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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国全文阅读

作者:齐橙     材料帝国txt下载     材料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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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厂来了个技校生

    1985年,安河省北溪市平苑县。

    这是一个夏ri的正午,太阳热辣辣地灼烤着大地,知了在泡桐树上争先恐后地鸣叫着。平苑县那狭窄的大街上,满是贩卖各种廉价工业品和农副产品的小摊。街边店的门外贴着sè彩斑斓、印刷粗糙的明星海报,四喇叭大录音机里,苏芮正在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没有天哪有地!

    没有地哪有家!

    没有家哪有你!

    没有你哪有我……”

    汽车站门外,一个身材颀长、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肩上背着一个行李卷,胸前斜挎着一个军绿sè的挎包,身边放着一个装了ri用品和少许几本书的大帆布袋,正站在一棵大樟树下,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年轻人名叫秦海,在他挎包里装着一份报到证,上面写着:

    秦海,男,1967年生,原籍安河省姜山县,安河省农业机械化学校铸造专业1985届学员,成绩合格,准予毕业,现派遣往安河省平苑县青锋农机厂工作……

    报到证中规中矩,一个技校生分配到县农机厂工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平平常常的技校生身上,已经发生了一些不平常的事情,一个灵魂从21世纪穿越而来,占据了原来主人的身体。

    穿越之前的秦海,是21世纪初国家科学院材料研究所的年轻博士后,在整个科学院系统都素有“鬼才”之称。材料所专家云集,牛人众多,但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或者是搞高分子的,或者是搞无机非金属的,或者是搞超导的,或者是搞xing能的。唯有秦海,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全才。也不知道这家伙的jing力为什么会那样充沛,进入流动站几年,他发了几十篇sci论文,每篇居然都不在同一个领域。每一篇论文发出之后,都会引发某个领域的一场学术大讨论,论文的被引用次数之高,让他的同行们都嫉妒得两眼发红。

    这样一个人才,如果踏踏实实呆在实验室里出成果,熬上几年时间,混个长江学者、杰出青年之类的,几乎是易如反掌。可秦海却是一个不安分的人,正如他在学术上的不安分一样,他在生活上也同样不拘一格。在一个假期,他与一帮不知在哪认识的驴友一道,去爬一座从未被征服的雪山,结果遭遇了雪崩,团灭了……

    也许是老天不忍心让自己创造出来的这样一个奇才轻易地消失掉,秦海的灵魂穿越了时空,来到20世纪80年代中叶,附着在一个刚毕业的技校生身上得以重生。

    唉,总算拣了条命吧……

    已经化身为技校生的秦海长叹了口气,给自己找着心理安慰。这一世的自己与前一世相比,年轻了许多,这也算是穿越的福利吧。还有,据说80年代的空气也比后世的要清新,自己是不是应该享受一下这没有pm2.5的美好生活呢?

    想到此,秦海使劲地深吸了一口气,结果没等憋足一秒钟,就又全喷了出去。

    这是什么味道!炼焦厂排出来的二氧化硫、农药厂的乐果农药、化肥厂的氨气、电石厂的乙炔……谁特莫说这个年代没有污染的!

    秦海呸呸了两声,拎起帆布包,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向路人打听着:“劳驾,青锋农机厂怎么走……”

    “往前,顺着这条马路一直走,过了县中再走800米,到农药厂门口左拐,再往前300米,有个大红铁门的,就是青锋厂。”路边一位戴着眼镜的文化人不厌其详地指点着。

    “多谢了。”秦海道了声谢,继续前行。

    再走了十几步,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追赶上来,秦海回头看去,却正是刚才指路那个热心的文化人。

    “小伙子,等等,等等。”

    “怎么?”秦海站住脚,诧异道。

    文化人跑到秦海面前,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说道:“小伙子,我刚才不小心说错了,你过了县中以后,要走900米才是农药厂,如果只走了800米就左拐,你就会掉到鱼塘里去了。”

    “呃……”秦海无语了,我看起来像那么弱智的人吗?他认真看了那热心人一番,确定对方并不是开玩笑,只得讷讷地再次道谢:“多谢师傅……好险,我水xing不太好……”

    热心人放心地回去了,秦海擦了擦头上的汗,正准备继续赶路,却又被不远处路边的一场争执吸引住了。

    “就是他们一伙,把他们拦住!”

    “让他们退钱!”

    “骗子!把他们抓到公安局去!”

    五名农民打扮的中年汉子手里拿着各式农具,围着一个路边摊,大声地叫嚷着,语气里充满了愤怒。接着,被他们围住的那个摊子上站起来一个年龄与秦海相仿,腰围足有秦海两倍的胖子,瓮声瓮气地反驳道:

    “你们说什么呢,我们每个礼拜天都在这里卖东西,怎么可能是骗子!”

    “对,我们如果是骗子,怎么不跑呢?”又有两个年轻人站了起来,一高一矮,附和着胖子的话,看起来,他们三个人应当是一起的,都是这个摊子的摊主。

    “你们说自己不是骗子,你看看我这把锹,从你们这里买的,才用了一个礼拜,就卷刃了,你们这锹是拿纸糊的!”农民中一个领头的汉子把手里的铁锹一直杵到胖子的鼻尖前面,厉声质问道。

    那胖子退后半步,以便让自己的目光能够聚焦到锹头上。看过一眼之后,他的语气明显软了三分,不过还有些肉烂嘴不烂地狡辩着:“谁……谁知道你拿这铁锹干什么用去了,我们的锹都是用最好的钢材打出来的,质量是绝对没问题的……”

    “我拿铁锹还能干什么,当然是铲地了!我这么大年纪,用过几十把铁锹,没有一把像你们的铁锹这么差劲的!你说你们的铁锹是用好钢打的,你这摊子上不是还有吗,我们拿一把来试试!”那领头农民怒道。

    胖子道:“你凭什么拿我们摊子上的铁锹来试?试坏了算谁的?”

    “你的铁锹一试就坏,你还敢说质量没问题!”农民们鼓噪起来。

    “你们农民种的菜,我能先吃再给钱吗?”年轻人们反驳道。

    “当然可以,不好吃不要钱!”

    “……那你们养的猪呢,能先杀来看看吗?”

    “杀就杀,没有肥油我白送……”

    “……”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空气里已经充满了火药味。那三个年轻人显然也是对自己卖的东西信心不足,死活不同意对方拿自己摊子上的农具去试验,同时又一口咬定对方买去的农具是因为使用不当而损坏的。至于那五个农民,买了伪劣商品,本来已经是一肚子火了,再见对方如此无赖,更是怒不可遏。

    “各位消消火,怎么回事,能让我这个过路人来评评道理吗?”秦海拎着行李凑上前去,笑呵呵地对冲突双方说道。他本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见双方对峙得如此激烈,手上又都带着家伙,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锹镐齐动、胳膊腿乱飞,于是赶紧上前去劝架。

    “你是谁呀?少管闲事。”胖子斜了秦海一眼,不满地问道。他知道自己的商品有毛病,路人随便一看也知道理亏的一方是他们,所以不愿意别人插手。

    “我是个过路人,来劝劝架。”秦海依然笑着说道,见那三个年轻人不愿意与他配合,他便把头转向了那五个农民,说道:“几位大叔,你们在争执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几个农民都是老实巴交之人,而且也都过了喜欢争强好胜的年纪,与三个小年轻争执,原本也非出于他们的本意。见到有人上前来帮忙评理,几个农民都非常高兴,那领头的农民指着手里的铁锹对秦海说道:

    “你来评评这个理。这是我上礼拜在他们这里买的铁锹,也怪我贪便宜,看他们的铁锹卖得比张老三铁匠铺里便宜五毛钱,就在他们这里买了。结果买回去用了不到一个礼拜,这刃口就卷了,你说,什么样的铁锹会这么劣质!”

    秦海从那农民手里接过铁锹,看了看刃口,又用手指甲敲了敲,听了听金属的声音,说了声:“倒的确是一块好钢,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应当是65号锰钢,寻常还真没人舍得用这么好的钢来做铁锹。”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那三个年轻人听到秦海居然在帮他们说话,转怒为喜,连声附和起来。那胖子更是伸出厚实的熊掌在秦海肩膀上拍了拍,说道:“哥们,行家啊!连钢号都能看出来。”

    “你们先别高兴。”秦海回过头,脸上依然带着笑意,“我话还没说完呢。钢的确是好钢,可惜被你们给糟蹋了。我问问你们,你们把这把锹锻打出来以后,是不是没有淬过火?”

    “……”胖子的笑容一下子凝结在脸上,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战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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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教教你啥叫淬火

    所谓淬火,是金属材料加工时的一道工艺。简单说就是把金属工件加热到某一适当温度并保持一段时间,随后浸入淬冷介质中快速冷却。民间铁匠铺锻制各种铁器之后,要把发红的铁器迅速浸入水中进行冷却,这就是淬火的一种方式。

    淬火和回火、退火、正火等加工工艺,统称为热处理工艺,是用于提高材料xing能的重要手段。通过jing确控制热处理工艺中的介质、温度、时间等因素,能够使材料的韧xing、强度、硬度、耐磨xing、疲劳强度等达到指定的要求,这其中的学问可谓是深不可测。

    作为一名材料专家,秦海对于热处理工艺有着深入的了解。他只是看了一眼胖子他们做的农具,就知道这是没有经过淬火处理的。65号锰钢是韧xing和耐磨xing都极佳的钢材,但如果加工之后不进行正确的淬火,钢质就会偏软,从而出现现在这种卷刃的现象。

    胖子他们几个都是半担水的学徒工,对于加工工艺方面的问题一知半解,甚至于秦海说的“淬火”这个词,他们都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淬火的“淬”字按字典上的解释,应当发“脆”这个音,但在热处理专业中,人们习惯于念成“战”这个音,这是从北方民间传统上说的“蘸火”这个词引申过来的。

    “你说的……是脆火吧?”三个年轻人中的那个矮个子试探着问道。

    “嗯,也可以这样念吧。”秦海妥协了,现在也不是普及术语的时候,只要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行。

    “我们当时……找不到水。”矮个子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道。作为一名学徒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淬火这个流程他好歹是见过的,只是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在制作这些农具的时候,也许正如他说的那样,因为旁边没有方便的冷却水,于是就把这道工序给跳过去了。

    “什么?你们的铁器连淬火都没有做就拿出来卖了,这还不算是伪劣商品!”几个农民算是擒着理了,一齐叫起来。他们虽然不懂工业,但起码看过铁匠打铁,知道淬火这么一回事,也知道没淬过火的铁器不好用。

    “退货!”

    “退钱!”

    “让他们赔钱!”

    几个农民理直气壮地喊着,等着秦海替他们声张正义。

    “怎么样,你们几位觉得如何?”秦海看着三个年轻人,问道。

    胖子语气有点软,嘟囔着说道:“他们就是想讹诈我们,我们用的都是好钢……就算没有淬火,钢总是好钢吧……这么好的钢,还比铁匠铺便宜五毛钱……”

    他自说自话,流露出来的意思却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不愿意退钱。五个农民从他们这里买的农具有七八件,价值十几块钱,如果全部退货的话,估计他们还真拿不出来。

    秦海看出了胖子的为难,他又转回头,对那几个农民说道:“各位大叔,我提一个方案好不好?”

    “你说吧。”几个农民道。

    秦海道:“各位既然买了这几位兄弟的农具,想必是家里用得上的。这些农具用的钢材的确都是好钢材,只是加工的时候少了一道工序而已。各位如果愿意,我让这几位兄弟把这些农具重新回回炉,补上淬火工序。我保证修复完了之后,这些农具的品质比你们过去用过的都好,你们看如何?”

    “喂喂,你懂什么是淬火吗?我们可不懂这个。”胖子在背后拉了秦海的衣襟一下,生怕秦海这番话把他们都坑了。

    秦海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了胖子一眼,说道:“我既然敢答应,自然有把握……不过,你们得帮我找到一个铁匠铺,还有一些淬火介质,我一会跟你们说。”

    这会工夫,那几个农民已经简单地交换过了意见,大概是觉得与胖子等人纠缠下去也没什么结果,而自己也的确需要这些农具,因此点点头,对秦海说道:“看在你这个小年轻的面子上,只要他们能够把这些农具修理好,保证不卷刃,我们就不退货了。”

    “谁敢保证不卷刃!”高个的年轻人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你们拿铁锹当瓦刀去劈砖头,也不会卷刃?”

    “淬火做得好的话,的确可以不卷刃。”秦海笑着答了一句。

    “好,就冲你这个年轻人的话,如果你说淬火以后这把铁锹劈砖头都不会卷刃,我把这摊子上的农具都买了!”先前那个领头的农民来了一个激将法,在他心里,也觉得秦海的话有些夸张了,但这个时候他挺一挺秦海,就能把那三个年轻人逼得无路可退,这样的事情,他当然是喜闻乐见的。

    “你自己说的?好,哥们,你说吧,咱们怎么做淬火?”胖子的热血被那个农民给激起来了,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愿望,那就是希望秦海真的能够把这些农具处理到劈砖头而不卷刃的地步,这样一来,就能够用那个农民的话逼着他把余下的农具都买走,这可不仅仅是能挣多少钱的事情,而是能够把刚刚丢的面子都挣回来。

    秦海看看双方,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对那三个年轻人说道:“要做淬火,首先要有个炉子……你们都是工厂的吧?是回你们厂里,还是找个铁匠铺,你们说呢?”

    “找个铁匠铺吧。”矮个子说道。出来卖农具挣钱,是他们干的私活,这种事情还是尽量不要扯到厂里去为好。

    “那边不远就是张老三的铁匠铺,我跟他熟,可以带你们去。”领头那农民指了一个方向,说道。

    “那好。”秦海点点头,又对年轻人们说道:“还有一个东西,需要你们去找找。我需要配一些淬火溶液,要用到几种化学药品,这些药品可能只有到中学的实验室里才能找到,你们谁有关系?”

    “我吧……”矮个子举起手答道,“我舅舅是县中的……”

    “好,我需要的药品是**、亚**,还有**,名称和数量我给你写下来,你马上去找你舅舅,把这些药品弄到,送到张老三的铁匠铺去。”秦海从挎包里取出纸笔,写了几个名字,递给那矮个子。

    时到如今,几个年轻人也只能唯命是从了,他们也希望秦海能够替他们创造一个奇迹,扭转一下被动。那矮个子接过秦海递来的纸条,撒开两条小短腿,便向县中的方向跑去。

    打发走了矮个子,秦海招呼一声,余下的人抱着摊子上的农具,在那领头农民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一片平房之中的一个铁匠铺,在铁匠铺的门外,挂了一块牌子,上面真的写着“张老三”的字样。

    “老三,我有事来打搅你了。”领头那农民喊道。

    “蛮牯啊,又来买什么了?……嗯,怎么这么多人?”张老三从屋里迎出来,见到门外站着这么多人,而且每人手里还抱着一些农具,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个叫蛮牯的农民上前去,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张老三接过蛮牯手里那卷了刃的铁锹,看了看刃口,说道:“唔,的确是块好钢,可惜了……不过,就算再淬一道火,能用来劈砖也是吹牛吧。”

    “张师傅,是不是吹牛,能不能让我先试试。这么好的钢,如果淬火淬得好,劈一般的红砖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秦海上前说道。

    张老三上下打量了秦海一眼,说道:“你就是那个懂淬火的后生?你在哪学的?”

    秦海道:“我是省农机技校毕业的,在学校学过一点淬火。”

    “哈哈。”张老三笑了起来,“学校学的,好啊好啊,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这里炉子、铁砧、水都是齐全的,你就露一手让我这个老铁匠开开眼吧。”

    他的话里充满了不屑,不过态度倒还算是热情。淬火这种事情,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容易之处,在于其不外乎就是加热,然后浸水。说它难,在于加热的火候有些门道,淬火效果的好坏,也就是体现在cāo作者对于火候的判断上。

    以张老三看来,秦海估计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在学校里学了一点皮毛,就想出来显摆。他相信,秦海肯定会做淬火,但淬火的效果与他这个老铁匠相比,估计就要差出一大截了。他自己都做不到把这些农具处理到能够劈砖的程度,秦海要达到这个效果,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秦海知道自己的年龄是硬伤,要指望别人看得起自己,只能拿出过硬的成绩来。他向张老三道了谢,然后拿着拆下来的铁锹头走进了铁匠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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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

    铁匠铺里盘着一个煤火炉,火势正旺,显然张老三刚才也正在打铁,听到他们的声音才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出来的。

    秦海前一世是个兴趣爱好广泛的人,为了挖掘传统民间材料加工工艺,他曾经到铁匠铺去当过几天的学徒,所以对铁匠铺里的工具、规矩等多少有些了解。他从地上拣起一个火钳,夹着那片需要修复的铁锹头放入火中,开始进行焙烧。

    “哥们,你真的会淬火?”胖子不知什么时候也钻了进来,小声地对秦海问道。

    正是盛夏的天气,铁匠铺里的温度比外面又高出了七八度,简直与蒸笼相仿。秦海呆在这屋里已经觉得难以忍受了,胖子这种最怕热的人,居然也钻进来,全然不顾身上的热汗像雨水般流淌,可见其对这件事是如何重视了。

    “会打铁吗,兄弟?”秦海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我就是锻工。”胖子答道,“这些农具都是我打出来的。”

    “那可太好了。”秦海道,“铁锹卷刃了,需要重新锻打一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好吧。”胖子讷讷地点了点头,人家能帮忙淬火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总不能还让人家去抡大锤吧?

    秦海把铁锹头加热到一定的温度,用火钳夹出来,搁在铁砧上。胖子这个锻工倒也有几把刷子,举重若轻地拎起旁边一把大铁锤,便在铁锹头上锻打起来。因为只是修复卷曲的刃口,锻打的工作量不大,胖子举着铁锤砸了几下,秦海就叫他停下了。

    “好了,可以淬火了吧?”胖子指着旁边的一盆水,对秦海说道。

    “不忙。”秦海摆摆手,把刚刚锻打过的铁锹头又送回火炉里,重新加热。他的眼睛透过炉火,紧紧地盯着铁锹头的颜sè,等待着其加热到预想的温度。

    “你在等什么呢?”胖子见秦海神情严肃,心里不由得也肃穆起来,低声地问道。

    “热处理不是那么简单的,要先把金属加热到ac3,也就是让zi you铁素体完全转变成奥氏体的温度,产生固溶强化,然后再取出来在空气中缓慢冷却,使晶粒细化和碳化物分布均匀化……”秦海低声地向胖子介绍着热处理的入门知识。

    “这个……太麻烦了。”胖子直接拒绝了科学院博士后的言传身教,什么奥氏体、晶粒之类的东西,离他实在太遥远了,他只关心一点,什么时候能够看到淬火后的结果。

    在铁匠铺外面,张老三一边与蛮牯他们聊天,一边偷眼看着屋子里的动静。看到秦海不紧不慢地加热着工件,他脸上的调笑神情微微有些收敛。

    “怎么啦,老三?”蛮牯感觉到了张老三态度的变化,小声问道。

    张老三道:“这个小年轻,倒是有几分章法……”

    “比你呢?”蛮牯笑道,他知道张老三一向以手艺高超而自居,没事还喜欢自吹自擂,现在听他说一个小年轻有些章法,就忍不住要借机贬损一下他了。

    张老三言不由衷地说道:“跟我比,他还得等20年呢……不过,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我有点看不懂了……”

    正在此时,去找化学药品的矮个子年轻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布袋,里面装了几个药瓶子。

    “哎,那个过路的呢?”矮个子对候在门外的高个子问道,秦海没有向他们通报过自己的名字,所以他只能用“过路的”来指代秦海。

    高个子用嘴对着屋里努了努,说道:“在里面呢,刚才已经打过铁了。”

    “我回来晚了?”矮个子有些郁闷。

    “不晚,时间正好。”秦海在屋里答道,“东西弄到没有。”

    “都弄到了。”矮个子高兴地回答道,在这大热天跑了这么远路去找东西,如果找回来用不上,那才难受呢。

    秦海此时已经把加热好的铁锹头拿出来了,但却没有直接投入水中,而是扔在旁边一堆炉灰里,让它保持温度。这种作法称为回火,也是热处理的几大工艺之一。刚才秦海说要对这些农具进行淬火处理,其实只是一个通俗的说法,他要做的,是综合正火、回火、淬火等各种工艺,实现对工件的全面热处理。

    趁着铁锹头正在保温的时候,秦海接过矮个子找来的药品,开始往旁边的淬火盆里倒。jing确的重量控制显然是不可能做到了,秦海只能凭着经验,估出一个药品的合适份量,然后倒进水里进行搅拌混合。

    “后生,你这是做什么?”张老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铁匠铺,看着秦海这一通忙碌,好奇心顿生。

    秦海回头对张老三笑笑,说道:“我在配淬火溶液呢,这种65号锰钢,需要用三硝水溶液来淬火,效果最好。”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张老三诧异道,“淬火不就是用水吗?”

    “张师傅听说过油淬吗?”秦海反问道。

    “油淬……倒是听说过。”张老三道,所谓油淬,就是用植物油代替水来作为淬火介质,其淬火的效果与用水是不一样的。张老三知道有些铁器用油淬的效果更好,但由于成本偏高,所以在实践中使用并不多。

    秦海道:“我这个道理,和油淬差不多。不同的材料以及不同的用途,需要不同的淬火工艺,其中就涉及到使用不同的介质。我用的这个三硝水溶液,对于这种钢材最为合适。”

    “三硝……”张老三完全被秦海被唬住了。要说秦海不对吧,他又说得头头是道;可是要说他对吧,什么三硝水这种东西,张老三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莫非这个年轻人懂的东西,比自己这个老铁匠还要多?

    “你一会看效果吧。”秦海笑笑,不再解释这些问题,材料热处理的科学原理,真不是一个民间铁匠能够听得懂的,当然,这不妨碍这些民间铁匠凭着本能与多年的实践,能够找出令材料专家都叹服的热处理方法。

    秦海把已经冷却的铁锹头从炉灰上取下,再次送入炉内加热,待其微微发红之后,便取出来直接塞进了配制好的三硝水溶液之中。

    “嗞!”

    一声清脆的水响,一股水汽从淬火盆中升腾起来,屋里所有的人都闻到了一股酸不酸、咸不咸的怪味。秦海把铁锹头在水里泡了一两分钟,然后夹出来,往地上一扔,对胖子说道:“好了,你拿出去让那几位大叔试试刃口吧。”

    “真的好了?”胖子喜出望外,也顾不上铁锹头上还有些余热,用手拎着便出了屋。

    “好了,你们试试吧。”胖子对几个农民喊道。

    “好了?”叫蛮牯的那个农民问道,他接过铁锹头,认真看了看,点点头道:“唔,看起来颜sè是对了。就是不知道结实不结实……”

    “这个铁锹真的能劈砖头?”旁边一个农民问道,这就是在赌刚才的气了。

    “这个……”胖子有些底气不足,他不知道劈砖头这种说法,是不是秦海的夸张。好不容易淬好火的农具,如果一砖头下去又卷刃了,那可就没面子了。

    “没事,劈吧。”秦海也从屋里出来了,抱着手呵呵笑着说道。

    蛮牯听秦海说得这么自信,也产生了好奇心,想看看这把铁锹是否真的如秦海说的那样结实耐用。他把铁锹头装在木柄上,然后从旁边找来一块半截的红砖,用铁锹轻轻敲了一下,对秦海问道:“后生,你这铁锹真的能够砍砖头?”

    “砍吧。”秦海自信满满。65号锰钢是应用非常广泛的一种材料,后世对于这种钢材的热处理工艺有过广泛的研究,做这样一个热处理如果还摆出乌龙的话,秦海可以直接抹脖子重新再穿一次了。

    蛮牯还是不敢造次,他拿铁锹在砖头上来回了砸了几下,又举起来看看刃口,见到刃口完好无损,这发了狠,使劲地抡起铁锹在砖头劈了一下。

    “抨!”

    砖头应声碎成了几块,听着铁锹砸在砖头上发出的脆响,除秦海之外,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咧了一下嘴,心里想着,这锹头无论如何也得有个小缺口了。蛮牯急忙地把铁锹举起来,用手抹去锹头上残留下来的砖屑,定睛看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哈哈,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让我看看!”

    “我看看!”

    其他几个农民和张老三都争先恐后地凑上前去,验看铁锹的刃口。只见在砸过砖块的那个地方,只有一丝淡淡的摩擦痕迹,看不出任何的破损或者卷曲。蛮牯刚才那一下用的力量大家都是可以感受到的,在这样的冲击之下毫发无损,足见这铁锹刃口的品质之优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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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面子是靠自己挣的

    “来来,小师傅,帮我把这把柴刀也淬一下火!”

    “我这把锄头……”

    几个农民都围上了秦海,对秦海的称呼也从“后生”变成了“小师傅”。面子是靠自己挣来的,秦海露的这一手,镇住了全场,大家对他的尊敬也就油然而生了。

    “小师傅,你刚才那些办法,难不难学啊?”张老三怯生生地走上前,带着几分忸怩之sè对秦海问道。作为一位工匠,见到如此出神入化的技艺,岂有不眼馋之理。他心里不确定的是秦海愿不愿意把这套技术教给他,毕竟技术这种东西是很值钱的。

    “怎么,张师傅想学吗?”秦海笑着问道。

    张老三更窘了,他支吾着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适,再说,我也没什么文化,就读过高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学会……”

    “如果张师傅想学,我教你就是了。”秦海爽快地回答道,“有些理论方面的问题你不一定能够理解,不过凭着你的丰富经验,你肯定能够领悟出来的。”

    “嗯嗯,我只要学到什么经验就行了。”张老三连声说道,全然不顾自己的话与秦海的话对不上口径,说罢,他又想起一事,于是小声问道:“小师傅,你看……我请你教我这些,要不要安排个谢师礼什么的。”

    秦海连连摆手:“岂敢岂敢,我只是学了一点皮毛,哪敢在张师傅面前自称老师,我们就是一起切磋一下好了。要不这样吧,张师傅,这里还有其他一些农具,你帮我搭把手,咱们把这些农具的淬火都做一下。”

    “可以可以,求之不得。”张老三激动万分,对于他来说,干点活根本不会觉得累,通过干这些活能够学到秦海的技术,那可就赚得太多了。

    胖子刚才在屋子里呆了半天,此时已经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正坐在树下咕咚咕咚地喝着凉开水。另外那一高一矮的两个年轻人对于秦海的技术只是佩服,却没有想学一学的愿望,因此秦海便与张老三一起进了铁匠铺,开始一件一件地修复那些农具。

    张老三的打铁经验,比胖子自然是高出了许多,所以锻打铁器的这些事情,基本不用秦海上手。到了做热处理的阶段,张老三也是让秦海以解说为主,自己照着秦海所说按部就班地进行cāo作,并在此过程中领悟秦海这一套热处理工艺的jing髓。

    “嗯,这个温度就是900度是吧,我记住这个颜sè了……”

    “好,在炉灰里保温,炉灰要有一定的温度……”

    “这个水叫作三硝水溶液,可以用来淬这种钢……”

    张老三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秦海提供的技术,有些地方甚至还能够推陈出新,提出一些改进意见,让秦海也不禁啧啧连声,暗叹真正的高手其实正潜伏在民间。

    “太好了,太过瘾了!”

    等到一件农具在张老三手里完成了所有的热处理工序,泛着幽幽的蓝光从淬火溶液中被取出来的时候,张老三兴奋得几乎要忘形了。

    “老三,恭喜恭喜啊。”蛮牯乐呵呵地向张老三表示着祝贺,像张老三这样的手艺人,学到一门新技术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这都完全是因为小师傅教得好,我先前真是看走眼了,小师傅年纪轻轻就身怀绝技,实在是了不起的人才啊。”张老三都不知道该怎么夸奖秦海更好了,在此前,他可是对秦海表示过不屑的,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可笑之极,幸好秦海并不是一个与他计较的人。

    “喂喂,这位师傅,我记得刚才你说过,如果我们这位兄弟淬过火以后的铁锹能够劈砖头,你就把我们的农具都买下的,现在不会反悔吧?”胖子终于喝够了水,又活过来了,他迈着气吞山河的步伐走过来,牛哄哄地对蛮牯说道。

    “当然不反悔!”蛮牯梗着脖子道,“只要张老三和这位小师傅把这些农具都处理一遍,我就全要了。”

    “全要了?我们可要提价了。”胖子说道。

    “提什么价,不是说好了一把铁锹两块五的吗?”几个农民赶紧上前说理。这么好的农具,即使不提此前的赌约,他们也是打算要买的,但胖子坐地抬价的行为,可就让他们不乐意了。

    胖子道:“两块五是先前的价钱,我们兄弟学艺不jing,做出来的东西不合意,只好卖便宜的。现在有这位……对了,哥们,你叫什么名字?”

    最后这句话,胖子是对秦海问的,人家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有点说不过去。此外,胖子还琢磨着要拉秦海入伙,ri后一块做农具的买卖,所以秦海的名字是必须要问一句的。

    “我叫秦海,几位兄弟怎么称呼?”秦海反问道。

    “我叫宁默。”胖子答道,又用手指了那一高一矮两个伙伴:“这个叫喻海涛,这个叫苗磊。”

    “失敬失敬。”秦海向他们仨拱了拱手,倒让这三个人手忙脚乱了一阵。那年月里古装戏少,这种拱手礼是大家所不熟悉的。

    “对了,我没说完呢……”胖子宁默与秦海互相通报过姓名之后,又转回头对那几个农民说道:“你们看,我们用的钢是最好的,张老三这里的钢不如我们的钢好。我们这个淬火的技术,也是最好的。你们说,我们的铁锹能比张老三的卖得便宜吗?”

    “几位大叔,宁默说的也有道理,这么好的铁锹,你们在农资公司花三块钱肯定是买不到的,对不对?如果宁默他们卖的价钱太低,就是扰乱市场了,恐怕张师傅也不乐意吧。”秦海上前帮着宁默解释道。

    蛮牯他们其实心里早已经调整过了预期价位,秦海说得对,这样好的钢口,一把铁锹卖三块钱的确不贵,再低的话,像张老三他们这种铁匠铺就别活了。他们一开始咬着价格不放,是不想对宁默他们妥协,现在见秦海出来说话,于是就坡下驴,说道:“既然小秦师傅说话了,那我们没啥可说的。不过,你们几个小年轻也不能漫天要价,最多也不能超过张老三这里的价钱。”

    “凭什么,我们用的钢比张老三的好。”高个子喻海涛嘀咕道。这几个小年轻不像秦海那样斯文,对于比自己年长一辈的张老三也是直呼其名的。

    “好了,喻海涛,价钱差不多就行了。”

    秦海又回过来做这边的工作。宁默等人见秦海发了话,也就不坚持了,答应把这余下的七八件工具经过淬火之后,以张老三铁匠铺的同类产品价格卖给蛮牯他们。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大家就着张老三的铁匠炉轮番上阵,给工具做热处理。一干人一直忙活到临近傍晚,才把活干完。蛮牯他们除了修理好上周买下的农具之外,还把宁默他们余下的八件农具也一并买下。蛮牯数出了27块5毛钱递给宁默,然后与同伴们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发财了!”看着蛮牯他们走远,几个小年轻乐得心里开了花。这买卖做得太顺利了,而且每一件农具都加了价,等于凭空又多赚了几块钱。

    “来来来,秦海,这是你那份。”宁默是三个年轻人里的头,做生意挣来的钱也是归他分配的。他从那些钱里抽出一张大团结,递到了秦海的面前。喻海涛和苗磊见些情形,不觉嘴角都抽动了一下。总共不到30块钱,宁默居然分了10块钱给秦海,这出手也未免太大方了一点吧?

    不过,二人转念一想,今天这事,如果不是秦海出手相助,他们非但挣不到这27块5,甚至还可能要赔出多少钱去。秦海显出的这手本领,让他们佩服到了心坎里,以秦海的本事,拿10块钱走,似乎也并不为过。

    宁默心里的想法与喻海涛、苗磊是一样的,他还多了一个心眼,那就是想着一会与秦海套套瓷,看看此君是哪个单位的,能不能拉过来与自己合伙。既然打定主意想拉对方入伙,他自然不会吝惜一些好处的。

    秦海看了看眼前那张大团结,摆摆手道:“我就不用了吧。你们搭进这么多材料,真正能挣到的钱也不多。我只是随便搭把手,不值得拿这些钱。不过,宁默,你们更应该感谢一下张师傅,严格地说,你们之间是竞争对手,可是张师傅非但给你们提供了炉子,还亲自动手帮你们干活。你们用了张师傅这么多煤火,总得意思一下吧?”

    “不用不用。”张老三在旁边听到秦海的话,赶紧摇头。说实话,一开始他的确是不想帮宁默他们这个忙的,因为宁默他们卖农具,其实是抢了他的生意。但后来,他从秦海手里学到了这么好的淬火技术,与宁默他们的这点竞争就算不上什么了。要说起来,他还应该感谢宁默他们才对。

    “老张,秦海说得对,我们用了你的煤火,理当谢你的。不过,我们兄弟挣的不多,这三块钱就当请老张你抽烟了。”宁默对待张老三可没有像对秦海那样大方,他抽出了一张两块和一张一块的钞票,递到了张老三的手上,算是把煤火的钱给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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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原来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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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秦海、宁默一行自然不会再在张老三的铺子里久呆了。宁默硬把三块钱塞到了张老三手上,然后便拉着秦海扬长而去。张老三追出来,对着秦海说了不少感谢的话,又叫秦海有空的时候就到家里来吃饭,秦海对此自然给予了一个欣然接受的回答。

    “秦海,你这一手是在哪学的?”离开铁匠铺之后,宁默等人把秦海簇拥在中间,边往前走边七嘴八舌地向他问着问题。

    “这都是我在技校学的。”秦海简单地回答道。

    “啧啧,读过技校真的不一样,唉,当初我家老头子想叫我去技校,我怎么就不肯去呢。”宁默用懊恼的口吻说道。

    “胖子,你就算了吧,你连乘法都不会做的人,还能考得上技校?”喻海涛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宁默的自吹自擂。

    “对了,你们几位都是工厂里的吧?是哪家厂子?”秦海对他们问道。

    “我们都是青锋的。”矮个子的苗磊答道。

    “青锋?”秦海一怔,“哪个青锋?”

    “青锋农机厂啊,平苑县还有哪个青锋?”苗磊说道。

    “我卖糕的……”秦海只觉得啼笑皆非,闹了半天,原来这几位都是自己未来的同事。还好,他多管闲事没有把这几位给得罪了,否则以后在厂里就难混了。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你们都是青锋农机厂的,我的派遣证就是开到青锋农机厂的,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秦海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宁默瞪大了眼睛,“太好了!我艹,你这么大本事的人,怎么到我们这么一个破厂来了。对了,喻姑娘,你还不赶紧帮秦海拿东西,还有磊子,你瞎了。”

    “喻姑娘……”秦海看着喻海涛,怎么也无法把这个浓眉大眼的高个子小伙与“姑娘”二字联系起来。

    宁默看出了秦海的疑惑,笑着说道:“喻姑娘这个外号还是小学的时候我们给取的,他不是姓喻吗,我们那个时候听过一个故事,叫渔夫与金鱼,里面那个老头动不动就到海边上去喊:鱼姑娘,鱼姑娘,然后大家就都看着喻海涛了。”

    “原来是这么个典故。”秦海呵呵笑着。既然都是同事了,他也就不再矫情,大大方方地把手里的帆布提包和背上的行李卷都交给了喻海涛和苗磊。青锋农机厂离县城有几里路的距离,宁默他们都是骑了自行车来的,此时便正好载上秦海和他的行李,一同回厂里去了。

    一路上,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很快就结成了莫逆之交。宁默他们三个都是没太多心眼的人,尤其是宁默,更是充分体现了一个胖子所特有的心宽与单纯,对秦海可谓无话不说。秦海前一世虽然是个科学家,但他平ri里接触的网友、驴友等也都是普通人,与宁默他们这样的普通青工并无二致,所以此时他混迹于宁默他们之中,并没有觉得任何的不适应。

    青锋农机厂位于平苑县城的东郊,周围是一片工厂区,各厂子之间穿插着一些农田,稻子已经临近收割的时节,金黄一片,看上去令人觉得赏心悦目。沿途经过的工厂有钢铁厂、炼焦厂、农药厂、化肥厂、磷肥厂,规模都不大,显然应当都是70年代“地方五小工业”建设的成果。

    正如此前那位热心而严谨的文化人说过的那样,过了农药厂的门口,一行人折向左转,前面一条宽阔的道路通向一片颇有一些规模的厂区。

    “秦海,你看,这就是我们青锋厂。”宁默用手指着那片厂区,对秦海说道。

    秦海抬眼看去,扑入眼帘的是一片石灰斑驳的围墙,围墙顶上插着无数碎玻璃片,那是用来防范小偷越墙而入的。围墙内绿树掩映,树木间露出高高的烟囱和水塔,以及单层厂房的高屋顶。厂区的大门正对着马路,因为刚过七一节,所以大门上还插着国旗,看起来颇有一些喜庆之sè。

    “你要先报到,然后才能分到宿舍。今天是礼拜天,办公室不上班。不过没关系,我让苗磊去找小杜,小杜是负责新职工报道的。”宁默热心地为秦海张罗着。

    “大礼拜天去找人,合适吗?”秦海言不由衷地说道。

    宁默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小杜跟我们关系好着呢,你等着就是了。”

    苗磊骑着车飞奔而去,不多会就载着一个身材窈窕的漂亮女孩来了。据宁默介绍说,这女孩就是小杜,大名叫杜欣欣,是办公室的打字员,兼管接待和一些人事工作。

    “你是来报到的?”小杜上下打量着秦海,用脆生生的声音问道。

    “是,我是农机技校毕业分配过来的,这是我的派遣证。”秦海把派遣证递到小杜手里,说道。

    “嗯,跟我来办手续吧。”小杜接过派遣证,转身走进厂办的小办公楼,秦海连忙跟上,宁默等人也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厂行政办公室。

    小杜显然是办惯了这种报到工作的,她拿出各sè表格,指点着秦海填写。秦海拼命回忆着有关自己的各种信息,努力避免出现把自己的学历填成博士后这种乌龙之举。

    “好了,照片准备了吧?交两张照片,贴工作证和履历表用。”小杜收好表格,对秦海伸出手去。

    秦海在挎包里找了一下,翻出两张一寸照片。看到照片上那个与自己前一世面目全非的形象,他微微愣了一下。

    “怎么啦?”小杜奇怪地问道。

    “呃……你看这是我的照片吧?”秦海傻傻地说道。

    “当然是你的!”小杜没好气地劈手夺过照片,拜托,你要跟本姑娘搭讪,换个正常一点的理由好不好?连自己的照片都认不出来,谁相信啊?

    原来我长成这个样子……秦海在心里暗暗嘀咕道,嘴里不自觉地说了出来:“这么清秀……”

    言者无心,与秦海对面站着的小杜却一下子脸红了。他说我长得清秀耶……嗯,这个新来的技校生,长得也蛮标致的……

    小姑娘犯了花痴,脸上的神情立马变得灿烂起来,她在一张照片背后刷上胶水,贴到秦海的工作证上,然后双手捧着递到了秦海手里:“这是你的工作证,收好了,遗失要交钱的哦。”

    “多谢欣欣。”秦海微笑着说道。

    “嘻嘻,多谢欣欣。”宁默怪腔怪调地学着秦海的话。那个年月里,人们都还不解风情,直接称呼女孩子的名字是很怪异的行为。秦海这样亲昵地称呼小杜,自然让宁默他们这些荷尔蒙过剩的小年轻大起八卦之心,一个个眼睛里都露出了调笑的神sè。

    “胖子你要死啊!”小杜被秦海一声“欣欣”叫得心花怒放,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于是转向宁默,雌威大作:“谁让你在办公室里抽烟的,把烟灰都落到地板上了,明天翟主任上班看到,又要骂我了!”

    “哎哟,不要那么凶嘛,欣欣。”宁默哈哈笑着,赶紧把烟灰掸到一旁的垃圾筐里,同时说道:“翟建国敢骂你,你就说这烟灰是我掸的,让他有本事来找我!”

    办完报到手续,宁默等人又带着秦海去家属区找到了老行政科长陈荣坤,请他分配宿舍。陈荣坤是个50来岁的干瘦汉子,见了秦海,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几句毫无营养的欢迎之辞,然后就从家里的不知道哪个抽屉里找出一把钥匙,递给秦海,说道:

    “你就先在单身楼住下吧,明天再来行政科补办手续。这是208的钥匙,原来住在那里的小李调走了,房间里床和桌椅都有,不过可能要你们自己打扫一下。对了,胖子,你们几个都帮小秦收拾一下,好不好?”

    宁默点头道:“老陈,你就放心吧,秦海是我哥们,我会照顾他的。”

    “你这死胖子,叔叔都不知道叫一句,你不怕我明天跟你爸爸讲?”陈荣坤假意生气地训斥道。

    “嘿嘿,我上班那天,我爸就说了,我已经能够自食其力了,以后叫他爸爸也行,叫他宁中英同志也行。”宁默得意地向陈荣坤说道。

    陈荣坤笑道:“胖子,你如果敢当面叫你爸爸一句宁中英同志,以后你就可以叫我小陈,我绝对不生气。”

    “呃……还是算了吧。”宁默一下子像瘪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老头子退下来以后,脾气见长,尤其是见了我,哪都看不顺眼。我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了,哪敢跟他乱开玩笑。”

    “我就说嘛!”陈荣坤道,“好了,别扯蛋了,你们快带小秦到单身楼住下吧。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今天行政科不上班,也买不了饭票,你们匀点饭票给小秦用,知道吗?”

    “陈科长放心吧,我们不会让我们哥们饿着的。”宁默笑呵呵地向陈荣坤道了别,然后搂着秦海的肩膀,带他向单身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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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近邻不如对门

    从陈荣坤那里出来,秦海笑着对宁默问道:“怎么,宁默,你父亲也是这厂里的吗?”

    宁默点点头,又用手指了指喻海涛和苗磊,说道:“我们三个都是农机厂的子弟。喻姑娘他爸是财务科的副科长,磊子他爸是铸造车间的主任。”

    “你怎么不说你爸是厂长?”喻海涛忍不住揭了宁默的底。

    “他现在是调研室主任好吧?”宁默反驳道,说罢,他又转回头对秦海解释道:“我家老头子原来是农机厂的厂长,前年退居二线了,现在是调研室的主任,其实就是靠边站了。”

    “原来三位都是咱们厂的衙内啊,失敬了。”秦海笑道。一个小小的农机厂里的干部子弟,倒还不至于让秦海觉得有多神圣,不过能够借对方的身份开个玩笑,倒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啥叫衙内?”热爱学习的苗磊好奇地问道。

    秦海道:“就是官员家里的少爷啊,像你们几位,如果搁在古代,那都是能够提笼架鸟,每天带着一帮狗腿子家丁,上街**良家妇女的。”

    “哈哈哈哈!”宁默等人都被秦海给逗乐了,这种后世的梗在当年的人听来,实在是幽默之极。宁默一边笑,一边挥着熊掌拼命拍着秦海的肩膀,只差把秦海拍成肉饼了。

    笑过一阵之后,喻海涛说道:“秦海,你刚到青锋厂,不了解情况。我们算什么衙内啊,青锋厂这两年连续亏损,都快揭不开锅了。厂里现在只能发基本工资,老职工连医药费都报销不了。我们哥们挣20多块钱学徒工工资,全都要交给家里。想买包烟抽都要靠自己出去打点野鸡才能挣到。”

    “打野鸡?”秦海寒了一个。

    “就是自己做点小生意。”苗磊替喻海涛解释了,“像我们今天这样,从厂里弄点边角料,自己打几把铁锹、锄头什么的,卖给老表,挣点零花钱。”

    “哦,是这个意思。”秦海释然了。他知道苗磊说的“老表”是城里人对农民的统称,虽然不带什么褒贬之意,但能够体现出说话人在身份上的优越感。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来到了单身楼前,这是一幢两层的筒子楼,看起来已经有一些年头了,墙面和窗户看起来都灰扑扑的。走进单身楼,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伴随着炒菜的香味、人们身上的汗味、盥洗室里的水腥味。楼道里每个房间门口都搁着煤球炉子,男男女女们正在忙碌地做着晚饭,同时还在大声地交流着各种八卦信息。

    陈荣坤分配给秦海的宿舍,是在单身楼的二楼。几个人顺着木质的楼梯往上走,苗磊走在前头,边走边向秦海提醒着:“秦海,小心脚下,那一截木头朽了,没踩好就会摔下去。”

    “多谢磊子。”秦海应道。

    众人上了楼,对着房间号来到208的门口,秦海正掏钥匙开门之时,对面的房门打开了,一个姑娘的脑袋探了出来。

    “胖子,你们找谁呀?”那姑娘认出了宁默,对他问道。

    这已经是秦海第三次听人这样称呼宁默了,看起来,宁默这个胖子的绰号在青锋厂是家喻户晓的。考虑到宁默的父亲是前任的厂长,儿子受到如此关注倒也不意外。

    “王晓晨,原来是你住在对面啊。”宁默倒也认识那姑娘,他用手指了指秦海,说道:“这是秦海,我哥们。他是农机技校毕业的,分到咱们厂里工作,以后就和你住对门了。”

    “哦?”姑娘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秦海,笑着说道:“好小哦,跟我弟弟差不多大。”

    “呵呵,那我就先认个姐姐了。”秦海是个随和的人,听对方这样说,便顺着她的话说道,“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以后小弟就全仗晓晨姐罩着了。”

    “哈哈哈哈……”王晓晨笑得花枝乱颤,“不愧是读过书的,说话好幽默哦。对了,你是叫秦海是吧?我20岁,你多大了?”

    “我18。”秦海答道。

    “比我弟弟大一岁。”王晓晨认真地点点头,修正着自己此前的说法,然后热情地问道:“你吃饭没有?今天是礼拜天,食堂开饭早,现在已经没饭了。我煮了红薯稀饭,你要不要吃点?”

    “不用了,王晓晨。”宁默替秦海拒绝了,“等会我们请秦海出去吃饭,我们现在先帮他收拾一下房间。”

    “嗯,胖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王晓晨道,“那你们收拾吧,需要什么东西就到我这里拿。”

    “多谢晓晨。”秦海向王晓晨拱拱手,结果这个亲昵的称呼又把一个姑娘给说得红了脸。

    王晓晨回自己房间去了。秦海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推门进去。屋里倒还算是干净,地上扔着一些前任主人遗弃的杂物,都是没什么价值的东西。顺墙摆着一张铁架子单人床,床板微微有些塌陷,不过估计一时还不至于断掉。临窗的地方摆着一张很旧的写字台,是那种上面有两个抽屉,一旁有一个小柜子的“一头沉”,写字台边上有一把木头的靠背椅,这就是屋里所有的家具了。

    房间靠床一侧的墙上,贴着一张过期的电影海报,海报上一个大美人露着整齐的牙齿在向秦海微笑。秦海认得,这正是年轻时候的刘姐。

    “把行李放下,咱们就出去吃饭吧。”秦海说道,“这屋子也不脏,回来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宁默马上表示赞同:“好,那咱们就快走吧。累了一下午,我就饿坏了。”

    几个人把行李卷扔在那单人床上,然后便拍拍手往外走。这几个虽然没有衙内的命,却也多少有点衙内的好逸恶劳的品xing,听秦海说自己能够收拾房间,他们也就乐得轻省了。

    那个年代,有闲钱在外面吃饭的人不多,所以整个一片东郊工业区,也只能找到两三家饭馆。宁默他们骑着车载着秦海,走了一里多远,来到一家名叫“为民餐厅”的民营小饭馆,走了进去。

    “孔老板,孔老板!”宁默一进门就大声吆喝着。

    “来了来了。”一个比宁默体积小一号的中年胖子应声而来,见到宁默,嘿嘿笑道:“胖子,来吃饭了?”

    “我来朋友了,十块钱,你挑最好的菜上吧。”宁默把先前打算给秦海的十块钱递到孔老板的手里,又吩咐道:“上一瓶散酒。”

    “哇,十块钱啊!”孔老板眼睛一亮,除了公款吃喝之外,寻常人拿着十块钱出来吃饭可是一件稀罕事。孔老板对宁默他们几个颇为熟悉,这几个年轻人大约每隔半个多月就会来这里打一次牙祭,每次也不过就是可怜兮兮地凑出两三块钱,炒一个荤菜一个素菜。像这种一下子拍出十块钱的举动,在孔老板记忆中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怎么,胖子,哪里来的朋友?”孔老板好奇地打听着。

    “我哥们,农机技校毕业的,刚到我们青锋厂来上班的。”宁默是个直筒子,有问必答,这么会工夫已经把秦海介绍了好几次了。

    这个介绍对于孔老板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他向秦海点点头笑了笑,然后便屁颠屁颠地跑到后面开火做菜去了。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瘦瘦弱弱的半大姑娘跑出来,给宁默他们这一桌端来了一小叠葵花籽和一小叠炒黄豆,让他们边吃零食边等菜。

    “让你们破费了。”秦海对于宁默的安排没有什么异议,只是轻描淡写地道了声谢。

    “这其实是你的钱。”宁默说道,“秦海,我真的很佩服你,又有本事,又不在乎钱。如果换成单身楼里其他那些单身汉,别说十块钱,就是一块钱他们都会攥得死死的,哪会像你这样,看都不看一眼。”

    “没错没错,秦海你真是大方!”喻海涛和苗磊也都赞道。

    在此前,宁默要给秦海付十块钱的报酬,喻海涛和苗磊还多少有些心疼。但后来秦海坚持不要,又让他们觉得秦海其人好生大气。宁默不愧是厂长家的公子,虽然囊中羞涩,却依然有视金钱如粪土的气魄,秦海拒绝了这十块钱,他就索xing用这十块钱来请秦海吃饭,算是了却了一番心愿。

    众人正在聊着,门外人影一闪,又进来了一个客人。这是一位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的中年人,脸上黑黝黝的脸sè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让人知道他并不是什么高富帅。他径直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下,把手里拎着的一个沉甸甸的蛇皮袋子往地上一扔,发出呛哴哴的金属撞击声。

    “小芳!”那中年人对着后厨的方向喊道。

    先前那个半大姑娘飞跑出来,站在中年人面前,等着对方吩咐。

    “一份炒香干,一碟花生米,半斤散酒。”中年人用略带疲惫的声音说道。

    “萧科长,到我们这桌来吧,大家一起吃。”宁默站了起来,对那中年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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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吃相不要太难看

    “是胖子啊。”

    那个被称为萧科长的中年人这才发现了宁默他们。他站起身来,走到宁默这一桌前,向苗磊和喻海涛都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眼神划过秦海脸上的时候,萧科长稍稍停了一下,也许是在回忆自己是否见过秦海。在确认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之后,他便把目光转回到宁默的身上。

    “胖子,你爸爸在家干什么呢?”

    宁默一撇嘴:“他还能干什么,养花,下棋。对了,如果我在家的话,他就训我。”

    “这个老家伙!”萧科长用亲昵的口吻骂了一声宁默的爹,然后说道:“怎么,胖子,又偷厂里的材料卖钱了吧?”

    “萧科长,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呢。”宁默委屈地说道。

    “没偷材料,你们哪有钱出来大吃大喝?”萧科长道。

    宁默道:“我们是自食其力。我和海涛、磊子,我们拣了车间里不要的废钢,打了些锄头、铁锹,卖给老表,这才挣了点钱,请我们这哥们吃饭。”

    说到此处,他用手指了指秦海:“他叫秦海,是农机技校毕业的,已经到咱们厂报到了。”

    秦海赶紧站起身,向萧科长说道:“萧科长吧?抱歉,我刚才不认识你。我是今天刚到厂里报到的。食堂没饭吃了,宁默他们就请我出来吃了。”

    萧科长向秦海点点头,主动伸出手去,秦海连忙伸手握住。两个人握过手之后,萧科长说道:“我叫萧东平,是厂里的供销科副科长,跟他们几个的爸爸都很熟。”

    “哦,萧科长,以后还请你多关照。”秦海客气地说道。

    “萧科长,到我们这桌一起来吃吧。”宁默再次发出了邀请。

    萧东平摆摆手道:“你们年轻人吃饭,我跟你们凑什么热闹。我刚从红泽回来,在这里随便吃点饭,休息休息。”

    红泽是安河省的省会,离平苑有60来公里。萧东平是供销科副科长,到红泽去出差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从时间上推算,他应当是刚刚下了从红泽开来的长途汽车,到为民餐厅来吃饭休息的。

    “萧科长,你就坐下吧。”宁默与萧东平看起来关系的确不错,一把拉着萧东平的手,就让他坐下。

    萧东平挣了两挣,没挣开宁默的熊掌,只得屈服道:“好吧好吧,我去把东西拿过来。”

    “我去帮你拿吧。”宁默站起身,把萧东平的那个蛇皮袋子拎过来了,扔在萧东平脚边,“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重?”

    “旋耕刀片。”萧东平用懊恼的口吻说道。

    “你的炒香干和花生米还要不要了?”那个叫小芳的服务员跟在萧东平身后问道。

    “不要了,跟你爸爸说,给我们这桌多加半斤散酒。”宁默吩咐道,听他那意思,那个小芳应当就是孔老板的女儿了。

    “哎……我和你们吃饭,怎么能让你们出钱呢?这顿饭算我请好了。”萧东平言不由衷地谦让着。

    宁默嘿嘿笑道:“萧科长,你就别死撑着了。我们几个虽然穷,可是挣点零花钱都是自己的。你一个月的工资都被萧师母管得死死的,你哪有钱请我们吃饭?你每次出来喝酒,就是拿一个香干子下酒,连个肉菜都舍不得炒,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如果拿钱请我们吃饭,回家就得跪搓衣板了。”

    萧东平的老脸有些发红,显然是被宁默给说中了。他酷爱喝酒,但却正如宁默说的那样,几个工资都被老婆管得死死的,没一点活钱。他这趟去省城办事,省下了几毛钱车费,这才有机会到餐厅来买点散酒,过过酒瘾。他每回自己偷偷喝酒也都是担着风险的,回到家之后,少不得要被老婆斥责一番。

    “胖子,小秦刚到咱们厂工作,你在他面前说这些干什么。”萧东平低声地埋怨着宁默,然后又笑着对秦海解释道:“小秦,你别听小默乱讲,我老婆只是关心我的身体,她不让我喝太多酒……”

    “嗯嗯,理解。”秦海心中暗笑,“萧师母真是贤惠,像萧科长这个岁数,是要注意点养生。不过,萧科长出差辛苦,一会稍微喝点酒舒舒筋骨也是必要的,这样回去可以睡个好觉。”

    “就是嘛,就是嘛。”萧东平赶紧点头,想尽快把这个尴尬化解开去。

    这时候,孔老板已经把菜陆续炒出来了,共有辣椒炒肉、炒猪肝、红烧鱼段、炒香干、炒空心菜、炒豆腐等六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怎么会有这么多菜?”萧东平瞪大了眼睛。

    “给秦海接风,菜少了像什么样子?”宁默牛烘烘地说道。能够掏出十块钱来请客,让他颇有一些成就感,他一向是一个把面子看得比金钱更重的人。

    萧东平把目光投向了秦海,心中暗自猜测着秦海的身份。在他看来,能够享受到如此高接待待遇的人,应当是很不平常的。

    秦海看出了萧东平的疑惑,他淡淡一笑,说道:“宁默太客气了,其实我只是帮了他们一点小忙,他们就非要这么客气。不过,能够有萧科长赏光,我心里就踏实了。”

    萧东平哈哈笑道:“小秦真会说话,这么说,我今天是沾了你的光了。”

    说到这的时候,孔老板拎着一个塑料壶过来了。壶盖一揭开,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令人陶醉。秦海知道,这酒壶里装的,是当地民间制作的散装烧酒,有四五十度,纯粮食酿造,口感和后劲都不亚于后世那些能够在央视黄金档做广告的名酒。

    闻到酒味,萧东平的兴趣就完全从秦海身上转移开了。他几乎是以抢夺的速度,从孔老板手里接过酒壶,然后就开始给众人倒酒了。

    “我借小默的这第一杯酒,欢迎小秦加入我们青锋厂的行列。”

    倒好酒之后,萧东平不等宁默这个主人说话,自己就先端起了酒杯,说起了祝酒辞。

    “多谢萧科长,多谢宁默,谢谢海涛、磊子。”秦海也端起酒杯,向众人致意。

    萧东平仰脖喝干了杯中酒,眼睛眯了一下,似乎在享受着美酒的滋味,然后伸筷子夹起一片猪脚,送入嘴中,使劲地嚼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神sè。

    唉,你好歹也是个大叔耶,吃相不要这样难看好不好?

    秦海在心里叹着气,不过,他很快就把对萧东平的鄙视扩展到了全桌,因为他发现宁默等三个年轻人也都在如风卷残云一般地争抢着桌上的好菜。

    “秦海,你怎么不吃啊?”宁默嘴里塞得满满的,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着秦海说道。

    “我正吃着呢。”秦海笑笑,也跟着大家一起狼吞虎咽起来。干了一下午的活,他的确也已经饿了,这一桌子菜虽然没什么山珍海味,贵在都是绿sè纯天然的原料,秦海吃得满嘴流油,心情也愈发明朗起来。

    众人狂吃了一阵,把菜扫荡下去一多半,这才放慢了速度。萧东平频频举杯,向一干年轻人敬酒,屡屡不等别人端起杯子,他的杯中酒已经喝干了。宁默等人喝下去的酒,加起来也没萧东平一个人多。

    “小秦啊,你到青锋厂来,我表示欢迎。不过,说句实在话,你真是走错门了。”

    萧东平酒喝爽了,舌头粗了不少,开始进入胡言乱语的状态。他拍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秦海的肩膀,用推心置腹般的口吻对他说道。

    秦海喝酒不多,脑子还很清醒,他笑了笑,问道:“萧科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萧东平道:“我知道你不明白,你如果明白,你就不会到青锋厂来。我跟你讲,青锋厂在几年前,那是整个平苑县……不,是整个北溪地区顶呱呱的好单位。福利好,条件好,地位好!”

    说到这,他眼神里放着光芒,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顶呱呱的年代。

    “嗯嗯,我相信。”秦海点头道。一家县里的农机厂,能够有近200人的规模,一两千亩占地,的确可以算是顶呱呱的企业了。仅仅从每间单身宿舍都配备一张写字台来看,就能够想象得出这家厂子当年是何等阔绰。

    “那个时候,他家老头子是厂长。”萧东平指着宁默说道,“宁老头脾气大,爱骂人,训我跟训孙子似的……”

    “萧科长……辈份不对了。”秦海好心好意地提醒着,宁老头的儿子就坐在旁边,萧东平自称被宁老头训得像孙子一样,这辈份可有些尴尬了。

    “秦海,萧科长说的是真的,我家老头子训我就像训重孙子一样。”宁默郁闷地解释了一句,算是把辈份又给补齐了。

    “呃……好吧。”秦海无奈地笑了,“萧科长,你继续……”

    “我说到哪了?”秦海这一打岔的工夫,萧东平又下去了两杯酒,一时间却把刚才说的话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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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傲娇的农资公司

    “你刚才说到老宁厂长脾气大,爱训人。”秦海道。

    萧东平点点头:“对,宁老头喜欢训人,可是他有资格训人啊!宁老头懂经营,青锋厂在他手里的时候,年年盈利。而且宁老头钱攥得紧,县里要拿青锋厂的利润,宁老头坚决不给,挣多少钱都用来在厂里搞福利、盖房子。那个时候,厂里过年发10斤肉,10斤散酒,端阳节发一个职工发五斤鸡蛋。你看到胖子没有,就是这样吃出来的。”

    “……”宁默无语了,谁让他是个胖子呢,中枪的面积也比别人要大得多。

    “后来呢?”秦海忍着笑,对萧东平问道。

    萧东平道:“可是,宁老头一下台,换了韦宝林这个有文化的明白人上来当家,青锋厂是一天不如一天。产品换了七八个,个个滞销,赔进去一大堆材料和设备,一分钱都没有挣到,反欠了银行一屁股债。省农资公司那帮家伙,原来见了老子多客气,回回请老子喝酒。可是现在,老子去了,别说请喝酒,我请他们喝酒都请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呀?”秦海问道。

    萧东平道:“很明白嘛,他们拒收我们的货,当然不敢见老子了。”

    说到这里,萧东平恶狠狠地踹了脚边的那个蛇皮袋子一脚,蛇皮袋子里发出一阵金属撞击声。

    “拒收,什么意思?”秦海又问道。

    萧东平道:“这蛇皮袋子里,是咱们厂转产新开发的旋耕刀片。韦宝林去ri本考察的时候看到人家做这个东西,说是高科技,回来叫我们也学着做。其实这东西技术上也没多难,而且我们国家也有旋耕机,也要用刀片。我们给省农资公司送了两次,一开始还好,后来他们就说我们的产品质量不行,不肯收了。”

    旋耕机是一种由拖拉机牵引的农业机械,能够进行大田的犁耕作业。旋耕刀片就是旋耕机上的犁头,是一种消耗品,根据磨损程度的不同,一般每耕作几百亩或者一千余亩就要更换。在当年,ri本这种农机装备比率比较高的国家,一年需要消耗的旋耕刀片达到1000万片左右,中国的农业机械化水平低,但也有一年200万片左右的市场。

    国内旋耕刀片的销售价格一般是每片2至3元,而其成本却只有一半左右,属于高利润的产品。接替宁中英担任青锋厂厂长的韦宝林偶然发现了这种产品,便责令青锋厂的技术和生产部门进行研制,并投放市场。谁料想,产品研发出来了,推向市场的进程却并不顺利。省农资公司在接受了青锋厂的两批产品之后,就坚决不再接受了,理由是青锋厂生产的旋耕刀片质量不过关,平均使用寿命只有国内同行水平的三分之二。

    “农资公司说,人家的刀片能耕700亩,我们连500亩都达不到。人家小ri本的刀片,能耕1200亩。我ri他冷玉明的先人,他搞出来的刀片质量这么差劲,害得我天天拿热脸去贴农资公司的冷屁股。”萧东平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

    一旁的苗磊小声向秦海解释着萧东平的话,萧东平说的那位冷玉明,是青锋厂的技术科长,60年代初的正牌大学生,颇有几把刷子的。这一次开发旋耕刀片,就是由冷玉明和生产科长项纪勇负责,结果如此。

    “我倒想起来了,萧科长,你说咱们的刀片质量不行,是不是加工完了没有淬火啊?”宁默自作聪明地猜测道,他从自己的悲惨境遇中体会到了淬火的重要xing,于是便在此向萧东平卖弄开了,“萧科长,要不让秦海看看这些刀片,他会做淬火,技术可高呢。”

    萧东平不屑地说了句:“胖子,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不淬火的刀片我们会拿出去卖吗?冷玉明再混蛋,这点常识还没有啊?”

    秦海见宁默把话头引到了他的身上,想了想,说道:“萧科长,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看看咱们的刀片?我在技校的时候,也接触过旋耕刀片的一些知识,说不定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呢。”

    萧东平也是读过点书的,多少有点文化底子,听秦海说了句挺生僻的成语,而且态度上也颇为低调,心中倒起了几分欣赏之意。他弯腰解开蛇皮袋子上的绳扣,对秦海说道:“刀片都在里面,你想看就看吧。”

    秦海伸手从袋子里拿起一个刀片,就着灯光仔细端详了一会,又拿过另一个刀片,互相敲打着听了听金属的声音,然后说道:“萧科长,咱们这个刀片用的钢材,品质可真有些不过关呢。”

    “哦?”萧东平抬起因喝多了酒而变得通红的眼睛盯着秦海,问道:“怎么不过关了,你说说看。”

    秦海道:“我没做过检测,说不准。不过从这钢的颜sè和声音来判断,应当是含硫和含磷的比例偏高了,材料的韧xing达不到标准的要求。”

    “不错啊!”萧东平脸上现出惊讶之sè,“冷玉明也是这样跟我讲的,他说不是我们加工有问题,是北溪钢铁厂提供的钢材质量不过关,所以我们的刀片跟国内其他企业的没法比。小秦真是不错,竟然一眼就能够看出问题来。来来来,我敬你一杯酒,像你这样jing通技术的年轻人,咱们青锋厂连一个都没有!”

    萧东平一句话,就把在座的宁默、喻海涛和苗磊全给骂了,不过这三位倒也不生气,因为他们的确不懂技术,而且也不以为耻。

    秦海端着酒杯和萧东平碰了,把酒喝下去,然后说道:“不过,萧科长,我觉得冷科长的话也有些偏颇,材料不好,这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但我们可以在工艺上进行弥补。如果工艺选择得当,用这样的钢材达到国内先进企业的产品质量,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你说的是真的?”萧东平放下酒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小秦,你是说,咱们的产品还有救?”

    秦海道:“这得取决于厂里想不想救。如果想救,自然是有办法。”

    “当然想救!”萧东平道,“我们仓库里整整堆了1万片刀片,如果农资公司不接受,1万多块钱的成本就打了水漂了。如果有办法让这些刀片的质量提高到国内先进水平……不,只要达到国内平均水平,我就逼着农资公司接收。他们敢不接受,老子把刀片扎到他们脸上去!”

    “这么……萧科长,咱们还是要以德服人嘛……”秦海讷讷地劝道,这位萧大叔的脾气实在是太爆了,是不是经常在家里遭受老婆的家庭暴力,导致心理上出现扭曲了呢?嗯,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社会学课题。

    “小秦,你刚才说咱们的产品有救,是你自己会这些技术,还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些技术?”萧东平的酒似乎醒了一些,他认真地对秦海问道。

    “当然是在书上看到的……”秦海说道。

    “哦……”萧东平有些失望。

    谁知,秦海紧接着又来了一句:“看过之后,我自己就会了。”

    “真的?”萧东平眼睛亮了,“你从书上看到,自己就会了?”

    “完全肯定。不信,你问他们。”秦海用手指了指宁默等人。

    “没问题的,秦海说的话,萧科长你完全可以放心。”宁默把胸脯拍得山响,简直比秦海自己还有自信。

    苗磊知道萧东平不会凭着他们这么一句话就相信秦海,于是把秦海给农具做淬火的事情一五一十向萧东平做了一个介绍。苗磊的父亲苗福南是铸造车间的车间主任,苗磊对于淬火之类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因此也能够看出秦海的技术比青锋厂的技术更高一筹。最起码,像三硝水溶液这样的东西,在青锋厂就没人提起过,而秦海却能够配制出来。

    萧东平听完,好长一阵子沉默不语。苗磊说的事情,有鼻子有眼,不像是编造出来的,能够把65号锰钢制作的农具处理到砍砖头而毫发无损的程度,这在青锋厂也是无人能够做到的。更加上刚才秦海对旋耕刀片只是看了几眼,就能够道出钢材的缺陷,这都说明秦海其人的确是有两下子的,说不定他说的能够提高旋耕刀片质量的承诺,真有几分可信。

    可是这件事情未免太过离谱了,以宁默他们这样几个小混混,居然能够结识一位如此有本事的人,而且这个人又不过是一个刚毕业的技校生,这事说给谁听都不会相信的。把厂里一项重要产品的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

    还是先观察一下再说吧,以免闹了笑话,萧东平在心里这样想到。

    “哎呀,酒喝得太多了,头晕。”萧东平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对众人说道:“你们继续喝吧。胖子,你要陪好小秦;小秦,我先回去睡觉了,回头我再向你请教这个刀片的事情。”

    “萧科长喝成这样,要不,我们送你回去吧。”秦海站起身来,说道。

    “不用不用,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萧东平伸出双手拦住秦海,语气坚决地说道。说完,他拎起地上的蛇皮袋子,跌跌撞撞地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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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酒醉心明

    “他不要紧吧?”

    看着萧东平离开,秦海担心地对宁默他们问道。

    “没关系,老萧酒量大得很呢。”宁默不以为然地说道,“搞供销的,成天就是酒桌上打转的人。过去我爸在任的时候,厂子里业务多,老萧哪个礼拜不要喝醉两三回?我只担心他回到家,萧师母看到他一身酒气,估计又要罚他了。”

    “哈哈哈哈。”喻海涛和苗磊都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显然萧东平的惧内在厂子里是一个公认的笑料了。

    “对了,宁默,咱们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给我说说吧。”秦海说道,经过与萧东平的这一番谈话,他发现青锋厂的情况不容乐观,内部关系也颇为复杂,于是起了先了解一下情况的念头。

    不提宁默等人如何向秦海介绍厂里的人情世故,只说萧东平离开为民餐厅之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家。一进门,妻子何玉梅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一双丹凤眼便竖了起来:“你又上哪喝酒了!”

    “在为民餐厅。”萧东平把手里的东西扔在一边,往藤椅上一坐,说道:“玉梅,给我冲杯茶来。”

    “又去喝酒!你是不是在红泽又舍不得坐公共汽车,省下钱回来偷偷买酒喝了?”何玉梅一边拿热水瓶帮萧东平冲茶,一边气冲冲地质问着他。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既恼火丈夫偷偷喝酒的行为,又心疼他平常馋酒的样子。看到萧东平一身酒气,满脸疲倦,她自然舍不得对他不管不顾。

    萧东平摆摆手道:“我是省了五毛钱下来,不过没有拿去买酒喝。今天这酒,是宁厂长家那个胖子请我喝的,他在为民餐厅摆酒请一个刚来咱们厂报到的技校生,我算是沾了光。好家伙,6个菜,3荤3素,胖子真是舍得下本钱。”

    “什么技校生啊,值得胖子花这么多钱请他吃饭?”何玉梅的好奇心被萧东平勾起来了,听说丈夫省下了钱却没有用于买酒,她的心里对丈夫的怨气又少了几分。

    “搞不清楚他的来路,不过,这小年轻真有两下子。不行,我得到老冷家里去一下,跟他说说旋耕刀片的事情……”萧东平说着,就打算起身出门。

    何玉梅一把把他拦住了:“你这样一身酒气,深更半夜跑到人家去干什么?”

    “也是。”萧东平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扭头向里间屋喊道:“小军!”

    儿子萧小军应声而出,萧东平吩咐道:“你到冷叔叔和项叔叔家里去,叫他们到我这里来,说我有事情要和他们商量。”

    “什么着急的事情啊,明天上班再商量不行啊?”何玉梅问道。

    萧东平道:“火烧眉毛的事情,这种事上班了就没法商量了。小军,还不快去。”

    萧小军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意思,便一溜烟地跑出去找人去了。

    过了好大一会工夫,技术科长冷玉明和生产科长项纪勇一前一后来到了萧东平家,两个人一看萧东平的脸sè,便一齐笑骂了起来:“你个老萧,不会又是喝醉了酒要拉我们聊天吧?喝醉了就去睡觉,是不是怕小何骂你,拉我们来说情啊?”

    萧东平、冷玉明和项纪勇三人年龄相仿,当年是老厂长宁中英手下的三员大将,在工作上配合甚多,私交也非常不错。冷、项二人都知道萧东平嗜酒的毛病,也知道他喝了酒就会被老婆训斥,因此也就拿此事开起玩笑来了。

    何玉梅对于这种玩笑也已是见怪不怪,她给冷玉明和项纪勇倒上了水,招呼他们坐下,然后说道:“老萧今天喝的可是宁厂长家里那个胖子请的酒,听说还有一个什么技校生,你们问他吧。”

    “小默请你喝酒?”项纪勇有些诧异,“是怎么回事啊?”

    萧东平把刚才喝酒的事情向冷玉明和项纪勇说了一遍,尤其突出了秦海的不同凡响之处。冷玉明和项纪勇二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

    “不会吧,一个技校生……老龙的学生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了?”项纪勇小声地嘀咕道。他自己就是农机技校毕业的,当然那是60年代的事情了。现任的农机技校校长龙长生是项纪勇当年的同学,对于农机技校培养出来的学生有多大本事,项纪勇是再了解不过了。

    “老萧,那个秦海说他有能力把咱们的旋耕刀片质量提高到行业平均水平以上,他说了用什么样的工艺吗?”冷玉明关心的是具体的技术问题。

    萧东平摇摇头,说道:“我又不是搞技术的,他说什么工艺,我哪听得懂?所以我也没问他。我和老项的看法有点相似,我觉得一个技校生,应该没这么大本事吧?”

    “可是你分明说他用的淬火工艺能够把65号锰钢的农具处理得砍砖头都不卷刃,这一点我都做不到。”冷玉明说道。

    萧东平道:“这是苗磊说的,我可没有亲眼见到。”

    项纪勇道:“苗磊这个孩子我了解,他不太会说谎的。再说,小默他们花这么多钱请秦海吃饭,肯定是因为秦海帮他们解决了问题,这也能说明这件事是真的。”

    “你说他已经报到了,他住什么地方?我现在就去找他。”冷玉明有些技痒难耐,打算马上去和秦海谈谈,看看他有什么高招能够提高旋耕刀片的质量。

    萧东平摇摇头道:“我觉得还是先观察一下为好,他随便一说,我们就这样重视,弄不好就搞出笑话了。我的想法是,你们两位明天是不是找个机会去考一考他,看看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吹牛。如果是真有本事,我们再听他讲如何提高刀片质量,不是更好?”

    项纪勇指着萧东平的鼻子,笑道:“老萧,你搞供销搞得自己都疑神疑鬼了,这么点事情也要先试探一下。不过,你说得对,他一个刚来的技校生,我们如果表现得太着急了,说不定会有反作用。我看你没喝醉酒嘛,思维蛮清晰的。”

    萧东平笑道:“我老萧一向是酒醉心明,要不做生意的时候不是要被人家坑了。”

    秦海和宁默等人在为民餐厅喝酒一直喝到晚上九点钟,把每个菜盘子都舔得干干净净的,这才拍着鼓鼓囊囊的肚子满意地返回农机厂。到了家属区,宁默等人各回各家,秦海则凭着白天的记忆摸索着回到了单身楼。

    “你们才吃完饭啊?”

    听到秦海开门的动静,对面的王晓晨又打开门探了个头出来,对秦海问道。闻到秦海身上散发出的酒气,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小秦,你刚毕业,别学着胖子他们那样花天酒地的,要不你的工资都不够花的。”

    “谢谢晓晨。”秦海感激地回答道。尽管王晓晨的提醒对于秦海而言属于多此一举,但那份关心之意是真诚的,其实秦海与王晓晨不过就是下午打了一个照面,却不料王晓晨就如此对他推心置腹。

    “你应该也是乡下出来的吧?我也是乡下出来的,我们乡下人,不能跟他们城里人比,他们家里就是青锋厂的,吃喝都靠父母呢。”王晓晨认真地对秦海说道。

    “多谢晓晨指点,今天实在是初来乍到,宁默他们这样热情,我也不合适拒绝。以后我不跟他们去大吃大喝了。”秦海表着决心。

    王晓晨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你大老远从红泽来,出了那么多汗,快去水房洗洗吧。晚上水有点凉,我热水瓶里有点开水,你可以提去用。”

    “不必了,我习惯洗凉水澡。”秦海说道,说罢,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看来我不叫你姐都不成了,你真把我当弟弟照顾了。”

    王晓晨嫣然一笑,道:“不是你自己说的,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吗?你刚来,缺什么就尽管找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也可以来问我,不要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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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就是翻砂工吗

    在青锋农机厂的单身宿舍里,秦海度过了他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夜晚。青锋厂四周都是农田,正是盛夏时分,阵阵的蛙鸣如催眠曲一般,让秦海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前一世的秦海是习惯于晚上熬夜工作,次ri早上睡觉睡到自然醒的。但到了这个世界,他的作息时间只能修改过来了。在没有电脑、电视的情况下,晚上想不早点睡也不成。而到了第二天清晨,刚到六点半钟,厂里的高音喇叭就毫无节cāo地响了起来。一段《歌唱祖国》的音乐放过之后,接着便是“新闻和报纸摘要”播音员那铿锵有力的播报声。

    “唉,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啊……”

    秦海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吟着诸葛孔明当年在茅庐附庸风雅时念过的诗句,走到窗边。他伸手拉开前一任房间主人留下的脏兮兮的窗帘,清晨的阳光顿时洒满了整个房间,让秦海的心情也莫名地明媚起来。

    去盥洗室洗漱的时候,秦海又遇到了王晓晨。单身楼男男女女共用一个盥洗室,里面有十几个水龙头,用于单身汉们洗漱和洗衣服等。盥洗室的两侧分别是男女厕所,人们进进出出、习以为常,倒也不见什么尴尬。经常有男女职工分别从两边厕所出来,相互点头问好的情况,谁也不会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别扭。

    秦海正是从男厕所出来的时候,遇到了王晓晨。王晓晨正在水龙头边洗脸,抬头看到秦海,便自然而然地打了个招呼:“小秦,昨晚睡得好吗?”

    “呃……”秦海适应了一下这个场景,然后点点头道:“睡得挺好的。”

    “我忘了跟你说了,我们这里的蚊子特别毒,蚊帐有一点没塞紧,蚊子就会钻进去,一咬就是一个大包。”王晓晨说道。

    秦海道:“我倒是听到蚊子叫了,不过还好,没被蚊子咬到……可能是因为我是外乡人,蚊子不太喜欢我的肉的味道吧。”

    王晓晨格格地笑了起来:“小秦你真幽默。对了,你昨天没买到饭票吧?一会你到我那里拿点饭票去买早饭吃,食堂早上有包子和油条,去晚了就只有馒头了。”

    “这个……不必了吧,我出去找地方吃点就行了。”秦海说道。

    王晓晨道:“你上哪找地方吃去?我们外面要走到农药厂那边才有卖早点的,而且贵死了,天天这样吃哪成?你从我那拿点饭票,等你买了再还我就是了,又不是白送给你。”

    “也行吧,多谢晓晨。”秦海道。

    王晓晨笑道:“小秦,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太客气了,一点小事也要说谢。我们厂过去也有技校生分配过来,还有大学生分配过来呢,他们都没你这么斯文。”

    秦海也笑着说道:“这么说,我是太斯文了,好吧,我一定得改掉这个坏毛病。”

    王晓晨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说道:“这倒不必改,其实斯文点蛮好的。我弟弟在县中读书,我就希望他学得斯文一点。对了,小秦,什么时候我弟弟到我这里来的时候,你教教他好不好。”

    “教他什么?”秦海奇怪地问道。

    王晓晨道:“我也不知道要教他什么,我看你蛮有文化的,看看能不能指点一下他的学习。我只读过初中,他现在在读高中,我也不知道他的成绩怎么样。”

    “嗯嗯,这倒是可以。”秦海大包大揽地说道,“指导个高中生的学习,对我来说……呃,不是太困难吧。”

    他原来想说得更牛气一点,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是一个技校生,而技校生是初中毕业以后考的,其实也算是没念过高中。要说指导一个高中生是手到擒来,似乎有些过于夸大了。当然,这只是就秦海现在的身份而言的,秦海的真实本领却是足够在高校里带几个博士的了。

    借了王晓晨的饭票,到食堂买了稀饭和包子吃完,秦海又来到了厂部办公楼,到劳资科等待给自己分配工作。

    “你叫秦海?在技校是学什么工种的?”劳资科负责分配工作的干部是个半老徐娘,看秦海的眼神就像是在审视一个失足青年。

    “我学铸造的,热处理也了解一些。”秦海答道。

    “学铸造的,那不就是翻砂工吗?技校怎么又给我们分了个翻砂工。”半老徐娘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我们要那么多翻砂工干什么?”

    秦海默然不语,他知道,对于这种处于更年期的妇女,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和她们去争执,否则只能惹得自己一身膻。这个半老徐娘估计也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也许只是因为早上买菜多花了五分钱的冤枉钱,或者昨天孩子拿回家的成绩单上多了几个红叉叉,于是就把一肚子的气莫名地撒到他这个新人头上了。他能够做的,只能等待而已。

    果然,徐娘嘟囔了一阵之后,心情逐渐好转,她抬头看了看秦海,说道:“安排你到铸造车间去当翻砂工,你有意见没有?”

    “没有。”秦海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真的没有?”徐娘对于秦海回答得如此痛快感到有些诧异,她记得去年分来的那个技校生可是吵着闹着不乐意干翻砂的。因为翻砂工在工厂里算是最累和最脏的工种,成天和炼铁炉子打交道,每天下班都是一身臭汗加上一身煤灰。尽管这个工种比别的工种每个月要多3块钱的津贴,但年轻人还真是没几个乐意干这活的。

    “我是革命一块砖,东南西北任党搬嘛。”秦海笑着说了句早已有些过时的豪言壮语,算是回答了徐娘的疑问。

    “嗯,现在有你这种思想的年轻人倒真是不多了。”徐娘心情大好,她拿出个本子,龙飞凤舞地给秦海开了张介绍信,然后撕下一联,递给秦海,说道:“你拿这个介绍信,到铸造车间去苗福南主任,让他给你安排工作。好好干,只要你表现好,以后调你上来以工代干也是有可能的。”

    所谓以工代干,就是以工人的身份做干部的工作,这是那个年代里作为一个工人的最好的前途了。徐娘这样对秦海许诺,并不意味着她真的有把秦海调到机关里来的权力,只是随口说说,以表彰秦海的老实态度罢了。

    秦海向徐娘道了谢,揣着介绍信离开了厂部,前往车间。他的前身在技校里的确是学铸造的,倒是练得有把子力气,所以他并不在意去车间当工人的这个安排。作为一个穿越者,秦海并不担心自己去当工人会没有什么前途,他相信,只要自己愿意,改变生活境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秦海,怎么,你分配到我们车间了?”

    秦海刚走进铸造车间,迎面就碰上了宁默和苗磊二人。他们一见秦海进来,都喜出望外,拉着秦海便是一通寒暄。

    “这么巧,你们二位也都是铸造车间的?”秦海笑着问道。

    宁默道:“对啊,我是锻工,磊子是行车工。没办法,谁让他爸爸是车间主任呢,给他安排的是好工种,我就只有卖死力气这一条路了。”

    所谓行车,就是架在车间顶梁上、能够来回移动的起重机。行车工是个技术工种,相对也比较轻省,所以算是好工种之一。听到宁默这样说,苗磊不满地说道:“胖子,你说啥呢?你爸是老厂长,他如果愿意给你说句话,你坐办公室都没问题,更别说开行车了。可是,你爸坚持让我爸安排你当锻工,我爸有什么办法?”

    宁默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家老头子说我太毛躁,不够稳重,所以叫我干几年锻工,压压xing子。不过,我也喜欢当锻工,过瘾,让我坐办公室和那些老头子老妈子呆在一起,我闷也闷死了。”

    “哈哈,就你们俩在铸造车间,那海涛呢?”秦海又问起了喻海涛。

    苗磊道:“海涛在仓库当统计员,舒服着呢。对了,秦海,给你分的是什么工种?”

    “翻砂工。”秦海把手里的介绍信摊开给二人看,然后说道:“劳资科那位大妈叫我找苗主任,磊子,苗主任就是你爸吧?”

    “大妈?哈哈哈哈。”宁默哈哈地笑了起来,“秦海,我发现你说话真的太厉害了。你说的是劳资科的栾苏琴吧?她还真是个大妈,一天到晚看谁都不顺眼。我跟你说,整个青锋厂,我最怕她,其次才是怕我爸。”

    “能让你胖子觉得害怕,这位栾大妈的人生也足够jing彩了。”秦海笑着应了一句,然后对苗磊问道:“磊子,苗主任现在在哪呢?我先去找他报到,然后再来和你们聊。”

    “生产科的项科长来了,我爸正在和他说话呢。你看,那不是他们走过来了吗?”苗磊用手指了指车间的另一头,只见有两个穿着蓝sè工作服的中年汉子肩并着肩,向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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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晕啊,早上忙晕了,忘了发书,赶紧补上。

    今ri开始两更……如果存稿能支持的话。

    新书期间,推荐很重要。现在橙子的书已经是都市签约新书榜的第1,但在首页才第8,大家多支持,看书勿忘投推荐票。

    另外,对新书一周来投推荐票和打赏的同学表示深切的感谢,对投催更票的同学表示最强烈的鄙视。

    还有,有很多同学发了书评,我想回却回不了,不知道是不是浏览器设置的错误,回复书评没有反应。在此一并感谢各位评书的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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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捡到宝了

    “左边这个就是苗磊的爸爸,右边那个是项科长,项纪勇。”宁默小声地向秦海介绍着走过来的两个人。

    秦海点点头,迎上前去,对苗福南说道:“苗主任,我是今年刚分配来的技校生,我是学铸造的,劳资科让我到铸造车间来做翻砂工,这是我的介绍信。”

    说着,秦海把劳资科开的介绍信递给了苗福南。苗福南接过介绍信,不动声sè地与项纪勇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说道:“哦,你叫秦海,我来问问你,你在技校都学了些什么呢?”

    秦海道:“我主学的是铸造,捎带也学了一些热处理。另外,我平常比较喜欢看书,所以对于涉及到材料xing能方面的东西,我多少了解一些。”

    秦海这样说,是想给自己留一个口子。他昨天在萧东平面前露了一手,仅凭目测和辨声就能判断出钢材的品质,这样的本领是无法用技校的学习来解释的。说自己平常喜欢看书,所以学了一些额外的东西,这样就可以为自己拥有的各种知识找到一个借口了。

    “哦?年轻人,岁数不大,口气可不小。”项纪勇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他今天到铸造车间来,就是为了找机会试试秦海的本事的。现在秦海自己口出狂言,项纪勇正好抓住这个机会,以便不显山不露水地对秦海进行考校。

    “项叔叔,爸,秦海可是真的有本事呢。”苗磊对项纪勇和苗福南二人说道,“他会做淬火,做得可好了。”

    苗磊急于向父亲和项纪勇推荐秦海,却不料正中了项纪勇的下怀。他顺着苗磊的话对秦海问道:“是吗?你懂淬火?”

    秦海觉得自己有点上了贼船的样子,苗磊多嘴多舌,倒把他给架到火上烤了。他不知道这个面无表情的生产科长到底在想什么,只得含糊其辞地说道:“项科长这话倒是把我问住了,淬火工艺博大jing深,我哪敢说自己完全懂了。不过,常用型号钢材的常规热处理,我多少学过一些,只是不知道项科长问的是哪一项。”

    项纪勇左右看看,然后用手一指旁边的一台设备,对秦海问道:“你知道这台设备是干什么用的吗?”

    秦海看了一眼,马上回答道:“这个我在学校倒是见过,这是一台高频感应淬火炉,是用来做零件表面淬火的。”

    “嗯,表面淬火是什么意思?”项纪勇又问道。

    这样的问题当然难不住秦海,他连一点磕拌都没有,流利地回答道:“表面淬火就是仅对工件的表面层进行淬火,不影响工件的心部。一般情况下,表面淬火的深度在0.5至2毫米之间,加工对象是中碳钢和中碳合金钢。”

    “那么,为什么要做表面淬火呢?全面淬火不是更好吗?”项纪勇继续问道。

    秦海道:“淬火的深度选择,取决于工件的用途。表面淬火主要用于在动载荷及摩擦条件下工作的零件,比如农机上使用的齿轮、曲轴等。这些零件的xing能要求是表面具有较高的硬度和耐磨xing,心部则保持足够的塑xing和韧xing。因此,淬火必须只局限于其表面,而不能进行全面淬火。”

    “不错啊!”项纪勇的脸上露出了笑纹,作为一名生产科长,他对于常规的生产技术自然是有所了解的。不过,他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比如表面淬火这件事情,他知道是齿轮类零件加工所必须的一个工艺环节,但要让他说得如此准确,却是办不到的。他的工作只是让车间按技术科工艺工程师的设计进行cāo作,至于其中的原理,他就不会去深究了。

    “怎么样,苗主任,项科长,秦海的本事不错吧?”宁默嘿嘿地笑了起来,秦海在项纪勇面前露了脸,让他觉得自己也脸上有光。不管怎么说,他是全厂最早认识秦海的,而且算是秦海的好哥们了。

    项纪勇听到宁默说话,把头转向他,板着脸训道:“胖子,小磊,你们认识秦海,得向人家学习,知道吗?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牌、玩游戏机。人家和你们岁数一样大,懂得这么多东西,你们看看你们自己。”

    “呃……我们其实也是昨天才认识秦海的,我们不正打算拜他为师嘛……”宁默对项纪勇多少有些怯意,因为这个生产科长抓劳动纪律之类颇有一些铁腕作风,宁默虽然贵为宁中英的儿子,却也被项纪勇狠狠地扣过几回工资的。

    “你们两个先去工作,秦海,你跟我走一趟。”项纪勇训完宁默和苗磊,把他俩打发走,然后对秦海说道。

    “项科长有什么吩咐?”秦海问道。

    “你跟我走就是了,冷科长在苗主任的办公室等你呢。”项纪勇说道。

    三个人一齐来到位于车间一角的主任办公室,技术科长冷玉明果然在屋里坐着呢。昨天与萧东平聊过之后,冷玉明就在琢磨改进旋耕刀片质量的问题,想了一宿,今天一上班就拉着项纪勇到铸造车间来与苗福南商量,想不到秦海也正好被分配到铸造车间,这才有了苗福南和项纪勇前去考校秦海的事情。

    “这位就是咱们厂的技术科长冷玉明冷科长,他是60年代哈工大毕业的,正牌的大学生。”项纪勇首先给秦海做着介绍,希望拿冷玉明的来头把秦海唬住。

    秦海对于60年代的大学生向来颇有几分敬意,何况是哈工大这种牛校出来的人。他向冷玉明点了点头,说道:“冷科长是前辈了,我只是个小学生。”

    冷玉明摆摆手,过滤掉了秦海的恭维之辞,从苗福南的办公桌上拿起一片旋耕刀片,说道:“听老萧说,你昨天晚上和他一起喝酒的时候,说有办法提高咱们厂的旋耕刀片的质量?”

    秦海也猜出项纪勇和冷玉明的来意必定与他对萧东平说的话有关,便点头道:“是的,不过,昨天晚上我只是说有这样的可能xing。”

    “那现在呢?”项纪勇听出了秦海话里的玄机,忍不住逼问道。

    秦海笑道:“现在我基本上敢肯定了,完全能够做到。”

    “为什么?”几个领导都被秦海的狂言给震住了,冷玉明都束手无策的事情,这个小年轻居然敢说完全能够做到。

    秦海道:“据我看过的资料,目前对于旋耕刀片这种磨损件,国外常用的加工工艺是对刀片刃口进行高频感应堆焊处理。昨天我还不确信咱们厂是不是有这样的设备,刚才项科长考我,我才发现咱们厂有高频感应炉,有了这种炉子,稍微改造一下就可以做高频感应堆焊,所以我才说完全能够做到了。”

    “你懂高频感应堆焊?”冷玉明看着秦海的目光开始有些迷离了,捡到宝了,这个小伙子真是一个宝啊。

    高频感应堆焊这项技术,冷玉明也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过,对于其大致原理有所了解。但具体该怎么做,尤其是设备是什么样,他就一无所知了。在一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里,想找一点科技资料的难度甚于登天。秦海一说出这个词,他就知道秦海的思路是对的,如果能够用高频感应堆焊技术对刀片的刃口进行处理,刀片使用寿命提高一半是完全可能达到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秦海到底对这项技术了解多少。

    秦海看出了冷玉明的疑虑,他信手从桌上拉过一叠信笺纸,又抓起一支绘图铅笔,直接就在纸上给冷玉明画起了工艺示意图,一边画一边做着解释:

    “冷科长,你来看,高频感应堆焊的原理就是……这种方法需要的主要设备就是一台高频感应器,这也是高频感应淬火炉的核心部件。另外需要加装一个夹具,调整一下电流,花不了多少钱的事情。”

    “哎呀!太好了!”冷玉明高兴得猛拍了一下桌子,“这个事情,我琢磨了好几个月,死活琢磨不透其中的技术细节,你这样一说,我就全明白了。对了,小秦,你这是从哪学来的?技校难道还教这个?”

    “这个……主要是我自学的吧。”秦海答道,他可不敢说这是技校教的,否则冷玉明到技校一打听,他就穿帮了。

    “我在技校的时候,对这些知识比较感兴趣,有时候会跑到省图书馆和工业大学的图书馆去看些杂书,这就是那时候看到的。”秦海掩饰着说道。

    “是什么书?能不能再借出来看看?”冷玉明问道。

    秦海摇摇头:“我这个人看书很杂,光顾着记原理了,没记住书名。不过,我敢保证这些原理应当是没错的。”

    “当然没错,我一听就知道这原理没问题!”冷玉明肯定地说道,“我只是过去没接触过这种技术,杂志上看到这个名字,但也没说清楚。小秦你这样一解释,我就全明白了。老苗,这个小秦可是一个宝啊,放到你们车间太可惜了,我把他调到我们技术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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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明白人当家

    “呵呵,老冷,你不能这样啊,看到是个人才,你就抢走,我们车间就不需要人才了?”苗福南乐呵呵地和冷玉明开着玩笑。

    冷玉明是个没有多少幽默细胞的人,听到苗福南的话就急眼了:“老苗,你们车间留着秦海干什么?让他当翻砂工,这不是大材小用吗?到我们技术科去,我让他搞工艺,弄不好,咱们厂的生死就指着他了呢。”

    “呃……冷科长言重了,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秦海赶紧谦虚,虽然他心里对冷玉明的断言是颇为认同的。

    冷玉明转向秦海,认真地说道:“我当然不是说凭着你一个人就能够改变咱们的命运,但是你见识多,有想法,加上咱们技术科全体同志共同努力,就能够把咱们青锋厂的产品质量全面提升,那时候咱们厂的被动局面就能够改变了。”

    “可是,劳资科是安排我到车间来的,去技术科,还得让劳资科重新安排吧?”秦海提醒道。

    “嗯,这个的确是个麻烦。”冷玉明头脑冷却下来了,要调一个工人到技术科去工作,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他当然能够说秦海是个人才,但如果哪个中层干部都能够以人才的名义把工人调到科室去,那厂子里的管理就全乱套了。

    “关于这件事情,老冷回头向劳资科打个报告,看看能不能让小秦以工代干,到技术科去工作。在这之前嘛,这事就得老苗点头了。小秦是老苗的人,只要他同意派小秦到技术科去帮忙,谁能说什么?”项纪勇倒是知道这其中的规矩,替冷玉明出着主意。

    苗福南哈哈一笑,说道:“对啊,老冷,想让小秦到你那去帮忙,你得先过我这关。怎么样,今天晚上在为民餐厅请我吃一顿?”

    “你他xx的,你叫我帮忙的时候怎么不说请我吃饭?”冷玉明骂道,“再说,我让小秦去技术科,又不是为了我的私事,凭什么让我请你吃饭?”

    两个中年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起嘴来,倒是把秦海的安排给落实下来了。项纪勇听他们吵了两句,笑了笑,对秦海说道:“小秦,这样吧,你先到车间了解一下设备的情况,也考虑一下你说的那个什么高频焊的事情,我和苗主任、冷科长还有一些事要商量一下。”

    “嗯,好。”秦海点点头,对苗福南说道:“苗主任,我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能不能找个师傅给我介绍一下车间的事情。”

    “可以。”苗福南点头答应,随即对着办公室门外大喊:“王晓晨,王晓晨!”

    王晓晨应声而到,她走进门来,看到几位中层干部,连忙挨个打招呼,最后看到秦海的时候,她脸上绽出了笑容:“秦海,你怎么也在这。”

    “你们认识?”苗福南奇怪地问道。

    秦海赶紧解释:“巧了,我的宿舍和晓晨是对门,所以就认识了。”

    “那就更好了。”苗福南道,“王晓晨是咱们车间的探伤工,对车间的情况也比较熟悉,就让她带你了解一下车间的情况吧,你想看什么,就让王晓晨带你去看好了。……王晓晨,秦海现在分配到咱们车间工作,冷科长希望他能够做一些技术方面的事情,你现在手边也没什么事情吧?你就带小秦到车间里走走,认一下车间里的设备。”

    “好的,苗主任。”王晓晨爽快地答应道。

    秦海跟着王晓晨出了办公室,项纪勇探头看看他们俩走远,然后小心翼翼地掩上了办公室的门。

    “老项,你搞什么鬼?”冷玉明皱着眉头问道。

    项纪勇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然后说道:“老冷,你真的觉得这个秦海能救咱们厂?”

    冷玉明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光靠这么一个小年轻,当然救不了咱们厂。不过,他眼界的确挺开阔的,好好培养一下,说不定是个好技术苗子。”

    项纪勇道:“这就是了。今天早上匆匆忙忙的,我还没跟你们说呢,韦宝林又有新想法了,咱们现在搞的这摊子东西,可能全部都要扔掉。”

    “什么?全部扔掉!”苗福南和冷玉明显然都没有心理准备,被项纪勇这一句话给说得瞠目结舌。

    “我是早上听翟建国说的。”项纪勇道,“厂办的通知估计一会就送到了。下午韦宝林主持厂务会,所有的中层干部都得参加,主要议题就是讨论咱们厂产品转型的问题。”

    “娘卖叉的,又转什么型!”苗福南当即就恼了,脏话脱口而出。

    这两年时间,青锋厂的干部职工听“转型”这个词听得实在是太频繁了。接替宁中英上台的新厂长韦宝林是个有文凭的“明白人”,上台伊始就抛出了一个三年翻番、五年翻两番的宏大经营目标,并得到了县里的大力支持。

    “明白人”当家,是时下的大势。所谓明白人,就是指有学历、年龄较轻的干部,与其相应的就是像宁中英这样没有学历的工农干部。不得不说,在那个年代里,许多单位的老领导的确有些思想保守、跟不上技术和市场的要求,这也是拖累许多企业难以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省里提出让老干部“让贤”,让“明白人”当家,这个政策方向倒是没错,关键在于,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明白人,仅仅拿文凭去评价,似乎有些太过草率了。

    韦宝林就是这样的一个明白人,他原本是厂办的秘书,因为笔头子好,加上脑子活络,颇受宁中英的看重,被提拔为厂办主任。后来,他又在厂办主任这个位置上结识了县里的一些领导,成为县领导眼中的红人。在明白人当家的大浪cháo中,宁中英被县里要求退居二线,韦宝林以出sè的竞选演说,得到县长郭明的肯定,当上了青锋厂的新厂长。

    为了实现翻番的目标,韦宝林和他的几个亲信四处考察,寻找高利润的产品,以替代农机厂传统上的低附加值产品。这两年,韦宝林为厂里找了若干个产品,旋耕刀片就是其中之一。按韦宝林最早的设想,青锋厂的旋耕刀片要一年占领国内市场,三年占领亚洲市场。按ri本一年使用旋耕刀片1000万片计算,如果能够占领ri本市场的一半,一年就有1000多万美元的产值……

    可惜的是,韦宝林的这些想法,屡屡被无情的现实打得落花流水。倒不是说韦宝林真的这样混蛋,找来的产品不好,而是他只考虑到了产品如何高端、大气、上档次,而没有考虑青锋厂的实际条件能不能把这样的产品生产出来。

    以旋耕刀片来说,产品的开发并不困难,冷玉明带着技术科的一干工程师、技术员努力了一个月,就把产品设计和工艺要求都完成了。但到具体生产的时候,就遇到了麻烦,那就是优质钢材的来源出了问题。北溪本地的钢铁厂生产出来的钢材无法达到设计要求,导致青锋厂的旋耕刀片质量受到连累,两万片刀片就这样积压在了仓库里。

    萧东平、冷玉明、项纪勇以及苗福南等一干宁中英时代遗留下来的中层干部,对于韦宝林的这番折腾一向是腹诽颇多。一开始,大家好歹还抱着几分怀疑、几分希望的心态,等到折腾多了,大家的怀疑就远远超过了希望,所以一听到韦宝林又有新的想法,大家第一个反应就是恼火。

    “老项,你知道韦宝林这次又想弄啥产品吗?”冷玉明对项纪勇问道。

    项纪勇自嘲地一笑,说道:“韦宝林这一次想玩的东西,可大了,是洗衣机。”

    “洗衣机!”苗福南两眼发直,好半晌才又骂了句脏话道:“娘卖叉的,他这是想把咱们全厂人的裤子都赔进去啊。”

    “老项,你说的是真的?咱们是农机厂,和洗衣机有什么关系啊?生产洗衣机……好像咱们原来的设备就没几样能够用得上的,真的得全部扔掉了。”冷玉明站在一个技术科长的角度,首先想到的就是技术上的问题。

    项纪勇冷笑道:“韦宝林具体是怎么想的,我也搞不清楚。不过,前几次他提出要转产新产品,哪次不是兴致一上来就是大干快上的,浪费掉的设备、材料,不计其数了。这一次他既然敢这样想,肯定也是有准备的,下午开中层干部会,估计就是要统一思想,然后就开始动工了。”

    “统一思想,统一个屁!”冷玉明这个老实人也急眼了,“哪次不是韦宝林一个人说了算,加上翟建国这个狗腿子在旁边帮腔,我们说的话都成了屁话了。这个会我不想去参加,我宁可找小秦讨论高频感应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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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美丽的大饼

    冷玉明说得那么硬气,但当厂办主任翟建国让杜欣欣把会议通知发到他手上的时候,他还是屈服了,在指定的时候,嘟嘟囔囔地来到了厂办会议室,与一帮同龄的中层干部坐在一起,互相交换着无奈的眼神。

    在宁中英时代,青锋厂开中层干部会的时候,都是由宁中英负责点名。老爷子往会议桌前一站,用鹰隼一般的眼神扫视一圈,就能够看出谁缺席了。这个时候,自然就会有人把缺席者的缺席理由报给宁中英听。如果理由合理,宁中英不会有二话;但如果理由不合理,宁中英就会叫来时任厂办主任的韦宝林,让他到广播室去用大喇叭通知缺席者马上到会,违者严惩。

    缺席宁中英的会议会受到什么惩罚,是大家一直都想知道的一件事情,但始终未能找到答案。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没有人敢挑战宁中英的权威,所以一直到宁中英退居二线,都没有一个人真正受到这样的惩罚。

    韦宝林上台之后,依据现代管理学的要求,大力推行制度化、人xing化、经济化的管理改革。他认为用大喇叭叫人是一种侵犯职工权利的行为,从此不再使用。同时,他又把经济手段引入了企业管理,规定开会缺席一次扣罚若干奖金,没有奖金的时候则扣罚工资。由于青锋厂经济效益一天差似一天,职工奖金、福利都早已没影,谁也不敢拿手里的工资开玩笑,因此每次韦宝林通知开会的时候,中层干部们不管手里在忙活什么,都要赶紧扔下,乖乖地到场参会。

    “现在开始点名。”翟建国拿出一本册子,开始逐个地点着中层干部的名字。每个被他叫到的人,都要应一声“到”,像极了学校里小学生听老师点名的样子。

    “项纪勇!”

    “到!”

    “冷玉明!”

    “到!”

    “韦厂长,全厂厂领导和中层干部共35人,除生病请假及出差,应到32人,实到31人,现在可以开会了”翟建国点完名,把册子合上,恭恭敬敬地对端坐在主位上的韦宝林说道。

    “嗯。”韦宝林点了点头,实到人数比应到人数少1个,这是他上任以来每次厂务会的惯例了。缺少的这个人,就是现任调研室主任的老厂长宁中英。宁中英只是退居二线,并非退休,还算是在职的厂领导,照理说也是应当来参加厂务会议的。但宁中英从接到退居二线的通知那天起,就把一切私人物品都搬回了家,然后拒绝参加厂里的任何活动。对此,韦宝林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扣罚工资的规定,在宁中英这里不适用,借给韦宝林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碰宁中英的老虎胡须。

    “同志们,今天这个会议,对于我们青锋农机厂而言,是决定生死攸关的一次会议,希望大家认真听会,踊跃发言,献计献策……”韦宝林用一段严肃的语言作为自己的开场白,却全然忘了同样的话他已经说过好几次了,青锋厂也因此而“被”生死攸关了若干回。

    “目前,咱们青锋农机厂的情况,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产品落后,无法适应市场的新形势、新要求。实践表明,继续守着农机具这个夕阳产业,是没有出路的,我们必须顺应市场的需要,锐意进取,进军朝阳产业,这才能够扭转目前的困境,走向全面发展的新天地。”

    说到这里,他微微地停顿了一下,翟建国不失时机地应了一声:“韦厂长的话说得太好了!值得我们深思啊!”

    在场的中层干部们都感觉到后背上起了大片大片的冷痱子,这其中既包括像项纪勇他们那样对韦宝林颇为反感的干部,也包括一部分在韦宝林手上提拔起来的新干部。在平ri里,拍韦宝林马屁的中层干部不算少,但能够像翟建国这样拍得既及时又大义凛然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在电影电视里,那种遛须拍马之徒,一般都长得獐眉鼠目,一笑就是满脸荡漾的。但翟建国却是一表人才,浓眉大眼,在称赞韦宝林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肃穆,怎么看都像是发自内心。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真以为翟建国就是韦宝林的脑残粉,对韦宝林的思想无尚崇拜,待到发现翟建国连韦宝林咳嗽一声都能引申出光辉意义的时候,大家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恶心了。

    也许是当局者迷吧,韦宝林对于翟建国的称赞一直都非常受用,他向翟建国点了点头,以示满意,然后便继续说道:

    “基于这样的考虑,我和小翟等几个人,在过去几个星期里北上南下,到了十几个城市,考察当地市场。我们发现,随着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落实,以及城市改革的顺利推行,老百姓的腰包越来越鼓了,对于家用电器的需求与ri俱增。

    在浦江市,我们看到商场里的洗衣机只要一上货就会被抢购一空,连试机时候出现故障的机子,都被人买走了。顾客告诉我们,坏的机子买回去之后可以修理好再用,而如果不买,再等市场上货又要等上几个月的时间。

    由此,我们便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那就是进军洗衣机市场,实现我们青锋农机厂有史以来最彻底的一次战略转型。”

    韦宝林把手在空中用力地一挥,幻想着底下的参会人员将会长时间热烈地鼓掌,以庆祝青锋厂即将迎来新生。然而,他预想的情景并没有出现,除了翟建国和另外几名中层干部拍了几下掌之外,项纪勇等一大帮人都给予了冷漠的反应,似乎韦宝林说的是一件与大家毫不相干的事情。

    “老项,你对厂部的这个方案有什么看法?”韦宝林只能点名了,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指向了项纪勇这个生产科长。

    项纪勇站起身来,说道:“韦厂长高瞻远瞩,运筹帷幄,选定的方向自然是非常正确的。我是生产科长,我关心的是,咱们厂能不能生产出洗衣机来。”

    他的前一半话对韦宝林大加赞扬,但众人都听得出其中的反讽意味。到了后半句,则就是直接将韦宝林的军了,洗衣机是一个好产品,但农机厂能造得出洗衣机吗?

    对于项纪勇的这个疑问,韦宝林是早有准备的。他选项纪勇出来说话,也是为了引出自己的谋划。项纪勇在厂里颇有一些威望,大家都知道此人行事严谨,值得信赖。如果能够说服项纪勇,那么韦宝林推行转产洗衣机的方案,就能减少许多阻力。

    “老项,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韦宝林得意地说道,他指了指翟建国,说道:“小翟,你把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向项科长介绍一下。项科长只要一听就能明白我们这不是纸上谈兵,更不是画饼充饥,而是经过了充分的科学论证的。”

    “好。”翟建国站起身,摊开一个本子,开始向众人讲述起来:

    “同志们,大家没有深入接触过洗衣机这个领域,对于洗衣机可能还存在着一些神秘感。事实上,洗衣机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家用电器,其结构和技术要求,甚至远远低于我们过去生产过的水泵、插秧机等机械。

    为了了解洗衣机的生产技术问题,韦厂长带领我们调研小组专门到了珠三角地区,走访了一些生产洗衣机的乡镇企业。大家听清楚,是乡镇企业,而且是那种只有十几个人或者几十个人的小型乡镇企业。

    在那些企业里,我们亲眼看到了一台台的洗衣机是如何从最简陋的生产线上被制造出来的。我们青锋厂的资金实力、技术水平和工人素质,都比这些乡镇企业要强出百倍,人家能够制造出来的产品,难道我们就造不出来吗?”

    “可是,他们的产量能有多高?能达到规模生产的要求吗?”项纪勇也不是菜鸟,对于生产方面的事情还是了解一些的,他当即反问道。

    翟建国道:“他们当然无法达到规模生产的要求,而这恰恰就是我们的长处。韦厂长的意思是,我们应当争取银行贷款,建设两条全自动的生产流水线,生产名牌洗衣机,占领市场,把那些乡镇小厂生产的产品从市场上挤出去。”

    “银行贷款可不容易,现在我们找银行借钱发工资都要求爹爹告nǎinǎi的,更何况是借钱来投资。”财务科副科长喻泳平提醒道。跑贷款这种事情,最终肯定是要落到财务科头上的,他必须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否则ri后万一贷不到款,韦宝林就要拿他们兴师问罪了。

    韦宝林摆了摆手,神气十足地说道:“这件事,老喻你不用担心。今天开过会之后,厂里将会把大家的意见进行汇总,形成一个方案,提交给县里。县里的郭明县长对于我们的方案非常支持,准备到市里去替我们争取。如果市里能够对我们表示支持,那么贷款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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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关于挣钱的理想

    中层干部会议一直开到下班才散,从厂办大楼里走出来的这些中层干部,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有跃跃yu试的,有愁眉莫展的,更多的是表情冷漠的。在许多干部的心里,都有相同的一个念头:他xx的,只要不短少老子的工资,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早点把青锋厂折腾黄了,说不定老子还能去个好点的单位。

    国营单位的好处,就在于旱涝保收,永远都不会让你饿着。没有人担心企业垮了会让自己失业,大家更关心的,只是今年的效益能不能好转一点,让大家见着点久违的奖金。

    像萧东平、项纪勇、冷玉明他们三个这样对厂子前途忧心忡忡的,属于中层干部中的另类。三个人心有默契地走到了一起,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就都知道各自的想法了。

    “看起来,韦宝林是铁了心要干了。”萧东平首先打破了沉默。

    “不把青锋厂折腾黄了,他是不会甘心的。”项纪勇气呼呼地说道。

    “生产洗衣机这件事,你们觉得有戏吗?”萧东平问道。

    项纪勇反问道:“你说呢?你是供销科的,你觉得我们生产洗衣机,能卖出去吗?”

    萧东平想了想,说道:“这个我没去琢磨过,不过,韦宝林说的情况倒是真的,现在市场上洗衣机卖得太火了,连我老婆都跟我念叨着说要存钱买台洗衣机呢。”

    “我担心的是,我们能不能把洗衣机生产出来。”冷玉明说道,“翟建国说珠三角那些乡镇企业都能够生产洗衣机,我倒是听说过。不过他们的产品质量非常不稳定,完全就是手工作坊的方式。这样生产一两百台倒无所谓,真要大批量生产,没有质量控制手段,那是非常危险的。”

    项纪勇道:“现在韦宝林的心思都扑到洗衣机上去了,谁说什么也没用。咱们的农机具市场也不景气,如果不转产洗衣机,恐怕也只能是坐以待毙的结果。”

    说起农机具,萧东平插了一句,问道:“对了,你们今天见了那个秦海没有?他说的话,到底靠不靠谱啊?”

    项纪勇一指冷玉明,说道:“老冷考过他了,说他的想法还真是挺不错的,如果照着做,完全能够把咱们的刀片质量提升起来。”

    “那为什么不做呢?”萧东平道,“如果咱们能够把旋耕刀片的质量问题解决了,一年能出个十万八万片,不也能够解一解咱们厂的燃眉之急吗?这样一来,咱们就有理由跟韦宝林说暂时先不要上洗衣机的项目。说实在话,对于这个项目,我真是心里不踏实。”

    项纪勇点点头道:“刚才在会上,我也在琢磨这件事。如果秦海的办法真的管用,咱们先把旋耕刀片的问题解决,打开销路,这样就有和韦宝林说道理的理由了。韦宝林说县里支持咱们厂转产洗衣机,说到底还是因为咱们厂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县里知道咱们还能在农机具市场上做下去,也许就不会那么坚定地支持韦宝林了。”

    冷玉明道:“既然是这样,那咱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找秦海,一块商量一下呗。”

    “现在?”项纪勇和萧东平都看着冷玉明,“老冷,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冷玉明道:“我开会的时候一直都在想秦海说的高频感应堆焊的事情,有几个技术上的细节还要找他再核实一下。对于这项技术的效果如何、成本如何,咱们都没有深入讨论过,你们怎么知道行不行呢?现在已经下班了,我估计这小伙子现在正在宿舍呢,咱们三个就一块去会会他吧。”

    “你知道他住哪个宿舍?”项纪勇哭笑不得,对于冷玉明这样的技术宅男,他还真是无可奈何。

    冷玉明道:“单身楼就那么点大,问一句不就知道了。对了,他说他和王晓晨是对门,咱们问问王晓晨住哪个宿舍不就行了?”

    面对着冷玉明的执着,项纪勇和萧东平只好都屈服了。其实他们下了班也没什么事情,做饭的事都有老婆负责,他们只要到时间回去吃饭即可。反正闲来无事,三个人便结伴往单身楼去了。

    找秦海的宿舍果然没有费什么力气,但当三个人来到208门口时,却发现门上是铁将军把门,秦海并不在屋里。

    “项科长,萧科长、冷科长,你们找秦海啊?”王晓晨听到动静开门出来,对三位科长问道。

    项纪勇道:“王晓晨,你知道秦海去哪了吗?”

    王晓晨摇摇头道:“不知道,一下班他就被胖子和苗磊拉走了,估计去哪玩去了吧。”

    “这个胖子!”项纪勇骂了一句,“自己成天不学好,还拉着秦海下水。回头我得跟秦海谈谈,让他别成天和胖子这些人混在一起,不务正业。”

    “好了,秦海不在房间,老冷,你也就死心了吧?”萧东平伸着懒腰对冷玉明说道,“还是回去吃饭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好吧,唉,这几个地方不想明白,我今天晚上估计都睡不好。”冷玉明愁眉苦脸地说道。

    “三位科长,等下秦海回来,要不要我跟他说什么?”王晓晨问道。

    项纪勇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了,你不用说我们来过,就告诉他明天准时到铸造车间上班就好了。”

    “好的,三位科长再见。”王晓晨向三个人挥挥手,看着他们下了楼梯。

    再说秦海,此时正与宁默等三人一道,坐在钢铁厂门外的一个炒米粉摊子上,边吃牛肉炒粉,边聊着挣钱大计。

    宁默认识秦海到现在,总共还不到30个小时,但在这段时间里,宁默已经想过了无数个与秦海一同挣钱的点子。他虽然是个死胖子,但从当厂长的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基因并不少,从小就有挣大钱的理想。

    在宁默看来,人生的最大意义,就是能够买两个大肥肘子,吃一个,留一个第二天再吃。要买肘子,就必须有钱。要每天都买得起一个肘子,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为了挣钱,他可以在三伏天跑到街上去卖农具,也愿意钻进张老三的铁匠铺里去承受煤球炉的高温。但是,他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不足以让他实现吃够肘子的理想,充其量只能让他和小伙伴们半个月下馆子打一回牙祭而已。

    在发现秦海身怀一套出神入化的技术之后,宁默就在琢磨着如何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新结识的朋友,以实现自己挣钱的理想。

    “秦海,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哥三个一起合伙,咱们把农具的生意做大。”宁默用殷切的目光看着秦海,让秦海有种菊花不保的危机感。

    “怎么,胖子,你打算自己办个农机厂?”秦海笑着问道。

    宁默摇摇头:“这怎么可能,我是说,咱们一块从车间弄点废铁,打点农具。我们三个人负责打铁,你负责热处理。如果咱们的农具都能像昨天那样过硬,那我们每个礼拜天都能卖出几十块钱的东西去。”

    “从车间弄废铁,不算偷吗?”秦海好奇地问道。

    “谁不是这样干的?”宁默不屑地说道,“韦宝林把厂子弄得乌烟瘴气,奖金都发不出去了,大家不弄点外快,怎么活得下去?”

    “可是大家都弄废铁,车间有这么多废铁吗?”秦海道。

    喻海涛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现在弄废铁越来越难了。也有些工人偷材料去卖的,我在仓库,对这个事情最了解了。”

    “这种事情咱们就别做了。”秦海道,“我不了解厂里的情况,不过这种明目张胆撬厂里墙角的事情,总归是违法的。要想挣钱,办法很多,咱们没必要做这种违法的生意。”

    “你有什么办法?”宁默瞪着眼睛看着秦海,问道。

    秦海笑笑,说道:“俗话说得好,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现在这个年代,正是黄金满地的时候,怎么可能挣不到钱呢?不过,我刚到平苑,对平苑的情况还不了解,所以要让我马上说出一个挣钱的法子,还不那么容易……呃,也许机会已经来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改了口,因为他发现有一个熟人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正急匆匆地向这个方向走来。在看到秦海等人的时候,那熟人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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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来了一个订单

    “张师傅,你是找我们吗?”

    秦海从炒粉摊上站起身来,向那急匆匆而来的熟人喊道,原来此人正是头一天给他们提供了淬火工具的铁匠张老三。

    “哎呀,小秦师傅,真是巧啊,在这里碰上你们了,我还担心找不到你们呢。我听人说你们是青锋厂的,正想去厂里打听你们呢。”张老三擦着头上的汗水,对秦海等人说道。

    秦海拉过一个小马扎,招呼张老三坐下,问道:“张师傅,吃饭了吗,如果没吃的话,就坐下一块吃点吧。”

    “嗯嗯,好,我正好还没吃饭呢。”张老三说着,从兜里掏了一张十元的钞票,对摊主喊道:“老板,给我炒一碗粉,多放辣椒,再拿一壶水酒、几个小菜,还有,他们几位的钱都算到我账上。”

    “这可不行。”秦海赶紧上前拦阻,话还没说一句呢,就让张老三请客,这可有些太不好意思了。更何况,吃人的嘴短,看张老三这个架式,应当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们帮忙才是。

    张老三是个老铁匠,臂力岂是秦海能比的。他用一只手把秦海拦在身后,然后用另一只手把钱塞到了摊主的手里。摊主才不管是谁付的钱,见着钱就乐得笑开了花,紧接着就把水酒和几个廉价的下酒菜端了上来。

    宁默一直在笑嘻嘻地看着秦海与张老三客套,等摊主把小菜端上来,他毫不客气地信手拣了颗盐水煮花生扔进嘴里,悠悠地问着:“张老三,你这是有事要求我哥们吧?你这酒,是单请我这哥们,还是连我们几个一块请啊?”

    “当然是一块请,你们和小秦师傅都是一起的嘛,来来,都满上,烟酒不分家嘛。”张老三殷勤地说道。

    这就是小生意人的jing明所在了,一壶水酒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分出远近亲疏。从昨天短短的接触中,张老三已经看出秦海是一个讲义气的人,如果他单对秦海热情,而对宁默等人冷淡,秦海肯定会不高兴的,甚至会拒绝帮他的忙。

    喻海涛和苗磊都嘻嘻哈哈地端过水酒喝起来,这种水酒度数不高,在南方农村是当成寻常饮料来喝的,相当于后世的人们习惯喝的啤酒。张老三并不急于说自己的事情,而是端着酒挨个人敬了一圈,最后又转回到秦海的身上。

    “来来,小秦师傅,我们再喝一个。我这就算是谢师酒了,你昨天教了我淬火的法子,是我张老三的老师,我先干为敬。”张老三说道。

    秦海与张老三碰了一下碗,把半碗酒喝掉,趁着张老三继续倒酒的当口,他问道:“张师傅,你这趟往东郊来,是有事情找我们吗?”

    张老三掩饰道:“不急不急,先喝酒。”

    秦海笑道:“酒慢慢喝,张师傅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先说出来吧,也省得我心里惦记。”

    “呵呵,这样也好。”张老三其实就等着秦海这句话了,他放下酒壶,有些腼腆地说道:“这个事情吧,其实也不是我引出来的,而是那个蛮牯……蛮牯你记得是谁吧?”

    “嗯,就是昨天那个叫我们加工锹头的师傅。”秦海点头表示知道。

    “对对,就是他。”张老三道,“蛮牯这个人,嘴不牢靠,喜欢吹牛,我讲过他很多次了,他老改不了,他这么多年,吃亏就吃亏在那张嘴上了。”

    “呃……xing格直爽一点也不是坏事,改不改的,无所谓了。”秦海不知道张老三为什么会把话说到蛮牯身上去,见对方说得热闹,又不便泼凉水,只好敷衍着应了一句。

    张老三道:“是啊是啊,我是蛮喜欢他那个直xing子……哦,对了,我说那个蛮牯,他昨天在我那里拿了你淬过火的那些农具回去,到了村里就到处吹牛,还跟人家比试,要拿他的锹和人家的锹去磕,看谁的更结实。”

    “这不是有病吗?”宁默坐在旁边听得乐不可支,“难怪他的名字叫蛮牯,还真是一个牛脾气。”

    “就是啊,结果就惹出麻烦来了。”张老三说道。

    “怎么,弄出人命了?”秦海紧张地问道,心想,这个蛮牯不会是拿着铁锹往人家脑袋上试了一下吧?

    “这倒没有。”张老三道,“就是把他村子里一个远房侄子从外头带回来的一把刀给磕坏了。其实吧,这事也怪他那个侄子,他非说自己的刀是钢口最好的,肯定比蛮牯的铁锹钢口好。然后两个人就试了一下,结果,蛮牯的铁锹砍了个小缺口,他那个侄子那把刀倒是破了个大缺口。”

    “这不算什么麻烦事吧?愿赌服输,他那个侄子还能叫他赔刀不成?”秦海不以为然地说道。宁默他们做农具用的钢材本身就是好钢,加上秦海的热处理工艺与众不同,加工出来的铁锹钢口自然是极好的,把人家的刀磕出一个大口子,实在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对方既然是主动要与蛮牯比试的,总不能输了就赖账吧。

    张老三道:“他侄子倒是没有叫他赔刀,但是看上了他的铁锹用的钢材,非要蛮牯找人用同样的钢材,帮他另做一把刀出来。”

    “这不还是要赔吗?”秦海笑着说道。

    张老三道:“不是赔,他那侄子愿意出钱的,说出多少钱都可以。”

    听到钱字,宁默的眼睛就亮了,不等秦海说什么,他便来了一句:“这个容易啊,让他拿10块钱来,我再去弄块钢,帮他打一把刀。”

    “等等,张师傅,蛮牯的侄子想做的刀,是什么样子?”秦海拦住了宁默,对张老三问道。世界上的东西,不是有钱就能做的,有些东西还是要问清楚为好。

    张老三把刚才手里拎着的那个小布包拿起来,放在饭桌上,打开让秦海等人看。秦海只看了一眼,就大摇其头,说道:“不行不行,这样的刀我们哪能做,张师傅,你可别害得我们几个都进去喝茶呀。”

    原来,张老三的布包里包着的,竟然是一把自制的军用匕首,两面都开着血槽,活脱脱就是一把管制刀具。

    “是啊,张老三,你想害我们呢?做这样的刀,让公安局发现了,连我们一块抓走的。”苗磊也跟着喊起来。他们几个人虽然成天游手好闲,不算什么进步青年,但经历过两轮严打,他们对于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这种山寨版的军用匕首一度在社会上很流行,是平苑街头小混混的必备装备。但在严打时期,因为携带这种匕首而被请去局子里喝茶的小伙伴实在是太多了,因此他们都知道这东西的利害。

    张老三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哎呀,是我糊涂了。我没跟你们说清楚,蛮牯的这个侄子,人家是部队上的,他拿这种刀是没问题的。”

    “部队上的?”

    秦海这才放下心来,他从桌上拿起那把军用匕首,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见这把匕首的刃口磨得发亮,显然其主人是经常使用它的。在一侧的刃口上,有一道刺眼的缺口,这应当就是张老三说的,与蛮牯的铁锹比试之后留下的伤痕。

    从材料质地上看,这把匕首使用的钢材标号挺高,但冶炼工艺有些不过关,导致钢材的强度未能达到设计要求。加之后期的热处理显然也不到位,因此这样一把军中利器,竟然会折于一件乡间农具之下。

    从张老三叙述的过程来看,匕首的主人对于这把匕首的质地应当是极其自信的,否则也不至于拿出来挑战蛮牯的铁锹。匕首被铁锹砍出一个砍口,显然大出匕首主人的意料,至于此人的反应是灰头土脸,还是恼羞成怒,秦海就不得而知了。在发现一把铁锹的钢口居然比自己引以为豪的匕首更好的时候,匕首主人就提出了希望蛮牯找人帮他重新制作一把匕首的要求。

    “张师傅,这把刀,你是打算让我们来做,还是你自己来做?”秦海问道,做生意就是这样,这好歹算是张老三揽来的活,要看张老三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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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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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50/ 第一时间欣赏材料帝国最新章节! 作者:齐橙所写的《材料帝国》为转载作品,材料帝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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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国介绍:
材料,是工业的基础,也是一个工业大国的基石。
秦海,一位来自于21世纪的材料学专家,穿越到了1985年的一家小农机厂。于是,一切遗憾终将不再,一切辉煌得以续写。
电性功能材料、光学功能材料、生物医学功能材料、超导材料、纳米材料、化学薄膜材料、智能材料、敏感材料、储氢材料……种种神奇,尽在《材料帝国》。
材料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材料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材料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