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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全文阅读

作者:几字微言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txt下载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大明最后一个太子全文阅读

第一章:太子表示道不同不相为谋

    readx;大明崇祯十五年二月二十七。

    今年正月,李自成在襄阳称新顺王,招纳流民耕田,再非寻常流寇。随后,李自成再起兵戈,围攻开封,糜烂河南。

    而这个时候,大明的主力正在关外松山踌躇不前。那里,帝国的边墙之外,一个靠着吞食大明身躯而茁壮膨胀的异族政权犹如猛虎张开了血盆大口,挥舞着利爪,再次扑向了大明这头迟暮的雄狮。这一次,他们再度相会在了历史的转折点上,用血与火决定着地球上最耀眼文明的命运。

    而京师的今天,则是紫禁城里大经筵开席的日子。

    当域内域外具是弥漫着沉郁死气的时候,御前经筵庭上,却罕见地有了些带着生机的气息。

    或许只有上苍才知晓,这一切的生机来源一个不同寻常的少年。

    他叫……朱慈烺。

    ……

    文华殿上,面对一众君臣,立在御前经筵上首侃侃而谈的是刘宗周,大明最后的儒学大师,只听他道:“慎独是学问的第一义。言慎独而身、心、意、知、家、国、天下一齐俱到。故在《大学》为格物下手处,在《中庸》为上达天德统宗、彻上彻下之道也……”

    听刘宗周讲经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时不时颔首,一干重臣宰辅们也是若有所思。殿中焚香,飘飘起雾如在仙境。

    突然,刘宗周皱眉了起来。

    只见刘宗周板着脸,目光肃然,落在了朱由检旁边的十四岁少年身上。

    少年面目清秀俊朗,头带翼善冠,穿盘领窄袖肩绣金织盘龙纹袍服,踏皮靴、勒玉带,系佩玉,翩翩美少年,正是大明皇太子:朱慈烺。

    虽是眉目清秀生得一副好皮囊,但此刻的朱慈烺却是目光呆滞,游离仙外。

    秦侠穿越到大明已经一个月了,每次碰上经筵都是头皮发麻,一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他却战战兢兢,每每都会神游天外,不知想到了什么。

    这让主讲的刘宗周难堪愤怒的同时,也不禁忧国忧民,再次暗暗叹气。自从上个月太子病好后,朱慈烺好像病得都愚笨了,连常识性的问题都出错更遑论研习经义了。

    “太子殿下。”刘宗周唤了一声,朱慈烺目光茫然:“太子殿下?”

    “啊啊。”朱慈烺好似徒然惊醒,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行礼:“戢(ji)山先生。”

    “太子殿下以为,老臣《中庸》已发,是何意思?”刘宗周目光炯炯。

    朱慈烺抬头面对刘宗周的目光,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侍读学士倪元璐轻轻叹气一声,整个殿内仿佛传染一样,响起了轻微的骚动,目光对视,所有人都是失望。

    这是太子,国之储君啊,却如此愚笨之态。怎能让人放心日后国家在他手上?

    朱慈烺不由看向自己的这个世界里的父亲。崇祯皇帝白发渐多,脊梁依旧挺直,似乎没有被身后的景象所动摇。

    他转过身,抚着朱慈烺的背,眼里透着关切,鼓励道:“烺哥儿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好了。”

    朱慈烺渐渐低下了头,目光没有聚焦,轻声道:“儿臣……不……知。”

    刘宗周皱眉更深了:“敢问太子,是老臣讲读得不好吗?这是老臣上月首次经筵所讲之内容。太子都不知了?”

    朱慈烺头大如斗,额上起了细汗,良久,这才干涩地道:“回戢山先生,委实……都记不清了。”

    秦侠在后世只是个商科男,对明史有些了解,知道蕺山学派,却完全不了解蕺山学派的思想奥义。至于往日讲课的记忆,穿越后都已隐约模糊记不清了。现在主导这具身体的灵魂已经是现代人秦侠了!可这种事情,能说出去吗?

    此刻,帘后的一阵骚动。

    国舅嘉定伯周奎猛锤大腿,压低了低声焦急地朝着周皇后道:“这才一月,烺哥儿竟然就将事情都忘了。这番天资,群臣哪里会属意啊。听闻定王聪慧,上次得入经筵讲读,经书过目不忘,惹得大臣们赞叹不已。这下,只怕烺哥儿圣眷不保啊。”

    周皇后怒瞪了嘉定伯一样,她也是心急了,不知孩子为何病了以后,竟然会将上课学的东西统统都忘了。

    这样的差生老师当然不喜欢,家长更不会放心。周皇后关心的是孩子,周奎却全然都是担心朱慈烺失了圣眷,地位不保。

    刘宗周一阵黯然,苦笑道:“是太子殿下觉得老臣讲得不好吧。道不同不相与谋,太子殿下既然不认同老臣的学说,自然有拒而不纳之理。”

    这话十分漂亮,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明面上,谁都不可能敢批评朱慈烺愚笨,这可是皇太子!

    但这些天太子功课完成十分差劲,和之前的机敏模样犹如天壤之别。刘宗周这样说,只是照顾孩子他爹的颜面而已。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对经义的理解能有几分,哪里有什么道不同的可能。

    实际上,高层之中隐秘传闻太子得了重病,脑子都烧坏了!

    现在看来,传言未必是假啊!

    一干朝臣目光对视,意味不言而喻。

    朱由检看着朱慈烺惶急的面孔,心下作痛,笑容也不自然了起来。

    看着自个儿父皇如此神态,朱慈烺跟着心中一痛,脸颊火辣辣的。朱由检或许不是一个成功的皇帝,却是一个尽心的父亲。也许是天启帝缺乏教育的教训,或许是糟糕局势下朱由检将期望寄托到了下一代。无论如何,他对朱慈烺的教导是不遗余力的。而朱慈烺也能感受到崇祯对他的喜爱和期待。

    想到这里,朱慈烺愁苦万分。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倒是想取得什么成绩博取一些声望和信心让父皇开心些。但他最近的表现实在太愚笨了。一方面太过年轻不被人正视,一方面又表现愚笨天资稀缺。这无疑愁上加愁,让朱慈烺心中憋闷。

    突然,朱慈烺腾地起身,声若金铁相击,铿锵有力:“诚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孤以为戢山先生所学,修身齐家尚可。但孤却看不到,如何治国平天下。如何强国富民,如何治军宁边,如何理财安民。既然如此,孤自然觉得没什么可学的!”

    一言而出,满场具惊。

第二章:进击吧,我的大明

    readx;说完,朱慈烺对崇祯拜下,道:“儿臣每次见父皇都忧心劳累,恨不得以身代之。每每思索父皇所忧,苦的是国中无财赋,无以平内乱,无以镇边疆。忧的是少有能臣干吏,使民生安乐。所望的是民不为朝政之弊所困。臣下不为朝中污浊所扰。但每每念及此处,便发现我身为人子,所谓太子,却无一可以帮衬父亲。孩儿心疼父皇辛苦,却无能为力襄助父皇。心念于此,又如何听得进这经义大道?若依儿臣之道,儿臣更愿意听先生大臣们讲如何治军,如何治民,如何理财,如何处庶务,纵使成庸俗之辈,亦无所畏惧。因为这才是儿臣要的道。”

    刘宗周先是听朱慈烺否定自己学说双目圆瞪,面色愤愤。但听到秦侠发自肺腑,真情流露的话语,又是大大感慨,道:“太子至孝,老臣为陛下贺。”

    刘宗周德行高洁,心口如一,虽然自己的学说不被认可,但见太子孝行可贵,自然是诚意夸赞。一干大臣口上附和,却都藏住了心里的各种想法。

    武班之中,同样在文华殿侍立听讲的田贵妃之父田畹冷笑着,心道:“眼下国势维艰,以今上如此聪慧勤勉都不能稍稍恢复。光会孝顺有什么用,一个愚笨到连一个月之前的事情都记不清的太子,学什么忘什么,不被那些朝臣内侍耍得团团转就好了,先生们讲学哪些,又有甚么区别。”

    崇祯皇帝不去看那些大臣,凝望着太子,微微动情,对朱慈烺道:“烺哥儿有心,朕知晓了。烺哥儿年岁尚幼,无论习武从文都大有可为。想学些新东西,可以多找东宫属官的先生们问问,若是不够,朕再从宫外找。往后经筵朕看来也可以多讲些其他的学问,理财治军,正是国务首要之处。”

    感受到崇祯对自己的拳拳爱护,朱慈烺心下一片温暖,重重应下。

    皇帝开口了,一众大臣罕见地没有在坚持己见,于是气氛重新回归了和谐。崇祯要听理财治军的学问,自然得让兵部尚书陈新甲和户部尚书李侍问来说。倒不是因为这两人如何学问上佳,而是儒臣之中,空谈心性至理的人一大把一大把,但论起庶务,却大多一窍不通。

    皇上要听军务和财务的学问,很快,王承恩就接旨过去寻两人。

    户部李侍问的消息还没传来,不过稍待十数息,王承恩就带着两个人来了。

    一个是神色仓皇的陈新甲,一个是面色虚白,双目血色弥补的军汉。

    这对奇怪的组合让一干儒臣心道奇怪,心上都起了不妙的预感。

    朱慈烺看着那军汉,又看了看陈新甲游离不定的目光,猛地想到了什么,心悸不已。

    果然,陈新甲一进了大殿,就扑倒在地,拜下,强作镇定道:“辽东军报来。洪承畴与建奴决战于松山、锦州,皇太极秘令阿济格突袭塔山,趁潮落时夺取我军屯积在笔架山的粮草十二堆。我军因饷乏,议回宁远就食,决定明日一早分成两路突围南逃。大同总兵王朴一回营便率本部人马首先乘夜突围逃跑,结果各帅争驰,马步自相蹂践,黑夜中,我军且战且退,各兵散乱,黑夜难认。总兵吴三桂、王朴等逃入杏山,总兵马科、李辅明等奔入塔山。洪承畴等人突围未成,困守松山城,几次组织突围,皆告失败,不久转饷路绝,阖城食尽,松山副将夏承德遣人密约降清,以为内应。二月十八日城陷,督师洪承畴、总兵邱民仰、王廷臣、曹变蛟被杀。祖大乐兵败被俘。锦州围困,祖大寿再告求援。此为加急军报之军士。”

    陈新甲说完,殿上鸦雀无声。

    一干儒臣目瞪口呆,无法想象坚持了两年大战的松山竟然如此仓促落败。崇祯刚刚站起来,却又猛地落下,勉力撑起身子让自己显得身板挺直,想要说话,久久却没说出来。

    朱慈烺更此刻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抑郁,一种整个苍天都压下来的恐惧感笼罩全身。

    是了,今年是崇祯十五年,松锦大战以大明一方一败涂地为结局落幕。

    至此,大明在辽东的防御体系全面崩溃,辽东只剩下宁远一座孤城,除了山海关,大明再无依靠抵挡清人从东攻来。

    而松锦大战一败,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粮刍,尽付一掷。大明最后一支有战斗力的生力军全军覆没,失去了和清人大战的最后力量。

    很快,原本被大明所维持的,以宁远、锦州诸多坚城构建起来的防线将会被建奴彻底撕碎,山海关外除了宁远一座孤城再无其他驻点。战略势态全面被动。

    至于朱慈烺他自己,好死不死穿越到明末,还穿越到了明朝末代太子身上。

    历史上,他是什么结局?

    两年后,李自成攻入京师,他成了亡国太子。爱护自己的父皇崇祯先是让母后自尽,随后又亲手砍杀妃嫔子女,随后自缢煤山,身边只孤零零地剩下一个内侍陪伴。

    三年后,流落街头一年的朱慈烺被自个儿舅舅周奎出卖,让多尔衮以假冒太子之罪下狱问斩。侥幸在大明遗老遗少的帮助下逃到江南,还未能安歇几天,又被福王发现“请”入南京。刚刚进了南京,就被翻脸无情的福王以假冒太子罪下入大狱。

    就算是最后清兵来攻的时候,被南京城里的义士所救,朱慈烺也并无回天之术,不久就被清军攻入,再受侮辱。

    或许唯一算得上是安慰的是,这一次,终于死于清军多铎之手。

    历史之大势,让自己哪怕以太子之尊,都卑微如此。

    朱慈烺痛苦地闭上了眼,眼下他虽为太子却被冠上了愚笨之名,更因年幼,人微言轻。似乎一切都无能为力!

    现在,距离那可怖的未来只有两年了!

    留给他的,是末路之下的狂奔……还是执起剑,用刀剑相击的声音,奏鸣一曲进击的狂想曲!

    “这就是我的归宿吗?不……我绝不会承认,更不会屈服!”一个越来越响亮的声音在秦侠的心中升起:“现在,我来了。那么就让我们一起进击吧,我的大明!”

第三章:战败善后谁有对策

    readx;殿上已经没人再关心太子读书之事了。

    松锦大战战败传来,崇祯连忙将众臣传来议事。

    崇祯急急带着慌乱的陈新甲去了乾清宫,慌乱间,没人注意到朱慈烺竟是也在队尾,默默上了殿。

    内阁诸位大学士,六部都察院四寺等一干尚书侍郎正卿少卿等四品以上的官员纷纷被召入宫中询问。

    崇祯慌了。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观察,朱慈烺比所有人都多了一份冷静。

    “诸卿,诸卿。现在辽东局势,当如何?”崇祯环视群臣,目光急切。

    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道直道:“陛下。松山战败,盖因总兵王朴、吴三桂临阵脱逃。以至于军心大乱,由此败绩。欲稳定边疆,首当整肃人心。臣请诛王朴、吴三桂。查中枢、辽东,有碍边事者。”

    陈新甲面色微白,这次松锦大战他多有催促,使得洪承畴仓促出战,多有怨言。

    一旁的吏部尚书李日宣紧接着附和:“九边精锐,旦夕倾覆。不彻查误国之奸臣庸吏,无以挽回人心。”

    “臣附议!”

    ……

    一时间,群臣踊跃,正色昂然之音不绝殿内。

    朱慈烺笑容浮上冷意,冠冕堂皇的漂亮话谁不会说,议事决断的时候一个个不见踪影,这会儿攻讦倒是起劲。

    崇祯被吵得心烦气躁,断喝道:“孙师(孙承宗)十数年辽东经营,现在旦夕倾覆。诸君还在此纠结于什么细枝末节?当务之急是辽东军务应当如何处置?至于其他,推后再论!宜兴,你为首辅,如何看?”

    殿内稍稍安静了下来,首辅周延儒硬着头皮,上前道:“陛下。辽东军务未必没有转圜之余地。锦州被围未破,吴三桂虽临战退兵,但主力犹在。先安抚前线将士,后方徐徐调拨兵马,筹集粮饷。应有恢复之望。”

    周延儒一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含糊之极。但比起一群私心泛滥光拖后腿的其他人而言,崇祯听了好歹打起精神。

    周延儒说得不错,锦州还没有被攻破,洪承畴出兵,本来就是为了解围锦州。辽东防线,只要锦州宁远尚在,辽东之事,就没有糜烂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收拾辽东军务,兵部议论如何?”崇祯看向陈新甲。

    陈新甲满脸愁苦之色,道:“兵部议请陛下施恩笼络山东刘泽清部、湖广左良玉部。抽调宣府大同之兵马,择选京营精锐,赴辽东救援。”

    崇祯摇头:“刘泽清、左良玉需围剿内寇,不许。宣大残破,无可用之兵。”

    “如此,臣请陛下择一老练精干之臣速赴山海关,稳定军心,收拾军务。”陈新甲又道:“或选广西土司狼兵、石柱土司土兵入辽东,或选京营勇士。”

    “石柱兵当面张贼,调拨委实艰难。”崇祯又是否了:“广西土兵不错,还有京营。兵部议一议,安稳辽东吧。”

    陈新甲松了口气。

    崇祯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松山一败他痛心无比。乍然听到消息,已然慌乱失措,差点走上了赌徒心理。妄图再收罗余力再次一搏挽回局面。

    但现实是残酷的。

    洪承畴已经将所有能战边兵搜罗一空,眼下能做的,只能期望清人胃口不足,吞掉洪承畴所部后再无余力进攻,让宁锦防线维持下去了。

    再次搜罗兵马汇聚辽东,显然就是这个打算。

    朱慈烺站在历史的高处,对现在局势的把握,可以说不输当朝宰辅,更比局中人多了一分后来者的远见。

    只是……

    崇祯就连这么一点点期望都只能是妄想了。

    朱慈烺环视了一圈朝中众臣,这里面,连一个能担大任之人都没有。

    周延儒太使乖,做事太顾忌己身,陈新甲忠心魄力有余但才干不足。至于朝中其他人,更是连这两人都不如。

    清流一派只知道强硬图名,其他大臣大多私心过重,不足以任事。战败消息传来,首先攻讦别人撇清自己,只图私利而已。

    而最最重要的是……

    户部尚书李侍问出列,缓声道:“陛下。若调拨九边之兵,广西土兵,再整顿京营。国库已无钱粮足用。”

    崇祯直愣愣地看着李侍问:“现在国事如此紧急,国库里面,就再也拿不出钱粮了吗?”

    李侍问孤零零地站着,面色好像苍老了好几岁一样,道:“松山一战延绵两年,户部为供给大军已经左支右绌。国库空虚,各处能想尽办法的地方都已想了,能挪用筹措的办法,也已经都用了。实在是……无法筹措再多钱粮。”

    崇祯强作镇静的表情终于垮了下来。

    李侍问自知结局,颤颤巍巍地将头上乌纱摘了下来,匍匐在地上,平静地道:“陛下。老臣无能,耽误国事。请陛下许臣乞骸骨,归乡里。”

    崇祯愤怒了:“国事当头,你就是如此尽忠职守的吗?来人,革了这厮的户部尚书之职,下入诏狱!”

    见崇祯如此愤怒几乎失去理智,将一个并无罪过的耿介之臣革职下狱,群臣都惶然起来。

    首辅周延儒,左都御史王道直,兵部尚书陈新甲,佥都御使刘宗周等人纷纷劝说崇祯收回成命。

    “陛下,李尚书勤勉用事,两年殚精竭虑维持国事已经实属不易。能供给大军安然不见过错已经难得。请陛下宽待大臣,收回成命啊。”

    “圣上,现在收拾辽东军务,真是用人之际。请陛下暂缓成命,勿动户部。往后调拨兵马,筹集粮草,需多赖户部之力啊。”

    “陛下……”

    ……

    崇祯愤怒之下革了李侍问的职,但冷静下来也明白,大明内外用兵,国库早就空了。此时让李侍问下台只能让户部乱上一阵,对于收拾辽东残局毫无益处。

    “罢了。现在国库里,还有多少钱粮,可供多少兵马救援辽东?”崇祯恢复了冷静。

    李侍问苦涩道:“国库粮尚有六万石,可用之银不足两万两。回禀陛下,此钱粮只能供三千兵马三月之用。”

    “辽东,锦州……宁远……”崇祯躺在龙椅上,口中念念不停,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多了一分绝望。

    殿上一派寂静,一众大臣相顾无言。

    良久,崇祯重新看向朝臣,道:“现在之局,谁能解困?”

    群臣默然,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在乱说话了。

    殿上陷入了死沉沉的寂静。

    崇祯的脸色由此也越发难堪,漠然到了冷酷。

    直到一个年轻的身影缓缓从屏风外走上大殿。

第四章:我有太祖朱元璋托梦

    readx;只见朱慈烺在最前列,首辅周延儒前边拜下,朗声道:“父皇。儿臣以为,辽东之事虽然糜烂,但建奴力已尽,而山海雄关犹在。辽东之事再如何糜烂,暂时也仅此而已。现在之务,应在革军制,练新兵。剿内寇,复边军余力。尤其应择忠敏之人,新开税赋之策。”

    崇祯听着,缓缓皱眉,见了来人,终归脸上多了一点喜色。

    群臣听了以后,却脸色难看了起来。更有人敏锐地嗅到了秦侠最后一句话透出来的锋芒。

    要知道,魏忠贤当权的时候就派出过太监到各地开证商税!想到这里,不少人心中惊雷顿生,看向朱慈烺,仿佛第一次认识一样。

    礼部尚书林欲楫叹息着,缓声道:“太子殿上一片赤诚之心,实乃至孝。只是太子现在首要应当勤习功课,调养身体为要。”

    林欲楫试图委婉地绕开话题,给朱慈烺找台阶下。

    但周延儒头上顶了个太子太师的名头,更是不甚客气:“剿寇自然是要务。但与太子而言就不是了。何况剿寇需调集各省兵马,汇聚进剿,更是靡费更重。辽东事与剿寇之事并行于朝廷何其重担,如此之事还应缓缓思量。至于税赋之策奶国之基石,一举一动千万人干系,不宜在此纷乱之时行事,臣忝为太子太师,请殿下三思!”

    “请太子三思,请陛下三思……”

    又有几个大臣纷纷附和。

    崇祯面沉似水,乾清宫中更是罕见地起了私下议论之声。

    “太子不当是在后宫调养身体,学习功课吗?怎么到了乾清宫里来了?”

    “此是军国重事议论之处,未得陛下允许,又非监国特例。太子怎么来了乾清宫?”

    “竟然要新开税赋,百姓何辜,太子竟是……”

    ……

    没有预想到的一言既出,名动四方。

    反倒是朝中重臣对朱慈烺所言,竟无一人赞同。

    崇祯脸上原本宽慰的表情也被这些议论之声扰的心情急躁了起来。

    朱慈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个个宰辅重臣的否定让朱慈烺难堪不已。身为十四岁的太子,对牵扯如此之深的军国重务哪里有什么发言权?

    更何况,他的意思可不是加税百姓,而是商人!但哪个商人背后没有达官显宦做靠山。秦侠只不过是刚刚微微提了一句,就被人如此激烈反对。如此损公肥私,全然不顾这大明已然残破。

    想到这里,朱慈烺不由悲从中来。

    只见朱慈烺转身定定盯着议论纷纷的群臣,道:“诸君身为国之重臣,世代身受皇恩。父皇问策群臣,却无一人可以为父皇解忧。我身为大明太子,国之储君。如此国之大事,有何议论不得?”

    群臣纷纷低头皱眉,不禁心里嘀咕起来。区区一介孩童,听闻一场大病都愚笨到过目即忘了。现在国之重臣几乎都在这里,竟然一点颜面也不给群臣,这委实有些不知好歹,重病之事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想必,有些人会想着,孤如此喧闹君前,不思文章,不尊礼数,实在是脑子病坏了!”朱慈烺目光定定,几个意志不坚的大臣碰上朱慈烺的目光,连忙低上头。

    几个老狐狸脸上义愤填膺,一副第一次听闻的模样。

    朱慈烺一笑,脸上一副悲愤的模样,慷慨激扬道:“不必否认。我的确大病一场,三日不醒。因为我梦到了太祖给我托梦,让我看看,未来之大明,是什么模样!”

    太祖!

    明太祖朱元璋!

    听到朱慈烺如此爆出猛料,就连崇祯也坐不住了,起身道:“太祖托梦给你什么了?”

    这时倒是没人觉得朱慈烺如此年幼,会拿着太祖的名头蒙骗别人了。

    更何况,三日不醒,御医查之无病。这的确像是太祖托梦!

    朱慈烺颤颤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回想起了那番恐怖的记忆:“儿臣梦见两年后,反贼攻城陷地中原尽陷,京师城墙之上无一人坚守;梦见三年后,鞑子的铁骑打进关内;九州之内,已经没有了大明的臣子;儿臣梦见了满清鞑子一手拿着屠刀,一手拿着剃刀,大明百姓人人衣冠丧尽,左衽披发,留头不留发,屠城不计数。儿臣梦见,朝臣依旧在争吵,依旧在投敌。卫国之士战死沙场,留命之徒尽皆苟且。太祖站在我眼前,列祖列宗冷目相对。值此情境,身为大明皇室,父皇……儿臣怎能再安居深宫?这万里之大明,战卒可降,武将可降,文臣可降,就连世受皇恩的勋贵也可降,连天家家奴的太监也可降。但儿臣为大明皇室,国之储君,再退一步便是黄泉之路了啊!父皇,如此危局。儿臣身为父皇的儿子,身为大明的储君。此时不奋发作为,为君父解忧,为天下平乱。难道……真要等到梦中一幕幕,重现吗?”

    殿上分外安静。

    太子大病之事有了解释,紧随而来的,就是一股莫名力量下的恐惧。

    明太祖,这三个字的力量太强大了。

    强大到这些饱读诗书,通晓史略的朝臣俊才们一想到太祖时官员们的境遇,就无不是心中战战。

    如刘宗周这样的大儒固然会坚信子不语怪力神。但大部分人,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的朝臣,遇上这样神鬼之说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将心中恐惧无线放大。

    一时间,殿上静谧,众臣战战。

    直到久久闭目,长长一口浊气呼出来的崇祯环视众人,用已然沙哑的声音道:“内阁速拟一个辽东方略出来。兵部议定调兵练兵之策,户部先议筹饷之法。诸位爱卿回去歇息吧!”

    朱由检挥退群臣,看了一眼朱慈烺,转过身,朝着殿后走去,脚步微微有些漂浮。

    见此,朱慈烺心下微酸,快步过去搀扶,却见朱由检狠狠挥手,不让朱慈烺抚着,默然前行,一言不发。

    稍待,君臣父子俩到了后殿,王承恩将所有内侍悄然带走。

    对上朱慈烺坚毅泛着血丝的目光,想起太祖所托之梦。朱由检踉跄一步后退,闭上了眼,竟是不堪看向朱慈烺坚毅的目光。

第五章:铲除硕鼠图谋出宫

    readx;朱慈烺连忙过去扶住朱由检,一扶,朱慈烺却感觉朱由检的体重竟是轻的如纸一样,他一个少年竟然扶住了一个近一米八的中年男子。

    扶住了朱由检,朱慈烺拜下请罪。

    崇祯扶他起来,力道很沉,尤其抓得紧,抓得朱慈烺双臂生疼。

    朱慈烺目光望过去,崇祯的眼神疲倦开始褪去,一种朱慈烺熟悉的坚定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正是这样的坚定让崇祯从天启皇兄手中接过了一个国事糜烂的大明,让他奋起决心扫平这个世界的污垢,铲除阉党,涤荡人心,意图做大明中兴之主。

    正是这样的坚定让崇祯在国事一日日糜烂之下依旧宵衣旰食,辛勤处理国政,试图将从兄长手中传承下的大明江山一点点从泥潭里拖出来,尽管结局却让崇祯坚定的心一点点被污秽的沼泽淹没。

    正是这样的坚定,在边城大员尽皆投降的两年后,让他绝望地走上了煤山,留下了“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的遗言。

    这是一个勤勉负责,心怀天下的皇帝。却也是一个生不逢时,难挽倾天的悲情殉道者。

    现在,新的朱慈烺来了,他的命运还会重复吗?

    殿内沉寂了一会儿,却并不显得沉闷,一道让朱慈烺心怀激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烺哥儿,你说得好。朕身为天下臣民君父,岂能抛下祖宗基业。抛下视我为君父的臣民?自太祖起,大明皇帝,不称臣不纳贡,无和亲之屈膝,亦无割地之国耻。天子卫国门,君王死社稷!烺哥儿,这天下,断不会被蛮夷占据!你身为太子,其他祖训可以不顾,这一条,给我朱家子孙,一代代传下去!”崇祯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恢复了中气十足的模样。

    听到这里,朱慈烺心中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使命在传承,一种万钧般的责任纳入了心怀。

    这天下,既然享受了第一等的尊贵,那便承担其第一等的责任。

    朱慈烺的目光清澈,回应着崇祯,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儿臣谨记父皇教训,九死不悔!”

    “好!”朱由检心下畅快,罕见地露出了轻松的神色。只是想起方才要处理的政务,朱由检不由蹙眉起来:“烺哥儿。你方才说的内寇之事我并非不知,福王死在洛阳,朕……只是流寇难剿,耗费更甚。眼下朝廷拿不出钱粮就驱使不了兵马,辽东之事尚且困难,剿寇之难更甚。至于开源加税之事,朝臣反对尤艰,辽饷已然沉重,再加税百姓,我心中有愧。故而,眼下左右艰难,钱粮,无处来啊!”

    “父皇,儿臣翻阅杂书,记得有一个故事。百姓家如果遇到饥荒,有经验的农人便会到处挖田鼠的坑洞。因为这些田鼠平日偷藏百姓米粮,积年累月数年,一旦挖出,往往有数石之多。故而,想去户部为吏为父皇扫荡国库之硕鼠。”朱由检目光定定:“大明富有四海,子民亿万贡纳税赋,却不能满足边疆之需。天下每年三千万石田赋,硕鼠手中便拿去一半之多。不除硕鼠,大明便是一个流血的巨人,总有一天会流干鲜血,再无生机!儿臣无练兵之用,父皇亦无以支撑战事。”

    朱由检目光冷冷:“太子是说李侍问?”

    朱慈烺摇头。崇祯用人多疑,心急难耐,内阁部寺大臣一茬茬换。但朱慈烺李侍问并无坏的观感,也无深厚了解。而且,他可不是来打落水狗的。

    “父皇,而今在深宫,对于朝中大臣贤与不肖并不了解。深宫九重,何以知晓黎民庶务?只是因为而今若要立军,便免不了请饷。故而,一为庶务二为军饷。儿臣自当入户部一趟,便是锄不了硕鼠,也不能在身边养一堆硕鼠!”朱慈烺掷地有声道。

    朱由检还是微微皱眉:“太子之身为一胥吏,荒唐,实在荒唐!”

    朱慈烺朗声道:“我劝父皇重抖擞,不拘一格使人才。既然具是大明臣子,只要有能或贤,父皇何须以门户之见使臣民离心?”

    “不拘一格使人才……”崇祯看着朱慈烺年轻的模样,无奈道:“罢了,就当让你出去散心罢。烺哥儿,你去找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曹化雨,他是曹正淳胞兄,入户部之事我会命让王承恩小心着办理。”

    说完,崇祯顿了顿,又说道:“此次大殿之上,你太鲁莽了。清议大臣之中,只怕多有纷扰。我会让人传出话,就道是你在宫中养病安歇了。如此,宫外也不要想着以太子之身招摇。如果有事,你还是入宫先习政务。”

    就连崇祯也不看好自己,朱慈烺一阵失望,但他没有多说,只是行礼应下。

    回到慈庆宫时,朱慈烺看见了显然等候多时的周皇后的贴身女官琳琅。朱慈烺让大伴司恩收拾了几件常服,一件小太监的衣服,以及一些零碎银子大概一千两,这是他的私房钱。收拾完了,朱慈烺便跟着琳琅去了周皇后处。

    周皇后挥退了宫人,便让贴身内侍将消息传出去,道是太子此次一番言论着实触怒了崇祯皇帝,周皇后担心得紧也不放太子去慈庆宫一个人住了,让太子在离着皇后更近的钟粹宫重新住下。就连宫人也全部换了新的,嘴巴劳的。对外声称,就是养病了。

    此言一出,倒是平息了一干御史言官的愤怒。

    他们着实觉得太子此次实在是不符合国之储君应该有的言行举止。不少人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好好上一番弹章了。

    对于以骂天子为荣的清流而言,紧抓太子的教育问题同样是他们责无旁贷的义务。

    至于太子能解决现在的财政问题,甚至能解决边疆的问题?

    谁会信?

    一个区区十四的幼童而已。

    哪怕是太子,自幼被圈在深宫,能做得什么事情?

    而且还是个上来就得罪人的愣头青。太子如此激进之语,就连东宫中人也是议论非非。再加上朱慈烺自己承认了病重之事,谣言之下,已经有人说朱慈烺是烧坏了脑子,果真变得愚笨鲁莽了。

    “没了太子的龙皮加身那又如何?试看今日大明风云,为我如何激荡吧!”

第六章:出宫安家

    readx;“烺哥儿这次出宫,可要分外注意安全。宫外人心难辨,谁对你是贴心的,谁对你是心怀不轨的,都要多多注意。还有这衣物用度,食材饮水,不如暗中宫内在往你那送一份吧。唉,罢了罢了,吾都急糊涂了。总之烺哥儿多回宫看看,要是有贼人对你不利,万万记住,切莫硬抗硬拼。万事有你父皇母后能处理……”周皇后拉着朱慈烺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关怀之色溢于言表。

    朱慈烺没有少年的倔强逆反,安静听着,时不时应下,心中一片温暖之余,一股紧迫感油然于心。

    这次出宫,必须掌握一班人马,钱粮之事,更是分外紧迫。求援宫中?那等于是宣布投降,今日能在父皇母后的怀抱下苟活,两年后,谁还能护卫自己?

    甚至,不需两年,国内李闯国外建奴两个大明的掘墓人在半年后就会徒然加速勒死大明的吊绳!朱慈烺的鼓励激起了崇祯坚持的信心。历史上得到崇祯授意的兵部尚书陈新甲恐怕不会再主张和谈了罢?

    就算陈新甲依旧主张和谈建奴也不会放过大明的花花世界,松山他们的确退了。但今年秋,建奴十万铁蹄就将再次入京畿劫掠。朝廷最后一点遮羞布被粗鲁扯开,大明的虚实让天下人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

    自己刚刚才那一番言论,只怕已经有不知多少人准备看自己的笑话了吧!

    乱世之人,身为皇室,是幸运,亦是悲剧。

    时不待我了!

    北京城自古就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说。朝中贵人们向来都住皇城之西,以方便上衙署办公,以及皇帝随时召见

    而今的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曹化雨自然也是住在了皇城之西的大时庸坊里。

    崇祯十五年三月十日,大时庸坊曹府后门走出来了一个戴方巾,着劲装袍服的少年。曹府门内则孤单地站着一个身着盛装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送别了少年,额头擦汗。这中年男子便是曹化雨,曹化雨万万没想到,闭门家中坐,太子天上来。而且还给了他这么一个诡异的任务。

    曹化雨的全部富贵都源自崇祯对自己弟弟曹化淳的信任,自然,当曹化淳宫内继承人王承恩将天子的意思传达出来后,曹化雨当然费尽心思,全力完成。

    只是太子的古怪癖好着实让曹化雨挖空了心思,潜龙入渊,非让曹化雨将他当做一个平民百姓,下了死命令不许一点消息传出去。

    如此,当朱慈烺来的时候只得散尽仆人,离去时,也只有曹化雨一个人送别,掐死一点消息泄露的空隙。

    怀揣着曹化雨的亲笔信,朱慈烺带着大伴司恩,开始了宫外生活。

    在宫外,而今的朱慈烺重新恢复了后世的名字,眼下的他是一个武清王庆坨的乡下人,是托了关系入京找工作的落第小书生,秦侠。

    于是叫了十多年太子爷的司恩就得磕磕盼盼地喊着秦侠少爷。

    京师,东城澄清坊。

    坊正严璐拿着秦侠的路引左看看,右看看,直至摸到了路引地下藏着的银子这才笑道:“秦小哥儿要找租房入住澄清坊?好说好说,严某一会将牙行牙子给你找来,就说严某关照过了,定不叫秦小哥儿吃亏!”

    严坊正单名一个璐字,见秦侠这么会来事,心下多了一分亲近,又道:“同住一处,都是街坊。都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待秦小哥儿住下来,严某做东,请左右邻里庆贺一番,不能叫别人笑话咱们澄清坊的人不懂礼数。”

    秦侠身后的司恩眼皮一抽一抽的,对太子这番诡异志趣着实感觉一阵眩晕。堂堂天下储君,竟然跑到这穷酸弄堂里和一介草民称兄道弟起来。

    看秦侠的表情,竟然还很是适应,秦侠笑着道:“坊正如此抬爱,这酒席岂能让坊正破费。还是学生做东,宴请诸位邻里吧。”

    这会儿,严璐带着秦侠到了一户小院门前,敲开了门,喊着:“刘老哥儿,来生意了,新来邻里秦小哥儿要在咱澄清坊谋一住处,你快些出来,不要让新邻久等!”

    喊完,严璐接下秦侠的话,道:“秦小哥儿不愧是个伶俐人。不过去酒楼就太破费了,咱们左近几个邻里就有些厨艺颇为不错的,新住小院摆几个大桌,邻里自家吃些酒更见热闹。”

    “那就依坊正所言。”

    不多时,牙人中介刘涣走了出来。这是个年岁看起来五十有余的老汉,严璐剧中介绍,两边见礼,严璐嘱咐了一番,刘老汉畏畏缩缩地应着转而问向秦侠。

    “我喜欢清静,偏僻些不要紧,地方要宽敞,两进小院住上十来个人就行。”说完,秦侠就让司恩跟着刘老汉去看房子。

    而秦侠则和严璐闲聊起来。

    “京师不太平啊,鞑子入关了四次,京师的人便一次比一次多。南城北城挤满了难民。只是咱们这澄清坊,却是人烟少了起来。”严璐打开了话匣子。

    秦侠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严璐指了指西边:“城西之处大多官宦,朝中大员一茬茬解职,不是南归乡里,就是下狱进牢,不知多少。咱们城东这边倒是没有多少官宦,住的大多是富户。但富户多经商,天下不太平,道路多匪患,经商的人自然就少了起来。尤其听闻辽东又是战败,京师人心惶惶,今月已经有七处宅院挂了牌子待售了。待到夏日随着漕船北上的商户们来京,不知多少弃了宅院不再来的,又不知多少旧宅待售的。那刘老汉这些年的日子,更见难过了。”

    秦侠闻言不由皱眉起来:“这京师生计,岂不是更难寻了?”

    严璐点头:“高门大户自然无忧,但小民百姓的日子,的确太难过了。鞑虏入寇京畿,京师涌入百姓无数,京里雇工之处就那些地方,连京师土著想寻个职司活计求口饭吃都不容易,更何况又来了这么多争食的。有些积蓄的还能合计转圜下,一无所有的,就只能卖儿鬻女,只图孩子能有个活路了。对了,秦小哥儿可寻到了活计?需不需要严某帮你问问?”

    说着,严璐看向秦侠,目光炯炯。

    这是来套话摸底细了。

第七章:主动露底

    readx;心下轻笑,秦侠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道:“乡下求生艰难,不然谁会离乡背井。学生比起那些流民倒是好过些,功名不成还学了些珠算之学。长辈费尽心思,在乡里辗转托了一个在京同乡的大人物帮忙介绍了一份职司去户部为吏。只是情分用光了,也不知去了户部拿了这帖子,能否济事?”

    说着,秦侠将帖子拿了出来,给严璐看:“严坊正见多识广,您给瞧瞧?”

    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曹化雨。

    嘶……

    严璐倒吸一口冷气,表情一阵呆滞,瞬间想起了路引上写着的武清王庆坨,那不就是曹化淳的故乡么!

    竟然走通了这么一个宫中大档的路子,虽然是个告老还乡的曾经大档,但曹化淳可不是魏忠贤,崇祯依旧在位,曹化淳政治上的传人王承恩也正当红,这个帖子,含金量十足啊!

    “秦小哥儿真人不露相,有这份帖子,哪里去不得?”严璐笑容瞬间绽放,对着秦侠道:“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之中,最有油水的便是户部。而且,为一胥吏,这是给个郎中都不换的美缺啊!咱大明胥吏都是可以父子相传,子孙承袭的。这一份富贵挣下来,比之千金都不换。秦小哥儿,我长你几岁,你若不嫌弃,便换某一声严哥,省的生分了。今日要是寻不到满意住处,你也可以先去我那住下。待往后住处寻好了,我再帮你操办宴请!”

    严璐接连示好,秦侠拱手谢过:“劳累严大哥如此,秦侠过意不去啊。”

    “一些小事,值当什么。”严璐一拍胸脯,道:“还有些什么需要严某帮忙的,尽管直说好了。”

    秦侠闻言,不好意思地说:“的确有些事情要劳烦严大哥。”

    严璐一愣,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秦小哥儿请说说。”

    秦侠道:“学生想找几个能工巧匠做些东西,好送到贵人那处讨个喜庆。不然,这情分要是没了往来,职司怕也难保啊!”

    严璐笑了起来,心下放松了。京师能工巧匠无数,尤其难民涌入,不知多少藏着绝活的工匠苦苦饿死,找不到活做。这等提供工作机会的事儿,根本就算不上事儿。他严璐是北京土著,人脉颇广,只需留神费心,找些能工巧匠实在容易。

    严璐接连点头,肃然道:“小哥儿心性伶俐,这人情往来,就是有往来才有人情。这些匠人,我去帮你请了。只是找能工巧匠打造的物件,能打动那般贵人,花销可不小啊。”

    “学生有数。”秦侠拱手谢礼。

    严璐颔首:“那严某就放心了,秦小哥儿需要什么匠人,列个条子,某帮你寻齐了。”

    “木匠、铁匠、银匠。尤其请严大哥注意,能做得指南车的,请多多留心。”说完,严璐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道:“这齿轮之物,能做得的,学生愿出五两的月俸!似这等技艺高超的,能寻得一个,学生也愿出一两银子与严大哥作吃茶钱,多多益善。”

    一两银子算起来约莫是后世七百元出头,五两的月俸,那就是将近三千五一月。这年头吃穿费钱不多,五两能余下四两,只要能拿下,妥妥的就是中产之家!

    一两一个,找二十个,岂不是就二十两了?这年月,一亩良田也就三五两银子啊!

    严璐心下炙热,接连点头:“省得省得,某都记住了,定是用心给秦小哥儿办好事情!”

    秦侠笑着,又客套了几句,就看到司恩找完房子回来了。

    司恩的办事能力很不错,废了一个半时辰便找到了一处清净宽敞,格局颇佳的住所。

    钱货两清,买下这套占地将近一亩,前后两进,七间房子的小院只是用了七十九两银子,这还是算上了中介费以及一些原来房主不甚值钱的家具。

    七十九两银子,换算到后世也就五万块软妹币。这就买到了换后世六百多平方米的房子,还是在靠近皇城的澄清坊,这让秦侠心中感叹穿越真棒。要知道,这可是二环的位置啊!

    随意感叹了一下,秦侠开始布置了家居,傍晚的时候就安置了下来。

    而这时候,秦侠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作画,直到深夜这才入睡。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秦侠就拿着曹化雨的亲笔书信去了户部云南司郎中南云吉府。投了笔贴,门房便自个儿喝茶养神去了,将秦侠撂在这儿,任由秦侠发呆。

    要是司恩看到这一幕,非得大发雷霆不可,堂堂太子爷,竟然被一个小小门房给如此无视,简直是目无君父!

    秦侠倒是对这一幕很坦然,南云吉真要大张旗鼓跑来见礼,第二天帝国太子朱慈烺假扮小吏被刁难的事情就能传遍全城。

    等了一刻钟,秦侠被一个小厮带进了南云吉的书房。

    南云吉正在挥洒泼墨,显然是在作一幅山水画。他只是看了一眼秦侠,便厌烦地挥挥手。“堂堂读书人,竟然去为一胥吏事!妄读圣贤书,拿着你的牙牌和衣帽,走罢!”

    不过十息不到而已。

    捧着衣帽出来,秦侠冷笑道:“圣贤书武不能强国,文不能富民。擦屁股都嫌硬了,清流误国,酸儒无用啊。”

    收拾心情,秦侠深呼一口气,摸着户部云南司司计的牙牌和乌色公服,目光坚毅。

    户部,我来了!

    大明的中心是北京,北京的中心是紫禁城,而紫禁城的中心就有两个了,一个是皇帝所在的乾清宫,另一个,则是承天门外的公房。

    这里有大明几乎所有核心部门,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中兵马司,大理寺以及五军都督府、宗人府、鸿胪寺等等衙门都在此处。

    从皇城脚跟南下,开头一位是宗人府,其下便是吏部,再往后就是秦侠此番要去的户部了。

    穿着一身乌色巾服的秦侠刚到了户部就走不动了。

    门子老头张奇拿着秦侠的牙牌仔仔细细看来看去,又盯着秦侠的脸看来看去,却怎么也不给进。秦侠伸手拿出银子,却让门子罕见地拒收了。

第八章:谁给谁下马威

    readx;看见了门子脸上的肉痛之色,秦侠心下憋闷,凑近缓声道:“张老爷子,小子的确是新进的司计,属云南清吏司的。”

    “嚷嚷什么。户部内七十四名大老爷,一百六十五名小老爷,老汉我能不知道?瞧瞧你这模样,老汉我从未见过,就是再瞧仔细了也没见哪家的老人退了,像你老子的。”张老汉斜着眼,继续掂量起了牙牌,左顾右看,时不时咕哝着什么听不清的话。

    门子罕见地拒贿让秦侠窝火更甚,心下不住地腹诽,我老子距离这里的确不远,但你有那资格去见么?

    按捺住火气,秦侠继续软语道:“的确是新来的,并非哪家子嗣后进。再不然,这牙牌总不至于是出错的。这公服,也不是哪家读书人愿意穿的。”

    张奇冷哼一声:“当初太子爷的地方也被小贼跑进去过,看你像读书人,谁知是来做什么的!”【1】

    秦侠心中火气突然消散一空,猛然想到了什么。只见秦侠抬眼看了下天色,突然一把夺过张奇手中拿着的牙牌,整了整衣冠,不言不语朝着门内跑了进去。

    张奇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竟然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徒,望着大门户部衙署里面乱冲!

    “左右护卫,还不过去追!”

    “追你娘,玛德,我就说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记性差没眼睛的门子。特么这都要点卯的时候了还扣着我,分明就是一个下马威啊!”

    凭借自己良好的时间观,秦侠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辰时三刻多了,衙门若要点卯,一般都是巳时的。鬼知道自己一介新丁,初至户部,会不会被“恰好”点卯上!

    “追过去,有贼人冲进户部了!”

    “那边那边,是冲着云南司过去的!”

    “拦住他!”

    云南清吏司,庭前。

    目光肃然的云南司管勾陈皋文穿着笔挺乌色公服看着庭前一干胥吏,手中拿着名册,面带怒气:“孔田何在?”

    “属下在,参见管勾!”

    “王锐何在?”

    “王锐何在?”

    “原器何在?”

    “属下在,参见管勾!”

    “李尚和在?”

    “属下在,参见管勾!”

    “林谷重何在?”

    “林谷重何在?”

    ……

    “来人,给某记下,未到之人,杖责二十。”

    “哼,在衙门做人做事,最重要的便是知晓规矩,守着规矩。莫以为有些门路晓得珠算就敢肆意妄为。这月,新任大司农刚刚履新,正是规矩日严的时候。今日我不过偶然考察,惯例巳时点卯,未曾想,竟是如此多人不在。”

    “尔等领朝廷俸禄,却如此怠慢国事,本管勾如何能饶!”

    “还有一人,本管勾点卯。”

    秦侠何在?”

    陈皋文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冲入一人,堪堪停在最后一列,又听见这点卯之色,出列见礼。

    “属下在!参见管勾!”

    恰此时,一干兵卒冲入院内,见到这一幕,听着陈皋文点卯秦侠应到,顿时收起兵械,跑到一旁。这些兵卒在衙门里历事许多,哪里还不明白内中诡秘之事,当下退后,变作路人甲。

    此时,庭外又气喘吁吁跑进来几人,正是张奇以及司务厅几个黑衣壮汉:只见张奇指着秦侠,对司务厅管勾保卫事费继宗道:“就是此人,胆大包天,竟敢冲击户部衙门!”

    秦侠闻言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只是肩膀略微一抽一抽地,颇有些笑岔气。

    张奇刚刚说完,抬起头,眼神正好对着云南司管勾陈皋文那副幽怨狠厉的目光:“张奇,尔带兵入我云南司,是要作甚啊?”

    看着眼前场景,见秦侠在列队之后,安安稳稳地站好了。张奇见此,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次帮贵人使的下马威失败了,而且拉着司务厅的兵卒过来,更是让贵人丢人丢大发了!

    陈皋文见司务厅的人都来了,当下不再管张奇,将他视如弃卒!

    一念及此,张奇浑身一阵战栗,嗫嚅着嘴,全然不知到说什么了。

    司务厅是直属户部尚书侍郎的,总揽户部后勤、纪律、保卫等一切庶务。这次听门子张奇说竟然有人闯入户部衙门,顿时将司务厅吓得鸡飞狗跳,负责司务厅的经历费继宗更是吓得几乎魂飞魄丧,顿时拉着几个武艺好的手下跟着张奇一路跑到云南司这儿。

    费继宗冷冷地看着秦侠,怒吼道:“你是何人,竟然胆敢闯入户部衙署!”

    发火完,费继宗这才意识到还没将秦侠给抓起来,于是就要示意手下抓人。

    张奇和陈皋文都是脸色一变,秦侠茫然四顾,一副懵了的感觉。

    这会儿,陈皋文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冯经历,误会误会。此乃云南司司计,并非是贼人。”

    陈皋文一愣,止住手下人。

    秦侠很是讨巧地将手中牙牌高高举起递过来。心中暗笑,看这把谁给谁下马威?

    陈皋文脸色一黑,费继宗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一言不发,带着人就走了。

    能在户部这样的大衙门里担任司务厅经历,那自然是老于世故的。这陈皋文联合门卫来给新来属下摆下马威自然是瞬间明白过来了。

    而今,费继宗被门卫张奇糊弄过来当枪打,结果没打到新来的小兵,却把自己给伤到了。

    陈皋文当然不能真的让费继宗将人带走,他才刚刚点了名,秦侠也是好死不死卡在了最后的时间限度内被点到。这是坐实了秦侠是云南司之人的,要是陈皋文不点卯,秦侠不应到。那门子死扣住秦侠还能让秦侠吃一顿苦头。

    眼下众人既然知道了秦侠是云南司的司计,陈皋文却得给自己的手下出头。不然其他手下心里难免会乱想,让他大损威信!

    这般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被当枪使的费继宗一阵快意,心下记住这一笔,也不理会这里头乱糟糟的事情了。

    “都愣着作甚,还不开始干活!秦侠,你第一次入职,随我入公事房来安排公务!”陈皋文压抑住怒气,喝退一干手下去干活,单独留住了秦侠。

    【1】梃击案:明万历四十三年有个叫张差的人,手持木棒闯入太子的居所——慈庆宫,并打伤了守门太监。张差被审时,供出是郑贵妃手下太监庞保、刘成引进的。时人怀疑郑贵妃想谋杀太子。但神宗不想追究此事。结果以疯癫之罪公开杀死了张差。又在宫中密杀了庞、刘二太监,以了此案。

    【2】大司农,户部尚书别称

第九章:京营账册

    readx;秦侠跟上去,心下略略兴奋,随后平静了下来。

    下马威才刚刚过了第一关,这会儿就急着高兴还为时尚早。

    公事房就是陈皋文的公事房,户部衙署占地不小,但十三清吏司一个个分下来,云南司能占到的地方并不多。整个云南司二十多号胥吏能有自个儿独自办公的公事房,就只有管勾陈皋文了。

    当然,这是胥吏们的世界,文官们就不同了。

    到了公事房,秦侠站定,目光平视望着陈皋文的鼻尖。

    陈皋文一张马脸,鼻头尖而鼻子窄,目光阴鹫,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个阴险的老狐狸,秦侠心中叹息倒霉,暗暗提醒自己。

    “你是南郎中保举进来的,姑且算你身家清白,可堪入户部。但云南司不留无用之徒,你若办不好差事,便怪不得某将你踢到其他司去,可听好了?”陈皋文盯着秦侠的眼睛,问道。

    可惜,他没有在秦侠身上看到一点慌乱。

    “属下知晓,定不让管勾失望。”秦侠不卑不亢,有个皇帝老子在,秦侠着实不知如何对一个小吏作出畏惧之色。当然,这是面上不让对方看出破绽。秦侠心下已经大为警惕,接下来要是办不好差事被在各个司里踢来踢去,那自己就要沦为笑柄,不仅谁都要踩一脚,更拿不到自己想要的关键信息!

    “可会识字?”

    “习得颜体。”

    “珠算之学如何?”

    “大约都会。”

    “哼,本管勾出一题,你且答着!”

    “属下听题。”

    “今有贷人千钱,月息三十。今有贷人七百五十钱,九日归之,问息几何?”

    “此九日应支息六文钱又四分之三文钱。”

    “还算伶俐。”

    陈皋文点点头:“随我去见余主事吧。”

    云南司有八名主事的定额,但日常在户部值守办公的不多。这余主事就是今日值守云南司的文官,正六品。

    被陈皋文领着,路上一路无言,秦侠跟进步伐,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到了余主事的公事房,秦侠在外候着,陈皋文进了公事房。

    不多时,秦侠被唤了进去。

    余主事看了一眼秦侠就不再管,道:“来了新丁,你自己安排。部里新上任的大司农对账务之事格外看重,此次更是盯得紧,视若权威之判。其他的庶务我不管,新需覆核的账册你须给我一一核定交来,不然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是,谨遵大人命。”陈皋文连连点头,一一应下。

    秦侠木然跟着,前后都没有他插话的份。只是再回去的时候,秦侠手中多了一本小册子。

    这小册子手掌大小,约莫三十余页。看着不多,但这可不是秦侠要干的活儿。

    心中想着,秦侠看了一眼身后一个木讷不言的壮汉,目光落在他身前的小板车上,嘴角微微一抽。上面,足足有一人高的账册堆满了桌案大小的小板车。秦侠手中的,仅仅只是一个目录和注意事项。

    重新回到公事房,陈皋文示意木讷壮汉将板车交给秦侠,随后道:“这是崇祯十三年京营的账册,你将其一一算好,十日之内,我要结果!”

    抱起账册,秦侠依言领命。看着账册,头皮发麻地回了公共办公的公事房。

    “新同僚来了。”

    “这厮运气好躲过了第一关,不过眼下这关嘛……哼哼”

    “看他造化了,谁让他不守规矩?”

    秦侠一进公事房,一干人等就纷纷说起了。秦侠听了个一知半解,当然不是耳朵不好使。而是这些胥吏都是使着一口浙江话。

    京师半浙人,名不虚传。

    秦侠一副敬小慎微的模样,没有理会杂音,找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小桌,放上账册,看着堆积如小山的账册,秦侠微微呼了一口气。

    此时,秦侠旁边忽然来了一人,一步一拐,看了下秦侠身前的账册,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道:“嘶……本以为我被抓住点卯挨了二十大板已经够倒霉的了。想不到,还有个比我更倒霉的。”

    一口浓重的京腔,秦侠看过去,此刻又来了一人,也是一口浓重的京腔,低声啧啧称奇道:“哎呀,京营那可是一个大窟窿啊。管不得,查不得,碰不得。本以为这都两年不查账了能消停点,没曾想碰上个较真的大司农【2】,又要辛苦查账,这啊,折腾人呢。”

    “管不得,查不得,碰不得……”秦侠听了这话,又看了看环绕着身边一堆堆的账册,眉头皱的更深了。

    苦笑着,秦侠对两人拱手道:“两位前辈,学生是新入云南司的司计秦侠,不知这京营之事,该从何说起啊?”

    公事房占地颇大,秦侠又是被边缘化了的,办公桌搬到一个小角落,几个人低声说着,倒也无碍。

    “原来你就是南云吉郎中亲自调进来的那个司计啊?”两人对视一眼,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我说怎么着陈皋文发了疯,近日户部无事竟然点卯起来了。你也不必前辈前辈的,某就是那个点卯被查到的林谷重,这个,便是另外一个倒霉蛋王锐。”

    “你今日可是出了风头,踩点应了卯,把那张奇小老儿坑得够呛,连陈皋文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是坑苦了我两位兄弟,挨了结结实实的板子!”王锐龇龇牙,幽幽着看向秦侠,显然这板子不轻。

    秦侠拱手,歉意着道:“虽然逃过一劫,但这一劫也是不轻呐。都是难兄难弟,今日收衙,秦侠请两位兄弟吃酒,算是认识认识,也是为两位哥哥压惊罢!”

    “吃酒就不必了,近日无暇!”林谷重看着秦侠,眼中异色闪过,顿了顿道:“不过京营这事儿,你还是小心着处理。这一关过不去,明日你也随着兄弟几个吃板子吧!”

    见两人东扯西扯就是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秦侠从怀中拿出十两银子,两人一人一半递过去,低声道:“小弟初来乍到就害两位哥哥吃了板子于心何忍,这点银子请两位大哥万万收下,买些补品补补营养。”

    王锐与林谷重收了银子,彼此对视一眼,手上掂量了下,嘴角上笑容微微多了点。五两银子,就是他们身为户部胥吏,黑白收入颇丰,这也是不错的诚意了。

    秦侠既然懂事,他俩也是时候该上道说事了。

第十章:接触京派

    readx;王锐目光闪动了一下,朝着林谷重点了点头,笑得眯起了眼睛对着秦侠道:“秦小哥儿是个会来事的人,这事我应了。就是这一关过不了要挨司务厅的板子,哥哥也帮你疏通疏通,让他们用心了做事,断不会让你吃亏。”

    司务厅同样负责胥吏考勤,点卯不到,不守规矩,不尊法度,这都是要吃板子的。尤其是夏粮秋粮军饷拨付那些事务繁忙集中的阶段,不打几个板子,管勾们总觉得手底下人不够用心。

    当然,这打板子是有讲究的。司务厅的衙役就是吃这口饭的,是“狠里打”“着实打”“着力打”“用力打”还是用心打”那都是极不同的。

    用力打了,那当然是痛入骨髓,一个不好弄个残废都有可能。若是用心打了,那自然是打得皮开肉绽分外恐怖,但实际上擦上药第二天就可以继续蹦跶了。

    “有劳有劳了。”秦侠心中肉疼,他总共才带出来五百两银子现钱汇票,在这儿就随手丢出了百分之一,这群胥吏,真是心黑手更黑!

    林谷重轻声道:“京营的事情,这麻烦有三,秦老弟,你这关,是真难过了。”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何必先灭了自己人的士气,请林大哥直言吧。”秦侠声调不变,不见紧张。

    干笑一声,林谷重道:“那好,我就不废话了。这其一嘛,便是京营账册,事务繁琐,一般这都是一个照磨领着两个司计查账,工期十日。但十日哪里查的完,还不是应付上官的,到最后一般都得放宽,上官们也是体贴的,多会延期数日。但此次你让管勾失了颜面,十日之内让你出个结果,想要宽延时间这可就难了。”

    秦侠微微颔首,工作量大,无人帮衬,这的确是硬邦邦的死结。到时候逾期完成不了就得挨板子,这下马威,还是躲不过的架势啊。

    “其二。就算你一连挨上好几天板子苦苦将账册查明了,可这账册,是能查明的么?发饷之事,内里详情甚多,账册上下都是做老了账的人精心做好的。秦老弟可有这信心查出端倪?”林谷重打量着秦侠。会计账务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事情,就是换做林谷重几个兄弟上阵,也没把握。

    秦侠神色不动,看不出什么来。他知道,接下来两人要上戏肉了。十两银子值不值得,很快就见分晓。

    林谷重心下有些佩服秦侠这养气功夫,只是微微又多了一些不爽。秦侠一个新人如此耀眼,岂不是照得他这老人不够有本事么?

    微微抚平下心绪,林谷重一狠心,决心爆出猛料,让这新人俯首。

    林谷重重重吸气,目光微凝,只听他道:“三者,就是你能将这账目看出一点眉目,可京营里面牵扯的可都是京师勋贵,吃空饷,占军额,驱使兵丁为自身资本,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京中勋贵们全部身家富贵之处……哼哼,兄弟你真打算查下去?武将勋贵们可是手握刀把子的,不似文官那般温文风雅,还会给你上弹章。武将们,嘿嘿,做事可是直率得多了。怎么,怕了吧?怕了也没用,就算你不查,出了事,谁能担待得起你?县官不如现管,更何况这里是户部正二品的衙署!出了事,小身板是扛不住的。”

    秦侠这会儿终于蹙眉起来了。

    这个时候,秦侠终于明白自己身前埋了一个怎样的深坑,里面可不是寻常让人摔一跤的坑。里面,简直是密布了铁刺暗箭的地狱通道啊!

    “直娘贼,哥哥我是偷了你妹子还是埋了你老娘,一来就要下死手!”秦侠心中冰冷,神色迅速变幻。

    见秦侠终于动容,林谷重心下得意起来和那王锐对视一眼,嘿笑一声,微微颔首。

    这一番实情吐露,可真算是将秦侠给吓住了!这让刚刚见秦侠镇定有些不满的两人自然是大为得意,以为可以将秦侠收入手中。

    于是王锐此时揽上秦侠的肩,温言缓声道:“秦小哥儿,今日观你之机敏,哥哥我是佩服的。人才难得,咱们兄弟几个也得抱团取暖不是?哥哥有条路,却不知秦小哥儿是否需要我给你这臂助!”

    说完,王锐瞥了一眼账册,目光不言而喻。

    被王锐揽上肩膀,秦侠却不觉得有几分温暖,反而如同被蟒蛇缠住一样,鸡皮疙瘩顿起。

    只见秦侠不动神色地双臂环抱,脱开王锐的手臂,看着两人问道:“你们不是浙人?”

    “不错,我们兄弟二人都是京师土著。户部胥吏虽然让浙人把持甚多,但这儿,可是京师!”王锐看着那些说着乡音的浙人,冷声道。

    看着王锐的神情,目光傲然显然是藏着极大信心。联想之前那些话,秦侠明白了这几人的意思。

    真要出了事,他这小身板的确扛不住,但若是抱上一个大腿,出了事有人帮忙,只要秦侠没沾银子,手上清白,到时候自然能够安然躲过一劫。

    当然,自己靠过去就必须得拿出足够的资本,或者说投名状。而这些人和浙人有隙,这次查账要真能查出问题给陈皋文上眼药,这些京师土著的胥吏定然是极欢喜的。

    秦侠微微眯眼,扫了一眼场内诸多望来的目光,突然道:“两位同僚的好意秦某谢过了。还是那句话,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也许是两位哥哥太过焦急担心了罢。”

    林谷重脸上的笑容徒然凝滞,干咳一声,笑容干干的:“秦老弟看来是打算死扛到底以求奇迹了。这么说吧,林某在户部也算厮混了些年头的,奉劝一句,水下浑浊,藏着的妖魔鬼怪可是不少。秦老弟既然真打算死扛,某便最后帮你一回,十日后的板子,司务厅那边我帮你疏通了!”

    “司务厅疏通之事就不必了!”秦侠起身道:“道不同不相与谋,秦侠觉得,心怀正气,踏实做事,未必需要畏惧了谁。”

    “啪!”

    两个银锭拍在岸上,屋内众皆侧目。

第十一章:全都得罪了

    readx;“秦老弟此意已决?的确,道不同不相与谋,林某这银子收的可不甘心呐!”林谷重声音阴沉,将银子拍在桌子上,惹得不少人侧目。

    见林谷重将银子退回来,秦侠依旧微笑道:“不必。想必诸位兄弟闲暇之余也会开开赌盘,这银子,就替我押了我吧!”

    “好!”林谷重和王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咬着牙,良久才突出这么一个字。拿着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侠看着两人的背影,目光闪动。

    走出公事房,到了无人的庭院里,王锐再也忍不住恼火了:“秦侠这不识好歹的小贼,给脸不要脸!京师衙门,哪里没有我们的人。给他一个求活富贵的机会,竟然敢拒绝我们!一会儿我便去找司务厅的人,让他们十日后用力了打!”

    秦侠翻脸无情,让林谷重之前的得意此刻翻倍成了丢人的恼意。

    这样想,林谷重感觉脸如同火烧一样,火辣辣的,跟着王锐恶声道:“等着吧,这厮说不定还真是大头巾的人。不然怎么如此信誓旦旦,还一腔正气,我倒要看看,板子打在身上,还有没有心思挺着正气!哼,他要是觉得户部衙门是这么好混的,就试试陈皋文那老贼丢过来的京营坑!陈皋文那老狐狸也是吃过人的!等着罢,到时候就看好了,看他跟了那些大头巾还敢不敢一腔正气!”

    “就是!看他如何取死!我回头就押他必输!”

    ……

    户部公事房。

    林谷重和王锐的离去让其他同僚终于注意到了秦侠。不过这样的注意很快就化为了嘲讽,消息灵通的同僚们大约明白了秦侠又和京派的胥吏杠上了。这个结果让众人纷纷摇头,只觉得秦侠这脑袋仿佛花岗岩长得一样,一来就得罪人,简直奇葩。

    这样一来,倒是再也没有人试图靠近秦侠了。

    没人打扰,秦侠乐得专心做事,开始拿起账册翻阅。

    睁眼翻阅,秦侠的目光顿时一变,在没人察觉的角落里,微微带上了一点俾睨天下的气势。他可不仅是一个区区小吏,更是国之储君。翻阅账册,不仅是要审查账册,更是切实地了解天下庶务。

    当然,既然要拾起大明这套烂摊子,军制就是重中之重。。

    国初时,卫所制是主流。但到了成祖爷北上北京建都的时候,便开始分设京师京营与南京京营,渐渐完备成为大明主力。

    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五军营分为中军,左、右掖和左、右哨。三千营由三千骑兵组成,分五司,分掌皇帝的旗、舆服、兵仗金鼓、御用宝物等。神机营,因用兵交址,得火器法,立营肄习而名,其下亦分中军,左、右掖,左、右哨。中军分设四司,掖、哨各分设三司,掌铳、炮等项火器。当皇帝亲征时,三大营环守于皇帝大营,一般是神机营居外,骑兵居中,步兵居内。

    三大营初建时,颇有战斗力。土木之变中主力损耗殆尽,随后经历景泰、正德、嘉靖等几次反反复复的改制,最终又稳定在了成祖初建京营的时候。

    不同的是三千营改名神枢营,其三营司哨掖等名及诸内臣俱裁革,而以大将一员统帅,称总督京营戎政;以文臣一员辅佐,称协理京营戎政。其下设副参等官。凡团营两官厅之兵,悉归五军营;而宝纛令旗等项则仍隶神枢营。到了现在,三大营增设监视内臣,营务尽领于中官。

    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了中官就会变得极其麻烦,这是天子家奴,大臣就是查到了事端也难以处置。还好,秦侠翻阅了一下账册,发现这都是中官入京营之前的事情。

    京营有三大营,五军营,神枢营以及神机营。神机营与神枢营的账务都让十三清吏司之中的其他司分走了。云南司此次分到的是五军营中的一部分。

    而五军营又分为中军,左、右掖和左、右哨等五部。这五处军制对应到户部里,除了中军为广西清吏司分去以外,其他四部都落到了云南清吏司这里。

    事实上,云南清吏司平时就要负责接口京营账册,按照常理便应该负责经营账册的主要部分。

    于是……秦侠就这么很倒霉地拿到了左右哨的军需账册。

    户部关于军费的程序是这样的。

    首先由各军长官或者总领之文官将所需军饷算出上呈京师,然后再有户部官员,主要是各司员外郎或者郎中。若是碰上特别重要的,会将户部侍郎甚至户部尚书派出去担任督饷大员,负责从各个渠道筹集军费。户部,是六部中仅有左右侍郎的大部。

    督饷官员将粮饷从各个渠道拨付至各军后,下一个程序就开始了。

    覆核账务。

    覆核程序主要由户部主持。每到这时,负责所辖单位的十三清吏司就会开始要求拨饷单位提供相应账册以备稽查。

    秦侠手中这些账册就是五军营左右哨里上缴上来的,这也是户部作为帝国最重要部门之一的权威。要不然,这些账册在京营手中,凡人想看一眼都会引起无限猜疑。

    至此,当账册在秦侠手中覆核完毕的时候,就等于一整套流程走完了。

    作为覆核程序最后一个环节的实际操办人,秦侠要是发现了问题却不揭开盖子,那当然是罪大恶极,邪恶地成为贪污军费里的一个害虫了。

    当然,这样一个害虫肯定是被同盟阵营里的其他害虫热烈欢迎,诚挚庇护的。

    但这同样是一个把柄。对此内幕知之甚深的的人不会多。能拿到秦侠把柄的人秦侠自己算一个,管勾陈皋文算一个。除此外呢?

    秦侠想到了那几个人……

    这几人显然也是知道的。依照他们对京营一事了解的深切,更隐晦地暗示着秦侠能够利用此事打击陈皋文。想来,他们也是能够掌握住此事证据,拿到把柄的。

    被敌人拿住了把柄,秦侠在户部还怎么混?随时都可能敌人用正义的审判搞到身败名列!

    可是那些人就可靠吗?

第十二章:户部一天

    readx;今天秦侠的决定显然也是觉得王锐、林谷重这些京派胥吏也不靠谱。可是没了京派胥吏的庇护,陈皋文发下来的任务又要如何完成?

    秦侠想到了十天后的板子,仿佛想到了屁股皮开肉绽的景象。

    如此左右为难,前后都是绝境一般的大坑,秦侠,如何才能寻到一线生机?

    久久回味账册与那几人的话语,秦侠陷入了深思。

    当公房里只余下秦侠一个人的时候,看着绕着自己桌案一圈之多的账册,秦侠缓缓笑出了声。

    “还好……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软弱。!”

    上司陈皋文对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新手毫无悦色。如此,丢过来的京营的账册有何意味秦侠当然能猜到。这京营就是一个十足的巨坑,等若是一个定时炸弹。

    秦侠真要是文官系统派进胥吏里面要兴风作浪的卧底,面对如此证明胥吏贪污军费的证据肯定会揭开盖子。到时候,对庶务一窍不通的文官当然不会知晓京营背后到底牵扯着多么惊人的利益集团,面对京师武将勋贵们的反扑,秦侠作为第一线的排头兵当然是最先死掉的一个。

    甚至,面对如此强烈的反扑,同样只是想争权夺利的文官们绝不会有多么坚定的战意,将秦侠丢出去平息武将们的愤怒都是轻的,将罪名反扣到秦侠身上以息事宁人才是最可能的答案。

    试探秦侠的立场,揉捏新人的倨傲。

    这,显然就是陈皋文的用心了。

    当然,以上这一切推测是建立在秦侠真的是文官派来的细作这一前提条件上的。

    秦侠是么?

    或许不差吧,他的确是来挑事的,但绝不是被而今朝廷那群同样只会贪赃枉法争权夺利的贪官污吏派来的!

    更何况……

    “这一环,陈皋文会想不到?林谷重、王锐背后的那些人,会想不到?”秦侠微微眯眼。

    陈皋文可是老狐狸啊,京营的账册八成是他完整查验过的。他就不担心丢进来一个炸弹没有炸死大头巾,反而把他炸伤了?

    秦侠轻笑了起来。

    谁都以为自己是那个聪明人。就是不知,这世界本来就无所谓聪明或者蠢,只有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有资格骂别人蠢!

    敲钟声响,此刻到了饭点,秦侠放下笔,停止了发呆思索。

    若是有心人观察秦侠就会发现,自从将账册来来回回看了许多以后,秦侠就陷入了发呆之中。这次发呆,已经超过有一刻钟了。

    户部当然是有食堂的,朝廷公务繁忙,要是吃个饭还要跑回家,那离得远的就只能饿肚子了。

    去了食堂,拿着饭盒领了饭菜,秦侠开始找地方坐下吃饭。

    食堂这边用餐是分等级的,最高层的管勾们有自己的小食堂小房间,中层的照磨们也在大堂里有自个儿的桌子,最底层的司计们这会儿就只能在长桌长凳上找地方坐下了。

    就当秦侠进入长桌区就餐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秦侠领了饭找坐坐下的时候,一干正在用餐的司计们纷纷齐齐抬头看向秦侠,吃饭声,谈论声,走动声,在这一刻齐齐停了下来。好像本来一体的环境突然走进一个侵入者一样,所有人警惕而戒备。

    秦侠试探着往人多的地方坐过去,却不料一个个司计们竟然是纷纷开始收拾起了餐具。

    秦侠心下一冷,转身跑到角落里自个儿用餐了。

    哗啦啦……

    收拾餐具的动作解除了,吃饭上,谈论声,走动声再次恢复了喧闹。

    秦侠食不甘味,喧嚣的谈论里他很快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进衙门就撩翻了云南司的管勾陈皋文,这秦侠胆色倒是可以称道称道的。”

    “胆大不怕死么,初生牛犊都不怕虎,可大多数的牛犊一样被老虎一爪拍死在地。”

    “哈哈哈。不错不错。不知者无畏,这小子连京里那群搅屎棍都甩了脸子。看来的确是被某些人忽悠进来送死了的。”

    “去去去,吃饭着,说什么搅……棍。老实吃你的饭!”

    “哈哈哈……”

    ……

    秦侠猛地扒饭,草草收拾了食盒重新跑进了公事房。

    面对堆积如小山的账册秦侠发了下呆,突然跑到几个用官话聊着天的司计那边,道:“几位同僚,在下秦侠,可否借个算盘用用?”

    原本聊得热火朝天的胥吏们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八只眼睛盯着秦侠,一个个都不做声了。

    那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会说话的死物一样。

    最后,还是一个正在干活的胥吏拿起了一个算盘递过来对秦侠道:“这本来就是户部公物,只是你初来乍到未有去司务厅领了。你先拿着我的用,同为公务,无所谓借不借的。”

    “谢过。”秦侠结果算盘。

    那胥吏看了秦侠一眼,道:“都是同僚,应该的,某家谢毅,这算盘你明日去司务厅领了自己的那份,然后还给我吧。”

    “多谢谢兄了。”秦侠心下一暖,郑重道。

    谢毅点点头,又继续迈入了案头。

    别过谢毅,秦侠也开始迈入账册堆里。手握毛笔,勾画如飞,时而停下鼻尖开始打算盘。

    让人惊异的是秦侠的算盘功夫竟然极好,算盘在秦侠手中被打得砰砰作响,而且动作利落,精准,极少有停歇之时。流畅的算盘之声,虽然在寂静的公事房里有些单调,却透着一股子分外和谐之感。

    一时间,公事房里吹牛打屁之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纷纷散了。

    秦侠的算账功夫很快就让一干胥吏见识到了。

    都是积年老吏,这吃饭的手艺是没人会落下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看秦侠那清盘开场,以及往后弹拨之间的流畅熟稔,这绝不是装腔作势能做到的。

    “的确有些本事,就是可惜了……”

    一个很轻的声音叹了一声,说道。

    “的确能当得上一个老吏的水平,但这些活,本来是一组老吏至少十五天工作的量。便是有真材实料又如何?让那些人这般糟蹋,实在是……唉……”

    “都干活,这次大司农要查账,可不仅是京营要查!”那个被唤作谢毅的人低喝了一声,众人听此,纷纷低头。

    “是,谢照磨。”

    ……

第十三章:严坊正的纠结

    readx;澄清坊秦府。

    “嘶……”秦侠双手沉入药水里,酸胀无力,肩肘酸痛的感觉一并涌上让秦侠倒吸一口冷气。

    一旁鼓捣药水的大伴看了看秦侠泛红酸胀的五指,又见秦侠痛苦的表情,心疼得面带哭腔道:“殿下,千岁爷,太子殿下。娘娘可是万分嘱咐了的要照顾好您这身子呐,这才去了那户部衙门一天就累成了这样。这往后再去,那还不得折腾成什么样啊?老奴也是管过些猴崽子的,这分明就是那些狗胆包天的人,竟敢刁难殿下啊。殿下,您只要说一个允字,老奴这就带着人将那户部那些狗杀才都给您拿下绑到院子里。要杀要剐,您都拿去出气。万万不能如此折腾自己呐,千岁爷!”

    说着,司恩竟真的跪了下来,哭腔也带上了真泪。

    秦侠五指还泛着疼,只好手臂用力扶起司恩,苦笑道:“大伴,连你也不看好我进户部这条路么?一点小苦头,不碍事,值得这般喊打喊杀的?真要放你出去了,明天大明的太子就要成为大明的笑柄了。”

    被秦侠这么一说,司恩张了张嘴,又道:“那殿下明日,还得这样折腾下去?听殿下说,五军营左右哨堆起来有一座小山般多。那得算到什么时候,殿下千金之躯,岂能亲自犯险。不如,老奴,老奴为殿下寻几个老账房来,在家算账?”

    秦侠摇摇头:“朝廷将账册视若机密,片纸都带不出公事房。”

    “老奴,老奴无能,不能为太子分忧,老奴罪过啊。”司恩沮丧着道。

    秦侠笑着道,看起来倒是很乐观:“大伴,亚圣早就说了:‘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点考验,我还经受得起。且宽心吧,孤为皇太子,岂会真的让一群宵小难住。”

    这几句话秦侠说出是铿锵有力,让司恩完全被震住了。

    “哎呦,嘶……”秦侠捏拳作势增强一下话语气势,却不料碰到酸疼之处,王八之气灰飞烟灭:“继续泡药水吧!”

    司恩作为太子大伴的确是颇有能力的,哪怕没用上皇家权势,这自个儿鼓捣出的药水的确非常灵验。

    秦侠第二日继续算账的时候,五指的酸胀疼痛已经好了十之**。

    秦侠在家虽然说得豪气干云,但终究这世上并无王霸之气存在,算盘被拨转得连连作响,但在满是算盘声的云南司公事房里,秦侠的存在并不起眼。

    在别人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的组团算账下,秦侠案前账册的完成进度开始迅速地落到别人背后。

    三日过去了,就当别人已经轻松完成了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时候,秦侠案前看看只是减少了十分之一。

    虽然这个速度按照单人算已经抵得上资深老吏的水平了,但面对堆积如山的京营账册,其厚度依旧让人有种昏厥之感。

    果不然,当管勾陈皋文巡视公事房,路过秦侠办公桌的时候,一声冷哼,全场都感觉温度降低了几分。

    陈皋文站到堂前上首,清咳一声,全体胥吏全部站了起来。

    户部的胥吏也是有组织的团队,一个个司计在各自照磨的带领下依次在堂上列好。

    秦侠揉了揉发酸发胀的五指,茫然看了一下队列,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站在人群之中的林谷重、王锐看了一眼发呆的秦侠,冷哼了一声。

    秦侠望过去这一张张面孔,尽皆冷漠。

    就连那个好心借过来算盘的谢毅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说话。

    秦侠只好排到队尾,只是他的前面,无一人站着。

    陈皋文板着马脸,更显得脸长,面目阴冷,所有人不敢喧哗,齐齐听候指示。

    “本次覆核,断无宽延之可能。大司农对账目要求十分严厉,尔等敢有疏忽,本管勾绝不吝啬大板加身。十日之后,本管勾要的是尔等一个个将账目覆核完毕,欠账拖延者,打板加身,定叫你皮开肉绽。完不成差事者,莫怪本管勾铁面无情,踢出云南司!”

    “谨遵管勾大人命!”众人齐声应下。

    “散了吧!”

    所有人纷纷退散,有心人注意到,秦侠步履缓慢,目光隐隐呆滞。

    崇祯十五年三月,十五日,秦侠入户部为吏的第五天,东城澄清坊,秦府门前。

    独自充当门房的司恩板着脸,看着远处进一步退一步的坊正严璐,猜到了朱慈烺在户部中的境遇已经传了出去。

    户部胥吏大多为浙人把持,一旦进入,父子承袭,不像后世还有公务员考试。户部这会儿就算真缺了人,也会直接让各家子弟补上干活。故而,如秦侠这般外人进户部,本来就是个挺新奇的事情。

    澄清坊坊正严璐放在后世也差不多是个镇长的角色,天子脚下的镇长,当然耳目灵通,打听到户部里的事情很正常。

    也正是因为知道了秦侠的艰难处境,严璐对于该不该继续和秦侠往来十分犹疑。前几日得知秦侠会入户部为吏,严璐热情万分,对这个很有前途和钱途的邻居很是热衷,就连邻里宴请也是操办得井井有条。但得知秦侠竟然一进户部就得罪了上司同僚,顿时觉得秦侠前途暗淡,估计没多久就要卷铺盖滚蛋了。他甚至都打听到了秦侠的事情都让赌坊里开起了赌盘,云集的赌资假假也有个上千两,赔率都压低到了一比一又十分之一,谁也不看好秦侠。

    于是严璐对秦侠的态度一下子冷却了起来,只是今日想起秦侠给那些匠人定的一两银子一个介绍费,他又心下火热,舍不得这笔钱。

    看严璐还在那犹疑不决,司恩心中暗恨,索性揭破了他的纠结,上前出声道:“严坊正,可是寻我家少爷?今日户部休沐,少爷正好在家。昨日还嘱咐了老奴,说是要去寻严坊正,家里都准备好了用料去做珍奇之物,就等着坊正寻来工匠,到时候可以开工了!”

第十四章:工匠来了

    readx;严璐听闻,双目一亮,他本来是怕秦侠卷铺盖滚蛋没银子给介绍费,眼下既然用料都准备好了,那不就是暗示自己银子也有么?

    况且,这珍奇之物要是真能让贵人欢喜补上情分,那户部这点事儿能算上事儿么?

    一念及此,严璐笑容瞬间绽放,连声道:“那些工匠都找好了,只待秦小哥儿招呼。尤其那能做齿轮之物的能工巧匠,严某找了八个。只是不知秦小哥儿是否回府,还没将匠人喊来!”

    “那好,我去通知少爷准备,严坊正就将匠人们喊来吧。”司恩听完,立刻就道。

    见这老仆如此果断,严璐立马就回去将匠人喊了过来。

    不多时,当严璐重新带着匠人到秦府的时候。秦侠拿起手中的草图,走了出来。

    严璐像个贴心的人牙子一样将一排面带菜色,目光呆滞的匠人人一一介绍。

    “这一位张丑驴,擅做木工活,那齿轮之物也能做得。”

    “这一位彭石,善坐铜器之物。”

    “还有这王力,石像雕刻尤其擅长。”

    “后面那些是这几人的儿子,弟子帮工。前排这些都是会做齿轮之物的,共八人。”

    说完,严璐看向秦侠。

    秦侠朝着司恩点点头,司恩便木着脸看着严璐,颇为不甘心地给出了十银子。年纪稍大手艺老道的工匠一共有八人,一人一两,就是八两了,其他还有十来个小工就不甚值钱了,但秦侠也吩咐给两两银子介绍费,于是粗算一下一共就给了严璐十两银子。

    秦侠给的痛快,严璐掂量完了分量,那脸上痛快的神色就更加欢悦了。只有角落里的司恩一个劲算着来了这么多张嘴吃饭的人后,这秦府账上还有多少银钱可用,算完了,司恩顿时肉疼了起来。

    待严璐走后,秦侠拍拍手,将这些工匠都召集了起来。

    “诸位的来历我大约是知道了,乡土遭遇兵祸,以至于流落街头,难寻生计。方才那位严坊正想必已经将我的意思大致和诸位说了。能工巧匠之辈,我给与五两月俸!”秦侠说罢,静静看着人群。

    果然,五两的数字说出来,一干面目呆滞,灰头土脸的人纷纷有了变化。有自己家人在的,纷纷和家人对视一眼,眼中都起了生色。尤其那几个被点了名说是能工巧匠的,纷纷都是兴奋起来不住地道。

    “东家恩典呐!”

    “东家高义!”

    秦侠止住这些漂亮话,继续道:“当然,我这里绝不要那些滥竽充数,手艺不济之人。我要的,必须是有真材实料,肯踏实干活的人!手艺能够得上能工巧匠的,我五两银子月俸给。手艺够不上,但勤恳做事,不多嘴舌的人。我也给一两银月俸!”

    要知道,这年月那些徒弟帮工干活基本只是管每日顿吃的就够了!

    虽然一两银子相当于后世只有七百元,但现在这年月,一两银子能买一百二十斤米。此刻边军小卒,不被贪污,南兵一月也只有一两五钱银,有马家丁也只有二两三钱银一月!

    到这个时候,这群工匠已经全部都兴奋起来了。

    这个时候,秦侠似乎还嫌大家士气不够高,又是高声道:“做工期间,表现上佳者,我再加薪。无论任何人,只要提出了对制造之物有益处的意见,奖五两银子,成功得以实现,奖十两银子。第一个将此物件造出来的工匠,将五十两银子!如果担心一同出死力却只有一人拿到银子,不公平。那我也告诉你们,我会将你们分为三队。最早将物件造出的那一队,每人十两银子!”

    “哗啦……”

    “秦少爷说得可是真的?”

    “东家不诳我们?”

    “东家,东家这是真的?是真的?”

    秦侠话音刚落,这群工匠已经尽皆哗然。一个个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相信这样的好消息。

    紧接着,更是一个个人声鼎沸,迫切想要求证。

    对此,秦侠伸手空中虚按,所有人纷纷闭嘴安静下来,场面落针可闻。

    秦侠认真点头:“只要你们肯干,我秦侠,不吝金银!说到做到!”

    “好,东家,老汉我这条老命便卖给了东家。请东家说罢,老汉我拼了老命,也要给东家做出来!”

    “请东家说吧!”

    “东家如此厚道,我们定然全力以报!”

    秦侠笑着,将手中的图纸拿出来:“好,我已经将隔壁庭院买了下来,前后门关死,只打通了秦府的通道。诸位,随我看图纸,将此物打造出来吧!”

    一干工匠兴奋不已,只余下司恩在一旁数着人头,苦笑不已。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来了二十三个吃秦家饭的工匠。大工八人,那一月粮饷就是四十两,其他蹭吃蹭喝的十五人,一个月也得给十五两。再看太子爷这劲头,只怕还得继续招进工匠。

    再加上太子爷为这些工匠采买的那些器具,前后算起来又是花去一百余两,家中置办,邻里吃请,再加上给严璐的十两,这么一算,府中账上竟是只有一百多两银子可用了。眼下府中也算有了基业,几十口人吃喝拉撒,开销极大。别家对下人只是寻常有吃的饿不死就行。到了太子爷这,吃饱只是最低水平,时不时宰杀肥羊肥猪用作犒赏都是寻常。可谓是极体贴,恩义无双了。

    碰上这样的主家,不管是做工的还是做下人的都是感恩戴德,叩谢神灵的。但做主家的那就吃力了。只是随口一算,司恩就知道,一百多两银子看着是多,怕是一个月都撑不住了……

    太子爷是没有入账的,户部的工食银是指望不上的,那点钱还不够八个大工的工钱。其他外快司恩是没想过了,依着太子爷的脾气,岂会干这种腌臜事?

    司恩默默想着,是不是让人朝着宫里在拿点银子出来,怎么说,皇后娘娘的体己钱是能再拿个几百两的。

    只是一想到太子爷那倔强脾气,司恩就打消了这年头。

    太子爷将向宫里求援视为投降,自己要是干了,只能触怒太子爷。

    心中一叹,司恩只能再三加强自己对太子并不深厚的信心了。

    就当司恩愁眉苦眼的时候,秦侠喊了一声:“大伴,账上还有多少钱,留几日开销,都支出来,我有大用。”

第十五章:开始验收账册了

    readx;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日,也就是陈皋文严明十日后验收账册的一天。

    一大早秦侠就赶到了公事房,就在所有人还未赶到之前,拿起扫把将地扫了干净,倒了垃圾,添了热水茶叶,随后从司务厅取来今日新用的纸张以及几把用坏了的算盘。

    做完了这些,当每天同样很早就赶到公事房的照磨谢毅进入公事房后,秦侠就不言不语闷头开始算账起来。

    一开始还有人调笑着说部司同僚近几日勤快多了,但过了几日就察觉到了,这显然是秦侠的功劳。

    这下子,那些调笑的人也不说话了,暗地里看到秦侠时叹口气,日子又是这么平淡枯燥又紧张地过了下去。

    而今日,就是这枯燥之日的最后一天。

    紧赶慢赶的胥吏们大体都将账册做好了,对此,陈皋文来的时候颇为满意,一边点着头,脸上终于带上了极少见的笑容。

    只是到了秦侠这边的时候,这一点点笑容就消散一空。

    场内气氛一下子又闷了起来,陈皋文走后,这才有人敢说话。看着依旧在那奋笔疾书,算盘哒哒响的秦侠,有人叹息道:“可惜了一个肯干事的人。”

    王锐听着这话,心里老大不痛快,冷声道:“大头巾的人,可惜了什么。这般不懂规矩,就该杀一儆百。今日我再去押一百两银子都他输!看他明日如何挨板子!”

    林谷重看着秦侠倒霉的样子倒是觉得挺痛快的,道:“总共就那十两银子可以给你赢的,这赌注都微薄成什么样了,你还去加注?”

    王锐听着就笑了:“你那消息都是老黄历了,今日我去打听了,前日竟然有人拿出一百两银子押秦侠明日不会挨板子。来了这一笔加注,堵住顿时便抬升了。既然有人多送一百两银子给我赚,那我还怕什么加注?有句话叫什么。天与不取……什么反……”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林谷重听完也感觉兴奋起来:“那好,今日我也再去押两百两!”

    “哈哈,一想着秦侠那有二十个用心打的板子,某就畅快!”王锐愤恨地说着,其他几人听了,纷纷摇头。

    这几个京派土著胥吏的确被秦侠给打脸狠了,要是不好好收拾秦侠,本来就在户部式微的京派胥吏只怕会更加式微。

    当然,京派之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这些人走出户部,无论是京县府尹还是部司衙门都是一贯跋扈了紧的。这次想着借秦侠去揭开盖子对付陈皋文,到时候出了事,真会为秦侠出头庇护?

    谢毅看了一眼秦侠,他有些不大明白。这秦侠,绝非庸人啊!既然如此,为何这期限越至,秦侠的反应,却越是平淡,仿佛只是如同老黄牛一样拼命算着?什么动静也不见有。

    而且……这几日余主事催促日紧,实在有些反常啊。秦侠若是文官的人,余主事如何会反而逼迫?

    三月二十一日,户部云南司庭前。

    司务厅两个衙役一早就赶到,陈皋文看着这一幕,冷哼一声。他知道这是属下京派的人搞的鬼,想要看秦侠被打板子。

    只不过这样的冒犯陈皋文却没看在眼里,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他今日也要点卯,收点任务进度,要是没完成,自然也得找这些衙役出来打板子。

    巳时很快就到了,云南司庭前站了一堆人。

    一大帮说着浙江话的照磨互相说着话,打着招呼,身边的司计们各自捧了一堆账册。这些都是完成了的,即将交给陈皋文收点进度的账册。

    总的来说,大明的户部其实很像一个会计部门,虽然名声像是后世的财政部。但户部本身没用决策权,只能依靠户部尚书个人的权威和声望从皇帝那儿抠出一点决策权。故而,算账就是户部最大的工作。

    将近三十号胥吏各自将自己的账册搬出来,动作最利落神情最放松的是谢毅这一组。这是陈皋文手下干将,负责了最为紧要的大军仓。

    司计们在各自照磨的带领下将账册放在地上摆好,随后一个个列队,散漫而轻松。

    紧赶慢赶发飙了潜力赶好了任务,这会儿的闲暇就显得分外惬意。

    林谷重和王锐也是轻松地收拾着自己的那些账册,不过两人显然有些分心。四处看来看去,显然是在找人。

    “秦侠那厮去了哪里?”

    “我可是连司务厅的人都一早就喊来了,这厮可不要一跑了之,还得让费心思去趟刑部。”

    “哈哈,海捕文书要是下了,看着岂不更快意?”

    ……

    在两人的嬉闹下,秦侠默默地从司务厅推来了一辆手推独轮车。

    一干人纷纷分开道路,众人的目光下,纷纷带着同情。

    林谷重和王锐更是笑容肆无忌惮。

    但紧接着,秦侠接下来的动作就让人有些摸不准了。

    只见秦侠将一堆堆账册放上独轮车,回到了队列。

    林谷重和王锐对视一眼,想要说什么,但在陈皋文锐利的目光下不敢发言。

    陈皋文开始检校工作进度了。

    “谢毅,五军营中军账册可覆核了多少?”陈皋文一一开始发问。

    身材清瘦,面带长须颇有几分飘逸神态的谢毅带着自傲的表情道:“回禀管勾,五军营中军全部覆核完毕,账册一百七十六本具已另订成册。”

    陈皋文点着头,面带赞许,继续道:“孔田,京营东安门仓覆核了多少?”

    一个脸上常带市侩笑容的矮瘦老吏孔田出列道:“回禀管勾,东安门仓全部覆核完毕,账册一百四十九本具已另订成册。”

    陈皋文点点头,继续道:“原器,京营左哨仓覆核了多少?”

    一个胖乎乎,颇为圆润的老吏原器眯着眼睛,苦着脸道:“回禀管勾,西安门仓一百五十七本账册覆核有一百五十三本另订成册,其他的……尚,尚未完毕。”

    “你所辖司计都寄下八大板子,以示惩诫。”陈皋文面无表情。

    “林谷重,五军营右哨覆核多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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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最后一个太子介绍:
崇祯十五年松锦大战以大明一败涂地为结局落幕,最后主力付之一炬,亡天下的关头就此到来。
蒙昧的满清张开獠牙,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恐怖的文字狱映入了主角眼帘,睁开眼,他猛地发现,自己成了大明最后一个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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