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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伍車     道武仙侠录txt下载     道武仙侠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五章 鼠狼关幕主救黎天 桑兰居雪女气银瓶(前)

    黎别道暗道一个不好,便背过手朝剑袋抓去。

    剑袋鼓鼓,似要狂风激荡,要脱掌而出。

    他怎肯放开此物?

    岂料正角力的时候,一声鬼唳传来,剑袋“嘭”的应声碎成万千布片飞舞,两道血色剑光脱掌而出。

    黎别道只觉掌上辣辣的疼,竟已被斩掉半截。

    虽然如此,却未露出半点惊慌之色,只是纳闷,这剑袋有隔绝外部感知的能力,黎天是如何催动的袋中宝剑的呢?

    抬眼望去,但见黎天拿回二剑,其中一口上竟也现出一个红衣鬼影,却是个俊俏男子模样。

    此剑停在另一口跟前,两口剑摩擦碰撞,竟发欢愉之声。好似耳鬓厮磨的夫妻一般。

    这才恍然,心道这两个剑灵装束差不多,或许炼成剑灵前是对儿情侣,才有些超出常人理解的感知。

    法器通灵是罕见的事,而将厉鬼炼成剑灵,修罗鬼剑是独一份儿,而成为剑灵之后,又能保留生前情感,更是闻所未闻。

    不过他能接受这个解释。毕竟他用的日月双剑,也已养成灵性,就有类似能力。两口剑一旦分开,就会发出相思之声,久之还会让佩戴之人心魔大作。

    日月双剑灵性不强,已经如此,修罗剑有六个剑灵,个个灵性非凡,怨气十足。黎天与此剑相伴,不出问题反而奇怪了。

    只是,这口剑怎么到黎天手里了呢?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转而过,便催动掌力,将断去的手掌吸到另一只手中,想先接回去再说。可断掌只要一沾上心血便会阴气直冒,无法接合。

    只好暂时收在怀中,用剩下的右手持着日剑,月剑悬在头上,用左手仅剩的一根拇指控制。

    黎天现在有三口修罗剑,周身气息节节攀升,但也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从那黑色光罩中,竟又出来两个修士。

    一个腰挂金铃,黑白相间的头发,五六十岁的男子模样。一个持着一口蓝色宝剑,胡茬修剪齐整,三四十岁模样。

    “黎前辈,你伤势不轻,咱们回到禁制中吧。此处既要对付黎天,还要防备北面的人,着实不便。”那腰挂金铃的说。

    黎别道心头颇闪过几分犹豫,最后斩钉截铁的道:“这次让他跑了,指不定还会惹出多少祸事。动手,杀他!”

    并且先一步将日剑抛空,在身前化作一团朦胧剑气,当空一收宛如一颗太阳高悬。

    “幻日之剑!”

    那腰挂金铃的一声惊呼,知道黎别道动了真格。便与那持剑之人相看一眼,两人各自催动法器,分别站在黎别道左右。

    黎天纵然失去记忆,对修行过的神通还是有印象的,他用这招幻日之剑不知斩杀多少强敌。见此日出现,下意识的就想躲避。

    可是有人可以躲过太阳么?

    幻日之剑除了威力巨大,最厉害处便是光芒普照之处,剑气皆可攻击,无非是化作万千,还是凝成一道的区别而已。

    “一家人的事,何必动刀动剑的。此人你们不好处理,由我代劳了吧!”

    黎别道正要激发剑气,忽的正上方,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一团阴云骤然凝形。上面站着一个黑衣人影,手持一杆骷髅幡旗,朗声说道。

    黎别道最是果决之人,给黎天准备的剑气,一个念头便朝那黑衣人喷去。

    但见乌云被剑气一搅而散,他还露出些许意外之色。

    此时一道黑影照下,宛如遮天黑幕,顿时伸手不见五指,耳间只闻泉水流淌之声。等黑影过去,黎天已经不见踪迹。

    “什么人,竟有这等神通!”

    三人面面相觑。

    “我确实有那么一瞬,感到有人在暗中偷窥,只是与天儿斗法,无暇分心探视。等稍微有了精力,又完全感觉不到此人了,还以为是自己过于紧张。这人本领自不必说,更厉害的是那件法宝,一阵清泉流淌之声,竟给人身临绝境之感,不是好对付的。”黎别道说。

    “可他为什么抓走天族长。”金铃修士问。

    “不知道,不过既然抓走了,就不要再放出来了吧。”黎别道松了一口气说。

    “黎公,你的伤势?”另一人见黎别道手上鲜血不止,关怀道。

    “此乃小事。”黎别道服下了几枚丹药,也把断掌拿出来摆弄一下,结果一如上次,只要将断掌接上,就会从接口处冒出阴气。

    “此伤怎地如此奇怪。”两人不禁骇然。

    “倒不是治不了,损失数年功力而已。只是老头子也没有几个年头了,为了半只手掌损失功力可不值得。”

    黎别道摇了摇头,将这实在接不回去的断掌往半空一抛,一道剑气打出,登时炸成一团火光。

    “两位守护鼠狼关着实辛苦,可惜我这次非为犒劳二位而来。黎天一时半会儿的应该做不了恶了,你们安心守关,莫让对面有机可趁。”

    此处之南是天狼族,之北是天鼠族,因而名鼠狼关。

    毁了半截手掌,黎别道眼睛都未眨一下,这一幕又将二人吓了一跳。黎别道却只知会了一句,便往南面走了。

    联盟里征伐各部的人马,分别由他与暮雪晴率领。按说这次曦和顶议会之后,就要再次出击了。可出了黎天这件事情,暮雪晴又陷入昏迷之中,他不得不出来活动一二,以免人心散失。现在黎天被人掠走,他也没有找回的意思,自然要着手后面的事情了。

    “嘻嘻,黎老爷子来去匆匆,恐怕咱们这也要不消停了。”

    ……

    在西方三千里一处山谷中,幕主按下云头,将黎天放在地上。

    “道友为何救我?”黎天略带戒备的问道。

    “与道友有缘,因而出手相助。不过也谈不上救你,凭你和修罗剑的能力,纵然斗不过那三人联手,想离开总还有办法的。”

    “话虽如此,还是要谢过道友援手之情。”黎天稽首,“可道友说与我有缘,从何谈起?”

    “要从这口修罗剑谈起。”幕主指着黎天背后的宝剑说。

    “洗耳恭听!”

    “此剑是用鬼道之法所铸,而我手中这件九幽幡,也用了类似的手法。我这次出手,也是希望道友能在将来,与我联手对付另一件鬼道宝物。”

    黎天就要应承此事,可这时候,背上的修罗剑抖了一下。顿时眼珠一转,反道:

    “正如道友所言,这次相助对我而说是件可有可无的事。道友让我对付的,也是可有可无的宝物么?”

    “哈哈。”幕主大笑,“那宝物确实难缠许多,不过谁说我帮道友,只是到此为止了呢?”他看见方才的一幕,但故作不知。

    “此言何意?”黎天问。

    “看得出,道友的宝剑有损,不然方才也不会吃那老者的亏。此剑要大量阴气或者魂力才行修补,而九幽幡中就有取之不尽的阴气。”

    “什么!道友愿意助我修复宝剑!”黎天顿时惊喜起来。

    “要是道友同意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有现成的好事,谁还愿四处平山灭寨?黎天自无拒绝的道理。

    幕主也甚是爽快,九幽幡往地上一杵,迎风长到数丈之高,幡中阴气鼓动,九只骷髅化形而出,守住上下四方。

    整座山阴森下来,阴气之重,竟不下万尸谷,一条蜿蜒泉水,似九曲黄河将二人围在当中。

    丝丝缕缕的阴气自河中而出,没入修罗剑中……

    三日后,修罗剑停止吸纳阴气,一声剑鸣中化作六道剑影,上面的指印和裂痕皆不见了。黎天大喜,稽首再谢。

    “修复修罗剑不过小道。我看黎兄虽有修罗剑,剑道也是举世无双,却不懂鬼道之法,无法发挥这口剑的真正威力。”幕主又说道。

    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出,几天里他们熟络了不少。

    “难道幕兄愿意传授我驱鬼之术?”黎天愈加惊喜。

    “非是鬼道之术,只是一套《六贼清静经》,黎兄若能修炼有成,助我时能多一分把握。”

    黎天早觉得发挥修罗剑时有滞涩之感,深为苦恼。闻听此言哪有不喜的道理?正要应承此事,修罗剑又动了一下。黎天面色一变,转而道:

    “虽是好事,可幕兄不以真面目示人,叫我无法不介怀。”

    幕主面具下的脸红了一阵,沉默起来。

    自戴上面具后,没有人不对他的真面目好奇,不过敢提出此事的人不多,且都死的差不多了。

    而此时的黎天,就像个涉世不深的顽童,狠厉自不用说,却也有几分单纯。这疑问徘徊在他心底许久,只是能够按住不问。

    可就在他提出传授心法的时候,那剑灵怕黎天得了此道,以后谁控制谁就不一定了,便在暗中挑唆,将黎天的怀疑放大了,目的是让其不要接受这门神通。

    不然他的真面目与驱鬼之道,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黎天怎会突然提出?

    幕主心知肚明,依然故作不知,苦思半晌后,回道:

    “我的面目不知牵扯多少人的性命,多少宗门的兴衰,实在不易暴露于人。不过,我与黎兄一见如故,只要黎兄发誓绝不将我的真容透漏他人,我摘下面具又何妨呢!”

    “即便没有失忆,你我也没什么相干,现在你连自己爷爷都不认识,只要不透露出去,给你看一眼又如何呢?”幕主这么想,当然没有说出来。

    如此一来,黎天也没了退缩的余地,当即应承下来。

    果然那修罗剑再次发作,竟作哀怨之声,黎天顿时迷茫。

    这一次幕主未再纵容,厉目朝那血剑一瞪,那暴戾难驯的修罗剑,竟就此消停下来。

    两人击掌盟誓,完成约定。幕主念出一串口诀,又让黎天重复一遍。

    “我另有要事,咱们在此分别。却不知黎兄仙乡何处,将来怎么找你呢?”传授心法后,幕主问道。

    “我来此是追寻记忆,今日看来,这些记忆有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昏睡之时,耳畔常有一女子诵经之声,我要去寻这女子,所以不会固定待在哪个地方。”黎天有些为难的说。

    “如此的话,我有一块传音石,黎兄收好此物,收到消息后莫忘助我一臂之力。”

第六十六章 鼠狼关幕主救黎天 桑兰居雪女气银瓶(中)

    南无乡还在闭关,暮雪晴依然昏迷,黎别道元气才复。

    万尸谷传来消息,黎明雪听说黎天大闹曙黎山,跑出去了……

    麻烦的是,黎别道封锁了暮雪晴昏迷的消息,黎明雪只弄了个一知半解,没有返回曦和顶,直接找黎天去了。

    两年时间,三部族组成的联盟已经发展到六部。

    暮雪晴是从天部、羡天部、西天部的统领,受伤昏迷的事不能传出去。因而对外说在这一战中打通关窍,把握到一丝打开天门的气机,直接闭关了。

    黎别道也打下了东天部,与南天部、成天部合在一处,正要进攻玄天部。玄天部是挡在东天部与中天部之间的一部,只要拿下此部,就能与三面合围中天部了。

    如此一来,黎别道只好派人寻找黎明雪,却将此事按下,没有告诉南无乡。

    而黎天在打伤黎别道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未露半点儿踪迹。

    一个月后,南无乡终于炼化最后一颗太曦丹,得到《原本星辰感应篇》和《凤凰真形图》两门心法。

    倏然张开紧闭一月的双眼,星辉点点的流光,从眼睛和身体上散射出去。

    “原来功法、图腾与血脉之间存在着这种联系,只要打通三者关隘,实力大进自不必说,与先天一较长短,也不是痴心妄想了。只是时间不多,也不知可来得及做到此事。”

    南无乡流露些许怅然。

    “落阳灵目、太初神眸;阴炼、阳炼;分炼、合炼;不死之身、不灭元神。”

    这两部经书留下的选择也太多了些。

    “《星辰感应篇》到极致处,竟是一门需要两人合炼的功法,虽然能够用二分法应付前面的修行,可到后面时,又去哪里找这个合适的人呢?曦泽前辈的功力可以,可他在神巫山,自然指不上了。雪儿也修行了这门功法,但距大成之境尚欠不少火候,就更不要说圆满之后的修行了。”

    困惑一重接着一重。

    “不过,此法也有重整阴阳之能,说不定能将暮前辈救醒。”

    南无乡眼前一亮。

    如果说对黎别道等人的尊重,是因为黎明雪的关系,那对暮雪晴却绝不止于此。

    从第一次神气相冲昏迷在桑兰小居,就是暮雪晴替自己疗伤救治,之后更数次相助于危难关头,不然上一次,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南疆都说不定。

    可以说暮雪晴是少有的,带给他温情之人,有些类似许道灵的存在。

    虽然黎别道说黎天可以救醒暮雪晴,可他对其也没报太大希望,加上黎别道对具体的救治之法讳莫如深,他就更觉得还是自己靠谱一些。

    这个念头推了他一把,让他决定了修炼的方向。便起身出塔,看暮雪晴去了。

    原来,这《原本星辰感应篇》在《星辰感应篇》后面加了一截。或者说,只有加上这一截,才是全部的《星辰感应篇》,一直在曦族流传的是《星辰感应篇》的残本。

    因为一些他还不了解的原因,曦族将此篇的最后一段隐去,成为只有族长才能参阅的一部经书。

    但残本的《星辰感应篇》当然不能取名为《“残本”星辰感应篇》,只好在完整的此篇前冠以“原本”二字,以为区分。

    郁闷的是,尽管族长可以参阅此经,但也只能修炼其中的一半,因为此经到后面需要两人合炼,经文却不可传授他人。

    也就是说,只要族规尤在,就不可能有人完整的修炼这门功法。这给他一种感觉,从不知多久远前开始,曦族一直在等待灭亡的命运。唯有如此,才能打破禁制。

    落阳灵目、太初神眸则是《凤凰真形图》记录的两种瞳术。

    都是基于天凤九变中的凤凰之瞳,以此为根基,采集日出或者日落的光辉加以修行。

    前者有着与太初神光类似的特性,能看到万物初始之态。

    后者相反,能看到万物发展到最终的样子,有点儿类似占卜之道。

    简单说,用太初神眸看一个中年人,能看到他婴儿时的样子;用落阳灵目看一个中年人,能看到他将死的样子。由生而死,两种眸术将之看为一个阶段。

    但无论哪种瞳术,都只能看到这个阶段的开始和结尾,却看不到这个阶段之外的事情。也就是看不到死后的尸体,以及未出生的胎儿。因为死后无气息,而胎儿与母亲共呼吸,只有出生后的一口后天气,贯穿始终。

    虽然灵目的修炼之法记录在《真形图》中,要与《星辰感应篇》互相印证才能修行,但他的天凤九变根基浑厚,闭关时已经误打误撞的掌握了太初神眸的修行之法。

    不过他只看日出,而少有看日落的时候,所以并未领会落阳灵目的修行之法。

    这样也好,本来这两种瞳术也只能择一修行。否则同时采集日出之光、日落之光,两种灵光就会中和,只能增加凤凰之瞳的威力。

    当然,此瞳术修炼到极致也非同小可,据说能达到凤凰那般,用双眼喷射两根火柱,威力之大,焚山煮海不在话下。

    第一个选择点无形解决。

    阴炼、阳炼则是指《星辰感应篇》达到极致,也就是阴阳开天后,继续精进时遇到的问题。

    尸佛曾建议他学一门有来历的掌法,来完善他自创的开天神掌,当时他想到的是鲲鹏真圣留下的天部真经,此真经他无法修炼,但里面记载的一套《逍遥掌》绝妙非凡。

    鲲鹏真圣在秘境中修成水击三千里的本事,在此界练就积风九万里的神通。但晚年的他认为:水击三千里,待于水也;积风九万里,假于风也。用天地之力,而超脱天地,未能有也。

    为此开创出一套不依赖天地的《伏天经》,想凭此超脱天地。

    鲲鹏真圣有没有超脱天地,南无乡不清楚,不过这套逍遥掌的确值得借鉴,只可惜不能快速提升实力,他也就没有把精力用在这个上面。

    这让他难免遗憾,万一自己被大先知打死,那这套开天神掌,岂不是还没发扬光大就要腹死胎中?

    他心知肚明,整个人族,有条件和能力使用此掌的就只他一个,外人即便知道行功运气的法门,也没有支撑的根基。

    他需要找到一种循序渐进,又行之有效的方法,把这门神通变成一门层层递进,增益修为,可以流传后世,开枝散叶的神通。

    或许,《原本篇》就是方法。

    《感应篇》一旦圆满,就能纳三光之力,开阴阳之天。南无乡才试过一次,方圆十里的星辰之力顿时加持在身。

    一掌辟出,半面天空漆黑如墨,另外半面则连睁眼睛都难,震荡得苍穹嗡嗡作响,真有开天辟比之威,任何处在中心的人都会被打成阴阳二气,重归天地。

    这是《感应篇》的尽头,继续精进的部分在《原本篇》中。

    按此篇所载,圆满境界的开天掌,激发出去的威力中,有一半来自自身法力,另一半则是星辰之力。

    在这样的基础上,继续加以精进,会达到只用自身一分力,而借用星辰九分力的境界。这样,掌法威力增加十倍!

    这还不是极致。因为此时掌法中借来的星辰之力,半阴半阳,比较混杂,如果再加以变化,达到全阴全阳之境,此掌的威力还会增进。

    这就是所谓的阴炼、阳炼。

    阴炼、阳炼的方法十分有趣,要两名修士用阴阳开天掌的手法互相击打对方,使体质发生变化。首发

    这样一方追求至阴,一方追求至阳,同臻极致。

    南无乡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他同修此法的人,但可以用二分法,分持阴阳镜修炼。

    不过,二分法的两个分身可以暂时一分为二,却不能一直如此。所以用此法,最多提升掌力,而做不到至阴至阳。

    由此又引出淬炼血脉之力的分歧,也就是分炼与合炼。

    曦族人蕴含凤凰血脉,但凤凰血脉与人族血脉是不分彼此,无法分割的。

    用阴阳极炼之法,精进开天掌力的同时,这种拍打会将一部分星辰之力炼入血液之中。

    这样就可以将凤凰真血从血液中剥离出去单独修行,甚至将二分法的一个分身转化成更为纯粹的凤凰之体,直达舍弃原身,朝着真凤之体进化的地步,此即为分炼。

    如果他猜的不错,太曦丹中的凤凰之血,就是前辈们用此法提炼出来的。

    合炼则是继续不分你我的一起提升,虽然无法追求真凤之体,却可以修成一种类似凤凰涅槃的不死之身。

    当然不是永远不死,而是受伤后,恢复伤势的速度要比常人快上十倍、百倍。首发

    此经认为,凤凰涅槃就是凤凰在承受火焰伤害的同时,更快恢复伤势的过程。电脑端:

    如果人族也能让自己恢复伤势的速度,与受伤的速度一样快,甚至有所超越的话,那么同样也可以成为不死之身。

    意思好像说,只要我恢复的足够快,刀子就像没在我身上划过一样。

    南无乡有过凤凰涅槃的体会,认为涅槃之焰更像是打破了生死的界限,所以这个说法不全对。但照这个方法修行下去,确实能够增加恢复伤势的速度,这可让他的心头砰砰乱跳。

    另外,如果不追求炼体,也可以反过来用星辰之力修行法相,这样没有了不死之身,却可以提升元神之力,修成一种叫不灭元神的神通。

    当然,也不是真的不灭,但已近乎鬼道,莫说元神出窍行走世间,就是直接用元神呼风唤雨,与人斗法都不在话下。

    太初神眸已经无需选择,阳炼更适合自己一些,相对于分炼成就的凤凰之体,他对合炼追求的不死之身更感兴趣。

    而且,只要修成不死之身中的生息之法,就能给暮雪晴疗伤了。他离开曙黎山,就是为了此事。

    不过,在此之前,他又去看了暮雪晴一眼,把乾坤袋带走了。

第六十七章 鼠狼关幕主救黎天 桑兰居雪女气银瓶(后)

    一处昏沉幽深,光怪陆离的水洞中。

    南无乡赤着身体,浸泡在一潭米汤般白浊的水池中,水气蒸腾,如烟如雾,随着他的吐纳,被他一口口吸入鼻中。

    他则双目紧闭,似在承受着某种痛苦,脸上的肌肉总是不时的跳动一下。

    若是透过肌肤,便能看见在他的腹中,有一只彩凤,追逐着一颗在五脏六腑间不停移动的绿色圆珠。

    青珠散发一股纯粹绿意,彩凤身上燃烧着七彩烈焰。

    雾气进入腹腔,不会直接吐出去,而是与这股绿意和七彩灵焰合成一股,继续向下。

    过丹田,一分为二,沿着两条腿骨向下,至脚尖,再从脚心返回,经股骨合为一处,又沿着脊柱上行,到脖颈处再分成两股,过肩膀,经手肘,至手背,绕回手心,又从臂弯回到脖颈,再合成一股,过枕骨,脑门,下鼻梁,入口腔。

    化作一股浑浊浓焰喷出。

    周而复始,不停煅烧着那副金玉般质地的骨骼。

    在一些烈焰浓烈的地方,骨骼略显通透,还能看见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结晶,稀疏散落在骨髓中。

    此处正是夜族境内,曦族水藏所在之地。

    虽然水藏内的灵药已被摘走,但此处仍不失为一处灵地,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化生泉在整个南疆甚至人族,都是独一无二的疗伤圣物。

    此泉本为水族所有,不知曦族用什么手段转移至此,南无乡就是为此而来。

    他早就有借助此泉之力,疗养神气相冲之伤的想法,不过无论从典籍了解,还是听火云子等人描述,都觉得此泉对自己用处不大。

    此时在此,则是借助这口灵泉之力,修行不死之身。

    虽然不知为何,曦族秘术会与南疆流传的《本经感应七术》有关系,但通过对《原本篇》和《真形图》的钻研,他知道这三门功法相互参照,就可以打通精、气、神在修行上的隔阂,真正达到聚之成精、散之成气、用之成神的不可思议境界。首发

    到时哪还有什么神气相冲呢?

    但无论是阳炼、合炼、还是不死之身都不是容易通达的境界。单以不死之身而论,哪怕只是简单的加速恢复,也要十几年的修行。

    这还只能体现在疗伤上,想让此效果在斗法中发挥作用,更非百年功夫不可。而真正不死不灭的状态,恐怕举一生之力,也未必能有所成吧。

    为此,先辈们也找到一点儿取巧之道。

    分炼二分法的修士,在成功将凤凰真血从人族血脉中剥离开后,就可以借助这股精纯的凤凰真血吞吐星辰之力,凝炼出一种被曦族称作银河真晶的东西,能够提升不死之身的效果。

    南无乡一看此物就觉得熟悉异常,竟是他与黎明雪误入火藏,找到火丹和灵髓的同时,得到的一抔米粒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他与黎明雪都不认识,暮雪晴也没见过。只取走数颗稍加钻研,发现此物蕴含的灵力极强,但只要一见火,就会化作一股精纯灵力重归天地。

    她也怀疑此物是用于服食的,但这种不知来历的东西谁敢贸然服用?便被当成无用之物,收在乾坤袋中,他去看暮雪晴,就是为了取走此物。

    此物以星辰之力为主,也蕴含一些凤凰真血才有的特性,平常人服用下去就会固结在丹田之中,要日积月累,起码百年功夫才能消化,得一些强身健体的益处。

    只有同样蕴含凤凰真血的人服下,才能借助血脉之力将此物炼化,依附在骨骼上。可此物蕴含的灵力过于凝炼,不死之身的转变也不可能一蹙而就,后面的吸收过程还要几十年之久。

    他哪儿有这么长时间?手机端:

    幸好又有一篇秘术,可以用图腾之力,借助化生池水与木灵珠加快这个过程,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用凤凰法相喷吐灵焰,借助化生池水与木灵珠中蕴含的勃勃生气,以浪费银河真晶一半的效果为代价,将此物在短时间内炼化。

    这已是他在化生池修行一个月的结果。

    在一开始,此物吞服之后,是固结在丹田之中的,经过凤凰真血同化后,才依附在骨骼之上。开始真正炼化此物的过程。

    那段时间,每次行功内视,都能看到他的骨骼呈七彩之色,就像凤凰一样。但随着行功日久,最终便像此刻,一身骨骼如金似玉。

    不过到现在为止,那些星河真晶也并未完全炼化掉。除了浪费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儿中,也只有一半儿真的让其朝着不死之身转化,剩下的则渗入骨髓中,只能等它们自行转化了。首发

    这让南无乡有些遗憾。

    他追求的,是不死之身的恢复之速,可以与神气相冲造成的积伤抵充,取得一个平衡。而现在,虽然恢复力有所提升,距这一步却还远。

    说到底,这不死之身的修行,也是通过自身真气运转,使血、肉、骨在承受可控的损伤同时,又用图腾秘术与凤凰真血,不断修复这种损伤的过程。

    这样久之就可以增加肉身强度,也可以提高恢复伤势的速度,若能达到极致,就是凤凰涅槃的效果。

    颇与他修行的金光不坏身相似。

    而现在他的神气相冲之状,就能时时积累损伤。

    而且随着修为精进,伤势积累的速度还会越来越快,同时又被其深厚的修为镇压,不能发作。

    如果他的修为能一直以这样的速度精进,那么这伤势起码在百年后才会对他造成影响。

    但如果有十年,他的修为没有半点精进的话,也就无法镇压这股积伤了。

    明智的做法是趁积伤尚不严重,提前将之引发,说不定能保住一条性命重新修行。不过,现在的他可离不开神通护体,自然不能如此了。

    不死之身是另一种可能。

    如果不死之身可以抵消神气相冲的损伤,他就可以不在乎此事,追求打开天门的境界了。

    朦胧间似有一丝明悟,《真形图》向往的不死之身,《南明经》追求的纯阳之焰,《天心诀》修炼的纯阳元神,一株莲上的三朵花,恍惚的契合起来。

    “可惜没有第二枚凤凰翎,不然想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也不是难事了。”

    南无乡一点心口,腹中飞舞的法相自行归位。从水中站起,再留在此处修行已经没有用处,他要离开了。

    “不过也算不错,起码再使用那股力量,不会直接昏迷过去。”

    穿上道袍,吐出木灵珠。一个月不停消耗,木灵珠已经开始发暗了。不过,这种灵珠很稀奇,无论灵力如何亏损,只要灵珠没有损坏,过段儿时间便会自行恢复过来。

    水洞外有两名夜族修士把守,无乡上前与二人告辞,对方递来一封信件。

    信是暮光所书。

    原来他离开曙黎山不久,陈太生便上山说有绝密要事,要与南无乡一叙,并且不能由人转告,也不能留信。

    可南无乡闭关的地点同样不好透漏,陈太生只好暂留曦和顶。

    暮光便送来这封信件,要他们在南无乡出关后立即呈上,以防他又跑到别的地方去。

    妖族入侵在即,陈太生执掌天师府,可以说是日理万机,竟在这等关头,在曦和顶停留一个月,南无乡知道此事一定非同小可,因而遁速急催,不到半日便赶了回去。

    曦和顶上,两人稽首见礼,陈太生要一处没有旁人的密室,南无乡便邀其到星辰塔中一叙。

    此塔周围有九重法阵,又是一件空间之宝,是绝密之处。

    陈太生一开口,他便郑重起来:

    “一明,”此是张九灵赐名,所以天师府的人都这么叫他,“我要说的是本府绝密,只有历代府主才能从密宗之中查阅的事情。这件事与你关系重大,我得知后特来相告。你要保证,此言入得你耳,却不能出得你口。”

    “府主放心,一明守口如瓶!”南无乡保证道。

    “是关于修罗剑一事,此剑实为天师府炼制,不过炼出后一直放在宝库之中,还没到使用的时候,便被人盗走了。后来此剑造下无穷杀戮,死在此剑下的修士成百上千,凡人难计其数。但是天师府耗尽精力,也未能降服此剑,反而有数位前辈陨落在此剑之下。正无可奈何时,此剑却凭空消失,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府中认为此剑过于凶险,就没有继续寻找,并从未承认过此剑。近日听说有人持修罗剑刺杀你,且持剑之人与你大有关系,特来交代此剑来历。”

    南无乡着实有些震惊,但也奇怪:

    “可府中为何会炼制这么阴邪的灵剑呢?”

    “为了克制炼妖炉。”陈太生颇遗憾的说,“炼妖炉早有通灵成魔的征兆,府中一直在准备应对之法。本来天师府的心法最善克制邪祟,可炼妖炉一直在天师府中,不惧五雷天心诀。那时府中寻到一块冥河阴铁,便炼成修罗剑,又将收押的六个鬼王封入此剑之中,想的是以鬼制鬼。”

    “炉心魔与修罗剑我都见过,六剑灵虽然厉害,却比炉心魔差多了,如何能克制炉心魔呢?”无乡好奇问道。

    “六绝阴雷阵。”陈太生一字一顿的说,“你是修过五雷天心诀的,如果将此法倒置,主练阴脉会如何?”

    “这……”南无乡闭目推算,“似乎能炼出一种截然相反的雷霆之力。”

    “此雷便是阴雷,不过出了修罗剑的事后,就没有人修行了。但当时防备炼妖炉通灵,此雷也是手段之一,一直有长老秘密修行的。修罗剑中,除了六个鬼王,还有一套六绝阴雷阵,是专门克制炼妖炉的。”

    “原来如此。”南无乡有些疑惑,天师府怕此事流传出去,只要憋着不说就好,犯不上专门过来透漏给自己知情,“府主此来,就是为了告知我这段密辛?”

    “先辈们寻找此剑,最后猜测此剑被带上神巫山了。”

    这句话让南无乡一惊,但更惊讶的还在后面。

    “有趣的是,炉心魔也是在神巫山附近消失的。”

第六十八章 鼠狼关幕主救黎天 桑兰居雪女气银瓶(末)

    送走陈太生后,南无乡与尸佛传音半日,说了些对大先知看法。

    两年多的时间过去,通过各样手段,已经证明木藏中供奉的,正是初代大先知。

    曦族的密藏,自然要供奉曦族的先祖,为什么要供奉初代大先知呢?所以,他在幻境中见到的两个人,都是曦族先祖。

    一个阴炼,一个阳炼,同臻先天之境。一个得到万兽谱,缔造神巫山,一个炼成赤凰剑,开创曦族万年局面。

    所以,为什么神巫山与曦族的恩怨绵延万年?为什么大先知都藏头露面?

    因为,他们都是曦族人。

    作为在南疆一直名列前茅的大族,在万年历史中,曦族共有七位修士被选为预备先知。但除了这七人,还有不少曦族修士因为其他原因也上了神巫山。

    这个猜测有些大胆,但未必不能。

    或许是阴炼、阳炼的同修之法,让大先知可以帮助后辈打开天门,一直把持先知之位。甚至很可能大先知要曦泽和他上神巫山,就是让他们继承先知之位。

    虽然很多细节无法解释,但曦族人针对曦族一万年,比其他不相干的人一直针对曦族更为可信。

    这也可以解释,曦泽在神巫山上没有发现曦族功法,黎明雪中了已经失传的曦族秘咒。因为这些功法和秘术,大先知一直都会。

    当然还有许多漏洞,但这是他能做出最合理的推断了。

    可惜,尸佛虽有四世修为,但每次通灵后无法保留前世记忆,只有一些关键信息通过躯体被后世所知,不然就可以揭开所有谜团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猜透了大先知可能出身曦族,南无乡决定准备一些针对曦族人的手段。

    这可比针对旁人容易多了……

    暮雪晴受伤后,黎族传音到万尸谷,希望尸佛控制消息,莫让黎明雪知道此事,尸佛便责令谷中不可谈论此事。

    但消息还是走漏出去了。

    黎明雪听说父亲失忆,出现在曙黎山,还被哥哥、妈妈、姥爷、太爷爷和南无乡联手打了一顿,别提有多替黎天委屈。

    她不知暮雪晴昏迷不醒的消息,只一心的为爹爹抱不平,便借助隐身披风潜出万尸谷。

    父女连心,在鼠狼关失去踪迹的黎天,她一下就找到了。

    黎明雪知道最初发现黎天的,是南无乡的两个好友,距万尸谷也不远,出谷后先到了此处,想打听些消息。

    她早向南无乡打听过这两个朋友,本是想好好感谢一番。

    可南无乡在提到其中一个时,竟支支吾吾的,让她颇为不喜。要么,就都支吾,要么都别支吾,一个支吾一个不支吾,似有蹊跷!

    因而对柳银环,还没见过面她就心怀芥蒂。

    可等真的见了,反而是柳银瓶把她气得牙根痒痒!

    桑兰小院中。

    柳银环坐在屋檐上,垂下两条小腿晃荡个不停,耳边是阵阵琴声。

    她有些无聊。

    在万柳林时,经常是姐姐抚琴,而她起舞的。可现在,姐姐的琴不是为她弹的,她这心高气傲的小性子使出来,就不愿起舞了。

    竹屋下。黎天盘坐院中,膝上横着一口带鞘长剑。剑鞘和剑柄上,共嵌着六颗缩小数倍的骷髅头骨,看起来颇恐怖的样子。

    更恐怖的是,黎天的表情不时跳变,露出贪、嗔、痴、慢、疑等不同表现。

    在心海中,这几股情绪在翻腾,就像有欲望要破体而出,让他疲于应付。

    琴音的高亢和低沉,仿佛拨在他的心弦上,起则按,伏则挑,让几股情绪彼此克制。

    铿然,琴声停,黎天从心猿意马中回神过来。

    “控制情绪比一开始好多了。”柳银瓶落落起身,“还会有魇入梦么?”

    “梦魇还有,但不至于惊醒过来了。”黎天说。

    竟出奇平和,哪有半点凶神恶煞,杀气十足的样子。

    “那篇经文很有用。”柳银瓶说。

    “你的琴声也有用。”黎天说。

    柳银瓶默然没有回应。

    琴声怎会有用呢?有用的是《清心咒》。

    《清心咒》不是绝密,加上与栾一萍、萧一鸣相处几次,她也能颂。

    此咒的咒诀中,咒文只在一小半,另一半在于诵念咒文时的语调,和肺腑间激荡的纯粹信念。

    黎天最初行功的时候,到一半时就会难以压制情绪,似心魔发作的征兆。她便以此咒入调,助其压服心魔。

    一试之下,效果竟出奇的好,平静心气不说,还能助其增益修为。

    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但也有蹊跷的地方。

    别人不知黎天经历了什么,她却是清楚的:

    “我在千嶂山苏醒,有两人说是我的同修,在我昏迷中一直照看我。可我知道,昏迷中照顾我的不是他们,正在思考他们为何欺骗我的时候,种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有股力量“推”了我一下,修罗剑出,二人身死。”

    这是找到黎天后,黎天交代自身经历的原话。

    之后他四处打听身世,不知的还罢了,凡能说出他来历的,他都会胡思乱想。为什么失忆?是何人迫害?这些知道自己来历的人,会不会把对头引来?

    每到此时,都会有类似的“推一下”,那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直到曙黎山下,面对高耸的曙黎山峰,他第一次有熟悉的感觉。

    有人说,山柱上、宝塔中的,就是他的仇人。

    这次,那股“推”他的力量,反而“拉”他一把。

    可是,他看那些山柱太不顺眼,这些东西突兀的出现在山顶,不该存在。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出剑了。

    六剑灵中的三个灵性大损,还有一口修罗剑被夺。但从那以后,这股“推一下”的力量变小,并且不再是潜移默化了。

    所以黎天对那个有些神秘,又能对他坦诚相见的黑衣人很有好感。对方传授的法诀,几乎是深信不疑的修行。

    柳银瓶心知,黎天苏醒后的滥杀,一方面是他真不拿人命当回事,更重要的恐怕还是修罗剑第影响。

    而这人的功法当真有用,黎天修行后,修罗剑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小,反过来,他对修罗剑的控制却越来越强。

    得遇此人,或为机缘,却暗藏祸端。

    其接近黎天的目的不单纯,但对方即已言明,黎天也愿接受,那就不必计较。

    可这人的功法竟与《清心咒》有所反应,她对那神秘人的身份充满怀疑。

    可惜的是,黎天对那人的一切守口如瓶,她也就不再多问。黎天还太敏感,稍有不“周到”的地方,就会在其心头留下怀疑的痕迹。

    柳银环收回悬着的双腿,拱起来把脸放在上面,听他们说话,她有些生气。

    黎天失踪后她们找了一段儿时间,不过她们走的仙路,胡涟走的凡路,恰好错了过去。

    这也是黎天的运数,她们不是没有考虑过凡路,但这样的话,再从外往回搜查,一样可以寻到。可黎天走了半截凡路便苏醒,后面又改走仙路,恰好错过。

    但也寻到千嶂山,捉到胡涟,知道黎天就消失在此处,又找到了青灯与白驼的尸体。

    柳银瓶稍加考虑,索性在千嶂山凿建洞府等候,黎天竟真回来了。

    柳银环不太喜欢黎天,消消停停的躺在床上时还没怎么讨厌,一身邪气的回来,她更为不喜。第一反应,就是要把消息传给南无乡。

    却被柳银瓶拦住,说黎天既然与南无乡冲突,放他回去等于火上浇油。不但安抚柳银环,还邀他回到桑兰小居。

    黎天喜出望外,痛快的答应了。

    姐姐变了。她想,以前的事情都是我说的算的。

    数里外的林中,黎明雪看着三人怒火中烧。

    黎天被黎别道他们打了一顿,她自然是气不过的,但知道是黎天先动的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平山灭寨,滥杀无辜,翻脸无情,六亲不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么!

    怎么对那个柳银瓶低眉顺眼,言听计从!难道你上曙黎山打我亲妈,是为了给我找个小妈不成!

    虽然未见逾矩处,但看他们一个弹琴,一个修行的样子,她忍不住就这么想了!

    “谁!”

    正胡思乱想着,忽感有人从旁边的掠过,因她隐蔽了身形,并未发现她。

    不过这么一叫,两个人也就一起暴露了。

    那人穿一身白色的兽袍,四五十岁模样。

    朝这个穿披风、戴斗笠,突然出现自己身后的怪人,冷冷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遁走。

    莫名出现在此处的人,黎明雪怎肯放过?

    没有新的警告,七星剑已将递出。半空中飒飒扬起一片银辉,如同孔雀开屏般,数十上百剑光,渔网一样撒了出去。

    那一片剑光看着分散,但每一道都有七星剑三成力道,只要中了一道,准能把脑袋剃下来。

    那人感到寒意激荡,仓促回身道了声“好”,而后大袖一挥。

    只见其袖口中似有一团蓝色漩涡,如星河转动,漫天剑气没入漩涡之中,一丝涟漪也没荡出。

    踏罡步,转身形,直视黎明雪,另一个袖口一抖,漫天剑气一撒而出,正是方才收起的那些。

    黎明雪挥剑从剑气中劈出一道缝隙。

    但这时,只觉天阴地暗,心慌气闷。

    抬眼一看,竟是一只大袖,遮天蔽日,朝自己罩下。

    当即祭出宝剑,要用身剑合一之法夺路而出。

    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剑鸣,随即天地清明。

    却见黎天持着修罗剑站在一旁,而那人的袖子,已经断掉一截。

    “爹爹,这人鬼鬼祟祟的,你帮我留下他。”黎明雪说。

    黎天有些意外,不确定黎明雪的身份,但来人证实了此事。

    “黎兄能将修罗剑驱使如臂,必是功力大进了,某下这里道声恭贺。”那人稽首,“可惜,某下身怀先知法旨,就不打扰黎兄父女团圆了。”

    这次说完,另一只袖子朝身前一甩,烟、沙、火齐出,黎明雪和黎天同时避开。

    等火消,沙沉,烟散,再朝那人看时,身形只剩燕子大小,已在七八里外了。

    “爹爹,帮我捉他!”黎明雪与黎天说了一句,便要追击出去。

    黎天也真有动身的意思。

    “住身。”

    却是柳银瓶赶来,将二人叫住了。

第六十九章 大先知设谋盗遗骸 黎明雪求援谒中都(前)

    “你是谁?”黎明雪问。

    她当然知道柳银瓶是谁,不过,她也不是明知故问,只是想表达,我们父女间的事,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其实,黎明雪在暗处已经观察数日,一直想弄明白黎天打算干什么,才没有现身。

    现在父女二人面对面的站到一处,偏偏黎天已经不认识她了不说,她还不能用真面目示人。黎天愿意出手去追那人,她心中自有几分惊喜,期望以此为契机,能够与黎天亲近亲近,助其恢复记忆。

    却被柳银瓶拦住,怎能不气?

    “你是我女儿?怎么这副打扮?”黎天一眼扫来,冷冷的,略带寒意。

    黎明雪如坠冰窟,心凉半截。

    “柳银瓶。”柳银瓶回答,并反问道,“你是黎明雪?”

    黎天听到这个名字,身子抖动一下,却并未言语。

    柳银瓶没有直接说这是他的女儿,却承认她是黎明雪,他知道确实有个女儿,就叫黎明雪。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竹屋,再详谈此事吧。正好三间竹屋,我与妹妹一间,还空了一间。”

    柳银瓶卖了个巧,意图消解黎明雪的误会。黎明雪理会了话里的意思,反而更加生气。这事她是知道的,柳银瓶的解释,在她眼里反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不过,还是一起回到桑兰小院中。

    “这是我妈妈的地方,我回来再合适不过了。”她想。

    “你是谁?”柳银环从房檐上跳了下来,见多了一个戴纱笠的怪人,略带戒备的问道。

    “黎明雪。”黎明雪说。

    柳银环的身子定了一下,暗咬了咬嘴唇,直到舔出丝丝甜意,又问:

    “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神巫山的,本想将其擒住,问他来做什么,可惜被放跑了。”黎明雪语气不善的说。

    “那人在什么方向出现的?”柳银瓶说,“最好查清,他在这里做什么。”

    黎明雪闻言转动心思,不再找柳银瓶的麻烦,反过来想此人目的,循着那人方向而去。

    柳银瓶没有提及此事的时候,她以为这人在暗中监视黎天,就没有多想。但柳银瓶这么一问,她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也在暗处监视黎天数日了,期间一动未动,也未留意到那人踪迹。倘若那人真是奔着黎天而来,应该不会轻易暴露才对。

    “黎兄护着环儿,以免那人调虎离山,回来偷东西,我同黎明雪往那人来处搜一搜。”柳银瓶说。

    黎天心里纳闷儿,不知这小竹屋里有什么好偷的,却也没有多想。

    柳银环知道姐姐必是有什么私密话要与黎明雪说,气得腮帮子鼓鼓,也不想与黎天处在一处,便回了竹屋。

    黎明雪走出数里,来到沃柳林中,用神识扫荡,发现一株枫鸾树下多了一个土坑。

    “这里埋的什么?”柳银瓶出现在身后。

    “应该是南无乡父亲的骨灰。”黎明雪答。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毕竟南无乡葬父之时,暮雪晴就在桑兰小居,后来给她讲过事情经过。可她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实在想不出,神巫山派人取走南无乡父亲的骨灰有什么用。

    “难道神巫山有用至亲骨灰,施展咒术的神通么?”柳银瓶问。

    “没有,整个南疆都没有。”黎明雪摇头,“这也是南疆人都火藏的原因,没人希望死了还给子孙后代找麻烦。”

    “那神巫山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用他爹的骨灰要挟南兄吧?”柳银瓶眉头微蹙。

    “如果抓到那人,就什么都清楚了。”黎明雪没有好脸色的说。

    “你是你们家里,唯一还没有与黎兄交过手的人。”柳银瓶话锋一转,“如果他能恢复记忆,一切好说,不然的话,你就是他与黎族仅剩的纽带。”

    黎明雪一怔,没想到柳银瓶竟有这重考虑。

    “黎兄看着与常人没什么两样,实则正与修罗剑的剑灵对抗,很耗精力。在降服此剑之前,每用此剑一次,都会增加他入魔的风险。你希望他堕入魔道,永丧初心么?”

    黎明雪闷声不语。虽然才说了几句话,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说不过对方,索性不言语,起码不用找气受。

    “神巫山想取南无乡父亲的骨灰,即便把咱们几个全搭上,也保不住。我觉得这件事过于匪夷所思,不如先确定那人挖走的是不是咱们说的东西。”柳银瓶提议。

    “想要确定的话,需要问一个人。”她说的是桑木青,是暮雪晴的弟子,“不过我有些担心,既然神巫山动他父亲的骨灰,会不会也同时派人去寻他母亲的遗骸。”

    “你的意思是?”

    “我留一封信给你,你去东面一千里的平头山,找一个叫桑木青的人,她能确定此事。一旦确定,还请到万尸谷,往曙黎山传个消息。”

    说着,已经摘了一枚枫叶,草草写了几个字。从林间抓来一股清风,枫叶上顿附一层冰晶。也不管柳银瓶答不答应,扭头便走了。

    柳银瓶说的对,如果神巫山想要南大的骨灰或者其他任何东西,那么即便抢过来,也会被神巫山再抢回去。反而是神巫山没有得到的东西,才有操纵的余地。

    在去北域之前,她为了等候南无乡,在中都停留许久,偶然碰到过南无乡为赵氏立下的墓碑,如今放心不下,决定去看一看再说。

    一路御剑而行,直到天龙山下,发现山上人影绰约,在山头立起一杆巨幡,分明在布置禁制,只是这禁制才布成小半,尚未合拢。

    黎明雪几番思量,最后用隐身披风掩护,穿山而过。

    另一边,柳银瓶按着黎明雪的指点找到桑木青,确认了那株枫鸾树下埋着的正是南大的骨灰。虽然想不出神巫山的意思,但也通过万尸谷,将这个消息传到了曦和顶。

    另外,她还去了一趟剑炉。

    萧一鸣依旧叮叮当当的敲个不停,栾一萍已经回到天师府,另派一个年轻弟子过来,专门给萧一鸣护法。所谓护法,就是万一萧一鸣犯病,要有个人念清心咒而已,平时只在暗处藏着,从不露面。

    柳银瓶寻到此人,想问问什么功法会与《清心咒》反应,尤其擅长镇压鬼魅的。可这个弟子不如栾一萍开明,顾忌她柳家的身份,不肯说话。柳银瓶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

    自从磕断两口修罗剑,南无乡被传的越来越神,加上黎别道不时放出一些半真半价的流言,曦和顶上的使者又增加了一半儿。

    南大骨灰被挖走的消息没捂住,这些使者就聚在一起,大骂神巫山卑鄙。

    南天部的人更是义愤填膺,说神巫山实在奈何南无乡不得,才使出如此下作手段,刨盟主的祖坟了。还说等将来杀上神巫山的时候,也要把大先知挫骨扬灰,好雪今日之恨。

    星辰塔中,南无乡一声叹息,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想起从中都到南疆的葬父之路,压了压心中的怒意,继续修行。

    对于大先知这个未曾谋面的对手,他知道,对方不至于使出什么肮脏手段,因为这也没用。

    但这代表此事更加麻烦,因为猜不出大先知背后有何深意,只好在修行闲暇时,更加用心的钻研曦泽盗出来的玉简,想找一些线索。

    现在,正是他用二分法,修炼开天神掌,激发血脉之力的时候。

    每天会找一个不同的时辰,十三天一个循环,两个分身各自顶着一面镜子,互相拍打对方。

    换个人修行此功,恐怕还只是方式奇怪,表现不出多大的威力,毕竟自己打自己,总要掌控个力道。

    但是南无乡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每一掌都在把对面的自己劈死一样。

    一个掌心大小的黑白圆球,从一个分身的掌下滚出来,打到另一个分身的胸膛上。

    一掌下去,苍穹震荡,亩许大的空间里一片混沌,曦和顶上都能感到空气冲击之力。

    另一个分身愣是不闪不避,偏偏还一点事儿都不带有的,反手就是一掌,就像两个人较着劲儿一样,一掌比一掌凶狠。

    区别在于两个分身头上悬着的镜子。

    两面镜子一面属阴,一面属阳,借助两面镜子使出的掌力,那颗光球上黑白区域的面积会有所不同。

    “高手寂寞,咱们没有这等法力,盟主只好自己与自己过招。”看热闹的人都这么说。

    使者中有一个六七十岁,老头模样的新面孔,拄着拐棍,不过御神的修为。

    只要南无乡出塔,他就会看着南无乡两个分身互相殴打,做出“嘶,啊——”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每一次都没有落下过。

    这个使者是几日前上山的,说是从北天部远道而来,也算不上哪族的使者,就是听说在曦和顶看南无乡闭关,赤灵族能提供个栖息之地,正好他御神圆满,需要个灵气旺盛之地冲击新境界,就过来了。

    赤灵族的人还真就将其带上山来。

    神巫山那般严密,暮雪晴也能安插个间谍,曦和顶算什么?所以对外来修士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每次互换九掌后,南无乡的两个分身便会合为一个,继续回到塔中修行。

    一回到塔中,南无乡就会换了一个样子,背插双翅,头顶长翎,眉生细羽,眼孔里冒出两条长长火焰,迎风摆荡的模样。

    还会抽出腰间佩剑,在这三丈大小的空间里不停舞动,快到看不清身形。

    除此之外,就再看不出什么威力,但如果交手时大先知托大,只要硬接他一剑,光凭剑上携带的万钧之力,就可以将其劈成两半。

    乐观的时候,南无乡就会这么想。

    神巫山上,大先知盘坐在巨棺上,面色苍白的吓人,打开身前一个盒子,伏下身去嗅,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入盒中一样。

    “错不了了,是曦族人的味道,化成灰我也认得。”

    起身后,苍白的脸色,激动的出现一些潮红,十分满意的样子。

    “只等拿到另一副骨骸,再把元神种子凝炼出来,就可以去找那小子了。”

    炉心魔站在一旁,露出一副恶心、嫌弃、不太自然的样子……

第七十章 大先知设谋盗遗骸 黎明雪求援谒中都(中)

    月明星稀夜,赵家村外数里,一片荒草足有半人高的坟茔中。

    这片坟茔是赵家村所有,世代村民皆埋于此,数十户人家,你一片我一片,有的坟茔前立着墓碑,有的光秃秃只有荒草,有的坟茔还鼓鼓着,有的已经塌成平地。

    南无乡所出之赵家,本极富裕,在赵氏长大后,家道才衰败下来。所以赵氏这一片坟茔,都是有墓碑的。

    不过墓碑主人都以“赵”姓开头,唯独赵氏的名头是“南赵氏”,下面写着“不肖孩儿南娃立”。

    深更半夜间,一个身影出现在坟茔中,左转右转,最后停在赵氏的墓碑前。

    “南无乡啊南无乡,你可真是个好儿子,立碑又刻字的,省去我多少功夫。”

    来者腰间挎着一个陶罐,穿道袍,做算命先生打扮,朝这片坟茔一眼打量过去,只有这一座唤作南赵氏,下面又留有南娃之名。

    这么多墓碑,带南字儿的就这么一座,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饶是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从怀中翻出一本线装黄皮书籍,打开一看,里面行行列列都是人名,每个人名下面,还记录着入籍,销户,关系等条目。

    原来,是赵家村的户籍册,不知怎么到了他的手上。

    找到南娃一页,上面写着父南大,母南赵氏,生于玄历一万零六百八十七年,剩下的部分,尽被撕去了。

    这是中原宗门定下的规矩,南无乡拜入地师后,地师府便已从中都调来这本户籍,除了父母、生年这一行,余下所有消息皆被消除。

    这人倒也没有意外。

    在久远前一次中原与南疆间的修真大战中,中原人不知厉害,导致许多户籍流到南疆手上,南疆的祭祀们凭此发挥,用生辰八字,咒死了不知多少中原好手。此后,中原修士的生辰八字,就不是能轻易查到的了。

    又寻到南大那页,上面写着外乡人,赵家村长工,妻赵氏,子南娃。还有职业一栏,写的是炭匠。

    又找到赵氏一页,上面有夫南大,子南娃,也有父母和生辰。

    又比着赵氏父母的名讳,又在坟茔中寻了一圈,恰好二人的墓碑也在这片坟茔之中。

    如此,终于确定没有问题,顿时心满意足。

    收起户籍,有模有样的朝着南赵氏的墓碑作揖弯腰,还说什么“打扰了”,“给您换个地方”,“先帮你们夫妻团圆,再把你儿子也送下去伺候你”之类的一大通。

    客气过了,摘下腰间陶罐。

    当空一掷,对着坟茔便照下一片黄色光芒,顿时土石翻拱,从地下拱出一副棺木。

    大袖一挥,击飞棺盖,一副骸骨在黄光之中,缓缓升起。一边上升,一边变小,最后整副没入陶罐之中。

    “神巫山果然把南无乡的主意,打到他双亲的遗骸上了。”

    暗处,黎明雪将此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惊心又莫名。

    她又后悔,在桑兰小居时,任由另一个人带走南大的骨灰了。

    不过,仔细想来,当时也不知那人带走了南大的骨灰,不然当时也不会让其轻松离开了。

    尽管想不出此举的意义,但历代大先知最善长的就是谋划预见,所以这绝不是什么无理取闹之举。

    甚至,能让大先知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来,更证明二老遗骸对其至关重要。

    当然,也不是像柳银瓶担心的,是什么诅咒之类的方法。

    咒术看似了无痕迹,让一些不明其道的人,觉得神秘莫测。但黎明雪出身南疆,即便没有修行此术,对此法的运行之理还是知道的。

    此道根基在于,每人生而在天道之中有自己的轨迹,谓之命轨。

    施展咒术的人可以用影子、生辰、镜像、血缘等关联之物为引,透过命轨与受咒之人搭建一条对应的因果线,再付出一些代价,直接透过天道将之重创,甚至诛杀。

    但无论哪种方法,想诅咒一人,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且要承担反噬的风险。其方便处在于,施咒之人付出的代价尽管更大,却是可以选择控制的,被咒之人却防不胜防。

    如以一人的血液为咒引,那自然是准确无误,如果换做相近的血缘之力为咒引,则所咒的往往不是一人,而是一族。

    通过血亲施展的诅咒不是没有,但必须是从活人身上摘取的鲜血,或者连根的毛发等物,这已经比本人身上取下的咒引差上一筹了。再不济也要是新死不久的至亲尸体,上面起码残留一点儿“生气”才行,这样的咒引就更无法施展大威力的咒术了。

    南大死后火化,要是骨灰还能用来咒人,那么随便从地上抓把土也可以咒人了。而赵氏也死去数十年,尸体早化为白骨,要是还能抽出一丝生气,也就不该躺在此地,而是要跑到万尸谷里做僵尸才对。

    何况南无乡自己就精通平峦堪舆之术,要是母亲下葬后,反而通灵尸变,那可要让地师府里的同道们笑掉大牙了。

    但明知神巫山取走二位老人的遗骸不是用于诅咒,黎明雪反而更加焦急——无法猜透对手的目的,才更加毛骨悚然。

    但也有个好消息,其实这人取走的,并非赵氏骸骨。

    黎明雪比这人早到了两个时辰,已经先一步找到赵氏坟茔。

    “南无乡本事大了,有些下作之辈要找他麻烦,可能会动您的遗骸,我只好先一步赶来,好做些打算。”

    她见到墓碑后如是说。见南无乡留字为南娃,生怕赵氏不知无乡是谁,还专门解释道,“无乡是南娃修真用的法名,是您儿子。”

    之后,便在坟茔里乱转起来,来回几次,最后停在另一片坟茔中,一座差不多的墓碑前。

    她要保护赵氏遗骸,但也要避免与神巫山的人正面冲突。不然除非将此骸骨毁去,否则以神巫山的手段,守得住初一,也守不住十五,早晚有被对方得手的时候。

    所以她想找一副差不多的遗骸替代,这样神巫山真要派人过来的话,即不至于拿到真的,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这座坟茔下面,就有一个合适的。

    这是金鹏王大闹天师府,白灵在赵家村造下无边恶业,村中二百来口一夜死绝,后由天师府安排,官府出资,南大指认,一一落葬到各家坟茔的众多尸骸中的一副。

    因为死于九天寒气,所以这些骸骨虽比赵氏早死二十年,腐化程度却差不多。

    这也是当时白灵的玄冰法术尚未大成,玄冰又被许道灵迅速化去的缘故,不然这些骸骨恐怕至今都不会腐烂。

    虽然不算尽善尽美,但已是她能找到最合适的一具了。更妙的是,这人由官府出资丧葬,也立有墓碑。

    黎明雪也拜了几拜,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便将赵氏的墓碑与此人对调了一下。

    这里躺着的人大半姓赵,即便不姓赵的也都是赵某氏,只有赵氏的碑上刻着南赵氏,调换后丝毫没有突兀的地方。

    黎明雪暗赞自己聪明,这样做连破土都省了,要是真有人来,也不会有泥土翻动的痕迹,倘若没人来,就再说几声“抱歉”,把墓碑挪回去就行了,胜过惊动尸骸。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也不嫌麻烦,索性法力大作,将两片坟茔上,有墓碑的都调换了一下。

    如此一来,即便有人把南无乡祖上的名讳查个遍儿,也不会有不妥的地方。

    做完这些,就回到南无乡的老宅,隐去身形,在屋顶上盯着这边的动静。

    不久后,就发生了盗遗骸这一幕。

    黎明雪如此小心,这道士自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起了骸骨后便将木棺移回,泥土填好,头也不回的往南去了。

    黎明雪怕他去而复返,并未直接离去,又盯着看了一个时辰,才转身来到她与南无乡初识的刘家村中,依然找到请他们降妖的大户,悄悄潜入进去。

    此时夜色正深,以她的能力,在这小村中想拿什么东西,断不会被人发觉,何况还有隐身披风在。

    神识一扫,就找到此家地窖,留下一块灵石,带走一匹最光滑的丝绸,一件大小合宜的盒子,将赵氏的骸骨收装起走了。

    本要返回南疆,却突然驻足沉吟起来。

    虽然把赵氏的遗骸保住了,但谁知道大先知是必须要两幅骨骸具在才可,还是只要一副就成呢?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几番犹豫之后,脑海中灵光乍现,起了一个异象天开的想法,转身往中都去了。

    地师府自从灵渊发生变数,禹大川便对外宣称要用千年积累,在三十年之内让地师府多出三位入道之人。此事果然成了,三人分别是莫道远,石道坚,元无忌。

    之后,南无乡从妖族返回,在地渊闭关数年,与地师府中一众化意高手,联手找到由武入道之法,凡通达化意境界,都能凭此打通玄关,入道高手一口气就增加了五位之多。

    在十数年前的那场中原之乱中,又趁机将唇齿相依了万年之久的天师府逐出中都,势力又增大一倍。

    如今,妖族入侵的消息甚嚣尘上,许多散修都开始寻找庇护之地,势力大了一倍,人手一时不足的地师府就成了首选之所,接连有高手投靠。

    短短几十年里,地师府的地位发生翻天覆地之变化,竟取代天师府成为新九宗里名副其实的第一宗门。

    现在整个中都都是地师府的地盘,以一府之力,掌控全部的天地二阵,禁制比以往增强不知多少。

    黎明雪一路遁来,远在中都城外五里左右,就遇见一层若有若无的气障。

    这层气障灵力不强,也没有附加任何攻击和防御的手段,但黎明雪在经过时,周身灵力都颤动一下,显然充满警告的意味儿。

    再往前五里,中都城上空,更是有一层无形光罩,把整个中都扣在下面。

    黎明雪停在禁制边缘,绕着禁制转了一圈,也寻不到拜会的门路,心中实在挂念骸骨之事,索性心思一横,停在原处,取出七星剑来,对着光幕就斩了一剑!

第七十一章 大先知设谋盗遗骸 黎明雪求援谒中都(后)

    动手之前,黎明雪做了估计,一剑将这禁制斩得闪动不已,却未真正破开。

    饶是如此,也轰隆隆的光芒大作,把自己吓了一跳不说,还把整个中都的百姓,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一瞬之间,蹭蹭蹭的,几十道遁光来到禁制之外,将黎明雪团团围住。

    这些修士的修为都在御神期,有的背着长剑,有的手持灵尺,各拥法器,不胜枚举。几十道遁光之后,一个执拂尘的道士驾一朵青云而上,正是吴道清。

    见来人装束神秘,还背着一个奇怪箱子,满眼寒意:

    “这位道友攻击我府禁制,莫非是我府有开罪之处?”

    言外之意,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们可要动手了。

    余下的几十位弟子见之,有剑的拔剑,没剑的都准备好法器,个个目漏凶光。

    “晚辈黎明雪,是南无乡的朋友,来人可是吴道清前辈?”黎明雪报了家门,又一点眉心,现出重明鸟法相,递出七星剑,“晚辈有些原因在,不能摘下纱笠,不过这法相和七星剑是错不了的。”

    此举惹得那些弟子一阵紧张,吴道清反而一挥拂尘,杀气全消:

    “贫道正是吴道清,既然是黎姑娘,还请入府一叙。”

    周围的弟子们看了,这才收起法器,纷纷站到了吴道清身后。

    “多谢前辈的好意,可惜晚辈另有要事,只是一个人实在处理不来,这才病急乱投医,打扰到贵府,却没有时间上门拜会了。”黎明雪说。

    “黎姑娘的事找到地师府,怎么能算病急乱投医?”吴道清面漏笑意,“姑娘既然着急,那有何事,不妨直言。”

    “前辈请看此人画像。”黎明雪捏了个法诀,在一块冰幕之上,将那盗尸骸之人的模样幻化出来,“此人往天龙山方向去了,才走一个半时辰,请前辈无论如何替我拖延他一日。”

    “这是什么人?”吴道清自然不会直接答应她。

    “神巫山上的人。”黎明雪如实答道,“此事对南无乡至关重要,还请前辈能出手相助。”

    “黎姑娘稍后,我要请示府主。”吴道清说。

    “那前辈可要快些,耽误的时间也算你的。”黎明雪玩笑说道。言外之意是耽误久了,就要多留此人一会儿。

    “姑娘放心,只需府主应下,怎么安排此人,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吴道清说完便折返下去。

    如果是寻常小忙,吴道清是不用与谁请示的,可黎明雪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只用法相和法宝展示身份,就要对付神巫山的人,他也不好做主。

    黎明雪干等了半晌,直到有些不耐烦时,吴道清才满面笑意的赶了回来:

    “府主已经做过安排,黎姑娘放心,保证让他在中原多留一日。”

    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两块墨绿色的玉牌和一枚乳白色玉简。

    “另外姑娘来的实在巧了,我拜见府主时,正好碰到械造司主,械造司今日才炼出两件小玩意儿,府主说此物一出,黎姑娘便到了,可见与此物有缘。便让我带给姑娘,方才讨教此物用法,这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话落已将玉牌和玉简丢来,黎明雪分别接在手中,那两个玉牌看着像传音石,又有些不同的样子。而玉简中记载的,想必就是此物的用法吧。

    黎明雪不知其意,但听说是禹大川送的东西,也就随手收下了。还道:

    “晚辈就告辞了。这次贸然攻击禁制,有犯地师威严,还请禹府主见谅,过府门而不能拜会,也请许前辈原谅则个,还有吴前辈的相助大情,和械造司主的礼物,下次来时一并谢过。”

    话落稽首便走。

    这时候,嗡的一声鸣金之响,从地师府中射出一根白色光柱,丈许粗细,一头接着天,一头连着地,正好挡在黎明雪身前。

    这根光柱之下,那些带着剑的弟子,手中宝剑无不嗡鸣声大作,竟一副拜服之态。

    那白光停在身前,又把黎明雪吓了一跳。

    等光柱收敛,却是一口三尺多长的带鞘长剑,悬在身前。

    剑鞘银精白玉装成,剑柄上有三圈白色玉环,剑首挂着一颗白珠,串着一串剑穗,精致非常。

    黎明雪有些怔愕,回头一看,地师府的一方,连吴道清在内,竟对着此剑拱起手来,一副异常尊敬的样子。

    她自满眼疑惑,实在不确定这口剑是什么意思,只觉剑上剑气凛然,蕴含着今生未见的精纯剑意,却并无半点杀气。便试探性握住剑鞘。

    她这一碰,剑上劲气全消,轻轻松松就被她摘到手中。

    虽然不知此剑出自何人,可透过那股剑意,已经知道此剑主人的剑术一定登封造极,自己那点儿微末剑道,如抔土之遇高山,全然不值得一提了。

    是着急,也是不知客气,黎明雪拿了此剑后又稽首道谢,便朝南面遁去,留下地师府的一众面面相觑……

    黎明雪此来中都是临时起意,来的急,去得也快,因为来时已经见到有人在天龙山布置禁制,回去时就没有再走天龙山,而是选则了溪藤小径。

    这是万兽山脉上的一条隐秘路径,上次南无乡想离开南疆,天龙山等处同样被人封锁,走的就是这条小路。

    万兽山脉异常凶险,里面有许多实力强横的妖兽盘踞,南疆甚至有传言,说他们供奉的图腾都是万兽山脉中的灵兽。但这些野兽无论修为多高,都不会在天龙山等处筑巢,才有南疆与中原往来的三条通路。

    不过这三条通路被南疆中原把持,往来多有不便,所以才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商会,为了做一些上见不到光的生意,而开辟出一些常人不知的小路。

    不过,这样的小路会有一个麻烦。

    万兽山脉里越是强横的妖兽,其领地越是固定,比如木菁,自通灵后领地范围就没有变过。但也有一些实力不算太强的,就会有后进的妖兽取而代之,领地就会发生变化,有时候是换了一个妖兽,有时候是本来凶险的地方,突然没有妖兽。

    也可能,昨天还安全的地方,今天就多了一个厉害的家伙盘踞。

    黎明雪不敢高举遁光,以免为林中的猛禽攻击,也不敢妄动神识,以免惊扰了沉睡在附近的妖兽。

    加上她也有些急促,忘了上次走这条路时的路况,结果行到半路时,路边一座小山突然活了过来,张开庙门般的大口,上下一合便将其吞入腹中。

    黎明雪一时慌神,好在七锦袍不是简单宝物,自行化出一个七色光罩,在一池黄水般的胃液中,竟丁点肮脏东西也不沾身。

    虽然人没怎么样,但也把她恶心的够呛,连忙定了定神,用披风包好赵氏的骨灰,卷住那口白玉宝剑,一起背到背上。

    跟着祭出七星剑来,一个身剑合一的纵身而上,剖开此物的脊背而出。

    黎明雪现出原身,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房子高的巨鳄在下面咆哮不已。此鳄披着一身石甲,也不知用的什么秘术,就如一座小山一样趴在路边,她一不留神就被吞入腹中了。

    按说再凶狠的妖兽,被剖开背脊而出,也该一命呜呼了。

    岂料这石肤巨鳄几声惨叫后,身子在地上一扭,背上如石似土,皮口肉绽的伤口一翻,竟嘎嘣的响了几声就恢复原样,只是在皮肤合拢的地方多了一丝血纹而已。

    “难道这就是无乡说的,炼原身的妖兽?早知就该将其五脏六腑都搅个稀烂再出来。”

    黎明雪不禁焦急。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此兽,恐怕要错过大事。

    这个念头才起,背后那口宝剑铿然出鞘,露出三尺来长,银白锃亮,闪烁着金属光芒的剑身。

    剑气灼灼,直指人心,黎明雪不禁闭了一下眼睛,以避其锋。

    等睁眼再看,那巨鳄竟已匍匐于地,瑟瑟发抖。

    黎明雪一时不知进退,若说将此巨鳄杀了,一时三刻是做不到的。她能破开此鳄背脊,那是从内而外,此妖最柔软处下手,即便如此,还跟没事儿一样。反过来的话,此妖的一身硬甲,不知要砍多久才能见到血肉。

    可若是把这口剑留在这里震慑此妖,连这口剑是谁借给自己的都不知,又怎能弃于中途?

    但见此剑悬在巨鳄头顶,异想天开之下,也飞身形站到这只巨鳄头上,巨鳄竟也不闪不避!

    一手握着七星剑,做好随时抽身遁走的准备,一手尝试着握住那口宝剑。

    黎明雪一握此剑,这巨鳄如逢大赦,摇头晃脑的就要发作。

    这时她心念一动,并未先操纵七星剑,而是晃了晃手上这口银白宝剑,剑锋上寒芒再起,巨鳄又变得老老实实。

    一人一兽就这样斗起法来,几番驯服之下,此鳄终于伏低脑袋,不再动弹。

    黎明雪一声轻笑,脚尖在巨鳄头顶一点,巨鳄四足飞动,向前而行,风驰电掣,还平稳异常,比她自己的遁光丝毫不慢。

    就这样,黎明雪还嫌不足,又点了点脚尖,身下巨鳄受此刺激,石肤一紧,低头咆哮一声,但想到此女手中的宝剑,又四足翻飞,果然快了不少。

    就这样,一路穿过万兽山脉,再未遇见其他危险。

    但等一过山脉,宝剑上寒光再起,黎明雪只觉一阵扎手,下意识的就将此剑撒开。但一看手掌,竟一个口子也没有。

    黎明雪心明其意,知道这口剑只打算送自己到这里了,便从巨鳄头上跃下,取来剑鞘,那宝剑自行回鞘。

    正在要继续前行,却见那巨鳄爬到身前,张开比她还高出一大截的血盆巨口,分明在索要什么。

    “前辈手段通天,晚辈佩服之至。再去中都时,一定当面拜见,好谢此番护送之恩。”

    黎明雪心明其意,灿然一笑后,双手捧剑,将此剑放入鳄口之中。

    那巨鳄收了宝剑,调转身形,又朝来路转还了。

    “地师府中还有这样大神通的前辈,南无乡也不跟我提一下,再见面一定要仔细打听,最好能请教几招剑术。”

    看着巨鳄背影,黎明雪如是想到。

第七十二章 大先知设谋盗遗骸 黎明雪求援谒中都(末)

    通过万兽山脉后,黎明雪先回了一趟桑兰小居。

    也顾不得与柳银瓶的隔阂,将中都所见做了交代,便又马不停蹄,直奔天龙山而去了。

    如果不出意外,“赵氏”的骸骨会与南大的骨灰放在一处,她想顺藤摸瓜,把南大的骨灰拿回来!再不济,哪怕弄清神巫山要二老的遗骸有什么用处,也是一件好事。

    至于神巫山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她反而没有考虑。

    送走黎明雪后,柳银瓶沉吟了半晌,把坐在屋顶上赌气的柳银环叫了下来,二人同回屋中。

    “这盒中之物,是南无乡娘亲的遗骸,”柳银瓶指着那箱子说,“这块玉牌和玉简是黎明雪从地师府带过来的,需要交到南无乡手上。”又拿出一块玉牌和一块玉简,“你去一趟曙黎山,将这三个东西交给南无乡,可以不可以。”

    “姐姐,”柳银环心中暗喜,但顽皮心性又起,“你不说这里离曙黎山太远,我还没有入道,怕有危险不让我去么?”

    “那就不去了?”柳银瓶疑问语气,作势收起玉牌。

    “不是。”柳银环有些急了,“咱们一起去吧,带上黎天,正好他轻车熟路。”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柳银瓶瞥了一眼,将那箱子抱起来,“还是我自己去吧,将此物送到万尸谷就好。”却做犹豫状,“只是,黎明雪这个最不该在此时到处乱跑的人,竟然从万尸谷里跑了出来,我担心万尸谷里有神巫山的细作。”

    “姐姐。”柳银环依然撒娇语气,但已在生气边缘,“你是不是想我走的远点儿,那我到了曙黎山,就不回来了。”

    “如果愿意的话,就在那边多玩儿会,”柳银瓶看了看屋外,“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会过去接你。”

    柳银瓶想起黎明雪临行交代,也失一分从容。

    “你说的有道理的,就算留下那人,神巫山还会派别人下来,咱们只有被一网打尽的份儿。不过先人遗骨不能由他们糟蹋了,我还是要设法找回来。虽然不知你图什么,但既然爹爹在你这里能安心疗养,就麻烦柳姑娘照顾好他。”

    虽然没有别的交集,单听这几句话,她就知道这个女子不是好对付的,起码南无乡是对付不了的,柳银环更是连南无乡也对付不了,就不用说黎明雪了。

    竹屋内,柳银环拿起木箱和玉牌,推门而出。

    竹屋外,黎天无意的看到柳银环手中的玉牌,若有所思。

    天龙山下,鱼弦跨间,一头挎着一个深褐色陶罐,一头别着一个朱红色葫芦,左手握着一口黑色短刀,右手捏着一柄红色短剑,轮番把玩,心情大好。

    他本是鱼人族祭祀,上神巫山没多久,就发生了黎族进攻鱼人族的事。之后七十二大族之一的鱼人族,就被夜族占了地盘。

    许多族人不得不背景离乡,甚至迁居到南珠港,男人凭借过人水性下海捞珠,女人凭借姿色不俗,就在船上做生意。

    国破家亡焦灼其心,可惜,按神巫山的规矩,一旦上了神巫山,终生与本族再无关系。在此铁律之下,他不敢有丝毫为族中出头打算。

    但不敢这么做,不代表不敢这么想。若论对黎族和夜族之恨,整个神巫山没有超过他的了。连带着,就对南无乡也记恨起来。

    几日前在洞府打坐,忽然听到大先知传音,要他去中都走一趟,取来南无乡母亲的骨骸。

    一开始他觉得此事有些下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敢立即回应。谁想大先知念他此行甚远,竟还赐下一件秽土陶罐护身。

    这件宝物在南疆名头很大,据说是五行土族采秽土息壤烧制而成,因为使用的灵焰温度不足,才没能成为灵宝。却有着灵宝之下无物不收的美名,甚至使用者道行高一些,收取灵宝也不是不可能的。

    心中大喜之下,连忙叩头谢恩,生怕大先知把命令收回去。

    其实,大先知这一次,同时派下了五个人。

    两人负责盗遗骨,分别去往桑兰小居和赵家村。

    还有三人,分别往风雪谷、天龙山、万雷道三处,要在各地布置禁制。其中,经常走动的天龙山更是直接封住,以防天师府和地师府再插手南疆之事。这也是神巫山,对禹大川和陈太生这两个府主,先后拜访南无乡做出的反制之举。

    鱼弦往中都可以说是马不停蹄,但他不如黎明雪熟悉路径,到中都后又要打听赵家村位置,又要去官府盗户籍,这才走到黎明雪后面。

    当然,这也多亏黎明雪反应及时,不然稍有犹豫,一旦错过机会,让天龙山的禁制合拢,她就要走到鱼弦后面了。

    虽然觉得有些下作,但真的起出那副骸骨时,鱼弦心中反有丝丝快感,心道南无乡本领通天,连大先知都忌惮三分,却连双亲遗骨都保全不了,可真是名副其实的不肖之人。

    但他心情大好,主要还是因为后面的事,也就是他身上另外三件法宝的来历了。

    在他返回神巫山的路上,经过中原最有名的几座坊市之一,屠迷谷坊市时,竟恰逢一道红色宝光冲天而起。

    这立马吸引了他的目光,而在这道宝光之后,还跟着两位中原修士,两人也看到了他,竟厉目瞪了他一眼,而后边走边打,朝那道宝光所往的方向追去了。

    这二人不瞪他那一眼还好,这一眼就勾起了他的火气。

    而且,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可那道宝光灵气十足,绝不是什么普通货色,即便比不上他的秽土陶罐,也不会差太多的样子。

    顿时心意大动。心道,虽有秽土陶罐护身,但这是大先知赐下的,能赐下,就能收回。何不趁着此宝在手,再夺一件厉害宝物,这样就能有件儿自己的东西护身。毕竟现在的神巫山可不像以往那么安稳了,青灯、白驼就是例子。

    若时平时,在异域他乡,他未必有如此魄力,可有秽土陶罐在手,只要不遇见灵宝,三五个入道修士根本不用放在眼中。要是遇见个不长眼的,说不定还能顺便多赚几件宝物。哪怕品相差一些,白捡来的宝物,能要谁不要?等做完此事他也就回神巫山了,这些中原人,还能到神巫山去找他的麻烦不成?

    此心一动,就跟了上去。

    一开始只以为那件法宝灵气未尽,飞个几十里路也就顶天了。可那道红光遇山则停,遇水则隐,逗的屁股后面的两个中原修士气喘吁吁,竟一连飞了半日。直到凉州地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没了藏身之处,才终于耗尽灵气。

    如此自然要耽误回去的行程,鱼弦却不忧反喜。

    这等灵性十足的宝物,即便不是灵宝,距离这一步也就是一个机缘的问题,如果能夺过来,恐怕不会比秽土陶罐差。

    眼见此宝的灵光越来越淡,两个修士要拿走此物,他突然现身,祭出陶罐,还没看清此物是什么东西,就将其收走了。

    那两个中原修士这才发现他,眼见到手的法宝就这么落入别人手中,顿时急红了眼,一个祭出飞刀,一个祭出飞剑,从左右朝他斩来。

    他又念起大先知传授的咒语,陶罐高悬空中,灌口生出一个浑黄漩涡,那飞刀飞剑被漩涡中射出的黄光一扫,顿时失了路数,也被收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从未听说中原有这样的宝物!”

    那两个修士边问边退。

    “想要就过来取,不要贫道就走了!”他怎会轻易讲出出身呢?

    结果那两个修士互相对视一眼,又各自祭出一件宝物,朝着西方灵天寺的方向走了。分明是怕他痛下辣手,到灵天寺寻求庇护的样子。

    他留在原地大笑起来,要不是怕耽误大先知的事,说不定真会追上去。

    这两个修士正是新加入地师府的客卿,平时就驻守在屠迷谷中。

    而现在,二人正在地师府,对着吴道清又是抱歉,又是抱怨。支支吾吾的,想提些什么要求,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

    鱼弦得到宝物,自然是地师府安排,才能恰巧出现是屠迷谷上空的,但宝物被鱼弦夺走,可不在计划之中。

    地师府的监察法器探测到有人从南而北,正好到了屠迷谷,便放出这件唤作火种葫芦的法宝,同时安排这两个修士追了出去。

    倒不是算准了鱼弦会夺宝,而是只要此葫芦一出,被鱼弦见了,两人自有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将其拦住,到时将其留下一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没想到,拖延一日的事情做到了,这火种葫芦却也搭进去了。

    这是他们成为地师府客卿以来,第一次执行地师府交待的任务,本以为是易如反掌,偏偏完成的不够利索,对地师府不知如何交代不说,又搭了自己的宝物,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出现这种失误,是我们功课做得不充足。这件火种葫芦就算了,二位道友的法剑暂时就不要挂念了,府主已经交代械造司主,他会为两位重新炼制法宝。二位道友不妨早点儿去械造司那里,与石师弟说说想要什么样的宝物。府主还说,两位道友的法宝,未必没有物归原主的时候。只是事先说好的报酬,可不能交给二位了。”

    吴道清知道两人的为难,如是说道。

    “谢吴堂主体谅,至于那报酬,即便摆在我们兄弟面前,我们也没脸拿走了。”两人欣喜回道。

    虽然商量好的报酬没有了,但械造司主石道坚他们是知道的,名气在那里,又有禹大川的交代,炼出的东西怎么也不会比他们丢掉的差,已是赚了。

    禹大川更是中原出了名的神算,虽然独占中都后,名声不似原来那般好,但神算之名反而更加响亮。他说两件法宝可能有物归原主的时候,那不说十成十,起码也有六七分把握。

    二人当即起身,再与吴道清道谢、告辞,去找石道坚去了。

第七十三章 柳银环化凡经三关 黎明雪隐形过五难(前)

    神巫山是人族将妖族逐出中洲大陆后,南疆为与中原的先天谷抗衡而创立,山中高手如云,从不少先天坐镇。

    其威名最盛之处在于,历代大先知都是本领通天的人物,在神巫山上与人斗法,从没有失败的先例,甚至在一次妖族入侵中,还有当代的大先知,以一己之力,同时击毙两位妖族先天历史。

    但若论山中最险,还属万年间不断完善的禁制。

    山有五域,分别号春参、夏悟、秋修、冬行,纷呈四季之景,第五层则是闻名此界的先知道场。山高万丈,山根占地千里之广,在神山之外,有一层薄薄的屏障,宛如巨碗,将神巫山扣在下面。

    山门却不算华丽,几根雕饰着花、鸟、虫、鱼、禽、兽的黄白石柱,一面刻着神巫山三个古字的门牌。

    在春参域,千余丈高矮的山柱比比皆是,上面满是参天古树,绿意盎然。在山柱顶上,伫立一面面天然石壁,似刀削斧砍,光滑平静,刻印着花鸟虫鱼,南疆各族图腾。

    这些都是神巫山禁制的一部分,照理是绝无外人能够私自闯入的。

    但曦族不愧是对光钻研最深的一族,炼制的这件隐身斗篷和纱笠分别唤作和光与同尘,与七锦袍搭配使用,连气息都能收敛的一丝不漏。

    黎明雪借着二宝掩护,跟在鱼弦身后,“大摇大摆”的来到了神巫山第一层。

    可惜,二宝再妙,也只能送她到这里了。

    鱼弦进山后继续攀岩而上,最后到了一座孤峰上。此峰为春参域最里面,也是最高处的山峰,峰顶有一扇宛如明镜的光门,门上悬着一口煞气十足的石剑!

    鱼弦未像山下那般叫开山门,而是拿出一个身份牌,往镜门上一扣,若无其事般通过去。

    黎明雪顿时傻了眼,知道想跟着鱼弦,找回南大骨灰的目的,是没那么轻易达成了。

    这个状况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倘若神巫山这么好闯,那尸佛与南无乡早趁大先知渡灾虚弱,找他决一死战了。

    但黎明雪虽然一时绝望,却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入归元境时,她就敢一人穿越南疆,来中原寻找黎水剑。今以入道之身,对这一山之地,纵有茫然之感,有怎会生退避之心?

    但能否真的达成目的,取回南大骨灰,她确实没有半点把握。一入此山,后面的一切都是不可预料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而已。

    就像南无乡,莫名的站到大先知对面,此局九死一生,但只要肯放下挂碍,回地师府闭关避险,大先知也无可奈何。

    可南无乡并未退缩,她也心如明镜,知道南无乡挂碍什么。

    他们如此,黎别道、暮光、暮雪晴、黎明破如此,云崖、影无迹、已经死去的郎石等人如此,那些愿意站到南无乡背后的老家伙也是如此。

    在神巫山,春参域也是待客之地,所以山下有人守门,而不需身份牌打开禁制。

    往上三层则是神巫山上,权限足够的人,才能去的地方,外人在没有召见的情况下,是不可以上山的。

    而有权召见山外人的,只有大先知、持幡、掌印三位先天而已。位于神巫山最顶层的先知道场,在没有大先知召见的情况下,更是连持幡、掌印也上不得。

    神巫山虽大,但实际上,连同几个先知在内,山中不过几十个人。在平常,这扇从春参通夏悟的石剑镜门,三五年都不会有人走一趟。今逢乱世,走动的频繁些,否则就算守上一年半载,也不会有半点儿机会。

    就在昨日,神巫山得到消息,黎别道打破玄天部东面门户,玄天六族中已有三族倒戈。剩下的三族,也是靠中天部暗中支持,才能挺到现在的。

    此举让神巫山紧张起来。

    大先知闭关期间,持幡祭祀负责主持神巫山常规事务,虽然有大先知的允诺,但持幡也不想继续放任南无乡做大了。

    不管南无乡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揭竿而起,不管他是蹦的不了几天的秋后蚂蚱,还是注定要改朝换代的草莽英雄,南疆虽然小乱了万年,但从没有这样大乱的时候。

    不过,说起来,除了被打了一棒子之外,持幡还真没有怨恨南无乡的地方。

    甚至,他看出了南无乡的克制,不然南疆的损失会十倍于如今。

    反之,他却无法理解大先知的所作所为。

    神巫山历来都是由大先知做主,这是历代大先知数次力挽狂澜,积功所至。趋吉避凶,谋划整个南疆的福祉,大先知功不可没。

    这位大先知,早年所做也还中规中矩,可是不知怎么的,自从邀请南无乡上神巫山不成,所行越发极端。

    最令他不满的,是划南疆固有的七十二族格局,为十二部的令谕。

    果然,此令一出,南疆就动荡起来。

    但这条令谕,若长久考虑,虽然短期内会亏损元气,但要能将南疆各族的力量整合的话,或还真的有些好处。他主要反对的,是未必要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又把时间选在妖族即将入侵的当口。

    然而,大先知主意已定,此事又不是全无好处,他也就没有提出任何诟病。可后面的一些事,越来越让他无法理解。

    首先,关于南疆流传的,各族攻伐征讨是受神巫山挑拨一事。

    类似的事,历代大先知都有做过,他与这位大先知也做过几次,看着只是挑拨,其实是为了维护南疆七十二族的平衡,背后都有一些道理,是有解释的余地的,可大先知任流言传播,竟似默认一般。

    再则,掌印之死。此事南无乡明显脱不了干系,可大先知竟被一封信打发掉,真的就不予追究了。

    而后,就连他也险些命丧白灵之手,大先知仍放任南无乡胡作非为,不由得让他心生寒意。

    现在,更任由南无乡占领半壁江山,而无动于衷,非要等他出关后自行处理。

    以上种种,虽有怨意,却并未影响他执行大先知的命令。

    一则,大先知是神巫山的主事人,此乃万年不变之规矩。二则,神通本领实在不如,着实没有抗拒的余地。三则,是对大先知累积来的信任,历代大先知也都这样神秘莫测,但从没让南疆人失望过。

    其实,各族对神巫山的怨念,他心知肚明,所以在大先知处理南无乡之前,他甚至有意配合南无乡的行动,故意按压形势,以免南疆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是,这种配合已经临近底线。万一玄天部失守,黎别道大手一挥,将有七部之力,从东、南、西三路扣关,中天部能不能撑过一个月都是两说之事。

    与其他几部不同的是,其他部族可以出声不出力,真的打不过,就顺势倒戈,可以保存南疆元气。但中天部在神巫山的压力之下,却只有与对方火并的份儿,这不是他愿意见到的结果。

    到时,神巫山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有趣的是,尽管南无乡对大先知深恶痛绝,一心要摆脱神巫山控制,可是在他持幡看来,大先知对南无乡的包容已经超跃底线。

    神巫山开创万年,就没有人得罪神巫山到这种程度,还这么活蹦乱跳的。

    这次黎别道来势汹汹,只十数日便拿下玄天部三族。这有三族并未全力抵抗之故,也有神巫山对各族体谅不足,放任南无乡成势的缘故。是南无乡能耐,是玄天部惫懒,也是神巫山的过失。

    他已做好决定,一切错误到此为止,不会让黎别道再进一步。为此,专门招来玄天部尚未归降的三族,并中天部的六位族长上山,一同商议驻防之事。

    所谓的商议,也不是商议,无非叫各族死战不退,必要时他会派人下山相助而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顾不得保存南疆的元气了。

    黎明雪在春参域,一逛就是七八日,把整个区域都熟悉一遍,正进而不能,退而不甘的时候,忽闻山脚下人语嘈杂,往山门方向望去,竟有十几位来客一同拜访神巫山。

    定睛一看,一行共有十五人,但只有九人获准上山。其中,六个是中天部族长,皆有入道修为。另外三个,则是玄天部三族的特使,修为参差不齐。九人由两个神巫山上的修士,一前一后引领着,往山上走来。

    想必这些人中,有的是来过神巫山的,表现十分镇定,但也有几个没有,一路点看神巫山景致,十分好奇的样子。

    黎明雪见之心喜,暗道这或是一个可趁之机,便先众人一步,来到春参、夏悟两域之交,在那处镜门旁守着。

    九人是奉持幡之命前来觐见的,而持幡的洞府在第四层,这九人不是山上人,自然没有身份牌。实际上,不但是他们,就连那些常年处在第一层的人,也没有通往更高一层的身份牌。

    所以,常年煞气十足的石剑,在众人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临时寂灭了一下。

    黎明雪心砰砰乱跳,隔着纱笠,却连气都不敢出一口,蹑手蹑脚的贴在镜门旁,夹在第七、八个进入此门的人之间,听着两人的呼吸声,又惊又险的“混”到第二层。

    这也怪不得这些人粗心。实在是这身法袍奥妙,且这些人多是大神通之辈,很难想象有人可以藏在几人眼皮子底下。

    再加上万年来,神巫山的禁制逐年完善,已经几千年没人能混入山中,看守门户之人自然也容易掉以轻心。

    到了第二层后,接引之人就换了两个,依然一前一后,其中前面带头的,赫然就是在中都盗骸骨的那个。

    黎明雪见到此人暗松了一口气,但也有淡淡失落。

    已经过去十来天,期间这人一直没有下山,可见调换骸骨之事,并没有被神巫山识破。不过,这也意味着,她想通过假骸骨,引出真骨灰的计划算是不成了。

    虽然有些意外,但黎明雪也没有灰心。依然紧跟着,希望可以尾随这些人,一直混到山顶上去。

    哪知从第二层到第三层,竟又换了规矩。

第七十四章 柳银环化凡经三关 黎明雪隐形过五难(中)

    一川浊浪摧天响,多少峰峦远近中。

    两架摆满货物的蜥车,不快不慢的行进。

    前面的蜥车上,是个身子不高,大手大脚的南疆汉子,正是当初,把黎天偷走的胡涟。

    后面的蜥车上,柳银环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双眼空洞无神,痴痴的抱着盛装赵氏遗骸的盒子,活活的像个乞儿。

    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自然不会是她的主意。

    数日前,她已经顺风顺水的出了沙鹭族,来到熊罴族境内,本想一路南下,可就在前面的渡口,竟被人截了回去。

    前方是南疆著名的黄沙江,据说这条江水是从中都流过来的,会并入太川,终归南海。

    这里有一个渡口,唤作冷晴渡。

    如此奇怪的名字,是因为汹涌澎湃的金沙江水,会拍打到渡口上游的一处峭壁上,似有摧山崩岳之势,而此壁自岿然不动。从此,水流转缓,水波不兴,江水澄澈,因而有一冷一热之感,便唤冷晴渡了。

    顺着此江南下三千里,江水会一分为二,支流会分别进入玄天部和中天部,所以这个渡口的盘查极为严格。

    几天之前,她驾遁光,也曾经过此地,却被南疆人发现,还与几个南疆修士交了手。对方足有三人之多,也都是御神期,她只好退走了。

    结果,就在另一个寨子中,遇到了胡涟。

    柳银环心道,各样监察禁制树立四方,只要遁光稍起,便会被人发现。而胡涟,能在柳银瓶的眼皮底下把黎天偷出去,还带走那么远,说不定有什么门道。

    便用定光环将胡涟拘来,一番威逼利诱下,胡涟大拍胸脯,保证将她送到南天部的地盘。

    胡涟也不知怎么想的,又选了她吃过苦头的这条路,叫她什么也不用管,只跟在后面就行。

    她便祭出定光环打在一块巨石上,轰的一下,巨石就碎成齑粉:“我也懒得管,但要是出了差错,我就一镯子打在你后脑勺上。”

    威胁过后,她就摘了头上的银环,戴在腕间。

    其实,她那砸碎岩石的举动,是吓唬胡涟的。

    定光环除了掷出对敌,一化万千之外,还有一个能力就是索敌,一旦禁制催动,被此环锁住的人三日内灵力不能运转,也就凡人无别。

    所谓做戏做真,她既要化装凡人,自然不能让真气流转,不然厉害的修士一眼就能识出。

    水声越来越大,等邻近渡口时,简直就像拍打在心头一样。胡涟先下蜥车,渡口处也来了两个人,与胡涟屋里哇啦的说了一大堆。

    柳银环不停摩挲银镯,一字不落的在听胡涟与二人对话。

    既然要走水路,蜥车就不能继续用了,要改乘行船才行。

    这是鳄蜥的一点好处,此物极不怕生,可以花费一些代价,寄养在渡口。胡涟讨价还价了半天,就是在讨论此事。

    所谓行船,是南疆特有的兽船,由一种南疆驯养的蜥鼍拉动,蜥鼍的外形与鳄蜥相像,体型更大,极通水性。大的行商往往自己驯养蜥鼍,除了自用外,也会搭载顺路的行商。

    胡涟提议搭载顺路的行船,这样不易招人怀疑。

    距此不远的山巅上,有三男一女,四个体型远超常人的南疆修士,在一座与日晷相似的玉盘下闲聊。

    “神巫山赐下这件新法器果然神妙,一件就能监察周围一千九百里,万丈高的空间。幸亏有此物相助,不然前几日,就被那小丫头蒙混过去了。”说话的长着一脸蓬松的胡子,比常人高出半个身子,背着一口巨刃宽刀,

    “只是过于灵敏,只要有灵气儿的,连只大雁也不放过,空耗我等许多精神。再就是监测路线上不能有大的阻碍,用在山群中多有不便。若能克服这两个缺点,那才是方便极了。”接话的人,背着一杆三节的组装枪,枪杆有碗口粗细,枪头更加夸张。

    “已经不错了,要不是想让咱们监视南下的中原人,神巫山才不会赐下这般厉害的法器呢。”此人的身子比这几人还都宽上半圈,双手各自握着一面板斧,放在膝上。

    “话说回来,那日闯关的女子,一直没有再出现,不知是返回中原了,还是选了别的路。”背枪的说。

    “怎么?三弟没见过这等娇小玲珑的中原女子,莫非是心动了不成?”持斧的说。

    “大哥休要挪揄兄弟,我那日手下留情,不过是要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是去找南无乡的。不过她也只有御神期的修为,肯定是我多想了。”背枪的说。

    “现在这南无乡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竟让整个南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听说,南疆的孩子哭了,只要听到南无乡三个字,立马就能吓得憋回去。”持斧的说。

    “南无乡能用来吓唬孩子没什么了不起。我从族中出来前,听到曙黎山上的特使传回消息,说禹大川和陈太生先后上了曙黎山,与南无乡密谈半日,很可能是给他送玄火炉和照妖镜的。这要是真的,恐怕大先知也要被吓得欲哭无泪吧。”背刀的说。

    此处本来只有其余三位修士驻守,而柳银环闯关的消息传回族中,才加派他过来。所以,他知道的消息多一些。

    “此事稍加推敲就知是假。”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子,是几人中最矮的,但也比寻常的男子还高上一个脑袋,腰间挎着一刀一剑,刀足有五尺长,剑短一些,也三尺有余。撇嘴摇头,“且不说南无乡是否有这个能力,单是先天谷就不会同意这么无理取闹的事。”

    “平常的话,自然是不可能了。可神巫山又传出消息,说神巫山一直供奉着一件后天灵宝,唤作万兽谱。我想中原人就是盯上了这件灵宝,才舍得下这个本钱,不然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两个府主亲自跑一趟呢?别忘了,南无乡身后,本就有尸佛和另一位妖族先天的。两位先天,两件灵宝,说不定南疆真要变天了呢。”背刀又说。

    “要是咱们南疆有这样一件宝物,那可不能被别人夺了去。不过,这也不太可能,如果神巫山有这样的东西,南疆也不至于被中原压制万年。”背枪的说。

    “但神巫山也不知怎么了,总是传出不太好的消息。还有人说大先知在渡雷灾时不是元气大损,而是重归天道了,偏偏渡灾前没有开启先知传承,咱们可能经历万年来第一次,没有大先知的日子。南无乡且不说,如果妖族入侵时没有大先知坐镇,南疆恐怕不好过。”女子又说。

    ……

    几人谈论的都是南疆流传的各样传闻,类似的传闻,在南疆不知有多少,说不上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反正没有一条是捕风捉影,也没有一条确凿不移。

    但他们绝想不到,几人提到的,那个几天前被他们拦住的小丫头,还真是去见南无乡的,且已经改头换面,就在几人眼皮子底下呢。

    ————

    神巫山上,黎明雪用隐身斗笠掩住身形,坐在一处断崖边,倚在崖边的一根木杆上,看着眼前翻滚的云涛,不知在想些什么。

    杆上悬这一枚金铃,拳头大小,迎风摆动,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这里就是从第二域通往第三域的地方,名谓云河,是一处奇景,也是一道威力无穷的禁制。

    神巫山的五域,一域比一域高,每一域都要用不同的方式通过。第三域,就在眼前的云河之后,比前两域更加麻烦。

    云涛滚动,奔腾如疾风烈火,据说云河下是神巫山特有的剐魂风,常人要渡此河,只要被此风一卷,元神登时抽出体外,刮得魂飞魄散。

    所以神巫山的修士,想从第二域进入第三域,就是修成一门抵御此风的神通,经受渡河的考验。

    黎明雪没有这样的本事,也不敢冒然惊动禁制,本想用上次的方法混过去,竟也不能成。

    半日前,鱼弦引着众人来到此处后,朝那金铃敲了九下。金铃九响后,九道金光从对面涌来,近了一看,竟是九朵金莲,第次停在崖边。

    “此处不可御器飞渡,每朵渡厄金莲可载一人,九位道友请吧。”

    黎明雪就眼睁睁看着九位使者轮番登上金莲,到了对岸,虽然心中大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这么枯坐半日,直到那九人返回。

    这些人边走还在边交谈着什么,有的兴致尚可,但更多的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等九人挨个下了金莲,黎明雪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心思一横,选了一座金莲,直接跳了上去。

    就像踩在平地上,并无两样,黎明雪拍拍胸脯,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上此金莲之前,她可不敢确定,冒然踩上金莲,会有什么后果。

    这却是她多虑了,此渡厄金莲,采的是神巫山根处,一种专门克制剐魂风的奇金炼制,还是材料时就有克制此风的能力,被炼制成金莲模样,是专门载渡外人出入的。平时都摆在对岸,只有掌莲使才有操纵之权。

    而所谓掌莲使,其实就是专门接引往来修士的,一向由秋修域停留最短的一人担任。

    也不知是如何引动的,脚下金莲向对面缓缓行去,望着从脚下滚过的云涛,黎明雪屏息凝神,依然不敢大意。

    她早想过,如果在半途中跌落下去,就只能试试七锦袍以及脚下的五云履了,可就算这两件宝物能在剐魂风下保住她,那动静肯定也小不了,反而更会麻烦的。

    转眼来到对岸,黎明雪见身前的金莲,会按着同一轨迹,第次的在崖边停住一个呼吸的时间,顿时心中一松,等到自己的金莲靠近崖边时,蹑手蹑脚的下了金莲。

    在云河对岸,另有一人守着,竟就是在桑兰小居,偷走南大骨灰的人。

    按神巫山的规矩,所居越高,实力越强。所以此人出现在第三层,黎明雪毫不奇怪,毕竟此人展露过一手袖里乾坤的功夫,至今让她心有余悸呢。

    可她顾不得忌惮害怕,只在想着一件事:怎么从此人口中,得出南大骨灰的下落?

第七十五章 柳银环化凡经三关 黎明雪隐形过五难(后)

    黎明雪在秋修域停留一个月的时间,将此域转遍了,也找到了通往下一域的方法,却更感无能为力。

    秋修域与冬行域之间隔着一片雷霆,在这片雷霆风暴里,满是胳膊粗细的电丝,一条条灵性十足,仿佛在四处游动。此处被称为雷池。

    这一个月间,也有人被召往第四域,竟是一只房屋大小,生有三目的孔雀载渡!

    这也是神巫山规矩,冬行域豢养有两头凶禽,分别由持幡和掌印传承,能不惧雷池,载人通往第四域。

    这可让黎明雪如霜打的茄子,顿时蔫儿了下去。

    渡厄金莲是死物,踩就踩了,可灵禽不行,冒然上去,保准一回头把自己啄成两截。

    虽然上山的路断了,但她也没死心,又想起那个偷南大骨灰的人,干脆在其洞府附近转悠起来,看能不能等到一些机会。

    就在黎明雪有些不耐烦,准备硬闯雷池的时候,忽见一道遁光停在此人洞府前。

    这人穿一身蓝色兽袍,身形略小,面容精致,竟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轻声唤道:

    “娄桦道友,在下舒川,有持幡祭祀口谕,还请现身一见!”

    话落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便见洞府里走出一人。

    “持幡有令,命你、我还有下一层的鱼弦觐见。”

    两人见礼后,舒川交代了持幡的命令,便同去云河,接引鱼弦去了。

    “原来去中都的叫鱼弦,去桑兰小居的叫娄桦。娄、鱼两人必是天蝎族和鱼人族出身的,这两族都有仇恨无乡的理由,才做得出那等下作的事情。而舒川,必是天鼠一族的,三个人碰到一起,准是要下山对付太爷爷他们。”

    黎明雪跟在后面,认出鱼弦正是偷走“赵氏”遗骨的人,又通过三人名讳,将三人的任务猜个七七八八。见他们又往雷池的方向去了,也不再跟着,而是转身向娄桦的洞府而去。

    娄桦独占一座山峰,在半山腰凿建洞府,黎明雪一路谨慎,生怕冲撞到什么了不得的禁制。

    可不知是此人对神巫山太过自信,还是走的匆忙,一路竟未遇到半点儿阻碍,便到了娄桦修行的密室中。

    黎明雪万没想到,世间会有如此顺遂的事,索性逐间密室的搜查起来,想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

    就这样,一连走过三间密室,里面分别收藏着灵石、材料,法宝和灵药,这些东西她也不敢擅动,便又朝下一间密室走去。

    这间密室与前几间直接敞开着不同,竟有一层霞光遮掩。黎明雪运转灵目,透过霞光一看,顿时一喜!

    却说舒川三人来到雷池边,正等着仙禽载渡,娄桦忽的一拍脑门,“啊呀”的惊叫一声。

    同来的两人见之,双双投来疑问的目光。

    “两位道兄见罪,我走的急,竟忘了开启洞府禁制。此去不知多久,山上的情况又不乐观,着实放心不下。二位稍候一步,我去去就回。”

    “娄道友速行,莫让五鹤道兄等急了。”说话的是舒川,虽然三人中属他看着年轻,但实际上,他的辈分最大,理所当然的成了主事人。

    娄桦闻言,稽首便走,生怕耽搁一点儿时间。

    “听闻舒前辈上神巫山已有两百年,来秋修域也有一甲子了,还差点儿成为预备先知,神通广大,可知祭祀何故相召?”鱼弦才完成大先知任务没多久,又被持幡照见,心里有些忐忑。

    “我闭关数十年,哪能知道祭祀何故相召。”舒川摇摇头,“倒是鱼道友,可知娄桦说的‘山上的情况不乐观’是什么意思?”

    他来到秋修域便开始闭关苦修,以求成为预备先知,之后再未出洞府一步,说对外面一点儿也了解没有是不可能的,但这些了解都得自简报,虽真实,却不及时。

    鱼弦一向不太在意这些传闻,但舒川相询,没有推脱不讲的余地: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山上盛传,神巫山出了细作。娄兄担心洞府安危,想必是这个原因。”

    “呀!”舒川听到这里,也拍了一下脑门,“竟有此事!怪不得娄道友小题大做。不行,我离开时,虽然顺手布下一道禁制,却只防君子,不防小人。我也要回去布置一番,省得被人钻了空子!”说完也稽首告辞,遁光高催,返回洞府了。

    见舒川如此反应,鱼弦才重视此事,觉得自己的禁制太简单了些,也想回去布置一番。可与舒川、娄桦不同,他往来要受云河限制,没那么方便。

    就在他打定主意,去找娄桦相助,也回去布置布置的时候,忽闻数声鹤唳。抬眼一看,一只生有五颗头颅的仙鹤分开雷霆而降!

    “怎么只你一人!”这仙鹤中间的鹤首,声如幼童,扬着脖子的问道。

    “回五鹤师兄,”鱼弦稽首,“娄桦与舒川两位道友走的太急,忘了开启洞府禁制,赶回去布置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娄桦也就罢了,舒川可是个老人儿了,竟还毛毛躁躁的。”最左边的鹤首,却是老太太般聒噪,有些抱怨的说。

    “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了,要是个个都让咱们这么等,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最右边的鹤首,甚至露出不善之意。

    鱼弦知道这只仙禽的地位,只好陪着笑脸,也想回去布置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一时,二人归返,五首仙鹤翅膀一展,载着三人一头扎进雷霆。

    神巫山四域的春、夏、秋、冬之名,自然不是白叫的,各有一季之景。春之发,夏之荣,秋之凋,冬之寂。

    预备先知们都去了先知道场,这一域,除了三位先天就再无他人。天高气寒,到处是白茫茫一片,与北域有几分相似。

    三人过了雷池,就不敢继续站在五鹤背上了,跟在五鹤后面,直到一处山洞前。未敢擅入,而是在洞外拜谒。

    “鱼弦,本来以你的能力,还不足胜任此事。不过前几日听大先知赞你,还说赐过一件宝物给你,这才破格将你召来。你要把握机会,再立新功。”洞府里,传来持幡叮嘱。

    “鱼弦舍生忘死,愿意效命南疆。”鱼弦一阵错愕,还不知持幡要他做什么,便决然回道。

    “娄桦,你的本事不差,就是太过温软。这次下山,是代表神巫山行事,不可堕了神山威名,御下需要严厉些。”

    “前辈放心,娄桦虽然散漫,但事关南疆安稳,绝不会松懈了半点儿。”娄烨恭敬回道。

    “舒川,按说上了神巫山,本族的事便与你再无关系。但举贤不避亲,你我皆出身天鼠一族,如今天鼠境外,南无乡大军压境。我要你代表神巫山主持此战,天鼠一族可玉碎当前,不可后退半步!”

    “领法旨。”

    柳银环趴在船头,任由浪花拍打在黑不溜秋的脸庞上,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早已通过冷晴渡,如果顺流而下,已该到了玄天部才对。可是胡涟从同船的行商口中打听到消息,说相比半壁江山已经落入黎别道之手的玄天部,中天部虽然要多走数倍的路程,但对往来行商的盘查,反而没那么严格,便改道而行。

    但他还是小看了中天部对此事的重视。

    中天部境的第一个渡口为金戈渡,因为此处河床密布金属矿石,连带一江水波,都反射着金属光芒,江水流动间,仿佛金戈交击之声。

    才到渡口,便有两位修士御器而降。

    面对两个天外来客,船上的行商们吓了一跳,知道有仙师降临,纷纷出了船舱,在船板上跪了一片。

    柳银环见众人的反应,当场怔住。

    胡涟是最先跪下的几人之一,见到此景,看着她,诚惶诚恐的说了一大堆。

    柳银环自然明白胡涟的意思,但跪拜别人,可不是她能做出的事。便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上的银镯。

    毕竟是自己的法宝,虽然被定光环锁住一身真气,但她还有一股与生而来的本源阴气可用,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两位仙师。”胡涟见她要摘镯子,便大急起来,“这是小人的媳妇,没见过世面,被两位仙师的威严吓傻了。”仓皇的站起身,但令人佩服的是,他做出的表情,竟比跪着时更加恭敬几分,“请见谅,见谅。”

    说话间,已转到柳银环身边,猛一拽,柳银环瘫坐在甲板上。柳银环怒火翻腾,但也冷静了一些,击杀二人的代价不小,而且二人之后,保不准还有别的高手,扭捏的跪坐下来。

    “虽然仙凡有别,但众生平等,你们不用跪着说话。”一个修士见所有人都跪下来了,冷冷看了一眼,示意众人起身。

    “我们奉命盘查往来的行人和行货,以防你们夹带不该有的东西。”另一个修士说。

    两人在说话间,一个已经往船舱去了,另一个开始问话,用的竟是南疆语。

    胡涟见之,怕柳银环不懂南疆语,再露出破绽,挡在她身前,准备接话。

    可这修士问到这边时,却将胡涟拨到一边,向柳银环问道:

    “你是谁,哪族人,要去什么地方?”

    胡涟正要开口,却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我听她说!”

    胡涟心提到嗓子眼,却不得不闭紧嘴巴,一副慌张模样,莫说这位修士,就连其他的行商都看出有问题。

    “我叫娄桑,”柳银环抬眼,竟是一口流畅的天蝎族语,“来自腹云寨,”怯怯懦懦的看着胡涟,声音越来越小,“跟着他走,不知要去哪里。”

    胡涟松了一口气。

    “此女除了俊俏些,倒没什么问题,这侏儒样的也分明是一个凡人,为何如此怕我。”这修士看出胡涟脸色不对,心中有些奇怪。

    “可能是这侏儒讨不到老婆,所以去天蝎族买了一个。此事虽然不归咱们管,但在凡界却是不小的罪过。恐怕他是做贼心虚,才有如此表现。”

    这时,另一个修士已经查点过舱中货物,见此景后传音说道。

    “确有这个可能,但还是要问明白了。”这修士觉得有理,传音回道。

    却转过头来,朝着胡涟就是一声大喝:“你怕什么!”

    胡涟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头磕的咚咚直响:

    “小的长像实在不堪,四十多了还没讨到婆娘,这才熊心吃了豹子胆,从天蝎族买来一个。两位仙师饶命,饶命啊。”

    两个修士嗤笑一声,御器走了……

第七十六章 柳银环化凡经三关 黎明雪隐形过五难(末)

    娄桦回到洞府后,越是接近内室,越是觉得气氛不对。一时间毛骨悚然,几百年的静气功夫,也压不住呼之欲出的心脏。

    当即收敛气息,一步步向最重要的那间密室靠过去。不像回家的主人,倒像行窃的毛贼。

    “娄桦前辈,难道雪儿是什么凶神恶兽,才让您如此紧张不成!”

    密室里,黎明雪用一根五色雀翎,刮着细腻高挺的鼻头,幽幽淡淡的说。

    “黎明雪!”娄桦看清来人,顿时一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未有太过的举动,反而有些关切的问。

    “侄女儿上了神巫山,就如蒙眼瞎一般乱闯,”黎明雪换了一个称谓,“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投奔伯伯了。”

    “你——”娄桦惊魂未定,“真是生了你娘的玲珑心,长了你爹的豹子胆!竟敢闯到神巫山来。快说,你是一个人上山的么?还有,你怎么识出我的身份的?你娘可是发过毒誓,绝不会将我的身份透漏给第二个人的,你也不例外。”

    “其实在桑兰小居,伯伯已经暗助我一把。可惜侄女儿愚钝,当时未能识出,还不知好歹,出言不逊的得罪娄伯伯,还请原谅则个。”黎明雪屈膝赔礼。

    那日在桑兰小居,三眼两语、甚至有些冲突的交谈中,娄桦有意无意的向黎天点出黎明雪是他女儿的事实,所以黎天在接受黎明雪的身份时才没有抗拒。也是娄桦透露,这次任务是大先知交代,引起黎明雪和柳银瓶的注意,才有了中都之行。不过,黎明雪也是才想到这些。

    “能识出您的身份,是因为我误打误撞的来到密室中,发现了这枚长翎。这枚长翎的气息与那只三目孔雀一般无二,我猜是伯伯往来两域用的。我想到此处,便冒险斩破禁制,等看过密室里的东西后,就知道我这个险是冒对了。”

    “真是七窍玲珑!”娄桦不由赞到,“不过你上山是为何事?速速说来。我时间紧迫,不能与你长谈。”

    “伯伯为何盗走无乡父亲的骨灰?”这是黎明雪最疑问的事了。

    “这是大先知交代的,我丝毫没有放水的余地,只能提点一些无关紧要的线索。至于大先知想做什么,却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那伯伯又有新任务了么?”

    “没错,持幡命我去虎头山,主持中天部即将到来的大战。另外,鱼弦和舒川也接到了同样的任务,应该是舒川负责鼠狼关,鱼弦负责五龙寨。”

    “果然如此。”黎明雪心想,不过这与她关系不大,接着问道:“伯伯可知南无乡父亲的骨灰藏在何处?还有那片雷霆,持这枚长翎就能过去么?”

    “南无乡父亲的骨灰,已经送至先知道场,你就不用再想了。这枚长翎,确有避雷之能,但以你的能力,就算有这枚长翎相助,也难渡雷池。何况从第四域通往先知道场的寒冰道,连我也过不去,就更不用说你了。先知洞府外,还有阴阳五行幡守护,擅入者必死无疑,更是没有例外的时候。”

    娄桦在说话间,已经挥袖收走了前三个密室中的灵石、材料,法宝,丹药等物,停在最重要的密室前,眉头微皱。

    黎明雪见娄桦的表情,下意识的撤了撤脚步:“伯伯愿意潜伏神山,可见与我娘亲的至交,就算不助侄女儿一臂之力,也不会掉过头来对付我吧?”

    “小雪,伯伯自然不会对付你。”娄桦知道三言两语,绝劝不住她,但也不想让她继续乱闯了,便想用个计策,把她诓回去,“我这里有些消息,一直想传递出去,却没有机会,等到了中天部,众目睽睽之下,就更难做到此事了。”说话间,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简,向黎明雪递了过去,“你也不要胡闹,收好这枚玉简,交到你母亲手上,就是大功一件。”

    “呵!”黎明雪顺手接过玉简,轻笑一声,“莫要因为我叫了几声伯伯,就把我当小孩子哄。在神巫山上,你都能把消息传出去,下了神巫山,还有谁能拦住你不成?你帮不帮我,第四层我是一定要去的,先知道场也一定要闯一闯。伯伯要是有指教的地方,请不要藏着掖着,要是没有,侄女儿可就告辞了!”说完作势就要离开。

    “嗯!”娄桦又气又笑,“见你身在此处,就知道你不会轻易退缩。既然如此,这间密室里的玉简,都是我在神巫山上搜集的资料,对你都有用处,你收走吧。”说完一闪身,让开门户。

    “就知道伯伯不会袖手旁观。”黎明雪闻言欣喜,便入密室。

    娄桦见她进了密室,面漏窃笑,信手一挥,密室的门户立马灵光闪烁,就连密室里的一桌一椅,都灵光大放!

    “先知道场可不是凭你这点儿小聪明就能乱闯的,在密室里好好闭关,一切等我回山再说。”娄桦打响算盘,得意的道。

    “伯伯的好意雪儿心领,不过你的如意算盘可是打空了!”

    回头一看,黎明雪正得意的冲他笑呢。

    “怎么可能,你怎么出来的?”娄桦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一脸的诧异。不过,几番犹豫后,还是不能放任她在神巫山乱逛。脸色一沉,袖口一甩,对着黎明雪就罩了下去。

    黎明雪第一次遇见这门神通时,还真的慌了神,但有过一次经历后,也就想出了破解之法。

    七锦袍倏然发亮,七色凤鸟,五色纹鸾,插翅火猿,五色花树等七种截然不同的法相同时从袍上升起。

    当空一合,便化作一个七彩光罩,娄桦将袖里乾坤的本事催动到极致,明明看着黎明雪就在眼前,可袖子罩下,却似空无一物,怎么也收不起来。

    “那些玉简,我早就读过了。有此翎相助,过那雷池如履平地,至于寒冰道,虽然还没见过,但一听名字就知道拦不住我,伯伯就不用担心了!”黎明雪笑嘻嘻的说完,祭出七星剑,便身剑合一的遁开了。

    娄桦错愕的摇了摇头:“能孤身闯入第三层而不为人知,可见是真有本事,希望后面的路程,也能吉人天相吧!”

    两个月后,猴儿关前的一个村寨中。

    柳银环二人租了寨中一户人家的屋子,在此休整。

    屋内,柳银环揉了揉小腿,似不解痒,索性撸起裤腿,露出一片雪白细嫩的腿肚。只抓了两下,就通红一片了。

    这时候,腕间的银镯突然闪动一下。她下意识的一按,才又暗淡下去。

    这一幕在凡人看来,也就是银镯反光而已。但其实,就是那一瞬间,定光环封禁法力的神通失效,又被她重新激发。

    这一路化凡而行,虽然吃了许多苦头,但总算顺顺当当,而且遇见了许多生平未见的新鲜事儿,她也乐在其中。

    胡涟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段儿时间,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自从金戈渡口,他说柳银环是自己从天蝎族买来的婆娘后,同船的行商对他便不善起来。

    南疆各族间总有争斗,败者纵能避免亡族灭种之运,族人也必大受侮辱。越是强横的种族,结下的对头越多,战败后,族人的下场也越惨。

    但是,趁人之危,强掳妇女,总是被人看不起的。他随口编个瞎话,正好将自己置于这等境地。

    原以为,只要在行船上忍得数十日排挤,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谁知,同船的行商竟要去南海采珠,路线与他差不多,又在猴儿关前相逢了。

    这也不是巧合,而是往南的路,除了这猴儿关,皆被封死了。而过猴儿关,想进南天部,还要经过从天部才行。

    这还是中天部考虑到,部内凡人需要南海运来的海鱼,也要向外出售中天部盛产的果品,不然,就连这条通路也要封死才对。现在,半个中天部的商队都堵在关前,等着接受检查呢。

    这队行商一来,他强买柳银环的事又传开了,他因此大受排挤。

    夜间,胡涟早早睡下。

    柳银环欹着枕头,斜靠在墙边,一直在想后面的事。

    柳银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只觉得头脑很沉,定了定神,才意识到不对——她竟在一片荒野之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有一双硬邦邦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桑姑娘,你终于醒了。”

    “是你?”眼前是个黝黑,健壮的汉子,是同船行商中的一个,又与她和胡涟租住在同一户人家,“我怎么在这里?”

    柳银环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抓住镯子,露出几分本色,狠狠的盯着眼前之人。

    “啊,桑姑娘。”这汉子被她盯得举足无措,忙缩回手,不敢看着她,“我要带你走,远离那个侏儒。他配不上你。”

    柳银环回神,原来这个汉子看上她,把她偷出来了!可是?自己扮相这么丑,他怎么会看上自己的?

    “你,”柳银环气到头脑空白,“我的东西呢?”

    “东西?那个箱子么?”这汉子有些慌张。

    “不行,我要回去!”柳银环看出箱子没带过来,立马起身,吼道。

    没有那个箱子,她大老远,吃这么多辛苦,跑这一趟是为什么?可她猛地一站,立马觉得头晕眼迷,一口气没有喘匀,竟又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怎会再放你回去。”汉子摇了摇头,“我知道那箱子里,必是桑姑娘至亲的遗骨。可是,那么大的箱子,实在携带不便,只好死人将就活人。”

    柳银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乘凡人之便,一路南下至此,而终究吃了凡人的亏。世事总归如此,毕竟,凡人也有凡人的劫难。

    眼前是一片琉璃般晶莹的冰雪通道,雪树冰花,寒透骨髓。

    黎明雪已经僵着,有七八日没能挪动一步,终于攒足一口气,往前迈了七八步。冷不防一股寒风激来,又僵在当场。

    这一段路,充其量不过百丈,也就两百多步的距离,她用两个月时间,竟只走了三分之一。这还亏她体质特殊,生而亲近寒气,换个人恐怕走上十几步,就碎成冰碴了。

第七十七章 神山宣威败三路军 蓝涅作法破五龙寨(前)

    虎头山是风虎族东面门户,在风虎山脉一端,被认为是风虎族中兴之地。山高涧深,崖壑峥嵘,虎踞龙盘。

    风虎山脉,俗称懒虎山脉,因这条山脉上,有十几个状如卧虎的大山相连,好像一群老虎吃饱了,趴在地上打瞌睡。

    虎头山,正是这条山脉上第一只卧虎的脑袋。

    山脚下,黎别道望着前方的崇山峻岭,眉头时起时伏,也如眼前的峰峦一般。

    在他身后,另有九位修士,同样面色沉重。这九人之后,更有数千修士摩拳擦掌。

    黎别道心有踌躇,但回望众人,还是横下心来一挥手。跟着握紧黎火剑,一马当先,朝前方飞掠而去。

    九人中,两个人引着身后的队伍往两边散开。

    其余七人,也一挥手,各队伍中有百人左右,如虎兕出柙,紧追着黎别道往山上冲去!

    这七百人后,七位族长吩咐剩下的修士,分别布成阵势:

    一阵的修士,各自一拍脑门,天灵上绽起朵朵莲花,有大有小,有的已经全开,有的还是骨朵,颜色各异。开得漫山遍野,端的声势惊人。

    二阵的修士口吐腥风,在半空凝成一股,里面有一条生有三对儿翅膀的蜈蚣,千丈大小,形影绰约,探脑欲下,令人望而惊怖。

    三阵的修士,有的挺立在地,有的做犬蹲状,或身旁,或脚下,或背后,立起只只巨犬,仰天而啸。犬吠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令人烦躁不已。

    四阵的修士,各自怀中取出一面令旗,上面金光璀璨,顿时金光四起,刺目异常。

    五阵的修士异象最是骇人。这些人闭住口鼻,却从耳中滚滚喷出黄烟、紫雾,化作一团怪云,将自己这一方人护在当中。

    六阵的修士,列队站成一条鱼形,各自从身上涌起一层漆黑如墨的水波,宛如一条巨鲸,半潜水中,破浪而行。

    七阵的修士三个一组,一者持藤盾,一者持竹矛,一者持短刃,没有布成大阵,倒似凡人军伍中常用的阵势。

    七个阵势个个声势浩大,方成气候,就有压塌虎头山的感觉。

    七位族长未在阵中,而是在阵前一摆手,引着自家人马追黎别道而去。

    他们已经占据的,是虎口和虎鼻的部分,脚下俗称鼻头峰。向前进兵,则要沿着鼻梁岭行进二十里,占住眯眼湖才行。

    这眯眼湖不是一座湖泊,而是两座,像老虎打盹儿时的两只眼睛,分别在鼻梁岭两侧,左面一只微闭成月牙形,右面一只全张成满月形。

    黎别道每次进兵都是一马当先,先探敌情,先锋随后,以为策应。

    这次一路看着身下山脉,只觉太过干净利落,颇有些担心。

    不过类似的心境,以往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没出过什么事儿。只告诫自己不用贪功,夺了这两座湖泊就好。到时与鼻头峰、鼻梁岭连成一片,成“丁”形布置防御,就能在虎头山站稳脚跟了。

    可直到眨眼湖上,也未见任何修士,心中诧异的同时,两湖中各射出一根光柱,往天山一搅,就引下两道飓风。

    鼻梁岭上,两湖之间,立马飞沙走石,方圆十余里内一片苍黄,黎别道被两股龙卷风卷在一起,左不能避,右不能移,一面似万剑剐身,一面似千刀剔骨,顿时心生骇然。

    却顾不得自己,而是大喝“退兵”!

    紧随黎别道之后,是七族派遣的先锋好手,听到黎别道提醒,连忙止住身形。但还未及撤走,风势便猛提十倍,这些修士一股脑的,全被卷了进去。

    七位族长这才赶到,连同后面的七阵修士,都停在跟前,一时不知进退。

    “是赑风戮仙阵,风虎族难道疯了,竟将护族大阵挪到这里来了!”

    能为七族族长,自非泛泛,一位穿兽袍,戴莲花冠,拿莲花锤的老者,道出此阵来历。这是东天部,九莲族的老族长,连合。

    “连道友又说那没用的话,谁认不出这是赑风阵,现在的关键是黎兄被卷了进去,咱们如何去救。”另一个肩抗骨棒状法器的说,这是东天部,天獒族的老族长苟苍子。

    “黎兄既然说退兵,而没有说小心,我觉得还是尊令而行。赑风阵是厉害不假,但要说能留住黎兄,我想还不至于。”又一位老者过来,长着狮鬃般的金色毛发和胡须,一身红衣,脚踩两只狮头怪鞋。这是玄天部中,狮隼族的族长师空翎。

    这是狮隼族归顺后,原族长无面目继续带领族人,只好远遁荒山,狮隼族便从族中的老人里,推出一个主持局面。

    “黎兄自然不惧这赑风阵,可你竟忘了那些族人不成?黎兄下令时,这些族人可未被卷入阵中。要是无人接应的话,你觉得那些后辈能在此阵中挺多久?”此人声若洪钟,双眼精明透亮,一头白色长发,须鬓笔直的垂到胸前。他是玄天部,金魅族的老族长金光莲。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是战是留要快下决断,吴道友,黎兄用兵前总好与你商量,现在黎兄不在,你看该当如何?”此人瘦胳膊瘦腿,五短身材,一身黄袍,一看就是精明之辈。是玄天部,香鼬族的族长黄袍子。

    “嗯。”一个小眼,尖尖胡子,看着颇为年轻的修士,眼珠快速的滚了几滚,“我就是主意多一点儿,至于哪个主意好,哪个主意坏,都靠黎前辈决断。现在么,要么听从黎前辈的命令,退到鼻头峰待命,要么就各使神通破了这道禁制。咱们七个人,少数服从多数,表决吧。”

    这是东天部,天蜈族的族长吴青,是在场七位族长中,唯一的年轻修士,也是东天部第一个,未等黎别道讨伐,便倒戈归附盟军的人。

    此时,七位族长皆已来到阵前,尚有一位头戴金冠的,和一位身穿黑色皮袍的老者没有说话。

    前者是玄天部人灵族的族长原季四。此族在整个南疆都算特殊的,因为此族竟以人为图腾,作为崇拜之物。既然崇拜人族自身,那自然无法用图腾法相使出什么特别的神通了,因而竟在南疆,成了笑柄一般的存在。

    后者是东天部渊鲸族的族长,此族崇拜大渊,以一头巨大无比的黑鲸为图腾。

    余下的六人一时没有别的办法,便点了点头,同意这个方法。有的直接决断,有的各自陈述理由:

    “黎兄进则一马当先,退则独断敌后。这次出了事情,要将他独自留下,未免缺少人情。”

    此时三进三退,决定落在尚未表决的黄袍子身上。

    “黎兄虽有命,可咱们好歹有七路大军,又有鼋、鼍二族接应,要是不试一下就退,未免太怯阵了。”黄袍子想了想说。

    七位族长定了主意,各部立马聚在阵前,那六翅蜈蚣口吐腥风,莲花阵中万紫千红,深渊玄鲸激起滔天巨浪,兵阵之中射出根根长矛,烟遮光照,犬吠震天,七种攻势分朝那赑风阵轰去。

    赑风阵的威势,霎时弱了三层!

    七位族长见之一喜,照这个趋势下去,再有几次攻击,就能破开赑风阵了。

    但七人还没高兴多久,就见赑风阵后,又射起一根光柱,当空炸成三股。

    七位族长皆被此声势所惊,抬眼一看,未见什么新的阵势,却有三朵白云越来越大!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终于看清云中之物,竟是人影绰约,有三伙修士驾云而降,每伙都不下千数。

    “这些人距离尚远,大家不要惊慌,各自散开!”吴青暗道不好,但还是提醒道。

    此时那三朵白云,都在千丈高空上,等其降下,七阵早已变动,足以避开其锋。

    不止吴青,其余族长也觉如此。

    却听有个声音,好似空谷余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把法宝通通祭出去。”

    这声音不温不冷,不急不躁,但中气十足。七位族长,多为阅历丰厚,功力精深之辈,闻之也觉不足。顿时一心慌!

    果然,随着这道命令,各样的法器,雹子一样,从云头砸落下来。

    有的是刀,有的是剑,有的是锤,有的是印,有大有小,样式不一,密密麻麻的,足足三千余件,宛如一股洪流,冲击到各族的阵势上。

    一时间火光乱闪,轰隆声不绝于耳,整个眯眼湖附近,两股风,一阵雷,他物一概看不见。

    “眼前的阵势,可不像咱们搞出来的,黎兄他们的情况恐怕不妙,要不要去接应一下?”

    鼻头峰上,留在此处的两个族长,分属东天部的灵鼍族和灵鼋族,一个穿鳄鱼袍,一个穿灵龟甲。两人互看了一眼后,那身穿鳄鱼袍的,颇为担心的说。

    “还是等等信号,冒然出击的话,恐怕帮不了他们不说,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另一个,晃了晃脑袋说。

    十几个呼吸后,轰隆声终于散去,鼻梁岭竟被打塌一块,成了一个断鼻梁。

    七位族长俱在,但没有一个不灰头土脸的,余下的修士更是惨烈。

    除了未结大阵的第六阵,及时化整为零,伤亡不算重大外。就只有第四阵,在法宝降下时,使得一片金光,砸下来的法宝被金光一晃,便偏向别处,尚还保持着阵型。

    余下的几族,好的如渊鲸族,损伤了两三成的人手,差的如香鼬族,存者也不过两三成。

    更糟糕的是,左右与后方,已经分别被从天而降下的风虎族修士围住。个个目漏贪婪的光芒,看着被围在中间的七族修士,就如可口的羔羊一般。而这些人手里,除了方才一股脑掷出的,竟还另有一件备用的法器。

    七族修士才从法宝洪流中反应过来,又被另一波法宝围在当中,一通乱打,倒下了数百之多。

    “不好,咱们被包了饺子了,人灵族重结阵势攻击赑风阵。其余五族的,躲进金光阵中,抵御三方之敌!等人灵族打开通路,救下先锋,咱们传信给山下的援兵,也包他们的饺子!”吴青在此关头,脑中灵机一动,起了一个主意。

    余下的几位族长略一考虑,纷纷出言附议。虽然赑风阵威力无比,但对付一个阵势,自然胜过对付虎视眈眈的大军。

    但七族才重整旗鼓,便见赑风阵阵势一变,原本接天连地的卷风,竟忽的往上一抬,像一道闸门抬开,又从里面走出另一队修士来!

    也有千余之数,领头的正是娄桦!

    看着七族修士,面漏讥笑,一言未有,大袖挥动间,人灵族的修士纷纷拔地而起,群蜂归巢般被卷入袖中。

    人灵族才结成的阵势,立马就空出一大块来!

第七十八章 神山宣威败三路军 蓝涅作法破五龙寨(中)

    原季四领着人灵族,正要强破赑风阵,忽见风势一变,暗叫不好。

    可惜,还未来得及做出提醒,就被娄桦得手,自己虽然避开大袖,却有几十个得力手下被收了起来。

    等看清来人,更是为之一震!

    娄桦他是知道的,天蝎族一个颇有天赋的后辈,因与娄宿不合而被荐举,送上神巫山,而后没几年,天蝎族就被熊罴等族联手攻灭了。

    娄桦虽然天赋不错,但在上山之前,本事比他还弱一些,更没有袖里乾坤的能耐,想必这门神通就是在山上修的,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想他上山不过几十年,既然修了这门功夫,那在别的地方想必进步不大,而这门袖里乾坤虽然名气很足,却是中原道家法门,外门法力,难修精纯,只要小心应付,对修为境界差不多的人来说,威胁尚在可控之境。

    可是,娄桦下山,岂不是说神巫山终于出手了。

    如此一来也不知是祸是福。

    祸在于,神巫山此时出手,虎头山的形势,将比预想还要难些。福则在于,神巫山出手越早,可见底气越是不足。

    娄桦自然也看见了他,却并无任何震惊之状,而是露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原四叔,五百多岁的人了,还冲锋陷阵的,难道你家的后辈死绝了不成!”

    说话间两袖翻动,刮出阵阵灵光,将二人之间的人手清空,露出一块宽敞的战场来。

    娄桦索战的意图又如此明显,原季四又长一个辈分,哪有退避的道理?冷笑道:

    “丧家之犬!既然叫我一声叔叔,我就替你那些死绝了的长辈们,管教管教你!”

    说着也一抖袖口,现出三件法宝来。一杆筷子长的红色小枪,一面巴掌大的金色盾牌,一口三寸长的银色小剑。

    那红枪一现身,就长成七尺,一分为七,朝娄桦刺去。

    娄桦站在原地,脚步都不挪动,只一甩另一只衣袖,里面栽栽晃晃的滚出七个人来。

    噗噗的几声,七人挨个被长枪穿胸,登时毙命。

    “原四叔杀起自己人来都这么利索,我可不敢与你正面交锋了!”

    正在原季四,因为娄桦用自己的后辈挡枪而惊怒的时候,娄桦又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从身后出来一个提着锄头状法器的,带着十几个人,一起招来一股风,朝原季四扑了过去。

    原季四气得咬牙切齿,但被缠在当中,丝毫没有办法。

    此时,渊鲸等五族的族长,带着各族的修士,同时遁入到狮隼族的金光阵中,等于是六族的人团在一起,被人从三面围攻,各样的法器轮番落在金光阵上,激起层层金光。

    与方才那样从天而降的法器洪流不同,那些法器距离主人太远,根本无法控制,以至于只要被金光阵上的金风一扫,就会滑到别处。

    这些法器,都是有人控制的。即便无法透过金光阵,也在不停消耗着金光阵的威能。

    金光阵内的修士,同样轮番祭出法器,但对方自然也少不了禁制护身。又一道无形屏障护身,十件法器中,有六七件都会被挡回去。

    唯一有利的是,人灵族在前面顶着,金光阵只要抵御三面之敌,而这三面的敌人中,各面都只有一个入道者,而他们这一伙,入道的却有六个之多。

    这样除了三位族长出头,与对面的入道高手缠斗之外。尚有狮隼族长可以主持阵法不乱,还余下两人不时斩杀风虎族的修士。不然,风虎族的攻击会更加毫无顾忌,想稳住阵脚都难。

    至此,鼻头峰上的鼋、鼍两族,终于看清形势。两位族长简单商量几句后,各从族中选出一百余人,交给灵鼍族长带领,上前接应大军去了。

    七族虽然损伤近半,但剩下的都是精锐,只要打开一个缺口,就能将七族修士接引过来。

    道理是如此,形势却半点不由人!

    娄桦命人挡住原季四,留下大半人手堵住这头,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三百人左右,一头扎入兵人阵中。

    兵人阵虽然简单,但三人一组,灵活机变,集远近攻守于一体,对上数倍于己的对手也游刃有余。

    但在娄桦手下又能起什么作用?

    就像一枚钢钉,钉透了兵人阵组成的皮肉,刺穿了金光阵结成的筋骨,将兵人阵和金光阵劈成两半!

    灵鼍族前来接应的大军,正好与这根钉子迎头碰到一起。

    灵鼍族的族长,同样是族中的老人。入道修士的寿元有十个甲子,他已经活了五百九十岁,就连黎别道也要叫声“老哥哥”,所以只被称为鼍老,而没有敢直呼其名的。

    鼍老佝干瘦异常,正是寿元将近的修士,精气不足之态。

    毕竟活的久了,见识也多,一见娄桦便将此时的形势猜出个七八分,心知若不破了娄桦这路奇兵,这一战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先是一声怒吼,背后现出一只小山般的巨鳄状法相,鳄口中发出圈圈光波,听得人心神震荡,作势欲合,朝着娄桦吞去。

    娄桦照例一甩袖口,十几个身影从袖子里翻滚而出,还未落到鳄口中,便被那一圈圈的光波震成血雾,死前的惨叫声震撼云霄。

    鼍老见之瞠目,两手在胸前画转乾坤,巨鳄当即闭住了嘴,前掌向前一举,朝着娄桦拍下。

    “你个老鼍,年纪这么大了,老老实实的寿终正寝不好么!”

    娄桦咒骂一句,面对即将拍下的鳄爪,也一拍额头,背后现出一只六翅飞蝎法相。架起双鳌,硬生生的扛了一击。

    石飞木滚,地动山摇,附近的修士,竟被震开到数十丈开外。

    “就是年纪大了,所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说话间,鼍老双手抱圆,合在丹田,掌间有山水,玄黄之气转动,巨鳄法相低头一吼,回身扑到鼍老身上,鼍老本还干瘦的身形,顿时暴涨了一圈,还生出一枚枚巴掌大小的鳞片,双手发青,指间生蹼,竟似鳄爪一般。

    再左右一错,两只鳄爪样的虚影,似要扒开什么东西一般,朝着娄桦的方向掠去。

    倒海翻江卷巨澜!

    若是南无乡在此,定会暗赞一声,这招竟与他的平峦诀有几分相似,不过他是借助灵枢地气,鼍老是借助法相之力。

    轰的一震!爪影过处,层层叠叠,如涛似浪的山岭,就好像被人从正当中犁开一样!

    娄桦一咧嘴角,不敢正对其锋,只好踩星斗,塔罡步,避开锋芒。

    但见爪影掠过,又暗叫一声不好!

    回过头时,果见泥土翻动,鼻梁岭上被犁出一条七八丈深,数百丈长的巨大沟壑。跟着他一路冲过来的三百修士,正在这条线上,死伤惨重不说,阵型也被一分为二。

    外面风虎的修士四面压逼,金光阵的阵型越来越小,又经过娄桦一阵冲杀,一座大金光阵变成了两座小金光阵,正是七族修士着急的时候。

    按说这是聚歼七族之军的大好时机,结果被这么一搅,他身后的修士阵型大乱。

    前头被鼋、鼍二族的修士迎头堵住,七族的修士又从左右一拥,将这几百人推入鼍老犁出的沟壑里,各样法器铺天盖地的砸落下去。

    够机灵的,早先御器遁出了战团,等那些反应不及的想效仿时,在半空中就被飞来的法器裹住,直接炸成团团血雾!

    上百人的性命,一个呼吸间就没个干净。

    这也是修真者们群战时的一些忌讳。没有入道的修士,是无法御空的,只能御器飞天。因而在遇见围攻的时候,如果反应较快,可以御器逃离,但若慢了一步的话,对方的攻击到时,自己却正腾身在半空,活命的机会只会更小。攻击越是密集,就越是如此。一则是半空中借力困难,被攻击的角度却宽上许多,二则法器被占据一个,护身时少了一些手段。

    娄桦见之怒极,再回头一看鼍老,身上元气滚动,身形又重新缩回去不说,还佝偻了下去,仿佛这一击之后,又苍老了几岁。但看向他时,却是一脸得意模样。

    “哼!既然你作死,就别怪我不懂得尊老爱幼了!”大袖挥动间,不但袖口里一个蓝色漩涡闪动,生出无穷吸力,连袖子也变大数十倍,遮天蔽日,仿佛一个巨大布袋,直接罩落下来。

    “你们先把七族的人接引出来,但一定要等黎小子出来才可以后撤。”

    这是鼍老最后一句话,才说完便被袖子一遮,没了身影。

    鼋、鼍两族的修士得了命令,左右一分,沿着鼍老犁出的深沟,冲击风虎族的战阵。

    娄桦收起鼍老,只觉袖口一阵滚动,就像有只老鼠在里面乱拱。忙用另一只手扎紧袖口,生怕什么东西跑出来一般。正是鼍老试图破袖出来。

    如果被袖里乾坤收起来的,那么容易就能突破而出的话,这门神通也就没人学了。娄桦扎住袖口,不过七八个呼吸的时间,袖子便重新平静下来,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

    但也就是这七八个呼吸的功夫,鼋、鼍两族的修士,已经把住鼍老犁出的沟壑,七族修士顺着此沟,已经出来不少,正与鼋、鼍两族修士一起,合力冲击风虎族的阵型。

    眼见缺口越来越大,娄桦为难起来。

    这次进攻虎头山,九族的盟军加在一起有近五千人,修为多在归元期,其中御神期占了一成,有五百多人,入道的就是黎别道和九个族长共十个人。

    风虎族据险而守,他为了隐瞒自己下山的消息,也为了使这个围歼之计,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只暗中调来几千件法器,却没有额外调兵,人数比九族联军差了一半儿,入道者也只有五个,御神的三百多一点儿。

    现在,除了赑风阵里不知死活的黎别道和七百修士,以及山脚下的八百修士外,剩下的九族人都在此处,加在一起还不足两千之数,而风虎族的损伤不过数百而已,可谓大胜了。

    然而从现在开始,风虎族的伤亡也上来了。这样发展下去,恐怕变大胜为小胜,又变小胜为惨胜,就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了。

    略作思考后,正准备使出一件厉害的宝物,将眼前这些坏事的修士破去,却见阵中冲出两个人,一个五短身材,一个尖尖胡子,正是黄袍子和吴青!

    娄桦见是这两人,只得将才起的心思,又按了下去。

第七十九章 神山宣威败三路军 蓝涅作法破五龙寨(后)

    “神巫山真是个好地方,这才几十年,你小子竟成了气候。吴某自问不是你的对手,只好与黄前辈联手与你斗一斗了!”

    吴青头上顶着一道黑气,黄袍子周身缠绕着一股黄气,停在半空看娄桦的反应。

    娄桦正暗叫麻烦。

    袖里乾坤是他在神巫山上修成的本事,在此之前,他还在天蝎族修炼了一身毒功和咒术。正要施展,没想到遇见了这两个人。

    吴青出身的天蜈族,与天蝎族一样,以用毒闻名,所以吴青不怕毒。香鼬族善于用咒,更是在整个南疆都出了名的,他反而不敢班门弄斧。

    “呵!”娄桦忽然来了主意,轻笑道,“两位的算盘打的好啊,若是胜了我自然好,胜不了,等你们七族的杂兵出了我的包围也好。可是,”从现身到现在,娄桦第一次变了颜色和语气,“我怎会让你们如意呢!”

    话落便朝着岭上鼋、鼍两族的修士掠去。这两族的修士,就像一扇大门的两根门柱,牢牢的守护着七族修士的生门,只要摧毁一根,这扇生门也就不存在了!

    吴青与黄袍子就是为此来的,见之各使法宝,分别朝左右迎去。

    吴青用的是十三枚漆黑飞针,黄袍子竟就是一团黄气,气团中另有一物,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看不清楚。

    娄桦又甩开衣袖,从里头接连滚出七八个人来,挡在自己身前。

    好在吴、黄二人的宝物都属灵巧一类,飞针和黄光,都绕开自家修士。

    但这一绕之后,再想找娄桦身影时,却已不见!

    “哈哈!”

    二人听到笑声,循声望去,惊见娄桦横渡虚空,竟朝那两团悬在半空的风暴漩涡扎去,半途中还朗声笑言:

    “两位若是有兴,不妨到赑风阵里与娄某较量一番!”

    对于娄桦来说,若能全歼这些修士,纵然损伤上千人手,也算大功一件。但眼下七族修士已经冲出重围,全歼显然是不能了,继续缠斗下去,哪怕敌损四,我损一,终究只是一场大胜而已,功劳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反正已经生擒鼍老,索性再加把劲儿,打死赑风阵里的黎别道,到时无论下面斗成什么样子,都是大功一件!

    凭他的本事,只要赑风阵有风虎族说的一半儿厉害,打死黎别道就不是一件难事。至于生擒的想法,黎别道剑术太过刚猛,他并无这样的心思。

    “糟了,他奔着黎兄去了!”黄袍子看出娄桦的意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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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乡下小子,在看了一场神仙打架后,进入地师府里修行武道。并成为一名为修仙者们铸造灵石的铸灵师,他能以这样的身份,在修真界里掀起什么样的风云呢?道武仙侠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武仙侠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武仙侠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