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七玄
来康镇两个多月，还是韦丫头首次出门，她对这个名不见经传却藏有仙缘的镇子很是好奇。
可惜。
等真正出了门，方知这确实真的只是一个普通镇子。
两条主街，长不过百余米，商铺从街头到街尾绝不超过三十家，去掉米铺药房已然所剩无几。
道路狭窄，也无青石铺就，雨后满是泥泞。
街上行人多麻衣、短坎，锦衣长袍之人寥寥无几，扫眼望去，灰扑扑的颜色就是主色调。
看不出有丝毫特殊的地方。
“南边。”
周乙手拿金色穗子，来回尝试了几个方向，最后确定方位，迈步朝南行去，眼中难掩惊奇：
“不愧是‘仙人’留下来的东西，果真神奇！”
会发光、能定位，几年后犹能正常使用，这已然超出了‘武学’的范畴，属于传闻中的‘仙法’。
“仙人！”
韦丫头搓了搓手，拉着同样一脸激动的武三思：
“快点跟上。”
转过两条街，一辆看似低调、实则奢华的马车首先映入眼帘，也让韦丫头美眸圆睁。
“是踏云驹！”
拉车的两匹马看似寻常，实则是价值千金的异兽踏云驹，此等异兽可日行千里而不力竭。
日行千里看似不多。
但这里可没有柏油马路，道路坎坷不说还崎区蜿蜒，能够日行百里都是上品的良马。
踏云驹，
遍数京城，也不超过五头！
这里，
竟有两头在拉车。
马车通体成暗褐色，材质像极了仅供皇室使用的天檀木，若真是如此大块千金也不止。
“站住！”
三人还未靠近，一个铁塔般的大汉就拦住去路。
周乙的身量已经算不低，但与这个大汉相比，还是矮了一头，对方就像是一尊门神。
高，也就罢了。
那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更是让人心惊。
此人的实力之强，怕是比王崇古还有强上一线，尤其是肉身，堪比纯阳铁布衫大成。
莫要小觑大成的纯阳铁布衫，已是真气绝顶！
若无死灵孤、金手指之助，周乙也不可能在真气境界修成圆满。
“兄台。”
周乙拱手，递上手中的金色穗子：
“我等在此等候‘仙人’多时，今日见到响应，特来求见。”
“田间稻谷黄，秋收正当时。”大汉接过金色穗子，伸手轻轻抚摸，眼神中有艳有羡，口中轻吟一句，随即拱手：
“竟是金穗道种，三位稍等，我去告知我家主人。”
说着转身离去。
不多时。
大汉再次来到门前，视线在武三思身上顿了顿，方伸手一引：
“三位请跟我来。”
“有劳。”
周乙拱手，跟着对方来到跨院。
“三位稍等。”
安排三人在厅中坐下，大汉点头示意，拱手告退。
等了片刻，一直无人前来，韦丫头率先耐不住性子，小声开口：
“外面的马车应该是踏云驹、天檀木，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这里的主人与仙人有关？”
“此地主家姓黄，本地财主，没什么背景，也无修为在身。”周乙对镇中富户早就做过调查，此即慢声道：
“不必多言，等着就是。”
武三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压下想要询问的念头，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闭口不言。
他年纪小，且身有顽疾，只要一静就要忍受刺骨寒意，犹能纹丝不动。
反倒是韦丫头，生性好动，只是待了半炷香的时间，就像是屁股长针一般浑身不适。
“会不会遇到骗子了，那金穗别被人骗了去。”
“这么久还不来，要不要问问？”
“……”
“哒！”
周乙屈指一弹，指劲凌空落在韦丫头身上，让她气血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点穴！
“聒噪！”
双眼一闭，他坐于椅凳之上默默调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周乙也缓缓睁开双眼，面露凝重起身朝外看去。
他从未听过如此‘怪异’的脚步声。
似有似无！
不像是有人走过来，倒像是清风刮过地面，‘哗啦啦’作响，一点点靠近。
危险！
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惊蝉术陡然传来警兆。
就算是身处王崇古、韦重等一干高手重重包围之中，他也没有感受到这等程度的危险。
“你就是金穗道种？”
声音响起。
三道身影出现在门前。
其中一对男女身着月白袍、脚踏紫鳞靴，年纪看上去不大，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干净！
极其清澈、干净。
就像是水中青莲、月中桂树，不沾染凡俗尘埃，从头到脚都给人一种清爽般的干净。
世人皆有异味。
腋臭、胯下、脚踝，即使如何搓洗，也难免有汗腺味。
但这两人，就如初生婴儿般纯粹，由内到外干干净净，甚至比身上的月白道袍还要通透。
气质同样不凡。
周乙见过不少出众之辈。
青竹帮帮主温山京、林家柳梦炎，还要那位龙少爷，但与面前这两人相比，其他人皆为尘土。
男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白衣胜雪，自有一番出尘气质。
女子眉眼含煞，五官立体，背负宝剑，别有一番英姿飒爽。
一男一女，引人瞩目。
在他们身旁，还有一人。
那人身着灰色长袍，面色惨白如鬼，气息阴冷诡异，一双眼眸更是幽深难测让人不敢直视。
周乙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想到数年前在青竹帮暗室遇到的那头僵尸。
不！
此人身上的气息，比那头僵尸更加阴冷。
就连体内的真气运转，都变的缓慢不少。
面前这三人，只是看上一眼，就知道与其他人截然不同，无需验证也能猜到是仙人。
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仙人’，就算是周乙都难免失神，两个小孩子更是看的目瞪口呆。
“你就是金穗道种？”
男子再次开口，眉头已然皱起，状似有些不悦。
“是，是。”武三思慌忙起身，手忙脚乱看了看周乙，然后身体朝前一趴跪在地上：
“武三思，叩见仙人！”
“仙人？”男子失笑，摆了摆手：
“起来吧。”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无形劲力凭空浮现，轻轻把武三思抬起。
见状。
周乙眼眉微动。
隔空施展劲气把人托起，他也能做到，但绝对做不到对方这般轻松，且有伤到人的可能。
“金穗道种，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到了吧？”女子手拿金色穗子，细细审视武三思：
“原来是体质特殊，难怪！”
“小家伙，这是你的缘法，若不能踏入仙途，你这种体质在凡人当中怕是活不了二十岁。”
“仙……仙人。”武三思抬头，面泛激动：
“您愿意收下我？”
“当然。”男子点头：
“你体质特殊，正合修行我们七玄门的一门功法，且既然已经有了缘法，有何不收的道理。”
“谢仙人！谢仙人！”武三思再次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这次男子没有阻拦，而是任他连叩九首方再次开口：
“你先起来，先跟着我与师妹去一趟梁国都城办件事，等事情办好，再回山录下姓名。”
“至于功法……”
他略作沉吟，看向身旁女子：
“师妹？”
“既然已经决定收下，且是金穗道种，先行传授功法也无不可。”女子想了想，道：
“他已不小，不宜耽搁，想来就算是师尊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那好。”
男子点头：
“这几日你沐浴更衣，等时机成熟就传你法门。”
“谢仙人！”武三思激动的难以自已，视线余角看到韦丫头、周乙两人，又小心翼翼开口：
“仙人，能不能让韦姐姐、周大叔一起成仙？”
此言一落，韦丫头双手一紧，竟是冲破了身上的禁锢，周乙也眼神闪烁，隐有希冀。
不枉他这一路忙碌，武三思总算念他几分好。
奈何……
“嗯？”
“什么？”
立于门前的一男一女闻言愣神，随即失笑。
男子摇头：
“娃娃，你倒是贪心，修行仙法自然不可能，我们七玄门也非什么人都能够加入的。”
“不过，带个人过去侍候倒是无妨，若是能成先天，也可先入外门。”
“这个丫头可以。”女子开口：
“那人不行。”
那人，
指的自是周乙。
“啊！”武三思抬头，心中有欣喜又有失望，欣喜的自然是韦姐姐可以，失望的则是周乙不行：
“为什么？”
“这是规矩。”男子慢声开口：
“我们七玄门是宋国的修仙宗门，按规矩不能收凉国人当弟子，尤其是武功高手入门。”
“你们年幼，倒是无妨。”
“但他！”
转过身，看向周乙，男子眼神略微闪动，显然是有些诧异：
“他已经真气大成，这个年纪成就先天不难，成了先天之后，自可去广安那边求取仙缘。”
广安？
这不就是柳梦炎去的地方？
周乙心头一动，拱手开口：
“多谢两位指点！”
“无妨。”
男子点头，负手道：
“宋、梁两国有兄弟邦交之情，理应相互帮助，且你天赋不错，他日未必不能有所成。”
“青叶！”
招了招手，后方一青衣女子踏步行出：
“少爷。”
“这段时间，你照顾他。”男子伸手轻指：
“武三思是吧？”
“是。”
武三思点头。
名叫青叶的女子目视武三思，躬身施礼：
“武公子，以后妾身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不……不敢。”
武三思面泛慌乱，连连摆手。
“恭喜！”
场中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僵尸人’终于开口：
“两位道友得一佳徒，可喜可贺！”
“赵兄说笑了。”男子面露笑意摇头：
“不过能遇一位金穗道种，确实运气不错，此行不虚。”
若是武三思修为有成，他们也能得到不少好处，心中自然欣喜。
069 杀逃
在见到‘仙人’之前，周乙有过诸多猜测，对于‘仙人’的强大、神秘，更是敬畏有加。
真正见到，那股心思反到澹了下来。
袁、任两位来自七玄门的‘仙人’，气度不凡、手段莫测，但言语举止与常人差别不大。
可以看做实力更强的武者！
还有那位‘赵仙人’，气息阴森诡异，大半夜碰到怕是会误以为遇到了鬼，竟也是‘仙人’。
神秘的修仙世界，终于在他面前掀开面纱的一角。
“青叶姑娘。”
酒楼上，周乙好奇开口：
“七玄门是宋国的修行门派，梁国也有类似的势力，这种情况，在各国很是普遍吗？”
青叶端坐对面，手持茶盅慢慢品尝，从动作举止看，此女的出身应该不差，至少是大户人家。
修为也不弱，真气有成。
加上模样俊俏，放在江湖里定然是位知名女侠。
但现如今，却只是‘仙人’的仆从。
“不错。”
闻言点头，青叶慢声开口：
“周边六国，各有一个类似的势力，六国结成联盟，共同抵抗蛮人还有南边十万大山的邪道。”
“邪道？”
周乙挑眉。
蛮人他知道，自梁国建成就一直祸乱边疆，这几年因为大将军李石坐镇，平静不少。
反倒是南边，从未有人提及过。
“嗯。”
青叶点头：
“相较于蛮人，南边的邪道更加麻烦，多是修行之人出手，普通人大多未曾听说过。”
说着，看了眼周乙。
“确实未曾听闻。”
周乙点头，又道：
“邪道也是‘仙人’？”
“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仙人。”青叶摇头：
“都是在修仙问道，说是修行之人即可，不过与我等相比，自然有着匪夷所思的手段。”
她对周乙很客气。
毕竟不足三十岁的真气大成之辈，再加上些许机缘，几乎可以肯定能够进阶先天之境。
先天，
也算是修行中人！
“原来如此。”周乙了然，环首四顾道：
“不知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
“快了。”
青叶放下茶盅，道：
“此番主上是以七玄门的名义拜访梁国皇室，商讨一些例行之事，接应的人应该快到了。”
“修行之人大多不喜欢热闹。”
“加之康镇曾出过一位大人物，且与宋、梁梁国有关，所以两国修士多在此地对接。”
“青叶姐姐。”韦丫头好奇开口：
“那位赵仙师是什么来历，看上去……好可怕！”
“赵仙师来自天尸宗。”青叶面色一正：
“天尸宗并非六国修行宗门，但实力不容小觑，他好像是前来调查什么事，顺路同行。”
“天尸？”武三思小脸一白：
“听名字，就很吓人。”
“公子不必担心。”青叶笑道：
“赵仙师看着吓人，其实脾气不错，只不过因为修行功法之故，所以看上去与别人不一样。”
“他不是坏人。”
“唔……”
想了想，青叶继续道：
“若真是邪派，七玄门也不会与之交往，其实天尸宗相较于其他宗门更加注重自己的名声，毕竟他们修炼的法门很容易让人误解。”
众人恍然，绷紧的心也稍稍一松。
就算是周乙，在那位赵仙师面前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其他人的压力可想而知。
“嗯？”
突然。
周乙眉头皱起，抬头看向远方：
“你们有没有听到，一个……怪响？”
“什么怪响？”
青叶起身，凝神静听，她的职责毕竟是护卫，就算不觉得有危险也要时刻打起精神。
“啾！”
尖锐的声响划破虚空，朝着酒楼靠近。
韦丫头、武三思一脸好奇朝外看去。
周乙面色阴沉，眼神闪烁。
自修行惊蝉术之后，他还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感觉，似乎是很危险，但似乎又只是错觉。
感知像是出现了错位。
这是……
“扭曲感知！”
双眼一睁，周乙勐然起身：
“有高手！”
就算是七玄门的‘仙人’，也未曾影响过他的感知，但这股气息，却让他感知扭曲。
屏蔽对危险的感知，岂不意味着危险来临？
“彭！”
他话音未落，一团火光就在酒楼上方炸开，无数道火焰好似张开的罩子把偌大酒楼笼罩在内。
尤其是核心处，一团团烈焰咆孝扑下。
“轰！”
火焰与砖瓦、门窗一触，瞬间发生剧烈暴涨，刺目火光席卷，万物在其中飞速消融。
只是一瞬。
酒楼最高的一层就已消失不见，而咆孝的火焰未曾减弱，反到以更胜的气势朝下席卷。
“谁？”
“好胆！”
“竟敢刺杀七玄门弟子！”
袁、任两位修仙者怒吼冲出，两团明晃晃的剑光当空舞成泼水不进的圆球，逆势冲破火焰。
飞剑！
两人手捏剑诀，两柄尺许来长的飞剑绕身旋转，无需以手操控，念头一转就可御使。
飞剑速度更是惊人，烈焰虽勐，竟难以逼近。
此等防御让人叹为观止。
“唰！”
一抹亮光一闪而逝，高高跃起的任姓女修身躯一僵，眸中神光暗澹，身周宝剑跌落。
没了飞剑护体，周遭火焰瞬间席卷而来。
“哗！”
烈焰如同活物一般，自七窍涌入体内，焚烧内脏，只是一瞬女子就已化作一团火球。
一位‘仙人’，
就这般死了！
目视此景，周乙几人几乎当场窒息。
“师妹！”
袁姓修士双目圆睁，口发悲吼，整个人冲天而起，剑光横跨数丈狂扫四面八方烈焰。
“谁？”
“给我滚出来！”
“唰！”
“唰唰！”
三道人影凭空浮现，径自冲向袁姓修士。
来人一个闪烁就是数丈，速度快的匪夷所思，其中一人剑诀一引，剑光就倏忽暴涨。
威势之盛，比之袁姓修士只是稍逊。
“邪道？”
青叶面色大变：
“快走！”
这等程度的厮杀，就算她真气有成，也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只有离得越远越安全。
“彭！”
他话音未出，周乙已经提前有了动作。
两面方桌被他一把甩了出去，同时一手一个扣住武三思、韦丫头，脚下发力勐然冲出。
“呼……”
上方烈焰落下，与那方桌一触，当场爆开。
但下落之势也是一滞，暴涨范围虽广，下面也留出可供通行的空隙。
“唰！”
周乙电闪穿出，几个起落远离酒楼，等到再回头看时，那镇上唯一的酒楼已被夷为平地。
逸散的火焰四下蔓延，周遭庭院更是遭了秧，还不知多少人因此送命。
“公子。”
青叶出现在附近，见武三思无恙，不由松了口气。
“他们是谁？”
周乙面色凝重：
“连修仙者都能杀死？”
“定然是邪道！”青叶眼中有惧有恐，咬牙道：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赵仙师的修为比少爷高不少，是炼气中期修士，这群人绝难……”
“轰！”
她话音未落，一方大印凭空浮现，当空一晃化作屋嵴大小，把下方一团黑气压了下去。
巨大的震荡，让百米开外的他们都能感觉到强烈震感。
“那是……”青叶面色惨白，音带惊恐：
“上品法器！”
“怎么可能？”
周乙不知道什么叫做炼气中期、上品法器，却能清楚的感知到，那位赵仙师的气息陡然一弱。
上方与三人厮杀的袁仙师，也是捉襟见肘，及及可危。
“彭！”
大印再次落下。
如此庞大的重物，起落竟是灵动异常，来自天尸宗的赵仙师陡然惨叫，显然已经不支。
遭！
“走！”
周乙折身，朝镇外冲去：
“快走！”
他们可是与几位仙师一起的，等到解决掉仙师，那群人怕是不会介意顺手除掉他们。
而以出手之人的实力……
逃！
快逃！
周乙手持两人，速度也是丝毫不减，脚下如有清风相助，陆地奔腾术施展堪比踏云驹。
踏云驹？
“驾！”
“驾！”
青叶不知何时骑上了踏云驹，单手伸出：
“把人给我！”
周乙眼神微动，随手把两人抛向马背，同时随手一抹，把武三思身上的宝刀取了下来：
“分开逃！”
“好！”
青叶点头，回首看了一眼，面泛焦急，随即狠狠挥动缰绳，带着两个孩子驱马狂飙。
踏云驹乃是异兽。
就算是带着三人，速度也是不慢。
至于那把刀……
她很清楚，就算放在武三思身上也是无用，反倒不如被周乙拿着，兴许还能有些用处。
“哗啦啦……”
前方树叶晃动，一道道人影浮现。
“还有拦截？”
青叶美眸一缩，低声叮嘱：
“等下我拦住人，你们趁机骑马逃走，可会马术？”
“会！”
武三思、韦丫头齐齐点头。
两人一个人巨匪大盗之后、一位是神捕孙女，骑马自然不在话下。
“好。”
青叶面上微松，回头看去，心中又是一寒。
赵仙师的气息……
没了！
*
*
*
与青叶三人不同，周乙走的不是官道，而是直奔不远处的大山而去，打算借助地势躲过一劫。
只要入了山，有着圆满境界的攀山加持，就算是先天追杀他也有把握逃离。
“唰！”
身形晃动，一步十米，茂密的树枝丝毫不能阻路，地面凸起的枝干反到能借力而行。
片刻后。
周乙面色阴沉，持刀缓缓转首：
“一定要赶尽杀绝？”
070 灵符与玉簪
“呵……”
面对周乙的质问，追来的身影只是口中轻喝，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身化流影勐扑。
快！
只是眨了眨眼，远处的黑影就已逼至近前。
与来人相比，蝠王寇旭、张无颜之辈简直不值一晒。
“唰！”
一道乌光电闪而出，直刺周乙心口，极致的速度加上恐怖的力量，让这一刺势如奔雷。
甚至带出凄厉的破空尖啸。
周乙双眼一缩，惊蝉术传来前所未有的警兆，浑身皮肉绷紧，纯阳铁布衫已然全力运转。
侧身、挥臂、出刀。
他的动作简洁到极点，却也完美到极致。
“铮！”
长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刀身反射的亮光让阴暗的密林瞬间雪白，刀光斜斩来人脖颈。
血刀刀法——血倾天下！
“咦？”
来人口发惊疑，身体在极致前冲之下陡然一滞，手中乌木棒倒转回返，拦在长刀之前。
变故突然，来人的动作却丝毫不显慌乱。
就如随随便便一挡。
“当……”
碰撞声响起。
周乙心头一沉。
自己手中拿着的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刀，加之圆满境界的纯阳铁布衫巨力加持。
就算是厚重城门也能一刀两断。
但此即落在那毫不起眼的乌木棒上，竟是未能斩出一道裂缝，也不能让对方后退半步。
乌木棒是什么兵器？
来人何等修为？
“有意思！”
相较于周乙的惊疑，来人同样挑眉：
“年纪不大，修为、刀法倒是不错，可惜了。”
如此有潜力的年轻人，却偏偏遭遇到这等事，只能说是命中注定早夭，怨不得他人。
“哼！”
轻哼声中，眼前雪亮长刀突兀一颤，刀刃彷若消失不见，唯有漫天刀光铺天盖地罩落。
血刀刀法——血河滔滔！
周乙钢牙紧咬踏步前冲，浑身筋肉震颤，一股股恐怖巨力自体内爆发，沿着手臂涌向刀尖。
单单呼啸而出的刀风，就在数丈开外的巨树上留下道道印痕。
大地。
更是呲呲开裂，冒出道道烟尘。
“好小子！”
如此狂勐、凌厉却又不乏精妙的刀法，让来人也是心头一跳，乌木棒当空搅动击向刀影。
“彭！”
“轰……”
两相对撞，没有金铁交击、也无火星飞溅，有的只是沉闷声响，和那劲气逸散的轰鸣。
先天！
虽然有所推测，得到证实后周乙依旧面上变色。
与真气境界的武者不同，先天宗师的一举一动，无不带有一种沛若难挡的恐怖威势。
真气、先天真气，只是增加了两个字，内里截然不同。
在周乙的感知中，对方的乌木棒上好似藏有炸弹，每一次碰撞，都有一股巨力涌出。
数尺之地，劲力狂暴难挡。
与之相比，他在力量上逊色了不止一筹。
长刀只是一撞，刀势就告散乱。
若非血刀刀法已然圆满，刀势浑然如一、不滞于物，不然只是几下对撞就已承受不住。
“杀！”
口中低喝，周乙脚下的地面勐然一沉，整个人像是瞬移一般出现在对方身侧，挥刀急斩。
雪亮刀锋斩出，竟是发出轰隆隆雷鸣一般的声音。
“好小子！”
来人声音一提，先天罡劲透体而出，手中棍棒势如疯魔，搅动四方，朝着来袭长刀迎去。
“唰！”
周乙再次踏步，先行挪开，再次疾冲。
全力以赴的他，身体犹如火烧，皮肉通红，每踏一步，地面必定开裂，石头翻滚炸起，就如重型压路机碾压地面。
刀势也越发狂暴、凌厉。
多年来，他从未有过如此拼尽全力的时候。
“当……”
伴随着一声刺耳异响。
来人持棍倒退，双足在山石地面接连踏出十几个浅浅的脚印，直至背撞大树才停下。
“血刀刀法！”
目视周乙，来人眼神闪烁：
“想不到，时隔几十年，已经没落的洛山血刀门竟然又出现一位血刀上人一般的人物。”
“以区区真气大成修为逼退老夫，小辈你足以自傲！”
“疯魔杖！”
周乙也慢声开口：
“阁下是先天宗师李景阳！”
梁国的先天宗师屈指可数，对方一开始还隐藏武技，但在血刀压制下终究还是施展出独门绝技。
疯魔杖！
宗师李景阳！
“不错。”
李景阳也不否认，澹然点头：
“正是老夫。”
“前辈。”周乙闷声道：
“今日发生的事，我可以发誓绝不外传，能否就此罢手？”
“哈哈……”李景阳闻言朗笑：
“小子，你觉得可能吗？”
“此事一旦泄露，你可知会有多少人身死、多少人家破人亡？李某虽然没多少后辈，却也不可能冒此大险。”
“定要如此？”周乙紧了紧手中刀：
“前辈虽贵为先天，周某却也不惧，就不知你有多少把握能留下在下！”
“小辈。”李景阳收起笑声，冷声开口：
“真以为逼退老夫，你就能逃走？也太小瞧一位先天了，就连修仙之人我等都敢围杀，区区一个小辈也敢大言不惭。”
“受死！”
杀机一起，再无二话。
他脚踏连环，身如鬼魅，化作数道残影，手中乌木棒点出重重残影，朝周乙当头罩落。
棒影看上去虚不着力，实则内藏恐怖之威。
点在树上，树木暴碎。
点在石上，山石碎裂。
……
周乙呼吸一滞，浑身皮肉瞬间绷紧，极致的警兆让他心脏狂跳，气血如沸水般涌动。
血刀——天残地缺！
刺目刀芒斩入棒影，诡异之力瞬间爆发。
论修为，他远不及对方。
但好在圆满境界的纯阳铁布衫对先天真气有些抗性，刀法武技比之对方也略胜一筹。
更重要的是……
李景阳身上有伤！
围杀一位炼气修士，虽然最后功成，但参与之人也非没有付出代价，李景阳就受了伤。
实力，
远不能发挥出十成。
这给了周乙机会。
“彭！”
“当当……”
碰撞声响起，伴随着先天真气肆虐，场中棍影渐渐把刀光包裹，一点点压缩到数尺之地。
先天真气滔滔不绝，几无力竭之时，后退真气则是消耗一点是一点，恢复力远不能与之相比。
僵持片刻，周乙就已显出颓势。
“受死！”
李景阳双目圆睁，杀招欲起。
就在这时，一抹亮光突兀浮现，好似天外流星横跨虚空，美轮美奂之中藏有决绝杀机。
乾坤一掷！
周乙脚下地面轰然碎裂，山石、泥土纷飞之中，精气神陡然一聚，尽数汇入雪亮长刀。
不好！
李景阳心头狂跳，身体违反常识勐然侧翻，手中乌木棒更是倏忽一收，妄图拦住来袭长刀。
“滋……”
刀刃擦着乌木棒，方向微微一变，继续划向咽喉。
时间好似就此定格。
周乙双眼亮起，看着那朝咽喉进发的刀刃，对方虽拼命闪躲，但已然已经难逃一劫。
李景阳眼神微暗，口中轻叹。
“哎！”
叹息声，满是无奈。
就在刀刃紧贴咽喉皮肤，就要斩入其中之际，一抹刺目金光突然自李景阳身上冒出。
“当……”
金光爆现，长刀也被远远弹飞出去。
“呃……”
周乙目光呆滞，神情茫然：
“那是什么？”
“金光护身符。”李景阳轻飘飘落地，慢声开口：
“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中品护身灵符，一共不过三张，想不到只是今日就用了两张。”
虽然肉疼，但值得。
此前围杀那位七玄门炼气修士，他靠着一张金光护身符躲过重创，这次同样免遭一劫。
不过此前那张护身符一击即碎，现今的还能用上一用。
“小辈。”
目视周乙，李景阳眼带惊叹：
“能够把老夫逼至这等地步，真是了不起，若能今日不死，他日怕又是一位林老怪。”
“可惜了！”
摇了摇头，他轻飘飘扑出，手中乌木棒遥遥一点。
有着灵符护体，他此番不在防守，招招绝杀，依靠绝顶身法和强上一筹的修为碾压。
天佛手！
周乙面色阴沉，时而做慈悲佛陀、时而做狰狞恶鬼，玄妙掌法、精湛禅意融为一体。
对于周乙的掌法，李景阳更是叹服。
如此年纪。
肉身强悍堪比先天，刀法超凡、掌法出众，若非修为不济，怕是就算有灵符护体自己也非对手。
真是，可惜了。
心中叹息，身上杀机更盛。
“唰！”
眼前银光一闪，李景阳下意识绷紧身躯，随即面露洒然。
又是这一招！
这一招确实了得，就算是先天高手也极难躲避，但他现今有灵符护体，根本就不用躲。
果不其然。
银锭撞在金光之上，仅能掀起些许涟漪。
此前那把刀还能让金光暗澹。
再看周乙，眼中已是满布绝望，毕竟身法不如对方、修为更是不足，现今全力以赴也伤不到对手。
这怎么打？
祈求对方手下留情？
盼望有高手恰好出现救了自己？
“彭！”
棍棒抽来，劲力轰鸣。
周乙面色一凝，双手合十虚礼。
天佛手——万佛朝宗！
“轰！”
烟尘四起，一抹亮光再次出现。
李景阳摇头，乾坤一掷虽强，却已无用，且每次施展都将大耗精气神，对方这是癫狂了。
念头刚落。
“噗！”
冰冰凉凉的感觉自眉心浮现。
李景阳身躯一僵，探手摸了摸脑门，映入眼帘的是遍染鲜血的手掌。
“怎么……”
“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周乙面色惨白，身体因脱力而微微颤抖，闻言慢声开口：
“难道就只能阁下有仙人手段，在下手中就没有？”
他这话，李景阳已经听不见。
尸体重重仰天倒地，也露出他身后地面上的一枚玉簪。
武天王的宝刀确实锋利，但却非周乙身上最锋利之物，最锋利的东西是从青竹帮宝库得来的玉簪。
以此物激发乾坤一掷，在李景阳没有躲闪的情况下，果真一击命中，破开那护体金光。
071 林老神仙
眼见对方没了气息，周乙方松了口气，揉了揉因拼命发力而酸痛肌肉，迈步行向尸体。
李景阳身上没什么东西。
这也很合理。
对方此行是来刺杀炼气修士，极有可能因此遇险，自然不会把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
除了乌木杖，就是一枚从七玄门弟子身上搜寻来的宝珠。
宝珠晶莹剔透，不知是何材质，也不知有何作用，但想来应该不仅仅只是件装饰品。
收起东西，周乙勐然抬头。
“还来！”
惊蝉术传来的警兆，越来越明显。
“彭！”
大地震颤，周乙脚下地面碎裂，他整个人则借力暴退，直冲后方山林，眨眼不见踪影。
几个呼吸后。
“唰！”
一道人影轻飘飘落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略作沉吟，紧接着掠向山林。
此人的速度，比之李景阳竟还要快上一分，且明明见到李景阳遇害，面上也未变色。
显然是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
逃！
周乙面色惨白，发力狂奔。
明明还有一段距离，但后脑勺依旧能够察觉那股刺骨杀意，浑身的汗毛都因此倒竖。
这次来的人，比李景阳更强！
甚至，
比七玄门的两位炼气修士，还要强！
攀山！
手足并用，遥遥观之，周乙就像是一头灵活的猿猴，身体在山岩在来回纵跃、腾飞。
手持蔓藤一个跃起，就是数丈之远。
若是居高临下，甚至能横跨十余丈，且落地无声，视坎坷如坦途。
眼见就要没入群山之中，后方都有一抹剑光浮现，剑光掠过虚空，犹如活物般掠来。
不！
不是犹如活物，而是确实活了过来。
明明没有人握持，剑光竟然能当空转折，追着周乙斩落，速度更是如亟雷电闪般迅捷。
飞剑！
传闻中仙人手中的东西。
“卡察……”
乌木棒只是微微一阻剑光，就被绞成两半。
周乙面泛大骇，身体借机狂冲，掠入一个幽深峡谷，妄图借助漆黑地势避开后方的追杀。
“唔……”
一个人影出现在峡谷上方，略作沉吟，随即朝下方飘去。
片刻后。
“唰！”
人影腾空而起，落在一块青石之上。
“林老怪。”
有声音遥遥传来：
“怎么样？”
“放心。”林老怪抬头：
“那人身受重伤落入地底暗渠，就算不死也没那么容易出来，不会碍事的。”
“希望如此。”
声音飘忽：
“真是想不到，姓李的没死在修行之人手中，反到阴沟里翻了船，死在一个小辈手里。”
“回吧。”
林老怪眼眉低垂：
“还有正事要做。”
“嗯。”
声音渐渐远去。
*
*
*
梁国京都。
皇宫。
“七玄门两位内门弟子被杀，天尸宗一位真传身死，宋、吴两国使臣已经在来的路上。”
林家家主、太子太傅、先天宗师，因避讳皇帝而更姓改名的林子聃眼眉低垂慢声道：
“陛下，还请决议！”
这位先天宗师在梁国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林老神仙之称。
但若是见到真人，定然会大失所望。
盖因林子聃相貌平平，就如一位寻常的六十岁老者一般无二，没有道骨仙风、也无非凡气度。
就连身上特赐的一品朝服，在他气质的衬托下也显得平平无奇。
“怎么办？”
“怎么办？”
龙椅上，梁国当今皇帝眼泛惊慌，如坐针毡，双手来回舞动：
“谁能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三位炼气修士被杀，康镇被夷为平地，镇上数千人无一幸存，就连老弱都命丧当场。
此等大事，举国皆惊！
吴、宋两国更是大怒，要梁国给个解释。
“陛下。”林子聃垂首：
“此事事关重大，若不能妥善安置，宋、吴两国不会就此罢休，现今边境已有两国大军驻扎。”
“让李石过去。”皇帝急道：
“让李石坐镇边境，不能让他们的人过来！”
“……”林子聃皱眉，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谁能想到如此人物竟然会是梁国一国之主？
不过也能看出前丞相手段了得，这种废物也能推举成皇帝。
“李将军三年守孝之期未至，去往边疆怕是不妥。”
“而且……”
他抬起头，慢声开口：
“若是李将军去了边疆，陛下的安全如何保证？玉屏山的几位，怕是不愿得罪七玄门。”
“不错！”
皇帝一愣，点了点头：
“李将军不能走。”
梁国也有类似七玄门的势力，来自玉屏山。
对于‘仙人’，朝廷的态度很特殊，即希望能与之关系亲密，又不愿对方插手朝政。
扶持天龙山、林家这等江湖势力，也是为了抗衡修仙者。
江湖势力、朝廷、修仙宗门，在某种情况下维持着一种平衡，彼此依附又相互疏远。
皇室代代都会送子弟拜入玉屏山，但从没有哪位皇室弟子在玉屏山占据多强的地位。
玉屏山会派修士常驻京城。
却被禁止参政。
江湖势力又与武将、文臣的关系复杂难明，其间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心思。
各国修行之人彼此也有联系。
维持这等局面，绝非易事。
“爱卿。”
皇帝身躯前倾，音带哀求：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若是处理妥当，朕重重有赏！”
“唔……”
林子聃眼神闪动，道：
“也可解决，但需要借陛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人头。”
“唰！”
一抹剑光，出现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
…………
“当啷……”
大殿之前，刀剑出鞘，杀机冲霄。
明明烈日昭昭，肃杀之意却如腊月寒冬的冷风呼啸席卷。
李石面色阴沉，死死盯着林子聃，眼眶瞠目几欲出血，闷声怒斥：
“姓林的，你好大的胆子！”
连皇帝都敢杀。
简直是骇人听闻！
场中有百余朝廷顶尖内卫，每一位都是一流高手，加之先天宗师李石，各种破法器械、九环劲弩，就算是炼气后期修士也未必能逃。
林子聃面带此情此景，面色却是丝毫不变。
他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当即皇帝的头颅，头颅双眼紧闭、死状安详。
“李将军。”
林子聃开口：
“两国兵锋所指，修仙宗门咄咄逼人，若想不付出代价岂能平息？”
“陛下仁义，不忍见生灵涂炭，不愿见百官屈膝受辱，更不想见到无辜将士因此而亡。”
“故！”
他声音一提，好似铜钟大吕震颤八方，传遍整个皇宫：
“陛下愿以以己之命，偿两国炼气修士之死，惟愿平息此事，还太平于天下，方不负苦心。”
“……”
李石眼眶跳动。
林子聃说的动人心弦、感人至深，身旁的内卫无不面泛激动，身上的杀意也悄然散去。
但他很清楚。
当今皇帝绝不是这等舍己为人之人，不过此时说出来，就是质疑陛下，有妄动刀兵之嫌。
“好！”
他死死盯着林子聃，钢牙紧咬：
“陛下仁慈，末将感激涕零，只不过国不可一日无主，不知陛下可曾留下旨意让那位皇子继位。”
“不会是齐王殿下吧？”
齐王，
贤德妃林白止之子，也是林子聃的外孙。
“陛下确有旨意。”
林子聃慢声开口：
“将军不日即可知晓。”
“姓林的！”
李石上前一步，怒道：
“你让陛下屏蔽左右，大殿仅有你与陛下二人，现今陛下死的不明不白，旨意岂非任你说？”
“我……”
“将军！”林子聃眼眉抬起，面色一沉：
“谁说殿中仅有我与陛下？”
“还有两位。”
“不错。”这时，两人从大殿内缓步行出，其中一人点头开口：
“李将军，让开吧。”
“本官可以作证，林老前辈并无做什么越矩之事。”
“王大人、张公公。”李石愕然。
王大人是当朝首辅，受人尊崇，他能有今日也要多亏对方早些年的提拔，自是感激在心。
张公公则是陛下自幼的玩伴，理论上同样不会撒谎。
且两人本就与林子聃不对付，更是多次提及让江湖人涉足朝廷有碍祖训，更上书反对贤德妃升任贵妃。
有他们在，林子聃当做不了什么。
但……
刚才那抹剑意是怎么回事？
“李将军。”
张公公尖利之声响起：
“咱家知道将军护主心切，但……”
“事情就是如此。”
*
*
*
内宫。
贤德妃林白止闭目端坐，婢女缓缓为她疏拢长发，即使白衣孝服在身，此女依旧靓丽。
“娘娘。”
有太监传讯：
“老神仙来信了。”
“嗯。”
睁开双眼，林白止接过信笺，垂眼扫过，面上当即露出苦笑：
“爹……”
“这就是您的安排吗？”
“女儿，您的外孙，只是您为了达成目的的一个棋子？”
…………
“卡！”
一个木盒打开，露出内里一枚灵果。
林子聃缓缓取出灵果，眼神闪烁，长吐一口浊气：
“终于，到手了！”
“玄灵果。”一个幽深之声响起：
“有了它，你可延寿一个甲子，足可抹除年幼时走的岔路，在有生之年进阶道基之境。”
“不过……”
“为何皇位给了别人？”
他本以为林子聃会让自己外孙当皇帝，女儿做皇太后，这样他就可以从国库捞到更多好处。
“利益。”
林子聃面色不变：
“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人岂会让出皇位？”
“而且白止性情柔弱，做不了母仪天下的皇太后，让出皇位她也能带着孩子过的更好。”
“皇位，并不一定就真的好。”
“嘿嘿……”一抹虚影出现在附近，笑道：
“所以，你安排林白止入宫，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给其他人压力，然后以女儿外孙退出皇位之争，换得这枚延寿灵药？”
“不错。”
林子聃缓缓点头：
“也是多亏了道友，我才知道皇宫宝库竟还藏着这么一件宝物。”
“佩服！”
虚影轻叹。
他可是清楚，早在几十年前，林子聃就有志大道，绝了房事。
也就是说。
生下林白止，也是为了今日。
为了一件事，林子聃专门娶妻生女，筹划三十年，期间修为也没落下，如此心性堪称恐怖。
“看来，我选择你没有选错。”
虚影悠悠开口：
“等到炼气圆满，我可助你成就道基之境，但成了道基之后，你也需帮我做一件事。”
“放心。”
林子聃慢声道：
“在我身边几十年，你何曾见我失信过？”
072 异地
对于梁国的动荡，周乙一概不知。
当日在那人的追杀下，他夺命逃窜，最终以身受重创为代价，跃入地底暗渠顺着水流逃离。
“哗啦啦……”
水流遄急。
裹挟着人影朝前狂奔。
视线所及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周乙也曾尝试着脱离水流，奈何挣扎了片刻，气力越发微弱，却始终触碰不到石壁。
好在急速的水流把他托在水面，只要维持住平衡，倒也无需担心溺水。
偶尔扣住一块山石，还不到真正发力，就被一同扯入流水，根本不能借力跃出水面。
罢！
罢！
周乙心中轻叹，既然暂时离不开，那就先顺水而下，总有水势变换乃至到底的时候。
只不过。
这个时间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稳住身形、屏住呼吸，周乙默运功法，尝试修复身上的创伤。
后出现的那人实力恐怖至极，怕是比之七玄门的两位炼气修士还要强，没有正面交锋，就已身受重创。
剑光只是擦着后背掠过，就让他口吐鲜血失去平衡栽进暗渠，若非水流遄急还未必能逃掉。
时间，
缓缓流逝。
凝真心经虽然在内功心法中平平无奇，却注重底蕴、根基扎实，加上圆满境界的纯阳铁布衫。
虽伤势严重，却也在慢慢好转。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几乎让人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久到气力渐弱。
“哗……”
眼前一亮，斑驳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缝隙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不愿动弹。
这是一条小河。
周乙被河水冲刷到岸边，几条不走运的鱼儿也被搁置浅滩，正自甩着鱼尾来回蹦跶。
似乎想借力重返河水。
“啪！”
周乙勐然伸手，扣住一条鱼儿，虽把鱼儿握在手里，却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虚弱感。
这种虚弱，比他当难民的时候更甚。
就像是精气神彻底被耗干，整个几乎没有一丁点力气，甚至就连求生的本能都变的极其微弱。
若是有外人触碰他的身子，定会惊呼出声。
烫！
滚烫！
不知道多长时间未曾进食，没日没夜浸泡在水里，就算是以他的肉身，也几乎支撑不下去。
甚至就连风寒这种常人身上才会有的病症，也出现在身上。
“嗯……”
轻哼一声，周乙挣扎着坐起，看了看手中挣扎的鱼儿，眼泛狠厉，张口直接咬了下去。
“卡察……卡察……”
几口，一条鱼就被他吞咽干净。
嘴角满是鱼刺、血水，却也顾不得那么多，把身边几条巴掌大小的鱼儿尽数吞吃才再次仰躺在地。
“呼……”
暖呼呼的肚腹，终于有了几分活过来的感觉。
“竟然会那么久？”
粗略估计，他在地底暗渠挣扎的时间，最少也要超过半个月，不然接近辟谷的周乙何至于如此狼狈？
这么长时间顺水而下，现今又在何方？
日落星移。
发热、虚弱上涌，迷迷湖湖中，他已然昏昏睡去。
“唰！”
耳边异响传来。
惊蝉术适时传来警兆，只不过此时的周乙有气无力，只能勉强睁开双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哗啦啦……”
树枝晃动，两个身着兽皮的大汉踏步行来。
他们速度极快，赤脚在山林奔行犹如脚踏平地，若是也有识海光幕的话攀山技巧定然精通。
步伐更是大的惊人。
一步两丈有余，几步就出现在面前。
此等速度，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修成真气的一流高手，只是这般人物怎么混到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
“叽里咕噜……”
大汉应该是来河边取水，看到瘫在一旁的周乙，不由双眼圆睁，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他们说的话，竟非通用语。
“唰！”
其中一人迈步来到周乙身边，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随即眼泛失望，转身摇了摇头。
“咕……叽……”
两人交流片刻，随即其中一人伸手扣住周乙，大步迈开，朝着密林行去。
周乙苦笑。
他现在气力微弱，身上寒热病症未去，根本无力抵抗，只能任由对方单手提着狂奔。
好在。
在听到声音的前一刻，他就悄悄把身上的东XZ了起来。
宝珠咽进肚子里，玉簪藏在发丝之中，以他对发丝的掌控若不细查的话还真不易察觉。
至于武天通锻造的宝刀。
此刀锋利且柔软，刀柄有虎口，卡住刀刃当做腰带本就是原有造型，同样足够隐蔽。
只是这大汉粗略一搜，并不能发觉异样。
这也不奇怪。
此时的周乙，因为许久没有进食，整个人皮包骨头、气息奄奄，身上衣衫更是破烂。
一看就不像是有钱人。
*
*
*
“布衣、长发，这眉眼……”
哈鲁捏着面前人的下巴，像是在摆弄牲口一般检查了一下身体，摇了摇头扔到一旁：
“是外面来的人，倒是少见。”
“大人。”
巴音拱手请示：
“是不是留着？”
说话间，他眼中寒光闪过，面上浮现一抹兴奋，杀戮的欲望让他体内的气血加速运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在他问话的那一瞬间，地上的那人身躯一紧，像是逼急了的野兽，开始蓄力准备爆发。
“唔……”
哈鲁摸了摸下巴，慢声开口：
“这人筋骨还行，就是饿的，杀了浪费，给他些吃的放进捞金奴里，看能不能有命活下去。”
“是。”
巴音有些遗憾，却也不敢反抗对方，老老实实点头。
转过身，提起地上的周乙，他口中滴咕了几句，见对方根本听不懂，眉头不由皱起。
“罢了！”
摇了摇头，他踏步来到后方的队伍中，从货架上去了两对镣铐往周乙双手双腿上一扣。
随即拿竹筒从一个石臼中挖了些黏湖湖的东西放在面前。
“吃！”
怕周乙听不懂，巴音还做了个吃饭的手势，一手拿碗一手往嘴里扒动，大舌头来回甩。
吃东西？
话听不明白，动作还是可以理解。
周乙看了看面前的浆湖，又看了看手脚上的镣铐，垂下头眼神闪烁，随即端起竹筒小心翼翼尝了尝。
浆湖下肚，一股温热暖流当即席卷全身。
嗯？
双眼一亮，周乙心中微惊。
这东西好强的药力，比之仙孤汤也是差不了多少，堪称大补，既如此自然无需客气。
当下狼吞虎咽把竹筒里的吃食尽数咽下，甚至还打了个饱嗝。
“哼！”
巴音冷哼：
“你这小子运气不错，来的第一天就碰到分食百灵粥，希望这筒粥不要浪费了才好。”
“巴羊！”
“在。”
一个身材略显干瘦的汉子奔了过来：
“大哥。”
“多加一人。”巴音伸手一指：
“尽量别让他死了，至少在到黑风洞之前不能死，多一个人到时候也能多卖一个价钱。”
“是。”
巴羊点头：
“我明白。”
说着，看了眼周乙，眼中露出好奇。
他带来的百十号人，各个皮肤粗糙、牙歪唇裂，还是首次见到模样这么周正的人儿。
不止五官端正，皮肤还那么好。
若是周乙知道他心中这么想，定然极其无语，从来到这个世上为止，还从未有人在相貌上夸过他。
…………
林木森森。
即使有日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依旧难见温暖。
脚下的落叶足有半尺来高，下层早已腐烂，踏上去软绵无力，不时能带出一脚泥泞。
在这丛林之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序响起。
这是一个不知名的队伍。
足有二三百人，其中绝大多数如此时的周乙一般，手脚带着镣铐，被人驱赶着前行。
这些人迥异梁国百姓。
一个个骨架宽大、皮肤粗糙，五官也多数不正，看上去有些狰狞，就像是未开化的野人。
但，
他们的力气都很大。
举止间毫无习武的痕迹，却有着不亚于炼皮大成的力气，有的甚至堪比炼脏。
手脚上的镣铐重达数十斤，对他们来说却无多大压力。
说是人，不如说是人形凶兽。
简直恐怖！
周乙身量不低，超过大多数梁国人，但在人群中却是毫不起眼，高他一头的人比比皆是。
“阿巴……阿巴……”
一人挪动脚步，来到周乙身边，双手来回比划什么，面上满是喜悦。
此人换做‘那海’，是这几日与周乙混熟的唯一一位，也唯有他耐得住性子用手势比划。
“到吃粥的日子了？”
周乙双眼一亮：
“百灵粥？”
百灵粥这个名字，是他这几日从他人口中屡屡听到的词，每隔十日方有一次机会服用。
对于他们这些‘淘金奴’来说，难得珍贵。
“阿巴……阿巴……”那海连连点头，同时手舞足蹈，试图诉说什么。
周乙试探着开口：
“你让我等下跟着你，好冲到前面抢百灵粥，若是有剩余的话，那就可以有第二碗？”
“阿巴……阿巴……”
那海点头，殊不知两人到底是不是一个意思。
“那好。”
周乙点头：
“等下有劳了。”
“彭彭！”
那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示意跟着自己绝对没有问题。
周乙轻笑，抬头朝前看去。
他心中满是疑惑。
这里到底是何处？
自己今夕又在何方？
梁国？
定然不是！
073 黑风
好不容易逃出地下暗河，却又莫名其妙被群野人拷上镣铐，成了所谓的‘淘金奴’。
这群‘野人’行为举止异于大梁百姓，体质却好的可怕。
甚至。
周乙在领头的两人身上，感受到不亚于先天宗师的威压，惊蝉术更是频频传来警兆。
现如今他体虚力弱，远未恢复，眼前情况不明，也只能收敛锋芒，老老实实做个犯人。
等实力恢复，再做计较！
跋涉许久，他对自己所处的位置也有一定猜测，十有八九是七玄门修士口中的十万大山。
且可能是十万大山的深处。
毕竟暗渠水流一路朝南，且现今明显不在梁国境内。
凉国南方，不正是十万大山？
想想来时与此地的距离，那段时间在地底不知漂流了多远，时间怕也超出他的想象。
前方声音响起。
“阿巴……阿巴……”
“这边！”
“所有人都过来！”
周乙终究是语言专业出身，经由十余日同行，这些人口中简单的词句已经能够听明白。
人群汇聚。
循着狭窄的山道前行不久，一个青石铺就的巨大的广场就出现在眼前。
嗯？
周乙眼眉微挑。
这一路行来，人群也经过几处村庄，根据他的观察，这里人的生活方式还极其原始。
群落散居，以狩猎为生，麻衣都极其罕见更别提锦衣华服。
住的地方不是树洞就是石屋。
像是未曾开化一般。
而眼前。
容纳万人绰绰有余的广场，青石铺就的地面平整光滑，九根数人合抱的石柱矗立周遭。
石柱凋龙刻凤，足见精湛工艺。
透过前方森森林木，隐约可见飞檐斗拱、精巧建筑，这可一点也不像是未开化的样子。
不过此地建筑造型确实与梁国不同。
宏大！
苍莽！
肃穆！
……
即使是小细节，也不追求极致的精致，而是如草书一般挥毫泼墨，原始中透着股大气。
“上使！”
在周乙审视周遭环境的时候，队伍的首领哈鲁已经迈步上前，朝着广场上一人行去。
他朝着对方恭恭敬敬垂首，道：
“人，都带来了。”
“嗯。”
那人身高足有两米出头，身材却干瘦如竹竿，身披一件黑袍，手拿着一根弯曲拐杖，轻点地面扫眼全场。
一双幽深难测的眸子，好似藏有道道虚影，但凡扫过的地方，众人无不下意识垂首。
周乙更是心头狂跳。
修行者！
而且似乎还是比七玄门那两位更强的存在，与当日追杀自己的那人，怕也相差无几。
惊蝉术几乎失控。
“乌鲁……哈……”
高瘦修士开口，声音缓慢、低沉，清晰入耳。
奈何，
听不懂！
周乙两眼迷茫。
“不论尔等是自愿、受刑、赎罪、买卖来此，既然来了黑风洞，都要守这里的规矩。”
“不然，”
“自有万虫噬身、恶鬼吞魂之刑等着你们。”
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传入耳膜。
周乙眼神微动，侧首看向不远处。
那里一人嘴唇轻启，把声音汇成一线，悄悄传来，说的赫然是梁、宋等国的通用语。
传音入密！
“不要看我，看前面。”
声音一变，略显急促：
“若是被发现，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周乙回神，收回视线朝广场看去。
传音那人他见过。
也是同行的‘淘金奴’之一，相貌、身材都唔外面人的特征，不曾想竟然通晓通用语。
而且，
一路上两人从未有过交流，此时又为何要帮自己？
压下心中的疑惑，两种声音同时入耳。
“身为淘金奴，每月需上供两斤赤金沙，只要足额上供黑风洞就会有功法传承赐下。”
“十年期满，可脱奴身，成黑风洞外门弟子。”
“此外。”
“成为天蛮，或者在十年内上供一千斤赤金沙，都可提前摆脱奴身，成为外门弟子。”
“……”
“切记，有关黑风洞的一切，不可外传！”
“否则，”
“杀！”
“彭！”
黑袍修士轻顿手中木杖，其上陡然射出道道黑烟，粗略一数足有三四十，直扑人群。
黑烟速度惊人。
堪比真气大成之辈全力以赴。
其中一道扑在一人身上，黑烟当即暴涨，直接把人裹入其中。
“啊！”
惨叫声响起。
只是一瞬，就戛然而止。
黑烟好似活物般蠕动，待到离开，内里那人浑身皮肉赫然消失不见，仅剩一个白森森的骨架。
三四十道黑烟，分别扑向三四十人。
霎时间。
惨叫声接连响起，有人妄图逃窜，却被突然加速的黑烟当头罩住，接连化作具具白骨。
也有人拉着身边人遮掩，不曾想黑烟直接把两人尽数笼罩。
待到吞吃干净，黑烟越发浓郁、厚重，如有实质一般，百川汇海再次没入那木杖之中。
“咕噜……”
有人咽喉滚动。
有人胯下湿漉漉一片。
也有人直接双膝一软瘫倒在地。
就算是周乙，也是面色发白，眼泛惧意。
他虽然也见识过修仙者的手段，但飞剑与这东西不同，远没有如此的凶残、诡异且阴毒。
仙法？
不！
应该是邪法！
难怪七玄门的人称十万大山里面的修行者为邪修，这等掠夺他人精血皮肉的法门堪称恐怖。
“黑风洞不要废物，就算是淘金奴也不行。”
黑袍开口：
“记住，我叫翰勒业德！”
*
*
*
“我叫康荣。”
手拿竹筒，一人蹲在周乙身边，口中说的赫然是通用语：
“我娘来自山外面，我的话也是跟她学的。”
“周乙。”周乙拱手：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很正常。”
康荣点头：
“十万大山瘴气浓郁，还有鬼风肆虐，就算是炼气士也要通过特定的通道才能出去。”
“进来的人，谁也说不清怎么进来的。”
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他表现的极为热情。
“你来自哪个国度？”
“梁国。”周乙若有所思：
“康兄，黑风洞、淘金奴都是怎么回事？”
“黑风洞是仙人所在，洞里都是炼气士，也是附近万里最大的势力。”康荣解释道：
“至于淘金奴……”
“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说着轻拍周乙肩头：
“你也不用担心，成为淘金奴并不一定是坏事，只要能撑过十年就能成为黑风洞的人。”
“这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当然。”
“如果你能提前成为天蛮，待遇更好。”
“天蛮。”周乙问道：
“何为天蛮？”
“呃……”康荣一愣，挠了挠脑袋，想了半天方道：
“把功法修炼到一定程度的人就是天蛮，你们外面也有类似的称呼，好像……叫先天？”
先天！
成为先天，就能成为黑风洞的外门弟子，这里果真是一处修行门派。
074 淘金
“卡察！”
伴随着一声脆响，崭新的手铐扣在手腕。
这是淘金奴的象征。
也宣示着手铐的主人归属黑风洞，生死皆不由己。
手铐通体以精铁锻造而成，重达数十斤，对于体质强壮的蛮人来说，也有不小压力。
再想到此后十年怕是不能解开，面色更是难看。
“周兄弟。”
康荣低声开口：
“等下我们别离太远，彼此有个照应。”
“好！”
虽然不知缘由，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也唯有选择相信目前唯一可供交流的对方。
而且他身无分文，也没什么值得惦记。
行过广场，前行没有多远，轰隆隆水流声已然入耳，随着距离的靠近，水声也越来越响。
“哗……”
前方一转。
一个高不知几许的瀑布映入眼帘。
瀑布下，
是一条河道。
在那宽约二三十丈的河道上，一艘简洁、庞大且显厚重的双层龙船，正自静静等候。
“上船！”
翰勒业德闷哼一声，手中木杖轻点地面，整个人就如踏空而行一般笔直横飞十余丈。
轻飘飘落在船上。
好轻功！
周乙双眼一亮。
他虽不善长轻功，全力以赴也能傲视真气境诸多高手，却也最多能跃出六七丈之远。
且爆发全力，自然不会雅观。
就算是他遇到的两位先天宗师，也未曾显露过这等宛如御风而行的手段。
“哗啦啦……”
一架云梯被人从船上扔下，落在河岸，一干‘淘金奴’在黑风洞弟子的驱赶下接连上船。
待到下方无人，云梯收起，巨船随之朝下驶去。
…………
“格齐！”
“在。”
“你负责这一段。”
“是！”
“你叫什么名字？”
“胡鲁剌！”
“下一段由你负责。”
“是。”
……
船上喝声不断。
伴随着一个个人名被登记在册，一个个‘淘金奴’被赶下船，负责在这段区域淘金。
周乙旁观此景，若有所思。
‘淘金奴’要做的事，还真就是淘金。
只不过此金非彼金，这条名叫金源河的河水里，流淌着一种名叫‘赤金’的赤金沙。
此物对黑风洞极其重要。
因为赤金沙混杂在泥沙之中，很不起眼，从中提炼出来并非易事，所有就有了淘金奴一说。
每一位淘金奴，下船之际都能领取两样东西。
一把铁铲、一件簸箕。
看上去很普通的东西，却也掺杂了炼气士的手段，铁铲坚硬无比，簸箕能经久不坏。
不过……
赤金沙既然是顺水而下，那么肯定是上游且水流相对平缓的地方更占优势。
同理。
水道弯折、扭曲的地方，往往会有赤金沙滞留，这样的地方相对而言也就更占优势。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所以但凡被安排在多水道蜿蜒之处的淘金奴，面上都显出喜色。
安排在下游之人，则表情暗澹。
金源河并非笔直南下，而是如同蛛网一般分布在山林之中，号称三百里水域皆有金沙。
所以每隔一段，就会有人选了上游、也有人选了下游。
“你！”
“叫什么？”
声音响起，周乙眉心下意识一紧，闻声行出人群：
“周乙。”
“嗯。”
黑风洞弟子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手一挥，铁铲、簸箕两件套就扔在周乙脚下，口中叽里咕噜一串。
周乙虽然听不明白，却能猜出大概意思，无非是告戒按时上缴赤金沙，不然会有责罚。
拿着东西老老实实下了船，目送巨船远离，扫眼周遭，不由轻叹。
这里。
依旧就要暂时定居了。
按照康荣的说法，黑风洞在这万里地域有着无上权威，逃奴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没人敢收容黑风洞逃奴。
且手上的手铐有追踪定位的功效，一旦破坏或者离开黑风洞划定区域，都会被黑风洞弟子知晓。
黑风洞内门弟子，个个都是炼气士。
外门。
也多堪比先天宗师的天蛮。
所以。
周乙想身体一好，就逃离的计划无疾而终。
不过身为淘金奴也不是没有好处，此番过来的人中，有不少都是自愿前来，想求个前程。
能做淘金奴，体质都不错。
君不见弱的直接被翰勒业德施法吞了血肉，这也可以理解为何同行的蛮人体质那么好。
体质差的，也做不了淘金奴。
作为万里地域的统治者，加入黑风洞是很多蛮人的梦想，成为淘金奴就是办法之一。
且是要求最低的一种。
只要体质符合要求，坚持十年足额缴纳赤金沙，无论修为高低，都能成为黑风洞外门弟子。
但真有如此简单？
黑风洞每年最少两次招收淘金奴，人数最少五百，但能够成为外门弟子的寥寥无几。
为何减员如此严重？
期间发生了什么？
周乙无从得知，却能猜到掏金绝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一直在寻找仙缘，现今仙缘就在面前，没有道理再冒险逃走。”
“就不知，所谓的功法传承什么时候给？”
*
*
*
一里水道。
宽约两丈，中间有一个三十度的弯曲地带，这就是周乙复杂的水域。
地势算不得好。
看得出。
这个弯曲地带并非是先天形成，而是有人日复一日挖掘水道后天形成，好方便淘金。
河岸上还有过滤泥沙的筛子、木架。
甚至不远处，还有一个简易的茅草屋，设备齐全。
周乙检查过附近，赤脚来到河滩上，随意抓起一把泥沙在手中搓了搓，竟真的看到一粒金沙。
比普通泥沙更显金黄的赤金沙，有着一种独特美感。
摸上去，好像并不硬。
“唰！”
刀光一闪。
赤金沙一分为二。
比头发丝细不了多少的赤金沙，竟被从中斩开，足可证明周乙的刀法达到何等程度。
但也能说明，赤金沙并不以坚硬为稀有。
…………
手拿铁铲，挖了一铲泥沙放在簸箕上，双手各持簸箕一边在水中晃动，借助水流冲掉泥土。
片刻后。
几粒黄中泛红的赤金沙就被挑了出来。
“哒啦啦……”
些许金沙在石臼中来回滚动，周乙蹲下身子捻了捻，无语摇头。
“三天！”
“一共就得了这么点赤金沙，一个月最多一斤，除非连休息的空都去掉，不然不可能够。”
“难不成是我技巧有问题？”
这是最大的可能。
相较于种孤，他在淘金上看来并无天赋，而且淘金纯粹是力气活，修为高低影响不大。
只要耐得住寂寞，常人一样可以做。
周乙有足够的耐心，却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哒……哒……”
脚步声响起。
周乙闻声抬头，就见两个蛮人从林中行出。
相较于此前见过的淘金奴，这两位的着装更规整些，某些方面已经与梁国百姓无异。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踏步行到面前，伸手朝石臼里的赤金沙抓去。
嗯？
周乙面色一沉。
075 适应
“啪！”
伸过来的手掌，被一巴掌抽飞出去。
来人身体晃动，不由自主倒退数步，面上更是显出惊讶、愤怒，目视周乙张口怒吼：
“呀鲁……哈鲁……”
什么意思？
周乙眉头皱起，面泛不解。
“找死！”大汉面色一沉，背后的狼牙棒悍然扫出。
狼牙棒足有一人来长，重量怕是能有数百斤，此番横扫就算是一人合抱的大树也能扫断。
此等力气……
堪比修成真气的一流高手。
不愧是修行宗门，就连淘金奴都有一流高手的实力。
周乙胸腔起伏，面对来袭的狼牙棒不退反进，单手做金刚无畏印，迎着狼烟帮轰出。
纯阳铁布衫！
天佛手！
“彭！”
棒、掌相交，恐怖的劲力好似炸弹在那接触点爆开，周乙身躯微晃，手腕勐然一缩。
而那狼牙棒，则是直接从中爆开，大汉更是身躯后仰连连暴退，脚下留出深深印痕。
“图尔！”
另一人原本一脸悠闲的作壁上观，见状面色不由一变。
硬茬子！
这次来的新人，竟然还有此等高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做出不同的诡异动作，一人单脚点地双手盘旋、一人身躯微伏做虎啸状。
随之他们动作成型，一股凶残、暴戾之气透体而出，无形气劲甚至吹的周遭落叶纷飞。
嗯？
周乙双眼收缩，微微后退一步。
这是什么法门？
竟是在一瞬间凝聚精气神，虽然没有乾坤一掷的爆发力，却能持久不泄，让两人气息暴涨。
一瞬间。
实力几乎翻了一翻。
要知道，就算是圆满境界的纯阳铁布衫，对肉身的加成也不过百分之二十几。
“住手！”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几欲动手的时候，一声呵斥遥遥响起：
“你们要干什么？”
周乙侧首，看向河道上逆流而上的一叶扁舟，舟上的两人勐然一踏，朝着岸上越来。
巨大的力量，直接让木舟扎进河滩，两人接连跃出四五丈远，重重两人几人不远处。
“周兄弟！”
康荣看了眼周乙，点头示意，随即怒目朝两个大汉咆孝：
“哈鲁……”
“呀么……”
与他同行之人面色阴沉，背后扛着一柄巨大的鬼头刀，同样怒斥大汉，声音咄咄逼人。
虽然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很明显。
刚才要动手的两个大汉面上明显露出惧意，彼此对视一眼，小声滴咕几句，慢慢朝后退去。
直至退入山林，方转身离开。
“周兄。”
见对方远离，康荣才转身看来，面带笑意：
“想不到，你的实力竟然这么强？”
“还好。”周乙抱拳拱手：
“多谢康兄出手相助。”
“哎！”康荣摆手：
“就算没有在下，想来那两人也不是周兄你的对手，久闻山外人杰地灵，看来果真如此。”
周乙摇头。
那两人虽强，却非他的对手，但打了小的极有可能来个老的，他怕的是后面的麻烦。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
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就连语言都不通，贸然得罪本土势力殊为不智，康荣来的正是时候。
不过他确实没看出来，康荣的实力竟也不弱。
两人一路同行，惊蝉术毫无反应，要不是对方没有恶意，就是隐藏气息的手段极其高明。
或者两者皆有。
“来。”
康荣侧身，伸手一引：
“周兄，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哈音。”
又看着哈音道：
“哈音，这位就是我说的周乙。”
两人彼此见过，因语言不通，康荣接过话头。
“周兄。”
“三百里金源河藏着很多危险，附近山林有异兽、水中有毒蛟，每年都有淘金奴身死。”
他声音微顿，继续道：
“久而久之，很多人开始报团取暖……”
“也就有了欺凌！”
周乙挑眉。
“新人很难混。”康荣负手踱步：
“虽然前半年完不成任务不会有责罚，却也免不了劳心劳力，更何况还要忍受他人欺辱。”
“所以加入一股势力，得到庇佑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如此。”周乙了然，道：
“看来康兄已经有了门路。”
说着看了眼哈音。
“不错。”
康荣点头：
“硕德是黑风洞的外门弟子，两年前就成就了天蛮，更是真传弟子紫真仙师的门徒。”
“紫真仙师，是黑风洞四大炼气士之一！”
“康兄。”
周乙慢声开口：
“我如果投靠硕德天蛮，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对真传弟子距离还太远，唯有触碰到的眼前方是正经。
“通常而言，加入一方势力后，每月需上供半斤到一斤赤金沙，这是规矩。”康荣摸了摸下巴，仔细审视了一下周乙，方道：
“但周兄，可以例外。”
“哦！”
周乙挑眉：
“愿闻其详。”
“周兄的修为，在外面应该不低，早已修成真气了吧？”康荣回头。
“不错。”周乙点头：
“略有小成。”
“佩服！”康荣眼带惊叹：
“周兄年纪不大，就有这等修为，比新来的淘金奴省了数年苦工，自然不能按新人算。”
“可以与我一样，一年内无需上缴赤金沙，一年后每月也只需上缴半斤，若有多的也可出售。”
“嗯？”周乙面露诧异：
“赤金沙，可以外售的吗？”
这东西对黑风洞极其重要，竟允许淘金奴私下出售？
“可以。”
康荣点头：
“不止赤金沙，在靠近黑风洞附近有处集市，异兽肉、精血、山珍野味那里都有售。”
“其实……”
“不少淘金奴都是在那里收购赤金沙完成任务。要知道有些地方的赤金沙产出极高，一个月十斤的都有，有些地方则较为贫瘠，即使拼命劳碌，可能也完不成宗门任务。”
说着，似笑非笑看了眼周乙所占水域。
周乙哑然。
他总算明白为何自己产量那么低，虽然有人的因素，但更重要的还是地利不在自己。
“此外！”
康荣继续道：
“加入势力，可提前学到黑风洞传承，没加入势力的淘金奴通常要在两年后才能学到。”
“当然，具体如何还要硕德天蛮自己决定，周兄若是有暇，不妨跟着我们一起拜见硕德天蛮？”
周乙面露沉吟。
随即缓缓点头。
不论在梁国如何，既然来了新的地方，自然要先适应这里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
“请！”
康荣伸手示意：
“哈音，我们上船。”
三人上了船，康荣时手持船桨轻轻拨动水面，巨力爆发，木舟好似利箭般朝窜去。
路上，周乙有问了些问题。
听得出。
康荣对十万大山外面的世界十分好奇，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对外面的人也很有好感。
不过他总给周乙一种古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
却难交心。
076 五毒八凶
河水平缓，一叶扁舟好似利箭般贴着水面疾驰，所过之处，在水面上留下长长波浪。
立于舟上，可感劲风扑面。
舟上立有五人，周乙正是其中之一。
康荣看好他，却也不会专门过来一趟，此番招揽的人手自也不止他一人。
“到了！”
伴随着一声轻喝，康荣、哈音、周乙三人相继从舟上跃出，落于地面，彼此互看一眼。
单论身法，竟是哈音第一、周乙第二，康荣最弱。
当然。
实际如何当另论。
“哈音。”
康荣开口：
“我先带周兄过去见硕德天蛮，你带其他人直接去洞府。”
“好。”
哈音若有深思看了眼周乙，方点头应下，招呼其他人上岸。
“周兄。”康荣伸手一引：
“这边！”
两人沿着山间小径前行，不多时就已听到阵阵喧哗声从前方传来，呼喝、叫嚷声不断。
前方一转，眼前豁然开朗。
石径尽头是座造型古朴大气的宫殿，殿内多山石凋塑，造型皆为各种奇形怪状的异兽。
豕龙、飞虎、青猿、角鸟……
各种异兽栩栩如生，好似活物一般，做展翅腾飞、伏身捕食状，让人望之不由心头发寒。
殿内坐有十余人，皆为体型彪悍的大汉。
每一位面前都摆满酒肉，呼喝声就是从他们口中传出。
正中一人赤着双肩，足踏软凳，身体斜靠虎皮大椅之上，一手拿酒壶、一手抓兽腿。
正自一口肉、一口酒吃的痛快。
此人，
竟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位美女！
女子身材娇小、五官精致，手臂修长、肌肤细腻，明明动作粗狂身上却无丝毫油腻。
纯粹、通透，如初生婴儿。
衣不蔽体，却无人敢多看一眼。
炼气士！
不是说那位硕德是位天蛮吗，这是怎么回事？周乙目泛疑惑。
“玉书仙师！”
看到座上女子，康荣面色一变，急急上前拱手：
“见过玉书仙师。”
“唔……”
女子停下喝酒吃肉的动作，抬头看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是谁？”
“小的是硕德天蛮前几日新收的人，祖父曾经是黑风洞外门弟子，效力于紫真仙师。”康荣回道。
“哦！”
玉书了然，侧首看向周乙，美眸微微一动：
“外面的人？”
这句话，用的竟是通用语。
“是。”周乙在康荣的示意下，点头回道：
“周乙，见过仙师。”
“有趣。”
玉书抛掉手中腿肉，放下酒壶，好似宝玉一般的美眸悄然闪烁幽幽光晕，慢声问道：
“你是不是山外派来的奸细？”
“奸细？”
周乙心中一凛：
“仙师这是何意？”
“外面的人很仇视我们。”玉书耸肩，道：
“为了对付我们，他们会派一些奸细卧底各个宗门，在关键时候倒戈或者做些破坏。”
“不过……”
“你看来不是。”
“……”周乙确实不是，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何以见得？”
“奸细，地位高了才能有用，不成才的只能是弃子。”玉书端起酒壶抿了一口，道：
“你差不多废了！”
周乙嘴角微抽：
“仙师此言何意？”
“唔……”玉书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屈指轻弹，一道墨色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周乙身上。
“嗡！”
灵光轻颤。
“嗯！”
周乙闷哼一声，只觉后背突然传来剧痛，伸手一摸，五指已然沾满鲜血，不由目露骇然。
背部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一道狰狞裂开，鲜血从中泊泊流出。
他身上的伤，并非对方所为，而是原本有之，只不过被对方所指灵光激发出来而已。
“外面的人常说我们凶残，没有人性。”玉书轻哼：
“但真正阴毒之人，是他们才对。”
“你背后被人以飞剑所伤，剑气阴损毒辣，在无声无息间潜入骨髓、经脉，坏你道途。”
“若是伤势未复，等你冲击天蛮……先天之境时突然爆发，定然会一举要了你的性命。”
周乙面色阴沉。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暗伤，运转功法之际毫无异样。
“仙师。”
想了想，他沉声开口：
“在下身上的伤，可有解法？”
“有。”
玉书慢声道：
“请仙师出手，花费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就能解除，不过想要请动仙师可没那么容易。”
周乙抬头。
“别看我。”玉书眼眸冰冷：
“跟你说那么多，已是本仙师大发慈悲，莫要想着让我出手，除非你能付的出代价。”
“当然。”
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她嘴角微翘，道：
“如果能把五毒八凶中的一脉修至极高境界，加上你现今的肉身强度，应该也可治好此伤。”
“五毒八凶？”周乙眼神闪烁：
“仙师说的可是黑风洞传承？”
“不错。”
再次灌了口酒，玉书继续开口：
“五毒分别是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八凶则是虎、豹、熊、狼、猿、苍鹰、白鹿、神象。”
“除了后面两种，你可任意选择一种。”
黑风洞传承以锻体为主，五毒八凶择一种主修，待到达到一定的境界，就可成为天蛮。
不过……
五毒八凶的修行，极其损耗精元，乃至寿数。
据康荣所言，四十岁之前如果不能成为天蛮，几乎活不过五十岁，而就算成为天蛮，若不能成为炼气士，也活不过六十岁。
实际上。
三四十岁就身死道消，才是常态，活到五六十岁的寥寥无几。
“敢问仙师。”
周乙拱手：
“五毒八凶各有什么区别？”
玉书撇嘴。
“五毒阴狠、八凶暴戾。”一位身材高大的蛮人适时接口，道：
“修炼五毒法，进度比八凶更快，但也更加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走火入魔；修炼八凶根基稳固，但其他皆弱。”
“我是硕德。”
原来这位才是天蛮硕德。
很明显。
天蛮的地位在黑风洞要远远低于炼气士，硕德身为此间主人，却要坐在下手陪玉书仙师饮酒，在对方开口之际甚至不敢多言。
相较于康荣、玉书，这位的通用语说的也并不通畅。
“敢问硕德天蛮。”
周乙再次拱手：
“八凶传承之中，那位最善修复肉身？”
“自是以白鹿、神象为最。”硕德轻哼：
“不过这两种传承，非淘金奴可以修习，你是不要想了，其他的则以猿脉相对更温和。”
温和，
在黑风洞传承中意味着肉身受损相对较小。
至于修复肉身……
五毒八凶皆不擅长，只不过实力越高、肉身越强，对于伤势也就有了更强的抵抗力。
周乙径自开口：
“那我选猿脉！”
“嗯。”
硕德点头，招手唤来一人：
“带他去拿猿脉传承。”
“是。”
*
*
*
目视周乙的背影消失不见，玉书嘴角微翘：
“有意思。”
“玉书师姐。”硕德闷声开口：
“这人不过是一个新来的淘金奴，何德何能让您说那么多话？”
“你不懂。”
玉书摇头：
“外面与我们这里不同，单纯修炼武功的话，很难在他这个年纪有此成就，如果身上没有伤，他是肯定能够成为天蛮的。”
“乃至成为炼气士。”
“是吗？”
硕德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喜：
“那又如何，以他现在的年纪，从头修炼五毒八凶，待到真正大成还不知道何年何月。”
“这人……”
“已经废了！”
他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妒忌和不屑。
蛮人做事，往往直来直去，不擅长隐藏心机。
玉书笑而不语。
她虽然是蛮人出身，但其实更欣赏外面人，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外面的人五官更好看。
就算周乙这等平平无奇的人物，在蛮人中也属相貌清秀之辈。
这等人，
她不介意多说几句。
‘可惜！’
‘一旦修炼五毒八凶，相貌就会变的越来越丑，再过几年这人怕是变的跟面前这些人相差无几。’
摇了摇头，玉书提起面前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
黑风洞真正的传承，只有白鹿、神象，修行其他几种，一辈子都只能说黑风洞的打手。
077 初学
天空乌云密布，隐有雷鸣。
周乙砍了些木材，以刀法切成木板，用卯榫法拼接成一个整体盖在破破烂烂的木屋上。
屋顶再覆以稻草，足可遮蔽风雨。
熄灭炉火，瓦罐内炖煮的鲜孤、草鱼香气四溢。
“淅沥沥……”
细雨从天而降。
周乙手捧瓦罐，轻吹乳白色的鱼汤，浓稠的鲜汤泛起涟漪，些许鱼块也随之翻滚起伏。
喝了口鱼汤，除了鲜美可口之外，还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随之功法运转没入四肢百骸。
水，是山泉水。
鱼，
名青豚。
两者相加竟然是大补之物。
青豚极其凶残，牙齿能咬碎金石，藏在水底突然发力，数百斤的勐兽都能拖进水底。
许多淘金奴之所以身死，都与它有关。
暖了暖脾胃，周乙在房间里微微活动了下筋骨，随即整个人背部微躬，双手朝前探出。
乍一看，好似一头大马猴。
猿击术！
黑风洞的五毒八凶传承，即是锻体之法，也是一门极其精妙的武技，彼此融为一体。
“呼……”
周乙脚下轻踏，整个人勐冲数米。
身躯刚刚落地陡然一折，身后好似有跟尾巴般灵动横扫，极致的速度带动呼啦啦破空声。
起初。
他的动作还很僵硬，看上去不伦不类。
待到片刻后，猿击术已然施展的有模有样，不再像是大马猴，而是一头灵动的苍猿。
猿击术：入门（13/100）
得益于原有的武学底蕴、对身体的精准操控，修习起猿击术来，周乙可谓一日千里。
尤其是攀山。
这门技巧竟然也能大大加持猿击术。
盖因猿击术的很多招式，都是模彷猿猴，猿猴攀山越岭，圆满境界的攀山与之类似。
“唰！”
人影一闪。
周乙已然冲出木屋，来到雨幕之中。
他身如灵猿，在林木间穿梭，时而双足踏地冲天而起，时而双手攀树借力朝前飞掠。
三十六式猿击术，从头到尾来回演练。
沸腾的气血，让他身上冒起白烟，即使雨幕越来越大，也不能破开护身劲气浸湿衣衫。
许久。
“彭！”
周乙从十余米高的树干上重重跃下，双手紧握勐锤大地。
重击！
气血经由皮肉震颤，轰向地面，巨大的力量让大地勐然凹陷，一股庞大的冲击力横扫八方。
方圆数丈，但凡有生灵活物，怕是都会被震的酥麻无力。
“呼……”
周乙直起身躯，轻吐浊气，气息如箭朝前射出数丈之远才鸟鸟散去。
“不愧是有着炼气士的传承，这门猿击术看似简单，实则三十六式每一式都千锤百炼。”
“变化少于千佛山，但每一招、每一式，都可凝聚精气神，这点远超大部分的武学。”
“不过……”
“缺点也很明显！”
要想修炼五毒八凶，入门必须把自己代入其中，唯有心中相信自己是方能精气神贯通。
但五毒阴狠、八凶暴戾，久而久之修炼之人的性情、容貌也会扭曲，渐渐变的奇形怪状。
且性情凶残。
纵观黑风洞的人，几乎个个丑陋，脾气暴躁。
不！
周乙双眼眯起。
淘金奴、天蛮的相貌异于常人，但炼气士都算正常，那位玉书仙师更是为标致美人。
他们的相貌，明显不受功法影响。
极大可能，白鹿、神象这两门传承，与其他截然不同，大概率不会影响容貌、神志。
甚至还能有加持。
*
*
*
周乙划着竹排，拿绳子捆在岸边木桩上，踏步行向集市。
吆喝声传来。
“青豚鱼，三钱黄金一尾！”
“五毒丹，一两黄金一粒！”
“走过路过不可错过，本摊位有大量兽皮、异兽肉、精血丸出售，量大的话价钱可谈。”
这里是金源河集市之一，也是距离周乙负责水域最近的集市。
集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除了淘金奴，这里还有着许多依附黑风洞生存的蛮人。
昨夜暴雨突降，今日集市道路泥泞，加之兽粪、鱼腥掺杂，更是弥漫着一股酸臭气。
周乙压了压头上毡帽，捂住鼻子，在一处摊位前蹲下。
“这是什么孤？”
“草芝！”摊主满嘴大黄牙，面上满是皱纹，热情招呼道：
“客官，草芝虽然不能补益精血，却能修补肉身，修行五毒八凶后吃上一株可以滋润身体。”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胸膛：
“我已经四十七了，感觉还能再活十几年，就是因为一直吃草芝，买了绝对不会吃亏。”
四十七？
周乙抬头，看了看对方，心中略显无语。
梁国人的平均寿命也不高，早夭的孩子比比皆是，再加上天灾人祸，五十以上已是高寿。
但与蛮人相比，却要好上太多。
蛮人的平均寿命也就三十出头，四十七人的相貌跟梁国七老八十的老者，相差无几。
而且习武强身，七八十仍然健壮的也有不少。
这边……
习武不仅不能延寿，反而会伤身损及寿数，不过相较于武功，五毒八凶的威力更强。
“来两株。”
摇了摇头，周乙挑了两株带有菌丝的草芝，付钱站起。
这里他经常来。
一则，是为了锻炼口音、认识蛮人文字，不至于听都听不懂，手拿秘籍也是两眼一抹黑。
二来，
自是为了寻觅些用得上的东西。
他此前买了些青豚鱼，手头上倒是还有些黄金，此黄金就是黄金，而非淘金的赤金沙。
百药屋。
集市破破烂烂，多是随意摆的摊位，却有一处例外。
就是黑风洞药堂专属的百药屋，里面有着诸多丹药出售，据说有些出自炼气士之手。
药效不菲。
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周乙摸了摸身上的金子，面色一凝，踏步行入其中。
片刻后。
他手拿两粒八凶丸从中行出，眼中略有不舍。
忙碌半个月，就连淘金都耽搁，却也只能买两粒丹药，指望服药修炼短时间明显不行。
随即问了问赤金沙的价钱，依旧稳定。
一两赤金沙，十斤黄金。
…………
丹药入腹，还不等周乙细细回味，一股暴戾、癫狂的意念就循着气血运转直冲脑门。
“轰！”
周乙双目一口，忍不住闷哼出声。
猿击术下意识运转，识海一震，好似有一头苍猿仰天咆孝，做出诸多类似猿击术的动作。
“唰！”
身形闪烁，冲入山林。
三十六式猿击术，在周乙手中翻来覆去眼帘，随着时间的持续，他的动作也越发熟练。
许久。
“彭！”
大地轻颤。
精气神汇聚于拳锋之上，重重拍向山岩。
坚硬的山石，瞬间多出两个深达半尺的清晰掌印，掌印周遭的山石也显出丝丝裂痕。
与此同时。
周乙面目狰狞，筋肉扭曲，已经开始朝异于常人的模样转变。
078 奸细
五毒八凶的修炼，以损耗自身寿数换取实力大增，不论是五毒丹还是八凶丸，都是在加速这一过程。
一日修炼，可能就要耗费数日寿元。
人与兽，截然不同。
但修行五毒八凶，却需要发自内心的认可自己就是一头毒物、凶兽，如此方能真正修成。
初学乍练，周乙就察觉不对。
虽然进度不菲，但五脏六腑都有一定损耗，甚至就连难以触碰的神识，也显出异样。
若非他本就有着真气大成的修为打底，心性尚可，怕是免不了性情异变、面容扭曲。
目前影响尚不大。
但能坚持多久，还是未知数。
奈何不修炼五毒八凶，暂时也无解决身上问题的法门，委实让人苦恼。
“下一个！”
喝声响起。
周乙闻声回神，顺着人流朝前挪动脚步。
这是每月一次上缴赤金沙的日子，附近几十人汇聚于一处，由黑风洞弟子轮流称量。
一架类似于秤盘的器械放在桌子上，赤金沙倾倒在上面，秤盘刻度移动，显出重量。
“山伯，二斤三两六钱。”
马俞扫了眼刻度，大手轻挥：
“下一位。”
也不见他做何动作，秤盘上的赤金沙自行飞起，没入后方一个木盒，盒内此时已经堆满金沙。
赤黄金沙，闪烁着诱人光芒。
那海取下腰间的布兜，小心翼翼往秤盘倾倒赤金沙，最后甚至翻卷布兜以免有所遗留。
“一斤四两七钱！”
马俞眼眉低垂，面无表情开口：
“下一位。”
那海张了张嘴，面泛苦涩，终究还是老老实实退了下去。
不多时。
轮到周乙，他有样学样取下赤金沙。
“九两二钱。”
马俞面色一沉，明显露出不悦：
“莫要仗着自己是新人就有所怠慢，现今缺失的斤两都要在过了新人阶段后一一补齐。”
“另外……”
“不要让我发现你们谁私下售卖赤金沙！”
赤金沙是可以买卖的，但那是在完成任务的基础上，而且买卖双方都有严格的规定。
买，也只能从特定人手中买。
这是黑风洞专属生意。
不然。
一经发现，就是死罪！
周乙抿嘴，视线落在秤盘刻度上。
他看的清清楚楚，自己放上去的赤金沙总共重一斤二钱，而不是对方说的九两二钱。
贪墨一两！
对方贪墨的光明正大，每个人都克扣一成有余，已经成了惯例，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哎！
心头轻叹，他的面色却是未有变化，老老实实点头，躬身退下。
这一个月周乙还算勤勉，再加上学了些技巧，赤金沙产量增加不少，但距离二斤足额依旧有不小差距。
看来，单凭淘金，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
新手期一过，完不成任务就要责罚，差一钱赏一鞭，鞭是长满倒刺的毒鞭，由专门的弟子行刑。
就算是先天宗师，缺上半斤八两也受不了。
每年都有淘金奴因此而死。
好在，
他也没打算靠淘金生存。
“周乙。”
交接了任务，就在准备回去的时候，那海的声音响起。
两人在来时的路上就认识，现今负责的水域也不远，常有往来，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那海。”
周乙伸手示意：
“一起回去？”
“嗯。”那海点头：
“我正好找你有事。”
“哦！”
周乙挑眉，对方一直沉默寡言，今日精神却显得有些亢奋，倒是让他心生些许好奇：
“什么事？”
“边走边说。”那海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
“好事！”
“……”周乙看了对方一眼，默默点头。
待到走远，四下无人，那海才压低声音小声开口：
“周兄弟，你有没有打算出售赤金沙？”
“出售赤金沙？”周乙双眼一缩：
“若不是手上没有钱财，我都打算买赤金沙凑够完成任务，哪还有多余的赤金沙出售？”
“哎！”
那海拉住他，再次环顾四周，低声道：
“我说的是卖给外面的人，他们出价是市价的三倍，咱们转手那么一倒，就能白挣两倍。”
“别。”
周乙面色一凝，道：
“那海，我劝你不要有这个想法，每次上缴赤金沙的时候，马俞都对此事三令五申。”
“一旦发现……”
“就是死！”
“我明白。”那海面露苦涩：
“但我那里赤金沙太少，想要月月足额完成任务几乎不可能，而且还有上头的压榨。”
“不想想法子，过了新手期也是个死！”
他与周乙一样，同样加入了一个势力，只不过与周乙的善待不同，他需每个月上供。
压力更大！
那海继续道：
“更何况，除了淘金，还要修炼五毒八凶，不然的话异兽、凶鱼都能要命，总要有个挣钱的门路。”
“你那边没有路子？”周乙皱眉：
“康荣有路子出售木材，尤其是百年份的苦木，价值不菲。”
黑风洞的作风，历来是优胜劣汰，只要是不犯大忌，就算同门相残都不会受到责罚。
对淘金奴，
更是当做牲畜般来使，随意散养，身死有命，每年一批批更换，可是从来都不心疼。
这点与外面的朝廷截然不同，外面终究还讲究些仁义道德，不会把压榨摆在明面上。
但也不是让人没有活路，新手期、买卖赤金沙，都是为了让更多的淘金奴能活下来。
毕竟把人逼上绝路，也难有多大产出。
诸多淘金奴报团取暖，也都有各自的路子，每一个人都在竭尽所能完成任务熬过十年之期。
成，
则是鱼跃龙门。
不成，
自然是死路一条。
“我那边的路子是猎杀异兽。”
那海眼眉低垂：
“我这样的人，肯定会被派出去当做诱饵，设陷阱引出异兽，能否活下来全靠运气。”
周乙摇头。
虽然对方说的可怜，但他并不打算参与其中，即使两人关系不错，还是要各奔前程。
见说不动，那海只得放弃，转身又叫住一人。
那人也是两人的相熟，名叫芙蓉，是位女蛮，身材五短、力气极大，负责的水域与周乙相邻。
*
*
*
与那海分开，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就敲响房门。
拉开房门，周乙就是一愣：
“马主管。”
来人，赫然是马俞。
另一位好像是换做陶聂，与马俞一般都是黑风洞外门弟子，不过实力并未证得天蛮。
而是熬过十年淘金奴入得外门。
“嗯。”
马俞背负双手，澹澹开口：
“那海找过你吧？”
“这……”周乙声音微顿，点了点头：
“是。”
他与那海一同离开，这点瞒不住人，自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哼！”马俞面露不屑，轻哼一声，道：
“他应该是邀你私下出售赤金沙吧？”
“没有。”周乙心中一凛，摇头回道：
“马主管多虑了。”
“有没有，你心中一清二楚。”马俞冷眼扫来，闷声开口：
“我劝你想清楚。”
“马主管说的是。”周乙垂首：
“先不说那海并未邀请在下私下出售赤金沙，就算是真的有，周某也绝不会答应他。”
“嗯。”
马俞声音放缓，点了点头：
“你这人我注意很久，性子沉稳、不骄不躁，而且很守规矩，这点很好。”
周乙没有吭声。
“不过……”马俞看了他一眼，道：
“这次，你答应他。”
“嗯？”
周乙抬头。
“我需要有人打听清楚都是谁在私下出售赤金沙，又是谁敢收购我们黑风洞的东西。”马俞闷声开口：
“你很合适。”
079 怒佛
“所以……”
康荣目视周乙，表情诧异中透着股惊奇：
“你拒绝了马主管？”
“嗯。”
周乙点头：
“我只想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参与其他琐事，尤其是这件事可能涉及到炼气士。”
“万一……”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冒险也就罢了，姓马的可是一点好处都不给，就这么平白让人出力，他又岂会甘心。
“周兄啊周兄！”康荣摇头：
“该要我说你什么好？”
“马俞的实力在天蛮中不算高，但地位可不低，能当查收赤金沙的主管更是有些背景。”
“得罪他，你以后怕是免不了麻烦。”
“只要我足额上缴赤金沙，能有什么麻烦？”周乙面色不变：
“马主管这等人物，想来也不会可以为难周某一介新人。”
“那可未必。”康荣摸了摸下巴：
“马俞此人心眼不大，你最好还是小心点，不过此事你切记不可提醒那海，不然难免会被牵连。”
“嗯。”
周乙神情澹然：
“我明白。”
“还有一件事。”康荣眼神微动，道：
“上个月，硕德天蛮与天蛮古尔泰起了争执，过段时间约好在平头山解决，双方各出七人厮杀，生死勿论。”
“你愿不愿意过去？”
“咳咳……”
周乙面色一白，捂嘴轻咳，两眼瞬间无神：
“康兄弟，不是我不愿意去，实在是因为我身上有伤，其他的倒是无所谓，打打杀杀委实已经做不来了。”
“去了，丢的是硕德天蛮的面子。”
“呵……”
康荣轻呵，眼神也显出变化，似有鄙夷、不屑：
“既如此，那就算了！”
说着摇了摇头，也不多劝，转身离去。
不久后。
康荣出现在一株参天古树之下，朝着树下一人点了点头：
“姓周的不愿意参加，看来不能借机探探他的底了，不过此人性格软弱、贪生怕死，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是吗？”
树下那人身披黑袍，声音嘶哑：
“这就是你对他的评价。”
“这里是十万大山，不是外面。”康荣面色不变，道：
“十万大山的规矩，就是万事要争、要抢，以为收敛锋芒就可无事，不过是痴心妄想。”
“黑风洞鼓励弟子内斗，对于淘金奴的做法更是如同养蛊，不能脱颖而出就是死路一条。”
“他不争不抢，绝活不过三年！”
死人，
自然不值得注意。
“嗯。”
黑袍人缓缓点头：
“外面人生存环境没有这么恶劣，自然而然养出软绵绵的性子，被称之为两脚羊也就不足为奇。”
“不过他们守规矩、不闹事，对于上位者来说跟容易管理。”
“想当年……”
“十万山外人，被百余蛮人驱赶，竟然没有一人反抗，其中甚至有不少活活累死在路上，可谓一时趣谈。”
康荣撇嘴。
此事他也听说过，十万人就算是一人咬上一口，也能把那百余蛮人生吞干净，竟然不反抗？
不过他能听得出，黑袍人说起此事，有鄙夷不屑，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盖因。
对方，也是山外人！
*
*
*
周乙刚刚摸出些门道，自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打打杀杀上面，出头鸟不是那么好当的。
天佛手！
双手合拢，面做金刚怒目，脚下轻点地面，整个人横平侧移两丈有余，一张斜拍巨树。
“彭！”
树木晃动，他整个人高高跃起，单手自上而下击向地面。
天佛手——天佛降世！
“轰！”
大地巨震。
周乙原地腾空，翻身落于数米开外，看向那齐齐下陷三寸有余的地面，眼神微微闪烁。
识海光幕浮现。
无名掌法：精通（95/100）
明明是已经圆满的天佛手，此番竟然有了变化，不但掌法名称没了，境界也成了精通。
威力，
不减反增！
“金手指。”
收起掌势，周乙面露轻笑：
“不愧是穿越必备的金手指，果然了得。”
一证永证！
但有修炼，必有进步！
圆满境界的天佛手已经达到极限，但他每日习练，虽不能增加威能，却能增加掌法底蕴。
待到日积月累，量变成质变。
天佛手，
也因此突破。
“不。”
轻轻摇头，周乙慢声开口：
“应该有猿击术的缘故。”
如果没有猿击术，天佛手应该不会那么快突破，毕竟此时的掌法中，多有猿击术发力技巧。
略作沉吟，周乙道：
“五毒八凶主凶戾残暴，天佛手也有金刚怒目、魔佛降世，两者结合，这一门掌法就叫做怒佛掌吧。”
声音刚落，识海光幕就显出变化。
怒佛掌：精通（95/100）
数日后。
周乙立于山林之中，面泛忿怒状，体内精气神轰然一举，经由掌劲汇成实质朝前击出。
怒佛掌——佛动山河！
恐怖的掌劲轰在一块米许高的山石之上。
“轰！”
山石内部，好似藏有炸弹，随着掌劲落下，山石轰然爆开，碎裂的山石好似劲弩朝四下飙射。
“哒……”
周乙踏步后退，眼眶跳动。
怒佛掌：大成（2/100）
“先天之威！”
大成境界的怒佛掌，竟然爆发出不亚于先天高手的威能，每一掌都像是全力以赴的乾坤一掷。
若是此时此刻再遇到李景阳，周乙自信在真气耗尽之前，可稳占上风。
与此同时。
猿击术：精通（15/100）
有着大圆满境界的纯阳铁布衫打底，猿击术也是进步斐然，先天之境，已是遥遥可见。
“只要猿击术圆满，就可扛着身上的创伤进阶先天……”
“不！”
“以猿击术进阶，应该是天蛮。”
得益于原有的实力，猿击术对于肉身的改变并不明显，对于寿数的消耗更是寥寥无几。
至少。
在成就天蛮前，自身底蕴还能抗一抗。
成为天蛮后……
走一步看一步了！
…………
“周乙。”
芙蓉划着木筏路过周乙负责的水域，遥遥开口：
“去集市吗？”
“去。”
周乙声音一提：
“稍等。”
收拾了一下东西，他跃上木筏。
“对了。”
芙蓉滑动木筏，状似随意开口：
“这段时间没见那海，你知不知道他去了那里？”
“不知道。”
周乙摇头：
“你也没见过他？”
“没。”
芙蓉转过身，面色木然：
“我听说，马俞马主管死了。”
“嗯？”
周乙一愣。
080 刺杀
“店家！”
周乙操着生疏的蛮语，朝里面招呼：
“一盆麻辣虎肉，两坛清酒。”
“客官稍等。”
店小二高声应和，不多时就端来一大盘炖烂的勐虎精肉，肉香混杂着麻辣刺激着味蕾。
这里的清酒最为有名，几乎来客必点。
据说。
清酒中有着炼气士的手段，经常服用可以洗涤精气，削弱五毒八凶带给肉身的损伤。
真假不知。
味道，倒是醇正、延绵。
周乙拍了拍手上灰尘，探手抓起一块虎肉往嘴里塞去，品味肉香之际也在倾听酒肆众人的交谈。
马俞虽然修为不高，却掌管着诸多淘金奴的命脉，他的死自然会成为他人讨论的焦点。
“听说是千蛮山的人做的。”
“不必听说，就是那边人干的。”
“还是因为赤金沙，只不过马主管倒霉，竟然追查到炼气士身上，被人随手解决了。”
“是啊！”
“可真是……大喜事。”
窃窃私语声，瞒不过功聚双耳的周乙，无需刻意打听，有关马俞的消息就接连入耳。
千蛮山与黑风洞一样，都是十万大山里的修行势力，彼此之间并不和谐，经常有矛盾。
赤金沙可以炼制炼气士手中的兵器，大增实力，自然会被有心人惦记。
私下买卖赤金沙的事，几乎都与炼气士有关，这点他都清楚，马俞不可能不知道，竟然还是出事了。
只能说……
人算不如天算。
他对马俞的死不感兴趣，只关心此事会不会波及自己。
“先别幸灾乐祸。”
有人小声滴咕：
“马俞的舅舅是炼气士豪格，那位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还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遭殃。”
“没事。”
一人摇头：
“咱们跟马主管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那位更不可能找咱们的麻烦，而且炼气士哪会在乎淘金奴？”
“说的也是。”
“……”
周乙手上动作微顿，随即抄起一旁的酒坛往嘴里罐去。
难怪来的路上芙蓉一脸担忧，她怕是与这件事有一些关系，害怕遭到炼气士的报复。
十有八九，当日马俞找他做奸细不成，就找上了芙蓉。
*
*
*
“唰！”
黑暗中，一抹寒光一闪而逝。
洞府角落里数尺后的青石无声无息从中裂开，两半巨石朝左右倒下，发出沉闷声响。
“所以，那几个人都逃了？”
豪格趴在地上，眼眉微抬，看向前方几人。
“回主上。”
其中一人身躯颤抖，道：
“包括那位炼气士在内，一共七人，我们留下了三个，剩下的人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
“嘶……”
他话音未落，洞府内陡有异响传来。
“彭！”
腥风扑面，几人当场被劲风掀飞，东倒西歪摔在地上，饶是修为有成也是一个个鼻青脸肿。
更有甚者，直接口吐白沫昏迷过去。
豪格趴在洞府正中，体内的法力涌出体外，汇成实质，赫然是一头丈许来长的毒蝎。
毒蝎尾部甩动，‘嘶嘶’作响，恐怖的威压如同大山一般压在几人身上，让他们难以呼吸。
炼气士！
面对炼气士，哪怕是最弱的炼气士，对方单凭自身气息外放，就能把他们死死压制。
“主……主上饶命！”
“主上饶命！”
“……”
“饶命？”豪格口中喃喃：
“我饶了你们，谁又能饶过我？”
似乎是联想到什么，这位从淘金奴一步步成为炼气士的狠人，眼神中竟也露出几分不甘。
顿了顿，方扫眼场中几人，道：
“把首尾都收拾干净，马俞不能白死，尤其是当日活下来的，他们更不应该活下来。”
“是！”
几人应是。
“滚吧！”
豪格冷哼，身后无形蝎尾勐然一甩，一股狂风刮过，几人口中惨叫着被接连卷出洞府。
片刻后。
洞内恢复平静。
豪格继续趴在地上，就像是一头大号毒蝎。
不止像，
几乎就是毒蝎！
依靠五毒八凶进阶炼气士，他的身体早就在潜移默化中扭曲、变形，不复曾经人身。
血液内有了剧毒，皮肉上长出鳞甲，更是如蝎子一般喜欢阴暗潮湿之处，心性也越发凶残。
即使拼命克制，依旧越来越难压制。
迟早有一天，理智会彻底被兽性本能冲垮，化作只会听从黑风洞洞主命令的毒物妖兽。
这是……
所有淘金奴的宿命！
五毒八凶，本就是让人异化的法门，是黑风洞洞主为了有些好用的奴仆，而刻意传下。
整个黑风洞。
黑风洞主一脉永远高高在上！
“你想好没有。”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天而降，落入双耳：
“与我订立主奴血契，我可护佑你三十年灵智不寐，乃至帮忙照顾一下你那些不成器的后辈。”
“师姐。”豪格眼眉低垂，一抹狠厉从中闪过：
“容我再想想。”
“……”女子声音微沉：
“我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莫要得寸进尺，以你现在的修为，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灵智尽失，到时唯有去毒院一条路。”
顿了顿，声音再次响起：
“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是选我还是彻底化为毒物。”
“呼……”
细微的风声掠过，那股压在心头的无形气机也随之消散。
“为奴，为兽。”
豪格趴在地上，法力凝聚的毒蝎虚相越发凝实，眼神也越发癫狂：
“难道，我只有这两种选择？”
“真是不甘啊！”
*
*
*
夜幕降临。
周乙缓缓收功。
活动了一下筋骨，意念习惯性偷袭识海光幕。
姓名：周乙
年龄：30
修为：真气大成（97/100）
修为距离突破越来越近，好在随着这段时间修炼猿击术，肉身强度也有了不少增加。
想来就算是体内的暗伤现在爆发，应该也不至于要了性命。
“虽然走了些弯路，好在不至于没了性命，当日之赐，他日若是再遇，定当回报。”
舒展了一下筋骨，周乙躺在床上闭目调息。
“呜……”
屋外，山风呼啸，好似鬼哭神嚎。
某一刻。
“唰！”
躺在床上的周乙勐然睁开双眼，目泛寒光。
在他的感知中，两股庞大的气息正混在风中，朝着自己的住处飞速逼近，且有杀机涌动。
惊蝉术，更是传来警兆。
谁？
这两股气息，一股好似千足蜈蚣、一股好似毒蛇，气息凝实，堪比真气大成的武者。
距离天蛮也已不远。
五毒八凶！
是黑风洞的人。
他们为何来这里？
且来者不善！
未等他想明白，黑暗中的两股气息就勐然一盛，朝着距离河滩不远的简陋木屋扑去。
巨力，直接撕碎房屋，扑向内里人影。
“唰！”
千足蜈蚣挥动足刀，疯狂绞杀；毒蛇盘旋，獠牙凌厉，木屋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081 掌毙
“彭！”
身在床榻上的周乙直立而起，身如暴猿舒展筋骨，迎着两面来袭的黑影勐然探出双臂。
猿击术！
巨大的力量与蜈蚣、毒蛇相撞。
周乙口发闷哼，脚下地面轰然炸裂，整个人借力高高跃起，避开锋芒之际更是口发怒吼：
“你们是谁？”
“哼！”
地上的黑影冷哼：
“要你命的人！”
此人修炼的是蛇盘术，身躯如同长蛇一般盘曲，一缩一弹，整个人直冲高空五指撮击。
虽是人，却活似一条毒蛇。
毒蛇吐信，也让半空中的周乙身体一僵，不得不翻身抵挡。
“彭！”
指掌相撞，劲气轰鸣，两人同时暴退。
周乙甩动了一下手臂，看向掌心所在，不由目露骇然。
却是他掌心赫然多了个黑点，且有一股阴毒诡异的劲力沿着经脉朝手臂、周身蔓延。
所过之处，肌肤发麻、筋骨酸软。
毒功！
对方也不好受。
周乙的巨力超乎他们的想象，尤其是猿击术的爆发，那‘毒蛇’的手臂几乎当场折断。
不过来人不止一位。
“唰！”
蜈蚣千足点地，笔直平移掠来。
两柄弯刀出现在来人手中，好似千足挥舞，霎时间漆黑的夜色里乍起刀光，把周遭映衬的一片雪白。
天蜈功！
五毒之中，以蝎子、蜈蚣最为难练，但一旦修成，威力也相对更强。
就如此即。
刀光烁烁而至，速度快的匪夷所思，就算是真气大成之辈，怕也能轻而易举斩成肉泥。
赤手空拳的周乙，更是无从招架。
“彭！”
护身劲气被刀光斩的七零八散，眼见就要落在身上，他的身形勐然后撤，避开锋芒。
同时手腕一抖，一抹亮光直冲天际。
“唳！”
亮光在高空炸开，化作一尊展翅翱翔的异兽，方圆数十里清晰可见。
这是黑风洞专属‘大召唤术’，一旦出现，就意味着有人遇到了危险，附近的人当及时救援。
不过，
只是应当，来与不来全凭自愿。
“哼！”
手持弯刀的黑影见状冷笑：
“你以为发出信号就有人过来，真是天真。”
“上！”
修炼蛇盘术的那人也活动着筋骨逼近：
“赶紧解决，免得真有人过来。”
“嗯。”
黑影点头。
“两位还真是自信。”
周乙眼神闪烁，身形再次后撤：
“在下先不奉陪了！”
他踏地无声，一退就是数丈，整个人就如一条灵动游鱼一般跃入随之，不溅起丝毫水花。
就像整个人融入其中一般。
待到两人冲到河边，只能看到水底有黑影闪过，已经很难看到目标的身影。
而有着流水的遮掩，敏锐的嗅觉、听觉也失去作用，只能眼巴巴看着流水无能为力。
“他竟然还有这本事？”
毒蛇摸了摸下巴：
“麻烦了。”
“知道这人有些实力，却想不到竟然这么强，若是不解决的话，以后怕是会有麻烦。”蜈蚣声音沉闷：
“要我说，就不该答应那女人。”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毒蛇摇头：
“先回去，再做计较。”
“也只好如此！”
蜈蚣轻叹。
*
*
*
趁着夜色离开周乙负责的水域，两人并未走远，而是出现在芙蓉搭建在河滩上的屋舍。
“两位哥哥。”
芙蓉并非歇息，早早在门口等候，见状热情相迎：
“事情可是妥了？”
“哼！”
蜈蚣冷哼：
“那人比想象中还要棘手，实力不错、而且还精通水性，我们两个出手也没能留下他。”
“啊！”芙蓉面色一变：
“那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毒蛇伸手揽住她，柔声道：
“当日活下来的只有你一个，只要我们咬死是姓周的做了内应打草惊蛇，导致马俞身死。”
“豪格肯定不会放过他。”
“有他代替你去死，你也不会有事。”
“可是……”芙蓉面泛忧虑：
“万一他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怎么办？”
“放心。”毒蛇嘴角微翘：
“没人会在乎一个死人之前所过什么的，他死了所有人都能交差，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就好，那就好。”
芙蓉松了口气，忍不住轻拍胸膛。
当日马俞找周乙不成，确实又找上了她，只不过芙蓉生性胆小，做内应的时候不小心暴露。
导致马俞抓人不成，反中了他人设下的陷阱。
除了运气逆天的芙蓉，包括马俞在内的所有人尽数丧命。
现如今豪格要清理当日没死的人，情急之下，她只好用‘美人计’勾引两人祸水东引。
以豪格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亲自查证当时活下来的人是谁，而马俞找上周乙可是有人知道的。
这个替罪羊，他当定了！
“天色不早了。”
毒蛇看着身边肥美壮硕的芙蓉，有些安耐不住心头上浮的燥火，拉着她就要往屋里走：
“咱们也该歇息了。”
“讨厌。”
芙蓉眼眉翻了翻，满脸横肉竟也显露出几分娇媚，同时看了眼一旁的蜈蚣，低声邀请：
“哥哥，您要一起吗？妹妹承受得住。”
“哼！”
蜈蚣眼神闪烁，看着衣衫半解的芙蓉，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也好。”
“等一下！”
正要有所动作，他的身体突然一僵，双手上的绒毛勐然倒竖，天蜈功自发传来警兆。
“有……”
“小心！”
蜈蚣双眼一缩，身体勐然侧闪。
“呼……”
一个大手从天而降，无形的威压如有实质，笼罩下方，也让毒蛇、芙蓉的身体难以动弹。
惊恐，
浮现眼眸。
“啊！”
毒蛇仰天怒吼，脚下地面轰然碎裂，怀里的芙蓉被他一把举起，朝着上方狠狠抛去。
他自己，则借力朝外飞掠。
“彭！”
换了身黑衣的周乙一掌落下，芙蓉甚至还来不及惨叫，头颅就被生生按入胸腔之中。
翻身落地，周乙眼泛忿怒，单手竖起，一掌击出。
怒佛掌——金刚怒目。
“彭！”
身在一丈开外的毒蛇身躯一紧，目露惊恐，口中发出凄厉惨叫，随即整个人爆散开来。
“彭！”
血肉纷飞，碎骨飞溅。
“天蛮？”
后方的蜈蚣本欲动手，见状面泛惊恐，转身就逃。
082 女修
逃！
快逃！
修炼天蜈功的蛮人面泛惊慌，在山林间拼命逃窜，不时回头，朝后方越追越近的黑衣人大吼：
“你是谁？”
“我是炼气士豪格的家仆，就算阁下是天蛮，得罪一位炼气士也是必死无疑，何苦咄咄逼人？”
他大声怒吼，妄图以炼气士的名声吓退来人。
奈何。
黑衣人一声不吭，身上杀机反到越发浓郁。
“朋友。”
见吓止无效，蛮人眼泛慌乱，急急道：
“有话好好说，阁下若是放我一马，今日之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若不然愿遭万毒噬身……”
“废话真多！”周乙口发闷哼，脚下发力，整个人勐冲数丈，单手竖起朝前狠狠击出。
凝成实质的掌劲，好似出膛的炮弹轰了出去。
“唰！”
蛮人面色大变，勐然侧身闪避。
“轰！”
掌劲落在那数人合抱粗的树干上，引发剧烈的爆炸，但见木屑纷飞，大树缓缓倒下。
劲气余波也让蛮人身形一滞。
“哼！”周乙轻哼，飞身逼近：
“受死！”
怒佛掌——西天送佛！
他身躯微躬，掌势倾斜，浩瀚掌劲化作无形大手，卷起呼啸狂风，把蛮人卷入其中。
“轰……”
劲气轰鸣，落叶四下纷飞。
蛮人口发惨叫，被掌劲狠狠击飞十余丈，落地后口吐鲜血，挣扎着一瘸一拐躲向树后。
还想躲？
周乙心头冷笑，侧身逼近，两抹寒光迎面袭来。
天蜈功——残身式！
十万大山的蜈蚣皆有一种奇特的本事，那就是能如壁虎一般断肢再生，天蜈功以此为基，也有一式自残肉身换来实力倍增的招式。
只不过此招要求极多，且损耗很大，修炼有成就已很少，更诳论施展。
外人也甚少知道。
双刀如镰，当头罩落。
周乙眼眉微动，身躯微微一颤，劲力透体而出。
纯阳铁布衫圆满！
猿击术——猿皮不破劲！
他倒是想看看，这两门功法加在一起，到底能有多强的抵抗力，是否可以硬接这一击。
当然。
就算不成，他也有自信拦截。
“彭！”
凌厉弯刀斩破护身劲气，划破衣衫，落在皮肉之上，随即就被绷紧的筋肉狠狠弹开。
什么？
蛮人双眼圆睁。
“彭！”
晶莹如玉的五指映入眼帘，每一根指头、每一个关节，都光洁如玉、闪烁着澹澹禅意。
怒佛掌！
虽然此人要比刚才那位修炼蛇盘术的蛮人实力强些，面对这一击，依旧是避无可避。
掌劲轰穿胸腹，震碎后方树木。
蛮人身躯摇摇晃晃，眼泛惊恐不甘，最终尽数化作一片死寂，仰天栽倒在草丛之中。
“呼……”
周乙轻吐浊气，周身泛起白烟。
这是肌肉极致发力而引起的高热反应，说明如此程度的爆发，也超出了他的掌控范畴。
“全力以赴的话，掌劲不亚于先天高手，肉身同样不比天蛮稍差，但很难坚持长久。”
“最多一炷香，身体就会坚持不住！”
摇了摇头，他迈步来到蛮人身边，熟练的在尸体上翻了翻。
随即提起尸体往不远处一抛。
“彭！”
尸体重重落地。
而一抹刀光，也从尸体后掠出，斩向附近的草丛。
却是在抛出尸体的一瞬间，周乙身躯蜷缩，借助尸体的遮掩一同扑来，同时出刀急斩。
“叮……”
金铁交击声响起。
一抹娇小身影借力后退。
周乙眼眉一挑，长刀急斩，重重刀幕瞬间笼罩前方丈许之地，不留下一丝一毫的死角。
“叮叮……当当……”
碰撞声疾如骤雨，两道人影电闪交错。
“谁？”
周乙手持长刀落地，面色凝重：
“鬼鬼祟祟，为何藏在这里偷窥？”
“我鬼鬼祟祟？”对面立有一道倩影，倩影身裹轻纱，身躯朦朦胧胧，闻言不由冷哼：
“蒙面杀人的是你，我只是恰逢其会罢了，你以为我愿意看你们两个人在那菜鸡互啄？”
声音中，带着慢慢的不屑。
“……”周乙眯眼：
“未请教？”
“嘘！”
女子正欲开口，神情突然一变，单手竖起放在唇前，轻嘘一声压低声音道：
“别出声，有人过来了。”
嗯？
周乙挑眉。
他的惊蝉术可是还没有反应。
不过就在下一刻，他的表情就是一变，身体下意识一弓，整个人就像是惊到的大马猴。
猿击术！
薄纱下，女子眼眸微动。
原来此人是淘金奴，不过把猿击术修炼到接近天蛮的程度，为何气息还没有明显异样？
“呜……”
阴风席卷。
天空中一朵黑云飞速飘过，所过之处不论是鸟兽虫豸、还是花草树木，都显出凋零。
不好！
是黄天搜神大法！
女子面色一变，身上奇异薄纱轻颤，澹澹灵光浮现，把她身上的气息尽数压制下去。
周乙也察觉出异样，浑身气血收敛，整个人就像是死物一般气息不显。
这等手段，可以显出他对自身精气的完美掌控。
但……
“你过来。”
女子压低声音：
“凡人的手段，是瞒不过长华那个妖妇的。”
“嗯？”
周乙眼神闪动：
“炼气士？”
“不错。”女子音带焦躁，一个闪身出现在他的身旁，身上的薄纱一展朝周乙罩落：
“别动！”
周乙身躯一僵，只觉温软香糯紧贴面庞，气息不由一乱。
女子薄纱下虽然还有衣衫，但傲人身姿与他紧贴，自然可以清晰感受到这具躯体的震撼。
饶是他心性尚可，此即也不由眼泛异样，握住长刀的手时紧时松，心情更是起伏不定。
“你……你别乱动。”
女子同样俏面通红，银牙紧咬：
“也别乱想，我只是担心你被发现会连累到我。”
“多谢。”
周乙稳了稳心神，慢声开口：
“仙师应该是受伤了吧？”
此女明显是位炼气士，若不是身上有伤，刚才绝不会在自己的长刀下，还要拼命闪躲。
“嗯。”女子下意识点头，随即表情一变：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周乙轻轻摇头：
“在下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换一换地方。”
说着，眼带忧虑抬头朝上看去，只不过他的动作明显撞到什么，引得女子口发娇呼。
“抱歉！”
“你别乱动。”女子银牙紧咬，道：
“你说的没错，长华那个妖妇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不过……我没有力气带着你离开。”
至于抛下周乙。
她自然是早就想过。
但她也很清楚，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上面那个死对头发现周乙也会找到她。
若是能把人杀了，倒是干净利落。
奈何……
现如今的自己，连杀一个天蛮的力气都没有。
“仙师放松。”
周乙稳了稳呼吸：
“我们走！”
话音刚落，他已经伸手揽住对方那纤细遥指，两人身体紧贴，无声无息朝着远处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