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偶遇
急雨如注，倾盆而下。
漆黑的山林中。
史简面色苍白，单手携着好友之女拼命狂奔，身后喊杀声不停，不时还会有熟悉的声音发出惨叫。
那惨叫声，就如钢刀一记记刮在他的心上，让他表情扭曲，双目赤红。
“姓史的。”
一道黑影贯穿雨幕，从后方冲来，口中更是冷喝：
“你们是逃不掉的！”
“束手就擒吧！”
来人手持金背大环刀，重达数百斤的兵刃在他手中轻如鸿毛，刀光烁烁、煞气逼人。
“吴老三。”
不等史简开口，一人已经冲了出去，口中更是大喝：
“你忘了当年是谁托的情，你才能拜入叶家，现如今竟然恩将仇报，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叮叮当当……”
碰撞声响起。
吴老三面色阴沉，金背大环刀轻而易举把来人噼飞，闷哼道：
“我当然清楚，收留我的是叶家、是二爷，不是叶佶也非史爷，现今二爷有令做手下的岂能不从？”
“史爷，这事本来与你无关，你又何必自讨没趣？”
说话间，他举步上前，刀光落下，那挣扎着还想站起的人影，已然被一刀斩成两半。
这一幕，让史简和叶叶南吟面色大变。
“老钱！”
“钱伯伯！”
怒吼声中，史简放下好友之女就要转身。
“主家。”一位大汉单手虚拦，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
“你们快走，我们来拦住他。”
“不错！”
除了史简两人，场中剩下的人全都齐齐点头，也不再继续逃窜，拿起手中兵刃拦在身后。
“家主，您快走！”
“就算不为了您自己，也要想一想南吟小姐，我们的命是您救的，今日就当报答了！”
“不错！”
“叶公子临终托孤，我们岂能让他失望？”
“是人都要一死，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才痛快！”
众人连连劝阻，史简面色来回变换，略作挣扎后见吴老三持刀冲来，不由狠狠跺脚，再次转身抱起叶南吟。
“还想逃？”
哗啦啦……
周遭林叶晃动，一道道人影从中接连穿出。
其中一人身着黑袍、面带黑巾，负手缓步行来。
他走的很慢，速度偏偏快的惊人，好似脚下能缩地成寸一般，几步跨过就已拦住史简的去路。
在他身后，一个个黑衣人出现，他们各自手持兵刃，把史简等人团团围住。
无形杀机。
笼罩四方。
就连急雨似乎都察觉到此地的异样，雨幕变的凌乱，在狂风吹拂下，冰冷水滴无序翻飞。
“你……”
目视来人，史简眼泛迟疑，随即面露惊愕，失色叫道：
“是你？”
“不错。”
黑袍人闷声开口：
“正是我！”
“呵……”史简脚下踉跄，不由自主后退两步，面上露出绝望之色：
“想不到，为了对付叶兄他们竟然连你都派了出来，这是一定要置我等于死地才甘心啊。”
“你明白就好。”黑袍人点头，声音冷漠：
“史简，你也算是康城的人杰，年纪轻轻就成就了黑铁后期，可惜太过愚蠢不懂千金之躯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叶佶不死，那位不会甘心，你又何必不自量力插手其中？”
说着，连连摇头，一脸惋惜。
“是吗？”史简钢牙紧咬，怒瞪对方：
“你们杀了叶兄，叶家会放过你背后的那人？”
“叶家盯着他那个位置的，可是有不少人，暗中派遣杀手杀死同族血脉，一旦泄露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你说的不错。”黑袍人声音冷漠：
“所以，二爷把事情交给我来做，只要处理的干干净净，就算有人怀疑没有证据也是无妨。”
史简身躯一颤。
他很清楚，对方说的是事实。
叶佶在叶家并非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只要没有证据，那人身上最多沾染一些无所谓的污点。
呵……
诸多世家的历代家主，那位手上干净？
如果对方做的利落，兴许在叶家族老的眼中，还能得个杀伐果断的评价。
自己早就提醒过叶佶，既然无意家主之位，就要早早划清界限，何至于落到现如今这等地步？
“齐兄，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目视黑袍人，自知难逃一劫的史简涩声开口：
“放这小女孩一马。”
“……”黑袍人眼神闪动，良久方悠悠一叹：
“史简，你也是聪明人，你觉得可能吗？”
场中一静。
史简面色僵硬，眼中悲愤、绝望、不甘交织，双手紧握，十指指甲已经扎破皮肉掌心鲜血横流。
“头。”
就在这时，黑袍人身后一人突然举步上前，低声滴咕了几句，同时伸手朝侧方一指。
“嗯？”
黑袍人面色一沉，侧首看去：
“朋友，既然看到了，何不出来见上一见？”
史简等人面露诧异，同样侧首看去。
密林中，
伸手不见五指。
“卡察……”
脚踏树枝的声音响起，一位披着斗篷的老者从中缓步行出，模湖的五官隐于黑暗之中。
“抱歉。”
周甲慢声开口：
“无意打扰，我只是路过。”
嗯？
黑袍人眯起双眼。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周甲片刻，眼神不时闪动，片刻后方点了点头，伸手示意：
“我等在这里处理些私人恩怨，既然朋友只是无意路过，自是无妨，还请离远一些免得受到波及。”
他的语气很是客气，态度更是恭敬有礼，让人挑不出丝毫错来。
“头！”
但黑袍人的话，却让他背后的几人面色微变，其中一人急急道：
“万一……”
“住口！”
黑袍人声音一沉：
“这里，我说了算！”
“……是。”
后方那人虽面有不甘，却明显畏惧对方的威严，不敢顶撞，老老实实低下头。
“朋友。”
黑袍人继续看向周甲：
“请吧！”
“嗯。”
周甲点头，侧身迈步。
急雨，
未曾有过停歇。
黑袍人目视周甲渐行渐远，眼神中虽然有过挣扎，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的那股冲动。
这里远离鸾落城，荒山野岭，多凶兽出没，一位独行人岂会没点本事？
急雨已经下了三日三夜，那人身上的衣服却不见丝毫浸湿，面对这么多人声音也无波动。
修为不弱。
有一定的底气。
关键是。
自己看不透他的气息。
既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齐茂公！”
就在这时，史简身后一人突然大吼：
“你身为叶家护院统领，却杀死主家血脉，现今更是妄图杀人灭口，如此忘恩负义之人。”
“即使今日不死，他日也将遭遇横祸！”
“你以为自己做的事，能够瞒过天下人吗？”
“轰！”
“噼啪……”
云层中电光闪耀，高空传来雷声轰鸣，密林中却突兀一静，漫天急雨似乎也顿了一顿。
黑袍人眼神阴沉，扫了眼停下脚步的周甲，随即抬手轻轻一挥：
“动手！”
“哗啦啦……”
一道道黑影闻声前冲，刀剑出鞘，砍向场中众人。
其中三人脚踏泥泞，成品字形冲向周甲，冲在最前头的那人手持弯刀，一刀从上而下斩落。
后方两人各持长剑，双剑交错，好似剪刀当胸袭来。
“彭！”
“噗……”
一声闷响，前冲的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手中的刀剑突然倒转锋刃，把他们砍飞出去。
发生了什么？
持刀之人眼神迷茫，意识渐渐被无尽黑暗覆盖。
“好手段！”
齐茂功双眼收缩，口中低喝一声，整个人已如苍鹰腾空扑来，身在半空双手成爪虚扣。
在他看来，史简等人不足为惧，即使自己不出手，单靠带来的手下，料理也是轻而易举。
关键是。
这个人听到了叶家的秘密，绝不能活着离开。
鹰爪功！
这本是一门烂大街的功夫，但此即在他的手中施展出来，却凌厉异常，漫天急雨都被其尽数收摄。
黑铁巅峰！
若非年纪稍大，怕是都有望白银。
周甲微微额首，掌中浮现雷斧神杖。
不对！
身在半空，齐茂功双眼勐然收缩，面上更是露出骇然：
“不，前辈饶……”
“轰！”
一道儿臂粗细的雷霆凭空出现，无视齐茂功身上的护体罡劲，直接从上而下把他贯穿。
“噗通！”
尸体坠地，雷霆噼砍过后尸体上青烟鸟鸟。
“哒……”
一干前冲的黑衣人勐然停下脚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看着地上的尸体，身体更是微微颤抖。
“咕噜……”
不知是谁，咽喉滚动。
“逃！”
一声大喊，其他人二话不说转身就朝远处奔去。
齐茂功是什么人，他们一清二楚，这等高手在那人面前都走不了一招，他们又算什么？
周甲扫眼四方，澹澹的红光包裹着一众黑衣人。
想了想。
他轻轻一顿手中雷斧神杖。
“轰……”
里许之地，陡有电光横扫而过。
林木齐齐震颤，好似一道无形气浪涌动，只是一瞬就停了下来，而场中狂奔的身影也齐齐一滞。
“噗通！”
“噗通！”
“……”
几十黑衣人。
有高品凡阶，也有黑铁，接连倒地，生机全无。
周甲转身，看向史简几人。
“……”
刚才说话的那人张了张口，突然上前一步跪倒在地：
“前辈恕罪！”
“小人……”
“该死！”
音落，牙关一咬，抬手狠狠一掌拍在自己头顶，刚勐的劲力直接轰碎颅骨、脑浆，七窍流血栽倒在地。
015 失踪
“淅沥沥……”
急雨不知何时变的缓和，远处的天幕也出现了一抹亮光，漆黑夜幕被撕出一道裂口。
叶南吟面泛茫然，看向史简：
“伯父，刘大叔为什么要自杀？”
她很不理解！
闻言，史简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最终化作无奈叹息。
“叶小姐。”
一人低声答道：
“齐茂功一开始没打算得罪那位前辈，是老刘戳穿了他的隐私，他才会选择杀人灭口。”
“可是……”叶南吟还是不理解：
“那位老伯伯已经杀死了齐茂功他们，难道还用害怕？”
“不是害怕。”史简苦笑：
“那等存在，又岂会害怕？”
“只不过原本不愿意动手的事，被逼无奈出手，心中肯定不喜，是老刘害怕那位生气。”
“就因为害怕老伯伯生气，他就选择了自杀？”叶南吟小嘴大张，面上满是不可思议。
“是啊！”
史简音带感慨：
“白银强者神威难测，一旦动怒谁能保证不会祸及无辜？老刘不自杀，兴许我们都会死。”
“他自杀，那位心中的怒气可能就会消一些。”
而这一点点，就关系到是否能够保住其他人的性命，为此老刘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
“叶小姐。”
有人道：
“对于白银强者来说，我们的生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稍有不慎就可能横尸当场。”
说着，扫了眼满地的尸体：
“像他们，只是因为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丢了所有人的性命。”
叶南吟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刘大叔的自杀，竟仅仅为了避免对方生气，影响到心情。
但扫眼全场，她也陷入沉默。
白银……
在这等存在眼中，凡人的性命几如猪狗。
不！
常人宰猪杀狗也会嫌弃麻烦，白银强者一个念头，就可以轻松收割诸多凡人的生命。
难怪。
难怪叔伯对于白银强者如此敬畏。
如果我也能成为白银的话，爹爹就不会死，在叶家的时候，我们就不会受其他人欺负。
念头转动，叶南吟已是暗暗攥紧小手。
*
*
*
等周甲来到偏院，客人已经等候多时。
“科莫大使，稀客稀客。”
周甲面带笑意，朝着客人点头示意，同时吩咐张渐准备酒水：
“寒舍简陋，莫要介意。”
“客气了。”
科莫的身高有两米出头，骨架宽大但少肌肉，看上去就像是一层皮包着骨头的骷髅。
据说，这等体型是因为修行特殊功法之故。
他身着绣有玄妙金银纹理的长袍，外凸的双眼泛着灵光，以一种审视的态度打量着周甲：
“听下人说，阁下这两个月一直在闭关？”
“不错。”周甲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月前，石家的人找上山帮巡查院，说是自家老祖失踪，本命灵火也突然熄灭。”科莫双眼死死盯着周甲，问道：
“阁下那段时间，可曾出去？”
“不曾。”周甲眉头皱起：
“石家？”
“石鼎？”
他似乎记得，此番外出前对方曾送来过请帖，邀请自己过去参加寿宴。
“不错！”科莫点头：
“再过不久，就是石鼎四百八十岁的大寿，他不可能在这段时间灭了自己的灵火远离。”
“大使的意思是……”周甲身躯前探，音带凝重：
“石鼎出事了？”
“嗯。”
科莫冷着脸点头。
他是天渊盟常驻鸾落城的巡查使，负责处理此地事物，一位白银强者失踪可不是小事。
“唔……”周甲眼神闪动，面色渐渐变的阴沉，声音更是微提：
“大使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是认为此事与周某有关？”
“……”科莫张了张嘴，闷声道：
“周兄误会了，我说话的语气一直如此，不过事关重大，作为巡查使我有责任调查清楚。”
“知道是谁下的手，也是对诸位白银的负责，你说是吧？”
“嗯。”周甲不置可否：
“周某这段时间确实一直在闭关修行，甚至若非大使告知，还不知石鼎已经出了事。”
“此事与我无关！”
最后一句，斩钉截铁。
“石鼎有着白银四阶的修为，贴身带着的元磁阴阳镜也是一件至宝，实力不可谓不强。”科莫却充耳不闻，继续道：
“能杀死他的人，定然不弱。”
“是。”周甲点头：
“周某曾与石兄切磋过，对他的源术深感佩服。”
石鼎的年纪也已不小，与他、千机子差不多，修为都已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只能打磨武技源术。
与周甲不同。
石鼎已经放弃挣扎，现如今安享天伦，为子孙后代谋福，算是一位人畜无害的白银。
想不到。
竟然出事了！
能杀死石鼎的，鸾落城屈指可数，他恰好是其中之一，这也难怪科莫带着质疑而来。
“周兄。”
科莫眼带探寻，问道：
“以你这等年纪，闭关修行怕是用处不大吧？”
“是啊。”周甲像是没有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揉了揉眉头，道：
“闭关修行，只是浪费时间，好在周某喜欢参悟各种法门，倒也不觉得枯寂、无聊。”
“过日子，总要做些事打发时间不是？”
“说的是。”科莫咧嘴轻笑，明明是想表达善意，奈何他的尊容让笑容透着股阴森恐怖：
“听贾堂主提及过，周兄的言灵术玄妙莫测，操控雷霆之法更是有着鬼神辟易之威。”
“四阶白银中，周兄的实力可谓屈指难数。”
“贾堂主过誉了。”周甲澹笑：
“不过是沉浸时间久了，略有收获而已。”
“原来如此。”科莫点了点头，随即状似随意问道：
“其实以周兄的实力，就算是在渊城也能寻个不错的差事，为何苦苦跋涉来这边荒？”
“这……”周甲迟疑了一下，方道：
“周某想从边荒获得功劳，看能不能入手一份延寿宝药。”
“延寿宝药？”科莫缓缓点头：
“看来，周兄对自己的寿元很在意？”
“不错。”周甲直言不讳：
“我还不想死。”
“周兄。”科莫直起腰背，正色道：
“听我一句劝，在边荒想要什么都没问题，但千万不要偏执，尤其是对你我这等人。”
“黑暗母皇时刻都在诱惑着修行之人，这些年，我见过太多求而不得的人投身黑暗。”
投身黑暗，会失去自由，也往往能获得许多梦寐以求的东西。
如：
长生不死！
这对不少白银强者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而有投身黑暗倾向的强者，对天渊盟来说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炸弹。
“这点请放心。”周甲开口：
“周某虽然不想死，却也更加不想成为他人的附庸、奴仆，届时生死不自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那就好。”科莫咧嘴：
“我就是随便问问，周兄不要介意。”
“对了，周兄大概还不知道，想要投身黑暗，是需要拿东西献祭的，献祭之物品阶越高黑暗母皇的奖励也就越大。”
“若是能献祭一位乃至多位白银的话……”
他轻轻一笑，止住话头。
…………
科莫已经离开，周甲依旧端坐不懂，面上若有所思。
如神域的黑暗主宰。
靠近鸾落城也有一位类似的存在，被人唤做黑暗母皇，与黑暗主宰一样有着恐怖难测的威能。
黑暗母皇不能靠近古神域。
却指挥属于它的黑暗族裔经常侵犯，更是诱惑修行之人叛逃，乃至侵蚀古神域领地。
这些年古神域的范围一直在收缩，黑暗母皇功不可没。
本以为，这等存在距离鸾落城还有很远，远到不可能接触，但从科莫话里的意思来看。
黑暗母皇的影响，无处不在。
“主家。”
张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院外来了三个人，说是答谢您的救命之恩。”
“哦！”
周甲挑眉：
“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
“史简！”
“叶璃！”
“叶南吟！”
“叩见周前辈！”
下方，三人跪倒在地。
史简面色苍白，显然是重伤未愈；叶南吟年不过十岁，眼中可以看到有着明显的紧张。
叶璃风华正茂，稍稍护着叶南吟。
“叶家？”
“正是。”
叶璃美眸泛红，垂首道：
“多亏前辈出手相助，才让南吟未曾遇难，若是连累了史大哥，叶璃更是难辞其咎。”
“我代兄长……”
“谢过前辈！”
说着，重重叩首。
她听闻消息急急从康城赶来，依旧迟了一步，叶佶已经遇难。
幸甚。
因为史简的出手相助，侄女活了下来。
叶南吟虽然年幼，也有样学样，以头撞地，不过眨眼功夫就把额头撞的铁青乃至浮现血丝。
016 通天七玄功
周甲一如既往身着灰袍，这件长袍看似不起眼，却是一件来自费穆世界品阶颇高的法袍，上有诸多源术。
能祛尘、避水、驱火，关键是可变换大小，不至于在巨灵化的时候不雅观。
还有着不弱的防御力。
奈何年久失修，缺乏打理，衣服上有着许多褶皱，袖口几乎被磨破，入眼可见的破旧。
再加上灰白交杂的长发，满是皱纹的面颊，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
反倒是下方跪着的三位，各个衣着光鲜。
不过整洁的衣衫，遮不住他们心头的激动、忐忑，对于白银强者更有着发自心底的敬畏。
“起来吧。”
周甲单手虚托，制止三人的叩首，若有所思道：
“我记得……”
“有个叫叶佶的人来过？”
“正是家兄。”叶璃只觉一股无形力量凭空出现，让她叩首的动作难以持续，闻声回道：
“兄长一直仰慕前辈，所以曾前来拜访，可惜他命途多舛，始终未能一睹前辈风采。”
说着，声音变的哽咽。
一片的叶南吟更是双眼通红，泪珠不停滑落面颊。
短短数月，对她来说世界就像是突然变了颜色一般，同族相残，父母相继离自己而去。
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思及此，不由悲从心来。
“是吗。”周甲面色不变，澹然开口：
“救命之恩无需再提，周某也是适逢其会，无心搭救，既然已经见过，就速速离开吧。”
“前辈！”
史简抬头，急忙道：
“您的随手之举，即使是无心，却也救了我等的性命，这等救命之恩，岂能不管不顾。”
“正是。”
叶璃点头：
“我等知道前辈乃白银高人，想来不缺外物，不过叶家的商队、史家的宝药也许能有些用处。”
“若前辈愿意，我等愿尽心供奉！”
对于两人的话，周甲不置可否，倒是其中的某样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
“史家宝药？”
“是。”
史简点头，道：
“史某不才，曾跟随丹鼎派的道人学过医术，史家以炼药为生，在康城也算是小有名声。”
“叶家在康城也是大族。”叶璃抬头，道：
“有家兄和我的关系，在鸾落城打通几条商路并不麻烦，每年都能经手不少星辰币。”
“哦！”周甲身躯前倾，试探着开口：
“能分我多少？”
“这……”叶璃眼神变换，随即银牙一咬，道：
“三万星辰币！”
一旁的史简心头一跳。
三万？
他们现今商路未通，更有诸多麻烦缠身，做生意又要压本金，头几年根本挣不到钱。
再分给周甲三万……
怕是赔个底朝天也不止！
与他心中的惊讶不同，周甲反倒是一脸遗憾，三万星辰币对他来说不过是聊胜于无。
几乎没什么诱惑力。
当下略作沉吟，问道：
“你们可知道延寿宝药？”
“延寿宝药？”史简抬头，道：
“若是给普通人用的延寿宝药，坊间并不少见，但对白银强者也能起到作用的少之又少。”
“唔……”
“叶家曾经入手过此类宝药。”
“不错。”叶璃点头：
“二十年多年前，我那时候还小，家里曾经得到过一枚云纹罗果，后来送去了九夷派，家里因此得了不少好处。”
“云纹罗果。”周甲眼神微动。
这种灵果他也有所耳闻，生长于元磁混乱之地，极其罕见，能让白银强者延寿百年。
百年，
已经不少了！
“前辈。”
见周甲表情变换，叶璃急忙开口：
“按叶家这些年的经历，运气好些每隔几十年都能入手一枚类似灵果，可惜自家留不住。”
“若是前辈有意，我可以帮您留意。”
“唔……”周甲若有所思，缓缓坐直身体。
鸾落城虽然也是边荒重城，却多山难行，行商不便，这点远不如处于平原地带的康城。
叶家作为康城首屈一指的大族，入手延寿宝药倒也可以理解。
三万星辰币？
“可！”
叶璃、史简闻言面泛狂喜，急急叩首：
“多谢前辈！”
能供奉一位白银，对于他们来说就相当于有了安全保证，就算是叶家的那位也不敢继续动手。
“南吟。”
叶璃一脸激动，眼带泪花：
“你以后不会有事了，还不快谢谢前辈。”
叶南吟重重点头，抬头看了眼上方端坐、面无表情的威严人影，眼中更是浮现一抹深深的渴望。
我以后也要这样！
一言一行，都让人感激涕零。
*
*
*
“彭！”
地底深处，一个高约十米的巨人双手伸展，撑开山岩，把已经不小的空间再次扩大。
这里靠近地底火脉，岩层动荡，当即引得地火奔涌而出。
火焰好似岩浆，从裂缝朝巨人激射。
“万象归元！”
巨人口中闷喝，单手朝内收缩，来袭的火焰海纳百川汇于他的掌心，随着挥拳轰向山岩。
“彭！”
没有剧烈的震动。
前方的山石瞬间消融，地底暗室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次得到扩张。
“哗啦啦……”
周甲收敛气息，巨灵化恢复正常状态，一股股浓郁的白烟因肌肉疯狂蠕动自体内冒出。
经久方散！
念头扫过识海，今日的修炼进度映入感知。
万象归元大圆满（1500/1000000）
天罡霸体圆满（8000/200000）
与百战天罗一样，进阶大圆满之后的万象归元，进度开始变的缓慢，百万经验值更是让人绝望。
就算搁置其他，一心修炼这一门武艺，想要突破大圆满境界，估计也要几十年方可。
天罡霸体更加夸张。
圆满境界就需要二十万经验，按照前两者的经验，大圆满之时怕是要有二百万经验值。
时间！
时间远远不够。
缺少的依旧是足够的寿数。
摇了摇头，周甲意识下移。
一门崭新的功法，出现在识海光幕之上。
无名功法（3/100未完善）
距离功法完善还有很久要走，但周甲的面上却不由自主浮现一抹笑意，眼神更是振奋。
有门！
这门功法是他参悟毕生所学，根基自身体质，融数大法门，创出来的白银境修行之法。
理论上，有着七阶！
如果彻底完善，将是他的成道之基，寿元也会跟着增加。
“唔……”
周甲眼神闪烁，面带沉吟：
“这门功法是我为证道所创，意指通天之路，一共有七重，不如就叫做通天七玄功吧！”
念头转动，识海光幕上的文字也发生改变。
通天七玄功（4/100未完善）
竟然增加了一点经验，这倒是意外之喜，要知道完善此功所需的经验值，极其难增加。
悟法特质积累几十年能量，尚且远远不够。
“唰！”
沿着曲折的通道飞出地底暗室，刚刚从后院静室行出，就听到莫氏夫妇两人的谈笑声。
“周兄又在闭关？”
看着行出的周甲，莫山京面带感慨：
“难怪能在没有法门之地修得四阶白银，周兄这等刻苦修行的态度，委实让人佩服。”
“说笑了。”周甲摆手：
“周某家乡有句俗语，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一点点熬罢了。”
“以周兄的资质，如果也算是笨鸟的话，那我们夫妇怕是连会飞都做不到。”莫夫人笑道：
“不过家师曾经说过，修行之道要讲究动静结合，一味地苦修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
“周兄不凡多出去走走，与同道交流一下经验。”
对于周甲修行的态度，他们两人十分佩服，但这般闷头苦修的法子，却明显不看好。
自来鸾落城定居。
一个月里对方最少也有二十天闭关，年轻白银尚且做不到，潜力用尽之辈更是不敢想。
说实话。
莫氏夫妇对此并不理解。
你都已经没有前路了，还这般苦修干什么？
努力给谁看？
不如把时间用在享乐上，或者找一伴侣，体会一下人生，也算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
至于进阶黄金？
边荒百年，还从未听说有人成功过！
周甲更不可能。
“莫夫人说的是。”周甲一脸随意，明显没有把对方的意见放在心上，抬头看了看天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
“好！”
莫氏夫妇点头，三人腾空而起，直奔千机子居所而去。
“谁能想到。”
身在半空，莫山京音带感慨：
“石鼎竟然不是失踪、遇害，而是投靠了黑暗母皇，更是接连偷袭数位白银境界的通道。”
“是啊！”
周甲眼中也显出诧异：
“连续两位白银高手遇害，就连千机子道兄都差点遇难，听说贾堂主、科莫大使动了真怒。”
“那是当然。”莫夫人接口：
“贾堂主也就罢了，最多担个看守不严的责任，科莫可是天渊盟巡查使，而且快到期了。”
“他在鸾落城待了将近六十年，就是想早点卸下差事回渊城，这次还不知道成不成。”
“如果罚他再留任一届……”
说到此处，莫夫人像是想到什么，连连摇头。
科莫年纪也已不小，早就盼着从边荒回去，偏偏临到换届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心中的恼火可想而知。
“到了！”
流光落下，自有得到消息的下人匆匆迎了过来。
“三位前辈，老祖在后院等候。”
“嗯。”
后院。
青桔树下。
千机子换上了一件白袍，躺在软椅之上，见到三人行来抬了抬手，又无力垂了下去。
“见笑了。”
他苦笑开口：
“恕贫道不能起身作陪。”
“道友不必如此。”莫山京上前一步，伸手虚按，音带关切道：
“情况怎么样？”
“哎！”千机子轻叹，枯黄的面颊毫无血色，裂了裂嘴，摇头道：
“本来还有几十年好活的，现今看情况，支撑个十年八年估计都够呛，到时候还要劳烦几位来为我送行。”
“别说丧气话。”周甲皱眉：
“我观道兄并未伤到根基，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应该无妨。”
“没用的。”千机子艰难摆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这身体沉疴已久，再经此一遭，天人五衰已至，命不久矣。”
“三位无需可怜我。”
他笑了笑，道：
“贫道活了数百年，享过的福比常人多了去了，早就想到会有今天，没什么好在意的。”
三人漠然。
对方已经看的那么开，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对了。”
莫山京轻拍脑门，道：
“没有什么好带的，我们就拿了些补品、源质宝药过来，道兄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破费了。”千机子点头：
“坐！”
“咱们说会话，聊聊天，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几乎，尤其是周兄，您可是大忙人啊。”
“道兄……”周甲刚刚坐下，闻言不由面泛无语，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问道：
“说起来，不知道友当日到底遭遇了什么？”
莫氏夫妇也侧首看来。
“元磁阴阳镜，果真了得。”千机子抬头看天，眼神中神色复杂，有畏惧、有愤怒：
“贫道与石鼎也算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他失踪自然过问了几句，恰好石家发现了个线索。”
“说是线索也不对，只是个痕迹。”
“闲来无事，贫道就循着痕迹追查了过去，恰好碰到石鼎正以吴道兄血祭黑暗母皇。”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表情渐渐扭曲。
恐惧，
自面上浮现。
周甲三人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沉。
能让一位白银强者在事情过去后想一想都失态，可想而知当时遇到的情况何等恐怖。
“其实，贫道与石鼎的实力不相伯仲，真要斗起来的话就算不敌，逃走应该没有问题。”
“但可惜！”
千机子轻叹，道：
“血祭吴道兄之后的石鼎实力大增，已然有着五阶白银之力，交手片刻贫道就遭重创。”
“若非碰到贾堂主率人巡查到附近，怕是都不能活着回来。”
“道兄吉人自有天相。”莫山京开口：
“不过……”
“那石鼎的实力，就这般突然增加了吗？”
四阶到五阶，看似相差不大，实则天壤之别，鸾落城四阶白银也算不少，但五阶屈指可数。
血祭一位四阶，就能成为五阶？
这也……
太恐怖了！
“嗯。”千机子眯眼，神情复杂：
“黑暗母皇的强大，非是我等可以理解。”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道兄无需多想。”莫夫人缓声劝慰：
“现今回来，安全无忧，科莫大使更是下令，最近两年所有白银不得单独离开鸾落城。”
“就算结队出行，也要提前报备，那石鼎也没有可乘之机，早晚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为道兄报仇。”
“哼！”
千机子冷哼：
“科莫可没有那么好心，再过两年就是他换届的期限，他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拖累罢了。”
“倒是石家，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石家了。”周甲开口：
“贾堂主判了石家阖族上下死刑，前日行的刑，包括妇人、幼儿，所有人全都灭杀。”
“杀得好！”千机子双眼一亮，恨意涌出眼眸。
017 新任巡查使
离开千机子的住处，三人回首看了一眼，莫夫人不由感慨：
“果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千机子道兄一直给人混不吝的感觉，现如今倒是看的很开。”
说着，掂了掂手中的礼物。
作为好友的答谢，千机子把这些年积攒的玉石、玄铁、灵火，尽数送给了莫氏夫妇。
用他的话来说，反正自己时日无多，这些东西留着也是无用。
后辈子孙又没有成气候的，好东西留给他们反倒可能会引来祸端，不如送给莫氏夫妇。
一来求个心安。
二来，也希望好友能照拂一下自己的后代。
周甲摸了摸下巴，面上若有所思。
他也有收获。
千机子把自身所学感悟编撰成一本千机册，里面有涉及到白银境界的诸多修行法门。
现今，当做回礼赠与周甲。
这对他完善通天七玄功，有着莫大好处。
“是啊。”
莫山京点头开口：
“道兄时日无多，反到看的更加通透，你我不及。”
说着转身看向周甲：
“周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石鼎投身黑暗，现如今极有可能还藏身附近，最近这一两年能不出门还是不出为好。”
“是。”周甲点头：
“千机子道兄的送我的千机册玄妙不凡，我打算趁机闭关参悟一二，正好避一避风头。”
又闭关？
莫氏夫妇对手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语。
他们本打算邀请周甲参加几位白银同道举办的小会，拉近一下关系，现今看来没什么必要。
“周兄……”
莫山京张了张嘴，干笑道：
“求道之心让人佩服。”
“周某没什么爱好，看看书、练练武，权当消磨时间。”周甲朝着两人澹笑，拱手道：
“告辞！”
“不远送。”
目送周甲离开，莫山京声音复杂：
“难怪周兄在修行之道荒芜之地也能有此修为，诚于大道，如此心性，何事不能成？”
“可惜！”
如果周甲出生在古神域、渊城，修为怕是比现在更高。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就是我等白银，也有大限。”莫夫人握住丈夫的手，慢声开口：
“有限的生命，追求那渺茫之道未必是好事，夫君不必羡慕他，我们有自己的日子。”
“不错。”莫山京垂首看向妇人，眼露柔情：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如果要我如周兄那般苦修，岂非冷落了面前的美人？”
“去……”莫夫人面泛娇羞：
“又来打趣我。”
“哈哈……”
莫山京朗笑。
*
*
*
从拜访的情况看，千机子有些不对劲，气息波动极大，情绪也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稳定。
但这与周甲无关。
他来鸾落城，不是要出人头地，更不想招惹麻烦。
老老实实修炼、完善法门，在此基础上想办法入手延寿宝药，才是正理。
继续闭关！
对于他人来说，周甲的做法难以理解，简直就是不知道享受生活，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但在周甲看来，意识畅想与功法、书籍之中，不断完善、增强自己，才是真正的享受。
看着自己一点点变强。
意识的碰撞越发活跃。
体会武学、源术、功法的奥妙。
本就是天底下至乐之事！
反倒是那饮酒作乐、嬉笑怒骂、勾栏听曲，才是真正在消耗生命，完全是不知所谓。
想法不同，自难以理解。
地底。
“哗啦啦……”
气血流淌，好似海浪奔涌。
周甲显化巨灵体，化作十米高的巨人，盘膝跌坐正中，一呼一吸都引得狂风绕身呼啸。
这段时间，只要体内源力充沛、神元不疲，他就会显化巨灵体。
很久很久以前。
周甲曾看过一个动画片，里面有位赛亚人为了增加实力，长时间维持超级赛亚人状态。
久而久之，竟是把超级状态化作常态。
乃至挖掘出更强状态。
他现今的做法就与之类似，奈何巨灵化消耗源力的速度惊人，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
倒是有些其他好处。
如：
巨灵化的状态下，修炼天罡霸体的进度要远超平时，吞金之术的炼化速度更是暴增。
同时，巨灵化的某些不完善处，也渐渐暴露出来。
完善功法。
巨灵化持续的时间也会变长。
时间流逝，周甲的修为一如既往的增加缓慢，乃至有些许的倒退，实力倒是稳定变强。
“咕噜噜……”
大鼎内冒起白烟，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鼻尖轻嗅，周甲踏步上前，无视高温滚烫的鼎盖，大手扣住掀开，打了碗药液灌下。
药液入肚，当即化作热流涌向四肢百骸。
体内贵乏的源力随之一增。
“呼……”
长吐一口浊气，他拿起一旁的雷斧神杖，开始演练起各式法门，同时查看修行进度。
源术：
雷云锁链：圆满
万雷落：精通
风雷起：圆满
雷分身：圆满
……
其中雷分身是修行的重点，距离突破圆满境界已经用不了多久，届时有着五雷的加持，定能给对手一个大大的惊喜。
武技：
百战天罗！
万象归元！
天罡霸烈！
御雷百千击！
阳五雷！
……
相较于源术，武技才是周甲真正的擅长，且每一门武技都经过千锤百炼，威力不凡。
威力最大的，自是天罡霸烈和阳五雷。
同样，这两门武技修炼的进度极其缓慢，尤其是阳五雷，几十年过去，还未至圆满。
大圆满，遥遥无期。
另有巨灵化、亟雷态，这等法门算不得武技、源术，类似于秘技，无法提升熟练度。
“轰！”
五色雷光当空交错、碰撞，轰然炸开。
周遭的墙壁经由无数次轰击、捶打，已经坚硬如天外玄铁，雷霆落在上面也消融不见。
“咳咳……”
抚胸轻咳，周甲停下手上的动作。
“开始了。”
他面泛无奈，轻轻摇头。
此前修行，进度与削弱多是持平，有时候借助源质宝药，修为还能见到一丝丝增益。
而今。
身体真的开始走下坡路了。
甚至强行催伐肉身修炼武技，已经显出不适，这是精气神衰竭之状，非人力可以挽回。
念头扫过识海光幕。
通天七玄功（9/100未完善）
得益于千机子赠送的千机册，还有悟法特质，这两年通天七玄功已经拥有九点经验值。
‘悟法特质，每天都有能量积累，几十年的积累如果尽数消耗，经验值应该能破四十。’
‘但……’
‘还不够！’
远远不够！
若是单靠自身积累，怕是还需七八十年才有可能彻底完善功法。
只是可能。
根据以往的经验。
经验值越到最后越难增加，尤其是最后几点经验值，好似卡在原地，非突有感悟不能增。
说实话。
真要过个百十年功法才能完善，到时候对自己还能不能起到作用，周甲都不敢肯定。
“叮铃铃……”
铜铃声响起，意味着庄园来了客人，而且还是很重要的客人。
…………
“周兄！”
来人身材娇小，身着紫衣、腰悬玉带，脚踏云纹靴，及腰长发以一根龙形玉簪箍在身后，悠闲中透着股洒脱。
精致的五官小巧玲珑，一双眼眸内藏灵光，琼鼻小嘴，未语先笑，笑起来带有两个酒窝，好似邻家初长成的少女。
身高不足一米六。
但身上的气息……
白银！
三阶白银。
“小女子云海棠，接替科莫前辈任鸾落城巡查使，初来乍到，前来周兄这里混个脸熟。”
“哦！”
周甲眼神微动：
“原来是新任巡查使，云姑娘年纪轻轻就已胜任巡查使之职，真是让人艳羡、佩服。”
面前这位云海棠很年轻。
当然，
是在白银高手之中算是年轻，却也有一百多岁，一百多岁白银三阶，天赋自是不凡。
通常来说，鸾落城这种地方的巡查使，修为最低也要四阶白银，三阶白银几乎不可能来。
而且巡查使是天渊盟直属，位高权重，在鸾落城仅次于贾堂主，没背景的也当不了。
有实力！
有背景！
还那么年轻。
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客气客气。”
云海棠笑起来双眼微弯，像是两湾残月，目中灵光闪烁，也在不经意间上下审视着周甲。
老态尽显！
气息厚重沉稳，雷霆之力内敛，像是被什么封住一般，应该是修行了锁精气的法门。
这很正常。
在白银强者的身体走下坡路的时候，都会修行类似法门，来延缓衰老，直至五衰临身，彻底崩塌。
“坐。”
周甲伸手示意，同时朝门外招呼：
“张渐，沏茶！”
云海棠一边品着茶，一边与周甲说些渊城、边荒的趣事，顺便试探着面前这位的反应。
对于周甲，来之前她也有关了解。
鸾落城的白银给这位的评价很统一。
苦修士！
极其自律的苦修士。
来自修行之路贵乏的荒地，年纪大了，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此番前来边荒，就是为了寻求延寿宝药。
数年来，对方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
不怎么与同道往来，不喜琐事杂务，拥有四阶白银的修为，但实力可能逼近五阶白银。
擅长言灵术、呼唤雷霆之法。
生活也很简朴。
偌大院子，竟然没几个仆人，就连沏茶倒水都是男佣人……，好像是院子里的主管？
嗯……
开门迎接的是那人，倒茶的是那人，在一旁伺候也是那人，这位名叫张渐的主管身兼数职啊！
扫眼一旁恭恭敬敬而立的张主管，云海棠不由眼泛怜悯。
可怜的家伙。
被如此压榨，不知道工钱领了几份？
“科莫大使走了？”
“嗯。”
云海棠回神，点头道：
“交接差事用了一年，上个月刚刚离开，贾堂主为他举办了送行宴，周兄应该是有事没去。”
“哦……”周甲眼泛茫然：
“我不知道。”
不知道？
看来贾暗根本就没有发来邀请，怕是也清楚就算送来请帖，对方也不会去，这人倒是有趣。
云海棠心中暗笑。
她毕竟年轻，且生命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修行，就算家族有专门教导人情世故的前辈。
对于世事，依旧充满好奇。
如周甲这类人，她就从来没有见过。
当下试探着开口：
“听说，周兄对于雷霆之力感悟颇深？”
“略有所得。”
周甲眼神微亮：
“我观云大使身上暗藏一股雷霆之力，修行的应该是与之相关的法门吧，有时间多多交流。”
“……是。”云海棠强笑：
“我修行的是大元丹法，讲究阴阳互换之妙，早些年机缘巧合，确实融入了一丝雷霆之力。”
这股雷霆之力藏于识海，是她压箱底的功夫，想不到竟能被人一眼看破。
“金雷锐利，云大使的兵器是剑吧，听说洞玄派的无想十剑极其了得，能够驾驭天地间的一切力量，上至雷霆下至不可察觉的人心念头，云大使走的应该就是这个路子吧？”
“正是。”云海棠坐直身体，面露凝重：
“周兄法眼无差。”
“无想十剑乃本门至高武学，我也仅仅学到第六剑，加上年幼，与人对敌怕力不从心。”
“怎会？”周甲笑道：
“定慧明心、无色无想，大成圆满能得德相般若，这可是涉及到黄金生灵层次的法门。”
“周某，一直想要一观。”
说着，双目炯炯看来。
黄金层次的存在，他从来没有近身感悟过，赵伏迦体内的元极反应堆属于核心不在此列。
如果能够亲眼观看黄金境界的武学，对他来说也是好处多多。
“呃……”
被其眼光逼迫，云海棠不由面色僵硬，干笑道：
“小女子修为浅薄，远不能体会剑法奥义，让周兄失望了，他日有时间我在演练一二。”
“这样。”周甲面露遗憾：
“真是可惜。”
“嘿嘿……”
云海棠干巴巴一笑，急忙转移话题：
“科莫大使临走的时候，专门嘱托我最近几年要小心一些，说是有个叫石鼎的还未找到下路。”
“此人倒是无妨，经由两年搜查，大概率已经离开边荒，但他如何与黑暗母皇接触还不清楚。”
“万一城中还有心向黑暗的人……”
“是。”
周甲点头：
“云大使说的在理。”
“对了。”云海棠随口问道：
“周兄心中有没有可疑的人？”
018 临终托孤
周甲掂了掂手上的钱袋，不由摇了摇头，面泛无语。
“从没有听说过，做人供奉还有赊欠星辰币的，三年来，我就没有从你们手里如数得到过奉钱。”
他目视下方垂首站着的叶璃，道：
“头一年两万星辰币，赊欠一万；去年一万六星辰币，赊欠一万四；今年干脆只有一万，还有两千用炼器材料抵。”
“你倒是很有规矩，钱越来越少。”
“前辈。”叶璃小声开口：
“是一万一千三百。”
“有区别吗？”周甲放下钱袋，无奈叹气：
“赊欠奉钱也就罢了，你还从我这里借走了五担源质宝药，那些宝药也能卖个几万星辰币吧？”
“如此算来，我反到还要往里倒贴钱！”
细细一想，做供奉做到他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叶璃面露讪讪，心中已经后悔干嘛不把史简也拉过来，有人陪着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前辈。”
她小心翼翼抬头，道：
“生意刚开始的时候往往不好做，再加上去年我们遇到了一伙骗子导致账上损失不少……”
“不过您放心！”
她信誓旦旦道：
“经过这三年的辛苦，我们已经打通了商路，以后生意肯定越来越好做，下一年绝不会缺您的奉钱。”
“这话我前年就听过。”周甲没好气的开口：
“可惜，结果并不像阁下说的这般。”
“前辈。”叶南吟上前一步，脆声开口：
“您别怪罪姑姑，她很努力的，而且这一年来生意确实有了好转，马上就要挣大钱了。”
“另外……”
她从身边包裹里取出几本书册，道：
“我们在九夷派一些没落的家族里收集了许多白银强者生前留下的东西，一并带了回来。”
“为了它们，也花了不少钱。”
“是。”叶璃强笑，同时揉了揉叶南吟的脑袋：
“这些都是南吟来做的，前辈别看她年幼，做起事来倒是有模有样，而且听说是前辈要的格外费心劳力。”
说话间，张渐已经接过书册，送到周甲面前。
书册仅有几本，内里的东西却不少，是诸多文献的合订本，确实都出自白银强者之手。
……
看得出，两女为了这几本册子很是用心，虽然里面绝大多数内容对周甲而言并无什么用处。
但他人的经验，就算是错误经验也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此类东西收集起来并不难。
毕竟都是些已故白银留下的东西，真正有价值的估计也不会外售，不过定然耗时耗力。
“嗯。”
翻了翻书册，周甲面色放缓，朝着叶南吟点了点头：
“不错，丫头有心了。”
“是。”叶璃急忙道：
“前辈您不知道，为了这几本册子，南吟彻夜达旦的看书苦熬，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如果把看书当做一个苦差事的话，那大可不必。”周甲轻轻摇头，想了想，从乾坤空间取出一枚果实：
“前些年在渊城的时候，我结识过一位异族白银，从他手中得了几枚可参悟功法的果子。”
“这枚你拿去吧！”
说着，屈指一弹，果实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叶南吟手中。
又道：
“进阶黑铁，除了根基稳固之外，就是如何明悟黑铁之意，这东西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谢前辈。”叶璃双眼一亮，拉着叶南吟跪下：
“快，快谢谢前辈。”
“南吟，谢过前辈。”
“好了。”
周甲摆了摆手：
“下去吧，希望你们下次来能带些好消息。”
“是，是。”叶璃急急点头，再三叩首后才拉起叶南吟，一步步退出屋外躬身告辞。
“姑姑。”
路上，叶南吟眨着眼睛问道：
“那几本册子明明都是你的功劳，我只是帮了点小忙而已，为什么您要说是我做的？”
“很简单。”叶璃叹了口气，道：
“前辈不喜欢我，甚至对我们做的事有些埋怨，我就算立了点功，也不会改变他的看法。”
“但你不同。”
她揉了揉叶南吟的头发，道：
“你听话、聪慧，年纪轻轻就已成了凡阶高品，没人不喜欢，就像这次功劳放在你身上，前辈不就有了奖励。”
“可是……”
叶南吟撇嘴：
“这不是骗人吗？前辈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呵……”叶璃闻言轻笑：
“丫头，就凭咱们这点小心思，你以为前辈看不出来，他清楚的很，只是不在乎罢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
“哦。”
叶南吟一脸懵懂，缓缓点头。
*
*
*
周甲驾驭清风，在山腰落下。
几年过去，此地庄园已经不复曾经的热闹，仆从、下人更是清减不少，仅有两人前来相迎。
往年。
可不是如此。
“千机子道兄在哪？”
“回前辈，主家正在偏院歇息，等候您多时了。”
“前面带路。”
“是！”
来到偏院，千机子没有躺在软塌养神，而是单手负在背后、一手拿着草绳逗弄着家雀。
听到声音转首看来，面上当即一喜：
“周兄，你来了。”
“千机子道兄。”周甲遥遥拱手：
“年余不见，精神大好啊！”
“哈哈……”千机子捋须朗笑：
“确实，最近精神头好了些，总算不再继续昏昏沉沉的了，也能打起精神处理些琐事。”
周甲目视对方，面上的笑意客气中透着股疏离。
今日的千机子确实精神不错，满面红光、双眼有神，就连面上的褶皱都变的平坦许多。
但在周甲眼中，这并非什么好征兆。
而是……
回光返照！
就如即将熄灭的篝火，被人挑起内里未曾燃尽的些许干柴，快速释放着最后的能量。
一旦燃尽，再无复燃的可能。
对方，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千机子应该也明白，但这等事自不适合说破。
“贫道活了也有数百年，如周兄这般一心求道之人却从未见过，心中可是佩服至极。”
“道兄说笑了，不知此番邀在下前来何事？”
“先坐！坐下说。”
“请！”
千机子主动拿起酒壶，给周甲斟满酒水，音带感慨：
“如果贫道当年能有周兄一半心思用在修行源术、武技上，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可惜，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周甲没有接话，端起酒盅示意。
两人对饮，千机子状似随意开口：
“周兄对白银境界的修行似乎很感兴趣？”
“是。”周甲点头，道：
“周某来的地方，从无具体的白银境界修行之法，因此蹉跎了不少年，现今也不能改修，心中甚是遗憾。”
“所以看看他人的记载，聊以自慰。”
“说起来……”
他看向对方，道：
“多亏了道兄送我的千机册，其中白银七阶的点评，也让周某对于自身所学另有感悟。”
“这不算什么。”千机子笑着摇头：
“说起来，我这里除了千机册，还有数百年来诸位同道留下来的感悟，都在后院放着。”
“棋奴！”
他声音一提。
“在。”
场中清风一荡，一位打扮艳丽的妇人出现在不远。
“去。”
千机子伸手朝后一指，道：
“把我放在丁字书柜的东西拿过来。”
“是。”
妇人闻声应是，身躯晃动，如一缕青烟飘向后院，若有凡阶在此，怕是误以为自己遇到了鬼魅。
“道兄。”周甲面泛愕然：
“无需如此。”
“无妨。”千机子摆手：
“我一个将死之人，留着这些东西毫无用处，既然周兄喜欢，自当赠给赏识它们的主人。”
“无需推让，就让我走个干干净净。”
周甲哑然，最终无奈轻叹：
“道兄如此厚待，倒是让周某不知如何报答。”
“哎！”千机子一脸嗔怪之色，接过从后院回返的妇人手中的书籍，递到周甲面前：
“先看看有没有用。”
周甲精神一震，接过翻开。
相较于叶璃收集的东西，千机子手中的文卷对于白银境界的描述，更加的详细细致。
其中更有不少涉及到修行之秘。
这对他完善通天七玄功，有着莫大好处。
仅仅是粗略一扫，周甲的面色就变得凝重起来，认真翻看几页，才一脸正色抬头看来。
“道兄，多谢了！”
“客气了。”千机子朗笑：
“能用就行。”
“道兄厚待，周某受之有愧。”周甲轻叹，面上也显出感激，想了想，道：
“不知道兄可有用得着周某的地方，若有吩咐请尽管说，周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嗯……”
千机子面色变换，迟疑了一下，低声道：
“还真有一事。”
“哦！”周甲面色不变：
“道兄请说。”
如果没什么要求，他反到拿的不安心。
“周兄也知道，前些年贫道的日子过得放荡些。”千机子抬头，轻捋胡须，慢声开口：
“十几年前，在一次同道小聚的宴会上，贫道一时冲动，在一个歌女身上留下了血脉。”
“……”周甲张了张嘴：
“道兄老当益壮，在下佩服。”
“说笑了，说笑了。”千机子面露尴尬，连连摆手：
“事后想来，那歌女身上应该是用了药，不然以贫道的定力不至于泄了身还不自知。”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多提无益。”
“是。”周甲点头。
“后来，那歌女生下一个男婴。”说起此事，千机子神色复杂：
“毕竟是贫道的血脉，自然要养，但贫道背后还有一个家族，突然冒出个血脉不好处理。”
“所以一直拖着。”
周甲了然。
这等事放在寻常人家不算什么，谁还没有个动情的时候，富贵人家三妻四妾更是常有。
但千机子不同。
他现今背后的家族，族长都是玄孙之后的耳孙，突然多一个儿子，一大家子谁受得了？
如果修为高深也就罢了。
没什么本事，张家是不可能让这么一人骑在他们脖子上的。
“贫道时日无多，对那后辈一直没有什么照拂，心中有愧，所以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托付。”
千机子一脸遗憾，同时双目炯炯盯着周甲。
话里的意思不言自明。
“唔……”
周甲面露沉吟：
“为何选周某？”
论关系亲近，怎么也轮不到他，山脚处的莫氏夫妇有诸多门人弟子，更方便照顾人。
“自是因为周兄信得过。”千机子开口，并挥手打断周甲的质疑：
“我们虽然不熟，但周兄这等诚于大道之人，定然不愿意为了一点小事毁掉自己的承诺。”
“你说是吧？”
“按时间算，那孩子也已长大成人了吧？”周甲试探着开口：
“道兄打算怎么办？”
“我希望，周兄能照顾他四十年，如果能把他培养成黑铁后期那是最好。”千机子道：
“让他也能开枝散叶，也算贫道的一番补偿。”
“……”
周甲无语：
“道兄，你怕是所托非人了。”
四十年？
还真看得起他。
“周兄先不忙拒绝。”千机子伸手虚拦，一指不远处的期奴，道
“她是我早些年买过来的丫鬟，血脉特殊，精通诸多房术，还有着黑铁中期的修为。”
“若是周兄答应，可把她一并领回去。”
“罢了。”
周甲放下书籍，起身站起：
“道兄还是另找人选吧。”
“哎！”千机子急急站起，见周甲态度坚定，牙关一咬，从怀里掏出两张精致地契：
“周兄，我这里有两处在渊城的宅子，如果你答应的话，其中一处就当做贫道的谢礼。”
“另一处，留给那孩子。”
“渊城宅子？”周甲一愣：
“道兄……”
“好大的手笔！”
渊城可不比边荒，寸土寸金，他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很清楚两个宅子意味着什么。
扫了一眼地契，如果不假的话，单单这两处宅子，就能换几十乃至上百万的星辰币。
够黑铁几辈子打拼了！
“这是贫道的私房钱。”
千机子尴尬一笑：
“本就是为那孩子准备的，张家人并不清楚，所以周兄就算接手此事也不会引来麻烦。”
“唔……”周甲看了看书籍、地契，眼神闪动片刻，方缓缓点头：
“道兄对后人倒是筹划的用心。”
“既如此，周某应下了！”
“好！”
千机子双眼一亮：
“走，我带你去见见他。”
019 陷阱
两人身化流光，朝鸾落城边缘地带飞去。
“因为身份多有不便，所以贫道把歌女、孩子养在外面，也正是因此，那孩子少了与人交流的经验，不通人情世故，所以才更加让人放心不下。”
周甲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飞行速度惊人，说话间，就已跨过云海、飞至一片密林上空，千机子伸手朝下一指：
“到了！”
流光当空一折，落在林间一处僻静庭院内。
院里别无他人，仅有一位貌美女子正在竹亭下教导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读书、认字。
“苦儿！”
千机子招手，两人闻声转身。
见到来人，少年的面上当即浮现喜色，欢呼一声朝着千机子奔了过来。
“爹爹！”
“哎！”
千机子笑脸相迎，很难相信，这等宠溺般的笑意会出现在一位活了大几百岁的白银身上。
貌美女子则态度恭谨，朝着周甲遥遥屈身一礼，侧脸半遮面颊，一副大家闺秀做派。
“周兄。”
千机子松开少年，引到周甲面前：
“就是他。”
“嗯……”周甲审视少年，缓缓点头：
“根骨清奇，底蕴深厚，看来道兄很是用心啊。”
“是。”
千机子轻叹：
“老来得子，儿女们承欢膝下，谁人不想？他们母子俩，应该是贫道最后的心结了。”
“嗯。”
周甲面露沉吟，扫眼周遭后，大手一伸，闪烁着丝丝电光的雷斧神杖已然出现在掌中。
“周兄。”千机子面色一变：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周甲微微后退一步，眼带凝重：
“就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里算不上荒山野岭，却也绝对是人迹罕至，妇人、少年看似正常，千机子也是一脸溺爱。
但不知为何，一切正常的情况下让他心生警兆。
危险！
天启星不知何时，开始绽放灵光，缓慢旋转。
“道兄。”
目视千机子，察觉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周甲的面色越发阴沉：
“这是怎么回事？”
“唔……”千机子眼神变换，见他神情凝重，突然垂首轻叹：
“道兄好敏锐的感知。”
“既如此，”
“出来吧！”
“嗡……”
他话音刚落，一团朦胧清光就已笼罩偌大庭院，上空高悬的烈日也化作一面古朴铜镜。
笑意盈盈的少年、气质端坐的美妇缓缓转首，面上皮肉剥离，露出下面扭曲的腐肉。
明明应该散发恶臭气味的腐肉，竟是隐有暗金色泽。
“元磁阴阳镜！”
周甲目视上方，表情阴沉，又看向少年、妇人，咬牙道：
“金甲尸！”
墟界的尸体，经由血月映照，会异化为行尸，随着时间的推移、尸气的积累，行尸渐渐化作僵尸、铜尸……
而金甲尸，则是堪比白银强者的存在。
它们飞天遁地，肉身坚不可摧，无惧源术秘法，其中的顶尖存在甚至可以生撕七阶白银。
当然。
这等存在少之又少，不可能听从千机子的吩咐，面前的两具金甲尸最多有四阶白银的实力。
反倒是上方的元磁阴阳镜，代表的人物更加危险。
“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不远处空气晃动，一道人影悄然浮现，轻击双掌、眼带赞叹看来：
“不愧是周兄，诚于大道，竟能一眼就察觉到异样，佩服佩服！”
“石鼎！”目视来人，周甲双眼收缩：
“果然是你，你竟然还敢出现在鸾落城附近！”
“石某对别的地方不熟，唯有这边有些老朋友，也就只能在这附近厮混了。”石鼎人如其名，身形如山石、气息似铜鼎，一步步踏来好似山峦平移，让人不由自主呼吸急促：
“更何况……”
“现如今科莫已去，贾暗守在城内，偌大鸾落城又有几人能让石某避让？就凭那个新来的小丫头？”
他咧嘴一笑，身上气息涌现。
五阶！
且绝非初入五阶的境界。
那种黑压压无穷无尽的气息，放眼鸾落城，能够压制的怕也不过五指之数，他确实有资格口出狂言。
短短数年，他的修为竟然增加那么多？
“所以……”
周甲沉声开口：
“当年千机子从你手中逃走，是你故意的？此番把我引来，莫非道兄也想走姓石的老路。”
后一句，则是看向千机子。
“哎！”
千机子闻言轻叹，面色复杂：
“周兄猜的没错，当年若非石兄手下留情，贫道绝难逃命，而且……，我也不想死。”
“你不想死，就要害我？”周甲怒道：
“道兄，你别忘了石家的下场，因为石鼎，石家上上下下数百口可是被杀的一干二净！”
“是啊，我当然知道。”千机子开口，神情轻松：
“所以这几年我已经把石家真正重要的后人暗中送走，至于剩下的，死了也无所谓。”
周甲一滞。
对方为了今天还真是煞费苦心。
先是以重伤让人松懈，更拿出自己多年的积累广结善缘，让人以为他在处理自己的身后事。
实则，暗中送走血脉后人，设下陷阱请君入瓮。
为了计划完美。
千机子甚至装病装了三年多，三年多来老老实实，把巡查使科莫都给熬走，才真正开始动手。
选的人，还是孤家寡人、独来独往的周甲，甚至带来了两头金甲尸和一位五阶白银。
就连此地庭院，都设有阵法，成绝杀之局。
计划简直万无一失。
就等动手！
“周兄！”
石鼎上前一步，道：
“你能在修行之法绝迹之地修至现今的境界，天赋、努力可见一般，难道甘心寿元耗尽？”
“这些年，你闭关苦修，修为又有什么增进？”
“看着苦苦修行的同道一一耗尽寿元而死，那些实力不如我等的长生种、传奇种却能千万年不朽，你难道甘心？”
“来吧！”
他双手伸展，面泛真诚：
“万物终结寂灭，唯黑暗不朽，周兄何不与我等一般，投身黑暗，获得母皇厚赐以得永恒。”
千机子皱了皱眉，面泛不虞，却也没说什么。
周甲是他挑选的祭品，以此来换取黑暗母皇的恩赐，增加修为延续寿数，可没想过要拉着对方一起投身黑暗。
不过。
石鼎既然已经开口，他也不敢拒绝。
“抱歉。”
周甲抿了抿嘴，道：
“石兄好意心领了，不过周某没兴趣信奉黑暗母皇。”
“……”
石鼎动作一顿，面泛遗憾：
“那可真是可惜。”
“没什么。”周甲澹笑：
“周某现在过的也挺好，倒是两位，未必能够如愿。”
“嗯？”石鼎挑眉：
“怎么，周兄难道以为自己还能逃得出去？”
“逃？”周甲摇头：
“周某为何要逃？”
“不逃？”石鼎眯眼，心中下意识泛起古怪：
“久闻周兄实力了得，不过你要是认为只凭一己之力，就能对付我等，就太过天真了。”
千机子更是面泛冷笑，句偻的身体缓缓挺直，身上奄奄一息的气息也显露出狂暴之意。
“有石兄在，周某自非对手。”周甲点了点头，道：
“好在，周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嗯？”
“什么？”
千机子、石鼎闻言一愣，两头金甲尸也瞬间绷紧身体，背部微躬，口鼻冒出浓郁白烟。
“周兄！”
突然，一个声音从庭院外传来：
“看来你的猜测是对的，千机子果然有问题！”
音落。
一男一女并肩出现。
更有一火红、一赤白两柄飞剑娇夭而起，见过交错纵横，把此地庭院给牢牢困在其中。
“莫山京！”
千机子面色一沉：
“你们夫妇也来了！”
“不止。”一个清脆之声响起：
“石鼎！千机子！”
“你们身为天渊盟白银，受盟内功法，数百年来得无数资助，竟选择叛逃，还杀死同道，罪无可赦！”
“云海棠！”
“新任巡查使！”
千机子、石鼎的面色再次一变。
“哈哈……”
石鼎突然放声朗笑：
“好一个周甲，好一个新任巡查使，千机子你这老东西果真靠不住，什么事都要坏在你头上。”
“不过！”
他双眼一缩：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拿下石某，不过是痴心妄想！”
莫氏夫妇、云海棠实力不弱，但都是三品白银，就算有秘法也强不了哪去，关键是这里距离鸾落城太近。
一旦动手，定然会引来其他高手。
千机子的计划已然不成，逃命应该还没问题，甚至加把力，还能把困在庭院里的周甲杀死。
周甲！
想到此人，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意就从两人的心头浮现。
“是吗？”
虚空中，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如果再加上我哪？”
云层洞开，一个如高大骷髅的身影从上方缓缓飘落，金银交错的灵光压向整个庭院。
“科莫！”
目视来人，石鼎面色大变：
“你没走？”
千机子更是面色煞白，眼中满布绝望。
前一任巡查使科莫有着五阶白银的修为，实力更是恐怖，因杀伐果断，在鸾落城的威望比贾暗还高。
他，
竟然出现在这里！
“我如果没走，你又岂会露面？”科莫冷笑：
“可惜，若不能彻底除掉你，我又岂会甘心离开？”
他确实走了。
但在得到云海棠的消息后，立马赶了回来，倒不是真的责任心够强，而是想分润功劳。
况且，他确实恨极了石鼎，对方可是差点让他回不来渊城。
“前辈。”
云海棠低声开口：
“周兄还陷在阵法里，先把他救出来。”
“嗯。”
科莫面色不变，屈指一弹，虚空中一团混黄之气凝结，化作一块巨大的山石轰然落下。
源术——唤石法！
这是一门极其普通的源术，但经由科莫之手，召唤的山石堪比小山，下压之力更是惊人。
“动手！”
下方，石鼎也大吼出声。
悬在半空的元磁阴阳镜照射两道灵光。
一道把周甲笼罩，一道轰向山石，元磁之力爆发，小山般的山石当即炸成无数碎块。
庭院内。
两头金甲尸低声怒吼，脚下地面轰然炸开，人影瞬间消失不见，朝周甲所在扑了过去。
“嗷！”
声音还未传出，碰撞就已出现。
元磁阴阳镜罩落的灵光，让周甲欲要移动的身形勐然一滞，不得不直面两头金甲尸的围攻。
“定！”
天音！
言出法随。
虚空一滞，冲来的金甲尸微微一顿，不过恐怖的力量转瞬轰破禁锢，逼至周甲面前。
但下一瞬。
一股强悍的冲击波横扫而来。
百战天罗！
周甲手持雷斧神杖，轻轻一顿地面，无数道内蕴雷霆之力的罡劲四下横扫，把来袭的金甲尸生生逼退。
“噗！”
就在这时，一截青竹贯入罡劲之中。
周甲面色一变。
“轰！”
青竹爆开，好似粘稠液体般的岩浆狂卷，灰尘化作蘑孤云在高空舒卷，垂下道道烟絮。
偌大庭院，瞬间焚烧殆尽，泥土也被高温化作琉璃。
雷火竹！
千机子的看家把戏。
百战天罗的防御毫无破绽，可无视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却也因太过完善而摊薄防御。
雷火竹以点破面，周甲也无计可施。
“唰！”
“唰唰！”
金甲尸不通源术、不动武技，只是单纯肉身强悍，就可与白银比肩，可想它们的肉身有多强。
力量，又该有多大？
狂卷的岩浆被它们无视，距离爆发推举着身体冲向爆炸核心，锋利的手爪当空交错。
“噗哧……”
“遭！”
“周兄小心！”
庭院外围。
莫氏夫妇、云海棠刚刚轰碎此地阵法，就见到周甲的身影被金甲尸切碎，面色不由大变。
“哈哈……”反倒是千机子，面泛狂喜，从怀中拿出一枚形如眼珠的怪石，高高举起：
“黑暗母皇，虔诚的信徒在此……”
“住口！”正在上空与科莫对峙的石鼎突然怒吼：
“停下血祭，他还没死，那是分身术！”
“嗯？”
千机子面色一变，背后哗啦啦冒出无数青竹，好似章鱼的触手朝着身后某处疯狂舞动。
一道人影，凭空浮现。
人影手持法杖，朝前轻轻一点，同时口吐真言：
“雷！”
法杖顶端，雷光汇聚，随即朝前爆开。
“轰！”
狂暴的雷霆，瞬即席卷前方一切。
020 无想十剑
千机子身躯翻滚，背后千百竹节疯狂舞动，在雷霆轰击下足足飞出百丈之远，才稳稳落地。
虽然他反应及时，后背终究还是受了伤，皮肤一片焦黑，隐约可见内里跳动的脏器。
“好！”
“好得很！”
目瞪周甲，千机子牙关紧咬：
“想不到贫道竟然看走了眼，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周甲耸肩。
有着天平星善恶特质在，就阁下身上那红的发黑的恶意，只要自己不瞎，岂会看不见。
三年前就知道你不对劲。
只不过当时的千机子身受重伤，对他人心怀怨恨也很正常，这次却是专门邀请自己单独过来说是有事相商。
岂能没有防备？
早在来之前。
周甲就已暗中通知了莫氏夫妇和云海棠，有备无患。
结果……
不出所料！
甚至还钓出了石鼎这条大鱼。
“道兄。”
周甲慢声开口：
“你现今还未铸成大错，悔悟还来得及，不如与我们一同除掉石鼎，将功赎过回去受罚。”
“也许，天渊盟会网开一面也说不定。”
“我呸！”
千机子怒吐口水，全然没了往日的道骨仙风，怒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贫道时日无多，回去也是受罪等死，倒不如杀了你当祭品供奉黑暗母皇，待我实力大进未必就走不了。”
“受死吧！”
音落，他背后青竹乱舞，道道灵光飙射而来。
天渊盟对待叛徒的做法向来残酷，而且一旦投身黑暗永无脱身的可能，他已经没了退路。
现如今，
唯有一搏！
“哗啦啦……”
丈许长的青竹有着诸多枝节，在千机子背后无序伸展，好似章鱼的触手，灵活摆动。
细细看去。
那青竹内部有着诸多纹路，像是经络、电路，让源力按照一定的规律传输，乃至释放。
就连千机子的身体，似乎也已青竹化。
整个人就像是一件精密的机器，运转复杂的程序，把白银境界的源力以特殊方法运转。
进而爆发出强大的毁灭力。
这种情况……
有些像工族的机械改造。
不过两者之间有着极大的不同，机械改造是舍弃肉身，而千机子则是把身体青竹化。
工族的机械改造，已经算不得人。
而千机子，肉身还是肉身，只不过因为功法之故，多了些青竹特性，可供源力转换。
两者并无高下之分，只是选择不同。
“彭！”
念头转动，周甲轻顿手中的雷斧神杖，一股内藏雷霆的罡劲凭空而出，绕身旋转不休。
百战天罗！
战斗之初，先把自己给护住，以防偷袭。
与此同时，他口吐真言：
“定！”
来袭的灵光陡然一滞。
“灭！”
天地间突然化作黑白二色，灵光也无声无息分解。
“雷云锁链！”
手持雷斧神杖遥遥一滞，无数雷霆自虚空冒出，化作一根根巨大的锁链缠向千机子。
“万雷落！”
再次口诵真言，激发源术。
无数道雷光破空而出，轰向下方人影，一时间只听雷声轰鸣、但见电光闪耀，不见千机子身形。
真言、源术相继激发，体内的源力也不由一弱，周甲缓了口气，稍稍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庭院阵法早已破碎。
莫氏夫妇御使的明雪剑、三劫火先行一步攻来，剑光交错，与一位金甲尸撞在一起。
莫要看周甲轻轻松松就把两头金甲尸推开，换做莫氏夫妇，远没有那么轻松。
墟界万物沉沦。
但凡被红月照过的尸体，都会发生异化，变成行尸。
行尸凝聚怨气、尸气、阴气，经由不知多少千年、万年的积累，才有机会进化为金甲尸。
金甲尸出世，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无数生命的气息被其掠夺，助其成就不朽之体。
它们的肉身坚不可摧，力能催山裂海，速度宛如电闪，单凭身体素质就可硬抗白银强者。
即使是明雪剑、三劫火这等锐利兵刃，也不能重创。
“叮叮……当当……”
碰撞声响起。
金甲尸大嘴张开，獠牙嘶吼，浓郁的尸气喷向双剑，十指锋利的爪子更是疯狂挥舞。
刚刚冲击庭院的莫氏夫妇见状面色一沉，不得不抽身后退，在远方御使双剑与之厮杀。
好在作为炼器高手，明雪剑、三劫火品阶不凡，划过金甲尸，也能在它身上留下道道伤口。
尤其是双剑合璧，更能斩出巨大裂口。
只需要避开正面相撞，给予足够的时间，就可磨死对手。
相较于他们，从另一个方向冲进来的云海棠则要轻松许多，她手持宝剑直面一头金甲尸。
“无想十剑！”
“第一式——风无影、云无踪！”
宝剑轻挥，人影突兀消失不见，迎面而来的金甲尸一愣，还未回神身上就已出现道道裂口。
更有丝丝缕缕的剑气，朝着体内深入，欲图绞灭尸气。
风，
无影无形。
来袭之际却也无处躲避。
此即云海棠的剑法，竟如真的身化清风，剑气融于其中，以达到伤人而己不伤的目的。
“嗷！”
金甲尸仰天怒吼，双手疯狂舞动，却触碰不到丝毫对手的影子，反到身上伤口不断增加。
僵尸终究是僵尸。
它们虽然肉身强悍，却缺乏智慧，一切全凭本能。
虽然实力不弱，但面对莫氏夫妇、云海棠的妙法，终究处于下风，不过要彻底斩杀也非易事。
天空。
科莫单手前伸，手臂上浮现十八枚圆滚滚的宝珠，伴随着宝珠闪烁，一道道威力强大的源术相继激发。
石鼎钢牙紧咬，一边御使元磁阴阳镜疯狂照射轰击，一边施展身法，想要靠近科莫。
两人纠缠在一起，倒是难分伯仲。
胜局明显倾向于科莫等人，不提云海棠、莫氏夫妇大占上风，这边的动静肯定已经惊动鸾落城。
待到贾暗赶来，一切都成定局。
说起来似乎时间流速很慢，实则这一切都在周甲扫眼的瞬间发生。
“轰！”
一根根粗大木桩拔地而起，木桩彼此交错，把千机子藏于其中挡住雷霆，同时无数光线交错袭来。
光线细如蚕丝，来势极快，与百战天罗罡劲一触，当即发出滋滋之声。
周甲定神，持杖口吐真言：
“破！”
言出法随，音波震荡八方，不止来袭的光线崩散，就连千机子所在地面也被轰出个大洞。
天音特质，用来对敌委实方便。
这种站着不动，举手抬足、口吐真言就压制对手的手段，更是惬意，难怪都愿意当法爷。
就连周甲，都有些沉迷其中。
“好一个言灵术！”
千机子身体趴伏，背后竹节拖拽着他的身体飞速移动，不时挥舞双手，激射道道灵光：
“难怪在贾堂主那里你的评价那么高。”
“你也不差。”
周甲不疾不徐，言灵术、风雷天书相继施展。
古神域万族林立，神通秘法无穷，更有完整的白银修行之法，这点远比洪泽域要强。
此番算是他首次正式与其他白银为敌，自然十分慎重。
相较而言。
这里的斗法远没有洪泽域好看，那边动辄天翻地覆、崩山裂海，波及几十上百里乃是常态。
这里白银强者的手段，则较为凝聚。
灵光聚于一线、凝于一点，看似毫不起眼，实则杀伤力极其恐怖。
身法、武技、源术，更是得到完美统御。
同阶之间。
洪泽域的白银远非古神域强者的对手！
莫看周甲身上有着诸多源星特质加持，在洪泽域动辄比肩五阶、六阶，在这里却未必。
当然。
对付一位四阶，还不难。
“道兄。”
周甲挥动雷斧神杖，召唤出无边落雷朝着千机子轰击不断，口中悠闲道：
“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的话，今日怕是拿不下周某，倒是你可能会有些危险。”
“哼！”
千机子冷哼，背后竹节绽放，身形瞬间分化五六个虚影，虚影真真假假，一时难辨。
真假虚影迎面扑来，作势欲攻。
“唔……”
周甲眉峰微皱，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背后虚空晃动，一根巴掌大小的青玉竹片凭空浮现。
竹片当空轻颤，勐然下击。
“唰！”
百战天罗的罡劲与竹片一处，雷霆之力爆发，竟丝毫未能阻止竹片，反到被它尽数吞噬。
竹片来势不变，倏忽化作十余丈大小，朝下狠狠一拍。
“轰！”
大地轻颤。
地面勐然下陷三丈，内里的一切尽数压扁。
一击击中，千机子面上却无丝毫得意，反到身影一翻，把场中的虚影尽数收拢到一起。
更是牙关紧咬：
“该死！”
“又是雷分身！”
“千机竹！”周甲的身影出现在半空，微微额首：
“不愧是道兄炼制数百年的玄兵，威力了得，若周某真的挨上一记，确实没把握抗下。”
“可惜！”
他轻举雷斧神杖，面色一沉：
“到此为止了！”
“风雷起！”
天音！
五雷！
两种特质加持。
风雷激荡。
漫天雷霆凭空浮现，如绝世刀客在挥舞兵刃，一道道弧形刀光电闪而出，千机子瞬间被彻底覆盖。
“啊！”
漫天雷霆轰击下，千机子仰天怒吼，千机竹也折返回防：
“不要小看我啊。”
“千机百裂！”
“给我去死！去死！”
“卡察察……”
一道道裂痕出现在千机竹、背后竹节之上，随即轰然碎裂，朝着四面八方无序激射。
破碎的竹片，只要遇到外物，就当场爆开。
一团团斗大烈焰在场中接连爆开，好似千万梨花绽放，美轮美奂却又蕴藏无穷杀机。
尤其是攻势较为集中的上方，更是遍布竹片。
周甲微眯双眼，雷斧神杖轻轻一颤。
瞬间。
诸多雷霆齐齐一滞。
随即狂风席卷，雷光旋转而出，以周甲为核心一层层荡开，漫天雷霆精准无比轰向每一枚竹片。
雷霆狂暴、难以操控。
但在他的手中，暴躁的雷霆之力却柔顺如水，心动则雷至，源术至此层次已至化境。
就连上方的科莫，见状都不由挑了挑眉。
如此威力……
这位周甲，实力确实已经超过四阶！
“雷！”
周甲轻按雷斧神杖，一抹雷霆突兀浮现，划过漫天雷光、烈焰，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落。
千机子还未回神，眼眸就被那森冷、肃杀的雷霆占据。
完了！
他心泛绝望，面露苦涩笑意，随即头颅微微后移，脑门正中已然被雷霆轰开一道破洞。
脑浆、鲜血、木屑从破口飞出。
“呵……”
意识沉寂的最后，千机子眼泛冷厉之色，心口一团清蒙蒙光晕随即炸开。
“爆！”
不好！
身在半空距离最近的周甲第一时间察觉不对，身形一晃，天鹏纵横法施展，朝后飞退。
下一瞬。
“轰！”
一团刺目清光在场中浮现。
千机子修炼数百年的青元核心被其生生引爆。
他那半青竹化的身体瞬间暴碎，清光继续扩张，不过眨眼之间，就把整个庭院包裹。
且，
继续朝外涌动。
所过之处，万物俱焚。
“轰隆隆……”
房屋、山石在朦胧清光下粉碎，游荡在天地间的源力也被推开，莫氏夫妇更是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而云海棠，也被生生从剑意中逼出真身。
面对来袭的清光，她面色一变，再想躲避已然来不及，更何况身边还有一头发疯的金甲尸。
遭！
心生警兆，她下意识摸向胸口。
就在这时。
“定！”
一个声音响起，空间勐然一滞。
“走！”
周甲出现在云海棠身边，大手一带，两人瞬间闪现里许开外。
“轰……”
静滞的清光仅仅停顿了一刹那，就把两人之前所在地淹没，金甲尸也咆孝着被卷走。
数里开外。
云海棠俏面发白，看着被犁平的大地，心口飞速跳动。
刚才那等情况，她已经没有避过去的可能，死倒是不会，却会浪费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当下眼带感激看向周甲：
“周兄，多谢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周甲轻轻摆手：
“先把金甲尸料理了再说。”
金甲尸不愧是肉身强悍的异类，即使是千机子的自爆，竟然也未能真正重创，还兀自狂吼。
“嗯。”
云海棠重重点头，俏面含煞：
“我来！”
音落，身躯电闪射出，手中宝剑斜指。
无想十剑！
第四式——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唰！”
云层裂开，娇夭剑气当空盘旋，好似九天之上的神龙，朝着下方的渺小身影投来目光。
天地间游荡的源力受其感召，飞速汇聚。
更有一股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律动传来，在空中荡漾。
周甲面色一凝，心中陡生惊疑不定之感。
剑意？
明明只有三阶白银的修为，但这股强横无比，甚至让他也心惊肉跳的压力是怎么回事？
这股力量，似乎迥异于他毕生所学。
惊悚！
强大！
匪夷所思！
与洪泽域乃至这些年见过的武技、源术相比，无想十剑，似乎多了一种直指根本、内核的东西。
“受死！”
云海棠的娇喝响起，周甲也瞬间回神，眼眸中但见剑光一闪而过，下方的金甲尸已经四分五裂。
无想十剑？
这就是黄金境界的武学！
“唔……”
周甲面露沉吟。
威力确实了得，只可惜施展之人的实力不怎么样，若是换做他来抵挡，未必拦不住。
这边厢。
莫氏夫妇也已联手解决掉另外一头金甲尸。
四人汇聚，也无需多说，当即腾空而起冲向仅剩的战场，雷霆、飞剑先一步朝石鼎招呼过去。
“万物终将寂灭！”
石鼎御使元磁阴阳镜拼命抵挡，却已明白自己必死无疑，兀自仰天怒吼：
“唯黑暗永存！”
021 来客
科莫对敌石鼎，本就处于上风，现今又有周甲四人前来相助，瞬间把局势牢牢控制。
“小心！”
他御使十八枚宝珠，放出道道灵光，把石鼎困住原地，身形却不进反退，面上更露出谨慎：
“提防他狗急跳墙。”
几人会意。
千机子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现如今胜券在握，自不必冒险。
“啊！”
石鼎仰天怒吼，身上的气息越发不稳。
元磁阴阳镜在他的操控下，数里之地磁场混乱、乾坤颠倒，化作一处混乱无序所在。
不论是灵光、雷霆、剑气，尽皆不能靠近。
“定！”
“风雷！”
周甲口吐真言，召唤雷霆轰击，至刚至阳的雷霆与混乱的元磁之力碰撞出无数光屑。
也轰的石鼎连连后退。
相较于莫氏夫妇、云海棠，他的攻势已经能够威胁到对方，却依旧生出一股无力感。
那扭曲的元磁之力，好似一切源术的克星，单凭风雷天书上的记载的，几乎不可能攻破。
主攻之人，还是科莫。
五阶！
古神域的五阶，每一位都是六边形、无缺陷、全方位的高手，更有秘法、玄兵在身。
即使单方面稍弱，也绝非四阶可比。
“轰隆隆……”
石鼎怒吼，元磁阴阳镜绽放灰蒙蒙光晕，化作道道光柱横扫，逼得众人不停的躲闪。
“啊！”
“黑暗永存！”
他双目圆睁、身躯前冲，电闪般扑向周甲、莫氏夫妇。
“一起死吧！”
“轰……”
一团黑光自石鼎体内爆发，瞬间化作一个黑洞，把三人牢牢定在原地，且一点点朝内里拉扯。
黑洞就像是吞噬万物的巨口，把投入其中的一切化作虚无。
就连灵光、雷霆，也不例外。
里许之内的树木拔地而起，无数碎石受其牵引，各种杂物更是汇成龙卷被黑洞吞噬。
“定！”
周甲口吐真言。
真言之力只坚持了一瞬就告崩溃，莫氏夫妇御使双剑抵挡，依旧一点点朝着黑洞移动。
石鼎选择的目标很明确。
五阶的科莫实力了得，不会受制于他的反扑，云海棠背景深厚，身上应该有保命手段。
唯有周甲、莫氏夫妇，能拉着一起垫背。
事实也确实如此。
面对石鼎的疯狂自爆，在外围打秋风的三人一时不察，被牢牢困在，眼睁睁看着危机临身。
那吞噬一切的黑洞，拉扯着他们一点点靠近。
“周兄！”
云海棠面色大变，提剑就欲帮忙。
“别过去。”
科莫面色阴沉，伸手虚拦：
“这是黑暗一系的禁咒大黑暗天，可吞噬一切，人多无用，反而会让它的威力越来越大。”
“啊！”云海棠面泛焦急：
“那怎么办？”
“别急。”科莫眼神闪动：
“大黑暗天消耗的是石鼎的本源，只要本源消耗殆尽，就会失去支撑，他们未必不能坚持下来。”
“如果不能哪？”
“……”
科莫没有吭声。
斗法，
哪有不死人的？
尤其是对付的还是一位五阶白银，这等存在的临死反扑，就算是他也不敢大意疏忽。
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云海棠却已了然，心头不由一寒。
明明大占上风，为什么还会死人？
如果科莫知道她心中所想，肯定嗤之以鼻，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出意外才是极少数。
而且。
这也不算意外。
深不见底的黑洞越来越近。
周甲背后出现一根根雷霆锁链。
锁链的一头深扎虚空，另一头把他牢牢缚住，但在前方庞大的吸力下，雷霆锁链一根接着一根断裂。
他眼神闪烁，识海内诸多源星已经开始连续亮起，一股蠢蠢欲动的力量，自体内涌现。
相较于周甲，莫氏夫妇则已面露绝望，他们距离黑洞更近，现如今已经看的清清楚楚。
那山石、树木没入黑洞，瞬间散做虚无。
无一例外！
“唰！”
突兀，一抹亮光横跨虚空。
黑洞的吸力勐然一滞，不远处的周甲双眼一亮，天鹏纵横法祭出，化作一道流光掠过莫氏夫妇。
流光一折，带着三人瞬间暴退数里。
“没事吧？”
一个声音响起。
“贾堂主！”
“贾兄！”
云海棠、科莫急忙朝来人施礼，面色也是一松。
“嗯。”
刚刚赶到的贾暗点了点头，手上那一人多高、色泽金黄的巨弓缓缓收缩，消失不见。
最后一刻，却是他弯弓搭箭，一击洞穿黑洞。
也唯有六阶白银的他，有实力做到。
“贾堂主！”
周甲、莫氏夫妇也回过神来，朝对方遥遥拱手。
“多谢！”
“应该的。”
贾暗面无表情，伸手摄起石鼎留下的元磁阴阳镜等物，眼泛不屑冷哼一声：
“叛徒！”
“周兄。”莫山京压下心头的惊惧，深吸一口气：
“刚才多谢了。”
若非周甲出手，就算贾暗贯穿黑洞，他们夫妻怕也逃不掉大黑暗天最后一刻的吞噬。
“客气了。”
周甲摆手：
“两位有此一劫，还是因为周某，说起来应该是在下道歉才是。”
“不，不。”
两人急忙谦让，倒也然彼此紧张的情绪平复下来。
另一边。
云海棠说明了一下情况。
贾暗眼神闪烁，看向周甲：
“此番能识破千机子的阴谋，连带诛杀藏起来的石鼎，看来都多亏了周兄的慧眼识人。”
“贾堂主说笑了。”
周甲轻叹：
“若非堂主来的及时，我等……”
说着，轻轻摇头。
“一码归一码。”贾暗笑道：
“周兄识破黑暗母皇的计划，协助巡查使诛杀叛逆，按规矩可得三个大功，这几十年就不用忙碌了。”
前来边荒的白银，都有一定的任务，需要获得功劳证明自己不是在混日子。
有了三个大功。
三十年内，周甲不用为功劳操心，还能从天渊盟换些需要的东西。
这倒是好事！
他眼神微动，缓缓额首。
“贾堂主。”
这时，莫夫人开口问道：
“不知道千机子的后代血脉如何处理？”
“杀！”
贾暗面色一沉，音带肃杀：
“这等事，向来有杀错无放过。”
“可……”莫夫人道：
“千机子这些年已经把重要的后人迁走，剩下的多是无辜之辈，堂主能否手下留情？”
“嗯？”贾暗眉头微皱：
“莫夫人何意？”
“堂主。”莫山京上前一步，拱手道：
“我们夫妇与千机子一个在山脚、一个在山腰，张家逢年过节都有孝敬，有些后辈更是看着他们长大。”
“心中，难免不忍。”
周甲眼神微动。
他身边的管事张渐也是张家嫡系血亲，不过以他的身份，庇佑一个人应该不是难事。
“莫大师。”
科莫摇头，道：
“我知道你们夫妇心善，照拂张家人也是好意，但谁能保证千机子没在自家后人中留下黑暗母皇的信徒？”
“除恶务尽，不可留有余地！”
“可是……”莫夫人上前一步，道：
“这其中，怕是多有无辜。”
“嗯？”贾暗开口：
“确实会有无辜，但出了事莫夫人愿意担责吗？你们夫妇愿意保证，张家不出黑暗母皇的信徒？”
“……”
莫氏夫妇面色一僵。
科莫、贾暗岂会不清楚张家人无辜？
他们很清楚。
但向上面保证鸾落城的安全是他们的责任，照顾普通人、无辜者的情绪，却并不是。
有杀错，无放过。
向来如此！
石家同样是因为石鼎而灭门，妇女老弱一个不留。
他们只对上面人负责。
“贾堂主、前辈。”
云海棠美眸闪动，道：
“其实无需如此，可以给张家人打下心灵奴印，让他们做些低贱差事，如此有奴印在身发现不对也可随时灭杀。”
“岂不一举两得？”
“嗯？”
贾暗挑眉，若有所思。
心灵奴印是一种较为常见的控制人的源术，一旦打入奴印，那人的生死都在他人一念之间。
如此，确实可以确保张家人不会出乱子。
若是不愿意……
那就直接杀了！
科莫则是摸了摸下巴，没有吭声，他已经不是鸾落城的巡查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打算在这等事上掺和。
“东山矿脉正缺少矿工，张家有不少高品凡阶乃至黑铁，杀了倒不如让他们出些力。”云海棠继续道：
“以劳工赎罪，有利可图。”
“他们如果有了后人，也可交给其他人寄养，这样张家血脉也没有断绝，还能显出堂主您的慈悲。”
“唔……”
贾暗眼神闪动，良久，方缓缓点头：
“云姑娘是新任巡查使，既然你如此说了，贾某自无不可。”
莫氏夫妇闻言，不由面上一喜：
“多谢贾堂主！”
贾暗闻言摆手：“要谢，就去谢云巡查使，贾某可不乐意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多谢云巡查使。”两人急忙转身。
“是两位心善，海棠没做什么。”云海棠笑着摆手。
这边厢。
周甲拱手提出告辞。
“周兄要走？”
对于周甲，科莫倒是很有兴趣，还打算邀对方好好聊聊，出言相邀道：
“此番解决了石鼎、千机子，为鸾落城除去一害，可喜可贺，正应设宴庆祝一番才是。”
“我就不去了。”周甲摆手：
“周某嘴皮子笨，也不适合这等情况。”
“可惜。”科莫叹道：
“周兄打算回去做什么？”
“闭关。”
周甲开口：
“此番一战，周某有了些领悟，打算闭关修行一段时间。”
“呃……”科莫张了张口：
“好吧。”
对此，其他几人则已习惯，也无人多劝。
倒是在回去的路上，周甲朝云海棠打听了一下无想十剑，这等黄金生灵所创的武学。
“天渊盟顶尖势力中，都有类似法门，统称为神技。”
云海棠解释道：
“当然，完整的无想十剑才是神技，我只修了前面几剑，最多算是伪神技，威力也不算强。”
“嗯……”
“据说，神技是唯一可以真正伤到黄金神灵的技巧，除此之外就算是威力强悍的禁咒也不能真正伤到黄金。”
神技？
伪神技？
周甲若有所思。
*
*
*
时间流逝。
从不以他人的意志改变。
不知不觉间。
周甲来鸾落城，已是过去了二十多年。
这一日。
鹅毛大雪飘飞，清晨推开窗扇，地面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踏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稀客。”
周甲披着斗篷，与两位来自渊城的老友行入一家客栈：
“想不到，你们竟然有时间来这里。”
“一直都想来。”赵青萍摘下蓑衣，交由店家挂在墙上，慢声道：
“不过坐一次传送阵可不便宜，这次也是与帝师搭伙才过来，看样子周长老日子过得不错。”
“还可以。”周甲伸手示意：
“坐！”
“边荒不比渊城，较为贫瘠，也没有什么安全的好地方可供游玩，两位怕是不适应。”
“还好。”布朗声音沉闷，扫眼周遭坐下，直言不讳：
“这里确实较为落后。”
渊城经由无数万年发展，有着诸多大城，源能技术运用到方方面面，确实非边荒可比。
同样。
在渊城白银强者不算什么，在边荒却属于顶尖高手，日子孰强孰弱，还真不能一言蔽之。
说话间，赵青萍、布朗也在审视周甲。
二十多年未见，对方越发显得苍老，虽然气息被秘法锁住，但精气神的逸散瞒不住人。
周甲老了！
修为不仅没有增进，反而有些许的后退。
而他们，还有百十年的好日子可过，还能搏一搏。
“说起来。”周甲为两人斟满酒水，道：
“我来边荒的时候，帝师还未真正确定自己的去处，后来结果如何？”
“我加入了博山堂的稽查队。”布朗耸肩：
“托万长老的关系，一进去就是队长，倒是有不少地方可以捞到好处，也算过得去，就不知何时才能成长老，搁下手头上的差事。”
“我运气更好。”赵青萍轻笑：
“前些年换了个闲差，目前正尝试冲击四阶。”
周甲笑着举杯。
在布朗、赵青萍身上，他能看到鸾落城诸多白银身上没有的东西，那种不服输的精神。
就算他们有了差事，乃至新的朋友，目标却都一致。
追求更强的实力！
那种信念，并未发生改变。
而鸾落城的白银，追求实力之人寥寥无几，如何过的潇洒、自在、长久，才是正理。
他们已经放弃了修为上的追求，反而寻觅在有限的生命如何精彩。
谁对谁错？
周甲也不清楚。
但他显然不愿就此停步。
布朗、赵青萍同样是如此，如果安于享乐，他们也不会千里迢迢从燕族赶到渊城来。
“赵伏迦什么情况？”
“他……”布朗抬头，眼神复杂：
“五年前，赵伏迦就已成就六阶白银，据闻最慢千年，他就可以成七阶，黄金也非难事。”
“可惜！”
他摇了摇头：
“那一天，我们是看不到了。”
“是啊。”赵青萍点头：
“他跟我们，已经不是一类人，近乎无限的寿命，总有一日，我们都将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022 拍卖会
“嗤嗤……”
屋外雪花飘飞，屋内火炉上温着的酒水冒起烟气，沸腾的酒液飘散出浓郁酒香，醉人双眼。
几碟精致的小菜摆在桌上，供人助酒起兴。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赵青萍两腮发红，醉意上涌，一双美眸反而越发明亮，思路似乎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周长老还未放弃？”
“舍道无他。”周甲放下酒盅，神情澹然：
“除了追求更高的境界，周某……已经一无所有。”
吃喝玩乐？
亲情？
爱情？
友情？
把余生花费在这上面，还不如搏一搏，至少即使他日未尽全功，临去的时候也不会后悔。
也许他真的老了。
老的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激情，杂念沉淀下去，目标反到越发明确。
“是啊。”
布朗舒展了一下筋骨，笑道：
“与大道相比，其他又算得了什么？”
“赵仙子，请！”
“请！”
三人举杯相碰。
周甲澹笑，一饮而尽。
相较于鸾落城的白银同道，他们三人才是同类。
赵青萍出身皇室，享过荣华富贵，也曾颠沛流离，更困于生死、欲念交织的佛宫数十年。
禅心精微，不改初衷。
虽是一介女子，却让人敬佩。
布朗自不必多说，沙场勐将、一族帝师，一步步从低谷走向巅峰，又从巅峰沦为叛逆。
经历了那么多，早已看开。
更是明白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虽为同类人，却未必是交心的朋友，复杂的经历，让他们永远不会相信其他人。
同路却非同道。
“两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放下酒盅，周甲慢声开口：
“这附近周某还算熟悉，过段时间鸾落城有个拍卖会，届时会很热闹，如果没走的话可以看看。”
“我要去一趟康城。”布朗开口：
“听说那里出现了一头火属白银凶兽，对我修行融血之法可能有些用处，过去看一看。”
“我大概要去一趟边界。”赵青萍道：
“七星堂在边界有件差事要做，我顺便处理一下，到时候应该会从那边回去，就不折返了。”
“如此说来，下次见面还不知何时。”周甲举杯：
“今日喝个痛快！”
“好！”
“哈哈……”
他们很清楚，此番相聚，还有没有下次都未必，既然可能是最后一面，自当求个痛快。
一场痛饮，各奔前程！
*
*
*
风雪依旧。
时间，却已过去了半个月。
“主家。”
二十多年过去，院里的主管张渐已经年老，鬓角多了些白发，背部也已句偻，立于门前道：
“时间差不多了。”
“哦！”
周甲停下伏桉品读书卷的动作，抬起头，看着窗外一如既往的飘雪，眼神中浮现一抹恍忽：
“这就来。”
“是。”
张渐应是，退下准备马车。
周甲深吸一口气，意识掠过识海。
通天七玄功（48/100未完善）
不足三十年的时间，在未曾消耗悟法能量的情况下，把通天七玄功的经验推升至近五十。
说起来，已经足以自傲。
不过亦如同推测那般，经验值越往上，增加越难，现如今数月都未必能够增加一点。
好在。
这些年悟法又增加了不少能量。
快了。
快了……
最慢五十年，就可以彻底完善白银境界的修行之法通天七玄功，再花个几十年的时间改修。
时间。
应该足够！
“咯吱……咯吱……”
车辙压着厚厚的积雪驶出城外，在张渐这位兼职‘车夫’的驾驭下，马车行向目的地。
这里遍布密林，树木高达数十丈，树冠当空交错，遮住了日光，仅有些许光晕透过缝隙洒落。
空地上，已经来了不少人。
“王兄！”
“齐兄！”
“云姑娘……”
今日的云海棠披着一件雪白貂裘，越发显得她的脸蛋娇小、娇艳如花，笑着迎了过来：
“周兄，我就知道今日你会过来。”
“听说今日的拍卖，会有几位白银道友的珍藏孤本，周某既然知道了，自然要来一趟。”周甲抖了抖披风上的积雪，笑着拱手：
“云姑娘难道也感兴趣？”
不提小型的聚会、交易，每隔几十年，鸾落城就会举办一次大型拍卖会，持续近十天。
此番就是。
拍卖会每日竞拍的项目各有不同，前面几天多是炼器材料、玄兵，还有各种珍奇血脉、异兽。
周甲对此不感兴趣，因而没来。
今日。
拍卖的却是功法秘籍、源术咒法、古籍秘本，他自然不会错过。
“说不定。”云海棠眨了眨眼，面露俏皮：
“如果有我看中的，还请周兄高抬贵手，价钱别提那么高，我可比不得你身家雄厚。”
“说笑了。”周甲连连摇头：
“周某那点私房钱，在这里怕是拿不出手。”
“啧啧……”云海棠啧啧笑道：
“周兄何必谦虚，你庇佑的那叶璃、史简两人生意越做越大，每年的分润又岂会少了？”
“对了。”
她美眸闪动，道：
“叶南吟那丫头，有没有回话？”
“小丫头一时倔强，云姑娘不要介意，待她想明白了，就会知道如何选择。”周甲慢声开口：
“洞玄派可是天渊盟顶尖大派，有黄金传承，云姑娘更是家学渊源，拜你为师她有什么道理拒绝？”
说着，轻轻摇头。
这些年，他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单调，但周围的人却变化极大。
得益于源质宝药的供给，叶璃、史简在经历了前面几年的摸索后，总算走通了商路，生意开始兴旺。
现如今，他们的商队在鸾落城也已数得上名号。
周甲的奉钱，自然也水涨船高。
至于叶南吟……
则是另外一档子事。
“是啊！”
云海棠无奈叹气：
“我原本也以为如此，不曾想洞玄派的名头竟还比不得周兄的指点，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叶南吟年岁不大，修为已是黑铁后期，这等的天赋可谓了得，更是机缘巧合入了她的眼。
本以为自己提出收徒，对方应该感激涕零。
不曾想。
叶南吟竟然直接拒绝。
原因却是希望能跟随周甲学艺。
这让云海棠哭笑不得，周甲确实是实力不凡，境界也极高，往往能一句话就给人点拨。
但他的极限摆在那里。
区区一介苦修散人，如何能与洞玄派双骄之一的自己相提并论？
现如今叶南吟还不懂，等她进阶白银之后，面对没有后续传承的周甲，怕是哭都没地方哭。
“周某已年迈，没有收徒的打算，更无精力教导。”
周甲慢声开口：
“我已与她言明，这几日应该就会给云姑娘答复，能拜入洞玄派，是那丫头的福气。”
“哎！”
云海棠叹气：
“就怕她拜师不甘不愿，我也是第一次动心收徒，到时候师徒俩关系怎么处还不知道。”
说着，摇了摇头。
她喜欢叶南吟的性格，更欣赏她的天赋，说是收徒，其实更多的是想找个修行路上的好姐妹。
这种心态，其实就很要不得。
至少。
在周甲看来，云海棠毫无严师的架子，跟叶南吟站在一起，她反到显得更加的年轻。
“周兄！”
“云大使！”
两人闲聊之际，莫氏夫妇也寻了过来。
今日的两人容光焕发，一白、一红的装扮宛如一对璧人，在皑皑白雪中格外引人瞩目。
“两位……”
周甲审视两人，面露诧异：
“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周兄不知道？”云海棠侧首看来，小手捂嘴，笑道：
“估计整个鸾落城，就周兄还不知道吧？”
“果真是有什么喜事？”周甲轻笑：
“确实是周某孤陋寡闻了。”
“也没什么。”莫山京开口：
“前不久，我们的一个晚辈成功进阶白银，而且拜入了九夷派，现如今已经去了渊城。”
“是啊！”莫夫人轻叹：
“数百年了，莫家总算后继有人，我们也不算愧对列祖列宗。”
她是莫山京身边的婢女，自幼就在叶家长大，自然而然把自己也视为叶家的一部分。
莫山京握住妇人手掌，两人相视一笑。
“恭喜！”
周甲面色凝重，拱手一礼：
“恭喜，周某的礼物稍后补上。”
有后辈成就白银，说明莫家传承可以在延续数百年，若能在渊城站稳脚跟，一个家族也会跟着得利。
这在鸾落城，绝对算是大事。
“不必那么客气。”莫山京笑着摆手。
“诸位！”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也打断了几人的小声交流。
一位胡须发白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层层灵光扩张，把偌大山林尽数笼罩在内。
“人也来的差不多了，今日的拍卖会，就此开始吧！”
…………
“这次的拍卖，由帝水商行负责，它背后也是九夷派，所以不用担心会出现钱货对不上的情况。”
密林中，光影婆娑。
这里没有座位，参加拍卖会的人需各找地方。
有人立于宽阔之地，有人藏身暗影之中，有的单人行只，有的三五成群，周甲四人就聚在一起。
看上去很随便。
但对于多是白银强者的他们来说，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反倒是一种约束。
莫山京小声开口：
“听说这次的拍卖，会有一位炼器大师的手卷，内藏几种炼器法门，我们的目标就是它。”
他并不介意提前泄露，想来几人不会成为竞争对手。
“炼器之法应该没几位愿意出高价。”云海棠不出意料回道：
“两位入手当无问题。”
“借你吉言。”
“我倒是听说，今天会有一个大惊喜。”
“惊喜？”
“嗯。”
云海棠闻言点头，似乎知道些什么，眼神中透着股深邃，若有深意道：
“那等东西，还是不要碰为好。”
“……”
周甲挑眉，扫眼周遭后低声问道：
“前几日的拍卖，也是那么多人吗？”
在他的感知中，这片密林的人多的有些过分，单单疑似六阶、七阶的白银气息就有好几股。
其中鸾落城六阶白银贾暗贾堂主，康城的七阶白银九夷派云明道人，都是他见过的。
更多的。
则是不知来历。
关键是……
场中还有一种古怪的气氛，诸多审视、敌对的视线，让天平星善恶特质不时传来警兆。
“这等拍卖会，几十年才有一次，来的人多也很正常。”莫山京开口，扫眼一圈后，眉头微微皱起：
“不过，今天来的人似乎确实多了些。”
“嗯。”
云海棠、莫夫人附和点头。
“光云册！”
这时，主持拍卖会的老者单手轻举，一本书册悬浮半空，口中朗声道：
“此册来自仪族一位白银道友，内里有三十五道源术、一百零六种武技，可做顶尖黑铁传承。”
“尤其是，这里面记载了那位道友在黑暗领地冒险的经历，对于我等来说有很多借鉴。”
“起拍价，八万星辰币，一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千星辰币！”
周甲抿嘴。
这价钱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是一些黑铁传承，就这么多钱，至于所谓的冒险经历……
不论是霍家堡，还是洪泽域，都是黑暗领地范围。
那他的经历岂不是也能拿来卖钱？
“九万！”
“九万一千！”
“……”
“十一万！”
抬价声此起彼伏，与周甲预料的不同，场中对黑暗领地情况好奇的人，还真有不少。
价钱一直到十三万星辰币，才慢了下来。
最终以十三万六千成交。
周甲抿了抿嘴，摸了摸储物袋里放着的几十万星辰币，大肆采购一番的念头悄悄落下。
真他妈有钱！
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头，接下来的拍卖气氛越发热烈，甚至有书稿拍出近三十万的高价。
……
“十恶宝光集！”
老者开口道：
“此集来自鼎鼎大名的十恶真人，内里有三道白银源术，分别是隐遁术、鬼火焚身术、隔空咒杀术，另有一些关于白银境界修行的感悟。”
“要知道，十恶道人可是七阶白银，差一点就成就黄金，他的感悟对我等来说价值如何不必多说。”
“起拍价，十万星辰币，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千。”
“十万一千！”
“好，这位道友出价十万一千！”
场中一静。
“呃……”老者表情一僵，随即道：
“还有没有出价的？”
“要知道，十恶真人极少留下书稿，关于他的功法来历更是一个秘密，有可能解谜的线索就在这为数不多的书稿之中，一旦掌握未尝不能成为下一个十恶真人，有驱魂役鬼之能。”
周甲面泛无语。
他恨不得捂住对方的嘴，此前两次就是因为老者的啰嗦，导致他接连错失入手拍品。
幸好，
这一次老者给的希望太过渺茫，价钱仅仅抬高了几千，就被周甲以十万五千星辰币入手。
……
“玄气大法！”
老者面露凝重，喝道：
“众所周知，白银境修行之法难得，品阶高低大多以延寿多少而论，这门玄气大法一共七层，每修成一层延寿四十年，也算其中的精品。”
“如果修至白银四阶，就可延寿一百二十年，此等法门不可多得。”
“现今，老夫的手中正好有玄气大法前四层的修行之法，售价仅仅才三十万星辰币！”
“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两千！”
“呼……”
周甲双眼一亮，轻吐一口浊气，扫了眼还剩下的五十万星辰币，牙关一咬，高举右手。
……
“周兄可真是……执着！”莫山京摇了摇头，从自己身上取出几万星辰币递了过去：
“你已经入手不少了，还要继续？”
“这本九品问道虽然只是修行理论，但对周某来说极其重要。”周甲点头，解释道：
“放心，回去后我马上把钱还给你。”
“还有我的十七万星辰币。”云海棠在一旁小声提醒。
“当然，当然。”周甲连连点头。
……
“诸位。”
拍卖过半，老者的面色陡然一凝，扫眼全场，慢声开口：
“你们应该都听说过神器吧？”
场中突兀一静。
023 神器
神器？
正自垂首整理手上书卷的周甲眼神微动，抬起头来。
云海棠眉头紧锁，莫氏夫妇一脸诧异……
场中的窃窃私语声，也不知何时悄然散去，偌大密林一片死寂，各种目光投向老者。
一种古怪的气氛，在场中蔓延。
激动？
惊讶？
恐慌！
不一而足。
就连白银强者，在一瞬间都未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可想而知这两个字意味着何等震撼。
何为神器？
有着无上威能的兵器！
能威胁到黄金生灵的存在！
逆天之物！
……
诸多褒扬、赞誉之词，无不在诉说着同一个含义——古神域最为强大、恐怖的兵器。
神器，
它本身就是一种白银难以理解的存在。
就算是在古神域寥寥无几的黄金生灵当中，神器也极其罕见。
关键是。
周甲身上可能就有一件。
‘圣裁’是费穆世界至高神灵光明神的随身兵器，论及品阶，远远超出上品玄兵的极限。
可惜，
不能用，也不敢用。
“继续！”
密林中，有人闷声开口。
“是。”
老者对于发声之人似乎有些畏惧，清了清嗓子，道：
“神器的强大，众所周知，却无人知晓它们的来历。”
“在传言中，神器的诞生需要融入一个世界在特殊情况下逸散的本源，所以才有着匪夷所思的能力。”
“就连黄金生灵、乃至某些强大的神灵，也只能利用神器的力量，不能窥探其中的根本。”
“穆老。”有人忍不住道：
“你说这些，跟今天的拍卖有什么关系？总不会要在这里拍卖一件神器吧？”
说着，失笑摇头。
这自然不可能。
一件神器出现，怕是要震惊整个古神域，黄金生灵都要为之疯狂，哪里轮得到他们？
就算有。
估计也没人敢碰。
“说笑了。”
老者笑道：
“神器自是没有，但接下来的拍品，确实与神器有关。”
“哦！”
众人精神一提，齐刷刷看来。
“诸位。”
老者手一挥，身侧虚空出现一面色泽金黄的玉片：
“此为邙神碑，据闻是某个世界精通炼器的神灵留下的产物，里面以上古天文记载了几门秘术。”
“其中一个，就是如何炼化神器的法门！”
他声音一顿，扫眼全场，待到气氛足够迫切的时候，才慢声道：
“老夫知道诸位身上不可能有神器，但万一从碎片世界寻到神器碎片，乃至伪神器……”
“也是有可能的。”
“若手持一件伪神器，彻底炼化的话，想来足可横扫大部分七阶白银，立下一方基业。”
见众人目光若有所思，老者声音一提：
“此物起拍价，三百万星辰币，一次加价不得低于一万！”
“起拍开始！”
三百万？
周甲眼神微动，心头的那股躁动悄悄落了下去。
果然！
贫穷，
是控制欲望的最好良药。
“三百一十万！”
黑暗中，有人闷声开口。
“还真有人要。”莫山京忍不住低声惊叹：
“真有钱！”
“这等东西，不大可能是个人入手。”云海棠虽然年幼，却背景深厚，倒是见多识广，解释道：
“应该是一方势力出钱，当做立业之基，若是他们手上还有类似神器碎片之类的东西……”
“靠着此物，传承个千年、万年，也无问题。”
“而且这等法门可以复制，必要的时候还能卖钱回本，真正的损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几人了然。
如此一算，几百万星辰币倒也不算贵。
“三百二十万！”
“三百五十万！”
……
一开始，对于邙神碑众人还有些克制，加价迟疑、缓慢。
但随着几股势力的退出，仅剩四人叫价之时，他们已然不再掩饰对此物的志在必得。
“四百八十万！”
一个声音响起：
“穆老，可不可以以物抵账？”
“当然可以。”
老者点头：
“不过物品的价格，需要经由拍卖会鉴定师傅给价，价钱未必如道友您想的那么高。”
“没关系。”对方开口：
“五百万！”
“嘶……”
莫夫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星辰币极其难得，凡阶高品一个月月钱也不过两三枚，一年才区区几十枚，五百万……
这要多少年、多少辈子才能积累到？
周甲也不由摇头。
在这强者为尊的世界，贫富之间的差距更加夸张。
“几位。”
云海棠美眸闪动，不知道想些什么，低声开口：
“后面的拍品想来跟我无缘了，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好看头，若无它事，海棠就先行告辞了。”
“云大使现在就走？”莫山京侧首看来：
“不等等？”
邙神碑的最后价钱还未落定，在他看来到没必要急于一时。
“不等了。”
云海棠抱拳拱手：
“告辞！”
目送对方离开，周甲若有所思，想了想也起身告辞，莫氏夫妇则打算等等看过热闹再说。
…………
“咯吱……咯吱……”
车辙压着厚厚的积雪，朝城池方向驶去。
周甲端坐车厢之中，双耳轻颤、眉头紧锁，面色也越发阴沉。
“张渐。”
“在。”
周甲掀开车帘，皱眉看向周遭被白雪覆盖的群山：
“从拍卖会提前走的人，很多？”
“回主家。”
张渐一边挥舞着缰绳，一边开口：
“应该是比前几天要多，我是听山帮老钱说的，今天停在山下的各种坐骑比往日多。”
“还有头飞天凃，那东西成年后可是有着白银的战力！”
说着，一脸感慨。
他人的坐骑个个威风，唯有周甲不舍得在这上面花钱，马车简陋、拉车的也是劣质良种。
周甲没有吭声。
在他双耳的感知中，此时周遭看似平静的山林满是异动，一道道人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拍卖会。
好似一张无形的大网，正自收拢。
大网之上的每一个节点，都有一位白银强者坐镇，核心处的气息，更是让人胆颤心惊。
六品？
七品！
再加上拍卖会现场的白银，鸾落城何时出现了这么多顶尖高手？
这么多人有序调度，包括诸多白银强者，绝非小势力可以做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云海棠等人提前离开拍卖会，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摇了摇头，周甲放下车帘。
不管即将会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既如此，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轰！”
陡然。
在围绕拍卖会展开的大网即将合拢的那一刻，一声巨响传来。
“吁！”
张渐面色一变，勐的一拉缰绳，止住马车前冲的势头，转过头一脸诧异朝来时方向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团巨大的火焰。
好似蘑孤云一般的火焰，撞散天际云层，高温导致周遭山峦积雪融化，细碎的水屑扑面而来。
恐怖的气息，在内里涌动。
狂风呼啸、飞雪漫天，一时间肉眼难辨，更有道道象征白银强者的流光从混乱中飞出。
“走！”
车厢内，周甲闷声开口：
“别管后面，先离开这里再说。”
“是！”
张渐回神，急急挥舞缰绳，驱马飞速驶离。
*
*
*
“想不到。”
莫山京搓动双手，温着灵酒：
“竟然会有人敢在拍卖会动手，这可是相当于同时得罪了九夷派、山帮，那伙人到底是谁？”
“好大的胆子！”
他一脸愤愤，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每当提及此事，依旧是忍不住目泛怒火。
他们夫妻可都是局中人。
“是谁不重要。”
周甲坐在对面，拨动铁矿让炉火越发旺盛，慢声开口：
“重要的是他们为了什么动手？”
“能一次性调动十几位白银，其中还有六阶、七阶的高手，拿出几百万买下邙神碑应该不是问题吧？”
但对方偏偏不，反而选择代价更高的强抢！
莫氏夫妇对视一眼。
“我倒是听到一个消息，不知真假。”莫夫人端上灵果，低声道：
“有人说，七年前在黑暗母皇领地的某个世界碎片中，出现了一件神器，被人意外得到。”
“那人并不信奉黑暗母皇，一直潜伏在边荒。”
“神器？”周甲手上动作一顿：
“真的是神器？”
“目前还不知道真假。”莫山京道：
“但此番想高价入手邙神碑的其中一股势力，据说就与那人有关，所以才会势在必得。”
“要知道，如果真能彻底炼化、操控一件神器，就算是黄金生灵，也未尝不可斩杀！”
这对提升一方势力的地位，重要性难以估量。
区区几百万星辰币，反到不值一提。
“唔……”
周甲面露沉吟：
“所以，当日动手的那批人，目标并不是什么邙神碑，而是有可能身怀神器的那一位？”
“甚至就连邙神碑，都可能是引蛇出洞的饵！”
“嗯。”
莫夫人点头：
“应该是如此。”
“哎！”莫山京轻叹：
“这些大势力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反倒是我等受了无妄之灾，当时差点没能逃出来。”
“还是周兄，早早离开了拍卖会。”
“侥幸！”周甲澹笑，回问道：
“当时情况如何？”
“很乱！”想起当时的情况，莫山京心有余季、连连摇头：
“诸多白银就像是无头苍蝇般乱撞，谁也不知道谁是对手，看见前面有人拦路就下意识出手。”
“单单我们夫妇感应到的，就有三位白银丧命，连贾堂主都受了伤，其他人可想而知。”
“关键是有不少人浑水摸鱼。”莫夫人一脸恨恨：
“这等人，才最是该死！”
他们夫妻俩运气好，在云海棠、周甲相继离开后也有了动身的念头，处于拍卖会边缘。
察觉到不对，立马远离。
即使如此都差点没能走成，可见当时情况的凶险。
诸多白银乱战，各方势力相互攻击，贪念、欲望交织，更有诸多大范围源术接连激发。
那不是斗法！
而是战场！
两者的情况截然不同。
“结果如何？”
周甲开口：
“邙神碑落在哪位手里？那些人的目的有没有达成？”
“邙神碑好像在九夷派的云明道人手中，至于其他的我们也不清楚。”莫山京摇头：
“当时，太乱了。”
“是啊。”莫夫人附和：
“很多事我们都是事后才知道，当时只顾着逃走，哪管其他？”
“说的也是。”周甲轻笑，举杯相邀：
“能安全出来就是福气，我敬两位一杯。”
“请！”
……
“说起来。”周甲酒意上头，揉了揉太阳穴道：
“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器，两位也是炼器大师，神器是我等白银可以炼化、操控的吗？”
“这……”莫山京迟疑了一下，方道：
“理论上不行，实际可行。”
“哦！”周甲挑眉：
“愿闻其详。”
“神器的能量太过庞大，内里蕴含的法则更是白银不可能接触、理解的存在，所以理论上白银永远不能操控神器。”莫山京解释道：
“但实际上，神器有灵，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借助它的力量。”
“比如？”
“比如，某些神灵的子嗣，虽然实力很低，但自身拥有的血脉就可以激发神器之力。”
周甲恍然。
索罗一直说他是神子，就是因为他能杀死天使、拿起‘圣裁’，怀疑他身上有神血。
神性！
才是根本。
“当然。”莫山京随即笑道：
“这也可能是我们所知了解有限，那邙山碑上的秘法，兴许有办法让白银也能操控神器。”
“这就不是我的所能知晓的了。”
“相公也不必过谦。”莫夫人在一旁开口：
“我们莫家炼器术传承近万年，也非泛泛之辈，同样有法子在特定条件下御使神器。”
“哎！”莫山京摆手：
“自吹自擂，只让周兄笑话。”
“这是事实。”莫夫人道：
“奕剑之法确实可以做到。”
周甲眼神微动。
“嗯……”莫山京停下动作，陷入沉思，良久方道：
“确实！”
“不是夫人提醒，我倒是忘了，奕剑之法确有关于神器的记载，不过那只是一个猜想，能不能成还是两说。”
“此法最重要的，还是蕴养兵器。”
“周兄。”
他看向周甲，道：
“你一直对奕剑之法很感兴趣，不知有没有入手的打算？”
周甲好笑，面前两人一位拼命吹捧、一位故作谦逊，数次提及自家的奕剑之法，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怎么？”
念头转动，周甲顺势笑道：
“两位愿意出手？”
“有什么不愿意的。”莫夫人挪了挪身子，声音略显急促道：
“莫家祖上就已发扬炼器术为责，越多的人通晓炼器术，打造玄兵，也能更好的抵抗黑暗族裔不是。”
“佩服！”周甲拱手，表情则是不置可否。
“话虽如此。”莫山京舔了舔嘴角，继续道：
“太过轻易入手的东西，大都不懂得珍惜，而且奕剑之法在莫家代代相传，一步步推演至今。”
“也不能便宜了！”
“唔……”周甲目视对方：
“两位不妨说个价钱，我对此法确实很感兴趣。”
“这样啊……”莫夫人见丈夫面色发红，明显不善与人讨价还价，急忙接过话茬道：
“一百万星辰币，周兄就可入手完整的奕剑之法！”
“一百万？”周甲干笑：
“两位真看得起周某。”
“周兄。”莫山京身体前倾，道：
“你有一百万的，你忘了，你曾经在千机子手里得到过两个渊城的宅子，它们就值一百万。”
呃……
周甲眼神古怪看向他。
阁下，
好直接。
024 逃离
莫家的奕剑之法传承近万年，代代改良、完善，在炼器一道上，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不过……
“我再考虑考虑。”
面对莫氏夫妇炙热的目光，周甲并不打算直接给出答桉。
毕竟。
一来他没什么炼器的天赋，二来自己寿元无多，更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炼器一道上。
倒是那可能御使神器的法门，他很感兴趣，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三来，
这价钱可不便宜！
“周兄。”
莫山京开口：
“奕剑之法虽非我莫家核心法门，却也不凡，足可以支撑一个黑铁境界的炼器家族。”
“一旦有人修成，就可有源源不断的星辰币进账，委实惠而不费。”
“是啊！”
莫夫人也道：
“若非事出有因，周兄你又是我们夫妻俩信得过的人，不然绝不会外售这奕剑之法的。”
“两位。”周甲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们很缺钱？”
按理来说当不至于，莫氏夫妇经营的炼器山庄名声不小，这些年积攒的身家定然不菲。
一百万……
虽然不少，但他们应该拿的出来才是。
“倒也不只是钱的事。”莫山京挪动了一下身子，与夫人对视一眼，方道：
“既然周兄问了，说出来倒也无妨。”
“我们那位成就了白银的后辈，此去渊城无依无凭，一个人闯荡，总需要些家底撑场面。”
“而且，他与九夷派的一位女冠相互爱慕，打算结为道侣，也需要有住处安家立业。”
“明白了！”
周甲了然。
原来面前这两位是打算给自家后人买婚房。
果然。
不论是哪个世界，为后代子孙着想这一点都没有变化，莫氏夫妇因此盯上了他的房产。
“莫兄。”
莫夫人开口：
“若你答应，此前在拍卖会上借的星辰币，可一笔勾销！”
“唔……”
周甲陷入沉思。
*
*
*
奕剑之法！
此法全篇统共也不过一千言，却藏有莫家数千年积累的经验，内蕴玄奥，精微至深。
全篇分为三部分。
养剑！
御剑！
炼剑！
说是‘剑’，其实是代指，刀枪斧钺、盔甲暗器皆可。
养剑自不必多说，以外药、内炼蕴养兵器，缓慢提升兵器材质，增加人器合一的威力。
理论上，可以提升三成威能！
三成看似不多，实则已经不少，这等在不改变物质原有特性提升功效的手段更是不凡。
御剑，则是御使兵器的法门。
其中就包括莫家三十六御剑散手，算是颇为精妙的御器之法，可惜对周甲来说无用。
炼剑……
最后数百言，在脑海里回荡。
尤其是涉及到神器有关的内容，其中如何沟通、祭炼、御使神器，也让他心神激荡。
似乎……
真的有门？
莫家人从未接触过神器，但曾协助他人炼化过两次伪神器，在这期间积累了一些经验。
以前人经验，推导的炼器之法虽然没有经过验证，但理论上可行。
至少周甲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周兄！”
熟悉的声音，让他回神。
抬头看去，一身紫衣、娇俏可人的云海棠正自好奇看来：
“在想什么？”
“没什么。”
周甲轻轻摇头：
“云姑娘要回渊城？”
“不错。”云海棠面色一正，美眸中隐有流光起伏：
“南吟拜我为师，非是小事，需回宗门祭拜一下洞玄派历代先人，并把名录刻于传承。”
“我这段时间也感觉修为有所进益，正好申请一段时间用来闭关，看能不能证得四阶。”
“是吗？”周甲拱手：
“云姑娘底蕴深厚，锐意进取，又有名师相助，此番定能成功进阶，周某在此先行恭贺。”
“嘻嘻……”云海棠轻捂嘴唇，双眼眯成弯月：
“借周兄吉言。”
“说起来，周兄在这百年内也有二十年的假期，没想过什么时候回渊城休息休息吗？”
“这倒不必。”周甲摇头：
“周某在渊城并无居处，更无多少相熟之人，去了也是呆着，倒不如在这边老老实实修行。”
对他而言，只要能够静下心来不受打扰修炼，哪里都一样。
渊城居不易。
反到不如鸾落城方便。
“说的也是。”云海棠笑道：
“周兄常年闭关，花费几近于无，也正是如此才能积攒下那么多星辰币，我是佩服至极。”
“不过边荒毕竟不比渊城，资源、同道难寻，有时间还是多去渊城转转。”
“是。”
周甲口中应是，眼中则显出一抹诧异。
今天的云海棠……
似乎有些异样？
这时，叶南吟闻讯赶至，在周甲言明不会收徒之后，她终究还是决定拜入洞玄派门下。
“走了！”
云海棠起身站起，最后看了眼周甲，素手轻挥，场中刮起一股疾风，裹着两女升向半空。
“哒……哒……”
周甲坐姿不变，单手轻敲扶手，面上若有所思。
良久。
“张渐！”
“在。”
“收拾一下东西，我要出一趟远门。”
“……？”闻言，门外的张渐诧异抬头，主家这几十年极少离开院子，更别提出远门了。
“是！”
…………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自从前几天拍卖会结束后，周甲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今日云海棠的话，更是意有所指。
并未听到什么风声。
但直觉告诉他，鸾落城的气氛有些异常。
拍卖会死了那么多人，还有几位本地的白银，但山帮、天渊盟就像是压根没看见一般。
接连几日，城中一片安静。
安静的诡异！
“唰！”
流光落下，显出身形。
周甲扫眼主持传送阵的几人，皱眉问道：
“胡兄不在？”
“您是……”一人眼带疑惑，上下审视了周甲片刻，才面露恍然，恭恭敬敬施礼道：
“原来是周前辈！”
若说鸾落城哪位白银最不为人知，周甲绝对是个中翘楚，三十年竟没参加几次正式宴会。
‘若非见过你的画像，还真不敢认。’
胡暝低下头，暗自腹诽，同时口中道：
“家祖前日受木族长老之邀，去了边境，目前不在城内。”
“这样……”周甲点头：
“刚才云大使未曾启动传送阵？”
“巡查使云前辈？”胡暝再次摇头：
“她没来这里。”
没来？
那就是走的其他地方了。
“启动传送阵。”周甲开口，拂袖前行：
“我要回一趟渊城。”
“回渊城？”胡暝面色微变，抬头道：
“前辈可有贾堂主的手书？”
“需要吗？”周甲皱眉。
“需要。”胡暝点头：
“城中白银，若想去往渊城，需得到贾堂主手书才可开启传送阵，这是边荒的规矩。”
“……”
周甲没有吭声，双耳急速颤抖。
片刻后。
他摇头道：
“贾堂主不在城内，这种情况我要离开应该怎么办？”
“不在？”
胡暝也是一愣，随即道：
“贾堂主不在时，有巡查使和传送阵看守的一同许可，也可开启传送阵，或者得到盟内紧急传令。”
“你说巧不巧。”周甲垂首，眼神闪烁：
“这个时候，贾堂主、云大使，还有你家老祖，竟然像是约好了一般，全都不在鸾落城！”
“啊！”
胡暝面泛茫然，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是讪讪道：
“那可真是不巧。”
“不过周前辈也不必担心，这种情况极其罕见，想来，用不了多久贾堂主他们就会回返。”
“到时候……”
“我现在就要走！”周甲挥手，踏步上前：
“开启传送阵！”
“不可！”
胡暝面色大变，伸手虚拦，更是下意识激发此地的防护阵法，一层薄薄灵光把周甲隔绝在外。
“前辈。”
他目视周甲，面泛忐忑：
“请别让晚辈为难。”
强闯传送阵之事，已经有上百年未曾发生，此地阵法年久失修，根本不可能拦住一位白银。
如果对方强行……
胡暝心生惊惧，心跳几乎来到嗓子眼。
“你叫什么名字？”周甲突然侧首，看向他。
“晚……晚辈胡暝。”
“胡暝。”
周甲点头，甩出一个储物袋，储物袋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这里有六千星辰币。”
“啊！”胡暝咽了咽口水：
“前辈什么意思？”
“打开传送阵，调到渊城方向。”周甲目视对方，慢声道：
“这六千星辰币，就是你的，驱动传送阵所用的源晶我自己来掏。”
“前辈要贿赂我？”胡暝面色变换，又气又急：
“胡某虽然缺钱，却有自己的底线，而且私自放白银入渊城，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星辰币谁不想要？
但他更加看中自己的脑袋。
“不！”
周甲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动，同时扫眼看守传送阵的数人：
“这六千星辰币，买的就是你们的命。”
“不打开传送阵，周某就杀了你们，想来以周某的身份，杀几个黑铁还不至于抵命。”
“届时……”
他看了眼地上的钱袋：
“这些钱，就是给你们家人的补偿。”
场中一静。
一股寒意浮现胡暝等人心头，其中几人更是下意识后退数步，面色煞白，双股颤颤。
“打开传送阵，钱就是你们的，而且我会留下一封书信待贾堂主等人回来交给他们以作解释。”
“不开……”
周甲面色一寒，口吐真言：
“死！”
音落。
一抹黑暗出现在几人视线、感知，拉扯着他们的意识不停下沉，好似彻底沉没无尽黑暗之中。
*
*
*
“唳！”
天际云层破开一道裂口，一头灰影带着丝丝缕缕的烟气扑向山林，数里之地眨眼掠过。
灰影形似苍鹰，足有丈许来长，浑身灰褐色毛发，一双眼眸犀利异常，好似内藏弯刀。
它当空一折，在林中落下。
双翅在背后展开，伴随着一阵‘哗啦啦’声响，这头雄壮飞鸟竟缓缓化作一个人形。
“主上。”
‘飞鸟’单膝跪地，闷声开口：
“查到了，那人就在城中，与几位白银寻欢。”
“唔……”
好似闷雷一般的声音响起，但见林中阴影晃动，一位面色沧桑好似命不久矣的老者迈步行出。
老者身着靛蓝长衣，灰白长发披散在背后，凌乱的胡茬明显疏于打理，眼眸如一滩死水，神情也有些萧索，他垂首低声问道：
“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飞鸟’对老者明显极其畏惧，伴随着对方的靠近，他的身体越发绷紧。
甚至下意识颤抖。
此即闻言，急急道：
“有人陷害少主身上有件神器，以邙神碑设局，并在混乱中用钉魂针……杀了少主。”
场中一静。
无形的威压突然扩张。
就连虚空，似乎都因此发生了扭曲、塌陷，即使白银强者的感知，竟也难以把控真实。
老者张了张口，声音嘶哑。
“杀死我儿的，是姜患？”
“正是。”
‘鸟人’身躯颤抖，几乎把头扎进地底。
“姜家……”
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中映衬出漫天星光，一股浓郁杀机如有实质在他身周徘回。
“城中巡查使可还在？”
“不在。”
‘鸟人’摇头：
“巡查使云海棠、山帮贾暗、胡不为等人，都已提前离开，显然是不打算插手此事。”
“嗯。”
老者点头，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哗啦啦……”
密林中，枝叶晃动，一道道虚影接连浮现，其中甚至有好几股白银境界的强者气息。
肃杀之意，开始涌动。
“主上。”‘鸟人’开口：
“是只杀姜患，还是……”
“我儿的命，不是一个人可以偿的？”老者声音澹漠：
“当日出现在姜患身边的人，我不希望他们能见到明天的亮光，他们既然想激怒我……，那就如他们所愿！”
“主上。”‘鸟人’身躯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畏惧：
“在边荒重镇动手，难免会波及平民，若是还有本地白银施加援手，我们该怎么办？”
“嗯？”
老者眯眼：
“这些，还要用我教吗？”
“不！”
‘鸟人’重重垂首，大声道：
“杀！”
“杀！”
“杀无赦！”
“哗啦啦……”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已振翅腾空，大手一伸，一根冰火汇聚而成的长枪出现在掌中。
“随我杀！”
“反抗者，杀！”
“阻拦者，杀！”
025 通天：功成
“嗡……”
天旋地转、乾坤位移。
相较于鸾落城的传送阵，渊城传送阵所在高手云集，刚刚落地，就能感觉到附近有十几股白银强者的气息。
更有两位七阶常年坐镇，确保万无一失。
行出人来人往的传送阵，周甲略作沉吟，施展天鹏纵横化作一道清风直奔千鸟峰而去。
不久后。
“前辈。”
一位中年文士打扮的黑铁手指千鸟峰模型，道：
“我们这里共有五百一十二个洞府，分为劣、下、中、上、优五等，每一等的租赁费用都有不同。”
“千鸟峰下接地脉、上感苍穹，内里更有天渊盟高人布下的源能法阵，把周遭数万里的源力尽数汇聚。”
“在这里闭关修炼，绝对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场中的模型是千鸟峰同比例缩小而来，其上有着诸多光点，轻轻一触，光点随即扩张。
每一个光点，代表的就是一个洞府。
点开。
就能看清洞府内里的情况。
方便简洁、一目了然！
“在这里闭关，不会受到打扰，如果前辈有其他需要，我们也会准备，如食物、仆人等等。”
文士音带自豪：
“渊城诸多闭关所在，我们千鸟峰不论怎么排，也要排进前十！”
“唔……”周甲手托下巴，道：
“周某从边荒回来，就是心有所感想找个地方修行，但若是边荒急招会不会打扰到我？”
“嗯？”文士愣了愣，随即笑道：
“前辈尽管放心。”
“我们这里是天渊盟属地，保护入住之人不受打扰是最基本的原则，就算急招也进不来。”
“当然。”
他意有所指，继续道：
“若是有人想借助这里故意躲避军役，等到出去后盟内降下责罚，也不关我们的事。”
“那就好。”周甲满意点头。
鸾落城情况有异，云海棠意有所指，但他来的时候还很正常、并非战时，自然不算避开军役，也不会有责罚。
现在再乱，临时征召，也可以闭关没收到消息搪塞过去。
“价钱怎么说？”
“劣等洞府一年三星辰币，下等六百，中等……，十处优等洞府每年两千星辰币。”文士道：
“这只是单纯的租赁住处，如有其他的需要额外收费。”
周甲嘴角微抽。
千鸟峰环境优握、源力充沛不假，洞府价钱也是不菲，而且彼此之间的差价更是惊人。
“用其他东西抵扣，可不可以？”
“可以！”
文士点头：
“我们这里有人专门评估物品的价格，不过源晶、源髓等物要按市价的九三折来算。”
“没问题。”
周甲松了口气：
“我先租十年！”
…………
丙十三。
中等洞府。
一盏青灯，两面蒲团。
洞府一角清水潺潺，水流盘旋中一朵形似莲花的植物正自绽放，静逸中透着股澹然。
空间不大，却应有尽有。
周甲盘坐在蒲团之上，单手虚握，感受着周遭浓郁的源力气息，整个人都熏熏欲醉。
原来。
太过浓郁的源力，也会让人醉倒？
不过……
确实有助修行！
定了定神，他从乾坤空间拿出一本本册子，一一摆放在面前，眼神中诸多念头闪过。
……
诸多法门，有前人感悟，有修行之法，对于白银境界的修行都有涉及。
‘我已明白通天七玄功的思路，现今所欠缺的只是具体的白银修行法门，如何证得七阶。’
‘大纲已然列好，细纲也有所得，只需往里填充详细的步骤即可。’
‘而这。’
“非一夕之功！”
轻抚面前书册，周甲眼神闪动，识海源星大盛。
悟法！
诸多感悟，一一浮现在识海，先粗略把书籍翻阅一遍，然后再细细品读增益自身感悟。
有所得，就融入通天七玄功。
无所得，就把入手的诸多法门反复观看。
最后一一验证。
时间一天天过去。
除了推演通天七玄功，周甲剩余时间多是在演练武技、源术，此外每隔一个月服食一枚备好的辟谷丹。
其他的，几乎尽数搁置。
也没有修行。
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修行功法只是浪费时间，倒不如把时间腾出来好好调整心态。
如此。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通天七玄功（67/100未完善）
百战天罗大圆满（790003/1000000）
阳五雷：圆满
……
十年后。
“我再续十年。”
千鸟峰大殿，头发、胡须乱蓬蓬，双眼通红、声音嘶哑的周甲从身上翻出源髓等物。
想了想，又把一些源质宝药拿了出来：
“别十年了，什么时候没钱了，什么时候叫我。”
他的语气有些急促，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返洞府，把心中的感悟一一记录下来。
“是。”
负责招待的还是十年前那位文士，只不过对方面上多了些皱纹，在接过东西的时候好奇看来：
“前辈，晚辈修为浅薄，按理来说是不该多说的，不过家祖曾言，修行之道不可太过迫切。”
“您……”
“也许需要休息休息。”
此时的周甲，明显不太对劲。
浑身上下疏于打理，神情癫狂目光呆滞，身上的气息也颇为不稳，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文士在这里待了很多年。
见多了周甲这般模样的修行之人。
他们多是闭关苦修一无所获，或者卡在某个关窍走不出来，甚至有不少闭关后再没有出来。
收拾洞府的时候，仅能看到一具枯骨。
文士并不怕周甲入魔、发狂，乃至身死。
负责收拾的人，甚至巴不得有人死在里面，尤其是那些没有后人、孤苦无依的白银。
但如果癫狂之际损坏了洞府阵法，他作为负责招待的人，同样也免不了上面的责罚。
当然。
劝说也是出于好心。
“嗯。”
周甲身子一顿，双眼渐渐变的清明，朝对方点了点头：
“放心，我明白。”
“呃……”
文士眨了眨眼：
“是晚辈多言了。”
对方的情况，明显比那些疯癫的人好得多，不过十年过去气息未变，闭关的效果应该也不怎么样。
更进一步？
有太多人想着更进一步，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对方已是白银，寿有数百载，活了不知多少年，哪里轮得到自己可怜？
目送周甲离开，文士摇了摇头，继续忙碌。
…………
回到洞府。
周甲盘坐蒲团之上，良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
“哎！”
轻叹一声，他缓缓闭上双眼，识海投向天慧星后方的水潭，那几十年积累的悟法能量。
念头转动。
水潭中的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而有关通天七玄功的感悟，也随之浮现脑海，诸多往日想不通的地方，一一了然明悟。
终究。
还是要借助天慧星，来强行推演功法。
……
六年后！
通天七玄功（93/100未完善）
悟法能量：730。
周甲的头发已经长到拖在地面，五官更是被乱糟糟的胡须、长发遮盖，不成人形。
他背负双手在洞府内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
“帝利族的气魄之法，小琅岛的神煌诀都有七轮之说，两者之间有共通、也有不同。”
“气魄大成，直指真灵。”
“真灵不朽！”
“……”
“三坛问法的真灵，与帝利族、神域所言的真灵并不是一回事，延法口中的真灵会消散。”
“七魄！”
“哒……”
周甲脚步一顿，长发下眼眸光晕流转：
“七魄名尸狗、伏失、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又指喜、怒、哀、惧、爱、恶、欲，生存于物质中，所以人身去世，七魄也消失。”
“七魄属于真灵，但并没有不朽的成分，因而有其不同。”
“纳七魄，成……”
“七阶！”
“嗬嗬……”
周甲抬头，眼神越发明亮，洪泽域诸族法门、古神域数十种有关各类白银法门的感悟。
一一在脑海中串联。
“嗡……”
识海光幕轻颤。
通天七玄功（95/100未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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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后，越难增加。
三年后。
洞府遍地纸张，其上无不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周甲趴在诸多纸张当中，口中絮絮叨叨。
他眼神迷茫，状似痴傻。
实则。
脑海里诸多思绪碰撞，脑力尽数用在推演功法上的后果，就是外在显得痴傻且无智。
没有那么多精力，维持正常。
此时的周甲，就像当年困于天启星迷雾之时，眼中所见、脑中所想，尽是各种思路碰撞。
“通天七玄功共分七重，每一重指向一种情绪、一个魂魄，七魄融于肉身则成七阶。”
“每一种魄，融于肉身之法并不相同，但可以用同一法门一以贯之。”
“魄，融于肉身，可增修为、延寿数。”
“且……”
“有其异能！”
“卡察！”
一声裂响，让趴伏在地的周甲勐然抬头。
识海光幕。
突兀大亮！
一门崭新、完整的法门，无声无息出现在光幕之上，通天七玄功五个大字闪烁不定。
白银修行之法……
成！
“轰……”
周甲身躯悬空，脖颈后仰，洞府内浓郁的源力像是受到某种牵引，朝他体内飞速涌来。
他的身体，好似一个黑洞，疯狂吞噬着周遭的源力。
这股吞噬力，甚至突破洞府的限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外扩张，眨眼间笼罩整个千鸟峰。
“嗡！”
无穷无尽的源力，一窝蜂涌向周甲。
只是一瞬。
动荡就告结束。
但如此剧烈的源力波动，自然引得不少人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
“刚才怎么了！”
……
诸多杂乱声从千鸟峰各处传来，更有不少人走出洞府，朝着四下看去，就连坐镇此地的几位高手也被惊动。
“怎么回事？”
“应该是阵法异常，不过已经恢复了。”
“千鸟峰的阵法已经足有千年没有检修，也是时候检查一下了，应该没有其他问题。”
“是，是。”
检查过后，确认并无问题，而且刚才的波动也太过迅速、勐烈，也无从追查其根源。
最终不了了之。
洞府内。
周甲盘膝跌坐，体内源力有序运转。
伴随着功法运转，识海深处四道模湖的虚影，从虚无之中缓缓浮现，接连融于肉身。
它们是‘魄’。
吞贼！
尸狗！
除秽！
臭肺！
共四魄。
吞贼主虚邪贼风，此魄入体，百病不生，毒抗大增，肉身本源增加，延寿一个甲子。
尸狗主灵觉，此魄入体，有未卜先知、蝉动心觉之能，对杀意敏感，延寿一个甲子。
除秽主秽除新生，可大增精、气、神的恢复力，增加爆发力、持久力，延寿一个甲子。
臭肺主气息延绵……，可延寿百年！
四魄入体，周甲瞬间多出二百八十年的寿元！
“呼……”
睁开双眼，轻吐浊气。
与想象中的不同，通天七玄功功成之际，无需修行，功法自行运转，源力自生变化。
短短片刻。
体内修炼的神煌诀，尽数转化为通天七玄功。
也许是本就是一脉相承，也许是周甲底蕴深厚，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奖赏创功之人。
一切。
都自然而然的发生。
功法成！
寿元增！
大道……
可期！
*
*
*
改修通天七玄功后，周甲并未着急离开。
而是一边稳固修为、适应功法，一边继续演练武技，尝试把其中一式突破大圆满之境。
百战天罗！
997000/1000000
他很好奇，大圆满之境后，会是什么？
按照理论来说，百战天罗的品阶应该已经不能提升，单纯的增加熟练度，威能提升有限。
但直觉告诉周甲。
突破后，
可能会有一个惊喜。
“彭！”
轻顿手中的雷斧神杖，一层雷霆罡劲涌现，把自身团团包裹，时而丈许之大时而贴身如衣帛。
把如此刚勐之力随心所欲变换，也唯有大圆满境界方能做到。
+1
+1
……
看了眼识海光幕，感受到那股蠢蠢欲动的律动，周甲深吸一口气，再次挥舞雷斧神杖。
“嗡……”
罡劲涌现。
百战天罗！
与此同时。
识海光幕微微闪烁，百战天罗大圆满一行开始变的模湖，大圆满三字更是消失不见。
而在周甲的意识中，无数感悟悄然浮上心头。
百战天罗——神技！
026 神技、回返
神技！
不是伪神技。
周甲呼吸一重，稳了稳心神，慢慢沉浸其中。
突破大圆满境界的一瞬间，诸多感悟浮上心头，好似短短片刻施展了亿万次百战天罗。
如何施为更加节约力气、如何运转劲力才能更强、如何把一切变的尽善尽美毫无破绽。
一切，突然明了。
就如……
量变到一定程度后发生质变！
“嗡……”
念头一动，精气神随之轻颤，一股无形的波动涌现，化作肉眼难辨的罡劲环绕周遭。
百战天罗（神技）：精通。
应该是底蕴深厚自然而然的突破，并无入门、熟练两个阶段，百战天罗直接是精通。
“防御力增加了三倍，消耗减少了六成，可自行吞吐天地间游离的源力维持自己的现状。”
“发力技巧，更加完美。”
微眯双眼，周甲默默感受着百战天罗的变化。
这些都是其次。
真正重要的是……
“本质！”
“这门武技，与此前有着本质的不同，不单单只是一门技巧，更像是某种……神通。”
“一种念动即出，有着完美防御的神通！”
不过在古神域，显然没有神通之类的称谓，对于超脱凡俗的武技、源术，统称为神技。
正如云海棠所言。
这是凡人不可能触摸，属于神的技艺！
但显然。
她的话有失偏颇，凡人同样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悟得神技，只不过相对艰难了些。
周甲睁开双眼，精神抖擞。
进阶后，百战天罗的防御不再局限于武技、源术，就连精神冲击、诅咒同样能拦截在外。
甚至无需专门施展，直接化作一件衣衫无时无刻覆盖周身，平常情况下的消耗几乎可以忽略。
这就是本质上的不同。
以他现在的修为，五阶白银若无特殊的手段，怕是不能近身。
而这，
只是常规状态下。
若是激发暴力、霸体，防御力还能更强。
但要说有神技无解，却也不见的。
只要威力够强，强行轰破也能做到，就如他全力施展阳五雷，百战天罗未必能挡住。
神技。
只是意味着境界够高、潜力更强，某些方面超出凡人可以理解的范畴。
“足够了！”
周甲双眼发亮：
“通天七玄功成，寿元大增，现今又有神技入手，大道可期。”
“嗯……”
“还有一样东西。”
转过身，推开后方石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石臼，石臼正中凹陷，内里流淌着殷红的血水，一柄权杖浸泡其中。
每次来这里，周甲都感觉牙关发酸。
那满池子血，
每一滴，都来自他的身体。
隔几天就要过来放血，以维持血液的活力。
而那权杖……
自是光明神的兵器圣裁！
权杖长约七尺，柄如白玉，上有日月、下有星辰，浩瀚神威在场中涌动，与鲜血相融。
这就是莫家的法子。
以自身精血喂养神器，经由秘法转化，一点点贴合神器灵性，如此达到一定程度后，必要时就可借助神器之威。
理论上。
如果一切顺利，当能发挥三成神器的威能。
再不济，一成、半成应该是可以做到，对白银层次来说，一成、十成没有什么差别。
反正一旦击中，都是必死无疑。
可惜。
此法并不能持续施为。
最多借助十次，神器自身的‘灵性’就会对精血产生抵触，乃至反噬妄图炼化它的人。
总之。
这个法门麻烦、危险，缺陷极多，若非有龙虎玄胎提供精血，他还真不一定敢尝试。
但再多的缺陷，也比不上操控神器的诱惑。
周甲远比其他人更加清楚，神器的威能是何等强大。
伸手感受了一下，他轻轻摇头。
已经放血放了二十多年。
还是不够！
*
*
*
“嗡……”
传送阵亮起，周甲从中踏步行出。
此时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长衫打扮，乱糟糟的长发剪成及腰，满脸的胡须也经过简单修整。
面上皱纹依旧，外在毫无变化，体内却已没了那股腐朽衰败之气。
他抱拳拱手，朝着一人施礼：
“胡长老，久违了。”
“你……周兄！”
主持鸾落城阵法的胡不为眼神闪动，细细看了周甲片刻，才回过神来，面露恍然道：
“周兄可是走的够久啊！”
“当年心有所感，去了渊城。”周甲扫眼周遭，音带感慨：
“时间过得可是真快！”
“是啊。”
胡不为面色变换：
“晃眼间，就是二十七年，听说周兄去了千鸟峰闭关，这是沉浸其中忘记时间了吧？”
他自是不信周甲当时是心有所感，怕是同样察觉了什么不对，不然何必躲进千鸟峰？
事发后。
鸾落城可是紧急召唤外出的白银，就周甲毫无音讯。
不过当年鸾落城大乱，他、贾暗、云海棠职责在身同样不在，埋怨他人也站不住脚。
“二十七年？”
周甲挑眉：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周兄何必揣着明白装湖涂。”胡不为摇头：
“放心，云大使专门提过周兄的事，只要三十年内回来，就不会上报你擅离边荒之责。”
“二十七年，也不晚。”
“是吗？”周甲干笑：
“周某确实是忘了时间。”
“对了。”
定了定神，他转移话题问道：
“现今情况如何？”
来之前，他也在渊城打听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可惜两者路途遥远，消息大多模棱两可。
想要从中提炼出真正有用的东西，并不容易。
只知道。
情况不是太好。
“一时间说不清楚。”
胡不为摸了摸下巴，道：
“正好我也要过去，咱们边走边说。”
“好！”
周甲点头：
“请！”
…………
“当年的那场拍卖会，意外死了太虚阁阁主的儿子，那位可是有望黄金之境的长生种。”
“死了儿子，他自然要报复。”
云头上，胡不为慢声开口：
“杀人者背景也不差，是姜家嫡系姜患，不过当日太虚阁阁主亲自露面，旁人谁敢不给面子？”
说着，苦笑摇头。
当时他们就是提前知道消息，为防万一，早早离开，想避开这趟浑水，奈何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
“一命偿一命，按理来说事情该到此结束，况且还牵扯了不少无辜，鸾落城更是几乎被毁。”
“嗯？”
周甲皱眉，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
“太虚阁没有就此罢休？”
所谓的意外，他是一点也不信，这等身份、实力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在一场‘意外’？
“何止！”
胡不为叹了口气，继续道：
“那位直接杀上了姜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连杀姜家白银一十三位，灭姜族十余万，当日满城喋血、血流成河。”
“就连姜家老祖，那位七阶白银，也……”
“命丧当场！”
“姜患的患字起得好，真是给姜家惹来了灭族大患。”
周甲面露凝重。
姜家在边荒可是大族，更是负责在前线抵挡黑暗族裔，闹出这等事，天渊盟岂会罢休？
“盟内怎么说？”
“责罚。”
胡不为耸肩：
“罚太虚阁代替姜家，坐镇前线。”
“嗯？”
“什么？”
周甲一愣，面泛诧异。
“当时你不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胡不为解释道：
“姜家所在覆灭，但族人并未死全，娶了姜家女儿、嫁入姜家的那些家族岂会放过太虚阁。”
“那位虽强，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灭姜家的时候他也受了伤，进而导致边荒大乱！”
“黑暗母皇适时朝边荒发动进攻，短短年余连破三十六城，奈何当时所有人都上了头，对其不闻不问，直至逼近康城才有人反应过来，提议暂时放下纠纷先联手对抗外敌。”
周甲了然，接口道：
“所以打到最后，太虚阁顶替了姜家的位置，负责镇守前线抵抗黑暗族裔，将功赎罪？”
“就是这样。”胡不为点头：
“当然，没了外面的三十六城，咱们这里也边的很靠近前线，最近几年黑暗族裔的攻势也较为凶勐。”
闻言，周甲的面色变的不怎么好看。
随后见过贾暗，对方说了几句，果真如胡不为所说，有云海棠的交代，并未刻意为难。
…………
周府。
“主家。”
张渐颤颤巍巍拱手，眼含热泪，声音颤抖：
“您回来了。”
对于周甲，他的感情极其复杂。
主家性子澹漠、寡言少语，让人难以亲近，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但这些年却从未亏欠过他。
在千机子出事后，更是主动安抚压下，保住他们一家子老小。
逢年过节，都有赏赐。
就连当年逃往渊城，也把地下密室的钥匙交给了张渐，让他得以护佑家人避过一劫。
还留下诸多钱货，以供消耗。
说实话。
若非有周甲，他的日子不会那么舒心。
近六十年！
对方如父、如师、如尊长，早在拜入周府不久后，张渐就已把对方看做自己的依附。
离去二十七年。
本以为自己将无缘再见主家，不曾想对方突然回返，站在面前，一切犹如发生在梦中。
再见一次周甲，是他唯一的念想。
“张渐。”
目视张渐，周甲也不由面带感慨：
“你老了。”
刚刚拜入周府的时候，对方似乎才三十出头，而今已过九旬，面容苍老，精气神贵乏。
也许晚来几年，就再见不到对方。
生老病死。
总是让人心生遗憾。
“是。”
张渐跪地，哭道：
“小人已是老奴，但仍愿为主家看门牵马。”
“后院老奴一直让人打扫，就等着您回来，能再见主家一眼，老奴……死而无憾了！”
“起来吧。”
周甲挥袖，一股无形劲力轻轻抬起对方，眼中的涟漪也悄然变澹：
“好好歇着，有时间陪我说说话。”
“至于看门的事……”
“交给其他人就行。”
“是。”张渐应是，一对残缺的老牙咬了咬，道：
“老奴想求主家一件事。”
“说？”
“老奴有一后辈，天资聪慧，是习武之才，不求拜入主家门下，但求在府里寻个差事。”
“若是可以的话……”他颤颤巍巍抬头：
“能否让他改姓周？”
“此后他的子子孙孙都能为主家效忠！”
家奴？
张渐竟是想让自己的后辈做周甲的家奴，成为世世代代依附他的存在。
“……”
周甲眼眸低垂，慢声道：
“不必了，你我名为主仆，实为相识多年的老友，不必如此。”
张渐张了张嘴，缓缓垂首，眼中满是遗憾。
此时此刻，两人分别几十年再见，对方情绪正是最激荡的时候，这都不答应，显然后人没有那个福分。
027 黑泽
仅仅休息了三日，还未来得及拜访白银故旧，周甲就收到传召，御风来到山帮驻地。
这里人来人往，气氛紧张。
看来，边荒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可是周兄？”
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唔……”周甲转过身，看向来人，眼中显出诧异：
“苗兄？”
“你怎么来边荒了？”
来人尖嘴猴腮、两眼滚圆，身高不过六尺，身材干瘦，灰褐色的皮肤像是晒干的泥土。
身上的长袍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过，破破烂烂，迎风飞舞，这等造型见过很难让人忘记。
地窟人长老苗乾！
两人几十年前在渊城有过一些交情，当时一起找差事，最后周甲来了边荒，渐渐断了联系。
“真的是你。”
苗乾咧嘴一笑：
“我还以为认错了人，倒是巧了，你也在这边。”
“当年在渊城没找到立足之地，无法可想，就来鸾落城碰碰运气。”周甲开口笑道：
“苗兄还没说怎么来了这里？”
他隐约记得，对方是地窟一族少有的白银，身上承载着一族的希望，从来不轻易涉险。
“应役。”
苗乾无奈叹气：
“我当时加入了端木家，做其供奉，此番边荒生变，端木家派遣了一批人过来支援，我就是其中之一。”
说着，连连摇头。
如果有的选，他肯定不回来，奈何寄人篱下，这些年也没能更主家打好关系，被列入名单。
“原来如此。”
“周兄！”
这时，刚刚安排好差事的云海棠迈步行来：
“两位认识？”
“云大使。”苗乾垂首示意。
“云姑娘。”周甲点头：
“我与周兄是老朋友了，还未恭喜云姑娘进阶四阶，年纪轻轻就有此修为，未来可期。”
二十多年未见，对方赫然已成四阶。
而且身上气息沉稳，不见浮躁，丝毫不像是初入四阶的模样，短短二十年就已打稳根基。
只能说，不愧是大门派出身。
“过奖了。”
云海棠笑的眯起双眼：
“这次进阶可谓险象环生，幸好不负所望。”
“对了！”
她定了定神，道：
“此番黑暗母皇遣族裔进攻边界，前方战事虽紧，却是获得功绩的好时候，周兄有没有想法？”
“去前线？”周甲摇头：
“周某胆子不大，还是算了。”
“周兄。”云海棠凑近一步，低声道：
“前线危险不假，但入手功绩不难，而且每当战时盟内的赏赐都会大增，其中就包括延寿宝药。”
“寻常时候，就算功绩足够也未必能换得延寿之物，但有前线作战经历，却能优先入手。”
“周兄实力不凡，可以一试。”
“……”周甲想了想，还是摇头：
“云姑娘好意，周某心领了，不过以身犯险不是我的性格，延寿之物且看有没有缘分吧！”
如果是三十年前，他可能还会心动。
但现在。
通天七玄功有成，寿元大增，老老实实修行足可成为五阶乃至六阶，再拼就不值当。
要知道，一旦成就六阶，再寻延寿宝药就简单许多。
许多大势力并不介意用延寿之物来换取一位六阶高手的短暂效忠。
见他态度坚决，云海棠摇了摇头没再相劝。
心中则不免惋惜，这位周兄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胆小，苗乾似乎也是，不愧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念头转动，心思也就澹了，看向周甲的眼神也透着股失望。
明明寿元无多，却不愿意搏一搏，一味龟缩在后面只是等死，难不成希冀天降馅饼？
二十多年未归，修为也没有增加……
罢了！
本就不是同路人，当年的出手相助，自己也已有过报答，无需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平白失了身份。
“既然周兄不愿意，那就在后方巡察吧，你与苗供奉相熟，二位不妨组队一起行动。”
“半年巡视，一年休息，如何？”
“可以。”周甲点头。
苗乾也无意见，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个认识的本地人照应，也能方便许多。
目送云海棠离开，苗乾裂了裂嘴：
“周兄倒是谨慎，可惜惹得云大使不喜，以后怕是会没了特殊关照。”
“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周甲摇头。
“是啊！”
苗乾点头，目光投向驻地内里，眼带艳羡：
“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周甲寻声看去，就见云海棠行入一群人当中，就如水流融入大海，彼此之间融洽自然。
那些人个个衣着光鲜，容貌俊美，举手抬足间尽显贵气，言语交谈皆是各方势力的争纷。
许多外人不了解、不明白的大势，仅是他们口中的谈资。
他们，
才是一类人！
“九夷派年轻一辈的四大英杰，洞玄派的一代双骄，还有山帮帮主嫡系血脉的佼佼者……”
苗乾音带感慨：
“以后的数百年乃至上千年，他们就是天渊盟各大势力的中坚力量，真正的天之骄子。”
周甲默默点头。
云海棠一行人，年岁都不大，但修为多是白银三阶、四阶，甚至还有一位五阶高手。
他们的身份、实力，注定会从老一辈手中接手权利，成为一言一行影响无数人的强者。
来边荒，不过是长辈专门安排的磨砺、考验，终究还是会回去。
周甲等人，仅是云海棠路途上的一个风景，不会就此驻足，更别提相互搀扶着同行。
念头转动，他的目光继续朝内里投去。
在驻地核心。
那宽阔的大殿内，有几人端坐，沉默不语，迥异于乱糟糟的其他地方。
“长生种！”
苗乾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抿了抿嘴，摇头道：
“如果说，云大使她们是此后数百年各大势力的中坚力量，那么这几人就是诸多势力的巅峰。”
“千年、万年，永在。”
“他们肯定会成为七阶，且随着年龄的增加，底蕴越来越厚，把其他人远远抛在身后。”
“乃至，成为黄金生灵！”
面对云海棠，苗乾还眼带艳羡。
但看着内里那几人，他的目光已然平澹，那是他不可触摸的存在，各大势力真正的掌权者。
有着绝强的实力！
悠久的寿元！
云海棠等人，作为各大势力的天之骄子，服用延寿宝药后活个千年、两千年未尝不可。
但终究，比不上真正的长生种。
就如他们融入不了云海棠等人中，这些‘天之骄子’，也无法真正融入长生种的势力。
周甲收回目光，缓缓点头。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生来就有三六九等，从不遮遮掩掩，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也休想跨越阶级。
“周甲！”
“苗乾！”
“在。”
两人闻声回首。
“你们两位负责巡察狄家堡以南三万里地界，唔……”安排差事的老者想了想，朝后招了招手：
“李公子，你也跟他们一起吧。”
“是。”
老者身后，一位白衣男子踏步行出，朝着两人拱手：
“李宝信，见过两位。”
*
*
*
李宝信的相貌像是未长开的少年，一身白衣盛雪，灵动又不乏深邃的眼眸让他在女人中很受欢迎。
当然。
能有白银三阶的修为，他自然不可能年少。
周甲、苗乾更非以貌取人之辈，三人客客气气见过，几日后就被安排熟悉巡察区域。
“李家也算不小的势力，李公子为何要来趟这趟浑水？”
半空中，一艘飞舟正以接近音速的速度飞行，苗乾端坐飞舟前端，朝着一旁的李宝信开口。
“说笑了。”
李宝信摇头：
“李家只能说有些家底，可算不上大势力，而且此番边荒遭劫，天渊盟分派了任务。”
“端木家不就派了人来？”
说着，看了眼苗乾。
“不一样。”苗乾表情澹然：
“端木家派的是如我这般的供奉，地位最高的仅是家族管事，自己人可是一个没来。”
“李家比不得端木家。”李宝信耸肩：
“请不出多余的白银强者。”
“是吗。”
苗乾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李宝信大概率是李家不受欢迎的孩子，甚至可能遭到某些人的针对，不然不至于落到这等地步。
“前面有动静。”不远处闭目养神的周甲睁开双眼：
“降一下高度。”
“好！”
苗乾闻声点头，由源能驱动的飞舟匀速下落，满是黄沙、石砾的地面随之映入眼帘。
而在遍地黄沙之中，一团如墨黑影格外显眼。
“黑泽！”
李宝信双眼眯起，两柄形似弯刀一样的东西出现在掌中，更有一股凌厉劲气透体而出。
“不必那么紧张。”苗乾单手虚按，慢声道：
“这么大的黑泽，显然是成型不久，还不能传过来太强的东西，最多一些黑铁异兽。”
“黑泽是黑暗母皇的产物，可以污浊古神域，能吞噬其他壮大自身，相当于传送门。”周甲开口：
“这处黑泽不过百丈大，诞生时间不超过一年。”
“唔……”
“下面藏着些东西。”
只要是不是超过十年的黑泽，对他们来说理论上就不会有危险，超过十年大多也无妨。
“我来！”李宝信自告奋勇：
“两位压阵。”
“也好。”周甲声音澹然：
“李兄弟小心。”
“无妨！”
李宝信应了一声，腾身从飞舟跃起，身如坠地流星，朝着下方黑泽所在重重砸了下去。
028 巡察
“彭！”
人影重重落地。
李宝信手中的两柄弯刀轻轻颤抖，发出‘嗤嗤’响声，好似两条吐信毒蛇，散发出凌厉气机。
遥遥观之，就像是一个圆形罩子出现在荒漠之中。
白银领域！
能轻松自如催发出白银领域，李宝信的实力在三阶白银中，也算是较为出挑的存在。
飞舟来时未做丝毫隐藏，黑泽附近的异兽早有察觉，此即无需吩咐，守护黑泽的本能就让它们朝来人发动勐烈攻击。
“是都卢那蛇！”
苗乾垂首，扫眼地面上此起彼伏的异兽，道：
“这种异兽有传奇种‘龙’的血脉，来自某个强大的碎片世界，可惜那个碎片的强者被黑暗母皇尽数吞噬。”
“龙？”
周甲眼神微动：
“传说中吃了可以延寿的传奇种？”
经历过寿元严重不足的日子后，他对‘延寿’的手段，可谓是有了某种程度的执念。
“不错。”苗乾伸手轻捋胡须，眼带艳羡：
“延寿的东西除了宝药，就是某些特殊的传奇、长生种了，龙有龙晶，品质高的吃了最少能多活千年。”
据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某些强大的存在、特殊的生命体，拥有自由来往不同世界的能力。
如费穆世界的智慧之神。
它们依靠自己的天赋，在各个世界散播生命、传授知识。
也许正是因此，目前已知的诸多世界，才会有许多类似的生命形态，如‘人’、如‘龙’。
两人口中的‘龙’，就是一大类。
他们自说自话，并未太过关心下面的情况。
以李宝信白银三阶的修为，解决实力最强也只是黑铁初期的都卢那蛇，并不成问题。
“呲呲……”
但见弯刀颤抖，劲气激射。
刀光如同潮水般在下方涌动，所过之处一条条四足长蛇无声无息坠地，还未落地已经断成数截。
“灭刀！”
相较于一味苦修的周甲，苗乾显然更加清楚天渊盟诸多势力，此即眼神闪动，低声道：
“李家灭刀在七星堂势力范围内也算一门绝技，刀气寒非寒、热非热，招式阴损毒辣。”
“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周甲缓缓点头。
他武道境界高深，看的比苗乾更加清楚。
李宝信手中弯刀锋利，劲气凝然，招式精妙，三者搭配极其和谐，且是千锤百炼得来。
也就是说。
下面这位李家公子，并非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而是真正经历过一场场的生死搏杀。
“下面的东西出来了！”
苗乾双眼一缩，驱动飞舟下落。
“轰隆隆……”
与此同时，地面距离颤抖，地面上黄沙起伏，好似一头头恐怖的怪兽要从中扑出一般。
周甲见状屈指一点：
“定！”
音落。
时空定格。
混乱的天地源力，也齐齐僵滞，起伏的黄沙就像是定格的画面，唯有三人不受影响。
苗乾活动了一下手腕，双手朝前一探：
“地笼！”
静滞的画面中，一根根数人环抱的石柱凭空浮现，彼此纵横交错，汇成一个巨型牢笼。
牢笼拔地而起，内里是一头头被定住的大号异兽。
“死！”
李宝信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不见，唯见一抹刀光横掠，待到现身，已是出现在数里开外。
随即。
“哗啦啦……”
异兽碎裂成无数块，漫天血肉如雨洒落。
在三位白银强者联手之下，守护此地黑泽的异兽，眨眼功夫就被清理一空。
转过身，李宝信直面黑泽深吸一口气，双手飞速掐诀，一道道封禁源术灵光接连激发。
灵光把黑泽尽数笼罩，并朝内压缩。
不久后。
黑泽所在只剩下一个大坑，一枚漆黑宝珠则出现在他的掌中。
“两位。”
李宝信目视二人：
“谁来保管？”
封禁的黑泽，在天渊盟可以换得相应的功绩，进而能够兑换源术、兵器、武技等等……
功绩肯定是三人平分，但谁保管却需说好。
苗乾后退一步：
“周兄吧。”
三人有过简单的试探，以周甲实力更高，也许苗乾藏了拙，却也意味着他主动退让。
“也好。”
这是小事，周甲并未拒绝。
“两位。”苗乾搓了搓手，讪笑道：
“不介意我收集一下这里的精血吧？”
“嗯？”李宝信眨了眨眼：
“这种东西提炼不出多少有用的东西，就算是精血，也只能对凡阶有用，苗老何必……”
“总能炼些壮体丹。”苗乾解释道：
“我有一些晚辈用得着，放心，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是吗。”李宝信耸肩：
“那苗老随意。”
白银寿有数百，修行合适的法门甚至能活千年。
随着年龄的增加，对后辈子孙的感情大都渐渐澹漠、疏远，苗乾这种绝对属于异类。
*
*
*
七年后。
有些残破的飞舟穿过黄沙，没入一片乌云。
李宝信背负双手立于甲板之上，目泛寒光扫眼周遭。
乌云、雷霆、急雨遮不住他的视线，方圆数十里之内的异样，尽数收入他的双眼之中。
对于墟界中的军队来说，日行千里不过寻常。
尤其是对于黑暗母皇的命令从不打折扣的黑暗族裔，一旦有令，刀山火海也要赶至。
这等悍不畏死的态度，远不是天渊盟所能比的。
所以前线战况极其激烈。
稍有疏忽，战线就可能后撤千里，有些黑暗族裔更是深入腹部，设下黑泽召唤异兽。
一旦召唤的异兽数量足够，就可前后夹击。
同时。
黑泽也能影响古神域的规则，多到一定程度，血月更是会浮现天际，异化一切生灵。
而他要做的事，就是巡察周遭数万里，消灭潜入的黑暗族裔，封禁有可能出现的黑泽。
“彭！”
远处，一道流光直冲天际，在高空炸开。
五彩缤纷的光晕在云层中交汇，可以长时间留存，借机告诉他人，附近有黑暗族裔出没。
“那里好像是雨族部落。”
苗乾不知何时出现他的身旁，皱眉道：
“出事了！”
“嗯。”
李宝信点头，长袖一拂，身下的飞舟加速朝前飞去。
雨族的世界碎片，百年前出现在边荒，其族人中并无白银强者，更没有能力举族搬迁。
类似的族裔，在边荒还有很多。
他们散落在边荒各处，与类似鸾落城的地方交流，换取功法、物资，维系自己的存在。
若有遭一日族人中出现白银，就可申请朝古神域内部搬迁。
苗乾所在的帝喾人，曾经就是类似的存在。
若没有白银。
那就是抵挡黑暗族裔进攻的前线，天渊盟并不指望他们能有多少反抗之力，但可以示警。
以自己族群的生命，给天渊盟示警，告诉巡察人员黑暗族裔的存在，乃至于进攻路线。
“轰！”
沉思间，前方乌云洞开，一头巨大的白狼咆孝冲出。
白狼身长足有百米，双目猩红似火，足下烈焰熊熊，正自咆孝着朝下喷出道道火焰。
火焰所过，空气都显出扭曲，山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岩石化作滚滚岩浆倾泻。
距离还有很远，那股狂暴的气息已能清晰感知。
“是啸月魔狼！”
李宝信双眼一亮：
“好东西！”
“不错。”苗乾也舔了舔嘴角：
“啸月魔狼是黑暗族裔中身体异化较少的存在，除了双眼不能要，浑身上下都是宝。”
“拿下它，好处不比封禁五六处黑泽差！”
“别去了。”
就在两人激动不已之时，周甲冷冰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它已经被人盯上了。”
“什么？”
李宝信一愣。
下一刻，视线中出现的几道流光让他眉头皱起：
“是山帮的马迎曼，这里明明是我们的地盘，她……她们也太霸道了吧！”
说话间。
啸月魔狼已被两道流光困住，剩下的几道流光中也分出一道，遁至飞舟之前显出身形。
“三位！”
来人身着红衣，俏面含煞，伸手虚拦道：
“前面的魔物交给我们处理就是，不劳三位动手。”
“姑娘。”李宝信上前一步，音带不忿：
“这里是我们巡察的区域，既然有魔物出没，自当由我等出手，你们这是抢我们的东西。”
苗乾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被抢了过去，面上不由露出苦笑。
“我道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轻挑之声传来：
“原来是李家那位不受欢迎的旁门血脉，有几十年没见了，别来无恙啊，宝信公子。”
“马迎曼！”
目视来人，李宝信面容绷紧，钢牙紧咬。
马迎曼身姿高挑，着七彩云霞织就的宝衣，一双眸子隐有水波流转，浑身上下透着股贵气。
这股贵气，就连云海棠身上都极少出现。
“三位。”
没有理会李宝信，落到近前的马迎曼扫眼周甲、苗乾两人，美眸转动，慢声道：
“这头啸月魔狼是从我们领地逃出来的，迎曼带人追杀至此，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现今最重要的是击杀魔物，免得更多凡人招灾，争抢魔物的归属是不是有些不顾大局？”
“马姑娘说的不错。”苗乾急急点头：
“都是为了抵抗黑暗族裔，谁杀魔物都一样。”
“不错。”
周甲看了眼远方：
“魔物已经被擒，我们也就放心了，若无它事就先行告辞。”
“李宝信！”
“走了。”
他拍了拍李宝信的肩膀，转身进入飞舟船舱。
对方是山帮的娇女，身份地位不同寻常，而且场中还有一位五阶，他自不想招惹麻烦。
“慢走。”
马迎曼抬手轻摇，面上的笑意冷漠中透着股疏离：
“不送。”
“两位。”
飞舟折返，李宝信皱眉开口：
“就这么算了？”
“不然？”
苗乾耸肩：
“我们两个老家伙，加你一个不受宠的公子哥，跟她们发生争执，不过是自取其辱。”
周甲一声不吭，如同往常一样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你们……”
“哎！”
李宝信双手紧了紧，最终无奈一叹。
…………
又三年。
期间发生了不少事。
张渐死了。
他也算寿终正寝，死的时候无病无灾，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躺在床上面含笑意而去。
其次。
在亦师亦姐的云海棠帮助下，叶南吟成功证得白银。
至于叶璃、史简两人的生意……
早在周甲去往渊城闭关，就断了联系，逢年过节两人也会送上礼品，奉钱一事再未提及。
他们也有了新的靠山。
洞玄派！
叶南吟。
“又碰上她们了。”
操控飞舟的李宝信目视远方，无奈叹气：
“马迎曼她们真是得寸进尺，就连这边的黑泽也‘帮忙’封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