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明最后一个太子TXT下载大明最后一个太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全文阅读

作者:几字微言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txt下载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吕伟迎的身份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着急勇哥儿爹娘耗尽家财去京师看病也没看出个名堂,只是后来渐渐的大家都发现这勇哥儿几年下来真就没考中秀才,也就纷纷摇头着叹息,成了盛家庄一件奇闻异事。

    原本,这勇哥儿也是去了京师全家不在盛家庄的。只是最近宛平县里由起了加税的事情,勇哥儿便跑了回来。毕竟,他父母还在这里。

    与他说话的那人,自然就是则是一同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盛财。

    望着盛财不过二十岁就俨然四十小老头的面容,盛勇为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盛财愣了下,顺从地应了下来,带着盛勇为去了自己家中。

    没多久,一份报纸摊开在了盛财的眼前。

    “那盛庆和是欺我等不识字啊……”盛勇为咬牙切齿,简明扼要地将报纸上的所言说给了盛财听。

    “这这这……”盛财是不识字,但盛财不代表不懂这些话语后的意思,他愣了良久,这才道:“唉,那盛少爷做了,又能如何。那肯定是盛老爷的意思,这地方是盛家庄的地方。这庄子是盛家的庄子,咱们虽然还有自己的田。可眼下都给拿去抵押着了,要闹,往后可就没法在盛家庄待了……”

    盛勇为低低轻哼一声:“恐怕,那盛庆和与吕伟迎这会儿还在自顾自地开心着吧,殊不知……”

    说完,盛勇为满脸嘲弄。

    ……

    位于盛家庄的大宅的侧门里,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两人带着斗篷一路下了车,盛庆和说说笑笑着进了门。

    哐当一声……

    门关了上去,无人能见的一处野草堆里,一人也悄悄离开。

    此事盛家大宅的门内,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都取下了头上的斗篷。赫然就是县衙户房书办费丁,以及负责了刚刚收税之事的吕伟迎。

    两人一路朝着书房走去,进了那隔音措施上佳的书房,三人都明显地纷纷松了口气。

    “这一回,可真是太感谢费书办与吕大人的帮衬了……”盛庆和满脸含笑,这一回他的收获当真可是格外丰富啊。

    “哈哈,我才不过是个小卒子,身上无官无品,可不敢当这一声大人的称呼。至于这一回的事情,倒是不必太客气。彼此合作,各自双赢。这是两相便利之事,更何况,要说功劳,首先也是费丁书办这一回的注意。接下来吕家庄的事情,也还得你帮忙嘛。哈哈哈……”吕伟迎说着,瞥了一眼书房里一个小木盒子。

    费丁悠然地笑着:“当初既然答应了下来,自然就要说到做到了。”

    盛庆和当时怎么装的那些田契房契,吕伟迎可是亲眼见了的。

    见此,盛庆和嘿笑了一声,没有动手脚,直接翻开了小盒子:“说到,当然就要做到。这一份四成,是县衙方面的。这一份六成,是我们几家的。虽说,按照俗例应是这一回秋税完毕后再分。但眼下众志成城,这么一点俗规自然也得改改。”

    说着,盛庆和便将这一回收到的地契房契当场分润了下来。

    经历了这么一出,屋内的气氛明显地欢快了几分。

    很快,大家对吕家庄、梨园庄等各处的事情也都安排了下来。

    “别看那什么劳什子的村公所看起来厉害万分,既是办学又是练兵,阵仗大的惊人。可也不想想,士绅居乡,那规矩就得士绅来立。就想强行插手,那也得想想哪里有那么多人给他用。那梁益心见我来了还以为一呼百应,却也不想想,我吕伟迎的身份……”吕伟迎悠然地笑着,说起了当天应聘吕沟桥镇派出公所的事情。

    县衙此番建立基层治理机构施行的是一面从京师各学校抽调分配,一面当地现场招聘。

    虽说朱慈烺出宫已经有三年,学校亦是建立了两所。帝国陆军学校,南京师范学校乃至南北国子监。

    然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要想让帝国的行政事务上有足够的行政人员可用,这么一点人压根不足为道。要不然,朱慈烺也不会将主义大到县学上去。

    这样一来,虽然中枢在推行的时候尽可能地按照派驻人员与本地人呢元一比一的比例组建基层管理机构。但实际上,可用之人几乎全部来自于当地大户。

    尤其是那些优秀的人才,更是与当地大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比如吕伟迎,赫然便是吕方之子。那就是吕方那个中了举人之人。

    只不过,吕伟迎一向喜欢游学各处,心气高傲寻常不见旁人,这才没有让人认出来。

    有了这么一层身份在,这些人在进入权力机构后到底会做什么事情,也就不言而喻了。

    分润完了盛家庄多收上来的税赋,又谈论完毕了下一轮的行动计划。场上众人的关系也就越发感觉亲密,气氛也变得欢畅起来,彼此说说笑笑,好一片欢悦的气氛。

    只是,与此一墙之隔的地方,却不知道又有人会因此忍受饥饿,在这数九寒冬之天中熬不过去,一命呜呼……

    ……

    朱慈烺开始启程回宫了,只是刚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路上有人拦了马车,没有行凶,只是将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子头上插了一根稻草。

    “插标卖首……”赵诗瑶惊呆了。

    朱慈烺凝眉道:“王淼呢,去查清楚!”

    半日后。

    “圣上,情况已经探明清楚了。”说话的是王淼,这个身材颇为发福的男子现在已经瘦了下来,或者说变得更加精壮了。

    自从朱慈烺从崇祯皇帝手中接管锦衣卫以后,这个曾经被渐渐废弃的机构开始不断焕发夺目的光彩。而渐渐的,锦衣卫的只能也开始分为两面。一面面向情报机关的工作,另一面,也就是越发隐秘的一面开始渐渐不为人所知。

    比如这一回,王淼便开始从山西、河南以及军中抽调大量人员,开始布局宛平大兴以及京畿各处,不断反馈施政之中的一切动态。

    在锦衣卫详实而近乎监控的关注之下,政令推行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朱慈烺的眼睛。

    “也就是说……刚刚建立起来的新机构,转眼间就被侵蚀得如此干净。甚至连实际操作之中被带歪了也无法控制,亦或者,无法……影响?”朱慈烺喃喃着,不由摇了摇头。

    一旁,赵诗瑶轻轻地给朱慈烺的额头上揉了揉:“不如,现在我们出手?”

    “还没到那一步。朕的耐心,也还没有失去……放心吧,底牌还多着。他们会看到足够多惊喜的……”朱慈烺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这一回,也的确是京中追平的压力太大了。恐怕下面有些人也按捺不住,以加税为目的,而没有看到这一回税负改革的实质……这种事情,想要改变还得从考核之上做起。只是,现在想这些也是太远了。看吴英科接下来怎么办吧……”朱慈烺说完,道:“先回宫……”

    ……

    宛平县衙。

    吴英科轻轻呼出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硬的不管用,软刀子自然也会不断地冒出来。”

    看着不断增多的税赋,吴英科却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

    冬日收税不是个好时候,一旦下面人火候不到位,在执行的过程之中出了偏差,便极容易造成百姓流离失所,乃至于家破人亡。

    事实上,他的桌案上也从来没有少过关于下面的报告。

    但是……

    “本地学子都是本乡本土人士,他们对于这一回的税赋改革恐怕理解上也只限于区区将钱粮收上来便可。怎么会管是从哪里收上来的?”这样想着,吴英科更加挠头了。

    他需要人手去督察,但手中的人就是连收税都不够,哪里还有余力?

    就在这时,忽然间门子来报:梁益心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吴英科一愣,但他很快还是过去见了梁益心。

    一见梁益心,吴英科便是好一阵唏嘘不已。曾经县学之中风度翩翩的风流才子现在风尘仆仆,一下子看着憔悴了许多。但同样,这样的憔悴之下亦是潜藏着一种火山即将爆发的力量,一种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你这个关头怎么过来了?卢沟桥镇的事情怎么样?我宛平县上下就属你卢沟桥镇办事最为顺利,那个初级小学与民兵小组最为齐整。其他各处,真是走样的我都不敢去想。我私下派了几个相熟可靠的学子去探查,真是……”吴英科重重叹了一口气。

    但很快,吴英科便不由担心道:“若是你要什么帮助,尽管提。只要县衙这边能做得到,当然,眼下这个关口,最重要的还是别再出篓子了……”

    “政令已经推行下去了。只是都是大姑娘上角头一回,谁也没点经验。”梁益心宽慰着。

    “你的重点恐怕不是这里吧……”吴英科没有废话。

    梁益心道:“没错……我收到了一封检举信。万万没想到,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一人,也辜负了百姓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任。”

    说着,一封关于盛家庄转移税赋的检举信递给了吴英科。

    只是一看,吴英科的眉头就皱成一个川字,久久缓不开劲儿。

    “那个吕伟迎是吕方之子……地方的情况,我们掌握的还是太少了……”吴英科喃喃着:“必须得解决了。我要亲自去盛家庄!”

    “属下刺来,自然不单单只是为了诉苦……更有一剂良方。”梁益心见吴英科要亲自下去,不由心中赞了一声,然后侧身一让。

    “吴县令,你我比邻而居,这一回恐怕还是第一次见面吧。”梁益心的身后,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黄县令?”吴英科见了来人,顿时惊讶转瞬,他便明白了什么。

    原来,此人赫然就是大兴县的县令黄易芝。

    很快,梁益心就将具体的方案说了出来。只是一听,吴英科便露出赞赏的表情:“好!就这么办!”(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锦衣卫廉政公署要对你双规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卢沟桥镇比起往常由热闹了许多,十一月天里一片冰霜,但各处镇内却有各种各处消遣冬日闲暇时光的场所。

    战争的时光离开了小半年后,恢复和平的京畿露出了几丝歌舞升平的气息。卢沟桥镇距离京畿不远,也感染了几分这样的景象。

    恒信酒店所在的河前街便俨然新的商业中心,汇聚了镇上最一流的上铺。自然,也包括休闲商业场所。

    这其中,又以位于恒信酒店斜对面的清秋小院最为知名。

    这所谓清秋小院是一个名作卢秋的大同人开办的。去年大同、宣府以及山西遭到叛军与鞑虏内外夹击,又遭逢瘟疫,百姓苦不堪言,于是便有大量百姓逃难四方。京畿作为大明帝都,又有朱慈烺这一位堪称大明战神在,自然就成了四方百姓逃难的首选之地。

    因为人多了,京畿的地面也就房价飞涨,物价腾贵。卢秋非是大户之家,千里逃难而来已然耗尽积蓄,想要开办一处营生也就没去寻京畿那等本钱高昂之地。

    他眼光不错,最终在卢沟桥镇办起了这清秋小院的地方。

    很快,卢沟桥镇里稍稍体面一些的人家就都晓得这里有个大同人办了个清秋小院。不少人一听,便纷纷是目光一亮。

    这可不是什么地域歧视亦或者其余攻击。

    若说谁要进了山西要寻个玩的地方,男子们私底下便会笑嘻嘻地唱起了一句顺口溜,也就是北地四景:蓟镇城墙、宣府校场、朔州营房以及……大同婆娘。

    而今,大明二七六年十一月七日的清秋小院里。

    见多识广的吕伟迎招呼着几个好友便道:“都道是扬州瘦马天下闻名,但身在北地,却是不能提啊。这天下艳丽四分,扬州瘦马是多了几分名,可要说有多好,那却未必。”

    “那是,吕哥儿可是天下四大男人神往之处都去过的主儿。”一旁,盛庆和迎合着。

    这都是男人,这会儿又是在这清秋小院里,大家听着盛庆和的话,顿时纷纷哄然大笑。

    当然,也有那不懂行的,

    比如跟着吕伟迎进来的陈贤,也就是那日招收吕伟迎进来的那个招新办公室的工作人员。

    陈贤一脸茫然,但由看着几人纷纷哄然大笑乐开怀的表情,好奇得紧又不敢问。

    一旁的吕伟迎耳聪目明,自然就有留意这一位曾经还想驱使自己的办公室老人,接过话题解释道:“这四处地方啊,便是那扬州瘦马、西湖船娘、泰安尼姑以及这大同婆娘。哈哈哈,这四处地方一说,陈兄弟肯定懂了吧?”

    “原来如此!”陈贤一脸受教的表情,联想几人之前说起这里有大同婆娘时的激动,顿时一副了然的表情。

    他们自然是懂了。

    三人进了门,此间的主人文玉京便笑着连连过来相迎。

    没错,这清秋小院显然就是一处妓院。不同的是,人家做的是相对高端的生意。比如说,顾客主要来源于本地大户,以及士子们。

    他们实际上面对的是那些有社交需求的人。而很多时候,女色便是一个人际的润滑期。

    这文玉京是个年岁三十上下的妇人,生的********,一步步走来,端的是摇曳生姿,看得陈贤眼珠子都要凸出来。

    见此,吕伟迎丢了一个眼神给了文玉京,又瞥了一眼陈贤。

    文玉京见此,自然是媚笑一声,朝着陈贤凑了过去。

    显然,这陈贤还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在国子监坐监的时候碰上礼部严查校风便成了循规蹈矩的那一批乖学生。这一回跟随着分配来了卢沟桥镇,每日忙的昏天黑地,自然是没工夫解决个人问题,更是没尝过男女之事。眼下一见有这么一个让他激发全身荷尔蒙的少妇,顿时便晕头转向,红着脸,一下子没了节奏。

    要知道,这些大同婆娘比起扬州瘦马可端的是格外不同。扬州瘦马讲究的是从小养起来,琴棋书画无不惊叹,诗词歌赋各个通宵,进了饭桌上便可以与士子们谈论有话题不冷场。

    而大同婆娘就不同了。

    这大同婆娘因为六朝时期有大量宫女被许给当地将士为妻,于是整个大同地区女儿家的颜值猛涨了一大截,几百年下来更是变得出类拔萃。

    颜值够好还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北地儿女可不喜欢扬州瘦马那一口。虽然看起来清瘦由气质,但不够性感呀。

    这大同婆娘其实就颇为符合后世人的审美,盘靓条顺,脸盘子好看,最紧要的更是身材上佳。自然,更加********诱惑。

    众人见此,自然又是一通哄堂大笑。

    在这样的气氛里,那欢畅的感觉又是深了一筹。

    很快,酒肉便上了桌。陪同的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大同婆娘。此前战乱让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甚至有曾经的官家太太,大户小姐都被迫出现在了这样的场所里。

    有就有肉有美人,陈贤乐得有些找不着北。身边女儿家一番吹捧,说话都有些大舌头,更是变得口无遮拦起来。

    “哎呀,要我说,这一回朝堂就是乱折腾。收税收税,哪里是这么好做的。这看吧,好不容易把税收上去了,还说让我们复查复查,不能乱收税。这不行那不行,那县太爷倒是自己下来做做试试。每日千头万绪的活儿都做不完,谁还有心思一个个复查么?”陈贤说着。

    众人便一阵符合。

    “为朝廷做事真是辛苦啊……”文玉京低声说着。

    “不过朝廷既是要办学,又是要扩军,的确是要银子。这等事情,只能咱们做帝国子民的多多费心了。”盛庆和随口接着话。

    “只是啊,看样子咱们此前的就白忙活了。上头一旦下来人,那些事情还得继续复查,收上来的税交不上去,这差事便不算完,还得继续做呢。”这时,吕伟迎随口道。

    “若是为了这个,那倒是大可不必担心。”陈贤嘿笑了一声道:“这一回朝廷支援宛平县配置各级区公所人手,用的就是从京师国子监里抽调的人来的。国子监里有多少人,我还不清楚?人嘛,是够用的。可这可堪一用的人有多少……那是远远不够的。没人用,谁来复查?县太爷有时间,倒是得他还得有这能力!”

    场内微微冷场了一下。

    文玉京很快便拿起了手中的酒杯,轻笑着将此事揭了过去。

    很快,一阵祝酒词响起,你一杯我一杯,陈贤便顾不上这些牢骚了。

    吕伟迎丢了一个眼神给了盛庆和,致歉告退了。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的雅间,吕伟迎率先:“这一回,县里看来是知晓了我们的动作。”

    盛庆和撇了撇嘴:“晓得了又如何?关键是县衙里能做什么。谁不知道现在县衙里还有几个人可用?”

    “还好费丁开了个头,其余人都不敢跟着。而且,六房书办都对这一回开办区公所的事情极为警惕……”吕伟迎笑着,表情琢磨。

    盛庆和听闻了此事:“都是怕往后没了饭碗,自然不会让吴英科这一回得手。”

    “是极是极……”吕伟迎笑着,更加得意了起来。

    “哦?是吗?”忽然间,一人大步走了进来。身前,是几个身高体壮的精壮汉子。这几个汉子吕伟迎认得,不是因为这些区公所的人,而是因为这几个都是他官场来清秋小院里能见到的人。没错,这几个人都是这里的龟奴。

    龟奴有分两种,有那伺候人的。也有那等被当作看家护院使唤的。

    这几个精壮汉子一看体格就能明白是属于后者。

    但这几个往常间一连凶悍之色的龟奴却是连连后退,一脸惊慌。

    没多久文玉京便走了出来,他一见来人顿时大惊失色:“席……席所长,哎呀,什么风怎么把你给吹过来了。这真是……有失远迎,奴家的罪过。若有做的不周到的different还请席所长行个方便,奴家这就立刻盖章。还请给个机会啊……”

    “文东家。你看这妓院做买卖,只要没那伤天害理的事情,倒是不属于我警务派出所负责。”来者赫然就是席斌,也就是这卢沟桥镇警务派出所的所长,掌管着上百号人的力量。

    此刻,他身后便是一半带着派出所内数名正式警官,以及从下面各处村庄抽调而来的十数民兵。警官们身着黑色警服,民兵们亦是穿着墨绿色无肩章只有一个民字的军装。

    制服带给人的震慑不言而喻。

    而席斌的目的更让文玉京惊恐南岸。

    这么多人出来一趟,那显然是大事件啊。

    见文玉京走了出来,吕伟迎忽然间心底猛地咯噔了一下,悄然后退,想要抽身离开。

    却不料,此刻席斌喊道:“当然,这一回也不是我要来寻你们几人麻烦。这一回的正主……盛科长,有情了。”

    听着这个姓,吕伟迎目光一瞪:“盛勇为!”

    “看来吕同学今日还记得我啊,真是难得难得。”说话的,赫然便是盛勇为。

    “你……你不是在大兴县?等等……是了。前几****听闻你因为伯父伯母的事情回了盛家庄……那一日,我也见了你父母……你……你怎么出现在了这里?什么盛科长?”吕伟迎心底里浓浓不妙的感觉。

    “没错。我的确是已然移民去了大兴县。这一回要不是你做出了这一番事情,我甚至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亮出我的身份。我一年前就读了圣上当年在南京办的南京师范学校。眼下……忝为锦衣卫廉政公署宛平督查科科长。眼下,请老同学移步跟我走一趟吧!”说着,盛勇为沉声道:“我以圣上授予锦衣卫的职权向你陈述:作为帝国公务人员,你必须按照入职时的宣示,随我在规定地点交代规定问题。此为:双规!”

    说着,盛勇为大手一挥,道:“跟我走一趟吧!”

    “我不服!就因为你一己之私吗?我举人功名,我见官不跪,岂能因为你区区一个小吏一言之词就能带走我?”吕伟迎大吼一声,大步后退者,怒视众人。

    实际上到了秀才这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见官不跪了。到了举人的时候,更是可以有了做官的资格,实际上社会待遇与官员也不差了。

    如此一番威势之下,众人愣愣地看着,竟是真的有些不敢上前一步。

    “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着,盛勇为轻哼了一声,道:“凭什么带走你?你若还有胆气,可敢随我再去一趟盛家庄?”

    “不去!我回我的南吕村!凭什么回去!”吕伟迎心中那抹不妙的预感越发浓重了。

    “哈哈哈哈哈……”盛勇为大笑一声,晓得吕伟迎猛地一沉。果不其然,盛勇为嘲弄地看着吕伟迎:“那就去南吕村!”

    吕伟迎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盛勇为大笑了。

    盛家庄在南吕村的西面,隔着一条小溪便是。

    自然,要从东面的卢沟桥镇去西面的盛家庄,便会先通过南吕村。

    没多久一行人就到了南吕村。

    只是刚到了这里吕伟迎便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怎么这么多人?”

    之见此刻的南吕村里,赫然数百村民齐聚村口。

    而村口上,恰好搭了一个高台。

    两个穿着儒衫的士子忙前忙后,带着一个戏班子在村口打起了擂台。

    “唱戏?”吕伟迎能理解,但他无法理解这几个士子竟然十分面生。显然,这一回盛勇为敢带着他过来,依仗就是这几个读书人。要知道,这些读书人闹腾起来的时候,那可是比起莽夫还要难缠!

    人家有知识,而知识便是力量!尤其在面对政策执行传达与监督的时候……

    果不其然,当这戏班子将曲目道出来时,吕伟迎顿时眼前一黑。

    “奸相逃税惹百姓家破人亡,包青天丈量田亩为民请命!”

    这赫然是一处讲解政策的戏文。而开头一句便是:“我大明皇帝顶呱呱,新君登位改田赋,只加官绅不加民,若有那奸邪来使坏,更有廉政公署来执法,来执法!”

    听着这么一句,盛勇为只觉得自己胸口廉政公署那几个字一下子格外鲜艳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六章:公审公判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往后,未经最低县级机关实习的学子不再有资格报考乡试一级科举考试。也就是说,没有在县衙实习的秀才再也无法报考乡试,考取举子了。原本,吕伟迎你率先参加此番实习,不仅有资格参加明年的乡试,更是有望在明年球参加圣上特许的恩科。并且,朝廷已经在邸报上写了,会特地优先录取尔等。”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王克非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句,又显得颇为激动了起来。

    少了一个竞争者,自然是颇为开心的事情。

    尤其是这吕伟迎还是那等作奸犯科之人,更是让人唾弃。

    吕伟迎看着一个个或者怜悯,或者唾弃的目光,崩溃了:“你们不能抓我!”

    盛勇为轻哼一声,一挥手,两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动作训门各地冲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挣扎的吕伟迎。

    “我是举人,你们不能抓我!”吕伟迎嘶吼着,挣扎着。

    “但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举人了。”梁益心这时大步走了过来,冷漠地盯着吕伟迎:“你在盛家庄一切所作所为本官已经上报给了顺天府学政,现在,学政已经革除了你的功名,取消了你一切举人的身份待遇。同样……往后你也出名了。为了明正典刑,让天下士子明白法度。这一回还会将你的案例抄送天下各省学政,同时厉行考生非实习不得科举之法!”

    吕伟迎仿佛浑身骨头都被抽掉一样,整个人浑身瘫软了下来。

    这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宛平县的学子竟然甘心充当县衙的走狗,深入到最艰苦一线的基层。

    因为,这一回朝廷抽调了所有学子的命根子:科举。

    没有科举,学子便失去了这唯一的一条晋升之阶,成了元朝时期下九流的人物。那时候,儒生是与乞丐相提并论的。

    一个秀才不参加实习便无法报考乡试。

    一个举子不参加实习就注定考不上进士。

    没有举人的身份,就注定做不了官儿。

    没有进士的身份,也就不会有仕途之说。

    当然,吕伟迎仔细一想,又明白了为何这些学子们并不抗拒实习。他自己就是参加实习的一员。虽然名为实习,但县衙是与他们签订劳动契约的,期限一年,一月三两银子一石米。这个待遇对于绝大多数的穷酸秀才而言已然可以瞬间迈上小康生活了。

    若是到时候经历考评,这个俸禄还有的涨。

    有钱拿,自然做事就积极。而且,似乎还能升官,能够在还只是童生秀才的时候就吃皇粮。这无疑是改变了他们这些穷酸书生的命运。

    读书是为了什么?考中秀才、举人以及进士就能当官,当官了就能改变一辈子悲催的命运。

    而现在,只要考中童生就获得了吃皇粮的机会,那岂不是比起遥遥无期甚至几率极低的举人进士来得更加靠谱?

    这也无怪乎那个王克非在这里做得津津有味了。

    而且,朝廷此番是从大兴县抽调人马到宛平县。可以预见,大兴县也定然有宛平县的学子被抽调过去实习。

    这样异地轮换,实际上又解决了如吕伟迎这等与本地大户有千丝万缕关系之人在基层的渗透,从而解决了那政策执行变质的问题。

    一念及此,吕伟迎顿时觉得万念俱灰:“输了……栽了,我吕家完了啊……”

    当天下午吕伟迎在恒信酒店的二楼里交代了一切问题。

    他怎么与当地县衙勾结,怎么私分多收上来的税赋,又怎么让盛庆和妆模作样诓骗百姓从命的事情全都主动倒豆子一样交代了出来。

    根据吕伟迎的线索,被堵在清秋小院里的盛庆和、吕方、刘侗以及孟孟玉丹连带着已然喝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的陈贤一起被席斌抓捕归案。

    这时,朱慈烺则派出了由都察院、大理寺以及刑部派驻的三法司人员齐聚卢沟桥镇。

    这其中,大理寺作为公诉机关,刑部作为警察机关,都察院则作为司法机关。

    三法司在卢沟桥镇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公审公判仪式。

    十里八乡的百姓齐聚会场。

    都察院监察御史柯显成了此案主审,刑部人员则将由席斌梳理完毕的案情交给了各司人员。最终,由大理寺评事宁一飞作为公诉人在公审大会上宣读了吕伟迎、盛庆和、刘侗、吕方、孟玉丹以及费丁等人的罪状:

    “被告人吕伟迎,男,26岁,前举人学历,顺天府宛平县卢沟桥镇南吕村人。原县派驻卢沟桥镇公所公职人员。在执行阁发1号令时公然篡改原意,将原本阁发1号令中关于调整税赋结构,取消官绅免税条件隐匿补报,而联合被告人吕方、盛庆和、刘侗、孟玉丹以及费丁等人……以曲解政令形式对盛家庄村民进行诈骗……“

    “上述事实,有证人证言、鉴定结论、物证、书证及照片予以证实。被告人吕伟迎、盛庆和、刘侗、孟玉丹以及费丁等亦作了供述和辩解。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综上所述,被告人吕伟迎、盛庆和、刘侗、孟玉丹以及费丁以诈骗形式骗取财物合计地契十七份,房契三十九份,价值银三千五百七十六两。上述熟人行为已触犯新修大明二七六年《大明律》第382条第1款、第383条第(1)项、第395条第1款之规定,构成渎职罪、诈骗罪。盛庆和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系主犯;吕伟迎、费丁属公职人员,有加重情节。我寺为维护大明法律秩序,严惩严重犯罪,依照大明二七六年版新修《大明律》第141条之规定,特提起公诉,请依法判处!”

    “好!”盛财猛烈高喊了起来。

    “大快人心啊!”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一旁,盛勇为、王克非以及梁益心等人齐齐重重鼓掌起来。

    台上,柯显轻咳一声,重重地拿起了手中的惊叹亩拍打了起来:“还请各位乡亲父老安静,安静!现在,我作为本案主审御史,向被告人发问:尔等还有何要辩解的吗?”

    吕伟迎此刻披头散发,浑身精气神都没了,昔日那个傲气冲天的举人仿佛一个活死人一样,一言不发。

    另一边,吕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由看了看台上台下众人,轻声道:“我只求,这一应罪过一人担当,莫要牵连妻小无辜之人……”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盛庆和与孟玉丹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着。

    “被告人既无辩解,那本御史即可宣布判决!”柯显朝着一边书吏缓缓点头,没多久,一份判决书写就。

    柯显拿着墨迹未干的判决书站起身。

    场上,几乎所有人站了起来纷纷屏息以待。

    就连原本一句话都没说沉默以待的费丁望着这样陌生的一面也不由有些期待了起来:“也许……自己那些老友给自己活动了一些呢?自己的家人也肯定没有放弃自己吧……”

    他压根不知道,此刻他的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家产都不知道被几个妻妾分了好几份。

    终于,柯显宣读了判决书:“被告人吕伟迎、盛庆和、孟玉丹、费丁、吕方、刘侗……”(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七章:税源翻番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综上所述,本院认定:一:被告人吕伟迎犯渎职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数罪并罚,执行有期徒刑七年,并处罚金一千两。”

    “二:被告人费丁……有期徒刑十年!”

    “三:被告人流通……有期徒刑七年……”

    “尔等,皆是有罪!”柯显话音一落,场面上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他……永远不会确系。”恒信酒店的五楼上,朱慈烺靠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一旁,赵诗瑶紧紧握着朱慈烺的手,他明白,京畿地方这一次税负改革的政令……将畅通无阻了。

    有了吕伟迎等人的判罚,宛平县的情形顿时大为扭转。

    首先是人力上的缺口。

    得知明年恩科中,没有实习过的学子不再有资格报考以后,满城学子都成了纷纷拥挤上了县衙报名。

    甚至,已经有消息灵通之人得知明年恩科的试题将与往年大为不同,考察的问题大多会出现在实习历练之上。新君最以实务为重,已然变动八股取士的念头。

    这一消息传出去后,就是再不屑实习那点银子与加分的人都一改往日的念头变得卖力了起来。

    有了足够的人手,宛平县的官绅一体纳粮工作便终于开始了徐徐推进。

    有了民兵小组,又有了乡镇机构,借着刘侗、盛庆和以及吕方三个人立威,宛平县的田赋终于开始了全面的清丈田亩,从而登记官绅名下的田地。

    而这一刻,另一个部门也成了最为繁忙的机构,也就是各处区公所之中建立的国土所。这时从原来户房登记地契房契的功能转移过来的。

    因为原先官绅免税的陋规,百姓们都将田地诡寄在大户名下躲避税赋。眼下一见朝廷连官绅也要收税,那原来的诡寄自然就没了用处。

    这一回眼见朝廷是动真格的,自然是谁也不敢再弄诡寄这种事情。这一回清丈田亩不将地契重新拿回来登记在自己名下,那往后说不定地也不是自个儿的了。

    这样重新登记的高潮一直到十二月底才缓缓下降。

    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一次清丈田亩,原本不计入税收范围的官绅田地也将进入纳税。这才是税源最大的开发。

    顺天府府衙里,罗大任屏息以待。

    这是顺天府里新修筑的办公室,按照新式材料的砖瓦水泥房,足足三层,最下层是一个巨大开阔的办公厅。里面是一个个隔开的小工位,满满当当坐着的都是从国子监算学里抽调过来的人手。

    二楼上则是不断响起闹哄哄的算盘声,只有三楼还算安静一些,但亦是响起一些颇为奇异的声音。

    那是金盘手摇计算机工作的声音。

    身为顺天府的长官,罗大任作为府尹当然不是每天都没事干要来这里闲逛。

    他能来这里,便是因为这里汇聚了大兴县与宛平县此次上报上来的各项数据。两地都缺乏足够人手组织运算,于是便在宛平县建立了数据中心进行集中处理。

    最终,这一回天赋改革的结果将是怎样的水平就将在这里得到答案。

    罗大任紧紧握着拳,手心里已经出了一些细细的汗水。显然,罗大任的内心是焦虑的。按说,平常时候罗大任也不止于此。

    但现在更显然不是平常时候……

    因为,罗大任的身前还有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等候着结果。

    看着那人风轻云淡的表情,罗大任连催促的勇气也没有。

    此人,赫然便是大明皇帝朱慈烺了。

    朱慈烺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倒是没有沉默,时不时与大兴县、宛平县此次来的两个年轻实习学子问着县乡的一些故事。

    朱慈烺是下过基层的,问的问题都是刁钻又犀利,尤其是那日见了插标卖首之事以后,更是对基层生态十分关注,问的两个学子兴奋过后便是浓浓的不安。

    好在,众人只要将目光落向这座小楼便不由能多一份安心。

    这是他们的战果,也是这一次最荣耀的时刻。

    清丈田亩在大兴县与宛平县已经有了初具成效的阶段性胜利。现在,他们是来收获胜利果实的,自然,只要看朱慈烺的表情也能明白。

    朱慈烺的心情很好,尤其是想到困扰了小半年的军费问题有了着落以后。

    心念于此,朱慈烺忽然间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道:“真是忽然间有些小小的紧张呢……”

    罗大任终于找到了机会,道:“圣上,我去催……”

    “不必了……”朱慈烺笑着道:“结果就要出来了。”

    罗大任愣了下,转过身便看到了梁益心腾腾腾地下了楼。

    见此,罗大任的心障亦是跟着猛地一紧。

    一番见礼,一本报表落在了朱慈烺的手中。

    “宛平县原定税额田亩五十六万七千八百九十七亩,此番清丈田亩后,民田七十九万八千六百九十三亩,新增官绅税源田亩六十七万零六千七十九亩……大兴县原定税额田亩四十六万三千八百五十五亩,此番清丈田亩后民田八十六万九千零二百七十四亩,新增额外官绅交纳田赋税源田亩四十三万两千五百四十九亩……”

    朱慈烺的心中迅速地计算了起来:按照过往定额平均税率012石/亩的标准计算,这等于是一共新增了至少一百二十万亩税源。也就是说,光是大兴与宛平两县,就能增加至少一万四千石粮。整个京畿原来是四千九百万亩税田,若是能顺利推广下去,就能至少翻倍到一万万亩税源田地,至少增加六十万石粮食!”朱慈烺目光顿时大放光亮。

    “京畿还并非传统的税源地,在江南,在湖广,在川蜀都大有可为啊……”朱慈烺喃喃着。

    他的身边,无数欢呼声已然响彻。

    “这是大功啊!大功啊!待这一回新增官绅要纳的秋税收取完毕,这一回的各处实习学子的工食银也就可以发放下去了!”

    “最重要的,往后有了如此翻倍的新增税源,大明国用终于可以宽裕下来了!”

    “这才是我大明中兴的基石啊……”

    这时,魏云山忽然间脚步沉重地大步冲来,表情格外凝重。(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八章:兵变(上)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随后,十数辆马车配着左右护卫的骑士回了皇宫。

    紫禁城里,李邦华的表情十分严肃,内阁诸位大学士以及大臣们几乎统统都来齐了。就连司恩也先一步跑到了朱慈烺的身前。

    没多久,朱慈烺在一个小屋子里见到了秘密来报的俞行健。

    朱慈烺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俞行健了,这位当年随侍朱慈烺身边的文书舍人这些年历经风雨,亦是成长成了帝国文官系统之中的中坚力量。

    朱慈烺没有直接面见内阁诸位大臣。说起来,这也是朱慈烺的无奈。

    大明帝国的政治体系是有相当巨大缺陷的。这个缺陷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没有宰相,皇帝便必须直面百官。

    这就仿佛******没有总理,美国总统没有国务卿,任何事情都只能皇帝一人决断。

    这样的制度设计对于皇帝而言工作量浩大繁杂还只是其次,直面百官还带来一个后果,那就缺乏政府首脑的缓冲,一旦发生矛盾,朱慈烺便要直面百官的诘难。

    通过一次次的风波,包括一场又一次的胜利与对内的清洗,朱慈烺已经渐渐平稳可以控制住这个文官系统。

    然则,这一回的田赋改革冲击过于庞大。以至于眼下已然又弄出了新的幺蛾子……

    还好,作为内阁各位大学士,以及内阁分管大臣,朱慈烺与文官系统里已经有了一座桥梁作为缓冲。

    但这一回……朱慈烺忽然间有些担心,这一座桥梁是否还能承受住这一回的风波。

    或者……

    就连这些大臣们,也因为这一回田赋改革优免官绅的既得利益损害而失去可靠性。

    心理打着巨大的问号,朱慈烺闭着眼睛,倾听着这一回所有风暴的起因。

    “天津三卫……兵变了。”俞行健缓缓地说着。

    ……

    天津。

    城里戒备森严,天津巡抚侯宝森的标兵们不断巡逻着全城,试图为城内的百姓们带来一些安全感。

    但是……城外不断游荡的乱兵们却让原本繁华的街头转瞬间凋零了起来。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所有人纷纷恐惧难安。

    而这一切,便源于位于天津三卫的兵变。

    兵变对于大明而言并不罕见。

    尤其是对于最近这十几年来更是频繁发生以至于百姓们都以为寻常。

    但是……天津卫的兵变却让所有人都慌了神。

    要知道,这天津最初始便是因为这卫所而成。天津三卫纸面上只有一共一万六千余人,但算上军户余丁,算上妻小,百年繁衍下来,已然数十万人。

    而现在,其中大半哗变了。

    十数万人忽然间着了魔一样冲出了卫所城,闹哄哄地洗劫了沿途各处村镇,最终将天津城团团围了起来。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

    “让天津巡抚见我们!我们不要改田赋!”

    大明二七六年十二月的第一天,这会儿是清晨,天津城外闹哄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后越来越响亮。伴随着间歇响起的惨叫声,外面的口号越来越整齐,他们要求天津巡抚侯宝森出来承诺不会修改田赋条例……

    一丝一毫都不许修改!

    天津城巡抚府花厅,内里人头攒动,都是天津城里数得上号的人物们。

    他们面色焦虑,不断地议论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怎么忽然间这些卫所军就兵变了?”率先开腔的是天津户部分司主事杨维斗。曾经的复社士子经历了两年的沉浮与锻炼,最终被派驻到了天津户部分司负责天津关税的收取。有了朱慈烺在临清的对比,这些年户部分司的工作颇为出色。

    只是,埋头处理税务的杨维斗却猛地发现,竟然有了十数万的乱兵围了天津城当下便直接进来找侯宝森。

    此刻屋内,还有天津官场上的列位大员。

    坐在杨维斗位置上面一些的,便是天津道道台邱璧荣。

    天津兵备道简称天津道,原先隶属于山东按察使司,在天津设副使一人,称山东按察副使,或称整饬天津按察司副使。

    说起来,这是天津三卫的正管,虽然品级上低于卫指挥使的正二品,只有四品,但其职能权限比卫指挥使高。在重文抑武的体制下,兵备道掌操练军马,修浚城池。当然,这也是一个上马管军下马理政的职位。邱璧荣还要负责天津一地禁革奸弊,问理词讼的事情,还能负责运河事宜。

    虽然只是兵备道,但实际上兼管司法和财政诸方面事宜。

    当然,百年下来,天津兵备道已经直接喊作天津道了,不在像是山东属地一样。

    因为,万历二十五年的时候,朝堂便在天津设立巡抚。当时称为天津海防巡抚,又称为天津登莱海防巡抚。而当时的天津巡抚之设,原只为“倭寇朝鲜”和“防畿辅”,其职责范围有限,而且是非常之职。(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兵变(下)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眼见堂内一派火药味,长芦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吴烨宇也忍不住出声劝道:“好了好了,两位好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争论些意气有何用处?眼下天津出了乱子,不管是户部分司的税收还是天津道的军务都要大受影响,一个不慎,来年开春考核会引来朝廷的板子,处理不好,丢官罢职岂非等闲?再者……眼下外间是十数万的乱兵啊。还是同舟共济,先渡过这一关再置气吧!”

    长芦杜都转盐运使司,原名是河间长芦都转盐运使司,后略称为长芦都转盐运使司。根据地名也猜得到,这地方在沧州青县的长芦镇,是洪武二年时候设立的衙门。到了永乐年间的时候,也许是嫌弃这名头不够响亮,层次太低,于是就省略了河间二字。

    不仅如此后来朝廷还将将青州也就是后世山东益都的盐运分司、直沽批检所和盐运都司移驻天津,加强天津对北平、沧州、青州等地盐务管辖和控制。

    自然,吴烨宇的驻地也就在天津。

    虽然人在天津,但最关键最核心的盐场当然还是沧州的长芦镇。

    此刻兵乱爆发,京津各处盐场都是大大遭到了影响。作为比起后世电网还要厉害的国企巨头,怀璧其罪的道理自然是明白的。

    到时候盐没了,银没了,考核结果当然是差评不断。

    吴烨宇身为盐运使,是从三品的官衔,比起邱璧荣与杨维斗都要高,又是强势部门,不看僧面看佛面,两人对视一眼,轻哼一声,都暂时罢休了。

    到了这时,千呼万唤的天津巡抚侯宝森也终于出面了。

    侯宝森进了花厅坐下,一脸疲倦:“方才处置了一下军务,让诸位久等了。此番天津三卫兵乱的事情,的确是冲着……这一番田赋改革之事来的。内里的确另有隐情,但矛头却指向了田赋改革……”

    “这……”杨维斗一听,顿时一阵着急:“田赋改革怎么会牵扯到卫所上去?”

    “另有隐情?”邱璧荣或许是真的听进了吴烨宇的话,没有再纠缠纠缠置气,十分细心地观察到了隐情之上。

    侯宝森点点头:“没错,原本,的确也是与卫所无甚关联的事情。只是……卫所之中亦是有后来出逃为民户的,亦是有中举有功名之读书人的……总之,卫所的问题……的确太复杂了。”

    天津三卫在官场上的地位是十分低的。但作为地头蛇,他们的隐藏力量一样极大。最重要的是,人家有军官的身份,不管是做正当生意也好,还是黑产也罢,都十分便利,堪称是闷声发大财的典型。

    只是,这一轮田赋改革虽然不是冲着卫所去的。但清丈田亩却意外地触动了卫所的蛋糕。

    尤其是在别有用心之徒的解释之下,便触动了卫所军官最隐忧最担心的部分:侵吞军屯田亩。

    若只是寻常时候,其实也没人愿意管卫所这一大乱摊子的事情。

    但是……

    这关口,是朱慈烺重整全军的时候啊!

    别忘了,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朱慈烺要重新理清楚全国的军队,整合原来的边军、各省战兵以及卫所军。

    这里头,可是也将卫所军带上了。虽然后来的枢密院奏请朱慈烺暂缓卫所军调整事宜朱慈烺同意了。

    但一切的一切都被别有用人之人扭曲之下,让天津三卫这个距离京畿最近的地方卫所一下子慌了。

    京卫早就是案板上的肉,已然死心。其余偏远地区自然是山高皇帝远,也不担心有的是时间应对。

    可天津距离京畿如此之近,不管是怎么排,到时候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天津三卫。

    当然,这些事情落到侯宝森的口中讲述出来就有些差别了。比如,那个别有用人之人是个什么情况,侯宝森并不清楚。他只是缓缓摇头道:“这一回麻烦大了……”

    “去城头看看!”杨维斗目光坚毅。

    侯宝森不可置否。

    几人到了城头上,极目远眺,顿时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以及随处搭建的窝棚。只是,这些窝棚显然都是拼凑搭建,十分简陋。

    若眼看过去,都能看到里面的军户们互相抱着取暖,冻得瑟瑟发抖。

    此刻,窝棚外,眼见城头上来了几个大官,顿时便有一群穿着后世棉衣的大汉跑了出来,声音洪亮:“我们要活命,我们不要改田赋!”

    “要活命!”

    “不要改田赋!”

    “此寒冬腊月,城外鲜少有避风遮雨之处。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军户们绝不会如此决绝闹事……”杨维斗咬着牙:“这群刁民,哪里像是饥馑的军户?定然有蹊跷啊!”(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章:治国大道

    天津的十二月已然寒风凌冽,路上随意可见卧倒在地的尸身,那是冻死的军户。没有人知道到底来了多少军户,风传的十数万或许是有,但人马上万,无边无岸,究竟来了多少人无人知晓。唯一可以知晓的是,这黑压压围过来的军户藏着毁灭这座城市的力量。

    尽管……眼下这些围在城外的军户们十分落魄。

    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住的窝棚既是简陋又肮脏。

    一开始城内还不知道这是兵变的时候只当这是熬不过冬天的灾民。见来了灾情,城内的寺庙与大户便派出人来修筑窝棚容纳灾民,本地官府也是试图接济,在四城外的城郭地区立了筷子能插稳的棚子施粥。

    但很快,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就又来了更多的军户,数量保守估计翻了一两番。

    这时候,口号响了起来,暴力开始出现。

    不断增多的军户压垮了原本就不多的粥棚,冻饿不堪的军户们将城外的店铺酒肆疯抢一空。随后,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入了城内。

    沿途不少村镇已然被洗劫一空……

    军变成了匪,骚乱迅速滋生。

    一场巨大的兵变发生了。

    城外无数货栈店铺,屋舍楼台纷纷被洗劫一空占据。军户们蜂拥而入。当然,能够抢到房子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的乱兵们拖家带口只能缩进窝棚里。

    而那些率先抢到城墙外屋舍的人此刻便是在城墙下不断叫喊着,手中提着锈迹斑斑的刀枪,拿着弓弦绵软的旧弓,高呼着,吼叫着,气力十足。

    在杨维斗的话语下,侯宝森也注意到了城头下军户的景象。

    “寻常百姓见了官服来人,无不是战战兢兢,唯有城内泼皮亦或者讼棍才能这般舍得面皮。的确是有些古怪……”一旁,盐运使吴烨宇道。

    “但不管到底怎生个隐情,还是得解决眼下的兵变!”邱璧荣走的慢一些,听两人议论这些却是一点都不关心。

    “那就请邱大人仔细听听,这些乱兵说了什么?”杨维斗指向城外。

    这时,乱兵们又喊了起来。

    “我等非是贼人!实在是朝中有奸臣苛政,让我们活不下去了啊!”

    “我们不造反,不杀官,只求朝廷给我们一条活路!”

    “不加赋,不改田政!”

    ……

    闹哄哄的声音响起来以后,越来越多的军户们聚集起来,他们提着刀枪簇拥着一人凑近了城墙前。

    “城里头到底有没有个主事的人过来?要是不答应俺们,俺们就亲自杀将过来!”一个身材粗壮的大汉披着棉甲,提着一干鸟铳便对着城墙上开枪。

    几个巡抚督标营的卫士急忙冲上前去立起一个巨大的藤牌,随后护卫着侯宝森退场。

    其余人见这幅光景也是被吓得够呛,纷纷后退。唯独杨维斗冷哼一声,道:“只不过一个贼人拿了一杆落后了不知道两代还是三代的鸟铳,就要我等大明官员退却了吗?”

    “杨大人……难道要我们直面乱兵?”邱璧荣面色有些发白:“那你倒是可以上前试试!”

    杨维斗一言不发,只是从督标营的卫士手中夺过火铳,动作竟是颇为干练地装填火药,在城前后迅速装填完毕,走到城墙前便粗糙瞄准,抬手就是朝着城墙下开火。

    轰的一声枪声响起,瞄准得不佳并未有人中弹。但城头下却是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也无人叫唤着要来上前让城里出个主事之人了。

    “直面乱兵肯定不成……对于此等犯上作乱者,唯有一个法子,先剿平再追究此番祸事之人。不管他有多大冤屈,都绝不是作乱造反的理由与挡箭牌!纵然有冤屈要告状,也必须遵守程序。要不然,往后此等大乱将遗祸无穷!”杨维斗长长出了一口气。

    “更重要的是……”侯宝森摆摆手,示意卫兵让开,自己凑到城墙前望着乱作一团又试图重新聚合起来的乱兵,道:“停罢田赋的事情绝不是我们天津一地能做决断的。不管是掀起这一番卫所军作乱的人,还是朝中……”

    说着,侯宝森又明白此刻人多眼杂,也就没心情继续解释了。

    几个大头兵当然不懂得这里头的弯弯绕。但对于杨维斗以及邱璧荣等人而言,却是转瞬了然。

    他们的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事实上,除了杨维斗是早就烙下了潜邸旧人的印记以外,整个天津官场几乎没有人认可这一回的田赋改革。毕竟,这涉及到了每一个官绅的切身利益。

    就算他们自己怀着百倍崇高的信念想要支持,只要一想到自己身后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以及诡寄在自己名下的乡亲父老就脱不开脸面。更何况,这些诡寄都是给他们交纳分成的。

    他们有无数个理由反对取消对官绅的优待。

    什么不与民争利,不苛待贤良,不动乱国本,这都是冠冕堂皇的由头。

    只不过,这一回他们碰上的是朱慈烺。是一个不依赖于原来朝廷而取得帝国权力的皇帝。这意味着朱慈烺有自己的一套班子,他们在坚定地执行着皇帝陛下的命令。

    最重要的是,皇帝掌握着强大的军队,有能征善战打下无数胜利的新军。这都让皇帝的强势可以忽略过往皇帝不得不绕开的问题:权力来源。

    对于过去的大明皇帝而言,他们的权力既是来源于继承的合法性,又来源于官员的效忠。

    而皇帝对于官僚体系的控制则基于君权神授等一系列道德体系下的语境。这都让掌握了舆论,掌握了道德解释权的文官可以用无数个法子来让端坐于皇位之上的皇帝不得不进入文官政治下的一系列规则。

    现在,朱慈烺创立了新的规则,也有一套权力基础支撑着这样的规则执行。

    面对朱慈烺的不按常理出牌,巨大利益受损的那些人愤怒了……

    他们索性直接掀开了桌子。

    于是,兵乱爆发了。

    侯宝森并不关心兵乱之中到底是如何引发的,由头又是什么。在他看来,天津已经成为这群人用以要挟改革派的一张牌。没错,或者****一点……人质。

    那更意味着,如果改革派依旧我行我素而没有猜去任何解决的措施,那么……这些事情还会继续发生。

    回去巡府衙署的路上,侯宝森邀请了杨维斗上了自己的马车。

    自从皇帝陛下特别喜爱这种四**马车以后,这种坚固平稳舒适的大马车取代了原来的两轮马车。同样,也成了各地官员喜好的配备。为此,养活了规模上千人的京师兵械工坊第二分坊。当然,现在他们也已经**在通州建立了单独的工坊,改名叫做京师第一车辆工坊了。

    马车行驶得平稳而舒适,厚重的车厢密封极好,进了马车内外间的喧嚣便顿时如同隔了两个世界一样消失无踪。

    杨维斗上了车,侯宝森笑着招呼着它坐下。

    车内还有个侍女,静静地泡着茶,一套行云流水的茶艺展示后,茶好了。

    望着平静得掀不起一点波澜的茶水,杨维斗低声道:“圣上登基后,我大明真是变好多了。”

    “哦?”侯宝森知道杨维斗还有话要讲。

    “比如这四****马车上竟然还能泡茶,一壶水下来,竟是一点波动都没有。要在往常,旅途奔波劳顿可不是这般轻省的。再好的马车,坐上去颠簸一番也能让人筋骨酸痛,哪里还有功夫泡茶,更是早就撒出去了。这说明了什么?”杨威杨没有等侯宝森回答,这是他的叙述方式。

    “这说明,四****马车造的好。这更说明,咱们天津的道路修好了。那是从启明市里采购回来的水泥铺就的路,年中的时候大家都在怪,怪子为兄一上任便拆拆拆,得了个拆迁县令的名头。可眼下,这一番大变样,却让咱们天津比起往日可不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侯宝森品着茶,凝眉道:“看来,你想将这件事在天津解决。”

    实际上,杨维斗是想说服侯宝森一力平定此次兵乱,不让这一回的乱兵冲击到朝廷田赋改革的实施。

    此事若是能在天津解决,自然不会让在中枢的皇帝感受到压力,让朝中反对改革之人有了这一张几乎堪称绝杀的王牌。

    “帝国弊病,由来已久。百年修补下来,碰上这内忧外患的时候,已经再难修修补补下去了。这大明,若不做出根本性的变化,再多的修补还是一个病根不除,时日无多的绝症患者……”杨维斗说着,回想起了当年他在朱慈烺手底下做事时候的景象。

    出宫亲眼见了大明天下的朱慈烺比起历史上任何一个皇帝都要深切明白这个国家的面目,亦是深切明白这个帝国若无改革,任何胜利都只能是镜花水月,一时间的喧嚣过后还是沉珂难掩。

    “年轻人有理想,有斗志,这都是很好的。”侯宝森的笑容温和,只是这样的温和笑容下,藏着的却是难言的疲倦与无力:“但双拳难敌四手。我不是说,那几个犯上作乱,引发兵变的狂徒不好对付。大明的强军杀了拥兵百万的李自成,也杀了精兵二十万的多铎。糜烂了百年的卫所军自然不在话下。我说的,是那些藏在这一切一切重重杀机后的人……”

    “那又如何?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杨维斗毫不畏惧。

    侯宝森重重点头:“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说得好啊,但光是口号没有用。就仿佛城外那些乱兵,他们的目的是在于攻城吗?不,他们是在于攻心。所以,我们喊口号有用吗?还只是为了表达立场?”

    杨维斗默然,他当然不是表达立场。他也想做出实际行动,但是……如何行动呢?

    侯宝森轻声道:“我们的敌人是谁?我们的朋友是谁?这一句话,圣上应该教导过你。与反贼李自成作战,与建奴作战,我们都能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我们的站友是谁。但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呢?这是政治斗争,残酷冷血,却又让你很多时候连敌人的面目都看不到。”

    “还请扶宪赐教……”杨维斗轻轻一礼。

    侯宝森没有去扶,只是径直开口道:“对于我一人而言,区区免税优待算不得什么。故而,以本心评判,圣上既然发令,那我照办便是。但是……我可以超脱个人的得失。然则,所有被侵犯了利益的官绅呢?有超脱得失之个人,绝无超脱得失之官绅。反弹,是必然的。而这一回,最关键的是……”

    “被推上对立面的是我们曾经的队友啊。那这个时候,你分得清要与谁作战,要与一同并肩作战吗?”侯宝森轻声道。

    杨维斗嗫嚅着,心中要万千想要道出来的话语,但到了最后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侯宝森说的太对了。

    “本心而论,陛下做得很好。京畿的宛平县与大兴县都做得很好。”侯宝森继续道:“可越是做得好,官绅必然越是反弹。”

    “大明就没有法度了吗?这是圣上亲自签发的命令啊!这可不是什么奸臣作祟,这是圣上的意志!”杨维斗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徒然坚毅了起来。

    侯宝森欣赏这样的坚毅,那是一种无畏追随的信任,对皇帝的忠诚,他们坚信朱慈烺能胜利完成改革。

    “小晚,下去吧。”侯宝森轻轻挥退了侍女,随后目光落在了杨维斗的身上:“法度?我们帝国之治理,是简单因为法度吗?想想你读的圣贤书!”

    杨维斗猛然间领悟了什么。

    “想想吧,到底是什么维系着帝国两万名官吏在同一个意志下治理这个国度?是道德,是利益。道德是儒法治国的内核,利益,是百官维系的纽带。如今世道,礼乐崩坏。而今官绅,利益受损……他们做得出什么都不意外!”

    良久,侯宝森由缓缓道:“退一万步说。纵然我这里弹压了兵乱,然则……朝廷里,哪怕是最朴素的忠君爱国之心,他们都不会希望我们敬爱的皇帝陛下走上一条必将引起天下大乱的不归路……”

    杨维斗喃喃道:“所以宛平大兴做得越好,官绅受损越大,反弹越是激烈……而治国的根基,也就越发动荡……”(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乾清宫的会议厅

    马车缓缓停在了巡抚衙门的门口,杨维斗下了车,有些茫然地抬头仰望了一下。这会儿正是正午,天空罕见出了大太阳。

    冬日的太阳仿佛就像冰箱里的电灯泡一样,没有一点让人可以驱赶寒风的劲儿。

    杨维斗的心情乱糟糟的,怎么也静不下来。

    “咦,这不是杨大人吗?”一个惊奇的声音响了起来,打乱了杨维斗的思绪,他转头看过去,发现了一个男子朝着自己打招呼。

    这是一个穿着金银练鹊官员常服的男子,名作何雨生,子子为。

    “原来是子为兄啊。你这杨大人杨大人的,叫的实在太生分了。这是嫌弃我近日哪里做得不是吗?”见到故友,杨维斗都了些笑容。

    这一位何雨生也是一同进入朱慈烺身边当人文书舍人的同僚,眼下在天津担任附郭知县。虽然都说附郭省城都是倒了三辈子霉,但何雨生乃是潜邸旧人。做事雷厉风行,也不卖城中权贵面子,很是在城内掀起一番作为。

    “哈哈,打趣打趣罢了。”何雨生顿了顿,道:“廷枢,可是城外乱兵猖狂?我方才集结了城中警署将士,部属城内戒严防务,还未来得及去城头看。若是生了什么紧要情况,还是快快与我说来吧。”

    “紧要情况倒也没有……只是巡抚大人无意强力弹压。而且天津亦无强兵,这时恐怕要等朝廷那边有个决断才会处置。”杨维斗说着,顺着何雨生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这时果然有不少警员来回巡逻。尤其何雨生身后的一栋新楼更是戒备森严,比起县衙的戒备来得还要周密。

    “如此……”何雨生想到了些什么,冷哼一声:“抚台是想得太多了罢。”

    杨维斗没有接何雨生的话,他顺着何雨生背后看过去,看着这栋戒备森严的大楼倒是好奇了。这种新大楼他也见了许多,无一例外都是新派人搞起来的。

    所谓新派人便是那些喜好用新技术的人。比如工坊,一般而言,工坊虽然地方广大,但也不能像老式建筑那样修筑平房。于是楼房应运而生,工坊主便最爱修筑楼房,搞鸽子笼,一间横宽不过两丈的地方便要塞满五六人住。

    当然,对于那些商业楼而言自然不一样,修筑得又高又大,每次修筑起来必定惹起议论。先是都说这六层的高楼定然要夸,眼见里面都是钢筋水泥坚固结实后愣是不倒以后,便纷纷蜂拥而去,看起了新鲜。

    尤其是恒信商行在各处城市都建起了最低也有五楼的大楼以后,各处商行都纷纷心动,也开始开工建了起来。

    当然,这种大楼在港口区还多,在天津老城区就不多见了。

    这里人口稠密,拆迁起来颇为复杂。官府要修筑道路,至多是将违章建筑拆掉。私人要修筑大楼,在老城区反而诸多不便。

    故而,能在这种靠近县衙的老城区修筑出一栋大楼,倒是让不常在老城区的杨维斗很是新鲜。

    杨维斗好奇道:“这是哪里,怎生如此戒备森严?”

    “哈哈哈……这里啊,是恒信钱庄新开的一个门面。当然,也不止于此。”何雨生与扬威都是潜邸旧人,当然明白恒信商行、恒信钱庄以及恒信粮行之间的关系。这是一个庞大的商业集团,而幕后老板其实就是皇室。

    “哦?”杨维斗也知道和何雨生不是因私废公的人,但正是如此他才更加感兴趣了。

    “这里,还是帝国中央银行天津分行的银库。首批一共二十万银元都已经铸造完毕押运入城了。谢天谢地抢在兵变之前都押运了进来。”何雨生一脸庆幸。

    二十万银元,就是一共二十万两银子。

    这样一笔巨款要是丢了,不用想也知道得有多心痛。

    自然,戒备森严也就不足为奇了。

    两人都是事务繁忙之人,尤其是何雨生,更是本地主官。这一回战乱,自然更是不能懈怠。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很快就各自分开忙各自的事情了。

    回了家,杨维斗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坐定。一晚未眠后,杨维斗将一张数易其稿的书信交给了自己身边的贴身老家人,道:“为我送一封信到京师去……”

    ……

    冬暖阁里,朱慈烺拆开了这封信。

    杨维斗与侯宝森的对话仿佛尽收眼底,一阵沉默后。朱慈烺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天津,天津,天津……”

    俞行健低着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有些说不出来。

    他们这些潜邸旧人其实已然有一些也对这一回皇帝的急功近利感觉到了担忧。杨维斗这一封信与其说是一种对天津情况的汇报,不如说也已经动摇了曾经无比坚定的信念。

    一阵沉默间,常志朗径直走入殿内,低声朝着朱慈烺说了什么。见此,朱慈烺微微呼出一口气。

    “走吧,朕该去见我的好大臣们了。”朱慈烺说罢,昂然走向了正殿。他的底牌,还有很多呢!

    正殿,内阁六部等中央高官齐聚一堂。

    内阁大学士、列位大臣、院寺九卿等帝国决策层面的高官们纷纷来了个齐整。

    朱慈烺登基以后不再讲究座次排位,亦是给大臣们纷纷准备了桌椅。

    乾清宫的偏厅里,也按照后世的方式重新修筑了一个会议厅。足够上百人落座的会议厅里呈现着半月形分布。

    朱慈烺的作为居于最里头的高台上,其下是内阁大臣、大学士的主席台位次。最后则是平面稍低的列位大臣们的位置,犹如后世的人民大会堂一样。

    只不过,大臣们的位置平面稍低。

    位次没有刻意分配,众人入内的时候各自落座,最终回忆要开场的时候亦是无人换位。坐定过后,一时间气氛微微有些奇妙。

    位于左列的是一些朝廷之中的熟悉面孔。

    也就是那些朝中名臣名士。位列最前的,便是教育大臣黄道周、廉政大臣史可法、内阁大学士范景文、兼任工部尚书的内阁大学士方岳贡,以及礼部尚书王铎、礼部尚书李遇知、刑部尚书张忻。除此外,还有兵部右侍郎张国维等一些朱慈烺不熟悉的大臣们。

    居于右方人就要少了许多。

    首席大臣李邦华、枢密院枢密使杨文岳,副使倪元璐。财政与经济大臣傅淑训、国防大臣高名衡、关税总署常志朗、教育总署朱之瑜、新闻与出版总署陈子龙等等。只不过,这些都是些小字辈。

    让朱慈烺眉头一皱的是,刘宗周此刻却是坐在中间,没有与李邦华等人做到一起。

    如此一来,右边的阵势显然更多了几分单薄。

    朱慈烺来之前,会议厅内一片闹腾。

    人不多,但动静却是不少。所有人都是窃窃私语,却又不让距离远一些的人听到。

    待到朱慈烺到了会场时,便突然安静。

    朱慈烺落座皇位之上,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爱卿此番连篇上奏,朕已经知道了。方才通政司报上来的事情,天津有乱兵,朕也知道了。”

    说着,朱慈烺轻轻一拍手。

    会议厅的门轻轻嘭地一声关了上来。

    但朱慈烺说话后的会场内格外安静,倒是让这样的响声颇为引人瞩目,又是一阵骚动。

    不多久,场内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汇聚在了三人的身上。

    此三人赫然便是黄道周、史可法以及刘宗周。

    黄道周是老熟人了,这一位反对派可谓是历史悠久,从朱慈烺还只是太子的时候就旗帜鲜明做了反对派。

    史可法则是在南京有偌大的清誉,亦是黄道周举荐入京担任廉政大臣兼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之职,负责监察事宜。

    两人对于朱慈烺而言可以说是魏政一般的谏臣,他们受人瞩目不足为奇。

    然则……

    不少左边人的注意力都落座到了刘宗周的身上。

    刘宗周可不是小人物,这一位乃是当今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换做后世那可是******书记的存在。但这样一位大佬今日却并没有如李邦华等人坐到一起。

    这样的举动,让众人心中纷纷一动。

    这时,史可法开口了:“臣等奏议此番兵变之事。”

    “说吧。”朱慈烺没有惊讶。

    “臣等奏请圣上暂缓清丈田亩等新政。”史可法侃侃而谈:“以免隋二世之兆。”

    朱慈烺眉头一扬。

    不同于那些皓首穷经只能读圣贤书的考生,朱慈烺受的是最精英的皇室教育,前翻纵然忘了,后世也是狠狠补了上来。帝王教育之中,很关键的一环就是史学。以史为鉴,是每个负责人的皇帝都必须考虑的。

    “隋兴科举、开大运河。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美事……然则隋炀帝心太急,手段太酷烈。以至于隋朝一世之积蓄,开皇之民力尽数耗用。而今天下战后方兴未艾,民力单薄。实则非是行急政的好时候啊!”史可法诚挚万分。

    “东有建奴未灭,南有余寇未剿,内有新军未成,外有民力未复。还请圣上三思……”黄道周跟着补刀。

    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朱慈烺的身上。

    朱慈烺沉默了下来。

    隋炀帝是个什么结局?

    逼得天下纷纷造反,二世而亡,真是堪比暴秦的存在。这样一个比喻,实在是让人一点好心情都不会有。

    朱慈烺的脸色一样是很难看。

    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竟是如此不留情面。

    朱慈烺不由辩驳道:“两位爱卿严重了。此一番,乃是为了让百姓生息之举。只是针对官绅罢了,并无加税百姓身上的政令。我知道两位爱卿的担忧是什么,胥吏酷烈如财狼,毒害百姓之举难以避免。然则,此番宛平县的试点结果想必诸位还不知道吧?”

    说着,朱慈烺脸上不由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这说的自然就是宛平县这一回新政的事情。

    清丈田亩顺利完成,反派盛庆和、吕伟迎等人亦是被审判定罪,税源翻番,原本巨大的军费缺口眼见就有了着落。就连原本需要皇帝私人掏内承运库私房钱的教育经费也可以解决。

    堂内又是闹哄哄了起来。

    “宛平县的事情有了结果?”

    “吴英科在宛平闹得沸沸扬扬,听闻连张阁老都不得不将诡寄的田亩统统清退了出去。”

    “这恐怕有些斯文扫地……”

    “实在是……”

    “那又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

    朱慈烺拍拍手,没多久,侍读学士便带着几个文书舍人将宛平县此番的汇报复印本分发给了众人。

    紧急抄送的副本不多,只有十本。

    除了李邦华、杨文岳以及刘宗周单独拿了一本以外,其余人都是只能一共翻看。

    没多久,场内就纷纷哗然。

    “宛平县原定税额田亩五十六万七千八百九十七亩,此番清丈田亩后,民田七十九万八千六百九十三亩,新增官绅税源田亩六十七万零六千七十九亩……大兴县原定税额田亩四十六万三千八百五十五亩,此番清丈田亩后民田八十六万九千零二百七十四亩,新增额外官绅交纳田赋税源田亩四十三万两千五百四十九亩……”

    “增加了这么多!”史可法不由惊呼道。

    就连黄道周亦是动容:“诡寄托庇之事竟是如此严重?可是……如此巨大变化,其中又是否存在冤枉侵占的情况?这是否可靠?”

    傅淑训这会儿笑道:“不能因噎废食嘛。税源翻番,明年的财计可就不用愁喽。”

    “宛平做得好啊!”李邦华赞叹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是……”刘宗周轻轻叹了一声道:“臣从南来,却是不见同僚们对此有何乐见之事。若是清丈田亩,以张太岳之能,费心三年,可以小成。臣也毫无疑问,以圣上之能,不能让天下田亩清丈完毕。但臣……却不知,如今宛平、大兴清丈集结了朝廷五分之力。用尽了国子监、南京师范学校乃至于京师各处人力。若是推广到全国,又要用时多久,耗力几何?”

    仿佛还觉得这样不够一样,刘宗周又道:“而朝廷最近开支之处,教育、军费、俸禄等耗用都是急切需要。半分不得拖延啊……这些开支等得及吗?”

    傅淑训一脸尴尬,朱慈烺脸上的笑容顿时缓缓收了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刘宗周说得很对。

    好在,感谢太上,他还有后手!(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心服口服

    大明有段时间崇尚过一段道教。,: 。如嘉靖皇帝就是有名的道君皇帝。宠信道士,希冀与可以通过炼丹长生不老。

    但朱慈烺今天要感谢的可不是太上老君……

    乾清宫的会议厅里,刘宗周开口以后,场内气氛又是跟着一变。

    人家说的没错。宛平县的改革是颇为顺利,但另一个问题便出现了。朝廷的开支都是需求迫切的。万事开头难,无论是新修学校亦或者裁汰旧军建立新军,都是急切之间需要海量的资金。

    而新政实施就宛如植树,开‘花’结果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从宛平推广到全国,亦是需要三五年的时间才能贯彻的。

    就是北直隶明年的夏税能够都按照新政收上来,那也要等到半年后。这半年时间里,新军还要不要继续筹建,旧军镇是否还要裁汰,学校又是否还要修筑?

    刘宗周缓缓道:“圣上。以老臣浅见,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与其刚烈地选择这样一个紧要的时候制造朝内动‘荡’,让今年…wan…书…ロ巴,夏税难以达到,不如暂缓脚步,徐徐图之。”

    朱慈烺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桌案上。

    那里,有一封厚厚的奏疏。那是刘宗周没有开口讲的话语。

    比起有着众多官员的会议厅里,奏疏上的话语就显得更加直白辛辣。

    在刘宗周看来,这是一个最紧要的关头。朝廷既是要修筑学校为皇帝的新政输血,培养人才根基,又是要完成大明奖金三百年来沉珂弥漫的军制改革。

    这两者都可以说是任何一人只要完成一些都能名留青史的存在。

    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完成这些。

    至于一开始田赋改革的动机-军费不足。在刘宗周看来,亦是完全没必要死守原来的计划。

    整合全**队,以近卫军团的标准三个主力军团实在是太奢侈了。完全可以保留一个主站两个守备为辅。

    节流,显然比起开源来得更加容易。

    而且,刘宗周亦是点出了最重要的一点。

    对于大明而言,统治根基就是士绅。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而不是皇帝一人之天下。想要治理这个国度,就不能将官绅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这一回,天津卫兵变便是宛平县强力推行新政后的反弹。

    至于黄道周与史可法的反对,那就更是情理之中了。

    这是两个最为顽固的反对派,声望隆重,怀着一颗赤诚之心。

    一副满满我都是为你好的模样。

    朱慈烺看着一个个望向自己坚毅神圣的目光,心中一阵好笑,表情变得琢磨了起来。

    这样一副表情,落在史可法的眼里,却是另外一种解读。他悄悄紧握了一下拳头,心道:圣上终于可以听一回我们这些忠直之士的谏言了吗?

    要知道,这一回连一向支持朱慈烺的刘宗周此刻也选择了反对!这不啻于是对那些谄媚‘奸’臣的打击。

    就连自己一派的中间大将都不再认可推行田赋新政,自然是让他们这些反对派大为鼓舞。

    刘宗周原本是支持田赋改革的潜在支持者。而现在,潜支持者选择了反对不仅意味着支持田赋改革的力量少了一份,更意味着反对田赋改革的力量多了一份。

    这一出一进,那可是两重的改变!

    “还请圣上三思!”刘宗周缓缓起身。

    屋内变得寂静无比。

    这几乎已然是‘逼’宫了。

    朱慈烺亦是缓缓站起了身子,他下了台,背对着双手,环视着场上的群臣们,最终目光落在了刘宗周的身上:“刘爱卿的肺腑之言,朕都知道了。这番心意,朕都收下了。不错,当初不意节流的是朕。因为朕不愿意让我的将士、大臣们受苦。所以,朕宁愿从宫中‘抽’出银子补贴教育经费,亦是不愿意节流。然则,财计之法,说到底是开源节流两个思路。死守不开源,的确不是智计。”

    这一番话落下,场内满满都是长长轻呼出的吐气声。

    所有人都放松了一口气,他们听到了朱慈烺的让步。

    显然,朱慈烺已经松动了自己的态度。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史可法‘露’出了笑容,黄道周光辉满面。他们都准备欢呼自己的胜利了。

    但是……

    刘宗周却皱眉了。以他对朱慈烺的了解,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让步?

    吱呀……

    这时,大‘门’发出了颇为刺耳的声音。‘门’开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目光。‘门’外的亮光照‘射’进来,让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子显得颇为光辉灿烂。

    屋内的灯光虽然不弱,但在方才凝重的会议气氛里显得颇为‘阴’沉。此刻有多了一道光源照入,顿时让整个厅内显得亮堂了几分。而‘门’口的那个人在这般亮堂的背景下步入,好似来了一个天兵神将一样。

    及至众人定睛一看,这才纷纷齐齐起身行礼。

    就连朱慈烺,亦是朝着这一位来客躬身一礼:“儿臣见过父皇……”

    “臣等参见太上……”刘宗周、李邦华、杨文岳、史可法、黄道周以及场内百官齐齐行礼。

    没错,来的正是朱慈烺的那一位前任皇帝。也就是退位一年的太上皇帝朱由检!

    朱由检的到来引起了无数猜测,众人纷纷细想朱由检怎么来了。

    要知道,太上皇自从去位以后就颇为照顾朱慈烺的一举一动,十分注意避嫌的问题。不久前更是在大是大非的议和问题上站到了朱慈烺的一旁,让朱慈烺不用担心后院起火的问题。

    而现在,朱慈烺好似要退步的关键时刻,却是来了!

    “我来这儿呢,也就过来传个话,待一会儿就走。大家也别‘弄’这些繁文缛节了。”朱由检显得很是轻松,摆摆手,示意大家纷纷坐回去。

    于是一干人纷纷只坐着半边屁股在椅子上,静静等候着朱由检的下半段话。

    果不其然,朱由检放大招了。

    他轻轻拍着手,身后来了一个文书舍人。文书舍人则是推着一个手推车。手推车上,是一叠又一叠的奏疏。

    望着这些奏疏,众人看着朱由检,很是不解。

    唯有朱慈烺注意到了,此刻的朱由检比起往日委实有些不一样。往日的朱由检是苍白而清瘦的。而现在,朱由检的肤‘色’变得有些晒黑,又壮实了许多。

    也只有朱由检自己知道,这几个月里他到底度过了怎样的生活。

    “我现在已经退位禅让,不再是曾经大明的皇帝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大宗伯。所以,这便是我履职以来的全部成果。请诸位……赏析吧!”朱由检说罢,拿出了手中的一本小册子:“这是目录,诸位可以尽情观赏。而这,是天下各处藩王此番奏上来的陈情表!”

    大宗伯便是宗人府的最高长官,也就是帝国管理整个宗室的组织。后来职务其实已经转给了礼部负责。

    朱慈烺在太上皇退位后将这个职位‘交’给了朱由检,只是没人想到,朱由检竟然真的用心这大宗伯的工作了!

    李邦华拿到了目录,只是一看便不由目光一亮。

    刘宗周预感到了这恐怕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史可法等人不知道什么心态,亦是纷纷看了过去。

    很快,楚王朱斐然的奏疏被率先拿了起来。

    “臣朱斐然,奏请圣上革除宗藩之弊。臣等楚藩之地宗亲,皆愿停罢宗藩禄米……”楚王。

    代王:“臣朱传齐,奏请吾皇停罢宗藩禄米以省国用……”

    周王:“宗藩享皇恩百年,蔓延于此,已然为国家沉重负担。每年耗用粮米数百万石,而未能有益于国家。实让臣等于心难安。停罢禄米虽然为一时之痛,然则,若能以此换得为大明正常百姓之待遇,亦是与国有利,虽痛心一时而欢欣为之……朱恭枵敬上……”

    “宗藩也改革了!”黄道周明白了这一堆堆的奏章是什么意思,亦是明白了此番朱由检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在展示自己的成果!

    而这几个月来,便是这一位太上皇解决了困扰大明财计二百七十六年的巨大负担——宗藩!要知道,后世谈论大明亡国,都说宗藩乃是一个重要不可绕开的原因。

    不提宗室拥有的特权,就单说财政的压力便可以明白几分。

    按照规制,亲王每年禄米一万石,郡王两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六百石。一开始朱元璋时代宗亲还少,国家财政健康,还算用的过来。到伴随着这个被严厉控制的宗室只能生孩子度日,到了万历二十三年的时候光是‘玉’蝶上正式登记的人口就达到了十五万七千余人。到了崇祯年间的时候已经超过了二十万。

    而这二十万人,却都需要国家财政供养。

    这几乎是帝国官员十倍之数。

    在嘉靖三十一年时,全国税粮收入2285万石,但要供养宗室各王府的就达到853万石。到了崇祯年间时,虽然几番压缩,又因为实在无粮可支,宗藩又因为缺乏禄米让两级分化格外严重。但是,压力依旧十分巨大。

    而眼下,朱由检却跑遍半壁江山,将全国三十四个亲王之中的十九个全都劝慰上奏了这一回这一番奏疏!

    这堪称是在场所有人见过最为舒心的奏疏了。

    因为,这是宗室们奏请朝廷不再支付禄米给宗室奉养的奏疏!

    “此一番节流,想必一直到明年秋税入库,我大明的财计都能缓过来了吧?”朱由检笑呵呵地看着傅淑训。

    所有目光落在了傅淑训的脸上。

    傅淑训红光满面:“岂止!去岁一共支付宗室禄米六百七十九万石。这一番奏疏上来,按照奏请免俸的宗室计算,至少能节省五百万石!省了这笔空缺,足够腾挪到明年秋税入库了!”

    能够挨到明年秋税入库,那便意味朱慈烺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推行新政!

    刘宗周呐呐无言,心里忽然间冒出一个念头:陛下难道是一早就算好了这个时间差?

    有了宗藩开支的省却,朱慈烺就可以忍着推行新政带来的‘混’‘乱’带来朝政的不稳。等到明年秋税时,皇帝陛下便已经可以预见稳固下来新政的推行,让源源不断增多的税收推进新军与教育这两个经费黑‘洞’的发展!

    一念于此,刘宗周唯有十足的震惊。

    这实在是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朱慈烺感‘激’地看着朱由检。望着那一番晒黑的肤‘色’,朱慈烺知道朱由检这几个月来的艰辛。

    而朱由检呢,更是十分傲然。

    心底里,一样也是为这一位继承人感觉到骄傲。

    虽然看起来朱由检雷厉风行将这一番宗室改革推进得十分顺利。但其实这也是朱慈烺此前功夫的基础上所为。

    朱慈烺当年下江南时便在武汉击破了张献忠的造反,收复了楚王府。

    故而,这一回新楚王朱斐然对于朱慈烺的宗藩改革就十分顺利。事实上,宗室们对于现在的制度也是十分不满。

    高层们虽然锦衣‘玉’食,但因为政治敏感而不能够参加政治活动,但凡一点行差踏错都要被皇帝猜忌从而没有好结果。

    历史上原来的周王朱恭枵就是这样一个例子。李自成杀过来时他耗尽‘私’财鼓舞城内勇士守城。到最后,开封城破以后,朱恭枵却被朱由检处分。

    至于底层宗室,那就更加不满了。

    因为宗室的身份,他们无法正常工作。又有许多人每日靠着这点铁杆庄稼过活,结果等到朝廷年景不好财政乏力的时候就要吃糠咽菜,甚至活都活不下去。纵然有一些禄米发下来,亦是要遭受贪腐之害,可以说实在是害人不浅。

    朱慈烺这一番宗藩改革打破的是他们的铁饭碗,但却是让他们能够赢得整个世界。

    同样,如朱斐然,这一回虽然失去的是锦衣‘玉’食乃至于楚王的上万公顷良田都要被均分给其余湖广宗室。但实际上,朱斐然却获得了与恒信商行一起参与商界拓展的机会。而不再会被皇帝所忌惮。

    对于更多宗室而言,虽然没了铁杆庄稼,却有了真正如帝国正常百姓一样生活的机会。

    有了朱慈烺这几年在湖广、河南以及山西打下的基础。这一回朱由检拿到这一番全国各地宗室的奏疏,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臣……心服口服。”刘宗周落座,躬身一礼。;( 就爱网)

第二十三章:有情况

    刘宗周的偃旗息鼓让史可法与黄道周也不由一阵黯然。会议厅内的气氛亦是悄然间扭转,有了这十九位亲王奏疏免禄米作为支持,他们都感觉到了一种既是心虚又是敬佩的心情。

    心虚的是一惯给人印象是米虫无用之辈的藩王竟然能有这样一番道德水平,能够奏请皇帝免除藩王特权。相反,他们这些朝中所谓正人君子却没有这么高的道德境界能够将哪一点免税的特权甘之如饴地去掉。

    至于敬佩,自然也是这十九位亲王的高风亮节。

    朱由检走了。

    门又重新关了起来,日头渐渐升起,外间的阳光越来越亮堂。屋内的火龙烧的很暖,让人在这样的温暖下有些想要昏昏欲睡。

    朱慈烺重新坐上了自己的高台,他的目光在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上略过。所过之处,无不是躬身低头。

    当然也有例外。

    张忻、范景文、王铎与史可法、黄道周等人目光对视后,依旧是露出一种斗志昂扬的神态。

    张忻起身一礼。

    这位刑部尚书颇为低调,却是这一回兵乱的正管。

    “微臣启奏圣上,天津兵乱,祸及京津。根据眼下地方奏报,天津城外损毁楼阁三千余处,上报被乱兵洗劫的市镇一共十九处。天津三卫遍布各处,人数恐超十万。如此巨变,恐超刑部之力。还请吾皇裁决!”张忻据实道出,重新将会议厅内的气氛归为正常。

    这才是朝议的正常节奏。

    大家都就事论事。

    落在李邦华等人的身上,却是微微感觉到了一些别扭。这是内阁大臣、大学士们与六部尚书的宿怨了。

    在大明架构上,内阁大学士虽然堪称宰辅,然则却没有法定程序上管辖六部的权力。在职权汇报之上,每个部门的长官都可以直接向皇帝奏报。当然,能不能被皇帝看到也是一个问题。

    故而,六部虽然品阶低于各位大学士,却许多时候都拥有与内阁大学士们争雄的力量。

    刑部本来只是六部之中的末流,甚至还没有工部那样因为有竹木抽分这等收税权力重要。然则,到了朱慈烺时代,局面大有不同。

    因为,京师方面的修筑的各处警署都是直属于刑部的。这大大加强了刑部的话事权。此番天津兵乱,在朝廷没有明确定性之前,亦是属于刑部的管辖范围。

    李邦华眉头一皱,知道这些保守派又起幺蛾子了。

    按照常理,刑部应该首先将事情递交到内阁上审议,再有内阁做出决定。也就是说,这时一种潜规则里越级。

    朱慈烺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一层,望着张忻的发问,点点头,道:“没错,这一回说到底还是要将天津兵乱的事情给处理掉。天津兵乱,缘由如何,列位爱卿可有查明的?”

    史可法只想丢给朱慈烺一个白眼。

    范景文、王铎、以及张国维官员们不由一阵沉默。这样的沉默不是被问住了,而是都十分无语。

    这缘由难道不是摆明了的?就是朱慈烺逼迫官绅太紧逼反的啊!

    但是……

    事情却有不能这么直接回复。

    一番闹哄哄的议论,朱慈烺拍了拍手,说午饭到了。

    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各自商议完毕回来后,继续磕着这个话题。

    这一回保守派们显然有了主意。

    张忻道:“此番兵乱,据查乃是税关在天津左卫南运河村丈量田亩时胡作非为,收受贿赂后伙同当地恶霸侵吞军户民田。又有当地胥吏曲解圣意,以为敛财之机,在县官推进田赋改革的行动之中抢夺军户之粮交纳田赋,以至于逼迫军户无过冬之积,终于引发兵乱。天津少兵,刑部少丁,难以弹压,至此酿就大祸……”

    傅淑训嘴皮子一抽。心道,这不是指桑骂槐么?

    虽然都说是什么当地胥吏曲解圣意借机敛财,但实际上是在指责县官给了这些胥吏可乘之机。

    毕竟,朱慈烺推进政令十分严厉。县官总有几个想要政绩的,上头催逼,下头自然是肆无忌惮。

    这年头地方治理水平低下,所谓税收很多时候都是包给当地的粮长。胥吏下去收税,便是威逼利诱,田赋虽然是针对官绅的。但官绅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而是会如宛平里的大户们一样,将税负转移到贫民百姓上。

    只不过,天津左卫虽然现在已然像是寻常乡村。但逼急了,这些人还是可以拿得起刀枪的。更何况,里头显然有卫所高级军官推波助澜。

    “不管如何,天津兵乱的事情必须处置下去!”高名衡沉声道:“既然是兵乱,那就事涉国家安危。必须出兵弹压了!”

    “若是弹压,则必须先将那些贪赃枉法之辈先行处置!”史可法抗声道。他是廉政大臣,官吏贪赃枉法自然无法容忍。

    “这个时候,还是先平乱要紧罢?”高名衡知道史可法在说什么,肃清吏治固然重要,但这个关头哪里还是什么肃清吏治的时候?

    而且,这个关头肃清吏治,查问那些在执行新政过程中官员行为是否合法,那不是在挖新政的根基么?没了执行者,新政便是空中楼阁,政令不出紫禁城。到时候,说不定连这一回发发兵要准备的后勤事宜都难以筹措。

    人心乱了,还怎么带兵?

    史可法昂然道:“老臣看来,吏治才是根本!如不能整肃人心,这一回能有天津卫兵变。下一回,谁又能保证再来一个李自成?”

    “来一个杀一个!敢乱国法,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以大明律处置!”杨文岳冷哼一声:“这是国家纲纪。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有法度为准绳。任何理由都不是造反的借口!”

    “那好哇!”黄道周轻笑一声,道:“那丁卯年时苏州五义又该有个什么罪名?”

    朱慈烺目光一凝。

    这时,还真是不远!而且,亦是一件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情不清楚,那《五人墓碑记》提出来就能想到。

    这是天启年间魏忠贤专权的时候。

    魏忠贤留给后世的名头十分败坏,阉党网罗党羽,排斥异己,杀戮大臣,欺压人民,暴虐无道,阉党之捕遍于天下。这是留给后世大部分的印象。

    六君子时间后,杨涟、左光斗、魏大昌等相继被杀。士林十分愤慨。

    天启六年时,魏忠贤又派爪牙到苏州逮捕周顺昌,苏州市民群情激愤,奋起反抗,发生暴动。随后,官府大范围搜捕暴动市民,市民首领颜佩韦等五人为了保护群众,挺身投案,英勇就义。

    黄道周所言的丁卯年苏州五义士说的就是颜佩韦这五名抗击阉党的的义士。

    此刻提出来这几点,当然不止是为了要吊打魏忠贤这阉党。而是针对另一件触动利益的事情。

    当时的魏忠贤针对东林,自然不是处于气节上的亏欠或者看你不爽,而是彻底的利益之争。权柄的争夺是其一,经济利益的根本敌对是其二。

    魏忠贤当政年间就已经爆发了辽东战事,伴随着战事爆发的是激增的军费。而朝廷的税收在天启年间自然是没有多大气色,根本应付不来庞大的军费。

    为了解决军费问题,魏忠贤便将手伸向了江南。

    在魏忠贤当政其间,税监四出,矿山关卡,富庶州县,纷纷出现阉党爪牙。这些人便是魏忠贤的急先锋,打着收税的名头行抢掠之事。自然,被征收税赋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东林党代表的江南士绅了。

    这时候,朱慈烺亦是打着增税的名头将手伸向官绅,自然是比起阉党一样罪恶。

    哪怕朱慈烺的手段再是温和,决不搞阉党那种****抢劫的模式,而是用近现代治理方式收税,在官绅眼里,那也与阉党一样——都是来收税抢钱的。

    手段再温和的收税,不一样是为了掏官绅的钱袋子?

    根本利益上有了冲突,其余细节也就不重要了。

    自然,黄道周将苏州五义的事情点出来,便是在十分隐晦而坚决地说:不解决田赋改革的问题,兵乱是一个引子,就算没有人造反,苏州这种抗税斗争也绝不会停!

    “是啊是啊……治国要治本,根本问题解决不了,病症就会频发。”朱慈烺很是感慨。他当然迅速明白了五人墓碑记这事前后的因果。

    国家的治理真是万分复杂的事情。

    外人看只看到了五个义士反抗暴政的勇气,看到了张溥五人墓碑记上的文采以及千古传扬的美名。但对于执政者而言,看到的又是阉党存在对政治稳定的破坏。看到的是税收工作的简陋与随处可见的漏洞引发的无数危机。

    对于朱慈烺而言,要领会的便只能是朝廷治理的低级与执政队伍的落后。

    这不仅是粗暴逮捕反对派的反省,更是税收工作缺乏科学操作,舆论、基层管理能力等全面的落后。

    只不过,朱慈烺的感慨落在史可法的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领会了。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难言的激动。

    “圣上这是认同了义士们的所作所为,不会再推行田赋改革了吗?”史可法忍不住地想着。

    但很快……他们就想到了方才朱由检的到来。

    那时候,朱慈烺似乎也是这样感慨,也是这样好像退缩了呢!

    果不其然,朱慈烺话头一转,道:“天津逼反了军户,说明了朝廷治理的缺失。缺乏有效的考核,使得地方的治理只能沦落为对县令的识人之明,而缺乏制度上监督管控的操作。这个反省,我们必须承认。对于地方的管理,我们当然要相信我们的官员,也不能因此放任自为。”

    “圣上的意思是……加强监督?那看来,此役应是先肃清吏治!”李遇知亦是开口。这位沉默良久的吏部尚书跃跃欲试。

    自从内阁大臣出现以后,李邦华带头之下就对六部俨然下属,很让这一位吏部尚书的天官被压制了许久,俨然下僚。这一回若是能够配合史可法拿到对官员监督的权力,展开一次考核,那自然是能够大大加强保守派的力量。

    “此事,自当是两面来做的!”朱慈烺眯着眼睛:“一面,朕打算命令虎大威率领金吾军开始动员,向天津出发。另一面……便是要加强基层管理。对于违法违规的胥吏、官员,自当是严加惩处。这是对国家纲纪法度的维护,乱兵严厉处置是如此,官吏的管理,一样是这个准绳!屋内微微有了一些骚动。”

    众人忍不住议论了一阵,随后又在值班御史的高声呵斥之下重归安静。

    史可法迷糊了。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唯有黄道周已经有了些抵抗力,从朱慈烺的表情话语里猜到了一些不妙的意味。

    仿佛……皇帝陛下还有一个大招没发呢……

    “诸位,回去准备各自事务吧。朕要布置军务了。李邦华、杨文岳以及刘宗周留一下。”

    “看来,陛下是要一意孤行了……”史可法心理喃喃着,无趣地说了几句,失望地离开了。

    黄道周躬身一礼道:“吾皇圣明……”

    转过身,黄道周微微叹了口气,显然,他并不相信朱慈烺能够顺利平定这一回的天津兵变。

    众人走后,屋内只余下了刘宗周、李邦华以及杨文岳三人。这些都是潜邸旧人,亦是朱慈烺这一回推动改革的核心力量。

    望着黄道周等人离去的背影,朱慈烺显得颇为疲倦。

    “圣上……地方官绅不会罢手的。此番取消优容官绅的田赋改革已然触动了士绅的根本利益……”刘宗周很是疑惑:“史可法等人说的不错,天津兵变纵然顺利平定,恐怕还会更多的兵变。这会对大明的国势雪上加霜……”

    “如果举国一心,大明官吏上下都能顺利贯彻田赋改革呢?”朱慈烺看着刘宗周,很是体恤:“朕知晓爱卿刚在京师履职不久,恐怕还不知道眼下计划全貌呢。”

    刘宗周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一同留了下来的杨文岳与李邦华,发现他们赫然都是自信心满满。

    有情况啊!(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画龙点睛的扭转

    “什么计划?”刘宗周老老实实地问。

    李邦华笑道:“自然是让天下官员一心执行田赋改革的计划。”

    “让天下官员一心执行田赋改革?”刘宗周更加疑惑了:“纵然没有这一趟损害官绅利益改革,也难以做到吧……更何况,更何况……”

    都抢了官绅的蛋糕了,还指望官绅与朝廷一心?刘宗周缓了缓,这是个傻子也明白的事情。刘宗周不觉得李邦华等人会是傻子。故而,他没有着急将这些话说出来。甚至,他开始隐隐有些期待了。

    “李爱卿,你来解释吧。很快,这就不是秘密了。兵变是一个契机,该我们发动全面进攻了!”朱慈烺看向李邦华,轻轻一笑。

    李邦华缓缓将原委道了出来……

    刘宗周恍然大悟,紧接着联想前面所有措施不由感叹道:“真是画龙点睛啊……”

    ……

    宛平县县衙。

    吴英科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概不见客。

    自从上一回审判了吕方吕伟迎父子、刘侗、盛庆和以及县衙户房书办费丁过后,宛平县的事情就轻减了许多。

    有了士子的加入,他们亦是不用担心没有足够的人力资源处理繁芜的政务,有了大兴县与宛平县士子的对调,他也不用再担心本地士子会碍于本土乡情而纠缠不休。

    尤其是在第一阶段开放登记田亩完成了初步的清丈田亩过后,翻倍的税源让宛平县与大兴县的政绩十分耀目。

    大明官员,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最为重要的政绩就是收税。

    很多时候,别说将全部的税额收齐了,就是能够将税额的七成甚至一半收齐那都算得上是能臣干将。

    故而,吴英科这一回的政绩耀目,似乎也显而易见的前途远大。

    但是……

    这个时候,天津三卫兵变了。

    消息传来,吴英科便如同霜打茄子,完全没了精气神。

    他是敏感的,政治的敏感如同最顶级的饕餮,能够感受到最细微的变化。落在食物上是酸甜苦辣咸,落在政治气候上便是利害二字。

    天津兵变对于吴英科而言就是一个重大的利空消息。

    无他……

    外间已然疯传是这一回宛平县做得太厉害了,厉害得宛平士绅们完全没有抵抗住朝廷的强力收税。

    不管是县衙派出公所对地方的掌控还是对吕方等人的审判,亦或者为了收税甚至连吕方吕伟迎的功名都革除。这些举动极大的震动了当地的士绅。

    对于宛平县而言,自然是就此以后顺利收税,无往不利。以至于有了税源翻番这样的硕果。

    但对于其他州县而言,那就是另外一番震动了。

    胆子小一点的可能会认命。

    但对于一惯不认可皇权下乡的其他士绅而言,那显然是斗志昂扬,一点都不希望其他县也能如宛平县一样强力收税了。

    于是……

    兵变爆发了。

    天津卫的兵变起因说起来也许全然与这一回取消优免士绅无关,只是一些胥吏胡作非为让几个军户绝望地发动了反击。但是,这样一个契机有心人利用过后,一切都改变了。

    于是,兵变既然爆发,那谁还关心这些细节呢?朝廷定然是要处置兵变的。说不定……就要拿吴英科的脑袋去给那些愤怒的士绅消消气。

    政治斗争便是如此。

    作为一名棋子,就要有某一天忽然间发现自己成了炮灰的觉悟。

    吴英科已经有了这样的思想准备,如此一来,对于未来的道路不免就有了许多的悲观。显然,他也知道这一回的兵变冲击有多大。

    就从史可法、黄道周以及王铎等朝中高官入宫时的景象就可以看出来。

    这对于保守派而言是一个惊天的利好消息。借助此番兵变,可不知道有多少文章可以做。若是到时候朝廷平叛失利,那更是说不定吴英科这些急切推行田赋改革的急先锋只能被来一个挥泪斩马谡了。

    心乱如麻,坐卧不安。

    吴英科呆在书房闭门静思,却亦是得不到一点的安宁。

    他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暂且坐下来静静。

    当然没有哪个叫静静的小姑娘。

    吴英科的办法是练字。

    他走到了书桌面前,研磨,铺纸,缓缓提笔,宁心静气。渐渐的,吴英科的心中平静了下来,政务上的事情都被抛之脑后,眼中只有手中笔,纸上字。

    那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尽数倾注心神,再无别的沾染。

    很快,一个又一个的静字落笔。

    吴英科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决定默写寒食帖。

    《寒食帖》又名《黄州寒食诗帖》或《黄州寒食帖》。吴英科层有幸见过一回,临摹三次。牢记于心。更关键的是……这寒食帖亦是颇为符合眼下吴英科的心境。

    那时苏轼因宋朝最大的文字狱,被贬黄州第三年的寒食节作了二首五言诗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诗写得苍凉孤寂,苏轼的那番惆怅满怀跃然纸上。书法光彩照人,率性奔放,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黄庭坚在此诗后跋:“此书兼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

    此番,吴英科提笔写上,仿佛自己也见到了北宋年间的苏轼一样,预感到了此番改革失败后被贬的景象。

    “自我来黄州……”

    哒哒哒……

    忽然间,书房外脚步声响起,颇为轻快,竟是不顾吴英科的禁令,大步跑来,毫无顾忌。

    吴英科没有听到,他只是提笔继续写着。

    “……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

    嘭……

    门忽然间推开了,来者自报姓名:“县尊!我是林鹏啊!刚刚内阁签发了内阁二号令,已然遍发全国,通文北直隶,现在县衙外间都被官绅们堵了上来,整个县衙的人也都来了,都是来问这二号令的事情!”

    吴英科沉浸在了自己的书法世界里听着林鹏兴高采烈说着,竟是毫无所动,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哦,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吗?是什么政令……?”

    纸上,秋之一字忽然间笔锋一颤,全字皆毁。吴英科默默画了一个圈,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原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全部躁动念头此刻尽数涌了上来。

    看来,是反对派们的进攻已经有了结果。

    此刻,朝廷为了平息兵变,亦或者平息此番宛平清丈田亩后引起的士绅愤怒,应该会做出一个决断了吧……

    听着林鹏的话,来的也不像是什么好消息。

    官绅都围了过来,都是想看他这个县令的笑话罢?

    眼下,朝廷那会儿是不是已经因为天津兵变而退缩软弱,要放弃他们这些兢兢业业推进改革的基层官员?

    听闻,廉政大臣史可法便十分看不惯他吴英科呢。说他吴英科放任地方胥吏危害百姓,那吴伟业所作所为便是将盛家庄多少百姓害得卖儿鬻女,连皇帝陛下都知晓了。

    而今,恐怕这政令也许就是要来罢免他吴英科罢?

    也许,皇帝陛下会为吴英科争取一点好的待遇。只是贬官,还有个官儿的身份。但也可能,这大明毕竟不如前宋苏轼那会儿宽容,会直接给他来一个下狱待罪呢……

    这样想着,吴英科的手也不抖了,心也不慌了。预料了这最坏的结局后,吴英科已然代入到了当年苏轼写《寒食帖》时的心境,奋笔疾书。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

    “是大好事啊!”林鹏兴高采烈,更是佩服吴英科的心性,县令真沉得住气啊:“朝廷发的这一份内阁二号令,乃是直接帮了咱们收税一个大忙呢!”

    “阁发〔276〕2号”

    “各总督、巡抚、布政使司、直隶州、卫、千户所以及帝国各直属机构……”

    “税赋的执行面临的是地方各异的情况。鉴于帝国过往的金融现状,为有力支撑地方政府田赋改革中税赋收取的工作,对此次北直隶地区官绅田亩田赋收取工作采取以大明二七六年式宝钞收取。”

    “同时,皇帝陛下决定,为庆祝吾皇大婚,庆祝帝国取得遵化战役胜利。全国各地增加一千名举子名额。”

    “皇帝陛下决定,将根据次年全国各地秋税收取工作分配各省乡试士子名额……”

    擦擦擦……

    “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起……起……”吴英科的手颤抖着,他竭尽全力提着笔,试图一心一意将最后这一个起字写好。

    只是,一连写了三个,却眼见手中这手颤抖着怎么努力紧握都握不住,一连写了三次,都不得不用力地划掉以至于发出了擦擦擦的声音,那是笔杆在纸张摩擦的声音。他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只是,猛然间,吴英科回味起了林鹏的话语:“等等……你是说……是说圣上允许我大明用宝钞收税?”

    “增加全国各地一千名举子名额?还要根据各地税赋收取情况分配乡试举子名额?”

    “这是真的?”吴英科震惊了。

    啪嗒……

    吴英科的笔落了下来,将整张临摹的书贴尽数染上。

    “是啊!”林鹏猛地点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这是内阁办公厅下发的红头文件呢!上面,有皇帝陛下的玉玺盖章,这是最高等级的公文!这是真的,真的无疑啊!朝廷这一回,真是……真是……”

    “干得太漂亮了!”林鹏一时间有些词穷,只好兴奋地来了这么一句夸赞。

    “何止是漂亮!简直是釜底抽薪啊!”林鹏说罢,再也不管什么书房闭关不见客,他大步冲了出去,果不其然看到整个县衙里数百书吏衙役全都一窝蜂地拥挤了过来。

    其中,尤其以吏房新任书办徐文祥最为热切激动。

    只见徐文祥挤开全部胥吏佐官,冲到吴英科的身前,急切地问道:“县尊!县尊!我的好县尊!还请速速解答小人的疑惑吧,现在满大街都疯传我大明要用宝钞收取此番大户的田赋,可是真的?可真的是如此?”

    “是啊,怪不得这一回迟迟不进行实际上的收取。原来都只是等着这一回用宝钞来收取?”

    “真是要宝钞的话,那老徐这一回可就亏大了……”

    “但那却是让我们赚发了啊!”说话的是宛平县主簿章力桓,这位主簿本来十分低调,什么都不掺合,但这一回却跑了过来。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要好好准备下乡收税了!”这一回说话的却是县丞范丛凡,众人一听,纷纷有些吓一跳。要知道,这一位原本可是极力反对田赋改革的啊。

    “是极是极……听闻县里开的那个恒信钱庄就能用宝钞兑出银子哩……”

    “东门那个什么劳什子中央银行的衙门,似乎也能兑呀……”

    “不管如何,这一回田赋要是能用宝钞收,那咱们都赚大了!”在场官吏纷纷来回说着这一点。

    ……

    众人议论轰轰,情况却一下子了然。

    吴英科也不由想到了前几个月发俸禄时的景象。那一百二十元的新宝钞。

    原来,皇帝陛下一早就冲着这准备了!

    至于眼下众人着急热切,那也是十分清楚的事情。

    大明的宝钞最早是洪武年间出现的。当时设立宝钞提举司用来发宝钞,但是朱元璋虽然学习元朝发行宝钞,却和蒙古人一样没有一点眼光与金融常识,并没有如宋朝一样用心维持宝钞的运转,而是直截了当用来做了剥削百姓的工具。

    这宝钞竟是一个只管发,不管收的东西。

    老百姓们也不是傻的,这么一个擦屁股都嫌硬的地方,光是每年海量宝钞发下来却让我们当钱用却不做一点收回的措施,那自然是让宝钞迅速沦为废纸。

    但眼下……

    一切都改变了!

    吴英科明白,这一道政令一处,所有颓势都将扭转!

    “真是画龙点睛的一招啊!”吴英科不由感叹。(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变天了

    也许有人不懂得用宝钞收税的妙处,但只要细细一解释就能理解。

    大明的宝钞之所以还能有一丁点的存在感,便是因为京杭大运河上的几个大钞关如临清关依旧以宝钞收税。

    只不过,除了这几个地方压根就用不出去。朝廷曾经有一段时间竭力推行宝钞,禁制使用金银,但是,除了钞关以外不宝钞便用不出去,自然也管不住天底下百姓们趋利避害。

    到最后,这才弄得宝钞如废纸一般。

    当然,要说一点用也没有也不是。

    要不然,这些胥吏、佐官也不会如此紧张激动。

    因为!

    大明官吏的工资历来都不是实打实全部发的。其中,经常会有五成发宝钞,三成发粮食,余下的用一些破布凑数。粮食是硬通货不提,破布也是朝廷收上来的实物税,有时候运气好也能有些成色好的。这里头,只有宝钞最为可恶。不嫌弃麻烦的还能拿去卖给商人交关税换几个铜子回来,嫌弃麻烦的,直接就拿去烧了。

    如此一来,自然也能想想大家伙手头有多少宝钞嫌弃得如废纸一般。

    但凡公门中人,谁家要是没收过几万几十万贯的宝钞,那说出去都要笑死个人。尤其是上一回朱慈烺大婚加上遵化战役大胜后,朝廷大肆封赏,他们县衙就收了数万元的新式宝钞。

    就是任职最短的吴英科,家里头也有上千旧式宝钞,一共两百余元新式宝钞。

    要是说没有这一回田赋用宝钞收的政令,那有再多宝钞也是废纸。

    可有了这个政令,那就全然不一样了!

    这意味着,朝廷要重拾宝钞的信用了!

    虽然做起来呢难,但朝堂真的做了!

    一旦用了宝钞收税,那就意味着宝钞真正有了价值,而且还是最大的价值:缴税!

    这意味着,曾经废纸一张的宝钞可以拥有真正的货币功能。

    县衙的官吏们可以不在乎百姓们不理解政令,可以消极抵抗朝廷对皇权下乡的执行,甚至会与大户串通一气阻挠新政。

    但是……

    当朝廷即将用宝钞收税时,所有人的态度都会迥然大变。

    这不仅意味着每个人家里藏着的几万贯宝钞终于可以兑换出不菲的价值。更加意味着,往后朝廷那发的废纸一般的宝钞就是真正的工资了!

    这等于是给每个人至少加了双倍的工资!

    一念于此,谁还不热心这一番收税的田赋改革?

    纵然是被大户喂了再多的银子,那也顶多只是几百两的小利益。可一想到这一番能够堂堂正正翻倍工资,谁还会去拿那些烫手的贿赂?

    毕竟,能拿贿赂的机会也是稀少的。但手头这现成的利益,却是实打实的,光明正大的。

    望着一个个热切看过来的目光,所有的念头在心里头滚过,让吴英科前所未有的酸爽。如同那夏日里进了清幽凉爽的竹园,更如同那冬日里,身周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照耀了黑暗,暖遍了全身每一寸肌肤!

    “县尊大人!您倒是给个话啊!”徐文祥焦急着地看着。

    “对,没错!老徐啊,你就放心吧!”吴英科大笑道:“来,看看这是什么?内阁发的公文,上面可有皇帝陛下盖的玉玺!红头文件,没错!皇帝陛下已然发布政令:从今往后,官绅优免部分的田赋收取,以宝钞进行收取!”

    “真的?”徐文祥闻言,眼前一黑,栽倒了过去。

    吴英科纳闷地看着:“怎么着了?还晕过去了?看这脸色,还一脸不乐意啊。我记得没错的话,去年发给老徐的新式宝钞就有一共八十元。这实打实兑换出来有八十两银子呢!这一回要是收税火爆,说不定还能涨价。算上老徐祖辈这百年干活,家里怎么着也有个两万贯。按照这一回发的兑换比例,也能兑换个上百两银子啊!”

    他是真不懂了,宝钞值钱,那徐文祥就发了啊。谁跟钱过不去?

    还是主簿章力桓晓得内情,嘿笑一声,不断摇头道:“县尊啊,这事儿真就是命了。这老徐啊……有那一个坏习惯。便是将宝钞都拿去当厕纸用了……现在家里头哟,连一张一贯的宝钞都找不到喽!”

    “哈哈哈……”众人哄然大笑。

    “真是……豪富……”吴英科想了想,拿出了这么一个点评。

    角落里,林鹏也是笑得喘不过气来,也终于明白了此前刑部下发各处爱惜宝钞的命令是为了什么了。一念及此,他心中感慨道:要是当初谁说宝钞能值钱,有谁信?

    但反过来……

    一想到皇帝陛下早在数月之前就开始布局,他便不由生出无数的惊叹。

    “陛下……可还真是厉害啊……”林鹏眯着眼睛看着在场欢呼的官吏,心道:“也许,从今个儿开始,这宛平县衙就能爆发出无比强大的战斗力了……所有人的心都能往一处用!”

    这时,听闻到消息的本地士绅也纷纷赶了过来。

    盛家庄的盛伏是县衙的常客了,因为此前卢沟桥镇的审判当了证人被不少衙门中人认得。再加上盛伏亦是一个老秀才,在县城里走动久了,也不怕这衙门里的事情。

    此刻只见盛伏带着一帮子中小士绅们纷纷涌了上来。这里头,不少人也有秀才功名。其中甚至还有好些个正在实习的县学学子,此番也一脸无奈亦或者颇为兴奋地跑了过来询问。

    吴英科见此,心中还有些紧张,他以为这些士绅都是过来闹事的呢。

    心中虽然有些怯场,但一想到此番县衙已经众志成城,他便再无担忧,大步上前。

    果不其然,见吴英科对上这些士绅,县衙里的书办衙役们纷纷高呼了起来。

    “保护县尊!”

    “隔开刁民!”

    “我乃本县主簿章力桓,尔等有事冲着我来,不要伤我县尊!”说罢,章力桓毅然地冲了出去。

    他可是明白宛平县之所以能第一时间拿到朝廷发文,就是因为吴英科乃是赤胆忠心的改革派。要是这一面改革派的旗帜倒了,那宛平县所有的新政就没了。

    他们倒是不在乎朝廷到底会修筑多少学校,可他们在乎要是朝廷不从官绅手头收宝钞,他们的宝钞就要变成废纸了!

    望着章力桓依然决绝的表情,吴英科感动了。

    就当他还想说几句场面话的时候,盛伏狠狠跺脚了起来:“哎呦,我的好主簿大人!您这会儿呀,可就别逗趣了。咱俩谁跟谁呀?您岳丈大人和我什么关系,现在还来这一套?我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们啊,就是想知道有没有这种好事儿啊!当真能用宝钞缴税?”

    章力桓愣住了:“你不是来闹事的?”

    “我哪儿可敢啊!”盛伏一脸无语:“我更没那心思啊!要是往后真就能将这宝钞用出去,那是多大的好事儿?我哪儿有那心思还来乱了这等好事!”

    “你们也支持收税了?”吴英科推开众人,看着百姓们道:“往前不是……”

    “往前的吕伟迎那些……可都关进大牢了。谁还敢乱想啊。眼前,这都是来……来问宝钞之事的呢!小老儿不巧,手头真更有三百元的宝钞,特来缴税的!”盛伏说着,身后顿时来了一个胖大小子。

    这庞大小子手头赫然提着一个巨大的布袋子,里头装着一叠一叠的宝钞。

    盛伏一脸得意地道:“当年老夫便料想新君登记,定然不会害了我等小老百姓。此番,果不其然!”

    吴英科见此,不由啧啧称奇。

    原来,这盛伏手头竟然还真有三百元的新式宝钞,以及足足一大袋子里保守估计也有的十万贯宝钞。

    “这里头,还有旧式宝钞?”宛平县主簿章力桓一眼就认出了这关键点在哪里。

    朝廷发的是新式宝钞,那纸张,那质量都是一等一的厉害。料想寻常人也难以仿制。更关键的是,这量少啊,容易出价。用新式宝钞缴税那是决无疑问,肯定能行的。

    可这旧式宝钞又能不能用?

    “这里就是宛平县衙?此番怎么这么多人啊。”这时,县衙外来了一个年轻官员。这官员穿着一套修身短袍,身后跟着几个精干男子,从一辆四**马车里走了下来。

    众人看到这四****马车,不少百姓便纷纷让开。

    “能有这等大马车的,至少也是五品官员啊。就是这宛平县,也是因为京县才能采购到一辆做县太爷的车架呢……”有懂行的私底下嘀咕了起来。

    见了拉人架势,吴英科心中一凛,这显然是一个品级不低的官员,心念于此,他连忙上前道:“在下吴英科,敢问来者……如何称呼?”

    “在下……徐焕武。就职帝国中央银行行长,也就是……”徐焕武笑着,顿了顿,道:“往常的宝钞提举司。此番,便是来巡视咱们宛平县的。这是金融改革的第一战,也是宝钞重拾信心的第一战!作为宝钞发行政策的实施者,来给咱们的兄弟单位打气解惑来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吴英科顿时心头猛地一喜,紧接着就将徐焕武扯了过来:“可真巧有个问题,得徐大人给咱们解惑呢!方才,我刚刚收到朝廷内阁二号令,令上宣布,即日起对田赋改革中,原本优免的官绅田赋以宝钞收取。只是,而今朝廷发行的有两种宝钞,一个是新式宝钞,一个是旧式宝钞。唯独不知可否通用啊?”

    “如此,看来我是真来巧了。”徐焕武笑道:“此事,朝堂已经有准备了。过往宝钞发行不甚精良,故而此番改进了制造工艺,让那个宝钞变得更加坚固耐用,能够识别防伪。故而,针对过往宝钞。朝廷的意思是,限期限时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通兑。比如去年发放的,成色最新的崇祯十六年式宝钞,朝廷将按照十贯兑一元宝钞的比例进行兑换。若成色有所残缺,年份过于久远难以识别,兑换比例会再行调整。当然,若是有那制假售假者,亦是严惩不饶!”

    “足够了,足够了!”吴英科心中不断点头。

    这大明上下,除了少数大户,基本上都是官员屯着宝钞最多。按照十贯兑一元来说,吴英科现在手头就能变现出一百元,这就意味着一百两银子,是过去五年的俸禄呢!

    这份飞来横财,已经让吴英科颇为满意了。

    “这么说……小老儿此番都用崇祯年间的宝钞来缴税,那也是无碍喽?”盛伏眼睛大放光彩。

    “自然是的。宝钞乃是我大明通行法定货币,眼下圣上已经发布了内阁二号令,宣布以宝钞收取官绅优免部分的田税。这可是皇恩浩荡啊!”徐焕武朝着东北面皇宫的位置拱手行礼。

    众人自然好一番行礼。

    但话说回来,人家说这是皇恩浩荡还真没问题。

    毕竟,老百姓要缴税,那就得是实打实的银子与粮食等实物。但到了他们这些官绅手头,便是拿宝钞也可以缴税了。

    要说银子大家伙或者还没多少。

    可要说宝钞,那个退休致仕的官绅手里头不是一大把?随便拿出一部分,便足以用来缴税了。

    如此一看,这不是皇恩浩荡是什么?

    对于盛伏这等中等人家来说,抗拒衙门,那是大大的不妙。就算自己有那底气可以抗拒一二,可往后被记恨上了,那定然是没好果子吃。

    故而,对于这等规模不大的耕读人家而言,最是遵纪守法不过。这一回虽然曾经五十亩优免的田赋没了,却并没有多少抗拒。尤其是知道了田赋可以用宝钞交纳后,更是悄悄将十里八乡的宝钞统统收购后,赶紧过来缴税了。

    “那好哇!”盛伏大笑着:“还请县太爷收下小人卢沟桥镇盛家庄盛伏一共七十二亩二等田的补交田赋!这事儿啊,闹着咱们宛平一个冬天了,眼下朝廷终于要收了,小老儿将此番事情了解,也可以好好过一个冬喽!”

    众人听此顿时哄闹一团。

    竟然真有人这么积极缴税!

    “天……要变了!”徐焕武笑着重重握拳!(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改天换地

    县衙里头的差役书办们见多识广,有的胥吏祖上从蒙古人在的时候就在这京畿地面干公门的事儿。从太祖年间到而今大明已经过去二百七十六个年头了。

    这将近几百年的时光里,县衙里口口流传了极多的事情。稀奇古怪的有,匪夷所思的有,惊悚吓人的更不少见。刀光血雨,战乱瘟疫从未少过。

    然则,从来没有这么一件事情让县衙的官吏们震惊而感叹。

    “当真有百姓如此积极缴税啊……”户房新人书办徐文祥震惊地赶了过来。

    另外一边,主簿章力桓亦是赞叹连连:“真乃义民也!”

    “章大人。我等百姓缴税,此番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然则说破天,其实也不过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此番自从圣上登基起,我大明便变了个模样。往常交皇粮天经地义,从来没想到过交皇粮也能有好处。但自从圣上登记后,兴学校,修道路,卫疆域。处处都能见到这交皇粮天经地义的理之所在。如此,我等交皇粮自然心甘情愿。此番更是偌大恩情,以宝钞缴税。我等岂能还坐得住?”盛伏一语道出,铿锵有力,顿时引起无数赞叹之声。

    吴英科见此,顿时笑道:“按说,眼下已然有了卢沟桥镇派出公所负责地方税务工作。但盛老先生如此盛情,这是我大明依法纳税的楷模啊。如此,我吴英科便破例亲自为盛老先生办理完税证明!说着,他丢了一个眼神给了主簿章力桓。”

    章力桓顿时跑回县衙去拿了县令大章。

    随后,吴英科提笔写就:“按照大明内阁一号令清丈田亩政令,对北直隶顺天府宛平县卢沟桥镇盛家庄盛伏一共七十二亩田收取田赋一共粮六十三斤,折旧式宝钞收取,一共一百三十七贯!”

    盛伏解开了大袋子,从里头掏出了一把宝钞,数了数,发现一共足足有一百五十贯。

    见此,盛伏异常豪气地道:“如此,我交一百五十贯。多余的,就当是为国捐献了!”

    “好!”吴英科将完税证明盖章,亲自交给了盛伏:“如此,盛老先生你的秋税呀,就交纳完全了!此后,若再有地方滋扰,你只管来找本官!”

    “谢老父母官啊!”盛伏说着,又背着余下还有大半袋子的宝钞侧身一让。

    盛伏并没有走。

    其余人见此,却是纷纷沸腾了。

    “真能拿宝钞缴税啊!”

    “这可真是仁政,仁政啊!”

    “这一招出来,蛮县衙都要沸腾了……”

    “岂止,全国都要沸腾啊!”

    ……

    果不其然,盛伏的身边悄然汇聚了无数的士绅。他们纷纷是拿着真金白银要来兑换宝钞的。无他……如县衙户房徐文祥一样将宝钞拿去擦屁股的人比比皆是。

    但无论如何,拿宝钞去缴税根本费不了几个银子。

    若能借此消灾,谁还吝惜那么一点铜子?

    县衙门前,顿时火爆了起来。

    徐焕武眯着眼睛看着,发现不少县衙官吏的家属也悄悄在县衙门口摆起了摊,赫然就是将宝钞兑换的。

    “县尊……眼下三班六房,都是闹腾着要下乡收税呢!全县衙都激动了!”章力桓紧握着拳,干劲满满。就在刚才,他已然将手头积存的一共一千三百贯旧式宝钞全都卖了出去,卖了有二十两呢!就这,还有新式宝钞一百元没有买。他可是知道,这是能从银行里兑换出银元的存在。

    就在方才,帝国中央银行的长官徐焕武便在县衙里对官吏们进行了解释。

    眼下,宛平县会在县城,各派出公所开办分所。这些机构的开办也很简单,就是宝钞兑换银元。当然,主要的大头是接受各种各样的东西兑换宝钞。

    而这其中亦是存在一定差额。

    如果直接用旧式宝钞缴税,折旧的比率就会很高。但如果提前兑换了新式宝钞拿去缴税,便会发现用同样的宝钞,显然是先兑换成新式宝钞更加省钱。

    “怪不得……县衙里都闹腾起来了。要下乡收税啊……”吴英科嘿笑一声,顿时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

    大明宝钞毕竟是几百年信誉败坏,等闲除了这盛伏来了一处引起了轰动以外,真有多少人能够接受宝钞得打个问号。

    到时候,说不定中央银行开办的这些机构都得无事可做。

    眼下虽然可以拿新式宝钞去兑换出银元来,但谁都明白这会儿兑换最是吃亏。只有那些官绅们缴税的时候忽然间发现没宝钞可以交了,得去兑换,这市面上的宝钞才能重新值钱起来。

    “如此,那本官便亲自开始布置这下乡收税的计划!”吴英科高声道。

    县衙内,除了表情复杂的户房书办徐文祥外,不管是县丞范从凡、主簿章力桓、警署署长林鹏亦或者上上下下胥吏们纷纷高呼。

    “县尊英明!”

    “县尊英明!”

    “县尊英明!”

    ……

    一旁,徐焕武静静地看着,感叹道:“这大明,真要改天换地了……”

    ……

    十二月十九的天津城一下子萧条了下来,街头上冷冷清清,人烟稀少。纵然偶尔有几个行走在大街上的亦是行色匆匆。

    兵变爆发了,天津也变成了一座围城。

    除了每一回都需要大兵押运才能顺利入城的船队以外,这座城市隔绝了与外界的通道。而城内的所有百姓,亦是竭力所在自己的屋内。唯有官府开仓卖粮的时候才会一窝蜂地涌出来,将那不多的平价粮抢购一空。

    这样的举措让城内有些惶惶不安的人心多了一些安全感。

    比起过往每回清军大兵压境时城内的乱象,而今的天津城多了许多的不同。来自县衙的警署警员每日巡逻,在巡警的强力弹压下,借了三十七个地痞的脑袋以后,原本骤然间出现的抢盗之风转瞬被压了下去。

    这样的十二月让盛义念颇为感慨:“要是往年官府有这等本事,恐怕我叔当年在街上也不会因为一个饼子被人围殴致死了……”

    盛义念站在自己货栈的二楼上,将窗子推开了一半。

    这年头高楼极少,二楼便可以凭栏远望,越过城内无数的平房,将视线落在城墙之上。

    盛义念知道,城墙外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那里乱兵无数,裹挟着抢掠之中被毁掉家园的百姓,天津三卫的乱兵已然天津卫团团围住。城内一片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未来的结果是什么,自己能不能顺利过完这个年……

    当然,也并非是所有人都懵懂无知。

    比如盛义念,他心中便不由回想起了那几个声音,心中一寒:“这些人……可真是心狠手辣啊。数十万人的命,就这么被玩弄在指掌间……”

    只不过,转而一想到那一位被自己派回宛平县料理家当的侄子此刻亦是下入大狱,盛义念便猛地一阵凛然。

    他已经两只脚都踏入局中,再也走不出去了。

    这时,外间又来一人,见到了盛义念,猛地松了一口气。

    “可算在这里见到你了!盛东家,有诸位大人有要事寻你呢!”说话的是侯青。比起当年那个在京师意气风发的大报名流,现在的侯青清瘦了许多,也落魄了许多,以至于现在只能是一个跑腿的干活。此刻的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袄,扯着盛义念,很是急切的模样。

    “有要事?”盛义念心中一凛。

    侯青见盛义念这个表情,顿时大笑,想要上前拍了拍肩膀,多拿只是一想到这一位豪商眼下已经不是自己能随意开玩笑的人顿时收敛了神情,笑道:“好让盛东家知晓,这一回呀,可不是什么坏事呢!高老从京师回来了,石斋先生与史宪之已然上书陛下,面陈厉害,据说让圣上停了宗藩的禄米。这一回啊……是好消息呢!”

    听这话一出,顿时盛义念脸上露出了许多笑容;“逼得圣上都只能停了宗藩的禄米?这一回,看来咱们的手段很有用呢!这一回,天津城看来很快就能恢复繁荣了!”

    这样的恢复,当然只能以他们这些人的胜利为结果。

    心念于此,盛义念顿时满面笑容。

    没有多废话,两人穿街过巷,最终在一处隐秘清幽的别院里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大人物们。

    这一处别院外间颇为寻常,但一进了屋内,便处处可见富丽堂皇的景象。外间冰天雪地,但屋内却是火龙烧的滚烫。比起围城之中处处冻饿的景象不同,此刻屋内,无数仆妇女子们端着一道又一道上好的酒菜进入屋内。

    眼见那满桌子的好酒好菜,侯青悄悄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急忙将心中的那些念头抛掉,将盛义念带入了屋内,随后又退了出去,在外间花厅里坐了下来,愣愣地看着缓缓落下的冬日大雪。

    “盛东家也来了啊。”王卓如招呼了一声。

    高尔俨与梁清标纷纷打着招呼,众人次第落座。屋内,还有几个穿着一身戎装的男子。这几个,都是与城外那些军户千丝万缕之人。

    因为,他们便是天津三卫的各个军官。

    屋内的几人其实也已经许久没有回见了。

    梁清标串联了这一回的兵变,高尔俨亦是在京畿各处跑了一趟。

    原本,高尔俨在京师里其实也算不得多厉害的人物。但这一回天津的兵变一起,顿时便成了各方认真对待的一方大佬。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的官绅得知高尔俨竭力反对田赋改革以后,都给出了方便。

    最终,当高尔俨离开京师的时候,刘宗周在宫内公开反对田赋改革的消息亦是传了出来。至于宗藩改革的事情落在高尔俨的心中,那赫然又是另一番理解。

    显然,这是史可法与黄道周发难的战果。

    为了应付两位士林之中有偌大清誉的谏臣,皇帝陛下只能选择用宗藩改革来做挡箭牌。

    高尔俨刚刚回了天津,便迫不及待地喊来列位好友,纷纷招呼了起来:“今日啊,老夫高兴!高兴啊!头一回,礼部尚书在老夫面前推心置腹。内阁大学士与老夫竭力方便。就连那享誉天下的黄圣人,亦是对老夫赞叹有加。哈哈,这一回田赋优免之事过去,老夫在京师,哈哈哈……”

    余下的话语,高尔俨并没有多说下去。

    但对于人精的众人而言,哪里不明白高尔俨的得意。

    眼见高尔俨这一番京师战果辉煌,所有人都是赞叹起来。

    “高老真可谓宝刀未老啊!”盛义念惊叹着看着高尔俨口中,内阁六部大佬的字眼吐出,只觉得一阵震撼。

    “此番功成,都赖高老运筹帷幄!”王卓如淡淡地笑着,亦是颇为赞誉。

    “能得阁部亲重,说明高老已然得士林人望。待此番事情过去,定然有清贵之职以候!”梁清标作为翰林,自然是明白这一回高尔俨的厉害,最为推崇。

    高尔俨初始还客气了几下,待到梁清标也赞叹时,不由高声笑道:“这是为天下官绅率先发言罢了。我此番在京,真若有如神助一般。处处去得,谁见了我这反对田赋的急先锋都一番敬佩。眼下,黄石寨与史宪之都已然行动。逼得连宗藩的禄米都没了,这田赋优免的事情,不日也能回来了!”

    “是极是极啊。”盛义念笑道:“这一回,那边是再也无计可施了。到时候,为了平定兵乱,定然要重新施恩士绅!”

    “恭贺高老啊!”一干卫所军官纷纷起身恭贺。

    高尔俨自然是纷纷手下,更是开怀大笑起来:“我还在路上时,便遣人先一步回来。我晓得这天津城被乱兵团团围住,有些不方便。便提前让人安排好了筵席。今日,好酒好肉流水奉上,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

    侯青听着屋内热闹非凡,心中却是别有一番凄苦。上一回京师广评偷偷印发,结果被人赃俱获,连侯青也被关了几日才捞出来。到最后,只能来天津给梁清标等人跑腿。此番众人宴请,他竟是连个席位都没有。

    坐在外间的软椅上,侯青重重叹了一口气。却发现,屋外忽然间急切奔来一人,面色凄惶,一见侯青,顿时大步跑来,甚至路上绊了一跤,依旧连滚带爬仓皇满面。

    “不好了!出大事了!咱们前番功夫,全都泡汤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高尔俨的乐极生悲

    海河是天津的母亲河,天津依海河而立,靠海河而兴。自然,河多水多,最终堤坝也多。其中,颇为有名的是的王缇。

    这里原为一片荒洼,从八里台往西有一条小河,河西段南岸有块高地俗称小堤子。最早的时候,是永乐年间有外来移民王某于小堤子上定居,拾柴为业,逝后,家人遵嘱葬其于堤上,故得名王堤,也有人喊这里作王连堤、王顶堤的。

    这里地方偏僻,又是堤坝围成,是一处**的小世界。外人来了,等闲也寻不到里头门道,一旦进去,定然是要绕晕的。

    就是这么一处天然容易防备外人的地方,此刻却更加紧张起来。

    缘由……

    便是一个高尔俨的亲信老家人高游冲入了屋内,甚至引得守卫以为来了刺客,急吼吼地追了过去。

    一个时辰前……

    这处隐秘的宅院里高朋满座,歌舞升起,丝竹之声缓缓升起,完全迥异于村落外一片围城荒凉的景象。

    高尔俨、梁清标、王卓如、盛义念以及天津三卫的将官们纷纷欢畅大笑,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这一派欢腾里,忽然间见侯青失魂落魄地带着一名老仆进了屋内。门外,一干卫士们尴尬地退了下去。

    认识老仆的人不少,尤其以高尔俨见到这老仆以后,更是感觉诧异。

    因为,这是他的贴身老家仆。

    “高游,你神色慌张的做什么?”高尔俨心理微微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他很快就体会到了。

    高游对一路的秀丽侍女,美味佳肴以及寒冬腊月在室内袒胸露**的胡姬视若无睹,径直冲到了高尔俨的身边,语速极快地说了起来。

    转瞬,高尔俨原本欢畅的笑容凝固了。

    众人们察觉到了空气之中不安的情绪。梁清标凝眉看着这里。

    王卓如与盛义念等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而这时,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上,戏班子正好在演着汤显祖的《牡丹亭》。

    这里有几个是在江南当过官的,都对这南曲颇为有兴致。

    正当戏班子将杜丽娘与刘梦海最后的结局咿咿呀呀地唱出来时。

    高尔俨忽然怒吼一声:“够了!都给我下去!”

    时间在这一刻也仿佛停滞住,无法流动。

    戏曲班子们纷纷扭头过去盯着高尔俨,班主连忙跪倒身前,道:“敢问大人小的可是哪里做的差了,小人立马改正。今个儿是大喜的日子,小人万般不敢扫了大人的兴致……只求给个机会……”

    高尔俨忽然从怀里猛地丢出一个金元宝,兜头就朝着那班主丢去:“滚!”

    班主先是面若死灰,待尔后看到那金元宝后,顿时无边喜色升起,连忙朝着身后一干众人打着手势。

    众人闻言,顿时纷纷撤离了会场。

    歌儿停了,曲罢了,酒肉们不再送入,屋内一下子寂静万分。

    一阵沉默后,梁清标缓缓道:“高老大人……京师出了什么意外吗?”

    所有人都惊醒了起来,听闻到了其中的悚然而惊的不妙预感。

    高尔俨扫视一眼全场,将无关人等都纷纷驱散了。

    良久,这才见高尔俨面色沉郁地道:“我们的皇帝陛下还没死心……刚刚京中传来了消息。陛下又发布了内阁二号令……宣布明年增加一千名举子的名额,根据明年秋税的结果来分配这新增的举子名额。”

    “这……这一招……”梁清标顿时一瞪眼。

    就是王卓如亦是明白了这一招的厉害:“若如此一来,恐怕那些县乡的秀才们就难以煽动了……这恐怕也会让各地士绅削弱对取消优免的抗拒。”

    “哼,却也不想想,光给好处,谁服气?”梁清标冷哼一声:“要知道,没了这优免田赋的身份,举人也就是一个做官考进士的资格罢了。这天底下,老童生不知几何,没个优免田赋的待遇,连苟活都艰难,还提什么鸿鹄大志?没了优免田赋的待遇,考上了举人又如何,一样是从前老童生的结果!”

    梁清标迅速宽慰起了众人。

    大家一听,也顿时纷纷松了一口气,感觉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光给枣子用利诱,大家还是比较有抵抗力的。毕竟,这其中一些关节说穿了,也就没什么好的。

    王卓如想了想,也不由点头:“是这么给理。其实想想,也不意外了。为了取消那优免田赋之事,朝廷连秀才都逼到了各处县衙去实习。若是没有实习过的秀才举子,连下一级的科举考试都无法参加。如此种种作为,摆明了还是要推进取消官绅田赋优免。”

    “光一个官署实习,可就不知道北直隶多少学子跳脚了。要是推广到全国,那定然是更叫一个热闹!”梁清标嘿笑地说着,一脸嘲弄。

    毕竟,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多如宛平县这样京畿之地能够直接得到朝廷支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高尔俨这个消息消化掉了。

    虽然一开始听着有些惊悚,但大家很快就恢复过来。

    众人说完以后,纷纷又将目光重新落到高尔俨的身上。

    只不过,此刻的高尔俨却是苦笑连连,看着众人,仿佛一脸吃了十斤黄连的模样。

    这下子,大家的笑容也都收起来了。

    显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坏消息。

    一念及此,梁清标却是恼了:“高老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让您老急的成了这副模样?到底又有什么消息,却是不能与我等畅快说的?”

    角落里,侯青忽然间感觉到了一阵畅快的意味。

    就在刚才,当他也听到了那个惊天的消息以后,他并没有如这些人一样心情沉郁难过。相反,他甚至有些畅快。有些感觉报复性的快感。

    除此外,更多的却是对这一招使出来那种釜底抽薪,乾坤为之颠倒的震撼。

    看着众人一副懵懵懂懂,还未知道全貌的焦虑,侯青想起了近日里此后这些大佬的那种低三下气,不由心中冷笑着道:你们就着急吧,上火吧,等知道这一回朝廷的举措以后,到要看看你们脸上,绝望两个字要怎么想!

    高尔俨缓缓起了神,却又感觉眼前一黑,不由又重新坐了下来。

    众人见此,更加是惊愕难言。

    那老仆高游急忙过去扶住高尔俨。

    见此,高尔俨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就是消息再坏,大家也终归是会知道的。这一回,我们的确是遇到麻烦了,大麻烦,大麻烦啊……往后,我们得更加众志成城,众志成城啊!”

    有时候,话是得反着听的。

    就比如,高尔俨最担心什么,那就说明这担心的地方越是可能成。大家得众志成城,那显然说的就是……有可能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大家便会变得分崩离析……

    所有人纷纷面上浮现了凝重的神色。

    高尔俨终于解开了谜底:“内阁发文二号令,宣布对官绅优免部分的田赋开始收取,而且……是以宝钞的形式,进行收取。另外,我还从内阁之中听到了消息。史宪之与黄道周都接受到了一个新的任务,为了那个任务,他们纷纷都……不再反对取消田赋优免之处了……”

    说着,高尔俨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以宝钞的形式收取?”梁清标有些懵懵懂懂。

    他方才提心吊胆了许久,却是万万没想到到最后给出来的结果竟然是这么一个答案。用宝钞收取田赋,这到底怎么厉害了?

    相比只是在翰林院里修书的梁清标,王卓如却是转瞬明白了这期间的厉害,顿时面色复杂了起来。

    “那岂不是等于往后那田赋……几乎依旧是不需要交纳?”王卓如心中猛地惊喜了起来。

    但很快,王卓如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若单单只是如此,那等于是我等竭力抗争之下的胜利战果啊!为何高老如此一派如丧妣考的模样?”这句话只是落在王卓如的心里没有多说出来。

    最终,还是侯青幽幽着道:“这宝钞啊,可是朝廷用来发给官员薪俸的。这等若是朝廷将过往数十年欠下来的俸禄,统统都转移了,而且是转移到了还在官绅手中还未收上来的田赋上……这宝钞,原本是废纸一张,可要是能收税,要被官吏拼命收税,那还会是废纸吗?”

    王卓如顿时明白了这所有的意思。

    这等于是曾经密不可分的官绅在朝廷这一招之下被分割开了。

    原本官绅一体,大家的利益都是一致的。都是竭力抗争着取消官绅优免田赋的政令。

    但现在这个用宝钞收取田赋的政令一出,曾经密不可分的官绅集体便一下子分割开了。不仅如此,他们的利益还对立起来了。

    就是王卓如,也不由竭力回想起了自己家中那些宝钞。

    他父亲一辈子做官,每年收到的俸禄都是完完整整放到仓库里去收好。那些粮食布匹金银当然是可以用的。唯独那宝钞,烧掉么有些不大对劲,擦屁股更是嫌弃硬,最终便积年累月,统统都堆积在了哪里。

    故而,王卓如才会第一时间冒出一个感慨,如果是用宝钞收税,那等于是免费缴税啊。不用粮食,不用银子,他王卓如的利益就没有得到受损。

    但毕竟不是谁都有王卓如这样收集癖的。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那宝钞发下来几乎第二天就找不到了。不是烧了就是被丢了,毕竟是废纸一张,看着这宝钞抵掉工资还要吐槽一番,说朝廷黑心。

    故而,对于很多人而言,家里头是没有多少宝钞的。

    唯一稳定有宝钞的,只有那些当官的或者曾经当官过的。

    于是乎,是否持有宝钞这一点就分化了曾经密不可分的盟友们。将他们变成了当下改革派与保守派的分界线。

    而这,便是方才高尔俨费尽口舌,竭力想要打一针预防针的地方。

    只不过,高尔俨只是扫了一眼王卓如以及梁清标等人的神色就明白了……

    裂痕,就此出现了。

    这时,一直不吭声的盛义念忽然道:“还未知晓,史大人与黄圣人接下了是什么任务?”

    听盛义念如此一问,高尔俨顿时愤怒看过去。

    但盛义念却死死盯着高尔俨,他心中忽然间猜到了,这恐怕才是高尔俨最为愤怒的事情。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遮遮掩掩吗?”梁清标心中无边躁怒升腾起来。

    “是考成法……与张居正那个考成法一样,连名字都没变……”高尔俨嘲弄地说着,有些自嘲,有些心如死灰。

    但凡博弈,无不是以胡萝卜加大棒最为有效。无论是增加一千名举子名额,亦或者用宝钞收取田赋,这实际上都是一种让利。增加举子名额就不用说了,这意味着增加一千个官员的编制利诱考生。

    用宝钞收取田赋,一样也是对过往官员工资欠账的一种补偿。同时也是用利益的归属分化瓦解曾经密不可分的官绅集体。

    持有宝钞的官绅们显然经此政令过后会态度大变,就是那些手中有一些宝钞的,也会对接下来的田赋收取不再死命抗拒,甚至有人会打着用小成本免大麻烦的心思积极缴税。

    经过这么一个筛选,依旧还会顽抗的人便少了……

    这两个法子用出来精妙万分,但到最后,其实都是一个性质:是胡萝卜,是利诱。

    光是胡萝卜或许可以吊着一头蠢驴一直往前走。

    但这里显然没有那么多蠢驴。如果没有大棒……便难以衬托出胡萝卜的可贵。

    而考成法,便是……

    一根长满了尖刺的狼牙棒。

    “张居正的考成法?”梁清标眼里升腾起了惊恐之色,他与高尔俨,眼下都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帝国官员!

    而考成法,便是针对他们这些官员的!

    如果考成法三个字显得有些太过于晦涩不解,不能够准确理解这其中的涵义。那么只要说出后世的一个词汇,那大多数人便能够迅速理解,迅速明白。而这,也就是后世小白脸大金领蓝领各种劳动人民憎恶有加的……kpi,也就是恶名远扬的绩效考核!(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锦衣卫办案

    天津城内,巡抚衙门。

    “千辛万苦而来,就是为了送朝廷一份政令?”天津巡抚侯宝森瞥了一眼,有些怀疑。

    眼前,是一位疲惫不堪的男子,这是通政司的人,显然是八百里加急来送信的。

    一旁,闻讯赶来的户部分司杨维斗满脸期待地看着侯宝森手中的那封信:“抚宪,快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吧!这一回既然能够突破外间乱兵急切将消息送进来,那定然是一番要紧的事情。说不定,就有解决外间兵乱的好消息呢!”

    杨维斗说完,侯宝森也是心中一动。

    “莫不是朝廷里面已经对这一番兵变有了决策?”这样想着,侯宝森将政令将信封缓缓拆开。

    只是一看,侯宝森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考成法又来了?”

    “等等,固定十万元的奖金……?十万元,银元?新式宝钞?皇上圣明啊!这一回,天津有救了!此番兵乱,可平矣!”侯宝森大笑着,仔仔细细地将手中的信封重新叠好收入怀中,大步冲到了巡抚衙门的正堂之中,还在门外便高声道。

    “传令各部,本官今日要点将升帐,不到者,军法处置!”

    望着侯宝森的背影,杨维斗低声笑了起来,捏着手中的一封私信,拍了拍那疲惫传令兵的肩膀,道:“司署长现在人在何处?还请带我过去一见。”

    没多久,杨维斗就见到了司琦。

    一番简历,杨维斗眼光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

    廉政总署一如新闻出版总署这样的新衙门,品阶只有五品,比起曾经担任过枢密院前身军机处常务军师的司琦而言,听起来是颇为委屈的。

    但只要一想到这个男子身上满是朝气蓬勃与无边旺盛的精力,便能猜到此人的年纪,眼下只有二十来岁的。

    但他已然成了这样一个关键衙门的掌舵人。

    司琦穿着一身白色制服,款式与杨维斗在京师警署里见过的警服相近,只是颜色是白色的,袖口上,还惊喜地绘制着一条飞鱼。不仅是衣着,更重要的是那种气质。一样是干净利落,行动有素,比起一个文官,更像是一名军人。

    事实上,司琦算起来已经从军有三年了。

    司琦一样在打量着这个同样年轻儒雅的税官,诚挚道:“此番入城,要多谢杨郎中帮助了。要不是户部分司的护卫队带我们入城,恐怕还得与外间的乱兵纠缠不休。”

    “司署长客气了。这一番,果真带来了解决乱兵由头的关键情报?”杨维斗目光炯炯。

    司琦露出了一个颇为怪异的笑容,看着杨维斗道:“杨郎中恐怕对我们廉政总署这样一个新官署的了解不多。”

    “的确是的。”要不是之前在南京与司琦打过交道,杨维斗还真不知道朝廷有多了这样一个衙门。

    司琦嘿笑了一声,道:“我们的前身一部分是六科廊,眼下主要负责考成法的具体推动。而另一部分则有大量的行动力量,负责具体案件的侦查办理。这一回,我们查到有在职官绅在秘密串联人员,联络天津三卫军官发动兵乱逼宫。故而,这才是本官此番前来追查的缘由。”

    杨维斗缓缓点头:“此事,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只是都似是而非,城外那些乱兵的确太蹊跷了。只不过……”

    说着,杨维斗回想了一下。这一回到天津的人不多啊,刚来天津,他们就能探查明白?

    “就像是刚刚说的……还未介绍我们另一部分的来历呢。”司琦忽然间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生怕吓着杨维斗,竭力露出温暖的笑容:“此前我们的侦查员主要来自于锦衣卫的将士。也就是……南镇抚司。这一回,也会有锦衣卫天津千户协助呢。”

    “南……镇抚司?”杨维斗猛地一瞪眼,所有的疑惑转瞬都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这些人有如此大的信心能够了解那么多的详情!

    ……

    大明这会儿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绩效考核这个名字的。

    但只要提一提考成法,便足以让大小官员纷纷心神一凛,皆是少不得要胆战心惊几分。

    但对于有识之士而言,这考成法便是一个济世良方,是解决当前大明诸多顽疾的一处通途。

    而今的大明与万历年间说起来颇为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外乎是内忧外患。

    只不过,比起万历年间来说,眼下的大明已然有了亡国之兆。

    其余说了无数遍的且不提,就说一个对于所有官员密切相关的一点便是:组织机构的涣散。

    朱慈烺登基之前,中枢已经渐渐式微,力量越发薄弱。不仅财税收不上来,便是地方也隐隐开始变得不服管了。

    朝廷之中,百官们想着的不是怎么做事,而是想着怎么党政,怎么反对政敌。政治**与人浮于事并行。体现在中央里,便是党政剧烈,体现在地方上便是隐隐做大。中央纵然想出百般精妙的政令,下发到地方,一样犹如一纸空文,无人理会,无人执行,更无人监督。

    但考成法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公元1573年,即万历元年六月,张居正上《请稽查章奏随事考成以修实政疏》致明神宗万历皇帝,请行整肃吏治的“考成法”,万历皇帝批准。

    考成法,顾名思义就是就是考察成效的法,此法一出,吏治顿时扭转,原先各处弊病皆能得以澄清。

    原本就念念叨叨要闹着澄清吏治的史可法与黄道周一听果真要澄清吏治,顿时注意力就集中了过来。

    所谓考成法,具体做起来的方法就是逐级考核。具体做法是各衙门设置三本簿籍,一本登记本衙门的所有来往公文和办理的公务,留为底册。然后将例行公事无须查考的剔除,再造两本同样的簿籍。一本交与六部相应的六科备注,实行一件注销一件,如有未按时完成的事物,即由该科具奏请示处理。一本送内阁,以备阁臣随时查考六科与六部的事务。

    随后形成随事考成制度:“凡六部都察院,遇各章奏,或题奉明旨,或复奉钦依,转行各该衙门,俱先酌量道里远近,事情缓急,立定程期,置立文簿存照。”“

    若各该抚按官奏行事理有嵇迟延搁者,该部举之;各部院注销文册有容隐欺蔽者,科臣举之;六科缴本具奏有容隐欺蔽者,臣等举之。如此,月有考,岁有稽,不惟使声必中实,事可责成,而参验综核之法严,即建言立法者亦将虑其终之罔效,而不敢不慎其始矣”。

    账册存下以后,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对所属官员承办的事情,每完成一件须登出一件,反之必须如实申报,否则以违罪处罚;六科亦可根据账簿登记,要求六部每半年上报一次执行情况,违者限事例进行议处;最后内阁同样亦依账簿登记,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

    此发一处,天下官员顿时齐齐凛然。

    万历三年,依据考成法查出各省抚按官名下未完成事件共计237件,抚按诸臣54人。凤阳巡抚王宗沐、巡按张更化,广东巡按张守约,浙江巡按肖廪,以未完成事件数量太多而罚停俸三月。

    处罚如此之多,顿时便让原先有些怠慢的百官纷纷打起了精神,一改往日拖延散漫的景象,吏治为之澄清。

    当然,朱慈烺这一回新版本的考成法比起万历年纪张居正的考成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虽然一样都是推行考成法,却增加了许多新的东西。

    比如一个新衙门出现了,这便是此前在宛平县里有露脸的廉政总署。这一个衙门从锦衣卫里**出来,合并了原先的六科廊,归入内阁直属。但让史可法揪心的是,廉政总署却并没有让史可法直领,而是由一个让朝中高官们颇为眼熟又陌生的名字任职。

    此人,便是司琦。

    司琦的名头很多人听说过,但要细想,却都是有些对不上号。

    当然,伴随着时间流失,消息探查越来越多,这一位的来路很快就明晰了起来。司琦是司恩的亲儿子,眼下的司恩虽然已经渐渐退休,不再抛头露面。但谁都知道这一位宫中大档与朱慈烺的情分那是一同出宫打下来的根基。

    而司琦呢,亦是为朱慈烺鞍前马后,当年新军草创时就担任了后来是枢密院的参谋机构副首长。

    朱慈烺后来去南京的时候,司琦便负从军旅专为民政,责南京治安,堪称是朱慈烺左臂右膀的存在。

    眼下朱慈烺又在锦衣卫下创立廉政总署,便让司琦带着人组建了这个衙门。

    而今,廉政总署合并原来的锦衣卫一部分,又加上一向位卑权重的六科廊,顿时格外耀目的新部门。

    因为,廉政总署将会负担起监察职能,作为考成法的实际推动方。而内阁,亦是将因此扩大职权,成为此番考成法事实上的掌控者,而不是如同过往六年一度的京察那样,由吏部来进行推动。

    考成法一出,打击最大的便是那些作风散漫,随处乱跑之人。

    比如梁清标身为翰林院编修,却告了一个长假跑来天津串联。又比如正想博一个好职位的高尔俨,回去以后定然是要夹着尾巴,生怕被考成法收拾的。

    “这是釜底抽薪啊!”梁清标明白了这法子的厉害。

    高尔俨揉着脑袋,不断地想着对策,心中不住地想着:“那用宝钞收取田赋,取的是邀买人心的路子。这用考成法鞭策官吏,用的是左手巴掌,右手糖的路数。要是坦白从宽,便可以随便凑一些不值钱的宝钞拿去缴了税赋。要是抗拒从严,定然有那考成法等着……此法一出,本就被宝钞价值恢复鼓励的跃跃欲试的地方官吏定然是群情踊跃……”

    “若是还让考成法成了……”高尔俨一阵恐惧……

    ……

    屋内一阵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信息量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唯有角落里几个不明白文官世界规则的卫所军官们彼此对视着,一脸茫然。

    这里头,尤其以一个最为痴肥的男子很是恼火,悄然间聚了起来:“咱们来了这里,本来说好的是来享享清福,见识几个大佬。怎么一进来,歌也停了,舞也罢了,戏班子都赶跑了。到现在,还一群人都哭丧一样,这般没个好脸?”

    “说不得,还是外间好呢。女子见了就强回家玩,哪里不比在城内鬼鬼祟祟的强……”

    “哼,说什么是朝中大佬,我看这些人……”

    咚咚咚……

    忽然间,沉默密集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打断了几个卫所军官们的议论。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一人正是连滚带爬地又重新冲了进来,他的身后,还有一群怪叫连连的男女。

    赫然就是那个刚刚被赏了一个金元宝跑掉的戏班班主。

    “放肆!金子都给你了,你还来这里作甚?还要讨要什么吗?来人,叉出去打死勿论!”高尔俨怒火万丈。

    但很快所有的怒火都如同迎来一桶冰水一样,被剿灭得一干二净。

    “就是这里了?”这时,一人背对着双手缓缓踏步进来。

    那班主连忙起身,道:“回禀大人……那……那高尔俨,就是这里了……俺们都是一群唱戏的。不干俺事,不敢俺事啊……”

    说着,几个军士便带着那班主下去了。

    “各处门口,严加把手。将地道、密道之类的地方统统清理出来。这屋内任何一人,统统都不许放走一人!”男子气沉丹田,如洪钟一般,震得人心中发慌。

    更加让人发慌的是,一群又一群军士冲入进来,把守着各处门窗,不让一人走脱。敢有异动,纷纷都是一个枪托砸下去。

    “你们是什么人?”到这时,梁清标这才惊惧地吼着:“本官乃翰林院编修梁清标,谁敢在此放肆!”

    “本官高尔俨,天津地面上,应该没人认不得罢?你们敢闯入我高家民宅,真当大明没有王法吗?”高尔俨阴沉着脸。

    “哦?”司琦笑了笑,道:“当然有王法,所以,我等奉皇命前来,便是要执行王法!”

    说着,司琦朝着北面一拱手,露出了那鼎鼎大名的飞鱼标志。

    “锦衣卫来了!”侯青跌坐在第,蹬着腿想要跑,却被两个军士齐齐压住。(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45/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最新章节! 作者:几字微言所写的《大明最后一个太子》为转载作品,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最后一个太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最后一个太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介绍:
崇祯十五年松锦大战以大明一败涂地为结局落幕,最后主力付之一炬,亡天下的关头就此到来。
蒙昧的满清张开獠牙,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恐怖的文字狱映入了主角眼帘,睁开眼,他猛地发现,自己成了大明最后一个太子!
现在,只剩下两年了!留给全新朱慈烺的,是末路之下的狂奔……还是执起剑,用刀剑相击的声音,奏鸣一曲进击的狂想曲!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