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可怜我们没爹
端王萧远治刚从慈安宫正殿出来，他抬头一望，朱霞掩映下的皇宫更是一股宏伟庄重之气，他喜欢皇宫的颜色，可作为亲王的他是没资格住在这里的。
萧远治下意识抚了下自己的革带，他比其兄要胖些，因刚刚坐了半响，腰身略感不适。端王心中常嘲笑其兄过于瘦弱，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毫无帝王之象，而自己天庭饱满，身型彪悍，更具霸气之姿。可惜可惜，同是嫡子就因晚生了两年就与皇位插肩而过。
他端正身子刚要迈步，却瞧见太子萧楚带着随从进了宫门。萧远治只好略略躬身先给侄儿行了礼，“太子殿下。”
萧楚见之，脸露浅笑，“叔父免礼。”说完又对二叔行起家礼，“二叔安！”
萧远治忙假情假意说道：“太子快快进去吧，今日太后兴致不错，她老人家更喜欢你们，都不太愿意瞧见我们这些老的。”
萧楚嘴角挂着笑，温语道：“最近不过亲子，有儿子在，孙子只能靠后。”
端王眯起眼，一抹淡笑轻现，但那眸中却有他刻意掩饰的厉光一闪而过，“好了，快进去吧，我也得快些出宫了，一会宫门都关了，你老子才不会容我在宫里呢。”说着端王便朝着宫门而去。
萧楚转身看着二叔离去的背影，顿时敛起笑，脸色肃然起来，眼中一抹耐人寻味的幽光，他理了理衣袍，“走，去让他们通报。”
“是。”
端王回府便到自己的外书房，原来端王世子早就等在这里。端王落座，侍女忙轻身飘然入室奉上茶水。
端王端茶啜饮一口，“事办得如何？”
世子恭肃地回道：“回父王，我交代好了，他们会继续上本倡议彻查隐地。白花花的银子不是白花的。”
端王从喉中挤出一句，“那就好，找的人都是可靠的吧？千万要小心，不能功亏一溃，一切谨慎为上。”
“父王放心，都是一些熟识之人，他们办事一向仔细，而且这事也不易查出是受了我们的意。”
端王微微颔首，“那就好。我刚要出宫时还碰到了萧楚那小混蛋，和他爹一样，一脸的阴险，哼，杨从实那个废物，我还以为他能帮我们点忙，折腾折腾萧楚，哎，谁知几下子就被萧楚弄倒了。”
世子眸中带着些许不屑，嘴一撇说道：“虽说想也想得到定是萧楚背地里搞了鬼，但是杨从实不是输给了他，毕竟他是皇上的亲子，是这层关系帮了萧楚而已。
杨从实太心急，居然大殿之上直言异储，太过鲁莽了，皇上怎么可能不大发雷霆？”
“他不中用那就只能我们早出手了，如今还在皇后的国丧中，一时萧楚还不能生子，必须在这其间弄倒他。
之后老四那个糊涂蛋一上位就好办了，老五迷糊，老六被吓傻了，老七只会舞文弄墨，都快成年了还是顽童一般，我看他儿子都废了，还能怎么样，最后只要有朝中重臣一拥护，皇位必落我家。”端王强有力的大手一拍书案，杯中的茶水险些洒出。”
世子看着酬志满满的父亲，诡狤一笑，“父王英明，皇上不过就因为年长才占了帝王之位，可他身后连像样的继承人都没有，我们都不用抢，自然皇位必将是父王的。”
端王抚着茶盅，感受着杯壁温温的热意，不禁合目狞笑一声。
天气渐寒，徐莱在外游荡了几日，午后才骑马回了住处。他把马牵进了马厩，拴好马匹，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就几声清脆的童声传来。
果然三个小不点跌跌撞撞地跑来，“徐叔叔你回来啦？”
琪儿从小顺和小竹身边后挤出来，“徐叔叔，我都想死你了。”
徐莱咧嘴一笑，“是吗？”
琪儿点点头，“想死了。那你给我买好吃的了吗？”
徐莱故作生气模样，“原来是想好吃的了？根本就不是想我。”
琪儿摆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都洗好手等你好久了。”琪儿忽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巴巴地等着。
徐莱也不再逗她，拿出买好的水晶龙凤糕，“走，回院子里去。”
孩子们欢呼着，跟在徐莱身后回了前院。
徐莱把水晶龙凤糕分给孩子们，水晶龙凤糕是糯米、红枣相间叠放蒸制而成，绵软粘甜，孩子们坐在小方凳上吃得津津有味，这时琪儿突然问道：“徐叔叔，你见过我爹吗？”
徐莱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琪儿继续说道：“我娘说我爹去当神仙了，要好久才能回来找我们，是这样吗？”
一旁的小竹突然接话道：“我娘说了你和我是一个爹，我爹被大象踩死了，就像前几天被小顺哥哥不小心踩死的小鸡一样。”小竹伤心得叹了口气，小小年纪的脸上的愁容仿佛久经岁月的成人。
“那……我爹也像小鸡那样被埋到土里了吗？”琪儿惊恐地问道。
小竹点点头，琪儿吓得放下手中的食物，害怕得脸色苍白起来。这时徐莱忙说道：“小竹，你娘骗你呢，你爹没死。”
琪儿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我爹不会死的，你娘一定是骗你的。”
小顺歪着头问徐莱：“徐叔叔你见过大象吗？”
徐莱轻松一笑，“见过呀，小竹和琪儿的祖父家就有大象。”
“你看，我爹肯定不小心被大象踩死了。”小竹撅着嘴喃喃着。
徐莱心想：“这木戒慈得多恨萧楚呀，告诉儿子他死了就算了，还是被大象踩死的，这样吓人的话，小孩子当然会害怕不已。”
徐莱拉着小竹的手说：“小竹，你爹没死，也没被大象踩死，你千万别害怕。”
小竹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一些，“真的？”
“真的！”
“那徐叔叔你能带我去找他吗？为何我和妹妹没有爹，可小顺哥哥就有爹？”
徐莱深咽一口，“这个嘛，你爹当神仙去了，等他修炼完自然回来了，你们要听话，以后不要再随随便便提起你们的爹，知道吗，要不然天庭会来人……”，徐莱一想也不好吓唬小孩便话锋一转，“徐叔叔带你们去桃林玩，我们不要再说你们的爹的事了好不好？”
“好！”琪儿答得痛快，毕竟年龄小，心中只想着吃和玩。
徐莱拉着几个孩子就往桃林去，须臾小竹才忘了刚才的伤心事，恢复了快乐的模样，和孩子们奔跑在桃树间桃枝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 新政
当天空飘下第一场雪时，木戒慈回来了。漫天飞雪洋洋洒洒，孩子们兴奋地在院中嬉戏玩乐，根本顾不得冬日的寒冷。
“你不该骗小竹说他死了，孩子还小，再被你吓出个好歹来。”徐莱见了木戒慈便将心中的不满一吐而出。
木戒慈木着脸，“不说他死了，小竹问起来没完没了，哎，说他死了后，孩子就没再问过。”
“死就死呗，还大象踩死的，你知道孩子得害怕成啥样？还不如说喝水呛死的。”徐莱语速急急，略带怒气说道。
“我错了，应该说是什么喝水呛死的，一会我改口告诉小竹。”
徐莱呲着牙说道：“万笑妍还编个修仙去了的话，你可好，非得死呀活的，你咒他死，行，可别吓着孩子不是？”
木戒慈翻个白眼，完全没了刚才平静的神色，徐莱便知他不该提万笑妍来对比，马上补充道：“你就不能说去天山采药了？”
“如这样说，小竹肯定便会问他爹几时回来？天山在哪？采什么药去了？他是骑马还是骑骡子去的？同去的还有谁？你以为我愿意编个他死的话来？没办法嘛！”
徐莱看着她渐红的脸颊也不想再刺激她，他手一摆，“算了算了，不说这事，烦心。哎，你不给我们分点喜糖吗？嗯？”
木戒慈狠狠瞪了他一眼，“哪来的喜糖？”
“木大侠不是要成婚了吗？”
木戒慈脸色难看起来，“婚事黄了，我……越见他越烦，便取消了婚事。”
“哦……”徐莱拖个长音，语气又带着几分俏皮。
木戒慈也知徐莱爱玩笑的性子，也预感他会故意打趣她，索性等着他的挖苦。
“我还有事，先不陪你说话了，一会易先生他们就回来了，我要去……，反正有点事。”徐莱温和一笑，转身离开了，这让木戒慈很是意外，她望着徐莱离去的背影，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乾元殿东暖阁
萧远卿因有人提议彻查隐地之事便召了太子及几位近臣共同商议其可行性。
“最近南疆不太平，又赶上南方灾情，国库银子是越来越少，而几日来一直有人上折子求彻查隐地之事，朕想同爱卿们商议下是否可行？”
太子萧楚率先表态，“儿臣以为彻查隐地可以大幅增加税收，又可打击那些个富有的世族大家，以前没有尽早实施此政是因为时机不对，而如今国库缺钱，也到了非实施不可之时。”
萧远卿听完捋捋胡须，他又转头看向宰相赵书成，“伯达，你说呢？”
赵书成一躬身，“国库之银虽还可应付如今的灾情和战事，但是我朝一直的心腹大患是北齐，与北齐的战事才是大支出，因为几年前对北齐的胜利，国库充盈了一阵子，可谁知战事何时再起？
陛下也知那北齐新主是个手腕强硬的人，这几年间他杀了不少人，渐渐全盘掌握了朝局，北齐国力似乎也强了许多，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任由壮大。
而要打仗就得有大量的银子，彻查隐地似乎到了时候。”赵书成永远端正平和，说话也总是不紧不慢，却句句掷地有声。
萧远卿陷入沉思，他紧着眉头，死死握着那几份奏折。
桂国公嗫嚅着道：“彻查隐地前几朝也实行过，阻力太大，仁宗朝也是实行一段时间后就不了了之了，陛下还要慎重。”
户部尚书李深插了一嘴，“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臣同意桂国公的看法，务必得慎重一些，有隐地的都是豪族世家，他们在当地都颇有势力，强龙难压地头蛇呀！”
萧远卿神色凝重，他扫视一下四周，看着各人迥异的神色。萧远卿心中也一直想彻查隐地，可深知世族大家定会暗地里百般阻挠，如有不慎引起国家动荡也是可能的，自己还是太子时就见自己的父皇主张此事，可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父皇，儿臣愿主导彻查隐地之事。”萧楚见父亲犹豫的神色，索性伏地直接开口请求道。
萧远卿沉吟半响，他的手不停地在御案上敲动着，但冷峻的脸上却是毫无波澜，“好吧，既然太子愿意亲自上阵，那就先在江南几省试行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众人一听忙高呼“皇上英明。”，可各个心中却都惴惴不安。
江南河东省、新安省率先试行新政，太子亲信赵清时、詹充等人被派往当地督导新政实施。太子萧楚坐镇京师却每日与赵清时书信往来，随时获知新政进展。
最初两月新政实施还算顺畅，虽有小波折但都是可控范围内。
但最近半月，百姓间似乎对新政抱怨颇多，詹充察觉到异常及时汇报给京都。众人都奇怪此政本是对世族大家下的手，百姓应该是受益者，为何还有怨言？
萧楚等人有不好预感，感觉有人在浑水摸鱼，似乎要搞出麻烦事来，遂派人暗暗开始查访。
端王府中也闻了江南两省之事，端王似乎对之并不意外。他一手握着紫檀佛珠，一手执书卷，对着世子萧乾说道：“我早已派出人去往江南，看来他们办事挺利索，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萧乾浅笑道：“这些个傻老百姓最好糊弄，找些个能言会道的就把他们带偏了。”
端王放下手中的书卷于案上，“现在还要等，等一个时机的到来，只要这个火引来了，哼，萧楚就必败下阵来。”
萧乾不懂父亲话中的意思，他皱皱眉，似有凝思状。
端王看着疑惑中的儿子，解释道：“到时你自会知道，如今要做就是要让我们在江南的人把水搅浑。”
世子萧乾略欠身答道：“父王放心，我们尽心去办。”
端王合了目，微微颔首，阴鸷的脸上有了一抹笑意。
几日后的清晨，东宫的宫人正在清扫落雪，落雪的第二日天都会很冷，卢士峰却顾不得寒冷，匆匆奔了萧楚的书房而来。
“殿下，不好了，南边出事了。”
萧楚忙接过卢士峰递过来的信件，卢士峰喘着粗气说道：“闹出事了，一个老妇人不满闹事的儿子被抓，居然带着全家几十口子自焚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求娶
萧楚又仔细看了书信，他稳稳心神，“给赵清时他们回信，告诉他们现在起一定要万般小心，这是有人要起事，我不信这样巧合。先是不明真相的老百姓闹，现在是富贵人家的老夫人也开始闹腾起来。”
“是，我这就去回信。”
“还是你亲自去趟江南吧，赵清时他们忙于新政，你就专门调查搅浑水的人。”
“是。”卢士峰双手一拱。
而端王得知了闹出人命的事，却是一副高兴的模样，这便是他要等的火引子。
果然不出所料，自焚事件只是开始，河东省的世族大家开始公然对抗新政，一些地方的人居然火烧县衙，好在朝廷早有准备，没闹出大乱子便被镇压下去。
萧楚得知江南的动乱后彻夜难眠，每时每刻都在等着南方来的信件。
昨夜又是一夜未眠，萧楚躺在软榻上略略休息一会，这时宫里的内监忽来传旨让太子去往乾元殿。
一进乾元殿的大门，萧楚就看见父亲青着脸。萧楚暗抿嘴唇，步伐变得小心起来。
萧远卿见人到齐，将新到的军报摔在案上。“北边来信了，北齐军有了异动，看来是要搞大动静呀……”
众人听完皆惊讶不已，各个面色难看。萧楚本想镇静处之，心却不受控制乱跳起来，手心也渐出了冷汗。他再一看父亲暗沉的眼眸，更是心惊肉跳，他怕新政终会半途而废，没了新政，对付北齐的军费又如何解决？一连串难解的问题必会接踵而至。
“南边也出了事，依朕看，新政暂时停止，以后再从长计议。如今北齐才是重中之重。”萧远卿深沉的嗓音带着几多无奈。
“父皇，新政实施几月有余，已渐渐有了成果，如现在放弃太过可惜呀，而且儿臣认为这里面必有人捣鬼……”
不及萧楚讲完，萧远卿手一摆道：“不要再说了，我们赌不起，南疆在打仗，北境也要开战，如果最富庶的江南再出事，大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朕意已决。现在要商讨的是北境的事，彻查隐地的事先不要管了。”
萧楚凝视着父亲，他感觉自己的身子似乎在发木，他深吸几口气，调整着自己的心神，而大臣们则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北境的事。
几番讨论，萧楚一直没作声，萧远卿说道：“就按今日商议好的去准备，没事的话就散了吧。”
这时萧楚忽然跪倒在地，“父皇，如新政终止，我们拿什么去打这场仗？现在没有二十年的时间让我们攒银子呀！”
萧远卿厌恶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还不是你办事不利，弄得一团糟，不停下新政怎么办？嗯？难道要让京郊大营先去镇压江南的乱子？”
萧楚狠咬嘴唇，咽下委屈，“儿子一直在查在江南下黑手的人……”
萧远卿一拍桌案，眸中寒光直扎人心，“闭嘴！都说了不要再提新政，你听不懂吗？”
萧楚见了父亲暴怒的样子，顿感心死魂灭，他脸色煞白，白白筹划这么久的新政终是枉费心机一场空。
萧远卿先行离开了大殿，后大臣们也散了，只留下还跪在地上的太子萧楚。
此时的萧楚万念俱灰，他感叹父亲变得太快，又将一切罪责都推在他身上，他似乎百口莫辩。
忽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旁，原来是萧遥，他看见弟弟木然跪在殿中，放心不下便也留了下来，“走吧，太子殿下，你要一直跪着吗？”
萧楚面无表情看看兄长，想说话却半响没吐出半个字。萧遥见了他这样索性伸手拉他起来。
萧楚感到腿脚无力，昨夜本就是为了等江南加急信件而一夜没合眼，现在他只感晕天昏地，脑袋沉沉。萧遥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忙用手扶住他，“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萧楚言语不清地说着，他挣脱萧遥的手，自己朝殿外缓缓走去，刚至门槛，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北齐一直伺机夺回被周吞并的土地，北境守帅孙耀州早有准备，严正以待。北齐没有攻打重镇肃州，而是冲破边线直奔丹阳，孙耀州调兵神速，与敌军未达丹阳前与其交起手来。双方均谨慎异常，互探虚实，没敢不计后果开展决战。双方在边境线上鏖战二月有余，这时东宁国出面调解，双方也都不愿再战，索性以此为契机，各自退回境内，以待以后。
萧远卿半眯着眼看着来至北境的军报，终于暗暗松了口气。与之同达京城的还有凉国来使，他带了一封凉国的求亲国书。凉国君主在这个特殊时期居然提出求娶公主。
萧远卿心里大骂凉国国君是混球，非在周与北齐交战之时威迫求娶公主，还要正牌公主。凉国地理位置重要，如北齐趁机拉拢凉国，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大周上下都知凉国君主此时求娶公主就是险恶用心。
“还要公主，宗室的女孩儿都不行呗？哼，朕难道再给他生个去？泼皮无赖的东西，等老子缓个神来的，第一个人灭了它。”萧远卿对着殿内的近臣一顿发泄。
赵书成忙说道：“凉国一直想求娶公主，我朝一直没答应，借着这个特殊时期，它的确是想趁机能求娶到公主，最好还是皇帝亲女。”
“谁不知道那国君打的什么算盘，朕没有未嫁的女儿了。”
勤王哀叹一声，“那混蛋是想要两位太子的女儿。”
萧远卿岂能不知凉国国君的真实想法，他狠咬银牙，“朕那两个孙女才几岁，不要脸的东西。”
赵书成嗫嚅着道：“陛下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个时候，万一凉国投了北齐，将置我国于如何的险境。”
萧远卿眉头锁得更紧，脸色阴沉得吓人，他的喉咙仿佛被东西堵住，一个字都不想说。
勤王见长兄如此，只好自己说出那些不好说的话，“还是快些定下是哪位郡主去和亲吧？两位太子各有一女，定下来就可加封为公主。”
萧远卿仍然不开口，可他心中却是波澜暗涌，他盘算着如今是不得不嫁，那嫁谁呢？思元太子就这一个遗腹子，怎忍心她远嫁，那就只剩太子萧楚的长女了，东宫刚丧一子，郡主也是东宫唯一的孩子。
“其实……，没进殿前，臣和赵大人等人商量来着，要嫁的话就嫁东宫郡主吧，毕竟太子年少，以后还会有孩子，这些不好说的话也只能臣来说了。”勤王的表情难以名状，满朝上下都知他和东宫关系最亲密，如此时刻他也不得不说出这辈子他最不愿说出的话来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勤王
萧远卿睁开混沌的双目，那双眼饱含沧桑。他还记得当初让次女远嫁北齐的痛楚，如今他还要再次经历这番撕心裂肺的痛，这次轮到了自己的孙女。他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可又能怎样？他别无选择。这时他宁愿自己只是街井小民，也不愿亲送自己的骨肉去往异国。
他开始整理御案上的笔、纸、军报、奏折……，一样一样轻轻抚着放回原处，他低沉浑厚的嗓音带着无奈终于说出了一句：“令东宫长女下嫁凉王，待年满十四再往凉国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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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远卿静静望着寝宫挂着的思元太子的字，萧弘的字是所有皇子最出色的，他寡淡的表情带着无限的忧愁，“这是爹爹唯一能为你做的，留下了琪琪。”
苏忠海突来报：“太子来了，请求召见。”
萧远卿预料到儿子会来，他皱着眉极不情愿地说道：“让他进来吧。”
萧楚进殿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蕊儿是儿臣唯一的孩子，请父皇收回旨意，儿臣实在不忍她远嫁凉国。”
“她不去，就要你大哥的女儿去。”
“那就都不去，凉国本是我国藩属，那凉王胆大包天，趁火打劫，这种不臣不义之王留他何用？儿臣愿亲帅大军踏平凉国。”
萧远卿冷笑一声，“为了你的女儿，你要让几万百姓去陪葬？难道你的女儿不是朕的孙女？就你有慈爱之心？你为东宫储君就该知道大义为何？”
萧楚终泪溃于眼底，“父皇，蕊儿是我第一个孩子，我……实在不忍心她去和亲，再说那凉王年龄比儿臣还要大，儿臣……儿臣的心都要碎了……”
萧远卿轻哼一声，“难道那北齐老王就不比朕年长，当初你二姐姐和亲北齐时，难道朕就没有心碎？世间的人很怕别人不知自己的苦，又岂能平静下来去了解别人的伤。
你享的荣华富贵不是白享的，公主们和亲是应该的，而你们这些皇子战死疆场也是应该的，朕一直以为你不像你大哥那样感情用事，原来朕错了，错了……”
萧楚吞声饮泣，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在乾元殿的金砖上，“儿臣并不想当太子，也不想生在帝王家，儿臣宁愿当个种菜老农，看着儿女平安长大。”
萧远卿的脸突绷得紧紧的，“这是什么话，一个储君居然说出此等妄言胡语，真真是枉费了这些年对你的教导。”
萧楚仰首望着自己的父亲满是失望的脸，“父皇，求……”
“闭嘴—”萧远卿厉声道，“为臣为子，你哪样让朕满意了？看看这案上参你的则子，参你好大喜功不计后果推行新政，还有前些年倒卖京郊土地，贪图钱财结交商贾，随意诛杀封疆大吏，还不是朕帮你压着，你可好，只想自己的心碎了，现在给朕滚出去，一眼都不想看你。”
萧楚木木跪着，还是苏忠海走下来，在萧楚耳边低声道：“殿下，快走吧，看把皇上气得，快走吧！”
苏忠海一手搀他起身，还不忘嘴中提醒着：“别再惹皇上生气了，皇上心里也难受。”
苏忠海搀扶着萧楚将他带出殿，萧楚感觉自己的身子漂浮着，已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游荡在重檐大殿间。
也许自己父亲的话都是对的，但他就是无法接受自己心爱的女儿远嫁给异邦藩王，一个比自己还大的男人要给自己当女婿，他想到这胸口一阵憋痛，痛迅即遍及全身，如针扎刀砍，痛到呼吸不畅如坠深潭……
回至东宫，萧楚强压下自己的痛苦，努力平复情绪，他拿起青玉小水丞，喃喃自语道：“还有八年，够了，本王一定让你娶不成。
本王还会让我爱的女人回到身边。”
杨从实虽谪贬至琼州，但似乎他曾经的死党并未放弃继续找太子萧楚的麻烦。双方你来我往较量着……
御案后的萧远卿批阅着奏折，他的眼睛越来越花，他合上疲乏的双目，低声吩咐道：“去找勤王来，朕想找他下棋。”
半响老勤王奉旨前来，他端着个紫檀木嵌百子图海棠式攒盒，他笑盈盈走进殿：“皇上找我？”
“想和你下会棋！”萧远卿温言道。
勤王把攒盒放在榻几上，“皇兄看看，我带来什么了？”勤王一边说一边打开攒盒，“是京城最好的铺子里买的，我都尝过了，试过毒了，皇兄也尝尝吧！”
萧远卿轻笑一声，“在长宁郡王府时，要是能吃到这些也是件高兴的事，到底是孩子有好吃的就高兴，可如今吃着豹胎熊掌也是食之无味。”
勤王从盒中拿起一梨脯放入嘴中，“这个好吃，大哥最爱吃，尝尝吧！”
萧远卿半眯起眼，也拾起一块，“甜，还是那个味。”他回味着口中的梨脯，嘴边也有了一丝笑。
老哥俩挑着盒中爱吃的吃着，“老了也不敢总吃这些，牙疼。”几句闲话后萧远卿突问道：“你听说昨日东宫之事了吗？”
勤王听完一愣，他顿了顿苦笑着道：“听说了，昨日东宫走了水，难免的，宫里走水也不是稀奇的事，皇上这大殿不也烧毁好几次吗？”勤王说完还在纠结刚才的话会不会引起兄长的不适。
萧远卿蹙起双眉，“有人告诉朕，昨日的火是太子醉酒后他故意纵的！”
脸上总挂着笑的勤王突正色起来，“既然是酒后，怎么算故意，再说那人在东宫的端祥宫里呆着？他亲眼看见了？不过是太子酒后不小心碰倒了烛台，我对那些传言是不信的，太子为何要纵火？说不通！”
“朕也不信，但是这些传言似乎也达到了它的目的，他们只想让外人知道储君是个不合格的储君，是个爱闹事的储君，老百姓哪里管可信不可信。”萧远卿哀叹几声。
勤王接着吃着蜜饯，“是太甜了，不过我停不下来，呵呵。
从那年东宫的万侧妃被撵出京，我就感觉不对劲，老太后多年不管后宫的事了，怎么就和自己的孙子媳妇过不去，还有这两年间这些个事，包括新政的事，明明都是冲着东宫来的，大哥稳坐江山这些年，想必也看出来这是有人在搞事。”
萧远卿一副疲乏神态，他直直盯着手指拈着的蜜饯，“是呀，不过现在我还没理清头绪，到底是谁在下黑手，是北齐、东宁、凉国，还是……身边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 废储
勤王抬眼看看自己的兄长，他发现这几年大哥衰老得很快，仿佛一瞬间成了暮年君王。“大哥，说句不该说的，老大老二没了，老四老五可不太……成气，我说这话皇上别恼。”勤王终是说出了心底里的话，“老六被他亲娘坑了，老七那真真是个曹子建呀，论字论画兄弟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可他不是帝王之料，就剩老三了，皇上不保他怎么办？
皇上就是不立儿子，想立孙子，您连可立的孙子都没有，老二的子嗣都是庶人，再说谋反之人的后人怎可为帝？老三老七还没男嗣，老四老五的男孩，还是算了吧。”
萧远卿心中早知三弟所说的事实，只不过今日由他人之口说出，他更感寒凉，快六十之人，膝下竟难挑出承继大统之人。
“朕怎么保他？他连儿子都没有，一入冬就犯病，那些个心思多的大臣不肯在他身上押宝，所以他如今才这般被动。”萧远卿的目光似乎有些迷离，他额上的皱纹也皱得更深了。“朕真怕继续这样闹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不废也得废。”
勤王垂下眼眸，他嗫嚅道：“那就不如先废了。”
萧远卿大为吃惊，他森森寒眸盯着弟弟，“你说什么？废了？”
勤王直直身子，“能废就能立，趁还到必须废的时候先把他藏起来，皇后的丧期完了，他能生孩子了，让他去把病养好，再生几个孩子，到时再复立就完了。如今朝中各种势力都跟他过不起，这病能好吗？”
“一国储君说废就废，说立就立？这是儿戏的事吗？”萧远卿深蹙额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弟弟。
“那皇上说怎么办？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就以无嗣多病为由而废，等老三病好了有了儿子复立又有什么不可。这可是我几夜不睡想出来最好的办法。”
萧远卿收回目光，深深长叹着，他尝试着去摸一块蜜饯，他的手似乎有些颤，待放入口中一块甜腻的蜜饯，他苦涩的内心却丝毫没有一丝波澜。
老哥俩在乾元殿内静坐着，勤王是老实不下来的人，他左晃一下，右晃一下，犹如一个老顽童。“你真是多大也没个正形儿，晃个什么劲儿？”
“我的屁股坐得疼，我可不像大哥你，一坐几个时辰，我得站起来走会。”说着勤王站起身在殿内踱起来。
这时有奉茶侍女端茶而入，老太监也跟过来一同侍候。勤王指着榻几上的攒盒，“撤下去吧。”
萧远卿的目光突然也扫到攒盒上，“对，撤，都撤了吧，全撤……。找赵书成来。”
勤王停下脚步，安静下来，他凝视着哥哥，萧远卿淡笑回应着他：“是呀，撤吧，还能怎么办？”
“皇太子楚，因序承接储君之位，而近久病不愈，亦无男嗣，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今褫夺皇太子位，复封代王。”
萧楚心中也知也许有一天他终会被废，只不过没想到会这样快，他曾经害怕这一日的到来而苦苦挣扎，反而听宣诏书这一刻觉得一身轻松。
他叫张兴在殿内垂帘焚香，萧楚终于能当神仙了，他望着满殿氤氲的青烟，虚虚幻幻，如梦似醉，他幻想着那个她又捧着画轴来见他了……
太子被废，朝中虽有些震动，但还在控制范围内。几位驸马仍然闲时爱打马球，因朝中阴郁的氛围，宗亲们好容易有个机会松口气，勤王这个老顽童穿梭在各个亲属间，不管老的少的，他都要闲扯几句，最后他晃到萧遥身边，“大侄子，怎么没上场？”
“今日不知怎么了，累得慌，就不上场了。”
勤王扫视周围，一看近处无人，笑呵呵接着说道：“明日老三出宫，你肯定会去看看是吧？”
萧遥板起脸：“我可不去，没工夫，明日得……”，勤王仍带着笑，“少装，给他带句话，让他多生孩子，多喝药。记住了！呵呵。”勤王说完，笑意盈盈又去找别人搭讪，一切伪装得让人看不出他撩给萧遥的话是如何精心准备的。
萧遥第二日的确跑进宫来，说是给皇上、太后请安，谁知道他趁着什么功夫几下就溜到东宫旁，此时察事司的人正戒备森严看管着萧楚一家搬离东宫。
东方启山刚走出东宫门就看见了萧遥，“郡公大人。”
萧遥立刻扬起笑意，“这么巧，哎，我怎么走这来了。”
“郡公有事？”
“没事，没事，嗯……，我弟弟什么时候出来，我想远远看他几眼，老爷子把他关起来，我都好久没看见他了，你放心我只远远看他几眼就走。”
东方面露难色，“这有些难办，皇上的旨意，郡公不要让我为难。”
萧遥刚要继续纠缠，就在这时萧楚走了宫门，“老三，老三，看这里。”
萧楚抬头一看是萧遥，揣着手便走了过来，“大哥，你来给父皇请安吗？”
“是呀，请完安，刚要往回走，合计超个近路，不知怎么走这来了。”
萧楚嘴角一挑，心中想着萧遥唬人的话太不能唬人了，“原这样呀，我带着一家要搬回原荣王府了，以后恐怕也不好相见了，今日正巧一见，也算老天成全。”
“我，我前几日找个道士给你算了一卦，你要多生孩子多种树，不是不是，是多生孩子多喝药，自会平安。那个道士叫苏山，灵得很。”
萧楚淡淡一笑，“谢谢大哥，嗯……我得走了，要不还得连累东方大人受骂。”
萧遥连连点头，“好，好，走吧，一定要记住我说的哈。”
“兄长放心。”萧楚一拱手与兄道别，走时还不忘刻意保持着笑意，以让其兄放心。
萧楚带着妻女回至原荣王府，为了便于监管，皇上下旨让他们一家住在花园一隅。萧楚住在仙逸斋，静姝、于氏、钱氏、童氏带着蕊儿住在仙逸斋附近的添锦阁。
起初被监禁的一段日子里，萧楚还能平静处之。时间长了，被限制自由，不得出府，让萧楚渐生烦闷。
他找人准备了酒，独自慢饮，灌浆入喉，一解千愁。稍稍发沉的脑袋似乎还清醒，他仿佛听见斋外有动静，便问道：“谁来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劫狱
张兴忙走出仙逸斋，一探究竟，原来是叶静姝。她一身湘色素面衫裙，头只簪着一支点翠步摇，素洁雅致。
“听说殿下在饮酒，妾便来看看，没扰了殿下的酒兴吧？”
萧楚看着静姝平和的面容，也淡笑回应道：“表姐是怕我喝醉胡言吧？”
静姝嫣然一笑，并不否认，“喝得差不多就撤了吧，醉酒伤身，也许表弟不喜我说的话，但我是正妻，不管又是罪过了。”
“也好，那就撤了吧，让他们奉茶来，表姐陪我同饮如何？”
静姝微微颔首，坐下身来。
“都言表姐琵琶弹得好，马球打得也好，还听说斗茶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可惜可惜，嫁给了我，倒是糟蹋了表姐这个人。”
静姝脸色暗沉下来，“这是什么话？听得我倒是糊涂了。”
“表姐当是我的醉言醉语吧。”
“既然是醉言醉语，那必是真话，那我就再问你句真话，你……为何这样不喜于我？我从来没做过任何伤你、伤你爱的人的事！”
“我的心被一个人占了，再容不下其他人，我若娶了别人，也是一样的。表姐可真心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过，但他心中已有他人。”静姝眸光微澜，语调似乎有些颤微微。
萧楚凝视着面前之人，“表姐终是错了，爱上个不该爱的，注定了这出悲剧，情爱必须要两情相悦才行。”
静姝苦笑一下，“是呀，我就是没有像笑妍表妹那般以死抗命，不知反抗祖母的令才落得如今的下场，如若当时我嫁给了……”静姝没有说下去，生生咽下了后半句。
“嫁给了万景衡，表姐定会幸福一世。他才是爱你的，我只不过是你的夫，你才爱我，表姐就如天下大部分的女人，嫁了人，便把自己的所有都交代了出去，也不管值不值得。”
静姝垂眸凝思，脸色也略缓了些，“似乎一切都无法更改，只求来生当个明白人。”
萧楚端起茶盅轻呷一口，“世上皆是可怜人，就算有来生也不见得就会都如意，不如从现在起就想开些，自得其乐也挺好。”
这对不似夫妻的夫妻，伴着茶香静静坐着，心中所想确是万分不同，各自有着各自的悲欢。
这一夜萧楚吐了几次，静姝放心不下就留下亲自照看他。
清晨来临时，萧楚一睁眼居然见静姝和衣睡在床前的凳上。
萧楚轻微的翻动了下身子，没想却惊醒了静姝，
“殿下，好些了吗？”
“还好，王妃怎么就睡在这里？他们会管我的！”
“我不放心，怕你又吐，呛到自己。”
“我哪里会是吐奶的婴孩，就能呛死自己。”萧楚如孩童般笑着，这种发至内心的笑似乎很久没有出现了。“表姐快快回去休息吧，你这样倒让我羞愧不安。”
静姝缓缓起身，又吩咐屋内之人一番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而萧楚又昏昏沉沉睡去，到了午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闲来无事，萧楚在仙逸斋又开始摆弄他的那些珍藏之物。入了夜，张兴点起蜡烛，萧楚也没停下手，依然借着烛光继续着。
夜里的仙逸斋寂静无声，萧楚虽垂首摆弄手中之物，心里却是梳理着朝中局势，他已不是曾经双目清澈的少年，如今的他是被逼急了的嗜血猛兽，装作百无一害，心中却已慢慢布局。
萧遥看似随便的几句话，让他更有了东山再起的信心。苏三就是三叔，三叔和皇上是一心的，至少说明皇帝并未真正放弃他。没错，他要养好病，再抓紧诞育继承人，一步一步慢慢重回权势巅峰。
张兴点起息香，准备服侍萧楚就寝。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三声敲木之声，萧楚警觉起来，张兴会意立马走到窗前察看屋外。
“不是外面，这在屋子里。”萧楚神色紧张地提醒到。
主仆二人顺着响声慢慢走到书架前，萧楚试着轻敲三下书架，果然下面又传来三下响声。萧楚连忙移开书籍，按动机关，须臾书架后果然现出二个人来，是木戒慈和徐莱。
几年未见的人，却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萧楚、徐莱俩人多年后的重逢似乎很是尴尬，一场看似不太好的分别实在是让人记忆犹新。四目相对时，二人带着几分期盼，又有几分嫌弃，都是一副难以名状的复杂表情。
木戒慈看着默不作声的萧楚和徐莱，说道：“别墨迹，快点。一会被发现了。我们来带你走。”
萧楚醒过神来，“嗯？我为何要走？父皇不会杀我的。”
“那位熟读史书的小才女非说古今被废的太子都会为被杀。”
萧楚知道木戒慈说的是万笑妍，他的眸中立马柔和起来，“她还好吗？”
就在这时徐莱突然给了萧楚后颈一下，想打晕他，没想到没成功。萧楚转过头，脸带怒气而视，徐莱忙解释道：“殿下太墨迹，一会就走不了了。”
萧楚呲牙咧嘴刚要说什么，木戒慈迅捷地拿出帕子趁他不备在其嘴鼻处一抹，萧楚翻个白眼便倒在地上，“早有准备，就是怕他啰嗦。扛上他，快走。”
徐莱愕然看了眼木戒慈，目中满是敬畏之色，他扶起瘫倒在地的萧楚就往地道那走。
木戒慈抿抿嘴，满面的歉疚对张兴说道：“对不住，我们只能带走一个。”
“我懂，我都懂。”
木戒慈沉吟着，“你看管不力也是要被罚的，所以我还是给你一下子，留点伤才好。”
张兴似乎有些害怕，他向后躲闪着，木戒慈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地给他的脑袋重重的一掌，张兴瞬间倒地不起，直接晕了过去。
木戒慈好像很满意，她看看地上的张兴，“为了免遭惩罚，也就只能这样了。”
待萧楚睁眼时，他早已在疾驰中的马车上了。木戒慈见他苏醒，嘴角一挑，“这药劲真大，足足睡了一个时辰。”
“你们带我去哪？”萧楚横眉怒道。
“找你的所爱之人去，你不想她？”
萧楚一愣，激动的神情渐渐平复下来，他不再言语，摸摸仍然有些痛意的后颈，“徐莱这个混蛋，打得我好疼。”
“为了救你，你还骂我？”帘外徐莱接过话茬。
“好好赶你的马，耳朵还挺灵。”木戒慈嚷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繁华落尽
几日的折腾，马车还是在那片桃林前停了下来。
“我就不进去了，马上走，过些日子再来看孩子。”木戒慈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我有急事，因这趟京城之行，已经耽搁了，再不去就完了。”
萧楚、徐莱本要挽留，无奈木戒慈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她直接奔了马厩去挑马。
看着木戒慈扬鞭策马消失在桃林的尽头，萧楚和徐莱才回过神来，慢慢地往房舍那边走去。
徐莱先跑进院子，不多时，一个着布制衫裙的妇人迎出来，朴实的衣物也掩盖不了她的靓丽容颜，几年未见，她的脸更加柔和，比曾经的年少俏丽更多几分妩媚温婉。万笑妍的眼中带着期盼，当见了远处慢慢走来的身影，又迟疑起来，她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萧楚极力自静，他想尽快飞奔过去，但似乎发软的腿脚并不听话，只能徐徐而近。
当两人终于走至面对面，万语千言在这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还是萧楚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默，
“好久不见！”
万笑妍眼里早已盈满泪，“你还好吗？”
萧楚微微颔首，温语道：“好，一切都好，只是少了你。”他脸上漾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突然间一只湿湿的小手，隔在他俩之间，“娘，他是谁？”
萧楚一怔，他寻声低下头，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女孩，正往万笑妍身上爬。小女孩抬头见了萧楚惊恐的眼神，一时怕了，忙停下动作，转身就往回跑。
她慌不择路一头撞到徐莱怀中，“那人是谁？”
萧楚的脸顿失颜色，琪儿回头时又见萧楚让人生畏的神情，越加害怕，她紧紧抓住徐莱的手，往他的身后藏去，只探出一个黑黑的小脑袋。
萧楚满目怨恨的眼神看向徐莱，徐莱知他是误会了，他抱起琪儿送到萧楚怀里。“你女儿，可作死我们了，正好你来了，你也该好好享受享受了。”
万笑妍看着萧楚解释道：“她是我们的女儿，叫琪儿，是你曾经给我们孩子起的名字。”
萧楚一听，思绪又回到几年前，他回忆起万笑妍离京之时他们的重逢。他恍然大悟，脸色渐恢复正常，他望着怀中的女儿，嘴唇颤颤着，“都这么大了……”
“你是我爹吗？我娘说你去当神仙了，那里好玩吗？”
萧楚微微一笑，似乎废了好大力气才吐出句，“不好玩。”
“那以后别去了。”琪儿皱着眉奶声奶气地说着。
“对了，还有一个呢。”万笑妍拍手道，她折回屋子，拉出了萧载巡，“看，你儿子—萧载巡，我们的小竹。”
万笑妍把小竹拉到萧楚面前，“看看我们的小竹长得多快，他可比一般孩子高许多。”
小竹比琪儿大一些，似乎不似那她那般很容易地接受了这个新冒出来的爹，他怯怯地看着面前的人，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想着：“幸好没被大象踩死。”
萧楚弯下腰摸摸他的头，他想起了载稷，这两个儿子本是一年所生，只差一个月，难免心中一股酸楚。他抱起小竹，一手一个孩子，虽有些吃力，但他心里却是满心的温暖……
第二日，萧楚下了楼，来找易先生、徐莱，“我看我还是带着笑妍他们走吧，早晚他们会找到我们，到时候倒是连累了你们，我想明日就走，往东宁国方向走。”
易先生岂能不知萧楚所担心的，“看来也只能这样，我们在这里多年，想必京中早知了这处落脚点，寻来只是早晚的事。”
易先生已说了徐莱要说的，他只抿嘴一乐，虽不舍也只能说道：“照顾好他们，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萧楚点点头，他凝视着这个比亲兄弟还亲的人，“谢谢你替我照顾他们这么久。”
徐莱鬼魅一笑，“如有那么一天，你还是万贯家财，请拿真金白银来谢我。”
“好，必当万斤重谢。”
童儿驾着车，萧楚、万笑妍带着两个孩子坐在车内，萧楚看见两个孩子似乎有些烦闷，都撅着小嘴闷闷不乐忙说道：“离东宁不远了，快到了。”
“我都坐不住了，太颠了，我的心都要被晃出来了。”琪儿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
“哪里颠了，就你事多，看看哥哥多好。”万笑妍指指小竹对女儿说道。
“哼，我不想坐马车了，我要下去走。”琪儿开始吵闹。
萧楚抱住她，和颜悦色地安慰道：“琪儿最听话，再忍忍就到了。”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萧楚顿感不好，他心中一颤，猛地掀开帘子，几个青衣人骑着高头大马映入眼帘。“殿下微服出巡已久，也该回京了。”
萧楚见他们的打扮就知是察事司的人，他无力地撂下帘子，退回车内，“完了……”
萧楚几人被押送进一处废弃的院子，见到了等在这里的东方启山，“殿下，你的几位好友早就候您多时了！”
萧楚深蹙眉心，疑惑中进了屋子，果然，都是旧人。
“殿下，我们又相见了。”徐莱怪腔怪调调侃着，他的周围还坐着易先生一家人。
东方启山浅笑一下，“奉皇上旨意连他们一起带入京中。这样殿下也不会寂寞了。”
萧楚长长吁了一口，废了这么多事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
三十多年后
徐莱、万景衡正在京郊的庄园里钓鱼。正是春夏相交之季，庄园景色最美之时。奇花异草已不是孤艳付幽香，而是百卉同欢共此时。桃花流水，杏花微雨，满目绝美景色。
“前几日我去看易先生了，越来越像老神仙了，八十多岁，耳不聋眼不花的。”徐莱握着鱼竿说道对着身旁的万景衡说道。
“哪日把他接来住几日。”
“我听说你前几日去看那个她了，对不对？”徐莱话锋一转，他极度好奇地问道。
“我去看叶大叔，也八十多的人了，虽比不上易先生像活神仙似的，却也很硬朗。”
徐莱带着担忧劝道：“她毕竟是先帝的下堂妻，你还是注意些。别拿看叶大叔的话堵我的嘴。”
“你放心，我又不傻，只远远看了她几眼，都没说上话。她和叶大叔他们因安荣公主牵连被罚在京郊种花都多少年了，朝廷也放松了对他们的监管。
话说这安荣公主真是的，和谋反的端王私交过密，连累全家被罚，静姝也被和离，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是她，静姝当不了先帝的正妻，也因为她，静姝失了正妻的名份。”景衡眼中满是忧伤，他似乎替静姝的一生不值。
“命也！前几日我又梦到我们的世宗皇帝了，居然是和你我在军中时的年轻模样。”徐莱悄悄挪动身子，靠在景衡耳边低语起来。
“可惜呀，他和我妹子都是短命的，都没活到五十，哎，如若不当帝与后，还也许不会走得那么早。”景衡双目微润，他抬眼望去，正好望见那池塘后的大梅树，“少时我们几个孩子嬉戏在那样的梅树下，可惜如今就剩我和叶静姝了，最小却最早走的如妍离世时还不满二十呢，活到现在也是老太太了。”
徐莱怕景衡更加悲伤，忙止住话题，“你看你，年轻时都没看你流过泪，老了老了还像个孩子了。不说这些。”
“舅父、姑父……”
徐莱和景衡忙回头，是萧载政，萧楚的第九子，唯一的嫡出儿子，万笑妍高龄时生下的男孩。
“酒席都摆好了，舅父、姑父快快回去吧。”萧载政走至塘前两眼一眯，笑呵呵说道。
“好好，我们这就回去，你先走前面，我和你五姑父这就收拾好回去。”
“好，那我先回去告诉他们一声。”载政直起身子，又是和乐一笑，才往回走去。
徐莱望着载政离去的背影，不免有些伤感，“你们万家连出两朝皇后，可俩代嫡出皇子都没登上大宝，你遗憾吗？”
“不遗憾，不让老九当皇上也是先皇后的意思，她常说，想起中宗皇帝不得不杀子灭弟后那悲戚的眼神，自己心里就发麻。不当皇帝不见的是坏事。
再说老九太小了，他出生时世宗皇帝都过四十了，他也怕幼子没长大自己就没了，国家必动荡不安。
而且我们曾经的小竹都当太子多年了，难道因弟弟的出生就要异储？必引起血雨腥风，所以我们世宗皇帝夫妇才宁肯嫡子不当太子。”
徐莱心中也知这些缘由，他缓缓站起身，又伸手去拉万景衡，“走吧，往回走，老家伙。
话说你这个亲外甥可比你的那些个儿子长得更像你的父亲大人。虽然你凭一己之力就把老万家的人丁兴旺了起来，但是最像老信国公的居然是他的外孙。”
万景衡轻哼一声，“外孙也是孙，像也是应该的。再说……”万景衡放低声音，“我们老万家比他们老萧家长得好。”
徐莱听完憋不住呵呵笑起来，他一抬眼忽然看见年轻的万笑妍站在池塘边，手中握着柳枝，而萧楚就站在她身后，他闭着眼，静听莺啼鸟鸣，轻嗅众芳之馨。
徐莱心中一紧，他眨了几下已经有些发花的双眼，而他二人却消失在庄里的草木之间……
徐莱收回目光，垂眸淡淡一笑，他随口吟道：
“繁华落尽又一幕，何人曾是戏中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