瑶站在酒店窗前,兀自出神。身后不远处,浴室传来淅沥的水声。听着这水声,却让人安心又担心。

    这次赴港专案组,都是国内各个刑侦领域顶尖专家。开完视频会后,他们就与港方特别行动小组一起,展开各项基础刑侦工作:被害人调查、痕迹鉴定、证据收集……薄靳言和简瑶是下了飞机就直接赶往警局的,现在先回酒店稍作休整。

    很快,水声停了。薄靳言穿着浴袍走了出来,整个人显得越发俊逸白皙。

    从表面看,他的神色没有异样,淡淡的样子,眸色清明。

    他在床边坐下,拿着毛巾在擦头发。简瑶走过去,站到他修长双腿间,低头看着他。

    薄靳言盯着她:“想要?”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宝贝,抱歉我现在没有**,破案后双倍满足你?”

    简瑶微窘:“当然不是!”

    刚刚他们走出警局时,所有人几乎都抬头看过来,如同针芒在背。专案组长还悄悄对她说:“你开导安抚一下小薄,不要有思想压力。”

    她伸手接过他的毛巾,轻轻擦着他的短发:“我是想跟你说不要有压力。”

    他却忽然伸手,将她的腰一搂,令她靠到自己怀里。他的呼吸轻轻喷在她脸颊上,那幽黑的眸却是淡漠如水:“我为什么会有压力?”

    简瑶怔了一下,答:“1号在所有人面前,向你公开宣战。”别说首当其冲的薄靳言了,其他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紧绷而忙碌。

    “他当然是要向我宣战除了我,谁能抓住他?”

    简瑶觉得……自己似乎再一次低估了薄靳言。

    他的自信和傲慢,真的是到了一种坚如磐石的地步。她居然以为,他会有“心理压力”这种正常人才会有的情绪。

    他完全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输好不好?

    这时,薄靳言却伸手摁住她的头脑,薄唇印上来,在她嘴上轻轻一吻:“午安。”他松开她,躺下,盖好被子。

    简瑶惊讶:“我们不马上回警局?”

    薄靳言手脚笔直的躺着,扫她一眼:“急什么?急就能抓到他吗?我当然要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又从床头拿过来眼罩,给自己戴上。简瑶望着他清秀白皙的容颜,倒是心头一软他这几天的确没好好睡觉。

    “那你先睡,我去洗澡。”她说。刚到浴室门口,又听到他的声音传来:“打电话定一桌海鲜和鱼,我睡醒了吃。谢谢。”

    这回简瑶笑了。

    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确是要全力以赴,调整到最佳状态去对付杀人魔了。

    夕阳金黄映照在窗户上时,简瑶醒了过来。

    薄靳言却不在身旁。她抬头望去,却见他已换好西装,笔挺站在穿衣镜前,头发明显也稍作打理,一丝不乱,皮鞋也擦得埕亮。

    他已经准备好迎战了。

    简瑶下床,从身后搂住他的窄瘦的腰,把头埋在他背上:“需要我做什么?”

    他静了一瞬,低沉的嗓音从前方传来:“穿漂亮点。”

    简瑶讶异:“为什么?”

    他侧眸看着她:“我要保持最佳状态,每个参数都要调整到最好。根据经验判断,每次你精心打扮,都会令我感觉更愉悦,思维也会更敏捷。”

    他一脸倨傲的认真,简瑶却忍不住笑了:“好。”

    傍晚时分,窗外是繁华的车水马龙。警署办公室内,气氛却是异常冷肃。

    所有人员落座,专案组长开口:“把目前的线索全过一遍。”

    现在的进展如何呢?

    首先,尸体全找到了,分别丢弃在本港四处相隔甚远的郊区山林。鉴定人员同时发现,1号还从他们身上拿走了纪念品。

    女死者被拿走的,当然是背部的一整块皮肤;老人被拿走的部分比较隐秘是头上的一缕银发。鉴定人员仔细比较了他的发囊情况后,得到这个结论。

    男死者被拿走的,自然是活生生被剜走的一颗心脏;小孩则是那双幼嫩的手。

    在薄靳言的示意下,简瑶走到白板前,画了张表,写下这四样纪念品:皮肤、银发、心脏、双手。

    安岩配合港警,也有重要发现:虽然死者失踪路段都很偏僻,但也有部分道路监控记录,以及个别的目击证人的供词,均显示案发当日,有一辆黑色本田7座车经过。

    警方将这辆车列为嫌疑车辆,只是摄像头拍下的车牌号是假的,也没人看到车内司机的正脸。港方已经在全境搜索这辆假拍照汽车,但是如预期一样,没有收获1号肯定已经更换了车牌。而这个型号的车在香港十分畅销,要找出其中一辆,简直是大海捞针。

    一名港方探员说:“我们已经询问过四位死者的亲人、朋友,他们彼此都不认识,初步可以判定1号是随机选择作案对象。另外,女死者除了是售楼小姐,还在上一所夜校;男死者不仅是建筑师,还是一名作家,得过几个大奖。目前没发现这两点与案情的关系。”

    另一位专案组刑侦专家说:“但我认为,他并非完全随机的。四个失踪路段周围的监控录像都显示,嫌疑车辆在那几天,多次进出、停靠。可以认为1号在观察、挑选目标。而女死者、儿童,都是在每天下班、放学路上,被他诱拐;男死者、老人平时并不会出现在失踪路段,只是因为郊游和探望女儿,才临时经过。”

    简瑶接口道:“所以,很可能两个是有计划的、两个是临时起意。”

    会议结束了,忙碌了一整天的众人,都去吃饭、稍作休息。

    而有了他们的调查基础,薄靳言和简瑶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现在呈现在他们面前,是这样一张表格:

    女人

    老人

    男人

    小孩

    折磨方式

    鞭打

    恐吓

    割肉

    狗咬

    死亡方式毒药

    割喉

    挖心

    毒药

    纪念品

    皮肤

    银发

    心脏

    双手

    诱拐方式

    计划

    随机

    随机

    计划

    安岩和其他几个港方年轻探员,还留在会议室里。其中一人见状说:“我看这个变态就是故意花样百出,扰乱视听,让我们无从下手。”

    另一人说:“还是他想暗示我们,他有四重人格?”

    众人都是一静。但多重人格这种东西,大家都只在影视里见过,是否真的存在,很多人还打个问号。

    这时安岩淡淡开口了:“四个人,有三个排列组合方式:

    从虐杀程度看,男人和女人最重,小孩和老人则轻很多;

    从死亡方式看,男人和老人死法较为残忍,女人和小孩则是服毒死亡,死后才被剥皮切割;

    从诱拐方式看,女人和小孩是有计划的,男人和老人可能是随机的。”

    薄靳言这才回头瞧这些年轻人一眼,对安岩说:“你有什么结论?”

    安岩也抬眸看他一眼:“没有结论,我只负责发现数据规律。”

    薄靳言就没再理他,转头继续盯着白板。

    简瑶轻声问:“你有什么想法?”

    以往他们遇到的变态杀手,选择的受害者都是同一类型,有明显的、连贯的标记行为。可现在面对四种不同的作案手法,要直接做出一个罪犯的画像,她感觉无从下手。 ,

    薄靳言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浅浅笑了:“你觉得很复杂?”

    简瑶点头。

    “那么记住再复杂的犯罪心理案件,都脱离不了本质。”

    简瑶和其他人都是微怔,就听他说道:“本质上,他始终是一个心理变态者。哪怕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花样百出的干扰我们的思路;哪怕他再精通犯罪、还又那么一点了解犯罪心理……但是,对于一个心理异常的人来说,虐待折磨时、杀人分尸时,始终会控制不住**,泄露自己的真实情感。所以,我们要找的画像因素,一定会隐藏在案件里。”

    众人都是一静,他又对简瑶说:“以他自恋的程度,以他自以为可以驯服我的愚蠢心态,你认为,他会忍不住向我展示什么?”

    简瑶心头模糊闪过一些念头,喃喃不语。

    薄靳言已经声音冰冷的道出答案:“展示他的人生。”

63

    夜色幽深,薄靳言站在灯下,愈发显得身姿颀长,卓尔不群。

    而他一句“展示人生”,像是一道耀眼火光,划破笼罩案件的扑朔迷雾。众人看着白板上那些关键字,思维都活络起来,开始凝神思考浮想联翩。

    但薄靳言的思维速度,一向是没人跟得上的。更何况此刻是他火力大开横扫一切的全盛状态?他只看一眼简瑶,见她眸中灵光闪动,已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他把手里的油笔往桌上一丢,开始了迅速而流畅的推理:

    “鞭打,是最直接、最强烈的传递愤怒和憎恨的方式,胜过慢条斯理的割肉,也胜过缓慢折磨的放血过程。所以,他最憎恨的是女人。

    无论这种憎恨针对的是人生中的哪种女性角色:长辈、"qingren"、晚辈……起因都是母爱的缺失。因为一个在健康正常母爱环境下长大的男人,即使青春期和成年后与女人交往不顺利,也不会形成如此偏颇畸形的情绪。所以,在幼年时,他的母亲很可能抛弃或者离开了他。

    人体剥皮,是一项复杂细致的技术。而他完成的很好几乎没有瑕疵,所以不可能是第一次做。核查美国近年来剥皮案件,或许能找到线索。

    而剥皮意味着掠夺,掠夺女人美丽的皮相。虽然没有发生性行为,这仍是一种充满性暗示的惩罚措施。这也许与他的母亲有关。但考虑到幼儿期他对两性的认知尚未形成,更可能的原因是,他在青少年时期遭受过成年女性的性侵害。”

    室内格外寂静,众人屏气凝神,唯有薄靳言的声音如同夜色中的流水,低沉清澈。简瑶也听得极为入神。美国大多数变态杀手都拥有不太幸福的童年,哪怕是出生富裕家庭童年对一个人性格和心理成长的影响,其实大过许多人以为的程度。

    这个结论在她意料之中。但真的听薄靳言娓娓道来,又有些许沉重感。

    薄靳言接着说道:“男死者被肢解、挖心,这意味着最严重的掠夺对人格的掠夺。而在被囚禁期间,男死者的肢体不断受到残害。

    几乎所有的连环杀手,变态幻想都形成于青少年期。这个成年男人,最可能象征的是父亲。他与父亲的关系非常冷漠,但这种情绪是长期的、表面看来控制得比较平静的,而不像对女性受害者表现得那样激烈。所以很可能,他与父亲一起长大,但遭受过心理或者生理的虐待,全盘否定了父亲的价值观和人格。”

    简瑶听到这里,不由得细细思索:表面看来,诸如鞭打、肢解,都是很残忍的虐待方式。但听薄靳言比较分析后,的确对施暴者的情绪刺激是不同的。一个更激烈粗放,另一个却需要极强的耐心和稳定的手法。

    所以映射到他的人生百态,是最合理的解释。否则你无法解释同一个凶手,为什么怀有这么多种不同的情绪。除非他是四重人格分裂。

    “老人象征的是死亡。囚禁过程中,老人几乎没有遭受身体虐待,只遭受了精神上的恐吓刺激。这是非常特别的一点,与他残暴的本性不符。

    我只能认为,在他的心里,“年老濒死”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一个人最严重的折磨,已无需任何**凌虐。而一刀割喉放血,象征着他对生死的主宰。

    不过,这是否也反映出,他内心深处对于死亡的恐惧?

    小孩与犬同居一室、朝不保夕,象征着危机四伏的童年。也是他自己的化身。所以最后,小孩是服用了毒药,安然死去。而死后割去双手,这也是一种掠夺。最可能指代的掠夺了孩子的希望。”

    薄靳言话已至此,所有人都有些出神。他描述的这个人是抽象的,可又是跃跃欲出的。他杀这些人,并不单是为了戏弄警察发泄****。那些死者,那些遭遇,根本就是他的一部分,他是为了自己,犯下这个案件的。

    然后薄靳言的思绪,没有丝毫凝滞。他环顾众人神色凝重的脸,俊容浮现一丝淡漠至极的笑意,开始了最终的精准勾勒:

    “基于前期的一些结论,我们可以推测:

    一、嫌疑人年龄在2535周岁间,美籍华人,或在美国生活多年的中国人,身高180185cm,体形适中,不胖不瘦,精通汉语读写;

    二、家境富裕,具有相当财力。鉴于他绝大部分精力和时间都花费在研究犯罪上,他的财产应该源自父母家族,他自己并不工作;

    三、母亲在年幼时抛弃了他,对他造成严重心理伤害。他跟父亲一起长大,遭受过父亲带来的生理或者心理方面的虐待,并且遭受过成年女性的性侵害;

    四、极强的******型人格,并且具有一定的不稳定性。用通常的话说,就是会表现得喜怒无常;

    五、他具有高智商,性格极端自负,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也许有妄想症,但尚未发展为神经疾病,意味着他精神正常。鉴于他的家庭背景和智商性格,我想他曾经就读于全美最好的大学。但他的性格注定无法融入群体,所以他很可能中途退学,学历为大学肆业;

    六、他对犯罪心理和心理控制术有中等程度的了解,具有一定的应用能力。要达到这个水平,光靠自学,是难以形成实践结论的。所以他很可能到全美最好的心理学院进修学习过一段时间;

    七、他第一次犯罪时间一定很早,才能形成如此丰富的犯罪经验。我会联络美方,筛选符合条件的青少年犯罪记录。重点关注近年的剥皮案。”

    夜色已深,警署依旧忙碌。

    之前滞留办公室的几个香港探员,听完薄靳言的简报后,惊讶又赞叹的离去。连it人士安岩,都极难得的从电脑前挪了窝,走到薄靳言身旁,扶了扶眼镜,点头说:“不可思议。”然后才回酒店睡觉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薄靳言和简瑶两个。

    夜凉如水,灯光澄亮。简瑶快速敲打着键盘,忙碌了好一会儿,又仔细检查一遍,才把电脑屏幕推到薄靳言面前:“你看对于书面简报,还有什么补充?”

    此刻简瑶的心情无比骄傲。食人魔1号看似穷凶极恶、来势汹汹,可到了薄靳言跟前,依旧被他一击即中,干净利落勾出了画像。

    虽说画像离破案间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是取得重大突破了。

    薄靳言正站在白板前,蹙眉低头,下笔如飞。简瑶望去,正是他刚刚推理的一些关键字句。

    简瑶微愣他还有疑虑?

    而他侧眸扫了一眼她的屏幕,忽的若有所思的笑了:“no,我们按这个画像,找不到他。”

    简瑶:“……为什么?”

    薄靳言往后一靠,双手撑在桌上,长指轻轻敲啊敲。

    “嗯……太顺利了。”他唇畔讥讽的笑意更深,“所以现在的事实是,我得到的这个画像,正是他想要给我的画像。”

    简瑶心头一震:“画像是假的?全是他的误导?”

    “no”薄靳言再次否定了她,“画像是真的。我说过,他是个喜怒无常的变态,如果跟他的人生没有关系,整个虐杀过程他就感觉不到一点乐趣,又怎么有耐心去做?而且,对我的这次宣战,也显得太没有诚意和品味了。但是,他既然敢给我这个画像,必然是笃定了按照那些条件,我们找不到他。”

    简瑶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屏幕上一条条画像描述。又听他说:“全美符合这些基础条件的人数,本来就比较多。而且很可能他已经销毁了其中几条关键证据,譬如剥皮案并未记录在案、譬如利用他的电脑知识篡改了学历记录。我们会耗费大量精力却一无所获。而后,他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犯罪,然后我就输了真是个自以为完美的计划。”

    他轻哼一声,侧眸望向她:“如果我是个自大狂妄的人,现在得到这个画像,就真的会如他所愿一步步走向失败。可惜,我的大脑高度清醒理智,他料错了。”

    简瑶听到前半句,看着他坦然自若的脸,有点想笑。但心情还是变得更凝重。

    “那怎么办?线索岂不是断了?”她问。现在等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薄靳言的反应竟然是

    他微一思索,上前两步,弯腰拿起板刷,长臂一伸,“刷刷刷”将密密麻麻的白板擦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侧头望着她,修长黑眸熠熠生辉。自己拿起根油笔,还把另一支油笔递到她手里。

    “急什么?既然全盘否定,那就重新推理。”

    今夜的香港,注定无眠。杀人狂魔立下战书,满城风声鹤唳。而在相距甚远的内陆b市,却也有人的心情和命运,随着香港案件的局势,就此改变。

    香山豪宅,灯火通明。

    尹姿淇穿一袭睡袍,坐于书房里,查看香港方面关于蔺漪阳的消息。自他出事后,她就难得展颜过。这与对薄靳言那点暧昧的、近乎人生调味剂的情愫,是完全不同的。未婚夫的生死、名誉,直接影响到她的婚姻、事业和人生。

    然而大陆和港方都对这次案件消息控制得极严。即使她托了多方关系,除了知道鲜花食人魔1号又犯下了数起惨烈罪行,其他一无所获。蔺漪阳是生是死依旧了无音信。

    默坐片刻,她揉了揉眉心,刚要起身,手机却响了。

    是蔺漪阳的母亲,也是蔺氏财团的董事长夫人。

    她迟疑片刻,接起:“阿姨,你好。”

    蔺夫人的声音里,依旧饱满一位母亲的焦急:“姿琪,你那边有消息吗?”

    “抱歉,还没有。”

    蔺夫人静默了几秒钟,压低声音,又有些沙哑:“我有消息。”

    尹姿淇顿时坐直了:“什么消息?”

    须知蔺氏财团比尹氏实力更强,人脉和影响力也更广。他们那边先获得消息,实在是个惊喜。

    蔺夫人似乎滞了一下,才用一种缓慢的、忧伤的语气说:“警方内部秘密消息,说漪阳也被杀人魔带到了香港,现在还活着。但是下落不明。”

    尹姿淇:“天!太好了他活着,可是……”

    “姿淇,漪阳父亲心脏病发住院。我知道你弟弟靳言是这次案件的领头人,你能不能先去香港,尽一切可能找到漪阳?我这边只要漪阳父亲病情稍微稳定,就从美国赶过来。”

    “好!我明天就去。”尹姿淇立刻答道,“漪阳他一定不会有事。”

    挂了电话,身在旧金山的蔺夫人怔然片刻,靠在奢华的沙发上,眼眶又泛起泪水。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她看着上面的香港号码,整颗心都揪起来,连忙接起,声音颤抖:“漪阳、漪阳!”

    那头,儿子熟悉的嗓音也瞬间哽咽,可语调却似乎刻意压得平静而低缓:“妈,姿淇她来吗?”

    “来!她明天就出发去香港。”蔺夫人急切的问,“漪阳到底怎么回事?我知道那些案件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不跟警方联络?有人逼你对吗?问他要多少钱,多少钱我们都给啊!”

    “妈妈!绝对不能报警……再见。”

    夜色如流水,匆匆而逝。

    简瑶醒来时,窗外已经泛出鱼肚白。而身旁床铺已经空了。

    她也起身,在酒店套房里转了一圈,却没见薄靳言的身影。公文包和西装外套都扔在沙发上,皮鞋也在玄关。

    简瑶心里倏的就惊了一下,立刻给他打手机。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熟悉的低沉嗓音传来:“什么事?”

    简瑶的心这才放下来:“你在哪里?”

    清晨时分,大厦屋顶掠过阵阵大风,尽管踏在宽敞的平地上,也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简瑶抱紧自己的胳膊,刚往前走了几步,就笑了。

    酒店屋顶是个直升机停机坪。绿色的地面,画着硕大无比一个黄色圆环。一个穿着白衬衣西裤的笔挺男人,正背对着她,手搭在膝盖上,坐在圆心。瞧那身形,不正是她孤僻清傲的薄靳言?

    “喂。”她轻唤了一声。

    “嗯。”他鼻子里低哼一声,没有回头。

    简瑶走到他身边,低头一看,唇角再次上扬。

    他神色淡淡的望着楼顶前方,沉睡在晨色里的美丽的维多利亚港。而他右手还捏着根粉笔,地上还有两小截断掉的粉笔头。原本光滑如鉴的停机坪,此时被他用粉笔写满了文字、符号,甚至还有几个角落里画了几只“沉默”……

    太棒了。酒店的管理人员看到会疯掉的。

    简瑶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里安静。”他答,“有利于思考。”

    “你不会一整晚都没睡吧?”

    他这才转头看她一眼:“你认为我想这些东西需要一整晚?”  ⑧☆⑧☆.$.

    简瑶怔了一下,笑了。

    不过,这傲慢淡然的语气,明显跟昨晚“推翻重来”后的严肃沉思状态不同了啊。当时说要重来,他可是几个小时也没见笑颜。

    “你有发现了?”她问。

    薄靳言微微一笑:“当然。”

    简瑶也抿唇笑了。对啊,当然。

    这时有风刮过,简瑶微微抖了一下。薄靳言淡然抬手,搂住她的肩膀,一起看着对面海面上,薄薄的金光,即将跃出海面的日出,一脸气定神闲。

    “在他的行为里,还有五个矛盾点。当然,他肯定没有意识到。”他低叹道,“噢,多么可悲的自大狂,他就快原形毕露了。”

64

    屋顶之上。

    薄靳言拉着简瑶站起来,一起居高临下看着满地字迹。清隽的眉目间,明显透着几分淡淡的自得。

    简瑶也认真的盯着地面。那清逸有力的狂草,带着他独有的桀骜灵动,一如既往令人惊艳。

    只是……简瑶有些无奈。

    一旦开始推理,他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完全没意识到即使知心如她,也看不懂他这满地随心所欲、跳跃凌乱的思维盛宴啊……

    不过她也习惯了,轻轻依偎着他:“你太厉害了!”

    薄靳言唇畔浮现一丝浅笑。

    “能不能解释得更详细一点?”

    “嗯。当然。”

    薄靳言有哪些关键发现呢?

    “第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对于一个严重心理变态者来说,最重要的那部分幻想,不是回顾、憎恨和报复过去,而是如何实现内心深处真正的、长期的渴望。这才是变态杀手们在犯案过程中,能够达到身心极致愉悦的唯一条件。

    可在1号向我们展示的人生里,他把这部分藏到哪里去了?”

    简瑶心头一震。是了,“杀人机器案”孙勇幻想成为冷血杀手,灭门案章诚幻想对抗不存在的美国间谍,这也反映了一种英雄主义情节。

    可是1号的渴求是什么?

    所以,他狡猾的用花样繁多的虐杀手段,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却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

    “第二,他最强烈憎恨的是女人。那么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为什么他掠夺了男人的人格,却不连女人的人格一起掠夺?”

    简瑶感觉一头雾水。但这个简单的问题,的确是犀利的。

    为什么他只掠夺了男人的人格?一时竟找不到答案。

    薄靳言又说:“第三,虐待男人期间,他为什么用胶条封住男人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简瑶下意识答道:“因为他不想听男死者的声音?”

    薄靳言扫她一眼,淡淡的说:“所有行为,哪怕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行为,一定都有原因。他为什么单独不让男死者发出声音?目前,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简瑶静默不语,这么看来,1号展示的人生,还真是疑点重重。

    “第四,为什么拿走老人的一缕银发作为纪念品。如果是象征他对死亡和生命的主宰,鲜血或者其他器官,会令他更兴奋。可他却拿走了一缕柔软的头发。”

    简瑶亦是思绪如潮,接口道:“银发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岁月、沧桑这一类比较温和的情绪。”

    话音刚落,薄靳言眸色一敛,侧头望着她,眼中波光熠熠。

    “精准。”

    低沉的嗓音,简洁的赞美,却叫简瑶心头倏的一跳,泛起阵阵甜意:“谢谢。”

    薄靳言眸中掠过淡淡笑意,接着说道:“最后一点,为什么杀人之后,他要把四个受害者,扔到相距很远的不同地点?既然都是他所憎恨摒弃的,为什么不一起扔掉,反而颇费周折?”

    简瑶愣住了。

    薄靳言讲完五个矛盾点后,原本清晰的案情和画像,已经彻底变得扑朔迷离,甚至叫人完全摸不到头脑。

    但她的感觉,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域,新的开始。它叫人困惑,也叫人更振奋。因为你能预感到,这一次,只要拨开云雾,一定离真相不远了。

    薄靳言牵着她的手,不急不缓走向停机坪的出口。

    “不言而喻,四名死者间,还存在某种联系,我们尚未发现。”他说,“所以接下来要做的”

    简瑶:“回到第一步对受害人的行为分析。”

    薄靳言脚步一顿,低眸看着她。

    “怎么了?”简瑶疑惑。

    “没什么。”薄靳言却微微一笑,继续迈开长腿向前。简瑶也没太在意,快步跟上去。

    而薄靳言走在晨光中,心情却变得越发愉悦。

    呵……她居然把他要讲的话,一字不差讲了出来。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果然啊!再紧张的案情,也阻止不了他们每天相爱的更深。

    轿车平稳的行驶在公路上。

    陪同薄靳言和简瑶去探访受害者亲友的,是一名香港探长,名叫欧阳霖。还有安岩,因为可能随时需要他调阅分析资料。

    欧阳霖手搭方向盘上,不急不缓的随着早高峰车流向前。看一眼后视镜,说:“我的人把能查的都查了,四名受害者不存在任何联系。不知道你们想找什么?”

    虽然是质疑,但是他的语气很平静沉稳,并不给人冒犯和挑衅的感觉。

    薄靳言却淡淡的答:“我们找的,是不同的东西。”却不往下说了,转头看向简瑶:“告诉他是什么。”

    简瑶自然而然顺着他的话讲下去:“我们找的,是1号的幻想。”

    欧阳霖和安岩都没出声。薄靳言唇畔却再次浮现笑意。

    噢……完美。

    第一个访谈的,是女死者华莜的同事兼闺中密友,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她跟华莜租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所以是最了解她的人。

    华莜的公寓还贴着警方封条,一行人走进屋内。被问及亡友的性格,女孩很快泪水涟涟:“小莜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温柔、聪明、善解人意,没人不喜欢她。可是谁也没想到……”

    简瑶见状上前,轻抚她的后背。女孩又说:“她半年前跟男朋友分手,难过了一段时间。除了这个,我想不出什么异常情况。”

    欧阳霖对薄靳言和安岩低语:“男朋友我们已经调查过,案发时人在澳洲,不存在作案嫌疑。”

    女孩拿起桌上的家庭合影,递给简瑶:“她父母在乡下,虽然不在身边,平时也很疼她。本来下个月她就要升职了,调到南丫岛分公司做高级销售代表……”

    薄靳言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橱柜上那些照片上。同事、朋友、亲人……每一张照片,华莜皆是笑靥如花。看来真是个开朗而受人喜欢的女孩。

    离开华莜公寓,再次回到车上,欧阳霖问:“跟我们上次获得的信息基本一致。薄教授,有什么新发现吗?”

    薄靳言西装革履坐在后排,一脸淡漠。

    “你们认为,华莜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意味着什么?”

    车内一静,欧阳霖先答:“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但又不会显得高不可攀,很多男人会追求她。”

    安岩答:“top2040的女人。”

    这答案令其他人都笑了,薄靳言又看向简瑶,目光灼灼。简瑶没什么迟疑,说出心中的推测:“华莜无论长相气质,以及我们侧面了解到的性格,给人的感觉都很舒服美好。所以,她会不会是1号渴望得到的女人类型?”

    他们到的第二个地方,是老人周林莆的家。老人的女儿女婿接待了他们。

    有点意料之中的意思,周林莆跟前一位死者一样,也是个公认的“好人”。女儿挺着个大肚子,在丈夫的搀扶下,哭得泣不成声:“爸爸常说,一生无愧于天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可以自己看。”

    简瑶等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这位丧偶独居老人的书房里,放满了各色奖牌奖杯。

    19952002,担任消防员,多次获得上级嘉奖;

    20022005,担任小学教师,获评本港百位优秀教师之一;

    2005退休前,调任到政府机关担任公务员,业绩斐然。

    女儿哭着说:“爸爸自己薪水不高,还帮助过很多人,资助过内地贵州的两个失学儿童……”

    听到这里,连平时没什么表情的安岩,都轻蹙眉头,低声对她说:“请节哀。”

    而欧阳霖则凑到薄靳言耳边,低语道:“所有这些我们已经核查过,在周林莆资助、援救、教授过的人里面,没人跟其他三位受害者有关系。”

    这当然不是有利的消息。可薄靳言点点头,淡淡笑了。

    简瑶看到他的表情,微微吃了一惊。

    ……这么快?

    看来案情在他心中,已经有眉目了啊。

65

    午后,茶餐厅。

    香港的闹市区,没有不挤的地方。小小的茶餐厅,都已坐得满满登登。欧阳霖好容易找了张空桌,招呼他们坐下。他懒得等忙得团团转的服务生过来,叫上安岩一起去窗口点餐。

    简瑶转头看向神色悠然的薄靳言:“你有什么发现了?”

    薄靳言淡淡一笑:“大致,还需要验证。”

    简瑶便点点头,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他俩就回来了。欧阳霖将两份例饭放到他们面前,对简瑶说:“没有你要的鳗鱼饭,叉烧鹅双拼这里卖得最好的。”

    简瑶低头一看,四个人都是叉烧烧鹅。

    安岩拿起双筷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欧阳霖也埋头就吃。而她身旁的薄靳言,微蹙眉头,但还是不急不缓拿起筷子,显然只对准了烧鹅。

    “等等。”简瑶拿起筷子,将他盘子里的叉烧一块块夹到自己碗里,再把烧鹅全夹给他。

    薄靳言唇角微勾:“谢谢。”

    他俩做的默契无比,对面的欧阳霖和安岩不由得都抬头看了一眼。

    简瑶态度很自然的解释:“他不吃叉烧。”但当然不会深说究竟。

    欧阳霖笑笑,安岩低头继续吃。这时简瑶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她起身走到店门口去接了。

    桌上就剩三个男人,欧阳霖身为东道主,主动找话题,对薄靳言笑着说:“教授你有简瑶这样温柔的女友,真是好福气。”

    正低头享受女友贴心配餐的薄靳言,敏锐感觉到了这客套的话语里,难以掩藏的几分羡艳之情。

    这感觉对薄靳言而言是陌生而新鲜的。以往同性对他,大多是敬畏的。即使有羡艳,也是因为智商。而这一次,却是因为他在女人方面的成功。

    呵……那是必然的。他的爱情,值得所有男人羡艳。

    他微微一笑,抬起头:“谢谢。”

    欧阳霖也笑。这时薄靳言的目光却又滑向了沉默吃饭的安岩。

    安岩完全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静默了一瞬,客观开口:“top1530。的确很不错。”

    薄靳言这些天跟他也熟了,闻言只淡淡一笑:“果然是没谈过恋爱的菜鸟。”

    安岩:“什么意思?”

    薄靳言从来就没耐心教导后进生,只在心中无声嘲笑。

    多么幼稚的男人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爱情里还要什么比较排名?她就是他唯一的top1

    第三个拜访的,是男死者杨禹哲的寓所。

    这位年轻的建筑师,生前独自租住在一套精致简约的公寓里。他的哥哥接待了他们。

    “为什么那个变态会对禹哲下手?”哥哥眼眶通红,情绪还略有些激动,“他从来不得罪任何人,前途无量……”

    简瑶等人在屋内转了一圈。真如他哥哥所说,这是一位前途无量的青年。且不说年纪轻轻已是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年薪丰厚。他兼职的写作,甚至更加成功。跟周林莆家中一样,摆满了许多奖牌奖杯。甚至从小学中学,就陆续获得文学比赛名次。

    薄靳言拿起最新的一个奖牌,上面写着“2013全港华语科幻星河奖”。哥哥声音低哑的解释道:“这是他迄今为止获得的最高荣誉,就在上个月,全港只有两个人获奖。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文学梦想,本来打算把建筑师工作辞了,专职写作。”

    薄靳言又拿起厚厚一摞书页,快速翻看。简瑶凑过去一看,这是……

    都是读者写给他的书面信件。看来他的真的很受欢迎,什么年龄段的读者都有。薄靳言看一眼欧阳霖,欧阳霖会意、沉声解释:“这些已经核查过。”

    意思是,这里面也没有线索。

    简瑶又柔声问哥哥:“他没有女朋友?”

    哥哥摇头:“我弟弟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原本计划少做一份工作,就有时间好好跟女孩相处。他也在看房子,打算购置一套自己的房产,成家立业,现在……”

    众人皆沉默。

    从哥哥与其他人的口供,包括寓所现场所见,杨禹哲也是一个善良而优秀的人。虽然不是大富之家只是小康家庭,父母也在前几年因病过世,但他和哥哥成长得很幸福,直到几天前,他的人生嘎然而止。

    最后一个拜访的,是最小的受害者李凯轩的家。

    准确的说,是他伯父伯母的家,因为他的父母,在去年因车祸双双去世。

    孩子的去世,给这个家带来了痛苦,但并不像前几个家庭那么强烈。简瑶他们抵达时,李凯轩的伯父正在自家开的杂货铺里,神色疲惫的堆放货物。而伯母照料着两个孩子,神色哀伤,但眉宇间也有深深的无奈。

    “我们对不住这个孩子。”伯母流着泪说,“店里忙,有时候实在照料不过来。我们知道他爸妈过世后,他一直不开心。但是他不肯跟我们说,每天放学,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但是他很听话,成绩很好。如果他爸妈没死,也许他就不会遇到那个杀人魔,就不会出事……”

    伯母终于泣不成声,简瑶柔声安抚了她一会儿,问:“我们能看看他的房间吗?”

    “可以。”

    李家条件普通,并没有多余的房间。孩子不愿意跟表哥表弟住,一个人住在小小的阁楼上。

    简瑶一踏进去,心就轻揪了一下。

    这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的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籍一层层分类码放。除了课本,还有些看起来很廉价的盗版漫画,都是诸如超人蜘蛛侠这样的英雄故事。墙上还贴着许多奖状:全班第二名、作文比赛冠军、历史知识比赛三等奖…… ,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薄靳言只进屋看了一眼,随机转身下楼:“可以走了。”

    其他三人都是一愣,还是简瑶先追上去:“怎么了?”

    薄靳言侧眸看她一眼:“线索足够了。”

    简瑶心头微震,这时欧阳霖和安岩也追了出来。简瑶立刻追问:“你已经知道他的幻想了?”

    薄靳言却露出极为愉悦的笑容,扫一眼他们三人,眸光锐****人。

    “噢,显然我知道了全部。”他说,“他的幻想,他的渴望,他的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简瑶三人同时露出惊讶神色,却听他继续说道:“……以及,确定他姓名、身份和相貌的办法。”

66

    与薄靳言查案,往往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还困在山脚的迷雾中,他却一眨眼跑到了阳光灿烂的山顶上,悠闲的一览众山小……

    “他”的幻想,“他”的下一个受害者,“他”的姓名、身份和相貌……薄靳言是如何得到这些不可思议的答案呢?

    “很简单。”他的手搁在车门上,轻轻的敲着玻璃,“因为其他三名受害者,只与男死者杨禹哲,存在唯一的联系。看到了这些联系,也就看清了他的幻想世界。”

    正是下午两三点钟,阳光炽烈的照在明晃晃的路面。欧阳霖风驰电掣的开着车,脸色却变得凝重。安岩也因薄靳言的话,陷入了困惑沉思。

    而简瑶也是微怔,但又隐约察觉到端倪是了!那些联系,就藏在极易被忽略的细节里!

    看到她眸光灵动,薄靳言微微一笑,开始了最简洁精准的推理:

    “女死者华莜,售楼小姐,近期会调职到南丫岛。而杨禹哲就住在南丫岛,并且打算买房子。也就是说,如果这两人没死,未来就有可能相遇。一位单身、漂亮、活泼的女孩,跟一位英俊但是不善交际的家的邂逅……多么美妙的爱情幻想。”

    安岩立刻提出质疑:“难道仅仅因为他们可能相遇,1号就杀了她?”

    薄靳言嗤笑一声,答:“no,不是“可能”。1号不是已经安排他们相遇了吗?”

    这话他答得平淡,却令其他人心头生出一丝寒意。

    “太变态了。”欧阳霖低声说。

    薄靳言接着说道:“周林莆,20022005年间担任小学教师,而按照杨禹哲的年龄,那段时间正好在读小学。‘他’渴望得到周林莆的教导,得到这位像父亲又像师长的、值得尊敬的男人。

    李凯轩,一个孤独、优秀、无依无靠的孩子,并且跟杨禹哲一样,也热爱文学别忘了他的那些作文比赛奖状和英雄故事漫画。如果他是杨禹哲的儿子,就会十分仰慕、依赖父亲,并且今后也可能走上文学道路多么完美的儿子的形象。

    这就是他的全部幻想他幻想成为杨禹哲,一个才华横溢的家,甚至取而代之。他为杨禹哲,也是为他自己,寻找了"qingren"、父亲和儿子。当然,因为他的童年和人生,幻想和现实混杂在一起,所以这个家庭也是充满背叛和欺骗的,所以会有鞭打、折磨、杀戮他用这种方式,永恒的占据了他们。”

    他这席话说完,其他人沉默了许久,欧阳霖先开口:“仅仅因为这些根本不存在的、只是他自己幻想出的联系,他就杀了四个不相干的人?”

    薄靳言唇畔滑过淡漠的笑意:“这些细节的‘联系’和‘暗示’,对于心理扭曲的罪犯来说,已经足够完成一个丰富的幻想。”话锋一转:“这也解释我们之前的所有疑惑。”

    其他三人都是一怔,听他说道:“第一,为什么纵火案之后,他会偷渡离开大陆来到香港?

    长途迁移以留给我们更多踪迹?转移到一个更小人口更稠密的地域空间束缚自己?还是他如此喜欢直面世界一流的警察部队,增加被捕的风险?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是多此一举。

    噢……会不会是因为,2013全港华语科幻星河奖颁奖典礼,就在他返港第二天举行?我说过,他具有不稳定的******人格,极端自我、随心所欲。他当时长途跋涉,很可能就是为了参加这个颁奖礼。”

    简瑶凝神静气的听着。的确,以那人的狂妄和自我,以及他成为知名家的渴望,真的可能做这种事。

    薄靳言继续道:“第二,他在虐待杨禹哲期间,为什么封住他的嘴?

    如果他们都参加了颁奖礼,‘他’甚至很可能也参赛了,但是落选。会不会他们俩本来就认识,所以他必须封住杨禹哲的嘴,否则,他的身份就会泄露?”

    这个推测只令其他三人心头一凛。

    之前,大家似乎一直被“他”的种种行为误导,认为所有的犯罪都是随机的。可如果薄靳言的推测是对的,那就不仅仅是连环杀人案,还是有预谋有目标的杀人案。

    而他们真的有可能顺藤摸瓜,查出这人的所有资料了!

    最后,薄靳言说:“有了这个幻想,其他所有疑点也都有了解释。他为什么只掠夺男人的人格;他为什么拿走男人的银发、孩子的双手。还有他把四个人扔到相距甚远的地方因为最终,他从幻想中解脱,回到仇恨里。他狠狠的抛弃了他们,而后开始新一轮的幻想,寻找新的受害者,组建新的家庭。”

    他的目光停在前方笔直的路面:“他的下一个目标星河奖的另一位获奖人。”

    半小时后。

    轿车停在一间漂亮的小别墅前,周围已经有了几辆警车。邻居们纷纷探头张望,气氛凝肃。这里正是第二位获奖人的家。

    薄靳言四人下车,欧阳霖走在最前头,一名探员迎了上来:“头儿,一家人都不在,一名邻居说他们跟朋友出去玩了,地点不清楚。”

    欧阳霖看一眼薄靳言。

    薄靳言神色淡漠不语,简瑶也明白欧阳霖的眼神“朋友”,会不会就是他?

    他已经,开始了第二轮?

    欧阳霖又问:“颁奖礼那边怎么样?”探员答:“正让他们把所有照片、资料和视频传过来。”

    太阳一寸寸西移,偌大的寓所前,警员进进出出。而全港范围内,也对这家人展开了搜索。

    薄靳言靠在一楼阳台栏杆上,手里拿着个相框,正是失踪的一家五口:男女主人、两个孩子,还有男主人的父亲。

    简瑶走到他身旁,轻声问:“他又会像上一轮,如法炮制对待他们?”

    薄靳言的侧脸映着微光,眸色幽黑沉静:“不,这家人本来就是完整的,对他的吸引力更大。我想他不会满足于旁观和控制,而是会真正取代男主人……”

    简瑶心里堵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会要求他们,像家人一样跟他生活?而他扮演男主人的角色?”

    薄靳言点点头。

    简瑶沉默。这样的一幕,想想就觉得恐怖。但她又觉得,一定是“他”会做的事。薄靳言几乎把这个严重心理变态者的每一点心思,都把握得精准细致出神入化……

    简瑶微微一怔,侧眸看着他的脸,脑海中倏的闪过尼采的话:当你看着深渊时,深渊也在看着你。

    就算他聪明绝顶无人能及,看着他为了破案,天天像变态一样去思考、幻想……只叫她莫名的一阵心疼。

    她轻轻执起他的手:“靳言,这个案子查完了,我们放个长假好不好?你不是说要带我到美国走走吗?那这段时间就不许接案子,专心陪我。”

    她的嗓音软糯柔和,还带着几分嗔怪。

    薄靳言挑眉看着她,眸中慢慢浮现若有所思的笑意。

    “ok,我同意。”

    他答得如此爽快,倒让简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开心,握紧他的手,没说话。

    而薄靳言此刻的心情,亦十分愉悦。

    她对他的占有欲,还真是强烈啊。满足她。

    一小时后,香港警方找到了那一家人的踪迹。

    薄靳言四人回到车上,看着安岩电脑上刚刚接收的一幅幅画面。

    那是位于西贡区域,位置偏僻的一处山林。看起来没有人烟,空地上有两顶帐篷,还扔着些行李,脚印凌乱,显然人是突然离开的。

    “我们在最近的停车场,发现了这家人的车。这些物品,经亲属指认,也属于他们。”欧阳霖解释,“现场人员判断,失踪至少超过了三个小时。”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带这一家人,转移到香港任何地方。

    可薄靳言却笑了:“可以封锁西贡的交通了,他就在附近。”

    安岩抬头:“为什么?”

    欧阳霖已经一脚油门,车飚了出去。薄靳言姿态悠闲的往后一靠,答:“因为按照他的预期,我到现在是破解不了他的谜题的。他依旧很安全,直至第二批受害者曝光,我才会恍然大悟这是一宗案中案。到那个时候,他必然已经放弃现在的住所、作案工具、车辆,用新的身份藏匿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所以这次,他没必要跑到离藏身点很远的地方作案,这样还能缩短路程时间和作案难度。”

    暮色渐渐笼罩道路、山林和房屋。附近的警力全部被抽调,在西贡这片区域搜寻满足下列条件的寓所:

    一、独栋,与邻里间保持一定距离;

    二、占地较广,有地下室;或者面积较大,超过2000尺;

    三、拥有一辆黑色本田7座车,并且近期频繁进出。

    四、屋主为独居。

    天色渐渐暗了,公路两旁的房屋,也变得影影绰绰。欧阳霖将路边买的几个三文治,丢给薄靳言等人。大家都没有多言,随便吃了,继续追查。

    这一路过来,他们已遇到三户人,拥有符合条件的车辆。但他们都是全家人住在一起,并不是他们要找的嫌疑犯。

    这时,前方又出现了几幢房子,建的很稀疏。但是没有看到院中停着黑色丰田。

    薄靳言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幢屋子上。那是间别墅,修筑得漂亮整洁,门口还种着许多花草。屋内挂着窗帘,遮蔽住所有视线,但是明显有柔亮的光线透过来。

    “像是他的品味。”薄靳言淡淡的说。欧阳霖点点头,随行警员也拔出枪。

    车缓缓的、近乎无声的停靠在距离那别墅数米之外,欧阳霖和警员先下车包抄过去查看,薄靳言等人跟在后面。

    还没走到那别墅跟前,旁边一幢屋子的门却打开了,一位四十余岁的面相和善的妇人拿着袋垃圾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似乎吃了一惊。欧阳霖立刻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薄靳言看一眼简瑶,简瑶会意,放轻脚步走向妇人,低语道:“你好,我们正在办案。那幢房子住的是什么人?”

    妇人显得很惊讶,但也同样低声答道:“住的是梅远君先生。”

    一旁的薄靳言语速极快的接连发问:“他是不是一个人住?是不是有一辆黑色本田7座车?他对外宣称的职业是家?”

    妇人瞪大了眼。

    薄靳言:“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妇人:“是……都是!你们到底……”

    简瑶的心倏的一紧,薄靳言眼中已浮现无比灿烂的笑意。 ,

    是他了!

    “进屋、关门,不要出来。”薄靳言朝妇人丢下一句,与简瑶同时转头。这时欧阳霖他们已经缓缓逼近了那别墅的花园外。

    薄靳言立刻朝车上的安岩打了个手势,安岩会意,马上掏出电话,联系总部招支援。

    就在这时!

    一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突兀的在夜空中响起。众人霍然循声望去,只见别墅后门,从地下车库里,近乎漂移的速度,冲出了一辆黑色保时捷跑车!

    “停车!”欧阳霖一声沉喝,果断朝空中鸣枪示警。然而那保时捷不管不顾,一眨眼就拐了个大弯,消失在前方道路尽头!

    “追!”所有人同时转身,跑回车上。

67

    “坐稳!”欧阳霖一声厉喝,车已如离弦的箭,直冲出去。

    众人一个晃荡,纷纷抓稳扶握。简瑶腰间一紧,被薄靳言单手扣进怀里。因为极速行驶,耳边传来某些尖锐悠长的声响,窗外景物如两条暗色的光带在倒退。简瑶的脸紧贴着薄靳言的西装,那冰凉的布料却似乎传来笃定的力量。

    而前方,三条马路的交岔口,黑色保时捷一闪而逝。几辆警车,同时从其他两条路上冲出来,与他们的车汇合,齐头并进朝保时捷直追过去。

    “糟糕!”随行警员忽然低呼,“前面是西贡夜市。”

    众人都是心头一凛,只见道路前方房舍建筑越来越多,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密。灯光霓虹之下,那保时捷瞬间没入车流人流里。

    显然,他的藏身地点、他的逃脱路径,是早已设计好的。

    “附近三公里内十五条道路出口,已通知总部设置路障。”安岩突然出声,语速快得惊人。如此光电时速下,他居然还抱着个笔记本电脑,身体撞来晃去,十指却依旧灵巧翩飞。

    “没用,他会弃车。”薄靳言冷声道,“让你的人立刻锁住夜市入口。”

    欧阳霖点头。绝不能让他进入夜市,那里潮水般的人流将彻底掩埋他的踪迹。

    这时他们也开进了较繁华的路段,车速不得不慢下来,欧阳霖掏出对讲机:“立刻调一队人过来,守住西向东夜市入口……”

    “头儿!”那头的探员打断了他,“紧急情况!我就在入口这边!有炸弹!”

    众人全是一静,抬头望去,只见前方通往夜市的街道尽头,一"bobo"的人潮突然涌现,尖叫、惊恐、奔跑、踩踏……整个路口瞬间被堵,数辆警车、路上的警员们,全部被人流淹没。

    来不及了,他制造了骚乱。

    所有人全推门下车,逆着人流方向望去。欧阳霖厉声问:“怎么回事?通知拆弹组了吗?”

    对讲机那头答:“是一个男人,身上绑满炸弹,躺在马路正中。拆弹组一直待命,预计五分钟抵达。我们正在疏散附近行人和住户。”

    简瑶心头一沉定局已成,他势必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脱。

    一行人紧随欧阳霖,在人群中穿梭,朝炸弹地点靠近。简瑶与薄靳言的手紧紧相扣,谁也没说话。简瑶看着他的侧脸,只见他冷峻的目光,正在人群中快速扫视。

    他在寻找“他”!

    简瑶信心一振,也转过头,不动声色观察着每一个人。

    “刚接到消息。”安岩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那一家人已经从别墅的地下室救了出来,不同程度受伤,但没有生命危险。”

    简瑶心头一松,太好了!

    忽的又怔住。

    如果那一家人都获救了,那现在被“他”当成人肉炸弹的,是谁?

    简瑶的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汗水。她跟着薄靳言等人,脚下不停,眼睛已望向最前方。此时崩塌般溃退的人流,已经稀疏了许多,前方路面重新明朗。只见数辆警车灯光闪烁,停在封锁线后,而地上到底有什么,却看不分明。

    这时,薄靳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四目凝视,他的眼眸漆黑而清冽。

    地上躺着个男人,一动不动。

    颀长的身躯、遍体的伤痕。他只穿了件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背心,和一条斑驳破损的长裤。头发已有些长了,遮住大半张脸。

    “是他吗?”薄靳言问。

    简瑶的喉咙阵阵发堵,答:“太远了,看不清脸。但身形……很像。”

    是他,一定是他。有个声音在心里说。

    这时旁边的警员终于送来望远镜,简瑶一把从他手里拿过,抬眸望去。

    画面瞬间被拉至眼前。放大了看,男人那满身伤痕更显狰狞。浅麦肤色、修韧的肌肉线条、明显削瘦了许多的下颌,以及英俊而熟悉的脸庞……

    简瑶抬手捂住嘴,泪意顷刻弥漫。

    “他还有呼吸。”薄靳言低声说。

    简瑶瞬间哽咽,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这时拆弹小组已经到了,两名专家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头盔,朝李熏然逼近。而外围的警察们全都站在车后,屏气凝神的观看着。

    终于,他们到了李熏然的身旁,缓缓蹲下。两人仔细查看了一阵,抬头对视一眼,又迅速退回了警戒线。

    简瑶的心倏的跌下去。

    他们摘掉头盔,其中一人朝欧阳霖摇摇头:“拆不了。这种炸弹结构极为复杂,任何不慎触碰都会触发引爆。我们最少需要一个小时。但计时器只剩下5分钟。除非安装炸弹的人遥控停止计时,不然这个人必死无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明只是极短的沉默,却像煎熬了几个轮回。

    巨大的哀痛袭上简瑶心头,她呆呆的望着李熏然的躯体轮廓,脸色白得像纸。

    “抱歉,救不了他。”欧阳霖已经获知他的身份,低声对她和薄靳言说。

    “安岩,向那家人要‘他’的电话号码。”一道低沉清澈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简瑶和其他人同时转头,只见薄靳言神色淡漠的望着前方,从怀中掏出了手机。

    他,要跟“他”通话?

    简瑶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望着他清秀俊逸的容颜,怔然不语。这时安然快速报了一组数字,薄靳言的长指在手机键盘上跃动,最后按在通话键上,转头看向她。

    夜色静深,警灯闪耀,众目灼灼。

    如此关头,他的眼眸里,却依旧是淡然如水的自负。

    这时安岩走上前,将一个极小的外接头插进他的手机里。然后立刻回到车旁,打开了监听器,简瑶等人都戴上了耳麦。

    “嘟嘟嘟”竟然真的通了。安岩立刻敲击键盘,开始追踪“他”的位置。而欧阳霖低头看了眼手表,朝众人比了个手势还有4分钟,炸弹会爆炸。

    所有人大气也不出,全盯着薄靳言。而他站在众人前,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清冷的树。

    五六声后,“咯哒”一声轻响,那头传来隐隐的喧嚣的背景声。

    “他”接了!

    薄靳言长眸轻敛,目光越过面前空荡荡的长街,落在前方数条公路交岔口,依旧涌动的人群上。

    “嗨。”

    那头静了一瞬。紧接着,一道清亮的、略含笑意的男声传来:“嗨。”

    如此悦耳的嗓音,却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的心,轻轻捏了起来。

    唯有薄靳言那修长隽黑的眼眸里,浮现清浅的笑意。

    “逃出去了吗?”

    就像问候一个熟稔的老友。

    那头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呵……马上。”

    众人脸色微变,欧阳霖又看了一次表:3分30秒。他又看向安岩,然而安岩盯着屏幕,秀气的两道眉微蹙着,显然追踪信号遇到了困难。

    “我拿一样东西,跟你交换活的李熏然。”薄靳言不急不缓的说,语气疏淡的就像在聊天气。

    众人皆沉默倾听,简瑶的心却是一紧。

    他要用什么交换?

    电话那头,背景声响更嘈杂了些。男人“噢”了一声,似乎颇有兴味的答道:“说说看。”

    以李熏然为中心,方圆数米街道内,警员们几乎鸦雀无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尸骨横飞,抑或局势的奇迹逆转。

    而相距数百米外的路口,骚乱的人群,依旧在快速溃走,一"bobo"冲向拦在路口的警察。这种阻挡几乎是徒劳的,警员们只能拿着刚刚那一家人紧急做出的人脸拼图,目光快速在人潮中检视着。

    很多人在打电话,跟亲友诉说着这闹市惊变。一个高挑的男人,穿着长风衣,从一条巷子口拐出来,手里也拿着电话。

    他看一眼前方路口数名警察,微微一笑,又退回了巷子里,对电话说:“稍等。我有另一个电话进来。”

    没人注意到他,他从口袋里拿出片湿巾,仔仔细细抹了把脸,又撕下两道浓眉、胡须,从鼻梁上取下化妆的垫片原本古铜色的英朗面容,瞬间变得白皙而俊毅。

    他把这些东西往口袋里一塞,重新拿起手机,快步走向警员岗哨,同时对那头说:“抱歉,你可以继续了。”

    他目不斜视的随人潮往外走去,一名警员与他擦身而过,看着他清秀温和的容颜,再看一眼手上的画像,目光又匆匆从他身上滑走了。

    欧阳霖用手势示意:还有2分50秒。

    薄靳言扫一眼他,淡淡开口:“明天,香港各大报纸媒体,都会报道新晋作家梅君远的变态杀手身份。”

    “他”低笑道:“不错。”

    薄靳言又说:“港人喜欢猎奇,你会成为他们热爱的话题。所有人都会去看你的,他们会看到你的才华、你的思想,他们会对你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像之前,被所谓的评论家、大赛评委误导。恭喜你。我想,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所有人都听得奇怪,不知道薄靳言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简瑶的心也一点点收得更紧。

    唯有那头的“他”,跟薄靳言一样悠闲淡定,嗤笑一声答:“你在讨好我?”

    薄靳言却淡淡笑了:“不,我在威胁你。”

    众人全是一怔,就听他继续说道:“我们的游戏是公平的,我也不会插手媒体对你的追捧。但如果李熏然在我面前被炸上了天,那我不得不修改一下游戏规则。

    我想媒体一定很想听到,负责这次案件的犯罪心理专家,对于罪犯的画像,尤其是那些深埋在正式简报之下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头的“他”,终于头一次沉默下来。唯有低缓的呼吸声传来,平静,却又深不可测。

    薄靳言却哪里会停顿,行云流水般说道:“譬如你的母亲在幼年时抛弃了你,而你成年之后,猥亵并杀害了她;当然,巧合的是,你在青少年时期,也与家中的其他成年女性保持长时间的****关系;

    我也不介意告诉他们,你与不同年龄、肤色、性别的对象,以及多种动物,都发生过性关系。这也许有些超乎他们的承受力。

    不过最让他们失望的,应该是你被文学院退学过。媒体炒作的变态天才,原来大学都没有读完……你说如果这些发表后,‘梅君远’这个笔名,将会代表着什么?

    噢,我想你我都清楚,华人虽然都喜欢猎奇,但最接受不了的,却是罔顾人伦道德。你不会成为传奇,你会成为垃圾。人人提起‘梅君远’,想到的都是下流和肮脏。没人会认真去看你的文字和思想,他们的脑子,只为你的那些龌龊而兴奋。

    无论你我下一轮如何交锋,‘梅君远’这个名字,都会这样结局成为最世俗的人们,最低廉可笑的一个话题。”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而薄靳言的神色却淡然如常。

    欧阳霖沉着脸,比了个手势:60秒。

    那头的“他”,终于又开口了,带着几分冰冷的笑意:“多么幼稚的威胁啊。”

    众人心头微惊,可薄靳言却打断了他:“是吗?我们赌一把好不好?”

    他突然就伸手挑起了封锁线,越出车辆人群,迈着长腿朝前方几十米远外的李熏然走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简瑶第一个冲出去,拉住他的手,失声:“靳言!”

    薄靳言瞥她一眼,那目光清亮而锐利:“没事,你回去。”看向欧阳霖:“带她退后。”

    欧阳霖也愣住了,先是一把将简瑶拖到身后,让警员护住,同时一个箭步上前,盯着薄靳言,压低声音:“不能过去!爆炸波及范围会很广!”

    薄靳言用眼神示意他退后。欧阳霖静默片刻,一咬牙,退了回来,低喝一声:“拆弹组!”

    拆弹组两人迅速冲出去,往薄靳言身上套防护服和头盔。薄靳言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让开!”已经独自一人,快步走到了李熏然的身旁。

    简瑶被几名高大的探员拦住,整个人都懵了,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灼烫的呼吸声,还有胸膛中混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靳言,你竟然……

    欧阳霖的秒表还在快速计时,她的眼眶阵阵发涩,竟有些不敢看,可又不能不看。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知道他这样一定会赢。

    但是看到他走向炸弹,她的心仿佛也要随之爆炸掉。

    监听器中,终于再次响起“他”的声音:“你不会是想为那个警察陪葬吧?”

    简瑶远远望去,就见薄靳言在李熏然身旁蹲了下来,把手机放到了他胸口的炸弹上方。

    “滴滴滴”炸弹定时装置的声音传来,他们听到了,“他”也听到了。

    然后就听到薄靳言轻笑了一声说:“no,我就在炸弹边上,但我不会死。因为我很确信,你不会引爆。因为我了解,‘梅君远’这个笔名,对你而言如生命般重要。还因为,我比你认为的,更了解你。噢……你还有十秒钟考虑,再见。”

    “咯哒”一声,“嘟嘟”的盲音传来,薄靳言居然挂了“他”的电话。

    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呐呐不能言。简瑶被一个警员护在怀里,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手捂着嘴,她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但眼泪却也滑了出来。

    唯有薄靳言,打完电话,负手站在李熏然身旁,转头望着他们。看不清表情,但姿态倨傲而平静。

    欧阳霖整张脸都铁青了,倒数着:“8、7、6、5……”

    简瑶的呼吸瞬间为之停滞,只牢牢盯着前方的他,清俊挺立的身影。

    “3、2、1!”

    长街四处,一片寂静。

    唯有薄靳言的唇畔,慢慢浮现一丝浅笑。

    顷刻间,所有警察欢呼尖哨,掌声雷动。

    没有引爆!“他”真的没有引爆!

    每个人的脸都变得兴奋,旁边的警员松开了简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拆弹组、救护车、根据安岩锁定的信号范围立刻出击的小组……

    人潮汹涌里,简瑶的眼眶瞬间潮湿,看着薄靳言如同闲庭信步般朝她走来,眼中有愉悦而得意的光芒。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子就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薄靳言也几乎是立刻搂紧了她。那双臂似乎比平时更加用力,牢牢的将她箍进了怀里。她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觉到那熟悉而温热的气息,整颗心就像是要跟他溶在一起。

    一小时后。

    夜色嘈杂而喧嚣,薄靳言牵着简瑶,站在救护车旁,看着重度昏迷的李熏然,被担架抬了上去。

    “初步检查身体过度衰弱。”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其他情况要到医院详细检查后才清楚。”

    简瑶含着泪点点头。

    救护车远去了,道路依旧封锁着,警员们依旧在忙碌。尽管今晚他得以逃脱,但是警方救出了那一家四口以及李熏然,已经算是重大突破。而经此一役,他留下诸多线索,所有人都坚信,离破案不远了。

    夜色已深,一名警员开车,送薄靳言简瑶两人先回酒店休整。

    警车在繁华都市的车流人群中穿行着,薄靳言靠在座椅里,握着她的手,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简瑶盯着他的侧脸,心情一阵酸涩难言。

    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拿舆论在威胁1号。以为他极其自信,甚至还敢以身涉险,只令他们叹为观止。

    可是只有她清楚,薄靳言分明是必须这么做。

    因为1号要的是他,要他成为自己的伙伴,所以一定不会看着他被炸死。薄靳言只有押上自己,才会稳赢不输,确保保住李熏然的命。

    可是,尽管她刚刚也确信,1号一定不会引爆。

    但为什么她的心里,会这么难受?

    同样清凉而不平静的夜色,笼罩着整个香港。

    某片闹市区,某条路边,一辆黑色凯迪拉克,静静的停着。

    不知停了多久,一个身穿西装、身姿优雅的男人,从人流中走出来,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开车。”他往后一靠,解开了领带,似乎极为疲惫。

    “是,先生。”前排的司机应道。

    轿车开出了闹市区,上了半山。这里灯光别墅林立,是香港最贵的富人区之一。

    男人面带微笑的下了车,保全人员为他推开别墅铁门:“先生好。”

    他不急不缓走了进去。

    别墅灯火彻夜不眠。

    男人坐在客厅的奢华沙发里,拎着瓶红酒,一个人慢慢喝着。电视里播放着今晚连环杀人案的直播报道,画面里警员们身影忙碌,而薄靳言和简瑶的身影,就隐约出现在其中。

    男人一直噙着笑,看着看着,忽然就没了笑意。

    “砰”一声,酒瓶被他砸在地上。他霍然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慢悠悠的走向了内室。

    穿过几层屋门,到了最里的房间。这是别墅的密室。他推开厚重的金属门,哼着歌走了进去。

    这是个阴暗的房间,一个年轻男人,手脚都绑着锁链,被束缚在铁栏杆之后。他原本蹲在地上,英俊的脸空洞凝滞。看到男人走进来,他瞬间就变了脸色。

    过了一会儿。 ,o

    刀锋一寸寸划入被困男人的皮肉中,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却全都被厚达数寸的墙壁隔绝,传不到外间。

    而正在施虐的男人,却似乎因为他的反应而高兴起来,一刀一刀,划得轻盈又愉快。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被困的男人哀嚎着,“求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那人脸色却倏的一变,狠狠一刀下去,切断了他一根手指。

    被困男人瞬间发出接连的惨叫。

    那人将刀一丢,语气格外凝重的告诉他:“不要弄错了,我只有一个朋友。”他又抬起头,似乎思索了几秒钟,自言自语般道:“可惜的是,他现在还不肯来我身边。”

    他微微一笑:“不过快了。毁了他,他就会属于我。”

68

    “谢晗,英文名jabber。美国加州生人,26岁。”一名香港探员站在白幕前,上面映出个肤白俊秀、眉眼漂亮的华人男子,“他的父亲生前是通能集团董事长,个人资产超过十亿美金。母亲生前是一位生物学家,在他四岁那年离婚,并且放弃了抚养权。”

    这是香港警署的机密会议室,欧阳霖、薄靳言、简瑶等人都坐在台下。昨晚与鲜花食人魔1号的生死对决后,根据薄靳言之前提供的画像:年龄、身形、家庭条件、剥皮案嫌疑犯资料、不在美国的时间段,以及新增的“被美国著名院校文学系退学经历”,中美警方联合锁定了一名嫌疑人,就是谢晗。

    探员继续解释道:“尽管掌握了他的资料,通缉他依然存在难度。因为他于2006年失踪,所有个人资产也转移到海外。从那之后,就没人见过他。我们怀疑,他做了整容。大家请看”

    屏幕上又出现一张男人的照片,是2013全港科幻星河奖典礼上,媒体拍到的“梅君远”的照片,与之前被虏一家人的指认也是相符的。只见那男人肤色较深、浓眉高鼻,与之前的照片判若两人。

    “经技术专家分析,我们认为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做了一定的伪装,这并不是他的真容。但即使从轮廓脸型看,与七年前也有很大变化。所以,他做过整容的可能性非常大。”

    欧阳霖开口:“这也就是说,我们掌握了他的姓名、身份,甚至dna资料,但没有一张他现在的真实照片,他很可能也换了新的假身份所以我们要找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众人一片寂静,专案组长侧头问薄靳言:“薄教授什么意见?”

    薄靳言淡淡答:“同意欧阳探长的看法。以他自大而反复的******型人格,除了‘梅君远’这个家身份,他很可能还以现在的真实样貌、用另一个假身份生活着。

    这次他的犯罪计划中途夭折,一定会休整一段时间,筹划下一轮更精密更凶残的犯罪。在此期间我们重点排查现居香港的富人阶层。如果我们比他快,就能将他就此终结。”

    阳光如同温暖的绸缎,铺撒在洁白的病床上。空气里有清淡的消毒水味和药味,不觉得刺鼻,只令人觉得安心。

    简瑶坐在床旁,低头看着李熏然安静的睡颜。现在的他,已经全身清理包扎过。依旧是昔日英俊的眉目,只是带着几分令人心疼的削瘦和苍白。

    她握着他伤痕累累的大手,静默不语。

    而她身后半米远,薄靳言长腿交叠坐在沙发里,姿态淡然的陪伴着自己的女人。偶尔看看床上的男人……果然,还是不顺眼。不过既然是简瑶重视的人,还是除了他薄靳言之外,第二个能在鲜花食人魔手下长期存活的人……倒也有点意思。

    就在这时,扣在简瑶掌心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简瑶心头一喜,便见那深邃的双眼,缓缓睁开了。幽黑的眸光如同最纯净的夜色。

    “熏然……”简瑶低唤了一声,已胜过千言万语。身后的薄靳言见状,也站起来,双手插裤兜里,低头看着床上。

    李熏然的厚唇还干涸皴裂的厉害,微微动了动,扯出个温暖的笑容:“来,掐我……一下,看……是不是……在做梦?”

    简瑶的眼眶一下子湿了,轻声说:“你现在很安全。我和靳言,还有香港警方都会保护你。”

    李熏然盯着她,这一刹那,男人硬朗的眉眼里,也闪过隐隐泪意。握着她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四目凝视片刻,又都笑了。

    李熏然松开她的手,看向薄靳言,手臂缓缓抬起来:“谢谢。”

    聪明如他,当然能想到自己能死里逃生,必然是靠薄靳言的神鬼奇才。这句“谢谢”嗓音沙哑,语气却格外诚挚恳切。

    薄靳言伸手,与他相握:“不必,是你命大。”

    李熏然微笑不语,简瑶也笑了,斜瞥薄靳言一眼:“他是好人有好报命大,你也不用谦虚。全靠你力挽狂澜。”

    她说这话时,白皙的脸映在阳光里,眸光湛湛柔如水波。那眼神嗔怪中带着一丝爱慕和欢喜……

    噢……薄靳言眸色轻敛,唇角微微勾起。

    非常好。她对他的爱越来越热烈了啊。

    李熏然简单说起被俘的经过。原来当日他旧伤未愈,到医院复查,护士打了针麻药,醒来后却已身在牢笼中。只能说谢晗悄无声息的渗透接近,令人防不胜防。

    薄靳言又问:“为什么他没有杀你?”如果说是为了炸弹肉票,到香港随便掳个人就可以了。谢晗却带着他偷渡到香港,还一直留着命,大费周章。

    李熏然只微微笑了笑:“我记得……‘杀人机器’案时……你说过,这种有组织能力的……变态杀手,就是从折磨受害者……的过程中,获得快乐。所以……我就事事跟他……对着干,不让他从我身上……得到一点快乐。”

    不吃饭、不说话,任他折磨,任他怒骂嬉笑,只当他不存在。

    简瑶听得心疼,薄靳言眼中却掠过极淡的笑意,看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办法是蠢了点,不过也算有用。”话音刚落,简瑶就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表示抗议。薄靳言瞄一眼她扣在自己衣袖上的白皙晶莹的手指,神色淡淡的没说话。但清隽乌黑的眼眸里,却有似有似无的笑意。

    而李熏然看着他俩,微笑不变。

    他俩呆到日落时分才走,李熏然一直目送他俩相携离去,直至再听不到楼梯里的脚步声,这才缓缓闭上眼。

    静默了一会儿,他深吸口气,唇角露出微笑。

    谢谢你们,我的朋友。我是如此感激,我是如此幸运。

    夜色深沉如同无边无际的黑幕,细雨纷纷洒洒,落在地上,却是无声。

    简瑶的视线有些模糊,眼前是忽深忽浅的黑色浓雾。隐约间,只见一个男人挺拔而立、人高腿长,腰身窄瘦。看起来是那么熟悉。

    靳言……靳言……

    她踏在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他。他却在这时忽然加速,头也不回,倏的就走进黑暗里……而这时,耳边突然响起轰鸣的巨响,声音很大很大,然后她就看到炽烈的火焰,从那黑暗里冒出来。

    那火焰吞没了靳言,也要吞没她!这个念头快速闯入了脑海里。

    靳言她用尽全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靳言泪水瞬间满溢,她慌忙逃亡间,一脚踏空,直直向下坠去!

    “啊……”

    简瑶猛的睁开眼,只见一室柔和的灯光,而窗外,夜幕黯淡,细雨缠绵。她还坐在酒店的椅子里,身上搭着毯子,手里还拿着本书。

    刚刚就这么睡着了。

    她走到浴室,洗了把脸,低头看了看表,夜里九点。

    这样哀伤的梦境,虽然明知是假的,但在刚苏醒的这段时间,心情却依旧有些难过。而她知道,令她难过的,其实不是梦,而是昨天,看着薄靳言义无反顾,走向炸弹的那一幕。

    他的淡然自若,却是她的刻骨铭心。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裙,找了条披肩搭上,走进了灯光明亮的书房。淅沥的小雨是宁静的点缀,薄靳言就抄手站在一块白板前,背影安静而专注。

    白板上挂着美国加州地图,上面用红旗标明了许多地点他正在回顾当年的案件。简瑶刚想走过去抱住他,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响了。

    他转身接起,看到她,那修长而清冷的眼眸,浮现淡淡的笑意。简瑶也朝他笑笑,走到他身旁。

    是尹姿淇的电话。她来港已经有一段时间,但薄靳言一直无暇顾及她。

    薄靳言微蹙眉头:“……还没有他的踪迹。不过基于李熏然的情况,我想他活着的几率很大。事实上我认为你回大陆反而不会给我添麻烦。”静默片刻:“……随你。保护好自己。当然,我有分寸。”

    简瑶静静听着,紧紧搂住了他的腰,把头埋进去。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源于梦境的悲伤和不舍,仿佛才偃旗息鼓。

    “ok,我收到你的讯号了。”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似乎比刚才低沉了几分。

    简瑶微怔抬头,便撞见他近在咫尺的双眼。原来他已经挂了电话,只盯着怀里的她,那目光很是幽沉……

    简瑶顿时微赧,松开他,低声说:“什么啊,我没向你发任何讯号。”

    “你确定?”他的头又低下来几寸,男人的气息瞬间逼近,“不要?”

    简瑶脸颊发烫!这家伙为什么永远这样理所当然的直接着!他要她怎么答?

    她不理他,转身就走。然而薄靳言也算恋爱已久,早已掌控了“女人沉默就是默许”的规律,薄唇微微一勾,跟在她身后,愉悦的走进了卧室。

    夜色是缠绵的,灯光是暧昧的,这房间里每一寸空间,每一缕气息,仿佛都因为彼此的****,染上甘甜的****。

    薄靳言双臂撑在她身侧,望着刚刚被他褪尽衣衫的娇躯,羞涩的蜷缩着,不由得长眉轻扬。

    有耐心有智商的男人,除了第一次狼狈的丢盔弃甲,之后每一次都是高规格的享受。尽管多日都未亲芳泽,他却一点也不急着毛躁而入,而是目光流转欣赏着那一寸寸晶莹玉脂曲线婀娜。

    “咻咻”他居然吹了一声口哨。

    简瑶躺在他的臂弯里,方寸之间,他就是她的幕天席地。正意乱情迷间,却听到了轻佻的口哨声,不由得脸一红:“你越来越坏了!”

    薄靳言却抬起幽深的眸,瞥她一眼:“为什么?”

    简瑶:“……”

    算了!

    然而一旦进入正题,薄靳言那“情场老手”的风范,又再次优雅的展露无遗。简瑶被他专心致志的哄着亲着弄着,很快就喘息不已。而他唇畔笑意也加深,终于抵了上来,开始在入口厮磨钻研、寸寸逼近。

    简瑶被他折腾得全身发软,抓起个枕头往他脸上轻轻拍去:“你……你……”你干脆点!该死,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他却俯下修长身躯,与她寸寸紧贴。然后十指相扣,清冽而热烈的唇舌,在她脸颊上肆意流连,极近挑逗。

    “我什么?”他低笑着问。

    简瑶脸颊更热他分明就懂了,这方面他总是懂得很快,并且沾沾自得。

    “讨厌……”她低哼一声,也笑了。两人脸贴着脸,边亲边笑边进入,便像是一个人,紧抱在一起。而他也毫不耽误,终于身下一个挺进,只令她笑容微滞,而他低低的赞叹一声,俯下头,将她之后所有激烈的喘息,深深封缄。

    这个夜晚,于有"qingren"是甜美而缱倦的,可以暂时放下世间所有烦恼冗事,只看见彼此的真情切意。

    而于有的人,却是长夜漫漫,辗转难眠。

    尹姿淇在空荡荡的大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复又揉着眉心,坐了起来。望着一室奢华空寂,竟有些难言的悲伤。

    这是蔺漪阳在香港的半山别墅,她抵港已经有些时日,只是依旧毫无进展。本来想回大陆,但又不想拂漪阳母亲的意,便又拖了几天,视察她和漪阳各自在港的产业,倒也十分忙碌。

    只是或许是忧心漪阳,这些天她总是有些睡不好,脑袋也昏昏沉沉。找了家庭医生来,却只说是思虑太重神经有些衰弱。

    她干脆起床,独自走到书房,翻看业务上的一些资料。

    灯光突然熄灭的时候,尹姿淇从电脑前抬头,望着周遭黑黢黢的空间,微蹙眉头。

    这别墅是独立供电,从无停电发生。却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

    “张妈、张妈!”她扬声喊佣人。

    楼下却无人应声。

    她内心微惊了一下,从桌前起身,就在这时,外面楼道里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尹小姐!”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也许是因为跑得急,还微微喘着气,“非常抱歉,别墅的变电器出了点状况,已经在修理了。”

    他恭恭敬敬的将一盏灯放到书桌上。尹姿淇略略放心了些,借着灯光望去,隐约可见男人清秀而年轻的容颜。

    她礼貌的笑笑:“谢谢,你是?”

    年轻男人微微一笑。

    “我是蔺先生在港的贴身保镖之一。”他的嗓音纯净而清亮,仿佛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很高兴,今天与你见面。”

69

    半个月后,飞往美国马里兰州的航班上。

    薄靳言靠在头等舱舒适的沙发椅里,看着身旁的简瑶,帮自己搅拌金枪鱼沙拉、往吐司片上涂果酱。一旁的傅子遇看不下去了,扶额:“你自己没手吗?”

    薄靳言瞥他一眼,根本不与他争辩,继续姿态悠然的欣赏简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简瑶却只微微一笑。

    而对于他这种……不说是幼稚吧,只说是源自本能的需求,她偶尔也是会满足他的只要小小一点付出,就能对他产生很大的激励效果,何乐而不为?况且与有"qingren"做快乐事,怎么都不嫌多。

    而傅子遇相邻位置,坐的是尹姿淇。见状只笑笑,继续望着窗外幽暗的夜空。想起至今生死不明的未婚夫,心头一阵落寞。

    至于坐在最角落的安岩,则压根不会去管同行的人,兀自打开笔记本在玩单机游戏,消磨漫长的空中旅途。

    谢晗案的进展并不顺利,因为“排查富人阶层”,在世界任何国家地区,都是阻挠重重的任务。且不说诸如私生子、财产转移之类的复杂情况,光是隐形富豪的数量,就永远统计不到。

    薄靳言和简瑶这趟之所以去美国,是因为收到了薄靳言的博士生导师的讯息。因为谢晗案令他十分关注,他也回忆起,几年前曾经有人匿名给他写过信,就犯罪心理学的一些观点,提出非常尖锐偏激的观点。他认为从信件的语气和措辞看,非常符合谢晗的画像。而这些信件他还保存着,所以想请薄靳言到美国一趟商讨。

    因为可能涉及指纹鉴定和肖像对比追踪,安岩也随行。他的身份其实跟薄靳言一样,也是大学客座教授、公安部特聘专家,但不在警队编制,所以可以作为交流学者身份出国。

    至于傅子遇和尹姿淇,都是回美国过圣诞节。尹姿淇的私人保镖们,则保护了一行人的安全。

    已是初冬,大学校园里落叶纷纷,校舍肃立,仿佛也沾惹了萧瑟冰冷的气息。

    简瑶与薄靳言并肩而行,望着他清俊挺拔的容颜,心情颇有些柔软。

    当你爱一个人,与他相关的任何事、任何地方,都是有意义的。连带周遭那些陌生的异国面容,都显得亲切。

    “看什么?”察觉到她的注视,薄靳言微敛长眸,心情愉悦的望着她。

    “这里很不错。”她说。

    “有吗?”他答,“校舍太丑,人太多太吵。唯一的可取之处是犯罪心理系在全美的领先地位。”

    简瑶:“……”

    果然,原本难得忙里偷闲,有几分浪漫的校园怀旧之旅的气氛,被他破坏的一干二净。

    身后跟着的傅子遇却是兴致勃勃,向她和安岩介绍校园中一些知名景观。薄靳言三人只在美国逗留两天,就返回香港继续查案,所以今晚大家一起吃饭。

    而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五名保镖。中国警方不可能随意派警员出国保护他们,薄靳言直接让尹姿淇安排了家里的保镖。

    很快到了学院办公楼前。薄靳言停步、转身,先是低头,在简瑶脸上落下轻轻一吻,而后看向傅子遇:“保护好她。”

    傅子遇无语:“你就离开几分钟?”

    薄靳言神色自若的答:“我跟她有承诺,查案时24小时不离开她身边。”

    傅子遇:“你还可以再肉麻一点吗?”简瑶脸颊一烫,推薄靳言一把:“快去。”

    薄靳言又看她一眼,眸中升起淡淡的笑意。

    因为中美方涉及案件相对敏感,所以学院教授只愿意见薄靳言一个人,避免麻烦。看着薄靳言的身影消失在办公楼入口,余下三人在长椅坐下等,旁边站着黑衣保镖,引来不少学生侧目,但也平静无扰。

    闲聊了一会儿,就见一辆香槟色的跑车,跟着一辆悍马,缓缓从校园的林荫道驶了过来。傅子遇微笑吹了声口哨,便见两辆车停在相距五十米左右的停车场边,尹姿淇身着白色皮草,在几名保镖环绕下,娉婷下车她来接他们吃晚饭。

    其实自从尹姿淇去了香港,简瑶薄靳言很少跟她相聚过。此刻简瑶看着她安静的笑靥,神色却难掩憔悴,不由得心下恻然。

    却没想到尹姿淇走过来,第一句话是跟简瑶说的:“有人想跟你通电话。”

    简瑶微怔,她却微微一笑,看一眼其他两个男人:“我们过去说。”示意她跟自己走到一旁去。

    傅子遇笑了:“喂喂,你弟弟特别强调,要让她半步不离开我的视线。你打算把她带哪儿去?”

    尹姿淇嗔他一眼:“你要不要跟过来?”

    傅子遇站起来,还真的跟两个女人走了过去。

    简瑶跟尹姿淇回到车上,傅子遇站在车外无所事事的四处张望。尹姿淇把一支手机递给她。电话接通了,简瑶吃了一惊是薄靳言的父亲。

    “伯父您好。”简瑶客客气气的说。

    电话那头的老人只淡淡答道:“你好。听说,你是靳言的助手?”

    “是的。”稍稍一点紧张后,简瑶的声音恢复柔和平静。

    “他做事永远这么没交代如果不是听姿琪说,还不知道你们回来了。”老人说,“今晚都回家吃饭。”

    简瑶不由得笑了:“好的,我转告他。”

    父子间……还真是很像啊。

    她专心致志的讲着电话,尹姿淇则拿着包推门下车,走向旁边的一幢白色小建筑,那里一层有公用洗手间。两名保镖跟在她身后。傅子遇瞥一眼她的背影,没太在意。薄靳言把保护他女人的职责临时指派到他头上,他可没精力顾及第二个女人。而且她出入都有专人保护,也不需要旁人操心。

    而安岩还坐在原来座椅上,打开电脑,浏览一些资料。

    正值午后,校园里阳光金黄,树影斑斓。许多年轻学生来来往往,宁静而富有朝气。简瑶还是第一次与薄靳言的父亲通话,有些突然,但也感到愉悦。听着老人冷淡但是又絮叨的询问她和薄靳言的情况,她忍不住笑了。

    偶尔抬眸望去,只见相距不远的校舍建筑上,玻璃映着荡漾的光,也不知道薄靳言跟教授谈得怎么样了。

    傅子遇原本闲闲散散的立在车旁,忽然就看到相隔几十米外那幢低矮建筑前,人潮似乎有些异样的涌动。

    “天!有人受伤了!”有人高声喊道,然后很多年轻人都跑动起来。傅子遇心头一凛,抬眸一看,却只见建筑门口地上躺着个人,旁边隐隐可见一片疑似鲜血的痕迹。而那人衣着打扮,不正是尹姿淇?

    他顿时惊呆了,立刻往前跑去。而原本立在车旁的两名保镖,已经同时抢上前,急冲过去:“董事长!”不远处的安岩也察觉到动静,立刻站起来跑过去,同时掏出手机打电话。

    傅子遇跑了两步,忽的一怔,脚步顿住,刚要回头望向简瑶,忽然就听到微不可闻的“嗤嗤”两声。同时感觉到左胸、右腹位置,像是被重物狠狠撞击了两下。

    这是……枪击!

    他缓缓低下头,看到鲜血正从自己的西装表面,慢慢渗出来。

    简瑶正打着电话,眼角余光忽然发觉车外似乎有些异样,人影不断闪动。她抬眸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混乱的奔跑着,而就在离车很近的位置,傅子遇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慢慢倒下来。

    她心头悚然一惊,放下电话刚要推门出去,主驾的门却被拉开,一个男人快速坐了进来,背影高大而修长。

    一切发生的极快,整个过程不超过1分钟。

    薄靳言站在教授的办公室里,看完那几封可疑的信件。

    直觉几乎可以判定,这就是谢晗曾经的手笔。而信纸上是否有指纹,是否可以通过邮戳等追查到他,只能稍后让安岩去确认。

    他将信件收好放进大衣口袋,淡淡向教授告别,并嘱咐他也注意安全。只是不急不缓的走在楼道里,他从来冷寂如水的心跳,莫名有些不稳。这令他稍觉意外,顺应直觉,他加快了步伐朝楼门口走出。

    还未至门口,就听到外头隐隐嘈杂的人声。他瞬间脸色微变,迈开长腿就跑出去。

    灿烂的日光下,扑朔的光影中。校舍外的整片广场,已经变得混乱而盲目。广场边的一幢建筑旁,数人的惊诧痛惜中,尹姿淇斜卧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隐隐有人声传来:“是自杀……我看到她将匕首插进身体!”

    而相距不远的停车场旁,傅子遇仰面躺在地上,身体微微的颤抖着,西装上全是鲜血。安岩正蹲在他身旁,用力按压着他的伤口,一脸冰冷的抬头朝薄靳言看过来。

    薄靳言的脸色已是冰寒一片。目光在尹姿淇和傅子遇身上前后一停,原地迅速转身,一周、又一周,企图搜寻她的身影。平时第一次,他感觉到心脏仿佛急速下坠,他清晰听到自己急促空洞的呼吸声。一股无法言喻的骇浪般的惊痛,超过思维和意识的速度,已朝他的心头狠狠袭来。

    简瑶再次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一排金属牢门。而头顶光线炽亮,她身处一间小小的牢房中,她躺在唯一的铁床上。而四肢重若千钧,稍微一动,便叮铃作响四条长长的锁链,锁住了她。

    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感觉到全身肌肉,每一寸皮肤,仿佛都开始微微的刺痛。那是因为恐惧,因为即将到来的、几乎可以预见的痛楚和绝望。

    她的胸中像是被填满了巨石,滞胀、发酸,呼吸也变得微不可闻。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再想到白天薄靳言那浅淡而笑的英俊容颜,只觉得恍如隔世。

    妈妈、简萱、熏然。

    还有靳言。

    我……

    我可能要失去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传来轻盈利落的脚步声,还有男人轻轻哼歌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来了。

    简瑶闭了闭眼又睁开,一下子坐了起来,脸色执拗如铁,转身望去。

    明亮的灯光下,他从黑暗中走来。简单的衬衫西裤,笔直匀称的身躯,乌黑的短发下,是白皙的、光滑的,明显没有半点伪装的清俊脸颊。而那双隽黑澄亮的眼眸,正望着她,弯弯的含着笑意。

    简瑶心头猛的一震。记忆中某些画面,闪过脑海里。模糊、恍惚、凌乱……然后定格。然后更多的绝望,涌上心头。

    原来她见过他。

    她见到了他的真容。

    他不会让她活命了。

70 防盗小剧场

    “坐稳!”欧阳霖一声厉喝,车已如离弦的箭,直冲出去。∷。m *

    众人一个晃荡,纷纷抓稳扶握。简瑶腰间一紧,被薄靳言单手扣进怀里。因为极速行驶,耳边传来某些尖锐悠长的声响,窗外景物如两条暗色的光带在倒退。简瑶的脸紧贴着薄靳言的西装,那冰凉的布料却似乎传来笃定的力量。

    而前方,三条马路的交岔口,黑色保时捷一闪而逝。几辆警车,同时从其他两条路上冲出来,与他们的车汇合,齐头并进朝保时捷直追过去。

    “糟糕!”随行警员忽然低呼,“前面是西贡夜市。”

    众人都是心头一凛,只见道路前方房舍建筑越来越多,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密。灯光霓虹之下,那保时捷瞬间没入车流人流里。

    显然,他的藏身地点、他的逃脱路径,是早已设计好的。

    “附近三公里内十五条道路出口,已通知总部设置路障。”安岩突然出声,语速快得惊人。如此光电时速下,他居然还抱着个笔记本电脑,身体撞来晃去,十指却依旧灵巧翩飞。

    “没用,他会弃车。”薄靳言冷声道,“让你的人立刻锁住夜市入口。”

    欧阳霖点头。绝不能让他进入夜市,那里潮水般的人流将彻底掩埋他的踪迹。

    这时他们也开进了较繁华的路段,车速不得不慢下来,欧阳霖掏出对讲机:“立刻调一队人过来,守住西向东夜市入口……”

    “头儿!”那头的探员打断了他,“紧急情况!我就在入口这边!有炸弹!”

    众人全是一静,抬头望去,只见前方通往夜市的街道尽头,一*的人潮突然涌现,尖叫、惊恐、奔跑、踩踏……整个路口瞬间被堵,数辆警车、路上的警员们,全部被人流淹没。

    来不及了,他制造了骚乱。

    所有人全推门下车,逆着人流方向望去。欧阳霖厉声问:“怎么回事?通知拆弹组了吗?”

    对讲机那头答:“是一个男人,身上绑满炸弹,躺在马路正中。拆弹组一直待命,预计五分钟抵达。我们正在疏散附近行人和住户。”

    简瑶心头一沉——定局已成,他势必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脱。

    一行人紧随欧阳霖,在人群中穿梭,朝炸弹地点靠近。简瑶与薄靳言的手紧紧相扣,谁也没说话。简瑶看着他的侧脸,只见他冷峻的目光,正在人群中快速扫视。

    他在寻找“他”!

    简瑶信心一振,也转过头,不动声色观察着每一个人。

    “刚接到消息。”安岩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那一家人已经从别墅的地下室救了出来,不同程度受伤,但没有生命危险。”

    简瑶心头一松,太好了!

    忽的又怔住。

    如果那一家人都获救了,那现在被“他”当成人肉炸弹的,是谁?

    简瑶的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汗水。她跟着薄靳言等人,脚下不停,眼睛已望向最前方。此时崩塌般溃退的人流,已经稀疏了许多,前方路面重新明朗。只见数辆警车灯光闪烁,停在封锁线后,而地上到底有什么,却看不分明。

    这时,薄靳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四目凝视,他的眼眸漆黑而清冽。

    ——

    地上躺着个男人,一动不动。

    颀长的身躯、遍体的伤痕。他只穿了件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背心,和一条斑驳破损的长裤。头发已有些长了,遮住大半张脸。

    “是他吗?”薄靳言问。

    简瑶的喉咙阵阵发堵,答:“太远了,看不清脸。但身形……很像。”

    是他,一定是他。有个声音在心里说。

    这时旁边的警员终于送来望远镜,简瑶一把从他手里拿过,抬眸望去。

    画面瞬间被拉至眼前。放大了看,男人那满身伤痕更显狰狞。浅麦肤色、修韧的肌肉线条、明显削瘦了许多的下颌,以及英俊而熟悉的脸庞……

    简瑶抬手捂住嘴,泪意顷刻弥漫。

    “他还有呼吸。”薄靳言低声说。

    简瑶瞬间哽咽,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这时拆弹小组已经到了,两名专家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头盔,朝李熏然逼近。而外围的警察们全都站在车后,屏气凝神的观看着。

    终于,他们到了李熏然的身旁,缓缓蹲下。两人仔细查看了一阵,抬头对视一眼,又迅速退回了警戒线。

    简瑶的心倏的跌下去。

    他们摘掉头盔,其中一人朝欧阳霖摇摇头:“拆不了。这种炸弹结构极为复杂,任何不慎触碰都会触发引爆。我们最少需要一个小时。但计时器只剩下5分钟。除非安装炸弹的人遥控停止计时,不然这个人必死无疑。”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明只是极短的沉默,却像煎熬了几个轮回。

    巨大的哀痛袭上简瑶心头,她呆呆的望着李熏然的躯体轮廓,脸色白得像纸。

    “抱歉,救不了他。”欧阳霖已经获知他的身份,低声对她和薄靳言说。

    “安岩,向那家人要‘他’的电话号码。”一道低沉清澈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简瑶和其他人同时转头,只见薄靳言神色淡漠的望着前方,从怀中掏出了手机。

    他,要跟“他”通话?

    简瑶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望着他清秀俊逸的容颜,怔然不语。这时安然快速报了一组数字,薄靳言的长指在手机键盘上跃动,最后按在通话键上,转头看向她。

    夜色静深,警灯闪耀,众目灼灼。

    如此关头,他的眼眸里,却依旧是淡然如水的自负。

    这时安岩走上前,将一个极小的外接头□他的手机里。然后立刻回到车旁,打开了监听器,简瑶等人都戴上了耳麦。

    “嘟——嘟——嘟——”竟然真的通了。安岩立刻敲击键盘,开始追踪“他”的位置。而欧阳霖低头看了眼手表,朝众人比了个手势——还有4分钟,炸弹会爆炸。

    所有人大气也不出,全盯着薄靳言。而他站在众人前,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清冷的树。

    五六声后,“咯哒”一声轻响,那头传来隐隐的喧嚣的背景声。

    “他”接了!

    薄靳言长眸轻敛,目光越过面前空荡荡的长街,落在前方数条公路交岔口,依旧涌动的人群上。

    “嗨。”

    那头静了一瞬。紧接着,一道清亮的、略含笑意的男声传来:“嗨。”

    如此悦耳的嗓音,却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的心,轻轻捏了起来。

    唯有薄靳言那修长隽黑的眼眸里,浮现清浅的笑意。

    “逃出去了吗?”

    就像问候一个熟稔的老友。

    那头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呵……马上。”

    众人脸色微变,欧阳霖又看了一次表:3分30秒。他又看向安岩,然而安岩盯着屏幕,秀气的两道眉微蹙着,显然追踪信号遇到了困难。

    “我拿一样东西,跟你交换活的李熏然。”薄靳言不急不缓的说,语气疏淡的就像在聊天气。

    众人皆沉默倾听,简瑶的心却是一紧。

    他要用什么交换?

    电话那头,背景声响更嘈杂了些。男人“噢”了一声,似乎颇有兴味的答道:“说说看。”

    ——

    以李熏然为中心,方圆数米街道内,警员们几乎鸦雀无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尸骨横飞,抑或局势的奇迹逆转。

    而相距数百米外的路口,骚乱的人群,依旧在快速溃走,一*冲向拦在路口的警察。这种阻挡几乎是徒劳的,警员们只能拿着刚刚那一家人紧急做出的人脸拼图,目光快速在人潮中检视着。

    很多人在打电话,跟亲友诉说着这闹市□。一个高挑的男人,穿着长风衣,从一条巷子口拐出来,手里也拿着电话。

    他看一眼前方路口数名警察,微微一笑,又退回了巷子里,对电话说:“稍等。我有另一个电话进来。”

    没人注意到他,他从口袋里拿出片湿巾,仔仔细细抹了把脸,又撕下两道浓眉、胡须,从鼻梁上取下化妆的垫片——原本古铜色的英朗面容,瞬间变得白皙而俊毅。

    他把这些东西往口袋里一塞,重新拿起手机,快步走向警员岗哨,同时对那头说:“抱歉,你可以继续了。”

    他目不斜视的随人潮往外走去,一名警员与他擦身而过,看着他清秀温和的容颜,再看一眼手上的画像,目光又匆匆从他身上滑走了。

    ——

    欧阳霖用手势示意:还有2分50秒。

    薄靳言扫一眼他,淡淡开口:“明天,香港各大报纸媒体,都会报道新晋作家梅君远的变态杀手身份。”

    “他”低笑道:“不错。”

    薄靳言又说:“港人喜欢猎奇,你会成为他们热爱的话题。所有人都会去看你的,他们会看到你的才华、你的思想,他们会对你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像之前,被所谓的评论家、大赛评委误导。恭喜你。我想,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所有人都听得奇怪,不知道薄靳言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简瑶的心也一点点收得更紧。

    唯有那头的“他”,跟薄靳言一样悠闲淡定,嗤笑一声答:“你在讨好我?”

    薄靳言却淡淡笑了:“不,我在威胁你。”

    众人全是一怔,就听他继续说道:“我们的游戏是公平的,我也不会插手媒体对你的追捧。但如果李熏然在我面前被炸上了天,那我不得不修改一下游戏规则。

    我想媒体一定很想听到,负责这次案件的犯罪心理专家,对于罪犯的画像,尤其是那些深埋在正式简报之下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头的“他”,终于头一次沉默下来。唯有低缓的呼吸声传来,平静,却又深不可测。

    薄靳言却哪里会停顿,行云流水般说道:“譬如你的母亲在幼年时抛弃了你,而你成年之后,猥亵并杀害了她;当然,巧合的是,你在青少年时期,也与家中的其他成年女性保持长时间的乱~伦关系;

    我也不介意告诉他们,你与不同年龄、肤色、性别的对象,以及多种动物,都发生过性~关系。这也许有些超乎他们的承受力。

    不过最让他们失望的,应该是被你文学院退学。媒体炒作的变态天才,原来大学都没有读完……你说如果这些发表后,‘梅君远’这个笔名,将会代表着什么?

    噢,我想你我都清楚,华人虽然都喜欢猎奇,但最接受不了的,却是罔顾人伦道德。你不会成为传奇,你会成为垃圾。人人提起‘梅君远’,想到的都是下~流和肮脏。没人会认真去看你的文字和思想,他们的脑子,只为你的那些龌龊而兴奋。

    无论你我下一轮如何交锋,‘梅君远’这个名字,都会这样结局——成为最世俗的人们,最低廉可笑的一个话题。”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而薄靳言的神色却淡然如常。

    欧阳霖沉着脸,比了个手势:60秒。

    那头的“他”,终于又开口了,带着几分冰冷的笑意:“多么幼稚的威胁啊。”

    众人心头微惊,可薄靳言却打断了他:“是吗?我们赌一把好不好?”

    他突然就伸手挑起了封锁线,越出车辆人群,迈着长腿朝前方几十米远外的李熏然走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简瑶第一个冲出去,拉住他的手,失声:“靳言!”

    薄靳言瞥她一眼,那目光清亮而锐利:“没事,你回去。”看向欧阳霖:“带她退后。”

    欧阳霖也愣住了,先是一把将简瑶拖到身后,让警员护住,同时一个箭步上前,盯着薄靳言,压低声音:“不能过去!爆炸波及范围会很广!”

    薄靳言用眼神示意他退后。欧阳霖静默片刻,一咬牙,退了回来,低喝一声:“拆弹组!”

    拆弹组两人迅速冲出去,往薄靳言身上套防护服和头盔。薄靳言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让开!”已经独自一人,快步走到了李熏然的身旁。

    简瑶被几名高大的探员拦住,整个人都懵了,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灼烫的呼吸声,还有胸膛中混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靳言,你竟然……

    欧阳霖的秒表还在快速计时,她的眼眶阵阵发涩,竟有些不敢看,可又不能不看。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知道他这样一定会赢。

    但是看到他走向炸弹,她的心仿佛也要随之爆炸掉。

    监听器中,终于再次响起“他”的声音:“你不会是想为那个警察陪葬吧?”

    简瑶远远望去,就见薄靳言在李熏然身旁蹲了下来,把手机放到了他胸口的炸弹上方。

    “滴—滴—滴—”炸弹定时装置的声音传来,他们听到了,“他”也听到了。

    然后就听到薄靳言轻笑了一声说:“no,我就在炸弹边上,但我不会死。因为我很确信,你不会引爆。因为我了解,‘梅君远’这个笔名,对你而言如生命般重要。还因为,我比你认为的,更了解你。噢……你还有十秒钟考虑,再见。”

    “咯哒——”一声,“嘟嘟”的盲音传来,薄靳言居然挂了“他”的电话。

    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呐呐不能言。简瑶被一个警员护在怀里,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手捂着嘴,她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但眼泪却也滑了出来。

    唯有薄靳言,打完电话,负手站在李熏然身旁,转头望着他们。看不清表情,但姿态倨傲而平静。

    欧阳霖整张脸都铁青了,倒数着:“8、7、6、5……”

    简瑶的呼吸瞬间为之停滞,只牢牢盯着前方的他,清俊挺立的身影。

    “3、2、1!”

    ……

    长街四处,一片寂静。

    唯有薄靳言的唇畔,慢慢浮现一丝浅笑。

    顷刻间,所有警察欢呼尖哨,掌声雷动。

    没有引爆!“他”真的没有引爆!

    每个人的脸都变得兴奋,旁边的警员松开了简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拆弹组、救护车、根据安岩锁定的信号范围立刻出击的小组……

    人潮汹涌里,简瑶的眼眶瞬间潮湿,看着薄靳言如同闲庭信步般朝她走来,眼中有愉悦而得意的光芒。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子就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薄靳言也几乎是立刻搂紧了她。那双臂似乎比平时更加用力,牢牢的将她箍进了怀里。她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觉到那熟悉而温热的气息,整颗心就像是要跟他溶在一起。

    ……

    一小时后。

    夜色嘈杂而喧嚣,薄靳言牵着简瑶,站在救护车旁,看着重度昏迷的李熏然,被担架抬了上去。

    “初步检查身体过度衰弱。”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其他情况要到医院详细检查后才清楚。”

    简瑶含着泪点点头。

    救护车远去了,道路依旧封锁着,警员们依旧在忙碌。尽管今晚他得以逃脱,但是警方救出了那一家四口以及李熏然,已经算是重大突破。而经此一役,他留下诸多线索,所有人都坚信,离破案不远了。

    夜色已深,一名警员开车,送薄靳言简瑶两人先回酒店休整。

    警车在繁华都市的车流人群中穿行着,薄靳言靠在座椅里,握着她的手,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简瑶盯着他的侧脸,心情一阵酸涩难言。

    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拿舆论在威胁1号。以为他极其自信,甚至还敢以身涉险,只令他们叹为观止。

    可是只有她清楚,薄靳言分明是必须这么做。

    因为1号要的是他,要他成为自己的伙伴,所以一定不会看着他被炸死。薄靳言只有押上自己,才会稳赢不输,确保保住李熏然的命。

    可是,尽管她刚刚也确信,1号一定不会引爆。

    但为什么她的心里,会这么难受?

    ——

    同样清凉而不平静的夜色,笼罩着整个香港。

    某片闹市区,某条路边,一辆黑色凯迪拉克,静静的停着。

    不知停了多久,一个身穿西装、身姿优雅的男人,从人流中走出来,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开车。”他往后一靠,解开了领带,似乎极为疲惫。

    “是,先生。”前排的司机应道。

    轿车开出了闹市区,上了半山。这里灯光别墅林立,是香港最贵的富人区之一。

    男人面带微笑的下了车,保全人员为他推开别墅铁门:“先生好。”

    他不急不缓走了进去。

    别墅灯火彻夜不眠。

    男人坐在客厅的奢华沙发里,拎着瓶红酒,一个人慢慢喝着。电视里播放着今晚连环杀人案的直播报道,画面里警员们身影忙碌,而薄靳言和简瑶的身影,就隐约出现在其中。

    男人一直噙着笑,看着看着,忽然就没了笑意。

    “砰——”一声,酒瓶被他砸在地上。他霍然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慢悠悠的走向了内室。

    穿过几层屋门,到了最里的房间。这是别墅的密室。他推开厚重的金属门,哼着歌走了进去。

    这是个阴暗的房间,一个年轻男人,手脚都绑着锁链,被束缚在铁栏杆之后。他原本蹲在地上,英俊的脸空洞凝滞。看到男人走进来,他瞬间就变了脸色。

    过了一会儿。

    刀锋一寸寸划入被困男人的皮肉中,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却全都被厚达数寸的墙壁隔绝,传不到外间。

    而正在施虐的男人,却似乎因为他的反应而高兴起来,一刀一刀,划得轻盈又愉快。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被困的男人哀嚎着,“求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那人脸色却倏的一变,狠狠一刀下去,切断了他一根手指。

    被困男人瞬间发出接连的惨叫。

    那人将刀一丢,语气格外凝重的告诉他:“不要弄错了,我只有一个朋友。”他又抬起头,似乎思索了几秒钟,自言自语般道:“可惜的是,他现在还不肯来我身边。”

    他微微一笑:“不过快了。毁了他,他就会属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几个读者留言说,上一章某一处跟美剧《犯罪心理》很像,这个老墨要说明一下:

    首先,“1号绑架一家人,然后作为男主人跟他们一起生活”,这个你们看得出来,不是我上一章描写的重点内容,也不是我推理的精华部分。只是男主完成了整个推理后,谈及第二户家庭的遭遇时,提了一句而已;

    其次,他的这个推断,是基于1号的性格和心理,顺理成章推出来的判断。有读者说这一点,跟犯罪心理某集内容一样,只能说是撞梗了。其实这一点删掉对我的文章完全没影响。

    第三,有读者因为这一点,就觉得老墨的文不够原创。看到这种评论,没有那个作者不会感到委屈。我想再次重申:我写犯罪心理的文,是基于大量教科书和真实案例。另外实话说,我做过好几年行为分析相关工作,我曾经作为主面试官,运用行为分析法面试过上千人。虽然是人力资源工作,但行为分析的原理是相通的。如果随便看了几集美剧,知道了些零散的理论和影视剧的案例,不知道系统的理论和真实案例,就来写犯罪心理,就会变成断章取义。

    行文至此,存在很多不足,但是多谢你们一直支持鼓励。老墨会稳稳的写完这个文,明天国庆,提前祝大家国庆愉快。

71

    简瑶想,她明白了谢晗的秘密。

    为什么他可以用心理术控制那么多人?其实根本就是利用药物,令人产生幻觉、令人精神恍惚、反应迟缓。

    此刻,她就躺在牢房里那张冷硬的小床上,头顶是一盏炽亮的灯光。除此之外,整个仓库的灯都被他关闭了。她躺在这里,就像躺在一个孤岛上。而他站在黑暗中不知何处,嘴里轻轻的哼着歌,仿佛这个世界的主宰。

    她的心跳很快,神经也一跳一跳。这是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然后她的视线就开始变得模糊,耳朵里也嗡嗡的响。她想撑着床坐起来,手却一滑,竟摸了个空。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浮现很多白色的虚影。原本清晰的记忆和意识,一时仿佛也找不到了,她到底在哪里?

    “jenny,jenny”有人在什么地方轻唤她的名字,简瑶挣扎抬头,却只见人影一闪而过。是谢晗?是谁?

    后来她就彻底陷入了迷失。

    全身依然很难受,但视野和听觉却重新变得清晰。她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遥远而熟悉的房间样式老旧的组合柜、二十几寸的彩电、红绒沙发。

    这是……祖父祖母的家。

    他们不是跟父亲一起死了吗?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他光裸着背,背上全是一道道整齐的伤痕。

    “靳言!”她走过去,搂住了他的腰,“你怎么在这里?”

    薄靳言缓缓倒在她怀里,俊容冰冷,双目紧闭,毫无气息。

    他死了,薄靳言死了。

    这个念头涌进脑海,简瑶感觉到眼眶一阵刺痛,脸颊已是一片咸湿。她听到一个沙哑而痛苦的声音:“靳言!”

    她猛的睁开眼

    眼前依旧是炽亮的灯光,模糊的视线,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刚才是幻觉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守住意识的底线。可那悲痛欲绝的感觉,却如此清晰的印在心头。她茫茫然躺着,还能感觉到眼泪一直在掉下来……

    “呵……从来没接触过这类药物吗?反应竟然这么快这么强烈,真是太清纯了。”有个声音忽然在耳边说道。

    简瑶转头想看他,却只看到黑黢黢一片。下意识的,她点了点头。

    那人显然收到了她的回应,语气非常温和的问:“那你想不想变得清醒?”

    想……这个字差点脱口而出,简瑶紧咬下唇,一种腥甜的剧痛传来,眨眼就遍布整个口腔。她的意识仿佛也有瞬间的清醒,但瞬间又被那沉重的、浓雾般的海洋吞没。

    那人似乎低笑了一声。

    “血都咬出来了,真是可爱……但我知道,你是想的。”

    然后简瑶听到哐当轻响,有人打开了牢门。

    “我承认上次太兴奋了,下手有点重。”那人的声音透着惋惜,“结果鞭打之后,她的那块皮肤保存得一点也不好。这次我的会控制得很好。隔着衣服,不会留下一点伤疤。”

    马里兰州,约翰霍普金斯医院。

    重症监护病房。

    薄靳言站在病房门外,身后是匆匆从国内赶来的中方官员、美国fbi探员,以及傅子遇的家人、尹姿淇的母亲朋友……等等等等。

    主治医生拿着诊断记录走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拥过去。薄靳言站在原地不动,转过清冷的脸庞,盯着医生。

    “傅子遇先生左胸的子弹,距离心脏只有3厘米。我们已经成功的将弹片取了出来。”他解释说,“非常幸运的是,他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期,大概2448小时会苏醒。”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薄靳言慢慢侧转目光,盯着玻璃墙后病床上,戴着呼吸面罩的苍白的傅子遇。

    医生接着说:“尹姿淇女士虽然刀伤到内脏,但是没有生命危险。明天早上就会苏醒。”

    所有人都露出欣慰的表情,对医生感激声不断。安岩也站在人群中,闻言神色一松,下意识转头望向薄靳言。却只见他原本站的位置,已经没了人。而前方走道的安全门,传来“嘭”一声响,安岩抬眸望去,却只见薄靳言黑色的衣袂,消失在门的背后。

    薄靳言一个人开车回了酒店。

    已是深夜,初冬的街头,某种寒冷的气息,仿佛已经开始入侵。城市霓虹、流浪行人,如同浮光掠影般从车窗掠过。

    薄靳言的脸,一直没有半点表情。乌黑修长的眉像是这浓重夜色的痕迹,刻在他白皙清透的脸颊上。

    终于抵达酒店,从裤兜里摸出门卡,打开门。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对面楼宇的灯光投影进来。他打开墙上的灯,将门卡扔在床上,看着屋内的一切,站着没动。

    他们是昨天刚入住这家酒店的。简瑶的箱子还放在床边的矮桌上,拉链开着,露出他熟悉的一些衣物的颜色。

    地上摆着两双拖鞋,一大一小。沙发扶手上,还搭着一件她的风衣,米白干净的颜色,仿佛还染着她皮肤的色泽和温度。

    薄靳言原地站了一会儿,脱掉外套、扯下领带,直接就扔在地上,赤足走进了浴室。

    有的时候,热水并不能温暖人的血管的温度。薄靳言静静站在花洒下,冲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拧关了水。就这么走了出去。

    窗外的夜色依旧是幽深而安静的,整个城市仿佛都陷入了光影交错的迷梦。薄靳言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

    闭眼躺了一会儿,他倏的睁开那幽黑清冷的双眸,转头望着一侧空荡荡的床铺。

    只几秒钟后,他掀开被子,披上外套,走进了旁边的书房。  ⑧☆⑧☆.$.

    这是简瑶专程让酒店布置的套件,除了书桌椅子,还有张白板,方便他随时有了灵感,随时进来工作思考。

    此刻,他就站在这白板前,打开自己的箱子,把一叠叠的资料和照片,全拿出来。

    很快,照片贴满了白板。

    他凝神看着,而曾经那些受害者可能的惨状,自动在他脑海里勾勒。

    她被当成动物一样,用锁链绑住。而谢晗挥起长鞭,驱赶着她在狭小的房间里,做着卑微、绝望却徒劳的逃亡……她会被灌下神经类药物,她会辨不清现实和虚幻……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极致的痛苦……而在几天后,谢晗就会不满足于鞭打和戏弄。女人光滑白皙的皮肤是他酷爱的战利品,他会一寸寸将她剥落,而这个过程中,她还不会死……甚至,仅仅只是个开始。

    因为她是他的女人,象征着他最热烈的**和渴求。所以他会将她摧毁得更加淋漓尽致,直至不剩一寸皮肤、一缕毛发、一块血肉。谢晗要令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失去她。

    薄靳言低下头,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双眼。

72 72

    周围很静很静。只有鲜血沿着手臂,缓缓流到指尖,滴落在地面,发出轻微破裂的声响。

    简瑶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后背、腰身、双腿,都传来火灼般的剧痛,全身似乎已经没有一寸皮肤属于自己……

    可视线,依旧是模糊的。灯光、小床、栏杆,每一样在她眼里,都幻化成嶙峋的怪物。而脑子里,似乎有很多声音在讲话,就快装不下,太阳穴疼得像要爆炸。

    “瑶瑶,爸爸的座右铭,就是要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姐姐,你怎么对妖男这么好啊!真是妖怪也有春天。”

    “简瑶,我从来没看他这么在乎一个女孩子。”

    “难道你不想亲我吗?”

    “如果你每五分钟亲我一下,我可以陪你做任何无聊的事。”

    “现在,我令你感觉真实了吗?”

    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滑出来,淌过冰冷的脸颊,淌过干裂的唇角。那么咸苦,仿佛她再也感觉不到世间别的滋味。

    “哒哒哒”轻盈的皮鞋声响起,却生生叫意识恍惚的简瑶,全身一抖,立刻把自己缩成一团,像小动物般依偎在墙角。

    “怎么不跑了?”谢晗清朗的嗓音在背后响起,“真没意思,前两天你还跑得像只兔子。”

    简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沾满鲜血,伤痕累累,不复平日白皙柔润的模样。好疼,可她还是紧咬牙关,用双手抱住了头,等待即将到来的鞭挞。

    大概是看到她徒劳而缓慢的动作,谢晗在背后轻笑了一声。

    “劈啪”尖锐有力的声音,仿佛撕破了周遭的空气。然后那熟悉的火辣辣的剧痛,再次狠狠落在她的腰上。

    简瑶眼前一黑,几欲晕厥,身体里更是翻江倒海的疼,仿佛所有内脏都被这一鞭子抽得挪了位。

    这无穷无尽的痛苦,什么时候才是结束?怎样才能结束?

    “ok”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抱起来,面朝下放到了那血迹斑斑的小床上,动作轻柔无比。

    “想不想让这一切结束?”他轻声问,仿佛每个瞬间,都能洞悉她的内心。

    简瑶哽咽着,没有回答。她的视线依旧是恍惚的,隐隐约约间,看到自己的手指扣在床单上,握紧、再松开;握紧、再松开……一遍一遍,这样她的精神,还能有一点点的集中。在那片混乱的海洋里,提醒自己,不可以被他主宰,不可以放弃生命。

    “写下来。”他的嗓音却像是痛苦世界里唯一的天籁,动听而蛊惑,“想结束吗?只要你把感觉写下来。如果不是因为薄靳言,你本来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快乐的女孩,有正常人的生活,又怎么会有今天的痛苦?”

    阵阵酸意泛进简瑶心头。是的,如果不是薄靳言,她的人生不会这样。她会活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正常世界里,又怎么会看到这些深不见底的黑暗?

    泪水再次满溢,浸润她深陷的眼窝。谢晗的话,令她心中只反复默念一个名字:薄靳言、薄靳言……

    “难道你不想告诉他吗?你在这里有多痛苦。你已经快受不了,可这只是个开始。”谢晗盯着她苍白的脸,紧咬的下唇,他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深,声音却仿佛跟她同样哀痛,“告诉他,你要离开他。只要跟他没了关系,又怎么会有人折磨你?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放弃吧,放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明天一早,你就会躺在公立医院的病床上,一切都会结束,只需要一封给他的信。”

    简瑶浑浑噩噩抬头,却只看到谢晗模糊而英俊的笑脸。然后手中被塞了一支笔。

    “写下来。”他轻声哄道,“你会离开他,一切就会结束。再不会有痛苦,你会获得新生,我会马上就放了你。”

    简瑶恍恍惚惚看着眼前的纸笔。

    只要写一封信,离开薄靳言,这个人就会放过自己?

    只需要一封信?

    纤细的金属笔尖,轻轻划过纸面,已写下两个最痛的字

    “靳言:”

    血肉模糊、关节已有些变形的手指,骤然握紧了笔,停在纸面上方。简瑶无声流泪。

    “怎么不写了?”他的声音依旧柔和,却隐隐透出冷意。

    简瑶手指一松,笔滚落在床单上,留下一排狼藉的黑点。而她低下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心脏部位疼得不能自已。

    不,不能写。再难熬再痛苦也不能写。

    他在骗她。

    写下这封痛苦的分手信,他就会立刻杀了她。因为那不是分手信,那是她的遗书,一封毁掉她和薄靳言爱情的遗书那才是他要的东西,他很清楚怎样才能给薄靳言最沉重的打击,不仅仅是让她死去。

    忍,必须忍。

    她还要,活着去见他啊!

    毫无疑问,这份沉默、虚弱却坚定的抗拒,令谢晗的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冰凉的手,悄无声息的抚上了她的胳膊,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她尚算完好的、玉脂般的一块皮肤上,轻轻摩挲着。

    “是我做的还不够吗?”他轻声问,“才让你以为,还可以不听话?”

    平静,却冰冷的语气,令简瑶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生气了。

    她终于无可避免的激怒了他。

    “呵……”他轻笑着,那笑声越发令她毛骨悚然。而滞留在她皮肤上的手指,更是缓缓加重了摩挲的力道,带来隐隐的痛感。

    “那我们换一个方式。”他说,“也许这个时候给simon送一份礼物,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的手沿着她的躯体慢慢滑动,抚过胳膊、抚过脖子和肩膀,最后落在她的背上。

    “嗤”布料破裂的声音,微凉的空气,更加深了埋藏在皮肤深处的钝痛。

    “这里保持得很漂亮。”他轻声叹息,“一点伤口都没有,跟我向你承诺的一样。”

    简瑶全身都随着他指尖的滑动触碰,开始颤栗,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傅子遇从昏睡中苏醒,已经是两天后。又过了一天,才能勉强开口说话。

    他依旧躺在重症病房,医生严格控制探望人数和时间。这天刚醒没多一会儿,简短的见过了家人,护士却来告诉他:安岩想见他。

    “好。”他虚弱的同意了。

    因为他知道,一定跟薄靳言有关。

    从他醒来到现在,薄靳言一直没出现。他也不需要出现,因为现在营救简瑶,才是最紧要的。

    想到简瑶,傅子遇的心狠狠一疼。

    那么,安岩来找他干什么?

    午后阳光如薄纱弥漫,照在极其雪白的床铺上,有种恍然的不真实感。因为过度失血,傅子遇的脸色始终苍白如纸,朝床边的安岩露出个勉力的笑容。

    几天不见,昔日淡漠内敛的清秀小伙子,此刻下巴却长出了青黑的胡渣,神色也显得执拗而凝重。

    “他已经把自己关在酒店三天了。”安岩说,“不进不出,不接任何人电话,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傅子遇怔住了,嘴唇动了动。

    只这简单的几句话,就令病房陷入了沉寂。安岩不再多言,傅子遇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傅子遇才问:“有……简瑶的……消息吗?”

    安岩脸色又阴郁了几分:“没有。”

    偌大的美国,要找一个失踪的女孩,谈何容易?更何况对方还是犯罪策划极其精密的高手。

    其实薄靳言闭门不出,中美警方都没有什么微词。因为本来能做的画像都已经全做了,甚至连姓名身份dna,前期都被薄靳言核实确认。剩下的就是探员们的工作,追踪通缉到这名罪犯。

    “即使是犯罪心理天才,也可能救不回自己的女朋友。”fbi那边的资深探员这么说,“我想simon也许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现在的局面,令安岩的心情也无比的堵。来找傅子遇,是因为他或许是唯一一个,能让薄靳言从房间走出来的人。

    “他……不接受。”傅子遇轻声说。

    安岩微怔,不知道指的是什么。傅子遇的脸色却露出悲悯神色。

    他了解自己的挚友,那个桀骜又纯直的男人失去简瑶这件事,薄靳言永远都不可能接受。

    哪怕此刻简瑶已经死了,他也不会接受。

    而现在,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里。他在想什么?如果简瑶真的死了,他的将来又会如何?

    傅子遇静默片刻,低声说:“替我……打电话……给他。”

    安岩点头,拿出手机拨好号码,放到他耳朵边上。

    电话响了大概十几声,安岩已经微蹙眉头,傅子遇的神色却依旧不变,仔细聆听着,眼睛望着前方。

    “哒”一声轻响,终于被接起了。

    “靳言?”傅子遇的声音很是沙哑。

    那头静默了好几秒钟,才答道:“子遇。”

    这时,安岩却忽然看到,傅子遇愣了一下,脸色也有些变化。然后他抬头看着他:“安岩……你先……出去。”

    安岩点点头,把手机递到他手里。转身走向门口,缓缓带上房门时,一抬头,却愣住了。

    傅子遇依旧维持着平躺的姿势,一只手臂勉强僵硬的拿着手机。但那英俊而苍白的脸上,却有一滴眼泪,无可抑制的滑了下来。

    这名医生、薄靳言唯一的好友,那天在他中弹倒地、生命垂危时,只低喃着“简瑶……保护好……”,却没有掉眼泪;动完手术,今天应当是麻药药效过去会剧痛无比,他也没掉眼泪。

    可在听到薄靳言声音的刚刚,他却一下子掉落泪来。

    安岩徐徐把最后一点门缝掩上,轻手轻脚守在门口,没有出声。

    然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直到整个案件结束后,他才明白了傅子遇此刻突然掉泪的真正原因和含义。

    而同一时刻,城中marriott酒店,顶层套房中。

    薄靳言已经换上纯黑西装,身影孤直的站在落地玻璃前。窗外,昏黄落日为他的脸涂上黯淡的光泽,而他握着手机,修黑双眸俯瞰着脚下的城市。清俊如玉的面容上,只余冰冷的静默。

    简瑶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一个冰冷的铁架子上。衣服裤子都还在,但后背却是凉飕飕的暴露在空气里,四肢更是被铁链牢牢绑住,动弹不得。

    这样的情形令她一阵胆寒。抬眸望去,周围光线柔亮,她被推出了牢笼,放在一片空地上,仿佛一条砧板上的鱼。

    她用力咬了咬干裂的下唇,刺痛传来。

    大脑很沉,但意识、视线和听觉都是清醒的他停止了对她注射药物。是因为他的兴趣,已经从鞭打追逐,转移到了……剥皮吗?

    简瑶的眼眶慢慢渗出泪水,却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太重的抽泣。可这一丁点的声响,都逃不过那人的耳朵和眼睛……身后不远处传来动静,有人从沙发里起身,哼着歌走了过来。

    “终于醒了。”他在她身旁站定,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轻轻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金属声。简瑶即使不看,也猜得出那是解剖刀具。

    冰凉的手指,再次沿着她修美光裸的背,缓缓滑动。

    “我要开始了。”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喃,“不过,我还为你准备了佐餐调味料,这样……也许你和我,都会更兴奋更快乐。”

    简瑶被绑在铁架边缘的双手,紧紧握住横杆。而背部也被一阵颤栗席卷而过。

    可她没想到的是,谢晗所谓的“调味料”,竟然是有关薄靳言的影像。

    谢晗拿着两把精致锋利的小刀,慢悠悠的走到她视线前方,不知摁了哪处,挂在半空的液晶屏幕亮了起来。

    是新闻。女主播正语速极快的讲着:“著名华人犯罪心理专家薄靳言教授的女友简瑶小姐,被鲜花食人魔1号绑架已有四天。警方表示,正在全力搜捕嫌疑犯谢晗的踪迹。而我们可以看到,第四天,薄靳言教授依旧呆在酒店房间,拒绝与外界有任何交流……”

    简瑶的心倏的一疼,只见画面里闪过他们之前下榻那间酒店的外景,全玻璃大厦外墙反射着落日的余晖,金碧辉煌、一片寂静。

    简瑶眼眶中的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而这反应显然取悦了谢晗。他微笑走到她身旁,抬头跟她一起看新闻。而他的声音,是充满了赞叹的:

    “越是天才、越是骄傲的男人,遇到他们不可能战胜的人,遇到无法承受的挫折,就会跌得更狠。”

    他转头看着她:“你对他很重要。我想等他收到你的皮肤,事情就会变得更好玩。你说,他会不会更加自责痛苦,再也无法原谅自己呢?”

    简瑶紧咬下唇,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而这时,谢晗的一只手,轻轻按上了她的后颈,压制住她的颤栗,而另一只手缓缓落下,简瑶感觉到冰冷的刀锋,细细致致的触到了自己的皮肤上……

    靳言……救我。

    靳言,救我啊!

    “头条新闻!”女主播清亮的声音,骤然打断简瑶几乎沉沦的思绪,也打断了谢晗手中的动作。两人同时抬头,却只见晃动的镜头、丛生的野草和持枪奔跑的警卫。

    谢晗脸色微凝,站直了盯着屏幕。主播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我们刚刚得到消息,鲜花食人魔2号tommy,大约18小时前,从鹈鹕湾监狱越狱。目前监狱方、fbi都拒绝对此发表评论。州警署和联邦调查局,已共同派出大量警力,沿着他的逃亡轨迹追踪……”

    画面切换到演播室,女主播神色凝重:“……据传,tommy在监狱地板上,用鲜血留下了‘复仇’这个词。他的‘复仇’指向的是谁?是刚刚失去爱人的薄靳言教授吗?目前,两名鲜花食人魔都已活跃在监狱外,他们是否会重新联手,是否会制造新的案件……” ,

    简瑶呆呆的望着屏幕,谢晗却把解剖刀往旁边桌子上一丢,发出清脆的声响。

    “oh……**!”他盯着屏幕,脸上慢慢浮现意味不明的笑容。再也没看简瑶,转身脚步声迅速隐入黑暗里。

    简瑶一个人趴在架子上,周围再次恢复绝望般的安静。她一直抬头望着屏幕,内心重新燃起久违的希望,可又与深深的绝望无助交织在一起。

    是他吗?

    是他出其不意兵行险招,利用tommy做饵,想要诱捕谢晗?

    还是tommy真的越狱复仇,他将腹背受敌更加举步维艰?而他们再难有重逢之日?

    她一直看一直看,直至电视里再也没有与薄靳言相关的消息。她低下头,脸贴着冰冷的铁架,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

73

    “嗨,杰克。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谢晗坐在沙发里,看着今早刚送到的华盛顿经济报。在分类广告栏里,他发现了这么一条信息。这令他露出略显兴奋的笑容,拿起报纸起身,走向通往地下的楼梯。

    这是一幢处于小镇郊外的别墅,地下部分曾经是南北战争时的仓库,如今则是他的小小逐乐园。

    他踩着轻快的步伐,从黑暗中走向光亮处。远远便看到简瑶还以相同的姿势,趴在解剖台上一动不动。

    “噢……”他轻叹一声,把报纸放在一旁的沙发上,走过去,解开她四肢的锁链,把她抱了起来。

    简瑶全身缩成一团,因为后背在空气里暴露太久,手脚都是冰凉的,脸色白得像纸。她动也不敢动,任由他摆布,心里却怕到了极点。再多一点威胁,她也许就会崩溃。

    谢晗的动作却十分轻柔,将她放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又想了想,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她的肩头。这才在她身旁坐下,非常自然而然的搂着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这一下,只亲得简瑶魂飞魄散。他却毫不在意,拿起一旁的报纸,开口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简瑶强忍着心头那颤栗不已的感觉,哑着嗓子轻声答:“……坏消息。”

    他微微一笑,把刊登着分类消息的那页报纸,送到她面前:“的确是我们的小tommy回来了。”

    简瑶的目光循着他的手,缓缓望过去,心倏的一沉他这么笃定,必然是因为这样的分类消息,是他和tommy过去的秘密联系方式,旁人无从知晓和模仿。

    靳言……你真的要腹背受敌了吗?

    太糟了,太糟了。

    谢晗自然能看懂她的表情,唇畔笑意更深:“别难过,我还没说好消息。”他将报纸往茶几上一丢,身子往后一倾,靠在沙发里,十分舒心畅意的姿态。简瑶大气也不敢出,只低头等他开口。

    “对你而言的好消息是……”他懒洋洋的道,“simon依旧可能是这一切的操纵者。”

    简瑶心头一震,就听他继续说道:“tommy,是玩不过simon的。或许是他自以为逃脱了,其实却在simon的全面掌控中,也不无可能。”

    简瑶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悄无声息的收紧,但没有出声。谢晗却又笑了,将她一只手拿了起来,只令简瑶全身一抖。他却自顾自看着掌心那血迹斑斑的女人的手,目露赞叹。

    欣赏了好一阵后,他才开口说:“别紧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简瑶沉默。

    他低笑了一声,径自说道:“无论tommy对我发出任何讯息,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不会有回应。我们可怜的simon先生,冒天下之大不韪,下了这一步险棋,却得不到任何线索和机会,又该怎么办呢?”

    谢晗与她“分享”完这些消息,又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而后礼貌彬彬的对她道了句“晚安”,就再次起身,走进黑暗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关门的声音。简瑶还坐在沙发里,头顶是炽亮的灯光,周遭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宁静。

    看来他真的是很愉悦,甚至忘了把她关回牢笼里。

    但这也没什么区别。

    简瑶拿起茶几上的湿纸巾,踟躇走到一旁的洗手池前,静静的、慢慢的擦拭身上的血痕伤口。剧痛再次被唤醒,但她已然麻木。只盯着镜中枯槁虚弱的女人,缓慢重复清洗的动作。

    她跟谢晗一样,不知道薄靳言到底要做什么。但她知道的是,他的第一步棋已经起了效果至少现在,谢晗的注意力全部被tommy吸引,对于剥皮虐待她,似乎也失去了热度和兴趣。

    可是靳言,谢晗他心思极深。接下来你会怎么做?他的注意力,又能被这样转移多久呢?

    谢晗上楼之后,首先坐到电脑前,将有关tommy的最新消息,又快速浏览了一遍。而后他靠在沙发里,望着窗外静谧的田园夜色,颇有些意兴阑珊。

    他的目的,是得到薄靳言。这个跟他同样优秀而骄傲的男人,世上唯一可以与他比肩称为伙伴的男人。几次交锋、各有胜负,更验证他这个选择的正确性。

    要得到这样一个男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摧毁他。把他打到人生的最低谷,等待他最脆弱的时分……然后,一举捕获。

    他坚信薄靳言会臣服于自己。因为他们俩的本质,是如此的相似。罪恶的躯体,不屈的灵魂他是如此了解薄靳言,甚至胜过他自己……呵,天使与恶魔仅一线之差,一旦薄靳言心中的恶魔觉醒,就会永远属于他,永远不会离开他。

    至于简瑶……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扰乱了他的计划。本来,肢解她作为礼物送给薄靳言,的确会带给他沉重的打击。但在谢晗看来,还不够。

    一份情真意切的遗书、写满女人的所有痛苦折磨悔恨,写满女人对这份爱情的恐惧,才是彻底将薄靳言打入地狱的致命武器。

    只可惜这个女人的坚韧,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都快一星期了,明明24小时意识浑浑噩噩、眼泪也掉个不停,却死活不肯写遗书。谢晗已经快对折磨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而且他有预感即使真的剥了她的皮,她也不会写。这一点,倒跟曾经被他囚禁过的薄靳言、李熏然一样,固执得让他气愤,但是又令他兴奋又喜爱。甚至都有些舍不得杀她了。

    不过……现在他又有了新的乐趣了。

    他低头又看向那份报纸,目光落在“礼物”二字上。

    tommy所指的礼物是什么,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他嫉妒薄靳言,他要杀了薄靳言,作为礼物送给自己。

    这个家伙,对自己的精神导师充满了炽烈的崇拜和喜爱,根本无法容忍被薄靳言替代。杀了薄靳言,他就依然是精神导师的唯一伙伴。

    谢晗低声嗤笑出声。

    可是tommy,你怎么会是薄靳言的对手?你已经被我淘汰,注定死路一条。

    不过,这场游戏进行到这里,加入了新的角色,又会有什么惊喜呢?

    他可以暂时休息一程,坐山观虎斗,观看他们的卖力表演。

    两天后,清晨。

    谢晗坐在餐桌前,吃着精致的早餐。手边照例是一份华盛顿经济报。

    全吃完之后,他又用餐巾擦了擦嘴,喝了口清水,这才拿起报纸,翻到分类消息栏。

    果不其然,tommy的消息再次出现了。

    “亲爱的,我依旧是你唯一的朋友。”按照报纸印刷时间推算,这条消息至少刊登于8个小时前,这意味着,tommy在那个时候依然是自由的至少tommy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谢晗微微一笑,将这报纸放到一旁的书桌上。那里已经放了一叠这几天的报纸。每天都有tommy的讯息。

    噢……simon,tommy,螳螂和蝉,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你们是否各自失望着呢?

    他又坐到沙发里,打开电视,浏览新闻。

    八国经济峰会、总统票选进展、飓风席卷路易斯安那州……这个世界枯燥而乏味,他索性同时打开监控录像,地下乐园里,简瑶正蜷缩在沙发里,安静得像一只小猫。

    谢晗不由得笑了,盯着她,端起红酒杯喝了一口。正看得入神,新闻女主播沉肃的声音,却在这时突兀的插入他的思绪:

    “现在播报,有关‘鲜花食人魔’案的最新进展……” △≧△≧

    谢晗的目光移回电视机画面上,只见画面下方,打着道黑色横条,醒目的一行白字:

    “爆炸新闻:杀人魔tommy向电视台寄送秘密包裹。”

    包裹?

    这唱的是哪一出?

    事态的发展,似乎超乎了他的预期之外。

    谢晗放下酒杯,眼睛紧盯着屏幕。只见女主播的神色极为凝重,但又似乎跟平时有些不同。她清晰说道:“你现在收看的,是本"taidu"家新闻。10分钟前,我们收到了署名tommy的快递包裹。这份包裹自鹈鹕湾监狱所在的新月市寄出,里面只有一个u盘。下面你将看到的,就是u盘里存放的视频内容。不得不说,这是一段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视频。我想它也许会震惊整个美国,令fbi和中国警方蒙羞。”

    稍一停顿,她说:“请大家跟我一起观看。这是两年前鲜花食人魔案件过程中的一段视频。画面中的主角,是现任中国公安部特聘专家、前fbi行为分析顾问、马里兰大学名誉教授薄靳言,simon。”

74

    数天之后,当简瑶被fbi探员从这魔窟中救出,再回望这一段经历,只觉痛不欲生。而再一深想,又觉得世事如棋峰回路转。

    而当执棋人深不可测,她和其他人身在其中,哪怕罪恶滔天如谢晗,也开始料不到,棋局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一切的转折,就是从tommy越狱开始,从他将自己偷偷藏匿的视频寄送给电视台,向整个美国公开播放开始。

    午后,地下仓库。

    没有阳光,也早已没有时间概念。简瑶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看着谢晗布置鲜花、烛光和餐桌。

    看得出来,他心情非常的好。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宛如彬彬有礼的优雅绅士,甚至还送了束嫩黄的雏菊给她,就放在沙发上。

    简瑶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微缩着,整个人也显得静默、黯淡、纤弱。而谢晗看一眼她,却只浅浅一笑,在她对面坐下。

    “用餐愉快。”他含笑说。

    简瑶静默一瞬,拿起了筷子。刚触到碗中晶莹的米饭,就听到他“噢”了一声。简瑶的手微微一抖,筷子就戳到了桌布上。

    谢晗盯着她的手,笑意更深:“还没向你介绍我们今晚的节目。又要见到simon的影像了,高兴吗?”

    简瑶突然心生不详的预感。放下筷子,没出声。

    谢晗却站了起来,迈开长腿走到她身旁。这种靠近,令简瑶全身泛起熟悉的冷意。他却姿态自若的把手往她肩上一搭,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个很有修养和内涵的女孩。很高兴与你分享我的感觉。”

    他居然开始侃侃而谈,真如薄靳言之前所断定的,喜怒无常。

    “人们常说,蚂蚁能战胜大象。最小的卒子,在关键时刻,反而有逆转局势的作用。没想到,我们的小tommy,这一次,也有了出人意料的表现,带给我们惊喜。”

    简瑶听得越发心惊,因为情绪起伏,被药物控制多日的大脑,仿佛也开始阵阵作痛。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把这段视频保存在狱外,这次作为杀手锏丢出来。当然,我很清楚他的想法只要播出,就会令薄靳言身败名裂。这才是他送给我的礼物毁了薄靳言,我就得不到他。

    可是我只能说,tommy低估了薄靳言,也低估了我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把薄靳言推到绝路,就等于……推到了我身边啊。”

    简瑶纹丝不动坐在他的身旁,心情却越发难受。靳言,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谢晗忽然直起身子,走回了座位,施施然坐下,笑意吟吟盯着她。

    “听不懂?”

    简瑶咬唇不语。

    谢晗笑得更加愉悦,拿起桌上那束雏菊嗅了嗅:“或许换个说法,simon……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暴露在两年前的地窖里,只有我知道,tommy知道,连simon自己都不知道。

    而现在,他犯了致命的错误放tommy出来做饵。现在,tommy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我想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掌控。”

    简瑶听得心乱如麻,秘密?薄靳言会有什么秘密?不可能。这是否是谢晗想要诱骗自己的另一条计谋?一定是。

    她一定得保持头脑清醒,把握住自己。

    正这样想着,谢晗已经按下了遥控器开关,转头望去。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用略显陶醉的语气,低声说:“请仔细欣赏这才是我想要得到的。本世纪犯罪史上最伟大的时刻即将到来,这是所有连环杀手的狂欢盛宴。”

    简瑶听得心惊胆战,尽管反复告诫自己这是他的阴谋圈套,可无法阻挡的恐惧直觉,却令一颗心再次跌跌跌跌,跌到即将到来的绝望谷底。

    短暂的黑屏后,画面骤然亮起。那是一间狭小的牢房,只有一盏孤灯、一张方桌。

    一个男人,****上身,坐在镜头前。那宽阔而精瘦的腰身,以及满背鲜红整齐的疤痕,令简瑶轻易辨认出,那就是薄靳言。他的手脚都带着镣铐,显然是被囚禁在这里。

    然后他抬起了头。

    依旧是那张清俊白皙的脸颊,只是比现在要削瘦许多。头发也很长了,一直凌乱的垂到耳后。

    可这个薄靳言,又跟她心里的男人有些不同。

    表情……他的表情!

    修长漆黑的眉眼,写满玩戾和冷酷。那神色也是嘲讽而不羁的。

    这是为什么?

    然后他忽然拿起了桌面上一把小刀。刀锋上全是鲜血,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然后双眸那冷酷的色彩更重。

    然后他开口了:“tommy”

    简瑶的心突然就抖了一下。

    这声音……这声音……怎么会这样?

    tommy当时大概就坐在镜头外,薄靳言盯着前方,眼中竟露出一丝妖邪的笑意。

    “我不是simon那个蠢货。”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熟练得仿佛用刀老手,“我是allen(艾伦)”

    简瑶的脑子“嗡”的一下,周围那么静,只有薄靳言不急不缓的声音。可她的心,就这么无声的、狠狠的揪了起来。

    同一个人,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嗓音。平时薄靳言的声音低沉醇厚,而这个声音却更沙哑,音质也更细亮一些。听起来完全是两个人,而且讲英语的口音都不一样。

    可这怎么可能?

    第二人格……allen?

    而画面里,自称“allen”的薄靳言,已经噙着笑意继续开口了:“我杀过的人,远比你的多。”

    “你们这场幼稚的游戏,不该把我也扯了进来。”

    “我不喜欢中途喊停。如果你能彻底杀死simon的意志,让这具身体完全属于我我也加入。”

    同一天,这段视频,在美国各大电视台、网络疯狂播放、转载。

    就像那位女主播所预言的,这段视频,震惊了美国。但这种震动,起初是沉寂的、愤怒的、无声的。所有人都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天使和恶魔,原来本是一人。

    allen在视频里,还承认了一系列连环杀人案是他所做。而这些案件,都是在美国悬而未破的。他精准的讲出了作案细节和手段,而这正是警方一直苦苦头疼的东西。

    fbi行为分析科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盯着电视直播,看着昔日同事,判若两人的邪魅容颜。有人低声骂了句:“**!”

    马里兰州的医院里,傅子遇躺在病床上,盯着笔记本电脑上的视频片段,眼眶有些发红,表情执拗而沉默。而站在一旁的安岩,静默如同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更多的电视机前,昔日鲜花食人魔案和那些悬案的受害者家庭里,人们盯着电话画面,露出愤怒而不可思议的表情。

    而同一时间,marriott酒店的大楼下,无数媒体记者已经蜂拥而至,被保安和警员拦在楼下。但这阻止不了他们的灯光闪烁,全对准了遥遥的顶层套房薄靳言居住的房间。

    却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伸手挑开窗帘,出现在落地玻璃前。他似乎朝楼下凝视了一会儿,又放下窗帘,转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视频已经播放完毕,简瑶坐在原地,全身发冷,心乱如潮。

    这反应显然取悦了谢晗。他也拿起了筷子,一副享受大餐的姿态。

    “惊讶吗?”他说,“这不怪你。虽然你是simon的女人,但连simon都不知道allen的存在,你又怎么会知道。”

    简瑶胸口滞涩无比,动了动嘴唇,却是无声。  ⑧☆⑧☆.$.

    谢晗看着她,忽然又笑了。夹起一块肉,放到她碗里:“其实是很明显的事。我想,simon从来没跟你说过,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吧?被父亲杀死封在别墅的水泥墙里,只有allen记得,simon却全忘了。他们是同一个人,却承载不同的人格和记忆。

    我想他也没跟你说过,被囚禁期间的遭遇。即使在simon心里,那些记忆也是不堪回首的。噢……他其实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坚强,所以才会分裂成两个人。

    我想想……还有什么呢?是不是他经常晚上不睡觉走来走去?”

    简瑶怔怔看着他,又听他说道:“是的,那个就是allen他只是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不让simon发现。”

    简瑶的心越揪越紧,被药物腐蚀多日的大脑,再次开始昏沉发疼。她眼前一黑,捂住了额头,却见对面的谢晗,盯着定格的电视屏幕,用近乎赞叹的语气,低喃:

    “hi,allen

    终于要回来了,我最伟大的朋友。”

75

    周围一片深黑寂静,简瑶躺在冰冷的小床上,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的手轻轻抓住身下床单。那是谢晗今天新给她换的,闻起来还有清新柔软的气息。但这气息却只令她倍感思念。

    思念妈妈,思念妹妹,思念熏然,更思念薄靳言。

    在这个不知日夜朝夕的时分,我爱的男人,你在哪里?

    临睡时分,谢晗又给她注射了一管药物。她的手腕已经密密麻麻都是针孔。但奇异的是,她没有马上产生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觉,某些甜蜜酸涩的记忆片段,却不受控制的清晰涌进脑海里。

    那是某个宁静的深夜,她和薄靳言坐在沙发里。那还是她第一次亲昵的触碰他,她的手指轻抚过他平坦小腹上的凶险伤痕,泪水如爱意般满溢。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呢?

    柔和如水的灯光里,他的俊容清俊而璀璨。明明语气已有几分心疼和懊恼,神色却依旧倨傲自大。

    “如果知道会让你哭,我是不会给你看的。”

    如大提琴般低沉动听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还有他的呼吸,温热而清冽,彻夜缠绕在她的皮肤上;他的每一次触碰,坚定、温柔,有的时候还会带着几分轻佻和好奇……简瑶只觉得全身每一寸皮肤,仿佛都沉醉在这令人心碎的幻境里,下意识用双臂将自己抱得更紧……

    突然,那如空气般存在于她身边的亲密爱人消失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而低醇的声音,仿佛咒语般,响彻她浑浑噩噩的大脑。

    “摧毁他的信念、杀死他关心的人、榨干他的身体。”男人的声音里有冷漠不羁的笑意,“我会是活下来那一个,唯一的allen”

    不!

    简瑶痛苦的伸手按住自己的头,紧咬住干涸的唇。

    不,她不信。薄靳言不可能有第二人格,不可能杀过人。坚韧如他,强大如他,哪怕始终行走在黑暗的世界里,他的心,也是澄澈而干净的。

    她的薄靳言,唯一的simon。哪怕天昏地暗下一秒就是生死永隔,她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相信他,等待他。

    他一定会打开这地狱,将她拯救。

    “嘭”一声电流的轻响,刺眼的灯光令简瑶伸手挡住了眼睛。原本恍惚的意识,仿佛也随着光线骤亮,惊醒了几分。

    而身后不远处,又响起那熟悉而轻快的脚步声。

    简瑶心神一颤。

    他,又来了。

    灯光白亮如昼,咖啡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简瑶被迫从牢笼里起身,又坐到了沙发里。

    谢晗一直维持着好心情。哼着歌,慢条斯理的煮好咖啡,端到她面前,还放上了一个精致小勺。

    简瑶脸色苍白,坐着没动。谢晗站在一侧,端起另一杯咖啡,轻抿小口,微笑:“不喝就挨鞭子。”

    温柔清亮的嗓音,仿佛真的只是在礼貌的劝说。

    简瑶心头一阵滞涩难受,牙关一咬,端起咖啡,慢慢喝了起来。他却在旁低声一笑,只静静盯着她。

    待她喝了一小半,他忽的“啊”了一声,眸光湛亮:“忘了跟你说,里面还加了东西。”

    简瑶动作一滞。

    眼前这个男人,是真正的食人魔。一股难以阻挡的恶心感,瞬间翻上心头。她低头就对着脚边的垃圾桶,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可这反应却把谢晗完全逗笑了,他言笑晏晏看着她把胆汁都快吐出来,才不紧不慢的说:“你以为是什么?我加了奶昔。”

    简瑶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角,缓缓抬眸,与他对视一眼,而后继续静默不语。

    薄靳言说得没错,这人是极其不稳定的******人格。

    此刻,他看似心情极好的在逗弄她。可她的生死遭遇,永远都只在他一念间,举步维艰。

    上天,请保佑我,一定要活到薄靳言来的那一天。不要再触怒他,不要让他动了杀机。

    想到这一点,她只安静而神色平静的坐着,看他今天,又想要做什么。

    这一番神色变化,当然落在谢晗眼里。但他没有生气,眉梢眼角笑意反而更深,在她身旁坐下,将一份报纸丢到茶几上,又打开了电视机。

    简瑶目光极快的扫一眼那报纸,分类消息栏上,她很快发现了一条消息。

    “杰克,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是tommy给谢晗留下的讯息。

    简瑶按捺着心头瞬间涌起的苦楚,只抬起眸,也看向电视画面。而这一看,她就怔住了。

    女主播的声音冷静而犀利,如同一把利剑直刺人的神经:“……中美双方官员,均拒绝就‘薄靳言事件’做出回应。这一态度惹恼了众多受害者家属,今天上午,超过两百名游行者,到华盛顿宾州大街的fbi总部静坐示威,要求将薄靳言教授严惩。据闻,著名的戴维斯律师事务所已接受受害者家属委托,成立律师团,近期会正式起诉控告薄靳言教授……”

    “很多人都相信了他有双重人格。”谢晗端起咖啡杯晃了晃,兀自望着轻轻荡漾的浓郁水面,“你信吗?”

    简瑶的心就这么抽了一下,没出声。

    谢晗抬眸望着她,那眼里没了笑意,只有淡淡的冷意。

    简瑶放在膝盖上的十指,就快要攥出水来。

    他信不信?

    她要怎么答,才是正确的答案?

    靳言,我要怎么答?

    “我不信。”她轻声说,“他不会是这样的。”

    细柔略哑的嗓音,却透着某种徒劳的固执。

    谢晗倏的又笑了,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没出声。

    他如此温和的反应,简瑶也丝毫不敢松懈,只安静的继续看着电视。

    就在这时,画面中镜头一闪,切换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厦前。简瑶一下子认出来,是她之前跟薄靳言下榻的酒店。

    心里狠狠疼了一下也是新闻报道薄靳言把自己关在里头好几天,都没有出来的地方。

    “噢……”谢晗坐直了,似乎颇有兴味的盯着。这时女主播的画外音也响起:“本台最新消息,记者正在marriott酒店外为您直播。fbi已经前往酒店,带走了薄靳言教授。”

    主播略显急促的声音,却如同一道霹雳,响彻简瑶的耳边。然后她整个人都木了,因为她看到画面之上,终于出现了朝思暮想痛苦盼望的那个身影!

    光影斑驳的白桦树下,一堆陌生人的冷漠簇拥里,薄靳言高挑的身影,宛如一尊孤直的雕塑。他还穿着笔挺的黑西装,简单的衬衫西裤。没打领带,英俊的侧脸看起来只令人觉得苍白和静默。而当灯光闪过,他察觉到了,缓缓转头。那修长隽黑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的湖,冰冷一片。

    简瑶的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瞬间浸湿了整个眼眶。她立刻伸手擦掉泪,只想再多看他的样子。可眼泪竟似止也止不住,视线模糊难辨!仿佛在瞥见他容颜的一刹那,所有柔肠寸断的痛苦,苦苦坚持的最后防线,都要崩溃掉将她吞没!

    “多么绝望的泪水。你的潜意识明明已经相信了。”一道清亮含笑的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惊断她哀痛的思绪。

    简瑶瞬间回神,几乎是微颤着轻轻吐了口气。

    不,她不信。她在心里说,永远都不信薄靳言有双重人格。他在误导她。

    谢晗眼中却升起灿若波光的笑意。

    “如果薄靳言挚爱的女友,也写信公开宣称他有双重人格……”他从抽屉里拿出有一支注射器,起身走向她,“情况会不会变得更有趣呢?”

    简瑶心里悚然一惊,恐惧慢慢浸入心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拿起她的一只手臂。

    注入体内的液体,仿佛也带来了极致的寒意。谢晗抬眸笑望了她一眼。

    他对她,又一轮的心理控制和争夺,开始了。

    这一次,她还能守住吗?

    这一段时日,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沉重的。

    安岩住在跟薄靳言同一间酒店,天没亮就醒了,揉着额头坐起来。

    起床第一件事,是坐到桌前,目光快速掠过数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薄靳言被fbi带走已经有两天。而他的电脑上,依次显示的就是fbi总部大楼各个入口、安全楼梯、聆讯室,以及临时关押薄靳言的房间的监控画面。

    一切如常,唯有薄靳言笔直平躺在那白色房间的单人床上,炽亮的灯光,铁栏杆外警员走来走去,仿佛也不能令他有任何反应。

    安岩盯着看了一会儿,端起浓茶喝了一口。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原本清秀的容颜,显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憔悴,细长的眼眸也深陷着,有浓浓的黑眼圈。

    他又将其中一台电脑转到新闻频道。

    显然,这依然是个充满争议的早晨。虽然舆论压力越来越大,声讨薄靳言;但也有不容小觑的支持的声音:

    马里兰大学犯罪心理学著名教授,公开表态支持自己的弟子。并且宣称,如果真的有双重人格,作为第一人格的simon,只要意识不到第二人格的罪行,也是无罪的;

    亦有许多之前被薄靳言救出受害者,以及其家属,也举行了游行。他们坚信薄靳言是无辜的,要求fbi查明事实。有人宣称:“这个男人曾经为了救出十二条人命,差点重伤不治。怎么会有人怀疑他的正直?”

    此外,中方已提出要求,将薄靳言转移到国内进行调查审讯。美方没有做出回应。

    看完这些,安岩从桌前起身,走出了酒店。

    1小时后,fbi总部某楼层审讯室内。

    安岩坐在方桌的一端,对面是近期的争议焦点人物薄靳言。两日的囚禁,没令他的神色有半点变化,依旧清俊而静漠。

    安岩开口:“局面越来越混乱了。”

    薄靳言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安岩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现在怎么做?”

    薄靳言抬眸望着他,疏淡的目光却像放得极远,静默不语。

    两天后,简瑶被囚禁的地下仓库。

    灯光不知何时变得昏暗,模糊的视线和疼痛的大脑全是煎熬。简瑶趴在地上,面前是雪白的纸和晃动的笔。

    谢晗蹲在她身旁,如最亲密的朋友,温言细语:“你都看到他的双重人格了,还依然爱他吗?”

    多日的连续注射药物,已令简瑶没有一刻是清醒的。她抬起昏沉的眼,望着谢晗:“我依然爱他。”

    清冷如玉的他,冷酷嗜血的他。他们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她知道自己已经辨不清真实和虚幻,到底她这几天看到的,是真正已经跟谢晗联手的allen,还是只是假的,所有的都是假的?

    但无论真假,她都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写吧,写下你想对他说的所有话。”谢晗的语气格外温柔,“难道你不想在临死前,让他看到吗?你有多爱他,哪怕全世界反对他的双重人格,你也不会放弃他?”

    简瑶颤微微抬头望着他。四目凝视片刻。

    终于,她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笔。

    “靳言:

    在我小的时候,曾经有个梦想。梦想成为爸爸那样的人,维护正义,奋不顾身。

    后来,我按部就班的上学、成长、工作。我以为我离这条路越来越远,那梦想只能掩埋在心里,当成一个美好而遗憾的念想。

    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我的梦想。

    我想我从来没说过,我爱你。可其实我说了很多遍,在每天清晨看到你的睡颜,在每次看到你展露惊人的智慧和才华;看到你为了救助受害者,每每奋不顾身……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我是多么骄傲和幸运,今生能够拥有你

    你让我这么爱你。

    可也许,这一次,我不能陪你今后的人生了。我就快承受不了。我每天看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却找不到出口;每天期盼着一眼醒来,就看到你。看到你从天而降,把我从这里拯救;看到你温柔的抱着我,再也不会分开,再也不会失去你。

    对不起靳言,我可能真的不能陪你了。人生的路,希望你好好的走下去。不要难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会爱你,会代替我爱着你。

    我一点也不难过,真的。因为曾经拥有你,即使很快就要死去,我的心也是平静的。这对我是解脱,即使我化为尘埃灰土,也永远不会忘记你。今后每一个清晨,每一个日落,每一个夜晚,我都会盼望,盼望如果真的有虚无的来生,我还可以遇到你,拥有你。回到我们最初相遇相知的地方,让我亲口告诉你,我是多么爱你。

    靳言,对不起,我也曾经怀疑过你,每每与最变态的杀手对峙,只有你能揣摩他们的想法。那个时候,我就会很怕,怕你某一天,也会被那些黑暗的东西吞噬。而当看到allen的视频时,我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不重要了,还是allen,都不重要。你就是你,我唯一的靳言。我对你的爱,根本不会有变化,因为我始终相信,你会战胜allen,战胜谢晗。你会找到我,你会带我离开这个地狱。

    然后,我们会回到家乡,回到我们的家。请你抱着我,哪怕是骨灰,抱着我坐在江边,陪我看日出日落,然后把我埋在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亲吻,你和我都呆住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牵手,你说我挠你痒,原来你从来没跟女孩子牵过手……太多太多回忆陪伴我,死去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达成了自己的梦想,我拥有你,我成为了爸爸和妈妈希望我成为的人,陪你破了那么多案子,我对得起自己的人生,我今生没有其他遗憾,唯一的遗憾是不能陪你到老。

    请一定不要孤独,薄靳言。不要独自一人,每天好好过下去。

    因为我就在这里,靳言,在你眼里,在你心里,在你的生命里。

    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简瑶。”

    次日清晨。

    安岩拿着这封公开信,匆匆步入fbi总部。

    一室灯光寂静。像是预感到什么,当他到的时候,薄靳言已经坐在桌旁,面色冰冷如铁。

    安岩把这封信推到他面前。 △≧△≧,

    薄靳言没有接,目光静静滑过纸面。一行又一行,一个字一个字,看得极慢。

    安岩也没出声,只盯着他的表情。

    过了很久,薄靳言抬头看着他。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目光根本越过了他,越过了层层钢筋混泥土墙,看向她在的某个地方。

    片刻后,他那冰封般的俊容,忽然慢慢的、浮现一丝笑意。他像是在笑,但那眼神又极冷极深。

    “我要越狱。”

    沙哑而陌生的嗓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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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请闭眼的简介:对墨念而言,一切都是黄粱美梦。但唇上的温度却告诉着她,这是真实的。左手爱情,右手亲情。闭上双眼,是谁来了,可以让她安心沉睡?是谁到来,可以让她惶恐不安?马上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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