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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伍車     道武仙侠录txt下载     道武仙侠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老花子一圈说大小 南无乡立复隳天门(后)

    日轮月转,事变时移,距神巫山那场变故,已经过去三十年,神巫山一夜变天,重新选了大先知,南疆也随之变了一个样。

    在那场大战的最后,曦经历三灾。因为是三灾齐发,所以威力无比,神巫山第四层损毁殆尽。

    不过有件奇事,第四层没了之后,第五层没有掉下来,而是悬在空中,就在第三层上边。现在,新的大先知,就在这座悬空的浮岛上。

    按照南疆的规定,入先知洞府者,出来就是大先知。曦泽一进一出,并且打开天门,承袭了大先知之位,但先被曦操纵,后被曦夺舍,又与曦一起殒命在三灾之下。

    神巫山没了大先知,又逢南疆大乱,众人一时没有分寸。这时候,持幡和掌印拿出一枚玉简,这是死去的上一代持幡祭祀所录,上面有一条,说黎明雪也是进出过先知洞府的人,众人闻言为之愕然。

    黎明雪也是一愣,她是不想当大先知的,没有那个能力,且南无乡重伤而走,她想去追。但被暮雪晴拦住了。

    现在的南疆太乱了,神巫山又面临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如果不能及时稳定,南疆各族必生大乱。

    经过这一场,南疆损失已经不可估量,一旦形势失控,整个南疆就是一个炼狱。再说妖族入侵的传言已经风声鹤唳,不及时恢复元气的话,等妖族一来,南疆就只有覆灭的下场。

    暮雪晴一直在为此事担心,正愁想不到好办法,听到掌印和持幡提议黎明雪担任大先知,心里就为之一喜。

    至于南无乡,她不是不心疼,而是白灵和玉珠已经追上去了,如果白灵都没有办法,黎明雪再跟着,还未必是好事。

    可她还担心一点,黎明雪的修为不够。历代大先知都是先天,黎明雪不是。黎明雪不是,掌印与持幡却是,这要当了大先知,岂不成了傀儡?

    暮雪晴提出疑问,掌印和持幡也早做了决定。

    经过这一事,他们知道被整个南疆朝奉的神巫山,竟只是曦的一个玩偶,他们觉得心灰意冷。恰好在此战之中,掌印先知的印没了,持幡祭祀的幡没了,两个人一商量,索性一起退出神巫山,从此不再理会南疆事物,只在南疆需要时才会出手。

    黎明雪就这么当了大先知。但神巫山,现在是个烂摊子。

    曦一死,神巫山两位先天离去,等于神巫山上没有先天,如何镇压七十二族?

    黎明雪这边,黎别道刺杀曦,被曦反杀。黎天救治暮雪晴,耗尽灵力而逝。南无乡稀里糊涂,反需要别人保护。实力损减如此,就连本盟的人都生出二心。

    暮雪晴知道各族软肋,把万兽谱挂起,叫各族限期来神巫山朝拜,不然要收回各族的图腾。

    在暮雪晴的帮助下,黎明雪真的擎南疆于即倒。如今东海上妖族肆孽,日有小战,月有大战,动辄还有大妖突破人族的防线,到各大城池掠食人口,以至整个中原都人心惶惶。

    唯有南疆三十年不兴战事,细数之下,这不但是南疆万年里最平静的一段儿时间,也成了当下人族最安静的一块净土,许多在中原找不到营生的人,纷纷跨过天龙山,来南疆混饭吃。

    白小蝉是说书人温彦文的弟子,就是来南疆讨生活的人之一。

    温彦文是南大最小的弟子,是弟子中唯一一个识字的,南大的评书就是此人汇编的。所以在说这套评书的诸多人中,数温彦文最中规中矩。

    对评书而言,中规中矩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好在于,有笔记录不至太过走样,不好在于,评书讲究现场发挥,心中已成定势,现场的变化就少了。

    所以温彦文虽然文才不错,却是南大的几个弟子中,混的最差的一个。白小蝉是温彦文的徒孙,又是他这一支弟子中,最中规中矩的一个。

    现在的中原太乱了,没等到夜里,家家户户就紧锁大门,平时也不怎么出去,白小蝉在生意好的时候,也就混口饭吃,现在的日子干脆就没法过了。

    听说南疆太平,所以在一年之前来到南疆,在这边说书。

    他想的挺好,可一到南疆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南疆的村寨与村寨相隔很远,一个寨子说书,左右的寨子不会有人来听。

    而村寨中,不走动的人口往往都不懂中原语,走动的又居无定所。这边的人听不懂中原语,他又不会南疆语,上哪去找听书的人?

    虽然如此,白小蝉也是个要脸的,师兄师弟,师父师伯都知道自己来南疆说书,要是一声不吭的就回去,将来师兄师弟,师父师伯往南疆行走,万一提起这套书来,竟一个知道的人都没有,他还有脸么?

    所以寻了个行商往来的三岔路口,搭了茶棚,一边卖茶,一边说书。本没指望有人来听,可没想到,真把茶棚支起来,来听书的还真有几个。

    尤其有两个女子,两个乞丐,一场没有落下过。其他的熟客也积攒了不少,大富大贵虽然求不得,但能与弟子一起混口饭吃。

    “上回说到,南大仙人与白鸟妖怪大战三百回合,体力渐渐不支,劈不断白鸟幻化的宝剑,只好用寒蟾剑格住。”

    白小蝉一手拿起扇子,另一手并成剑指,剑指往上抬,扇子往下压,给听客们比划。

    “这白鸟力气太大了,南仙人僵持了一会儿,腰背就弓了下去。”

    白小蝉停了一停。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两个人刚架在一起的时候,白鸟不敢懈怠,他怕南仙人再挺过来。直到仙人把身子一弓,白鸟知道仙人用到第二鼓气了,他放心了,知道南仙人的力量不如自己,就用力又往下一压。”

    压着手指的扇子一使劲儿,扇子滑过去,吓得听客们吁一声往后退。

    “白鸟的剑贴着南仙人的身子就下去了,要是个一般的仙人,放不下脸面的,这一剑起码拆掉一个膀子。可南大仙人是个不要仪表的,身上凡俗气很重,剑落下来的时候,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把剑锋避过去了。”

    白小蝉把扇子放下,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仙人躲过这一剑,拄着剑单腿跪在地上,白鸟见状大笑。一则占了上风,二则南仙人闹了个驴打滚,他看了个热闹,对南仙人更加疏于戒备。

    他这样一疏松,他的第二鼓气也到了。南仙人知道机会来了,两个人又一交击。

    这次仙人使了一个假把式,有声势,有光彩,但没力道。

    白鸟这一剑落下去,阻力很轻,以为仙人已经油尽灯枯。如此一来,就彻底的放松了戒备。

    仙人那一头,手里的宝剑险些脱手,但没有脱手,就是倒过来了。

    宝剑都是用剑首对着自己,剑锋对着敌人。仙人的剑被这么一崩,宝剑倒过来了,剑首指着白鸟,剑锋对着自己。

    白鸟见这情景,心里又是一个暗笑,手中的剑是毫无顾忌的落下。”

    白小蝉起了个声,把情节先按住了,转而解释道:

    “但凡剑招,有攻守兼备的,有以守为攻的,有以攻为守的,不过剑客的水平是一定的,防守最厉害的招式,攻击性不说最差也差不多,攻击最厉害的招式,防御力不是最差也差不多。

    所以为什么交战的人,绝招不一开始就出?

    因为绝招都是耗精力的,要更多的时间准备,且攻出去的同时,自己的空门也就漏的差不多了,而且打出去之后,自己往往有个瞬间的疲乏,需要重新聚气。

    出手就是绝招,对方肯定一下就躲过去。一招落空,对手趁你精力疲乏,肯定也要出绝招了。

    所以越是本事相近的两个人,往往都是先有攻有守的试探,等对方露出破绽。

    白鸟见仙人法剑倒持,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破绽,知道仙人对自己没威胁,所以下一剑就用了绝招。

    绝招与绝招也不一样,有的威力极大,但这种绝招要在两人对垒,距离拉开,或者有人在侧护持的时候使。

    有的绝招速度极快,最适合在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候使。

    说到底杀人就是剁脖子的事儿,用宝剑剁脖子需要很大威力么?不需要,只要一剑砍中,没有剁不下来的。

    白鸟力求一剑斩了仙人,用的就是快剑,要趁仙人法剑倒持把仙人除掉。

    可有一样,攻击力最强,漏洞也多。

    他这一剑挥下,南大仙人趁机屈指往剑首上一弹。诸位说南大仙人弹什么呢?”

    白小蝉反问。有的人不懂,有的人做恍然状。

    “仙人弹的是蟾蜍口中的玉钱,咱们说过这个玉钱,寒蟾咬在嘴里的,能转,但拔不出来。

    可那时候拔不出来,现在被仙人一弹,就化作一道亮光而出!”

    就见白小蝉拿着扇子往虚处一挥,一戳,嘴里“噗——,噗——”两声。

    今天来听书的比昨天还多一点,四个桌子都有人,过道也都是人,棚子外面也都是人。有的是来听书的,但也有一半儿是来看那两个绝色的美女的。

    昨天的听客回去说,两个乞丐坐到美人身边了,也来沾沾美人的香风。所以今天这些人,甚至有的都听不懂中原话,完全不知白小蝉在讲什么。

    可这一段儿,白小蝉讲的声情并茂,带着情绪,带着动作,十分吸引人。加上毕竟还有一半儿听书的,知道到了关键情节了,都全神贯注。那些听不懂的被这股气氛感染,也都沉浸其中。

    所以不管是听书的,还是看美人的,此时都不由自主的把脑袋往前探眼珠子瞪瞪着,两耳朵支支着,想知道噗噗两声是怎么了?好像把脑袋往前探一探,就能早点听到后面的情节一样。

    “噗噗两声之后,血光一闪,南大仙人的左臂掉在地上,白鸟的右眼上则扎着一口短剑!”

    “原来南大仙人知道自己可能不是此鸟的对手,这才刻意打造了这口法剑,那蟾蜍嘴里的玉钱,只要念动口诀,用法力催动,就能化作一口宝剑飞出。

    白鸟以为仙人法剑倒持,这是仙人故意的。瞅着白鸟的剑递过来,一时收不回去,食指往玉钱上一弹,玉钱就化作一口宝剑飞出去了。

    这两个人离得太近了,白鸟的剑已经递出去了,没有法器护身。而且白鸟用快剑斩仙人,仙人也一样,用快剑斩白鸟!

    玉钱变化的剑也不大,就两寸多长,前半截刺入白鸟目中。

    白鸟‘啊’一下,下意识的一捂眼睛。

    诶呦——

    本来两寸多的剑,只扎进一寸多深,白鸟这么一捂,整根就刺进去了,把这鸟疼的满地打滚。”

    听客们都松了一口气。

    “仙人也不管自己的断臂,提着法剑就要斩白鸟。

    ‘住手!’

    眼见白鸟就要人头落地,白鸟说了声住手,仙人毕竟有些仁义,剑停在白鸟的脖子上,没说话,但意思是,你叫我住手,想必有遗言交代,我等你说完了再杀。

    ‘仙人饶命!’原来白鸟不是有遗言,是不想死。

    仙人没有理会,剑就要刺下,白鸟又说话了。

    ‘仙人杀我,是为同乡的好友报仇。可是杀你同乡的不止我一个,其他人你已经杀了么?’

    仙人这才知道,原来这白鸟心有不服。这不行,听过前面的知道,南仙人只杀心服口服,有理有据的人。便问,‘你还有何争辩。’

    ‘那日有你们人族的道友要杀我,仙人请说,我该束手就戮么?’

    ‘不该。’这种事情,搁哪,搁谁都不该。

    ‘如此我反击他们,应数无罪了吧?’

    ‘既是自卫,应当无罪。’

    ‘那我刺出一剑,被人拨落凡间,是我的过错么?’

    后面的话不用说,仙人已经知道此鸟的意思了。

    ‘这一剑落在南家村中,冻死了村民,是我一个人的错么?’

    见仙人无话,白鸟更理直气壮了。

    ‘此事固然不是你主动犯错,但你觉得,我会因这一番辩解,就当做事情全没有发生过么?’仙人质问。

    白鸟知道生机来了,翻身就跪拜在地。

    ‘小妖自幼成精,无人教导是非,从未听说善恶。在南家村惹了祸事,心中也有愧疚,为此再未踏出洞府一步。您可以打听打听,除了南家村外,可有我做下的一件恶事?现在我碰上仙人,仰慕仙人一身正气,愿意聆听您的教诲,充当您的脚力,还偿过去的罪孽。’

    说完叩拜不止。

    南大想了想,确实没听说这白鸟还有其他的劣迹,而且人家也确实不是故意要杀死自己的同乡,便道:

    ‘你先起来。’

    白鸟听了大喜,依言站起身来,身子才站定,就‘啊’一声眼珠一痛。

    原来是仙人暗地里念了个法诀,白鸟眼珠子上的法剑嗖一声倒射出来。法剑骤然拔出,白鸟一疼,还没等反应过来,又一道白光顺着大张的鸟口就钻了进去。

    ‘这枚寒蟾玉钱剑,你在腹中给我养着。等斩杀了二百个恶人,解救了二百个好人,我就还你自由。中间若有二心,此剑剖腹而出,保管取你性命!’

    白鸟被吓了一跳,那骤然一疼,还以为南仙人要杀他呢。一听仙人没有杀他的意思,反而还许他自由之期,顿时千恩万谢,又拜倒在地!”

    说书的说到这里,正对着讲台的茶桌上,南无乡下意识的扫了白灵一眼,依然愣呵呵的,双眼直勾勾的。

    白灵一眼就瞪了回去。言外之意是,你还想让我给你当坐骑不成?挥袖起身,就要离开此地。

    未想在茶棚之外,有几个身携宝剑的听客,并成一排把二女挡住了。

第四章 老花子一圈说大小 南无乡立复隳天门(末)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白灵听到自己在评书中对南大又求又跪,还被收为坐骑,明知道不是真事,心里头也窝火,所以还有一段儿没听,就起身要走。

    正不知如何出气,就有四个装束各异的人拦她去路,口吐污言:

    “两位仙子生的花容月貌,何必与两个乞丐坐一起呢。我们听说二位仙子的艳名,准备了金屋玉床,佳肴美酒,仆人万千,请两位仙子赏脸住进去。”

    白灵不怒反笑,就准备拿他们撒气,可用神识一扫,眉头又为之一皱,往后退了一步。

    四人见白灵一笑,无不心神荡漾,又见白灵皱眉,还往后退了一步,以为这个小女子怕他们,就往前跟上了一步。

    白灵怎会怕他们?只不过嫌他们修为太低而已,这四个都是御神期的,与他们动手未免降低身份,后退一步是要玉珠来管。

    其实对玉珠来说,对付他们也有失身份,不过这四人自己惹上来,教训他们一番也是应当的。玉珠正要出手,有一把带鞘的长剑插在身前的地面上,插下去半尺来深。

    此剑长有三尺,青铜色调,剑鞘,剑格,剑首都是云纹图案,十分精致,可用神识一扫,并无灵性。

    就这口没有灵性的剑插在地上,这四个人就下意识的,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这四个虽然都配宝剑,但佩剑的位置不一样。一个背上背剑,一个手中拿剑,另外两个挎在腰间,这两个挎在腰间的,又一个挎在左边,一个跨在右边。

    佩剑的位置不一样,拔剑的手法肯定就不一样,可见使用的剑法也不一样。其他人只是后退,可那个背剑的,背上的宝剑噌一下就射出来,抓在手中,横在身前,便开口质问:

    “是你,竟来这里管闲事不成。”

    就见昨天一直憋着劲儿,动不动就要拔剑相助的剑客从茶棚里走出来,站在这口剑旁边,挡在白灵、玉珠身前。

    玉珠能看出这几个人的本事,用不着别人帮忙,而且以这位剑客的能力,未必能帮上这个忙。有心让这位剑客不要多管闲事儿,又想到此人昨天就要相助自己,被自己挡回去了,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心想好歹在一起听过一年多的书,不如给人一个面子,如果这位剑客不是四人的对手,她再出手也不迟。就也往后退了一步。

    她往后一退,倒让这位剑客一愣。

    来的这四个人,背剑的拿剑的他都认识,背剑的还因为沾花惹草的事儿被他教训一次。品行摆着呢,知道这几个在一处肯定没有正经事儿。

    他知道玉珠有身手,看身法不比自己差,但也没觉得比自己厉害,可这四个人的本事他是有数的。

    就他而言,对付背剑的和拿剑的两个能稳占上风。另外两个既然与他们混到一起,想必本事差不多,他再多对付一个也能混个平手,可以一敌四就难说了。

    知道玉珠有身手,想与玉珠联手对付这四个人,没想到这女子太不懂事,自己往前一出头,她倒退了一步。

    虽然这样,决定要管的事,不能只管一半儿:

    “我在这边听书一年多,向来平安无事,今天在茶棚外见到你们,听书的时候就眉眼直跳,担心你们几个生事。你们果然不让我失望啊。”

    “一座山下修行,劝你不要管我们的闲事。”背剑的有些往后退,那拿剑的便往前进一步言道。

    “一座山下修行,我若不管你们,岂不是叫你们坏了宝山的名声。”

    玉珠听到这里,知道几人的来历了。

    从三十年前,就在那场大战的第二天,有人在风虎族境内发现一座奇山,山峰的上半截不知所踪,缺口光滑如镜,足以照见人影。

    有人推断这是剑仙斩的,因此引来不少剑仙观摩。

    这些剑仙认为,非至快至极之剑,不能造成这样的缺口,就整日钻研这半截山的切口,还为此成立了一个叫做议剑山的组织,离这儿不过百里。看样子这四人,连同这剑客都出自此山。

    不过此山是个联盟性的组织,组织内的剑仙,早在组织成立之前就修为有成,中原的,南疆的,东海的,南海的都有,彼此之间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名门之后,也有山野散修,资质、品行都良莠不齐。

    想必这位剑客对四人的品行有所了解,怕四人侮辱了议剑山的名誉,没有提议剑山几个字,而用宝山代替。

    “道友这么说话,就是不顾同修之情了!”左挎剑的说。

    “道友若想较量剑术,议剑山下多的是擂台,可是今天我们不是来比剑的。你要管这闲事,我的宝剑可不能留情。”右挎剑的也说。

    “李克己。”背剑的指着那剑客,也上前一步,“一年前我曾败在你的手下,这一年里我也钻研剑术,想要找个时间,重新与你切磋。”

    说这话是为了找回一点儿脸面,表示虽然在你手中败过,但那是一年前的事,现在我未必怕你。而后话锋一转。

    “可这一次,我不想跟你较量。家师即将出关,我要搜寻一些礼物庆贺,这两个女子是礼物之一,劝你不要多管。”

    抬出师父来,一说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可能管不起。还有言外之意,是说一年前我师父闭关了,才没有人为我出头,这次不一样,我师父就要出关了。

    “我师父是打通玄关的修士,要是能看上这两位女子,是她们的造化,挡着我们对这两个女子没有好处。”

    透漏了师父的能力,又顺便给对方一个台阶。

    换个没胆的,听到对方有入道的靠山,恐怕要见好就收了。李克己没有,见几个人步步紧逼,剑指往上一撩,插在地上的剑,噌一声出鞘。

    宝剑抓在手里,一挽就是一团银光。

    对面的四个看着是自说自话,实际上早有约定,李克己剑一出鞘,已经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各自的宝剑先后化作四道亮光,轮番的斩过来。

    叮叮叮叮,四声兵刃交击声响,四口剑被银光一卷,纷纷倒射回去。

    李克己早知道四人会动手,一剑撩开四剑,身子往下一低,背后的宝剑嘡啷一声,也化作一道银光刺出。

    这一剑在四人中间分出一条缝隙,李克己追着宝剑,沿着这条缝隙穿过去。他一变化身位,就到了四个剑修的身后,四剑修连忙转身。

    李克己这样安排有两个目的,一是拉开战团与茶棚的距离,保全这个茶棚。二是这样一变化,他与蓝衣女子就一前一后,把四个人夹在中间了。

    如此自己胜了最好,若是有个好歹,那蓝衣女出手相助也方便。退一步说,这女子不愿相助,有他在这头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只要二女知道深浅,趁自己纠缠这几个人的功夫躲开,也能避开此劫。如此,就算自己失败也不至一无所获,就算死了也发挥些作用,不算白死。

    茶棚里书早就不讲了,听书的人都翻茶棚走了,就剩白小蝉和两个乞丐。

    南无乡就是看着,几乎没有反应。

    白小蝉的眼珠瞪溜圆,都不眨一下。都是书里说仙术,真见还是第一次。

    老花子就更不客气了,跟看表演一样,鼓掌叫好:“打,打,好,好,好!”

    李克己有两口剑,一口拿在手里,有三尺长,剑名叫三十。另一口背在背上,长二尺八,名叫廿八。

    每次都是三十先出鞘,握在手中围着身子转开,在周身三尺团成一团剑光。

    这口剑专门护身,那四位剑修分四个方位将其围在中间,四口剑左右突进,往来飞梭,但一碰见这团光圈就会崩飞出去。

    廿八看着小,却厚重,有时候抓在手里,有时候掷出去,专门攻击。

    李克己也是有经验的,知道背剑客最怕自己,干脆对其余三人只守不攻,专门对付背剑客。

    如此往来十几个回合,背剑客看出门道,暗道自己倒霉。但心中也气,有气就不平,便起了争胜的心思。暗中嘱咐了三名同伴一声后,自己跳出战圈。

    口中念了一个诀,手中捏了一个印,剑指像辐条一样一转,宝剑车轮一样化出十三道剑光,瞅着廿八又攻了过来,十三道剑光同时招呼下去。

    廿八被十三道剑光一冲,被倒击而回。

    背剑客见这口负责攻击的宝剑倒飞回去,脚踏罡步,又往地下一跺。就见那地面,像一张被抖的毯子,凹凸不平的翻滚起来。

    李克己的脚步一软,在地上打了个滚。

    背剑客瞧准机会,离着李克己还有五六步的距离,宝剑上灵光一闪,已经脱手而出。这时候,持剑客的剑也化作一团光轮斩落下来。

    他们两个更熟一些,配合的更好,这么对付李克己,是在背剑客败在李克己手上之后,钻研的克制李克己的方法,打飞攻击的,而后一招破防,一招致命。

    可等他们两个招式一出,李克己在地上打了个滚,将握剑的手一扬,空着的手往后一拍。就这一扬一拍之间,两口剑的攻守之势顿转。

    廿八也化作一道光轮,与持剑客的光轮卷在一起,当啷一声,两个剑轮往左右一分,竟奔着两个挎剑的剑客去了。

    这两人正要往前合力把李克己斩下,见到这个变故就往左右一跳。

    李克己那头,手中的三十本是左右前后,围着身子转的,但随着手往上一扬,围着身上的光圈立马就没了。只见李克己身法如电的又在地上一滚,一道亮光从剑上闪出,背剑客“啊呀”一声,竟被开膛破肚,鲜血一片,大肠小肠都顺着肚子流出。人还没死,但躺在地上不停的打滚。

    “上次给你个小教训,这次给你个大教训,再如此,下次就要你的性命。”李克己占了上风,立马跳出战圈,收回双剑。

    他不是不想乘胜追击,不是不想不取此人的性命,只是做了一些变通。

    毕竟是行走江湖的人,又是爱打抱不平的性格,如果不知进退活不到现在。他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可要有机会,还是要寻活路的。

    如他意气用事,将这人斩了,那三个人肯定还要不死不休,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反而像现在这样,这个人不能再动弹了,另外三个也心有余悸,定会带着重伤的同伴退走。有这个时间,他可以劝两名女子离开此地,他也不准备停留了。

    那三个人果然回到背剑客身旁,正张口,似要说什么话,身下无缘故起了一股风,吹着几人就走了。

    李克己正要按自己想的,劝解众人远离是非之地,一回头把自己气笑了。

    二女已经坐回到位置上,白灵原本不想听了,可这不是又出了事儿么,兴致也就回来了。

    南无乡没有表现,但老花子直摆手,嚷嚷着:“讲书,讲书。”

    白小蝉有心不讲,可被老花子一叫,只得回到桌前。

    李克己心道,我是爱听书,但比不上你们瘾大。你们是真不知轻重,真不把性命当回事儿啊。擦净双剑,正要劝解,老花子又冲他一招手:“听书,听书”。

    如此一想,乞丐和女子都有这样的胆量,自己差在哪儿啊?便说也坐下,冲掌柜:“快讲,快讲!”他想快点听完快点走。

    如此,白小蝉重新开讲。

    在这套故事里,从白鸟害了南家村二百来口的性命,到南大降服白鸟是主线,这中间有南大学艺,南大游走天下,南大回归中原三个主要部分,中间有南大的心路变化。

    现在降服白鸟,主要的情节基本结束,后面的篇章比较零散,是白鸟如何辅助南大降妖除魔,最终去伪存真,皈依正道的情节。

    一人一鸟,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黄鸟,也就是雷鹏王。故事中,南大不知道雷鹏王的下落,但白鸟知道,就在一人一鸟,主仆二人寻到雷鹏的时候,故事戛然而止。

    李克己起身要劝解几人离开此地,一股凌厉的剑气射来,茶棚一分为二。

    扭回头一看,半空中有一朵青云,云上有八位修士。其中四个正是才离开的四位剑修,那个被开膛破肚的已经缝合好,但仍然虚弱。

    另外四个老一点儿,也是一个背剑,一个拿剑,一个左挎剑,一个右挎剑。

    “我道何人胆敢欺负我的弟子,原来是一介武夫!”

    李克己的冷汗立马就流出来了。他修的是武道,但也知道,有飞天之能的必是入道者无疑,剑都不用亮,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白灵却嘴角一抿,暗自高兴。

    前头四个人惹事,可修为太低了,听说他们有师父,就故意让这些人伤一个,又放他们回去,担心他们脚步太慢,还放风直接把他们送回议剑山。果然,这边书才讲完,他们就领着师父回来了。

    扭过头想连大带小一起收拾这几个人,忽然如芒刺背,感到身后有一股杀气!

第五章 老花子一圈说大小 南无乡立复隳天门(尾)

    李克己忽然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他以为这些人里边就玉珠有本事在身,很可能不在自己之下,可见白灵挺身往起一站,虽然脚步未动,但看那干净利落就知道这也是高手,而且只在自己之上。

    心里一惊的同时,白灵又坐回来了,狠狠的盯着那老花子。

    他顺着白灵的目光也看向老花子,见老花子正冲白灵呲牙咧嘴的笑呢。心纳闷白灵看他做什么,稍微往老花子身上投放一些精力,就觉得如坠深渊,投放多少精力,还你多少杀气!

    一股让人心惊胆战,汗毛竖起的气氛在白灵和老花子之间蔓延开,他才知道老花子也比自己厉害。下意识的就看了南无乡一眼,心道不会连你也比我厉害吧?

    白灵感到的杀气正是这老花子身上传来的。

    她心里纳闷,与这花子无冤无仇,他想做什么?但也没把这花子当回事儿,只是这样一来,她想应付这老花子,就不能分心对另外几个人出手了。

    玉珠见状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远离茶棚,手一抬就从脚下喷出一根水柱。玉珠站在水柱上,站到与这几位剑修齐高的位置。

    放在先前,她早一扇子把这些人溺死了。可这一年多来,她与白灵隐藏法力,日日听书,学了些“南大”的毛病,动手之前先要让这些人心服口服:

    “这位道友,你那弟子要把我们姐妹送给你做礼物。我就不懂了,我们姐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物件,可以由他送来送去啊?”

    说完一股入道者独有的异象显现而出,天地灵气如漩涡一般往玉珠身上涌。

    “原来仙子也是一位修炼有成的道友,我这徒弟口不择言,我带回去教训。”背剑的与左右一商量,打算离开此地。

    “那怎么行。”玉珠眉眼一竖,“道友想走,要先赔这说书人的茶棚,想带那小贼走,要先拔了他的舌头。”

    几位剑修闻言就一愣。

    他们好色,但从不招惹有修为的女子,所以见玉珠有修为就要退走。却不是怕玉珠,而是怕招惹了玉珠,再惹出她什么师兄师妹,师父师伯什么的。没想到他们要走,人家不让,心知不能善了,当即分散阵型,站定了四方的位置,把玉珠围在当中。

    玉珠这才翻出风水扇,准备把这几个人淹一淹。可扇子才拿出来,手一翻,还没来得及使劲儿就不见了!

    这把她吓了一跳,跟着就听见白灵拍桌子一声怒喝,与老花子动起手来。

    自从有了风水扇,她就不太用别的法宝,忽然间宝扇一丢,白灵又与人动上手了,心就往下一沉。

    分心的功夫,四位剑修的剑就到了。

    四道剑光化作数丈来长,在空中并成一个“井”字,万千剑气雨点儿一样往下落,玉珠应付的有些仓促,只好化出原身的贝壳来挡。

    李克己一看,原来这蓝衣女子是个妖族的啊。再往另一处一看,与老花子交战的白衣女子背生双翅,也是个妖怪。

    这两人打架的声势,比那边的五个还大。

    一人一鸟各使一股狂风,一个白森森,一个黑压压,就像两个陀螺,动不动就碰到一起又往两边弹开,方圆百里的天空,被这两股风分成两半。他们在这儿斗法,议剑山那头都有反应。

    李克己不清楚,那四个入道的剑修心如明镜,知道这只白鸟和老花子都是先天。

    几个人的冷汗都出来了。都在心道埋怨,自己收了个什么造孽的弟子啊,竟要抢个先天的女妖服侍自己。

    虽然他们已经入道,但在修真界里,只有先天才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存在。一辈子没见过先天的入道之人太多了。

    但一想,这或许是个机会。

    现在人、妖两族正在大战,这两个妖修十有八九是妖族的密探,这位人族的先天必是要降服二妖。先天的他们管不了,但要是能帮忙把这个入道的擒下,肯定也是大功一件。

    又一想,自己的弟子说过,他们斗剑斗败了,关键时刻被一股风送回议剑山。这么一想,送几个弟子回去的肯定是这位人族的先天,说不定就是通过几位弟子引自己等人助他。

    这要是降妖有功,就算与先天有了交情,自己图谋的事情就算有了彻底的把握。

    正想着美事儿,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力,地上砰砰砰砰升起四根水柱,每根水柱上都有一条大鱼的影子。

    四条大鱼驾着水浪往上一冲,就把四口剑抬高了十丈有余。四人为这股巨力所惊,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儿,忙将四口宝剑一分,又合成一个“十”字围着玉珠刺去。

    玉珠见四口剑刺过来,张口吐出一颗圆珠,上面一层水幕闪过,将四口剑弹到别处。

    抓准了机会,就祭出日月双轮。

    因为风水扇莫名其妙就没了,所以祭出日月双轮后她刻意留心,仗着有水灵珠护身,把一身精力都放在双轮上。

    只见两道亮光在半空一闪,双轮上的光芒如日如月一样往四面撒出,四个剑修被光芒一晃就觉得压力极大。

    玉珠终于占了一点儿上风,忽然听见南无乡“啊呀”一声,忍不住回头一顾,南无乡捂着脑袋,但没什么大事儿。

    再回头看日月双轮的时候,双轮上的光芒就像退去的海浪一样往后一收,最后连双轮一起消失不见。

    玉珠心道法宝不能用,这仗还怎么打?正发愁,听见白灵传音:

    “妹妹,都是老花子搞的鬼,不过你放心,姐姐已经认出他的来历,他不敢把你怎么样。但我得把他引开,在这儿束手束脚的不好较量。你保重自己。”

    原来老花子在与白灵交战的时候,抽空丢了个石子儿,打了南无乡的脑瓜一下。老花子趁她和玉珠分心,扔出一个白森森的圈子,把玉珠的宝物圈没了。

    看清这个圈子,她也认出了这老花子的来历。心道与其在这边受制于人,不如换个地方,让老花子受制于她。就往上一纵,化原身往神巫山方向走了。

    老花子见白灵走了,就要追过去。可看那四人拿不下玉珠,心里暗道饭桶,又拿出那圈子往玉珠这边一丢,玉珠一声惨叫的从水柱上落下来。

    四人这才祭出缚仙索把玉珠拿了,再往老花子那里看,老花子已经追白鸟去了。

    白小蝉,李克己和小弟子都看呆了。

    尤其李克己,一是没想到二女有这样的本事,二是没想到那老花子也这么厉害,三是怕那几人对付自己。

    那几人是想对付他,尤以背剑的为最,可被右挎剑的拦住了:

    “此事中有先天出手,咱们不要妄动他人,先把这女妖收押。等事后查清这个武夫与那位前辈有没有交情,再定夺他不迟。”

    说完压着玉珠就走。

    南无乡揉了揉脑袋,觉得事情不对,迈步追几人而去。

    一直以来,南无乡在李克己眼中就是个体魄好点儿的凡人,可现在一看,南无乡一迈步就三四丈,迈步的频率是常人十倍,走起路来身后是一串残影。

    李克己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你果然比我厉害,不用内力,不用法力都比我厉害!有心想不管后面的事,却有些放不下玉珠,还是跟了上来。

    李克己用尽浑身解数,怎么也追不上南无乡,等到议剑山下的时候,南无乡正在一块颇为宽敞的场地上,与一群剑修对峙呢。

    正对面的四个用缚仙索捆着玉珠,左右还有两排人,如此这个场地上,入道剑修有十六位,在这些人身后,还有徒子徒孙上百。

    他们知道附近有先天交手,都想出来看热闹,碰机缘,在半路上遇见四剑修押着玉珠,就一起回来了。

    “这位朋友,你身上没有妖力,可见与妖族无关,没有灵力,可见不是修行中人,没有兵器,可见不是武道中人。即没有解救此女的必要,也没有解救此女的能力,我们看你愣头愣脑的不愿与你为难,你远离此地吧。”那个背剑的修士说。

    南无乡摇摇头,也不说话。

    玉珠本来还有些郁闷,一个没注意,风水扇没了,再一个没注意,日月双轮没了,又一个没注意,自己被人擒了。但看见南无乡追来,却不担心自己,反而担心他:

    “我不会有事,你离开吧。”

    她心里是有底的。自己被擒是因为有先天出手,这位先天不回来,这些人不敢处置自己。而有白灵在,这位先天轻易的也不敢对自己下手。

    南无乡不一样,本来脑子就不灵光,这几天才好一点儿,万一与这些人动起手来,自己又护不了他,丢性命不说,就是伤势恶化也不好啊!

    她想劝南无乡走,却不敢呼南无乡的名字。南无乡的身份在南疆很敏感,有尊重他的,但想害他的也不少,所以她与白灵才会暗中保护,还隐瞒他的身份。

    但南无乡直愣愣的不动,听了玉珠的话反而又往前迈了一步。

    那背剑的修士见状,背上的宝剑噌一声出鞘三寸,释放出一股惊人剑意。

    李克己一直跟在南无乡身边,被这股剑意所逼,登时后退一步。

    可南无乡纹丝未动!

    “嗯?”背剑修士有些意外,一紧鼻子一咬牙,宝剑完全出鞘,落在手中。

    李克己再退两步,南无乡岿然不动!

    “呀!”握剑修士见状,嘡啷一声把自己的剑也拔出来了。

    李克己又退三步,南无乡依然不动!

    到这一步,有些人意识到不对了。

    未修剑术的人对剑意感觉迟钝,所以南无乡在背剑修士的三寸剑意之下,一动不动是有可能的。南无乡还有些愣头愣脑,很可能是个傻子,再迟钝些,面对背剑修士出剑依然不动也有可能。但周身毫无异象,却硬抗两位顶阶剑客的剑意就不应该了。到这一步,即便是块石头,也该掉个碴啊。

    两个挎剑的修士见状,也把剑拔出来了,剑意的压力又增一倍。这样李克己已经彻底退出剑意影响的范围,可南无乡还是不动!

    “豁!”

    两边的修士一惊,有个穿道袍的背剑道士往前一步:

    “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说着也把剑拔出来了。

    跟着这个道士,又有三位修士同时拔剑。八口剑,八种不同的剑意加在一身,南无乡面不改色!

    剩下的八个修士见状也拔剑上前一步,十六个人围成一圈,把南无乡圈在中间。

    到现在南无乡才有了些反应,身子未晃,喉喽里面嗯哼的没有好声。

    这些人之前出剑,剑锋是朝上的,只用剑意压迫,是迫退南无乡的意思。现在见南无乡出声,生怕南无乡骤然出手,纷纷往后退了一步,但剑锋下压,对准了南无乡。

    如此,这个包围圈中的剑意又增加一倍。

    南无乡没如何,但南无乡的衣服,那身脏兮兮,破破烂烂的乞丐服,刺啦一声碎成数片,上半截身子就漏出来。

    众人一看吓一跳!

    这时候玉珠已经不在圈内了,顺着众人间的缝隙看到南无乡,顿时花容失色。

    在南无乡的前心后背有一条一寸左右,流着血的伤口,如果这两个伤口不是作假,那肯定是被一剑穿心而过受的重创。

    玉珠知道这伤口怎么来的,只是没想到三十年还没好。其他人觉得是恶作剧,认为不可能有人受这样的伤,还能没事儿人一样与他们对峙。

    南无乡的叫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痛苦的吼叫,众剑修以为南无乡承受不住他们的剑意,但丝毫没有得意,反而紧张起来。到这一步,就算是块铁也该碎成粉末了,可南无乡连根汗毛都没掉。

    吼叫之中,南无乡右手并指成剑,点到自己的膻中穴上。

    就这样一个手势,就把众剑修又吓退了一步,众剑修身后的弟子门徒,也纷纷拔剑出鞘。虽然拔剑,却没人敢动手。

    上百股剑意僵在一起,全被南无乡一人抗住了,如果真动起手,剑意炸开后,死的不一定是谁。

    几乎是进退不得的时候,看见南无乡的伤口上红光一闪,有一口剑由虚化实!

    这口剑通体赤红,凤首为剑首,凤翅为剑格,贯穿南无乡的胸膛,剑身上又一层厚厚的血痂,是干了一层,附着一层,又干一层,又着一层,不知多少层。

    众人见状又退了一步。都觉得这个心口上插着一口剑的人不好惹,甚至有胆小的已经准备离开此地。

    可脚能动,手能动,宝剑却被什么定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玉珠看看到这一幕,好像有口剑扎在自己心上一样不舒服。

    南无乡离开神巫山的时候她与白灵在后面跟着,当时南无乡身上是插着赤凰剑的,可半路上他跌了一跤,赤凰剑就不见了。她与白灵寻找未果,都以为这口剑丢了呢,没想到是被南无乡隐去,一直在心头上插着呢。

    不用说南无乡如何难受,就是别人看着也疼。

    众剑修这时候都发现意外了,连同那十六个入道的剑修在内,没人能驱使、移动自己的宝剑,个个汗毛倒竖,额心生汗。

    南无乡紧要牙关,贴心口,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赤凰剑的剑刃往外一拔。等赤凰剑出去的时候,这些剑修释放的剑意就像找到了宣泄口一样。

    这些剑意弥漫在空间中,把空气逼压的精钢一般,但被一股更坚韧的力道挡住。就像滔滔流水被闸门拦住,如今闸门一开,就宣泄而出。

    顺着赤凰剑的伤口,没入南无乡的身体中。

    这些剑客才觉得宝剑得了自由,就纷纷听到一声哀鸣,上白口宝剑同时折断。宝剑的品质在此体现了出来,上等的剑折成两截,中等的剑断成七八片,下等的剑碎成粉末。

    众剑修吓了一跳,讲究些的带着门人就走,不讲究的扔下门人,自己跑了。

    南无乡吸纳这些剑意后,心口处一只凤鸟闪动,似要顺着伤口而出,南无乡见状,连忙又把赤凰剑插回去了。

    李克己惊得魂不附体,顿生望洋兴叹之感。

    南无乡走到玉珠身旁,挥剑指斩断缚仙索:“这些年多谢你们照拂,守护。”

    玉珠眼圈通红,说不出话。

    “大兄弟,你终于道心澄澈,恢复清明了!”

    几人仰头一看,那老花子立在云头,衣衫破烂,身上多了许多伤口,但兴致奇高。

    “玉珠,这人欺负你,你不要在意。等我开天门,也欺负他给你出气。”说完,南无乡来到老花子身前。

    先一声轻笑,跟着嬉皮笑脸的拿出吞灭星环,递到老花子身前:

    “前辈,昨天你要跟我换圈,我那时候糊涂没有答应。现在我清醒过来了,咱们换吧。”

    老花子见状,下意识的捂住胸口,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南无乡见状一笑。

    这三十年来,吞灭星环就是他的护身之宝。有人给饭的时候吃饭,没人给饭的时候就用这圈子打野果、鸟兽。所以他在逗这老花子,虽然知道自己的圈没有老花子的好,他也不会换。却问道:

    “为什么前辈的圈子能进能出,我这圈子只进不出呢?”

    在常人来看,有进无出的圈子比有进有出的圈子稀奇。可在修真人的眼中,有进无出的是玄关,有进有出的是天门,只进不出不算本事,能进能出才是神通!

    “嘿!”花子一笑,以虚空为纸,写了“内、外”两个字,“熟为内,熟为外?”

    南无乡把星环放在“内”字上面,“外”字落在星环外面。意思是圈内为内,圈外为外。

    老花子却把圈一翻,圈子就挪到“外”的上面,又问:

    “熟为内,熟为外?”

    南无乡的脑子一恍惚,似乎抓住什么,又似乎没抓住。

    老花子见状摇摇头,拂袖擦去内外二字。又问:

    “你这圈子有进无出,可有变化?”

    “越来越小了。”南无乡说。

    一开始这圈子不止这么大,随时间推移就小了些。甚至南无乡会想,照这个趋势下去,这个圈子最后得消失。

    “确定这个圈子变小了?”

    南无乡点点头。

    “它最小能小到哪里去?”

    这个圈在南无乡的脑子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小到不能再小的时候,南无乡豁然开朗,脑门上腾的喷出一根光柱。

    顿时风云变化,大白天里,漫天星辰显化而出,在其头顶形成一个漩涡,又化作一个星环。

    老花子手舞足蹈,乐的一边跳脚一边拍手。玉珠知道南无乡已经打开天门,异象过后就是先天,心里莫名高兴。李克己虽然不懂,但也觉得厉害。

    这异象持续半个时辰,直到其他异象都消散了,就剩那圈星环缓缓往下落。

    此圈是内外天地出入之门户,圈子的两面,一边是内天地,一边是外天地,只要与人合一就算打开天门。

    可就在此圈还剩十几丈就要落到南无乡身上的时候,南无乡把吞灭星环往上一掷,两个星环顿时合为一个,变成掌心大小落在南无乡的手上。

    “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老花子见南无乡自毁天门,气得接连跺了三次脚,原地蹦起三丈多高,骂骂咧咧就走了!

第六章 四气归正道成体 五蕴灭尽剑通明(前)

    老花子走不过数里,迎面遇见一只白鸟扑下,便将风水扇和日月双轮高高举过头顶,大呼:“宝物还你,我不打了,不打了。”

    白鸟身子略略往上一提,抓走风水扇和双轮,化人身停在南无乡跟前,正是白灵。将风水扇和日月双轮归还玉珠,一脸诧异的看着南无乡。

    此时南无乡已经梳洗一番,换了一件新法袍,重束了蓬乱的头发,干净整洁不少,只是他最大的问题不在妆容,而是那口贯穿前胸后背,触目惊心的血色长剑上。

    白灵自然难免震惊,不过见他眼目清明,显然已经恢复神智,也就放心了,这才转回身朝老花子掷出一个白圈。

    老花子已经走出数里,接过圈子后脚不停,头也不回的朝天拱了拱手,嘟嘟囔囔的离开,完全不在意仪态的样子。

    “姐姐,你怎么被这老花子甩开了?”玉珠上前,抓着白灵的手,关切的问。

    “此事说来话长,”白灵见花子走远,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先回答玉珠的话,而是问道,“我看见打开天门的异象,却为何不见有人打开天门?”

    南无乡叹了一口气:“异象是我引来的,只是天门虽开,却不是我要的道,便又隳了。”

    “我还没听说,不同的道打开的天门有什么区别呢?”玉珠眉眼一挑,不以为然的说。

    天门是沟通内外天地的门户,开了就能周转天地之力,是每个修士梦寐以求的修为境界,气宗、神宗甚至体宗打开的天门都是这个作用,没有差别。

    “打开天门的过程,也是对道心的锤炼,我知道你的想法。”白灵虽然理解,却也叹了口气,“但你要知道,资质再好,根基再深的人,打开天门也需要一些运气。我的运气是你,你的运气是老叫花,有没有第二次运气谁也说不准。”

    “老前辈陪我讨了十几年的饭,终于点化顽石,我将天门立而复隳,难怪他会气得跳脚。不过他对我的情况不了解,我身上暗伤叠叠,且有根本上的问题,不将这些问题解决,就算没有自毁天门,早晚这天门也有自己崩塌的时候,不如趁着天门新立,最为稳固时拆掉,正好顺便重炼一下这件宝物。”

    南无乡拿出吞灭星环,此时已是掌心大小,环体乌黑,上面有点点星纹,如暗夜星空,转动起来如星云变化,夺人心魄。

    白灵眼神一亮,就想拿过来看,南无乡却先一步将此环套在胸口的赤凰剑上。奇怪的是,被这圈子一套,赤凰剑就与星环一同隐去,好像就不存在一样。

    白灵用神识反复查过,也寻不出一点儿踪迹,疑问道:“这就是曦留给你的圈子?”

    “是。”无乡回,“此环是曦使用我的肉身打开天门时炼制,曦死于三灾之后,此环就自行找上了我。这些年我虽懵懂无知,却能感觉此环越来越小,我的道也随之越来越狭隘,几乎陷入一个死胡同里。是老花子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我知道这圈子没有变小,而是变大了。”

    “变大了?”玉珠质疑。南无乡常用这个圈子打野果、野兽,这个圈子随时间推移越来越小的过程,她是看在眼中的。

    “这是大小、内外、出入的变化。”南无乡正打算解释此事,“以圈内为内,圈外为外,圈子就小了。如果内外变化,以圈外为内,圈内为外,圈子就大了。曦炼的圈子只进不出,接连吸收了数件灵宝后,灵性增强,形体却不大反小。所谓至大无外,至小无内,小到不能再小,则内即是外,小即是大,出即是入。到时,宇内一切都在此环之中。我有这种领会,一时间境界大开,周身灵性汇聚一点,真元激荡之下开了天门。可我身上暗伤重重,尤其神气相冲的根本大患始终都在,天门一开,元神将更加凝练,真气更加精纯,只会加重伤势。便学老花子点化我一样,用才打开的天门点化此环,从此,此环可出可入,大小不会变化了。”

    玉珠闻言皱眉:“打开天门也不能解决神气相冲的结症么?”

    “增加修为只能延缓积伤爆发的时间,只有调和两种心法的冲突才能根除痼疾,我已经想到融合两种心法的办法,等解除痼疾,就会再次尝试打开天门的。”

    “赤凰剑又是怎么回事儿,我以为此剑丢了,却怎么还插在你身上?”白灵一直好奇此事,只是相对打开天门而言,这件事没有那么重要,才忍到此时。

    “那一战我伤势太重,见到幕主真容后意识失守,心魔趁机发作,真元几近溃散。偏你又渡了一股真元给我,没能镇压我的真元,反引得我体内凤血要脱体而出。恰在此时,赤凰剑刺入心头,得益于心魔发作之后,我体内真元混乱成,宛如一盘散沙,赤凰剑与凤凰血脉和图腾之力合到一处,竟制衡了这两股力量。”

    “当真奇事!那股力量我见识过,尸佛凭借修为优势,也耗费百年功力才能稳稳压制,若你也突破到先天,这股力量再上一个层次,只会更加恐怖。”白灵说。

    “我曾尝试拔出此剑,可此剑一动,精、气、神就会同时动摇,想心口上插着一口剑未免太招摇,便激发图腾之力将此剑隐去了。从此以后,我就失去意识,只能凭本能行事了。”

    南无乡说到此处,心意黯然,让白灵和玉珠一阵紧张,生怕那个不言不语的南无乡又回来了。可南无乡稍微沉默后,眼神又骤然一亮。

    “之后我沉浸在亲情的遗憾,家族的仇怨,是非的对立中,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样封闭了自己。直到听到父亲的诉著,理解了他的全部苦心,也理解他对自我的坚持,才再度提振心气,逐渐恢复神智。可赤凰剑镇压了我的真元,也限制了我的一切可能,偏我又不能拔出此剑,不然依然逃不脱肉身崩溃的下场。”

    “噢!”玉珠恍然,想到一种可能,“这么说那老花子是故意暗算我,好引你去议剑山,借助议剑山上的剑修拔出赤凰剑么?”

    “没错。”无乡说,“在议剑山上,有那些剑道高手的剑意镇压,我感到真元稳固,赤凰剑松动,才趁机拔出此剑。”

    “如此的话,我就原谅他暗算我的事了。”玉珠不由得有些心虚,想到自己捉弄这老花子不知多少次,或许这次暗算正是趁机报复她也说不定,“却不知他是何人,会有这样的道行,不但能助你打开天门,还能看出你身上有剑。”

    “妹妹你忘了,来人族的路上,路过东海时,李精微曾说过此人。”白灵说,“东海有三大仙门,每个仙门都有一件灵宝。应天书院的钧天剑锋利无比,号称攻击第一;般若寺的须弥盾坚固无双,号称防御第一;另有一件无名的圈子,是无极观所有,号称玄妙第一。此圈的法则与套圈游戏中的竹圈一样,扔出去套住什么,什么就是自己的了。这老花子就是无极观的天尘道人,他凭这圈子发现无乡身上有剑,也是用这个圈子套了你的宝物,我也是看见那个圈子才认出此人的。”

    “原来是这人!放着东海的大仗不打,却陪你在南疆讨饭,这恩情可不好报答了。”玉珠看着南无乡说,虽然早已知道这是一位先天,可知道真正身份后,她还是有些后怕。

    “我将他引开后,他用化身符一分为二,我以为身上带着圈子的为真,就追着圈子而去,没想到那家伙竟将圈子放在化身符上。我斩了此身,得了圈子,知道此圈落在我手,他必会保你们无恙,就把玩了一阵儿,直到开天门的异象散了才赶回来。”白灵这才解释了玉珠的疑问,却生出另一个疑问,“可你们说赤凰剑已经拔出,如何又插在胸间?”

    “我将上百剑道高手的剑意吸入体内,用赤凰剑封印在心脏之中,让这些剑意随血液游走全身,疏顺经脉,调和雷火,以便修行纯阳罡气。”

    南无乡提起纯阳罡气时精神熠熠,双目之中似有日月雷霆,一股正气充斥在肺腑之间,随言语激荡苍冥,竟有轰动苍穹之势。

    “纯阳罡气?”白灵凤眸流转,兴致大起。

    “域中有四大,曰道,曰天,曰地,曰人。法人之大,成精之正;法地之大,成气之正;法天之大,成神之正;法道之大,成法之正。此四正之气,是为纯阳罡气。”

    “五雷法与南明经因为同样的至刚至强,而有了不可调和的冲突。我也曾替你考虑过此事,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两门功法同宗,虽同性相斥,我也能治愈你的伤势。如果两门功法异宗而一阴一阳,我也有治愈伤势的办法。唯独功法异宗,却又同样的至阳至刚,才完全没有头绪。你能跳出二者的不同,取二者“正”之共性,在另一个层次上将二者统一起来,可见境界已经大开了。这个方法若成,则不止稳固根基,更能开创出一股未有的力量,只是四正之气得其二,剩下的两种却如何呢?”

    “我将上百剑道高手的剑意游走全身,可以刺激自身潜能,凭我的肉身积累,加上对金刚经的一点领悟,成就纯阳之体是早晚的事。至于道,之前一直没有思路,可就在打开天门的刹那,我物我两忘,形神飞散,意识充塞天地,如置一尘埃于十万山中,目中所见,一虫蚁,一枝叶,一山川,一日月,一光影皆为大道。所谓道法自然,大道最是无迹可寻,却也最普遍的存在于万物之中,既然如此,我准备以剑入道。”

    “能找到自己的路,三十年的苦头也算值了。现在可以说说那位幕主的身份了么,为何他会让你道心大乱?三十年之期就要到了,咱们马上就可以找他麻烦了。”玉珠说。

    这不止是玉珠的疑问,白灵和黎明雪也困扰很久,只是碍于事先的约定,不好调查而已。

    “妖族已至,幕主会有大作用,此事就暂且按下,等退了妖族我自会找他。”

    “他的账要等打过妖族再算,那你我的账现在就可以算了吧。”白灵毫无预兆的冷下脸来,“我是灭赵家村一村的凶手,你是赵家村仅存的人,你想怎么处理你我之间的恩怨呢。”

    这是南无乡一直回避的事,不过有这一场经历,尤其知道父亲在自己的故事中,也没有真的杀掉白灵之后,他终于知道如何面对。即便如此,听白灵问的这么直白,也不由得一咧嘴:

    “前辈对我照拂有加,我怎会恩将仇报。”

    “论恩情,你也有恩于我,所以今日只论仇恨,不论恩情。”白灵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前辈道法通天,晚辈也不敢与你动手。”

    “现在不敢动手,难道学你父亲一般,等将来修为有成,要将我打得跪地求饶,做你的坐骑?”白灵仍有余怒。

    “父亲一介凡人,哪知你的神通法力?不过在那场经历中得了些灵感,稀里糊涂的弄出一部评书而已,根本是当不得真的东西,就不要为此事为难我了。前辈若不喜欢听,我与几位师兄说说,让他们从此不讲了。”这里提到的几位师兄,是指南大的几位弟子。

    “我还犯不上与一些凡人计较。”知道南无乡没有别的心思,白灵终于舒缓过来。

    她会计较此事,是因为南大将她说的太不堪了,如果故事里南大一剑把她杀了,她丝毫都不会在意此事。再则,也是因为南无乡这一层关系,若非南无乡的生父,凭南大怎么着也气不到她。

    至此,玉珠终于松了一口气。

    昨日回到洞府后,白灵气呼呼的,连坐都没有打。今日听到白灵下跪求饶,给南大当坐骑的时候,更为南无乡捏了一把汗。既怕白灵压不住火气,一怒之下把南无乡撕了,又担心南无乡犯浑,与白灵斗起来,被白灵撕了。

    三人厘清疑问,释下恩仇,又交谈半晌。白灵和玉珠专门讲了黎明雪的事,南无乡这才知道,黎明雪在神巫山当了大先知,所以每十天只能抽出一天看他,一时心有所动,打算去神巫山拜访。

    正要离开此地,听到背后有人喊了声“师父”。

第七章 四气归正道成体 五蕴灭尽剑通明(中)

    却见李克己三步并做两步的迈到跟前,对着南无乡便拜:“弟子李克己,拜见恩师。”

    原来李克己在三人交谈间,已将事情拼凑个七七八八,了解南无乡的过往后,顿生钦佩之情。

    虽然在整个过程中,南无乡没有显露一招一式,但那自己连一道也无法承受的剑意,十几上百道加于身上,也只能被他镇在心头,怎能不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差距?便生拜师学剑之心。

    再听南无乡那一番大小之辩,四正之论,更觉醍醐灌顶,愈加坚定此心。三人说话时不敢打扰,见三人要走,情急之下便将心声脱口而出。

    “你想跟我学剑?”南无乡问道。

    “是。”

    “可我的剑还没入门,没什么可以教你的。”无乡说。

    “师父嫌我愚钝么?”

    南无乡自然没有此意,他早看出这人的根基,修行武道,足有后天境界,这样的资质放在地师府恐怕已经入道了。若在以前,遇见这样的人物,他定会介绍到地师府去,可现在他多了一分领悟,想了想便又有了别的打算。

    正要交代几句,忽然眼中生芒,直视前方。

    李克己明知南无乡不是冲着自己,却也感到一眼寒芒,顿将心神收摄,顺着南无乡的目光回过身去,惊见祥云一片,瑞气蒸腾,异象之下剑气交错,异象之上还有数十人影,竟是那些被惊退的剑修又结伴回来了。

    回来的约有一半人数,也额外多了一些修士,其中领头的是一儒、一释、一道三位老者,儒者背负瑶琴,僧者手持木鱼,道者头悬青钟。

    南无乡见这三人暗道一个巧,竟是他与黎明雪在南海修行剑术时,曾经打扰过的海外三仙。这三人剑术精妙,少有人及,竟也出现在议剑山上。不过他见议剑山上的剑修参差不齐,却不知这几位有道之人缘何会参与进来。

    思量间,三人已携众剑修来到近前,停在十丈之外,与他们稽首:

    “海外三仙,见过几位道友。”

    “还礼了!”南无乡稽首回道。

    “这位小友,”老儒银蝉见白灵和玉珠冷淡,便专与无乡问,“我等见此处有大异象,却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打开天门?”

    “一件法宝得了点化,在此通灵而已。”无乡避而不答,反指着身后的议剑山,“三位仙老不在南海清修,也是为此山而来?”

    议剑山本是一座普通的山峰,只是凭空失去了上半截,造成一个不平凡的缺口,被众位剑修发现之后,布置禁制保护起来,从此看着朦胧胧,似有霞光,才真有几分不平凡的气象。

    “我等听说此处有一道剑痕,特意前来观摩。滞留在此却是受诸位同道之邀,在附近布置了一套剑阵,决选议剑山的首席。”金禅说,“小友知道我等来历,莫非认识我等,只是我等不知么?”

    三仙向来在南海静修,少有离岛的时候。只是在几十年前,莫名的被两个剑客破了引以为傲的剑阵,激发了三人的斗志。三人将原来的剑阵精进一番,依然觉得不足,恰在此时有人邀他们去议剑山。

    因之前的失败,三仙一心要提升剑术,也想找那两个挑战他们的剑修再比一场,听说议剑山来了不少有名的剑修,便欣然而往。想提高剑术,也想打听那两个人的来历。

    三人的剑术技压群雄,在切磋中又增长不少,对所访之人的身份也有了一定猜测,继续留在此处已经无益,几年前就要离开此地,这时有人提出让三人担任议剑山的首席。

    原来议剑山的人手虽渐渐多起来,却还是一盘散沙,尤其许多修士是有宗门的,每次切磋剑术后还会回归本宗。

    那些散修却因此结为至交,想这妖族入侵之际,何不推选一个众望所归的首席,就此成立一个剑修组织,好在对抗妖族中出一把力呢?

    海外三仙是众剑修中剑术最高的,又早已脱离宗门,就成了最合适的首席之选。只是三仙闲云野鹤惯了,不愿意为这俗事所累,推却了首席之职,只愿担任客卿。

    众剑修便请三仙推选议剑山的首席。

    三仙便布下一套威力超绝的剑阵,这一套大阵中有十六小阵,约定破解剑阵最多的为议剑山首席,如果两个剑修闯过的剑阵一样多,就选在最后一阵中坚持时间更久的为首席。

    明日正是会剑之期,不但那些想要一争首席之位的,就连那些不想争夺首席的也纷纷赶来,要一睹这场剑界盛会,以至中原、南疆、东海、南海的剑修云集此地,光是入道高手就有二十几位之多。

    偏这时南无乡毁了十六位高手的佩剑,剑修无剑,如何闯阵?这些人退走后找到海外三仙,希望惩治南无乡。

    无乡沉默半晌,终觉得回避不好,便坦然道:“三位前辈的音剑之术天下无双,晚辈有幸见识一二,是生平少有的幸事。”

    此言虽隐晦,也等于认了当年的事。三仙目光大亮,总算找到这个几十年的对头,却还觉美中不足。

    他们的对头有两个,此处却只一人,三仙交换了一个眼神,银蝉说道:

    “小友乘着诸位同道不备,毁去了十六位道友的佩剑,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阿弥陀佛!”金禅口喧佛号,转身与那些失了佩剑的修士见礼,“这位小友与我等是旧识,还请诸位道友给我们一个薄面,不要追究此事了可好!”

    金禅言语真诚,一副要平息此事的模样。可是剑是剑修的第二条性命,谁失了佩剑会因一句轻飘飘的话而作罢?

    这些剑修确实震惊南无乡的剑术修为,可剑意的攻击性不如剑招本身,这些剑修都相信,如果他们不是轻敌之下,只释放剑意,而是直接出剑的话,现在的南无乡一定是一堆碎肉。所以见三仙要调节他们的恩怨,呈现出几种不同的反应。

    第一种闭口不言。前一次南无乡蓬头垢面不好认,现在已梳洗过来,南疆和中原的剑客谁不认得他?只是情况不明,不敢说话。

    那些认不出南无乡的,多数不依不饶,声声要个公道。

    却有一个穿布衣,做农人装扮的修士,虽然不认识南无乡,却看出了三仙的意思,上前几步说:

    “三位仙老,诸位道友。此人坏我等佩剑,怎能轻易掲过?可他与三老熟识,我们也不能过分追究,就请三老替我等讨个公道吧。”

    “如此也好!”老道玉蟾几乎在布衣修士话落的同时,便一口应下。

    余者纵有心内不服的,见三老应下此事,也不好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置喙了。那背剑的修士,是众人中最嫉恨南无乡的,心思一转,顺着三仙的提议说:

    “三位仙老耗时四年布下一套剑阵,本是决选首席之用。可参与剑会的十位剑修,有九位已经失去佩剑,剑会未必能如约举行。这位道友若能闯过三位仙老的剑阵,我等佩剑被损之事就此过去,三位仙老以为如何。”

    三仙在心中犹疑,这剑阵既然是为了挑选首席之用,其中的危险自然非比寻常,让一人去闯,恐怕九死一生。可在三人犹疑之间,身后的剑修们纷纷叫好。

    南无乡看到这里,知道海外三仙想再与自己较量一番,其余人也想趁机教训自己一下。可他心里清楚,当初破解三仙的剑阵,主要依靠黎明雪的剑术天赋,他更多是在防守,必要时出出蛮力。让他独自面对三人用四年时间布置的剑阵,即便身上没伤他也要考虑一二,现在的情况就更不合适了。

    正想如何推却此事,耳边却传来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

    “闯就闯!”

    南无乡闻声望去,一时嘴角喃喃,不能自语。来者穿七锦法袍,带隐光斗笠,腰间挂着一口晶莹如冰雪的宝剑,虽看不清面容,但做这身装扮的除了黎明雪还能有谁?

    黎明雪带着斗笠,看不清表情,却听得出,声音里压抑着激动之情:“听白道友的意思,你不准备参与明日的剑会了么?”

    “玄冰道友!”背剑客眼珠一转,“不是不想参与此会,而是除了道友之外,我等皆失佩剑。没有佩剑在手,莫说破解,恐怕在三位仙老的剑阵中自保也难。公允起见,剑会最好推迟。”

    “我知道你们四个闭关四年,也修行了一套剑阵,想联手夺取首席之位。四年的准备,却因没有佩剑就提议推迟剑会,可见你们的剑只在手中,不在心中。”

    黎明雪说着,将腰间的佩剑解下,递到金禅的手中。金禅接过佩剑一看,原来这口如冰如雪的佩剑,竟真是冰雪雕成:

    “心中有剑,万物为剑,想不到玄冰道友一向都是用这根冰溜子与诸位同道斗剑的。”

    众剑修听罢哗然。

    议剑山于三十年前草创,逐渐形成制度,一月一议剑,互相之间讨论剑道;三月一斗剑,互相之间比试剑招;一年一会剑,剑修集会,甚至有在会剑期间交换剑术的。

    这个穿七锦袍的自称玄冰剑客,十几年前来到议剑山,平时不在山中,但斗剑、会剑之期却少有落下的,与不少人都交过手,没人看出她用的是一口冰剑,如果这是真的,他们可就落了脸面了。

    “如此的话,诸位再计较佩剑损坏之事,而要推迟会剑之期,就先落下风了。”银蝉也拿过冰剑,点看后说道。

    冰剑比凡间的铁剑还不如,就与竹剑、木剑差不多,玄冰剑不曾因没有宝剑而推脱过斗剑,也不曾因没有宝剑而不参与剑会,他们却因失去宝剑而推却剑会之期,等于先落了下风。

    众人沉默半晌,来看热闹的无所谓,那几个有意夺取首席之位的心里不是滋味。背剑修士心道,如此计较下去,恐怕会坐实明日剑会之事,到时候连剑都没有,等于把首席拱手让给“玄冰剑”了,盘算几番后又有了主意:

    “现在我等议论的,是要这位道友闯阵,消解他损毁我等宝剑的误会。我看这位道友似乎没有闯阵之意,玄冰道友却说闯就闯,难道你做得了这位道友的主?”

    “别的事情说不好,但闯剑阵这件事,我能做他的主。”黎明雪说。

    南无乡听到黎明雪的声音后颇有些不能自已,可听说她化名“玄冰剑”,还要争夺首席之位,就按住了激荡的情绪,至此一言未发,以免坏了她的事。听说要闯阵,就往后退了一步,站到她的后面,一副由她做主的架势。

    “既然玄冰道友能做主,就请他入阵吧。”背剑客一笑的说。

    “着什么急呢?他先进去了,一时半会又出不来,耽误了明日的剑会怎么办?”黎明雪说。

    “那道友什么意思?”金禅知道南无乡是谁,跟着也就知道玄冰剑是谁,明言暗语中也懂了黎明雪的意思,就没有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就等明日一起入阵,照样选出议剑山的首席,顺便解决他毁了众位道友佩剑之事。”黎明雪说。

    “玄冰道友配一口冰剑,能在斗剑场立于不败之地,我很佩服。但你是习惯用冰剑的,我却不习惯没有佩剑护身,现在我们想重炼宝剑也来不及,想修行不用宝剑的剑术也来不及,这次剑会我就不能参与了,不知其余道友是什么意思。”背剑修士当众问道。

    剑客没有剑,本事少大半。三仙布剑阵时说过,此阵集三人毕生的剑道修为而成,这样凶险的阵势,有剑在手都心惊胆战,没有宝剑护身谁敢去闯?所以纷纷摇头。

    背剑修士见状一笑:

    “如此的话,玄冰道友若执意明日剑会,等若不战而胜,夺得首席自然轻而易举,只恐众人不会心服。”

    “三位仙老德高望重,担任首席本当之无愧,只是三位仙老不愿为俗事所累,这才布下剑阵,替我等决出首席。现在此事有了争议,不知三位仙老可有主意?”黎明雪说。

    “此事好办。此剑阵是我三人毕生成就,若有人能破得,可见对剑道的领悟更胜我们三人。”金禅说。

    “既然其他道友不愿闯阵,就请玄冰道友和这位小友一起闯阵吧,若二位破了我们三人的剑阵,自然比我们三人更有资格担任首席。”银蝉接着说。

    “到时玄冰道友为首席,这位道友毁剑之事也一并掲过,不知其余道友意下如何。”玉蟾最后说。

    原本担任首席的条件是破解剑阵最多,而按现在的说法,是要黎明雪与南无乡联手将剑阵彻底破去才行。众剑修心中盘算,若二人能破解三老的剑阵,则剑术必然胜过自己,担任首席也是应当,便只好应了。

    “既然如此,不用等明天了。请三位仙老引路,我们二人立即闯阵!”黎明雪见众人无异议,迫不及待的说。

第八章 四气归正道成体 五蕴灭尽剑通明(后)

    漫天皆是豆粒大小的金砂,随一条条直通天际的龙卷风卷动,似一群张牙舞爪,又漫无目的的风蛟,一眼望不见尽头。

    入了剑阵后,黎明雪迫不及待的摘了斗笠,扑入南无乡怀中。

    “嘶——”南无乡脸颊一颤的吸了一口气,将黎明雪的头搬到另一面,“压我剑了。”

    “什么?”黎明雪不明其意的往南无乡心口处摸去,那边的道袍露出一个口子,隐约见得心头上,皮肉翻起的伤痕。

    南无乡抓住黎明雪的手,没有让她摸过去,又在胸前尺许处一拿,凭空摘下一个乌黑圈子。这圈子一脱开,就现出赤凰剑来。

    “啊!”黎明雪大惊失色的捂向伤口,“疼么?”

    “疼,“无乡说,“此心日跳十万八千次,少一次也不行,每跳一次,就像又被刺了一回。”

    “你三十年不说话,我自责得要死,以为你生我的气,不想理我了。”

    “生你什么气呢?”南无乡拂着黎明雪的头发。在她摘下纱笠的刹那,他便发现她的头发、眉毛竟一色的雪白了,金光晃动下还有晶莹通透之感,用手拂过,也是凉凉的有冰雪意。

    “我刺你一剑,又扔下你跑去当大先知了。”黎明雪有些愧疚,“不像白灵和玉珠,天天都守着呢。”

    “可多亏这一剑。”

    无乡紧了紧手臂安慰她。

    “赤凰剑对不能觉醒血脉之力的曦族人是致命的,对已经觉醒的族人却只是斩去凤凰血脉而已。此剑插在我心口上没有拔出,剑上沾染的凤凰精血反而一点点融入我身,在创伤我的同时,也在不停的修复我的伤势。我想你误打误撞的,替我找到了修行不死之身的窍门,我一直无可奈何的根本大患也因此有了转机,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黎明雪有些不可置信,他又接着说:

    “当大先知也是好事,不然南疆大乱起来,增我多少恶业。”

    见黎明雪露出宽心之色,他才问道:

    “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是雪髓之体觉醒了。白灵姐姐说我身上的寒气,比她开天门前都盛呢。”黎明雪有些得意。

    “十日一见,你与她们倒熟络了。”

    “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跟着你么?”黎明雪略有期待的问。

    “已经知道了。”

    “知道最好!”黎明雪愈加得意,好像只要南无乡说个不字,她就会将这件事交代个明白。

    “你怎么跑到议剑山来,还要争首席,难道神巫山的琐事不够多么?”

    黎明雪叹了一口气:

    “在此多事之秋,南疆偏偏多了这么一个组织,让我如何放心?恰好我在剑术上也遇见了瓶颈,就不时与这些人切磋,即可以增长本事,也可以顺便了解这些人,他们要推举首席,我就凑个热闹。没想到你误打误撞的,将其他候选人排除在外,倒助了我一臂之力。”

    她是神巫山的先知,做主南疆的人,可议剑山虽在南疆,却哪里的人都有,让她如何放心?便化身玄冰剑在议剑山与这些剑客论剑,伺机收服此山的修士,夺取首席自然是最好的机会。

    为此她做了许多准备,自认在剑术上胜过那些参与剑会的修士。但三仙的本事她是见过的,耗时四年布成剑阵,只会比当年厉害。剑会又约定十人一起闯阵,她也担心在中途生出一些意外的变数。却没想到会在剑会之前见到南无乡,不但恢复了神智,还在无意中助了她一臂之力。

    剑阵布置在一条狭长山谷中,两边皆为峭壁,谷内山石耸立,气势峥嵘,有一古琴,一木鱼,一青钟,簇在一团彩云之上。

    这是三仙的法宝,也是开启剑阵的法器,古琴不拨自吟,木鱼不敲自响,青钟不击自鸣。音波击荡间,周围的空气如浪如潮,似有无穷剑气,随着浪潮起伏在山谷中盘旋。

    在山谷两边,一面是白灵、玉珠、李克己。

    另一面以三仙为首,百余剑修簇拥一处,共同观察阵中变化。

    可二人入阵已有半个时辰,阵中还没传出半点儿动静,背剑修士有些沉不住气,躬身与三仙问道:

    “三位仙老,这么久还没一点儿动静,难道他们悄无生息的,就能闯过十六阵么?”

    银蝉看他一眼,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回说:

    “此阵无人主持,阵中的具体情况,我们也是不知的。不过无论他们如何破阵,阵破之时必有异象。”

    “我等推选首席,是为在妖族入侵的关头为人族出一分力,也是想团结起来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自然都想推选一个强大的……”

    “起风了!”

    背剑修士还有话想说,却突然遭人打断。

    剑阵中,二人终于诉尽衷肠,黎明雪拔出佩剑。

    说来也怪,此阵本就金砂漫天,飙风四起,狂风卷起的金砂,偶尔打在脸上还火辣辣的,可这一条条风蛟却漫无木目,没有攻击人的意思,这才给二人交流的机会。

    可黎明雪一握冰剑在手,尚未做出任何反应,离二人最近的一条风蛟便骤然一卷的幻化成一条十几丈大小的金色蛟龙,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一股与众不同的金属光泽,大口一张的朝二人扑下。

    黎明雪与南无乡也曾联手开创过一套剑阵,也正是想用剑阵克制剑阵,才邀南无乡一同闯阵的,岂料南无乡入阵后说自己的问题不小,剑阵无法施展。

    冲动之下,正想独自破阵,可南无乡按住她的肩膀,从怀中取出一口短剑。剑身通红,剑首是个螭首的形状,口吐一串剑穗,正是螭吻。

    神巫山一战,南无乡连肉身都落入敌手,一身宝物损毁个干净,唯有螭吻并非法宝,反而被保存下来。

    螭吻迎着蛟龙一挥,一道刺目的血光划出,这条蛟龙“嗷”的一声被斩成两段,化作几十股金砂飞散。

    这些飞散的金砂又被附近的飚风一卷,化作几十条风蛟冒出来,尾巴一摆就扑了回来。

    “看来三位仙老的剑阵,会对入阵者的剑气有所反应,剑气越强,攻击越强。”南无乡一边说,一边已经运转平峦诀和太初神眸,将阵中秘密看个通透,“雪儿,此阵天上风下,其位在姤,我对付这群风蛟,你朝姤卦位斩一剑。”

    此时二人被几十条风蛟围在当中,虽然不是真正蛟龙,但也有些龙气,螭吻被这些龙气一击,也发出一声龙吟。

    在阵内看不出太多变化,但伴着螭吻的一声龙吟,银蝉的龙吟琴也跟着错了一个调,顿时三音不合,在山谷上空炸出一道涟漪。

    银蝉的心脏跟着就跳漏了一拍儿,音调一变,他们的阵势定会出现破绽,只要对方抓住机会,第一阵也就破了。

    正期待阵势变化,却从阵中升起一根风柱,风柱上盘着一条金蛟,先是攀附风柱冲上云霄,又沿着风柱从云霄降下,大如山岳一般。

    “这是?”银蝉诧异。

    “两位小友嫌此阵的威力不够,故意捅了阵眼,将第一阵的威能全数激发了。”金禅回道。

    “南哥,”阵法中,黎明雪看着一颗金灿灿的龙头,有些惊悚的说,“我可是听了你的才会捅这个马蜂窝,现在惹了祸事,你要收拾掉才行。”

    姤是六十四卦之一,南无乡说天上风下,点破了此阵本源,此处是破解阵法的关键,但也是引动阵法威力的关键。

    所以在南无乡提议的时候,她就略略觉得不对,但想一套剑阵,怎么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就如无乡所言,饱提一股真元斩了过去。

    姤卦位本是一道风势不大的卷风,却在这一剑之后聚来一股大风,似将整座阵法中的金砂都卷到一处,幻化出这条巨大无比的金色风蛟。

    此蛟身在天外,只露出的一颗蛟首就有山岳大小,眼皮竖起,双目鼓鼓,似要生吞二人,难免黎明雪会大惊失色了。

    “若投机取巧的破解三老剑阵,也能收服众剑修之心。可只有硬碰硬的破去此阵,才能收服三老之心。不然等做了议剑山的首席,你要亲自处理这边的事么?”

    说着,无乡拿出星环朝那蛟首一掷。

    星环脱手便长,等到与蛟首齐高时也有阁楼大小了,但与蛟首相比还差不少,最多与蛟目相当。

    可这看着不大的星环当空一转,就化作一个璀璨异常的星环漩涡,内生一股莫大吸力,那金蛟被环上的光芒一照,就像掉进油锅的泥鳅一般胡蹦乱跳的挣扎起来,不过也只挣扎了几下就没入环中不见。

    三仙眼看着金蛟从天而降,剑气随之溢出剑阵,正要出手护持观阵的众人,可这漫天剑气激射到半途,竟然像倒吸而回的水流一样无缘故的不见了。

    无乡二人来到第二阵,黎明雪眼绽放精光的看着南无乡手里的星环,一把抢了过来:

    “这是曦用的圈子?无物不噬?”

    “被我重炼了一下,以后不噬实物,但能吞噬神通道法,也如这样收取剑气一般。当然,如果剑气过于庞大,此环也会承受不住的。”

    南无乡拿回星环,照例套在赤凰剑上,却并未顺势隐去赤凰剑。他将上百剑修的剑意封印在心脏中修行,早晚有消化干净的时候,到时他就可以以意御气,借助剑气修行了,趁机收取一些剑气,正好为后面的修行做准备。

    第二阵是一眼望不尽的险峰,像数不清的巨剑倒插在地面上,每一座都有数百丈高,仰头一看,这些山峰似旋动,似倾倒,让人头晕目眩,胆战心惊。

    这次未等黎明雪亮出宝剑,附近的一座山峰就先一步拔地而起,剑峰之大,势若地裂山倾,并着呼呼浩浩的风声,如剑斩落。人在剑下如蝼蚁一般渺小,离老远就先感到一股强横的罡风。

    南无乡不能妄动真元,只能勉强借些地气,运全力,挥螭吻,一剑劈破过去,顿时剑峰倒顷,他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地气动荡之间,南无乡发散精神,眼中升起一缕晨光:“此阵天上山下,其位在遁。”

    黎明雪闻言一笑,趁机运转手中宝剑,对着遁卦位的一座剑峰劈去。此一剑之后,剑锋轰然塌倒,便以二人为中心,目中可见的所有剑峰同时拔地而起,如成群的箭矢,同时斩落下来。

    南无乡照例将星环一举,将这些剑气收得干净。从入阵到破阵,连同二人的一些闲话,所用也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

    后面又经过天地否、风地观、山地剥、火地晋、火山旅等十几个阵势,一个比一个强大,破阵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不过南无乡有太初神眸,又精通地气运转之理,再厉害的阵势只要发动起来,都能很快寻到中枢所在。

    两个人形成默契,南无乡应对剑阵的攻势,找出中枢所在,黎明雪直捣阵枢,将整座法阵的威力一起激发,再用星环收纳阵中剑气。

    如此又不过半个时辰,二人已经打到最后一座剑阵。

    虽然观阵的人不知阵内情况,可每座剑阵破时皆有剑气溢出,这些剑气又毫不例外的被一股力量倒吸而回,如此惊人手段,也着实让众修士开了眼界。

    到此刻众剑修皆以为二人破阵已成定局,遂都期待二人破阵而出,唯有三仙彼此互视,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无乡二人来到最后一阵中,见此阵中金莲朵朵,禅音阵阵,颇不寻常。这些金莲有的大开,有的未开,也有落败的。但每朵金莲的附近都气息森然,那些打开的莲花,更是在旋动之间,就有扭曲虚空的本事。

    黎明雪看这情形,先是眉头一皱:

    “南哥,你的星环虽然厉害,我的剑法也不错,可这次所见,这套剑阵的威力与几十年前差不多,这可有些不对了。”

    听她的意思,倒不是觉得此阵的威力太大,反而是嫌此阵的威力小了。

    “是啊!”南无乡点头认同,“但十六座剑阵就剩这一阵了,无论如何也要先破了才行。”

    话间已在巡视四方,望向乾卦位时,见那处是一朵未绽开的金莲,用灵眸细察,莲朵中充满一股锐利的庚金之气。

    “此阵的中枢在乾位。”

    话落已经掷出螭吻,一条红线在漫天金莲中穿梭开,将挡在二人与乾卦位之间的金莲尽数斩落,黎明雪紧随其后的朝乾位斩了一剑。

    这一剑落在花骨朵上,花骨朵立马大开,南无乡早备好星环,想趁机收纳里面的剑气,可金莲没有放出一缕剑气,倒吐出五颗珠子。

    这五颗珠子颜色各异,气味不一,现出后各自闪着光芒,五缕光线交织在一起。

    这两人一个太初神眸,号称见万物初始,一个重明之瞳,号称望穿阴阳,可被这五种光线一晃,顿如坠入万花筒中,眼迷心乱。

第九章 四气归正道成体 五蕴灭尽剑通明(末)

    望眼皆是接天连地风柱,卷着豆粒大小的金砂,刮得天地昏暗。

    “无乡,咱们又回来了。”看这熟悉的场景,黎明雪有些气恼的说。

    这是他们第三次来到这里了。在一阵缤纷缭乱中,二人视觉迷乱,等恢复视觉,便重新出现在第一阵中。两人商量一番后又闯了一次剑阵,结果又在最后关头看见那五道灵光,并被灵光一晃,又回到这里。

    “我也觉得以三仙的修为,布下的剑阵不至于如此简单,可没想到竟是这样循环往复,跳脱不出。”南无乡也有些不解。

    “你次次都能找出阵眼,依靠的是太初神眸和对地气的领悟,对卦数之间的变化却差一些,没注意到这十六卦之间的联系。”

    “什么联系?”

    “后天六十四卦,每卦六爻,阴阳交互。咱们所经这十六卦,第一卦为姤,其第一爻为阴,上五爻为阳;第二卦为遁,下两爻为阴、上四爻为阳,与姤卦相比只变了第二爻;如此直到第五阵的剥卦,下五爻为阴,上一爻为阳,与上一卦又只变了第五爻;再将剥卦的第四爻变化,就是第六阵的晋卦;再变晋的第三爻,就是第七阵的旅卦;依此理推算下去,从第一卦到第十六卦乾卦,每卦与前卦都只变化一爻而已。”

    后天六十四卦是误入曦族密藏后,黎明雪教给南无乡的,只是南无乡领悟不足,一直用的不够灵光。

    “乾卦的第一爻再变,就会回到最初的姤卦,就是现在的处境了。”南无乡纵然没有想到这些,在经过点拨后,也没有继续糊涂的道理了。

    “或者乾卦就不是第十六卦,而是第一卦,第一阵也不是第一阵,而是最后一阵,谁又说的清呢?”黎明雪想了想说。

    “所以我们每次攻击阵眼,就等于变化了六爻中的关键一爻,自行进入到下一个阵势,等闯过十六阵,又会回到最开始,循环往复。”南无乡擦了擦星环,摇头说道。他用一个圈子破十六门剑阵,自己却陷入另一个圈子中了。

    “反正我的法力没用多少,你的力气也还足,咱们换个方法,找一找别的破绽。”黎明雪一咬朱唇的说。

    “我才大小,内外,出入的与白灵和玉珠理论一通,就弄了个出入不得。”无乡轻叹一声,“也只好如此了。”

    阵法之外,所有人都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他们见南无乡二人连闯十五阵,用时长短不一,但破阵的手法始终一样,知道第十六阵也困不住他们,都在等他们破阵。

    二人在第十六阵成功引起异象,却被五道看不清来历的灵光压住,这五道灵光吸引了众人的全部精力,等光华散去,山谷已恢复原样。众人不明所以,直到剑阵中异象又起,却是二人从头开始,又把剑阵破了个遍,可最后关头依然是五道灵光,剑阵又恢复原样。

    “三位仙老,这算什么?”有人问。

    “他们未出剑阵,自然算剑阵未破。”金禅说。

    “姐姐,那五道灵光什么来历?第一次出现时没有留意,第二次我用尽精神,反被蒙蔽了神识,到现在还头晕目眩呢。”另一头,玉珠也在问。

    “能头晕目眩,是你的修为又精进了。”白灵说,“黎明雪小瞧了这三个老小子,南无乡也想不到会遇见五尘珠这件佛门至宝,他们想破阵可没那么容易了。”

    “五尘珠?”玉珠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件宝物。

    白灵却神色乍变的看了玉珠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若有深意的笑容,未加多言。

    惊雷如起伏的山脉,翻涌的巨澜,愤怒的蛟龙,在厚实的云层中诞生,穿梭,又消逝。一轮如火的大日灼灼高照,万千火球如流星划落,拖着长长的尾焰,掀起层层气波。

    南无乡与黎明雪来到第十一阵,此阵火上雷下,位在噬嗑。因具雷、火之性,这里的剑气要么炙热无比,要么快若惊雷。因与自身的功法相似,被南无乡选来作剑阵的突破口。

    一只只足有一人大小的雷鹏、火鸟穿梭于雷火之中,有的在吞噬天外的流火,云中的雷霆。有的将南无乡二人围在中间,或张口吐出一道雷霆般的剑光,或者双翅一挥,射出流星一样的剑气。

    黎明雪将冰剑抡成一团白光,包裹着自己,在惊雷烈火中游刃有余。

    不远处,南无乡脚踏罡步,双手同并剑指,将两个指尖舞成两条金线,弓步云手,拨开迎面击来的火光和雷霆,跟着一声冷哼,左手将一只雷鹏一劈两瓣,右手将一只火鸟戳了一个大洞。

    两只凶禽被斩后电弧四窜,流火迸溅,立马引得附近的凶禽侧目,将羽翼一张,驾着密密麻麻的剑光飞扑而下。

    剑气幻成凶禽,凶禽操纵剑气。

    几只凶禽离的尚远,操纵的剑光却先一步而至,密集如雨的火羽、雷羽,幻成剑气,几乎同时抵近身边。

    南无乡两对儿剑指在胸前画了个圆的往两边一拨,顿时指尖生纹,本来直来直去的剑光,在一阵金戈声中往中间一旋,漩涡一样把南无乡淹没当中。

    轰啦啦一声惊雷咆哮,剑光即往四方散开。南无乡身裹一层金光,金光之外又沾染着一层烈焰,一层雷霆,撕裂剑光而出。

    才换上的道袍再度破碎,身上也多了几处焦痕,毛发更蜷曲的不成样子,竟比当叫花时还狼狈不少。

    “南哥,你若挺不住,不妨把这东西交给我,或者干脆用那圈子顶一顶。你的伤还没好,真元不能大动,靠一些外人的剑意,还要用气血推动真元,应付这种程度的剑气太危险了。”黎明雪闻到一股烧羽毛的焦糊味儿,不禁有些担心。

    南无乡修为停滞三十年,又因为自身的结症,经脉几乎闭塞,运转真元全靠气血合一,偏偏心脏上插着一口剑,用血气推动真气也不能全力,应对这样的局面确实危险些。

    “星环开一次消耗的精神不少,若非剑气足够,可不值得开那么一下。你放心吧,我有天心诀和南明真经护身,这种程度的雷火之力伤不了我。难得同时遇见雷、火两种属性的剑气,正好趁机磨练一下。”

    南无乡说的轻松,却没那么如意。他凭气血合一之法推动真元,身体的负担本就不小,被四股罡风夹在当中,更觉五内俱焚,血气周转起来十分难受不说,催动剑气还要凭外人的剑意,每次出招,心脏都要承受一股难以想象的压力。

    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三十年未动手脚,修为不进反退,身子就像一口许久没有擦拭的宝剑,正需要好好打磨一番。这些凶禽正是最合适的对手。

    话间几只凶禽已扑到身边,有几只羽翅一挥,幻出四面罡风,将南无乡夹在当中。有一只爪间射出几道缠绕着电弧的利刃,直取南无乡的天灵。还有一只张口吐出一道红色剑丝,直取南无乡的胸膛。

    电光先到一步,无乡忙提一身精气护住心脉,同时在心脏跳动间,泵出一道剑意运转到指尖,迎着电丝便是一指。

    噼啪——

    一个电花迸出,顺着剑指侵袭经脉,南无乡便觉沉寂已久的天心诀似被触动,顿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炸响,一道金色电弧走八脉,过正经,秋风卷落叶般清理了侵入的电丝,又顺着指尖而出,幻成一道闪烁着电弧的剑芒斩了出去。

    那雷鹏的爪子正要落在他的脑袋上,结果一把抓在剑芒上,竟被齐齐斩断。

    恰在此时,那火鸦吐出的剑丝也到了,南无乡挥着另一对儿剑指迎了过去。

    这根剑丝自三丈外射来,足有三丈多长,与剑指相交后嗤的冒了一股白烟,登时短了一半儿,剩下的半截在南无乡的指肚上刺出一个比银针还细的口子,顺着手指便钻入体内。

    这就是剑丝的危险之处,看着细细软软,但只要寻到缝隙,便可直捣要害。任谁被一根剑丝侵入身体,再顺着经脉走一趟,五脏六腑若还完整就怪了。

    这根剑丝从手厥阴心包经入,经任脉,入手少阴心经,直逼心头。如果发作起来,一颗心脏就要化为灰烬。

    岂料这根剑丝尚未来得及发作便撞上赤凰剑,只闻铮一声凤啼般的剑鸣,被震散在经脉当中。赤凰剑闪出一道火光,心脏又“咚”一声巨震,南明真气初如星火,后若燎原,顺着经脉一涌,同样在指尖幻成一道附着烈焰的剑气。

    那火鸦吐出剑丝后就往南无乡身上啄来,一口咬在这道剑气上,半截脑壳被这道剑气削去了。

    两只凶禽一前一后的重归天地,四面的凶禽意识到不好,一阵鹏鸣鸦叫中又引来十几只凶禽。

    这是此处剑阵的特点,越是剑气强盛,越会引来强盛的剑气。

    眼见更多的凶禽扑过来,南无乡目光一亮,提了两股剑意夹在指间,两手上的锋芒顿又吐出两尺多长,长到三尺长短,依然是一边如火烧,一边如电射。

    交叉着挽了一个剑花,朝围着自己的四只凶禽一晃,四禽便露出一副惊恐表情,慌慌张张的往后退去了。

    “这几只凶禽未免太过灵光了吧?”

    无乡心内诧异,但见远来的凶禽已近,就没有多加深思,三两步赶上遁走的一只雷鹏,剑指挥落间一劈两半,又身子一扭的赶到另一只火鸦处,将这只火鸦斩成一团火花。

    就这两剑的时间,十几只凶禽已经扑到跟前。

    自二人入阵以来,这些凶禽中,近的便攻击无乡二人,远的便吞食阵法内的雷霆和天火增加灵性,所以越是后面的凶禽,体型也越是庞大。

    这几只都有数人大小,翼下驾着剑气,口中含着剑光,气势凛然的压迫下来,离老远便让南无乡呼吸一窒。

    凶禽眼中隐约有得意之色,羽翼狂挥之下,驾驭的剑气一股脑射出,火烈雷疾,幻成十几口亮闪闪的宝剑,将南无乡围在中间一合。

    南无乡虽借力打通两条经脉,其实用处不大,被这些剑气逼在中间,只好再提心力,顿时气血翻腾,青筋蹦出,胸腔里就像有个火球要喷出来一样。

    直到心口处又“咚”一声闷响,周身应声散发出一层金光。这道金光中似有一股奇热无比的力量,射来的剑气刺入金光中,近到身前寸许时便不能再进,被金光一炼就铁水一样化去。

    南无乡露出一抹笑意,同时心脏再次发出跳动的声音,心知这已是心脏能承受的极限,又催动两股入道高手的剑意,两指尖同时嗤的射出一道剑气。

    一道烈焰蒸腾,一道电丝迸射,离开指尖便当空一凝,也化作两根剑丝,绕着身子一转,就像两条螺旋曲线一样向外扩张而出,那些扑来的凶禽被剑丝一穿,就化作雷霆火光回归到阵法中。

    轰隆!阵法内传出一声裂天之响。

    漫空的雷鹏被这根剑丝一惊,同时扎入雷云中,万千惊雷同时发作,在雷云里一滚就幻成一条电蛇,数十上百条的凝成一条雷河,直奔南无乡奔涌而来。

    天上的烈日也光圈一展,漫天火鸦倒冲而起,自成秩序的环卫在烈日周围。烈日骤然一亮,一道火光拖着长长的尾焰激射下来。

    两道剑气都有百丈长短,一道是雷,如长河奔涌,惊散大半雷云;一道是火,拖着长长的尾焰,沸腾了半面天空。

    雷剑迅疾而宏大,如汹涌的洪流冲击一只蝼蚁,几乎一个眨眼便斩到近前。

    南无乡将双脚一稳,分别踩在一团雷云上,雷云往上一卷,死死箍住双腿。

    又运剑指抵住剑气,前头的雷霆乍散,南无乡半个身子在余威中一片焦糊。

    “南哥,我替你分担一下火剑的威力吧?”黎明雪更加担心的说。

    南无乡无暇回应,另一只手也并成剑指,先在唇间一竖,示意黎明雪不要妄动,便利落的往上翻去,到头顶上时正好火剑也斩落下来。

    呼——

    南无乡嘴角一抽,另半边身子也糊了。

    他的指尖上同样催动着两道剑气,雷与雷,火与火的针锋相对。

    交击出的火星铁汁一样滴落下去,燎云焚岳;四散的电弧蛛网一样蔓开,苍天裂缝。若论器量大小,他使的剑气比剑阵幻化的要差不知多少倍,可碰在一起时竟也平分秋色。

    只是在交锋中,南无乡愈觉皮、肉、骨、血中有一股燥热的气息流转,火焰与雷霆顺着剑指蔓延到手臂上,又侵袭半边身子,将南无乡一分两半,一半烈焰蒸腾,一边雷霆闪烁,只在心口处有一只凤鸟盘旋,雷、火难以逼近。

    黎明雪屏住呼吸,生怕南无乡出现一丝意外。

    可一刻钟,两刻钟,南无乡就这样挺过来。直到雷霆将息,烈日黯然,南无乡胸口的凤鸟一声啼鸣,从心口开始,从一身焦糊的皮肉下,从血管中蔓延出一条条金色纹路。

    纹路交织中,焦糊的皮肉翘起,从身上脱落下去,露出的皮肉新嫩光滑,散发出一层太阳般的金色光辉。

第十章 四气归正道成体 五蕴灭尽剑通明(尾)

    黎明雪明眸流转,看着南无乡时,满眼曦光一样的金辉。

    南无乡身上发着一层寸许厚的金光,如焰如火,从肌内溢出。光辉下纤细柔软寒毛变得笔挺,根根细密如丝的电弧,从寒毛根上窜起,电射到寒毛尖上,又嗤一声从这根寒毛的尖上,打到另一根寒毛尖上,再顺着这根汗毛没入皮肤中。一身寒毛皆如此,细小的电丝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释放出一股并不刺目,却又绚丽耀眼的光彩。

    “你大好了么?”无乡身上的光辉缓缓消去,黎明雪惊喜的问。

    “借助他的雷火,总算合了我的神气,证明我的推算无错,还谈不上大好,却已是我这么多年中,身子最轻快的时候。”南无乡一笑的与黎明雪说道。

    “啊——”黎明雪近乎哽咽的来到南无乡身边,抓着他的手,“我真是,这么多年中,也未知你身怀如此重的痛苦。”

    南无乡的大患虽在北域才爆发,却是在入道之时达到不可挽回之境,而若细穷源头,更早在第一次来南疆时就已深埋,可以说是贯穿一生。可他除了说身有此患之外,日间未曾流露半点儿忧心痛苦之色,旁人也就无从体会其中痛苦。可连剑刺三十年,日痛十万八千次他也只一语掠过,却因此患稍减,就说从未有这么轻快的时候,两相对比之下,就知孰轻孰重了。

    “哪里的呢?”无乡又一笑,“天心诀与南明经虽然冲突,但更多时是秋毫无犯的,我最多像绑着两个沙袋走路的人,如今沙袋漏了,自然身子轻快。可这轻身的喜悦,若与同你在一起时的欢悦,就不值一提了。”

    黎明雪听得满面绯红,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南无乡见之动情,顺势牵手将黎明雪揽入怀中。左胸上插着血淋淋一口剑,右胸上埋着一张倾城容貌,一面是触目惊心的痛苦,一面是如沐春风的欢畅。

    “我看此阵威能耗尽,即将不存,这次你我没有直捣源头,不知又会有什么变化。”

    黎明雪说着就要抬起头来,被南无乡按住了:

    “雷对雷,火对火的与此阵硬碰硬来了一遭,就是为了探究此阵本源。现在雷、火二象被我连根破去,你算算十六剑阵还剩几阵?”

    “第六阵是火地晋,第七阵火山旅,第八阵火风鼎,第九阵火天大有,第十阵离,第十一震火雷噬嗑,然后是山雷颐,风雷益,天雷无妄,天火同人。这些阵中要么有雷,要么有火,没了雷火自然就不成阵了。那还剩——””黎明雪掰着手指,“第一阵天风姤,第二阵天山遁,第三阵天地否,第四阵风地观,第五阵山地剥和第十六阵乾了。”

    “咱们去破天地否,然后就可以出阵了。”

    “如此一说,此阵还真是为你而设的。雷火是你的修为,天地是你的出身。唯有超脱自己,才能重见天地,又唯有超脱天地,才能成就真我。”

    二人话间,阵法已经变化,果然又回到第一阵中。

    黎明雪推开,一剑直捣灵枢,阵中变化又起,那曾把黎明雪吓了一跳的龙头再度探下来,可还没来的及发挥半点儿威力,就被一条红线射中眉心,化作一片剑光重归天地。

    二人第四次来到第二阵中,黎明雪照例一剑斩中阵枢,引起万千剑峰变化,南无乡转动肩膀,剑指跟着一轮,顿时背现九座大山虚影,迎着群峰幻成一面剑盾。

    山石崩裂,剑光四射,又到了第三阵中。

    此阵就是天地否,是南无乡选定的破阵之地,二人已经来过几次了,可再入此阵时,却与先前大不相同。

    入眼是遍地顽石,只生有一些杂草和低矮的树丛,鼻间是一股略带腥味儿的湿溺气息,海风轻拂,熟悉的涛声勾起二人的回忆。

    “这是枯石岛!”黎明雪满眼惊喜,又忽然一暗,“可枯石岛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境由心生。”无乡说。

    “你说这是幻术?可这幻术未免太过真实,景色,气息,海风吹来的感觉,甚至海浪涌动、拍打小岛的声音都一样。”黎明雪有些不解。

    “你不觉得雷火阵破了之后,咱们在阵中停留的时间较长么?我拥着你,想起在枯石岛同修剑术的时光,没想到转眼就到这里了。”

    “咱们倒想到一处了……”黎明雪小声说道。

    在剑阵之外,山谷也已经大变样子,峥嵘的山石尤立,却没了那股凌厉气息。

    更重要的是,阵法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丈有余,金橙橙的圈子。在这圈中有十六个卦象符号,正如无乡二人推算那般排布,不过其他的卦象符号已经暗淡,就只剩天地否,这个上三连,下三断的符号还亮着。

    在这个符号上,南无乡与黎明雪相拥着,保持着黎明雪推开南无乡之前的姿势。在二人头上,还有五颗颜色各异的珠子往来滚动。

    一只大鸟许是好奇这个圈子,展翅飞扑过来,可离这圈子还有数丈,就毫无预兆的碎成一团血雾。

    “姐姐,看他们两个,上百人看着呢,也不嫌害臊。”山谷外,玉珠看着剑环中的二人,跺脚与白灵说,“那五颗珠子就是五尘珠么?似我的克星一般,只一眼就差点儿陷进其中了。”

    “这五颗珠子唤作色、声、香、味、触,专能污染真性,是修真者最忌讳的宝物。他们不在剑阵中,而在五尘阵中,要先破五尘阵,才能破剑阵。”白灵是破虚立实,堪破真假之障才打开天门的,遂不惧这污染真性的宝物,一眼看出了门道。

    “这是怎么回事?”山谷对面,有人与三仙问道,“剑气只在剑环之外,剑环之内却一点儿危险也无,这样全无威力的剑阵,岂不是只要静静等着,等到剑阵的灵力耗尽,不用破阵也能出来了么。”

    “剑气向外是这个剑环的规则,也就是这样才能困住他们。如果剑气向内,此阵早被他们破了。”

    “十六剑阵他们已破十五,这十五阵是我们从数位至交那里借来剑气布成,唯有最后一阵是集我们三人的剑气而成,出则平山灭海。”

    “因为威力太大,我们在最后一阵前设下障碍,免得道行不够的人进入此阵。他们处在阵中,要先斩去障碍,才能见到最后一阵的真面目。”

    三仙轮流解释道。

    南无乡二人能够闯到此阵,于他们而言是一种惊喜。他们受邀布置剑阵,推举首席,却打心底认为议剑山的人良莠不齐,打破十六阵是不可能的事。反而一直对当年的失败耿耿于怀,遂布成这套阵中有阵的剑阵,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寻到当年的对头,用此阵较量高低。未想开阵之日,恰好遇见这两个对头,才顺手推舟的叫二人闯阵。

    “这个幻境还挺有趣儿,阵中无剑气,更无危险,你我放出些许剑气,反而会凭空消失,让人一时无从下手。”黎明雪踢开一块散碎的石块,与沉思中的南无乡说。

    “我在想,此间幻景应是在咱们破解第十一套剑阵后,你我同时忆起枯石岛上的时光,意识被这套阵法摄去而成,有你我的记忆两相印证,所以幻境呈现的比你我想象的还要真实。”南无乡陷入另一重思考,“我经历过一座更大的幻阵,是用天轨石和地规石布置,足有整个南疆大小,真实程度与此处不相上下。可那处幻阵是基于万年前的真实世界布置的,这里却是摄你我的念头而成。按说这处以卦象演化的天地,再真实也不会胜过天轨石和地规石。可此处的目中景,耳中声,甚至风的触感,一花一木的味道都挑不出半点儿瑕疵。”

    “你的意思,你在万尸谷中经历的幻阵,是依照真实世界布置。而此处的幻阵,却是依照你我的内心思想所成。”

    “出阵后我曾与尸佛讨教此道,尸佛说我等体会的一切真实,不过是眼见色,耳闻声,鼻嗅香,舌偿味,身感触而已。佛法将眼、耳、鼻、舌、身归为五根;色、声、香、味、触归为五尘,又名五境。又将五根与五境等物的总和称为色蕴,与受、想、行、识并称五蕴。”

    “是五蕴皆空的五蕴么?”黎明雪问。她对佛法不甚了解,但有些经还是听过的。

    “是啊。道家又讲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若有一宝障你的眼,让你眼中皆是它要你见的景色;阻你的耳,叫你耳中皆是它要你听的声音;堵你的鼻,叫你鼻中皆是它要你嗅的香气;如此种种,该如何分别真假呢?”

    “那是什么宝物会乱人五识呢?”黎明雪反问。

    “五尘珠。”

    “又要如何才能拭去尘埃,保持真性呢?”黎明雪又问。

    “哈哈,”无乡一笑,“你都说了五蕴皆空,既然五蕴皆空,又何来五尘着落之处呢?”

    说罢眼珠乍亮,黎明雪再往南无乡眼中看去,见其瞳孔中有五色光明,大为惊奇。未想就这从瞳孔里反射的一点微光,就让她如坠万花筒中。

    紧跟着就有五音入耳,在一片混乱尖锐的鸣响中,再难听见别物。随即又闻见大香大臭等五种截然不同的气味儿。如此又先后失了视觉,听觉,嗅觉和味觉。

    黎明雪顿然慌乱,南无乡见状暗叫不好,忙又拥上前去,趁她触觉未失,将她的手放在赤凰剑的剑柄上。

    阵法之外,众修士见许久没有动静的二人忽然有了反应,南无乡把黎明雪的手放在胸口处的血色长剑上,随即剑上灵光一闪,黎明雪就消失无踪,一时纳闷儿。

    此时南无乡已经脱去五尘珠的影响,张目正见那围着自己的金环。他用神识打量,知道这是一个剑环,不过环中并无危险。

    却在收心之际,忽然听到古琴、木鱼、大钟同时作响。

    那环上顿时光芒一闪,乾坤逆转,本来毫无杀意的金环竟变得气息森然,环中气息混乱,空间与光线同时扭曲,环身更如漏斗一样,引得天地元气如流聚来,剑意之强胜过前面十几个阵法的总合。

    南无乡被这股气势一压就觉心虚,当即取出吞灭星环,要收了这股剑气。此时心中忽然一阵悸动,当即按下冲动,将星环套在腕间,又取出螭吻来。

    再抬眼,那金环已经变化,径有数里之长,高高悬在空中,万千剑气向内齐发,会于圆心处合成一道剑光,剑光由虚而实,足有百丈长短,剑身金灿灿的,与一口真正的通灵巨剑无二。

    相较之下南无乡手中的螭吻长不足一尺,宽不过两指,简直是鸿毛之比不周。

    南无乡深吸一口气,岔开双腿,固住身形,分开双臂,平心静气,将精、气、神尽数运转到螭吻之上,一时不知是自己把握螭吻,还是螭吻把握自己。

    恰此时从巨剑的剑首处喷出数圈金环,巨剑化作一道流光,势若开天而降。

    剑气分开气浪,发出刺破耳膜的尖锐鸣响,气浪吹动土石,天昏地暗。

    看见如此毁天灭地的声势,观阵的众人无不屏住了呼吸,想看南无乡如何应对这一剑,可南无乡的身影却已被沙尘,气浪和剑光掩盖了。

    就在巨剑即将落地的刹那,在层层的昏暗中划过一道刺目的金色弧线。

    剑光像一轮炸开的骄阳,千万缕光芒带着雷弧刺出,离骄阳稍远便会自行化作一道道剑气,有的携带烈焰,有的携带雷霆,如狂风暴雨般袭来,看热闹的修士大惊失色,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剑气转瞬而至,众修士运好护身神通,准备承受这不知结果的一击。

    这些剑气却似有思有想,竟在众修士身前骤然的往上转了一个弯儿,重新会聚在山谷上空,如一轮带着雷霆的骄阳。

    众修士屏住呼吸,生怕这轮骄阳再度炸开。

    这时一个圈子从谷底升起,套走骄阳又跌落下去。

    等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平静,南无乡与黎明雪联袂走出阵法,无乡心口上的长剑已经不见。

    “破了,破了!”三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面激动之色。

    等欣悦之情减退,三仙引着众剑修来到谷底,银蝉先与二人稽首:

    “二位道友破解剑阵,那无乡小友毁去诸位宝剑一事就此掲过。”

    “黎道友作为神巫山主人,竟屈尊化身玄冰剑与我等论剑,实在是我等的幸事。现在剑阵已破,按约定,黎道友就是议剑山的首席了。议剑山不如神巫山高,还望道友不要嫌弃才好。”玉蟾稽首补充道。

    原来他们竟早知南无乡与黎明雪的身份,不过细想之下这才合理。虽然他二人与三仙斗剑时未现真身,但日月双剑却是漏了真形的,凭三仙的能力,推断出他们的身份也在意料之中。

    其余人中有看出二人身份的,也有不知的,也纷纷跟着施礼。无乡二人轮流回礼,彼此的说了好些客气话,最后黎明雪脸色一沉,翻袖取出五颗珠子:

    “三位前辈说好的考量剑术,却弄几颗珠子招惹我,不给个合理的说法,我可不依的。”

第十一章 黎明雪赊借玄冰剑 南无乡领受重阳诀(前)

    金禅闻言一笑,又稽首说:

    “两位道友另有破阵之法,却愿意承担风险,替我们斩去障碍,实在是一件大恩。其中有得罪处,万望两位道友见谅。”

    玉蟾和银蝉也跟着再施一礼。

    南无乡与黎明雪那敢轻受这三位老前辈的礼,忙回了一礼。黎明雪一笑的说:

    “晚辈稀里糊涂的成了大先知,其实对南疆并无贡献。破三位前辈的剑阵,出力的地方也不多,未必有领导好议剑山的能力。”

    几句谦让之言,听得众人耳爽心舒,但她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首席之位。

    “奈何议剑山上都是有威望的剑界高人,一则做不出出尔反尔的事情,二则我若不领此职,怕被一些小心眼的谣传成神巫山的主人看不起议剑山了,所以这首席还非做不可。”

    听此语,有人欢喜有人忧。喜的是三仙,如果议剑山有黎明雪这样的人领导,将来可成气候了。忧的是几个别有用心的剑仙,神巫山的大先知做了议剑山的首席,尽管不知黎明雪的目的,也觉得这是件不简单的事情了。黎明雪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中,不以为意。

    “可论名望,晚辈怎敢与三位前辈相提并论?就恳请三位前辈留在山上,主持此山事务,也好在这妖氛笼罩的当口团结众位道友,一则保住诸位同道的身家性命,二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人族做些贡献。”

    三仙本想等决出首席就离开此地,却没想夺得首席的竟是故人,而且二人两次斗剑胜过他们,从另一个层面为三人拨开云雾,于三人实在是有益的。也觉得议剑山在这二人的带领下,早晚能成气候。加上妖族入侵,南海很快就不是清净之地,便都改了心思。暗中交流了一番后,金禅代三人应道:

    “首席相邀,我们三个老骨头不敢不从。可要我们主持此山事物,我们久居南海避世,薄情寡德的,不敢应承。”

    黎明雪见三人同意留在议剑山大为惊喜,更不同意三人的推辞之言:

    “三位前辈本就众望所归的首席,若非执意离开议剑山,主持山中事务本就是理所应当的。现在三位前辈已经同意留在山中,却不肯做个主持,可有拂诸位道友的美意了。”

    见三仙面漏犹豫之意,也不给三人推辞机会,转而与其他人问道:“诸位同道以为我的提议如何?”

    此间聚集的剑修可分两类,第一类是准备长留议剑山的,他们可不希望议剑山与神巫山扯上瓜葛,以免他日沦为马前卒。只是黎明雪已经夺了首席,并将话说死了,纵然心有不愿,也不好反悔。听黎明雪说要请三仙代为主持议剑山,自然觉得这个提议大好。这样黎明雪再想驱使他们做什么火中取栗的事,有三仙可以挡一挡。便都说好。

    还有专门来看热闹的,这类人多出自中原、南疆和南海,中原的都会给南无乡几分薄面,南疆的更对黎明雪言听计从,南海中人也希望三仙高就,将来能有个依靠。也跟着说好。

    三仙推脱不得,只好允了此事。

    黎明雪大喜:“议剑山开创三十年,今日才算成了一个正式的组织。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即为组织,应有规矩。可议剑山与南疆十二部,与中原九大宗不同,不能照搬这些族规宗规。众位道友对议剑山的规矩有什么意见,不妨提出来,这也是咱们成立议剑山的第一剑要事。”

    决心要加入议剑山的多为散修,最不喜规矩,所以这个提议一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议剑山成立三十年,一直不算个组织。今要大家荣辱与共,规矩就不可少了。不然有没忌讳的道友惹了祸事,没有山规惩处,早晚殃及整个议剑山。”金禅见状说道。

    众人觉得金禅此言在理。一旦成立组织,互相必为依靠,多了同道的同时,也必会多些不必要的麻烦。若没个规矩约束,万一同道中有人铸成大错,少不得被人打上山来。众人归附一山,图的是在妖族入侵之际保全性命,若为别人的错误所累,反而不美了。

    “首先一些修真界必须遵守的规矩是一定要有的,第一条修行仙法,不能祸害凡人。不立此条,早晚犯了其他同道的规矩,被联手除名也是可能的。”银蝉补充说。

    此言一出立马人心摇动。尤其那背剑的,挎剑的,捧剑的四个修士心内一沉。类似的规矩各宗各族都是有的,似这不准祸害凡人的规矩之下,又有几十小条,捉弄凡人如何,偷盗凡人如何,抢夺凡人如何,欺辱凡人如何,杀害凡人如何,俱都有罪。

    这些规矩往往一入宗门就有人教,而这些散修的本事也不是凭空来的,说是散修,但也都有出身,甚至不乏从大宗门里出来,自己寻机入道,又嫌规矩太紧,才不愿归宗的。

    还有些小门小派的,这些入道的往往就是这些小门小派的主人,上面无人约束,早闲散惯了。

    他们也是觉得势单力薄,想找些志同道合的同修报团取暖,未想黎明雪才当首席就立规矩,竟与那些大门大派相似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事,到此竟有些意兴阑珊,一时间不少人都打了退堂鼓。

    “当然,原本无规矩,而今有规矩,若有人受不得规矩,不愿留在议剑山也可以。来日到山上论剑,议剑山依然欢迎。只是,不守议剑山的规矩,就不受议剑山的庇护。”黎明雪主持神巫山三十年,自然能看出这些人心思摇摆,却也不为所动,一句话堵死了这些人的逍遥幻想。

    南无乡看出众人有不满之意,觉得一味逼迫不好,不如适当许些好处:“我无意毁了诸位的宝剑,虽然经三老调节,众位同道愿意放下恩怨。但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诸位的剑已经毁去,我是赔不出了,却可以另寻上等的宝剑相赔。凡被我坏了宝剑的道友都有。”

    许多修士心有不爽就为此事,听南无乡这么说多少宽些心。只是还不放心,他们一口剑修了一生,有些宝剑更是宗门传授,传了不知几千年。南无乡一口气赔偿十六口上乘宝剑,百余口普通宝剑,怕会以次充好。

    众人自担心着,却有一个云履,儒衫,面如冠玉的修士朗声说道:

    “好!无乡道友出身地师府,还坐拥曦族五座密藏。无论是地师府的玄火炉里,还是曦族的宝藏之中,随便抽出一口剑来,都够吕某受用一生。就为这口宝剑,无论议剑山有什么规矩,我都留定了。”

    “我的剑未必出自玄火炉,也未必出自曦族密藏,不过保准不会比诸位折损的差。既然吕道友第一个愿意留在议剑山,那选剑时就由道友先选。”无乡说。

    旁人听此言心思再度摇摆。南无乡的名号早就闯开了,既然允诺一口好剑,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如果落于人后,落了一口不心仪的宝剑可就不美了。

    见众人转忧为喜,玉蟾连忙趁热打铁:

    “未成组织还好,占着一座凡山,风虎族也不好多言。现在既然成立组织,怎么也有一座有灵气的大山,或者移一条灵脉过来才行,这就难免犯人忌讳了。幸好首席是神巫山的先知,这件事就劳首席安排了。”

    “要一座灵山不是难事。”黎明雪应道,“规矩就请三位前辈牵头定立,不需太过繁琐,但总要有对凡人的规矩,对同道的规矩,对议剑山的规矩。咱们议剑山又与别宗不同,是个交流剑术的地方,若是过于封闭就失了优势,所以还要有一些交流剑术的规矩。山中人有山中人的规矩,来交流的也要有来交流的规矩。”

    黎明雪知道,若自己强按这些人的脑袋定规矩,难免与这些人生出隔阂,知道三仙德高望重,就将这些事推给三仙。三仙知道黎明雪的心思,也不加计较。

    黎明雪与南无乡有三十年未有交流,虽在阵中依偎一会儿,毕竟不是适合温存的场所,见此间事情差不多了,就想换个静谧的地方一解相思。

    正想离开,就见白灵携着玉珠和李克己走近前来,面若冰霜:“雪妹妹成功破阵,力争首席,姐姐这里恭喜了。”

    众人见三人走来,自然要打量一番。玉珠还好,隐约感到一股浓郁的水气护身,可见是个有根基的。可目光往白灵身上一投,竟然虚虚实实,似乎无从着落,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因为南无乡的缘故,有些人已经猜出二女的身份,就等着看热闹了。至于李克己,本就与不少人相识,加上修为不高,所以无人在意。

    其他人还好,那几个惹祸的修士顿觉心虚,生怕白灵提起前事,后悔没有痛痛快快的加入议剑山。

    黎明雪正想去寻白灵,未想白灵先一步寻来,且似有愠色,忙道:

    “我有姐姐的能耐,也乐得做个闲云野鹤。可姐姐只说恭喜,却不见礼物,反而一脸冰霜,莫非妹妹做这首席开罪你了?”

    “与妹妹没甚关系,是我姐妹在茶棚听书时被人看上了,说要把我们姐妹送给他们师父。我这不过来看看,是何人看上我们姐妹了么。”白灵目光一扫,看着这几人说道。

    这四个惹祸的修士就暗叫倒霉。他们是在议剑山结识的,都好剑术,也有些根基,唯独不能克制**,好采补之道。在议剑山上先论剑道,后论阴阳之道,顿时情投意合,结为莫逆,四人的弟子也因此相近。

    四年之前,几人决定闭关钻研一套剑阵,好破三仙的剑阵,争做首席,把议剑山把握手中,方便以后行事。

    一个月前给弟子们传出消息,说他们四个要出关了,要他们按规矩伺候。

    所谓按规矩伺候,就是让各自弟子搜罗美艳女子享用。听说百里外有一茶棚,棚中常有两个美人听书,就动了心思。等过去一看,这两个女子果然美艳倾城。

    这几个弟子也看不出白灵二人身怀法力,贸贸然的就得罪二人,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最后被一阵风吹回了议剑山。却不知这阵风是白灵故意为之。

    恰好他们的师父出关,背剑修士见弟子被人开膛破肚,一边医治伤势,一边问清情况。几个弟子又添油加醋的把白灵、玉珠的美貌赞的举世无双,又说出手的只是个修行武道的后天修士,便带着几位弟子返了回去。

    这几个当师父的一看,这两个女子竟是同道中人,暗骂几个弟子不长眼,当时就想退走。

    这几个人如此好色,却到现在还相安无事,就是因为从不招惹有修为的女子。天下女子那么多,论美貌,普通女子中顶尖的,也未必就比有修为的差。

    更重要的,普通女子抢来后在洞府里一关,没人能找到他们头上。有修为的就不一样,有修为就有师承,有师承的就容易引出什么师兄师弟,师父师爷的,早晚都是祸事。

    可他们几个虽然想走,偏又中了老花子天尘的套路,把玉珠擒了,把南无乡牵扯了进来。

    现在白灵找了上来,他们仰仗那位先天却迟迟不现身。背剑修士知白灵不好惹,但见黎明雪与此人相识,也只好硬着头皮的往前一步,希望黎明雪能化解干戈:

    “首席,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招惹了两位道友,二位道友要拔我那弟子的舌头,我不知其中真相,自然不能轻易交出弟子。既然这位道友与首席相识,就请首席查清缘由,如果过错在我这弟子,这弟子就交给您处置。”

    说着已经把那才被开膛破肚,还很虚弱的弟子推了出来。

    白灵闻言知道此人想把责任推开,可她不追究也就罢了,既然追究,又怎么能追究到旁人身上?便道:

    “你这弟子当然不是无辜的,我就带走了,询问一番。若是他自作主张冒犯我,全算他倒霉,若被我知道他是奉了别人的命令,我准要追究到底。”

    四个修士听这么一说,惊得眼珠子乱转,小心思立马活动起来。他们可是亲见白灵与一位先天斗得有来有往的,准也是一位先天无疑了,一想今日不能解决此祸,往后会被一位先天惦记,个个胆战心寒。

    “原来是白、黄、朱、蓝四位道友的事。本想等议剑山立下规矩,再说四位道友的事,既然姐姐提出来,就先说一说也无不可。”黎明雪眉头微蹙的应了白灵的话。

    又转向那四人问道:“就是不知四位道友可想好了,是否要留在议剑山了。”

第十二章 黎明雪赊借玄冰剑 南无乡领受重阳诀(中)

    四修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一面是黎明雪似有不善的言辞,一面是白灵这位先天的威胁,两头逼压,心内煎熬。所谓两权相较取其轻,几人暗地里商量一番,最后那背剑客,姓白的修士说道:

    “我等早已决定加入议剑山,自不反悔。”

    “白道友同意留在议剑山,想必黄、朱、蓝三位道友也是如此了?”黎明雪见另外三人没有言语,又转问这三人。三人点头应承。

    “四位的弟子,按理定要从师父之命,也加入议剑山的。不过毕竟议剑山的规矩还未定成,未免有所疏漏,还要几位的弟子亲自决定才好。”黎明雪又看着几人的弟子说。

    除了那被开膛破肚的,伤势不轻的,被背剑修士推出来之外,其余几人的弟子都在各自师父身后,闻言也只好出来,表示追随恩师。

    黎明雪早知几人会如此选择,只怕他们摇摆,才要他们当众表态,现几人已无转圜的余地,才又与白灵道:

    “姐姐的事情虽未调查清楚,毕竟发生在我担任首席之前,按说非要由妹妹来断,似也有不合理之处。且即便说议剑山于三十年前已经创立,而四位道友也早就是议剑山之人,但我山中人已经侵犯姐姐,姐姐非要自行处置,我们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白灵闻言一笑。那白、黄、朱、蓝四个修士明知黎明雪既然这么说,必然还有后话,但还是心内一寒。果然,黎明雪话风一转:

    “可姐姐出面的时机实在不对。若是早些,妹妹还不是首席,自然不用管这件事。现在妹妹已为首席,这四位道友连同门人也俱都愿意留在议剑山,山门初创,我不能寒了众位同道之心。”

    白灵轻轻点头,余者也觉此言在理。黎明雪见状恳请道:

    “况且四位道友一身正气,我在此山十余年,从未不听说他们有淫邪之好,其中恐怕会有隐情。就请姐姐卖我一个面子,由妹妹处理此事如何。”

    “好,妹妹新任首席,做姐姐的应该给个面子。可若妹妹处理的不公,我可不依的。”白灵点头答应。

    这可喜了那四个剑修。因为议剑山尚无规矩,所以对他们的处罚根本没有依据,既然如此,只要不丢了性命,哪怕处罚的重些,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南无乡三十年不谙世事,许多事情都不知前因后果,轻易不肯多言。却看玉珠嘴角含笑,黎明雪与白灵又一搭一唱,总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就在一旁看她们表现。

    黎明雪见白灵允诺此事,便询问那四名弟子事情经过。

    有白灵在此,这几人也不敢不照实言语,又因有师父在此,也不敢说是师父们要他们搜罗女子,就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只把强抢美色之事,说成是自己贪好美色。四人跪成一排,都在各自的师父跟前请罪。

    黎明雪闻言冷脸:“原来是你们挑衅同道,口处污言秽语,如此理应有所惩戒。”又若有所思,忽向众人询问,“只是现在山规未立,此事恐怕要以通矩惩之,诸位以为如何?”

    所谓通矩,就是修真界共有的规矩,比如处理两宗弟子争执时用的规矩。众剑修闻言都说好,连几个师父和这几个弟子也暗暗欣喜。按说祸害女子是重罪,好在几人并未成功,一个未遂之事,又能有多大罪过呢?

    至于将玉珠拿了,此事另有一位先天牵扯,料想黎明雪不敢轻易处置。况且玉珠是个妖族,众人俱已知晓,于此时拿一个妖族,谈不上罪过。

    见众人无意义,黎明雪便罚几人受雷鞭之刑,属那被开膛破肚的最重,要打五十鞭,但因身受重伤,准待伤后施行。余者皆三十鞭,并要这四人都思过五年。

    南无乡听着想起自己在地师府失手杀人,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事情,这雷鞭就与他受的刑法差不多,够几人长记性的了。

    雷鞭虽重,但几人俱都欢喜,暗道若非加入议剑山,得罪个妖族的先天还会有命么?本以为尘埃落定,未想白灵又道:

    “你等曾与李克己说,家师即将出关,我要搜寻一些礼物庆贺,这两个女子是礼物之一,劝你不要多管。是否?”

    这是几人的原话,当着一群人的面说出来的,现在被白灵原封不动的复述一遍,他们哪敢不认,但也都说这只是恐吓李克己的托词,不是真要给师父祝贺。

    几个弟子心想大不了再多挨几鞭,那几个师父却因这句话流了冷汗,那背剑修士更是朝自己的弟子踹了一脚:

    “恶徒,你怎敢如此坏我名声!”

    其余修士闻言议论纷纷。自己仗着本事去欺辱凡人是大罪,但强取女子给师父为贺礼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即便退一步说这只是托词,也有败坏门风之嫌,可以废除修为了。

    “这样的恶徒万万不能留在议剑山,不然将来他再犯淫邪,却说要将人抢过来养在议剑山,再将这传言传出去,山上的同道都要羞愧的抹脖子了!”那儒衫修士说。

    “是啊,是啊!”附和者也颇多。

    几个弟子未想一句话惹出这么大的反应,俱都腿软,看向几个师父,希望当师父的能够为自己做主。可这几个做师父的本就心虚,如何敢为他们开脱?遂都默不作声,几位弟子不禁心起怨恨。

    “这可有些为难,”黎明雪微蹙眉头,“若说得罪同道,口出污言,在修真界是有通矩的。议剑山的规矩未定,且他们犯事在前,可用通矩定罪。可这败坏门风一项,都是各宗各族自行处置,没有通矩可言。要如何处置这几人呢?”

    黎明雪早有定计,只是装着想不出来,其他修士有想到的,也不想得罪这几个人,都闭口不言。如此沉默半晌,那背剑修士上前一步:

    “徒儿,议剑山成立之际,你却犯了辱没宗门的罪,我是不能偏袒你了。”那弟子听着正心虚,心想万一这做师父的追究太过,他就和盘托出,让身骨好的去背锅,那背剑修士却一转口风,“幸好你还只是口头上辱及宗门,没有犯下实在的恶业。”

    背剑修士安慰了弟子,转身与黎明雪稽首:

    “首席,我虽是个散仙,但门下也有几十个弟子,只因这个弟子最成气候,所以带在身边指教。没想到他趁我闭关之际,犯下有辱门风的大错,虽然山规未立,但我门下也是有规矩的,就按我的门规矩处理如何?”

    “好!”黎明雪等的就是这句话。又转问其余三人:“此法如何?”

    “并无异议。”这本也是他们暗中商量好的。

    那四个弟子闻言瘫坐在地,头点的跟鸡啄米一般。

    黎明雪见两厢情愿,便道:“既然如此,就请四位道友施展门规。”

    四人各自说出门规,四家的规矩还不太一样,胜在四人还只是口头上的错误,没有落在实处,又都加了几十雷鞭,又多要面壁数年,不至于废除修为,逐出门墙。只不过两通鞭子加在一起,皮开肉绽是免不了的。

    除那被开膛破肚的,暂不能施展刑法,余者各自领了近百鞭子。所谓雷鞭,是在施鞭之时带上法术,打下去血肉横飞。等施行完毕,这三个弟子的伤,已经比那被开膛破的还重了。

    虽然丢了半条命,但这几个弟子能保住修为,也都喜出望外。那几个师父也都松了一口气,其余众人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准备讨论如何定立规矩。

    忽然从远方来了一股大风。众人望去,知道这风起的不自然,必是有法力的人在操作,且来者凭虚御风,必是入道的高人,纷纷驻足观望。

    几个呼吸的功夫,那阵风吹到跟前,降下六个人来。

    “在下虎符,恬居中天部部族长之职!”领头的一人虎背熊腰。

    “在下虎疾,是风虎族的族长。”此人阔面方头,四五十岁模样。

    “在下虎珀,是虎云寨的神女。”此女模样颇俊俏,就是比寻常女子稍显壮实,只比南无乡略略矮了一些。

    “娄桦,神巫山的左祭祀。”

    四人介绍完了自己,先是齐声拜见大先知,也就是黎明雪,又转身与南无乡稽首,最后与众人见了礼数。

    从神女,到族长,再到部族长连同神巫山的祭祀同时出现在此,众人都知道事情不寻常,但也都回了礼数。

    只是见四人还带了两个凡人,不知何意。这二人,一个稍老的老者,头发花白,一脸沟壑。另有一女子依在老者身旁,生的娇艳如花,神情却似惊弓之鸟。

    其他人不知道,但那四个师父连同四个弟子,看清了那女子后却如坠冰窟,暗叫不好!

    众人见完礼数,黎明雪便问:

    “左祭祀何事至此?难道是知道我比剑夺魁,前来恭贺?还是知道他——”她指着南无乡,“恢复了神智,刻意前来拜见的么?”

    “大先知何时在此比剑,还夺了魁首?无乡道友竟恢复神智,真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娄桦竟似不知。

    “左祭祀不知此事,难道为别的事情而来?”黎明雪疑问,指着那一老一女,“这二位是何人,所来何事?难道左祭祀此来,与他二人有关么?”

    “老朽是寅丘村的村长,这位是老朽的孙女,”老者见黎明雪问到他,拉着那依偎自己的女子一同拜倒,“冒昧找到此处,是想为孙女讨个公道,没想到能遇见大先知,磕头了,磕头了。”

    话间叩头不已,黎明雪连忙挥手扶起二人,问娄桦是什么情况。

    众人见娄桦嘴角微动,却不出声音,知道在与黎明雪传音,都在心内纳闷。也有伶俐的,看那女子的模样神情,再看那几个才处理完的弟子,尤其那被开膛破肚,又因此伤暂免了雷鞭之刑的弟子,竟然抖如筛糠,已将事情猜个差不多。

    “此时如果是真的,我一定还你公道。”黎明雪面若冰霜,看着那老者怀中的女子说,“不过,你要指出祸首,我才能为你分辨。”

    那女子吓的脸色煞白,依在老者怀中几乎不敢看人。

    那女修琥珀见状来到此女身边,将这女子抱住:“虎薇,你放心,有大先知在,更无人能伤害你了。你先说说欺负你的人,可在这里么?在就点点头。”

    那女子闻言果然点头。

    “说说有几人,有几个就点几次。”

    那女子先是重重的点了两下,又正常的点了三下,又轻轻的点了三下。

    “你总共点了八次头,两次重些,两次正常,四次轻些,是不是有两个人,”虎薇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有两人欺负的严重些,有三个轻一些,另外三个又怎么回事呢?”

    女子依然不敢说话。

    “你即不想说,就按轻重的顺序,指出这八个人吧。”

    话到如今,众修士心知肚明,见那女子柔柔弱弱,眼神怯懦,手指颤巍巍的,忙都闪身避开背剑修士等四位修士,生怕这女子体力不好,错指了自己。

    果然,这女子第一个指了背剑修士,之后是那背剑修士的弟子。颇出乎预料的是,女子指完这二人后,又第次朝其余几位弟子指去,最后才指向另外三个入道的剑修。

    女子指完这八人,已经泣不成声。琥珀一边安慰此女,一边带此女远离了。

    “我们南疆与中原不同,中原各宗与凡界联系不大,修仙者在凡界惹了祸,凡界之人可能告状无门。但南疆各寨都设有神女一职,凡界和修真界的联系还算密切,有些修仙者欺负凡人的事,是可以惊动族长的。虎薇一女子,经历那样的事情,能与我等说明已属不易,就请诸位道友见谅,不要逼着一位女子,当着百十号人的面,再将那事重复了。”

    虎符双目炯炯,似乎要喷出火来。议剑山的人知道他是来要公道的,那四人心内发虚,正在苦思对策不说,其他人听了这话都面上无光,无地自容。

    虎符见众人沉默,看向虎疾说:

    “虎疾族长,你担心风虎族一族难从议剑山讨回公道,遂找到我,我又担心凭中天一部难从议剑山找回公道,遂又找到左祭祀。现在左祭祀带着咱们来到议剑山,又逢大先知和无乡道友在此,你总不会还有顾虑了吧?”

    黎明雪听此言也觉得面上无光,不等虎疾说话,便寒声道:

    “虎疾族长,速将此事禀来。议剑山多的是成名剑客,如果这事情里有什么龌龊不堪的,只要查实核正,是不会包庇任何人的!”

    那背剑的徒弟一听这话,脑子嗡嗡的险些晕过去。

第十三章 黎明雪赊借玄冰剑 南无乡领受重阳诀(后)

    事情发展到这里,南无乡品一些味儿了。

    黎明雪看中议剑山,可山上的人良莠不齐,即便成立组织也必不长久,她要做此山的首席,自然要此山久立,遂在成为首席后,第一件事就是正本清源,立规矩,去糟粕。

    白灵想必是为了配合她,才有后面的事情。

    这几人不敢直面白灵,只好靠议剑山庇护,而受议剑山庇护,就要遵议剑山规矩,又因议剑山的规矩未成,只能按通矩办事。惩治这几个弟子,不过是打个样,让那几个做师父的没有反复的余地。

    南无乡看明白了,三仙也看明白了。其余人中有明白的,有不明白的,都闷声看戏,不做表示。只有当事的几人惴惴不安。

    那背剑的弟子一见虎薇早已吓破了胆,往次出了事还敢往师父那里瞥一眼,这次却连师父也不敢看。而背剑的师父早已是脸色铁青,在心里直骂孽徒。剩下的六个人,俱都在想如何摆脱这件事。

    原来这几人同好女色,但手段各有不同。有的侮辱女子后直接害人性命,有的却发银两放人回去,有的卖到别处,叫永无还家之日,有时碰见资质尚可,又仰慕他们仙术的,还会收在门下。

    直到四人在议剑山交流此道,知道南疆的凡界能通修真界,哪敢放一个活人回去?遂都改为第一种手段。

    杀人灭口的事自然轮不到几个做师父亲自动手,俱都交给弟子去办。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师父,会有不淫荡的弟子么?

    以往因有师父看护,这些弟子还不敢造次,每次都按吩咐做事。可四年前,这几个当师父的忽然闭关,将身边的女子发落给弟子们,叫他们灭口。这四人见师父闭关,无人管束,就有人提议将这些女子留在身边受用,等师父要出关了再灭口不迟。

    后来这四个女子中的三个也都被灭了口,却有一个趁机跑了出去,就是虎薇。正是李克己教训那背剑弟子那次。

    这背剑的见走了虎薇,也不敢与师父交代,想着在中原时动辄会发送女子回乡,也没惹出麻烦,就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结果虎薇返回家乡,与家人说过此事,便找到虎珀,琥珀见议剑山高手不少,便又找到虎疾,虎疾也觉得议剑山不是风虎一族能对付的,就找到虎符。

    议剑山落在中天部境内,本就是虎符的眼中钉,肉中刺。按虎符的想法,就该集合中天部的力量,以此为由灭了议剑山,让这些剑修另找地方谈剑论道去。

    只是自三十年前一场大战,南疆损失太多,黎明雪成为大先知后,规定凡四个入道者之上的行动,都需经过神巫山批准,以免继续损失高手。

    虎符将此事禀报娄桦,娄桦知道黎明雪化身玄冰剑的事儿,就与黎明雪商议。黎明雪本就有心在成为首席后,先给议剑山定规矩,遂有今日之事。

    虎疾将虎薇的遭遇讲述,众剑修一听果然是这么回事,再看向那四人时都没了好眼色。

    有的暗恨几人心术不正,有的暗恼几人做事不周密,总之恨他们抹黑了议剑山的名声,担心以后遭人白眼。别的不说,万一与谁起了冲突,报出议剑山的名号,被人说成是从淫窝出来的,就够他们脸红的了。

    黎明雪眼绽寒芒,面若冰霜,往这八人身上一扫,已经断出是非。但还是明知顾的问:

    “虎薇说这八人犯有两重,三中,三轻的过错。按你所言,白道友和他的弟子,就是欺辱虎薇的两个么?那三位弟子就是与白道友的弟子一起,欺负虎薇在内的四个女子么?而其余三位道友,虎薇在白道友的洞府中见过?

    “确实如此。”虎疾说完退去,等黎明雪决断。

    那四个犯事的师父,见黎明雪替他们遮去了白灵的麻烦,还暗自窃喜,想是黎明雪看中他们的本事,才会从一位先天手中保下他们,又想南疆的人俱都是黎明雪的属下,摆平他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虽有忐忑,却也有侥幸之心,尤以背剑修士为最。

    黎明雪眉头紧皱,似在为此事苦恼,最后看着白姓修士一声叹息:“白道友,我相信你的为人,可苦主已经寻来,不得不质问你了。”

    白姓修士哪敢承认此事,就说这是诬陷之词。黎明雪又问那弟子,有师父否认在前,这弟子就更不敢承认此事。黎明雪又问另外三个弟子,三个师父,也都摇头。

    黎明雪见状一笑,问虎疾会不会搞错了。

    虎疾一声冷哼:

    “虎薇被这位白剑仙囚在洞府半载,又被这位白剑仙的高徒囚禁半载,才得机会逃出囹圄,又被白剑仙的高徒追杀,幸得有人相救,才逃脱性命。我等知道直接质问白剑仙必遭否认,行前已叫虎薇细诉这两位道友洞府的布置情况。虎薇一个凡人,若不是身陷其中,万不会知道他们洞府的情况,大先知若有疑虑,这两位道友敢打开洞府验证么?”

    有备而来!一听虎疾之言,背剑修士的冷汗就流下来了。那三对儿师徒也各自思忖,先是三个弟子因为虎薇的指控暗呼不妙,虽然他们糟蹋的人已被灭口,但等这件事核实了,他们的嫌疑就洗不清。那三位老师却另思量,虎薇对他们的指控最多是见死不救,只要取舍得当,或能脱身。

    “白道友,无缘故的实在不该轻探你的洞府。但虎符部族长和虎疾族长言之凿凿,你若问心无愧,不妨叫大家一探。等洗清冤屈,我叫虎符和虎疾二人厚礼赔罪。”黎明雪说。

    背剑修士哪敢叫人看,言语一时支吾,旁人一看就知那虎薇说的真有其事。另外三个同好此道的见之,纷纷轻叹一声,最后那捧剑修士出言说道:

    “白道友,事到如今我们也无法继续替你遮羞,好在这女子并未失去性命,你还有痛改前非的机会。”

    言外之意是你身败名裂已经在所难免,幸在爆发的事情还不至于搭上性命,不如趁早了解此案,免得再牵扯出更大的罪过,到时想保全性命也不能了。

    背剑修士仰天一叹,随即形神黯然,似乎一身的精气都失去了。于他而言,身败名裂是小,如果继续追查,恐怕真有性命之危,一时五内煎熬,悔不当初。有心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有白灵在一旁,又不敢妄动了。

    黎明雪见这对儿师徒已经伏认,寒声说了两个好字,又将目光移到其余三个弟子,那三人才受鞭打,身子瘫软,言语都不利索,不敢抗辩,却不承认曾杀人灭口,只说那几个女子也逃了,不知踪迹。

    这无怪他们说谎,一则虎薇虽见过那几个女子,却未见这几个女子被害,而侮辱女子再加以灭口,必是要命的大罪,他们若是敢认就没命了。

    原来修真界在通矩中又将杀害凡人之罪有过细分,路见不平斩奸除恶是一回事,凡人主动招惹,错手杀人是一回事,无故杀人是一回事,有意杀人是一回事,像这种侮辱女子,刻意灭口的又是一回事。各宗各派依照通矩制定门规,只会比通矩严格,越是大宗越是如此。

    黎明雪闻言又一声冷哼,心道这几个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但也不与几人计较,便先判这四个弟子废除修为之刑。

    四个弟子一听,齐齐哭倒,向黎明雪求饶。

    “废除修为,呵呵,”玉珠看着几人冷笑,“你们傻不傻,修真界的规矩又不是给你们定的,你们犯了规矩要废除修为,旁人犯了规矩也是废除修为,又何苦死扛着。等他们的修为一废,你们还用怕他们不成?”

    玉珠这一语,惊得这几个弟子一怔,旁人更是惶然。他们岂猜不出这背后的事情?不过是没有实证,实在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不然打不死狐狸,倒惹了一身骚。也只有玉珠出身妖族,说话才百无禁忌。

    “妖女,妖女!”那抱剑的朱姓修士大骂玉珠,“你们在东海为非作歹不够,还敢来南疆蛊惑人心!先前看你与首席相识,没有与你计较,现在看你就是妖族的细作!”

    另外几个修士也跟着附和,更说先前有一位人族的先天,曾助他们擒拿玉珠。话里话外是说玉珠为妖族细作,黎明雪与妖族有关系,他们有先天撑腰,一时竟真把那些旁观的人唬住了。

    “两位姐姐的在南疆还算闻名,由不得你们攀诬!”

    黎明雪止住嘈杂声,又向几位弟子问道:

    “你们几个速将实情讲来,如果此事当真是你们自己做主,我可要你们的师父执行家法了。”

    这几人眼珠子乱转,复将心思盘算一番,忽的意识到,凭几位师父的狠辣,如果他们被废除修为,而几位师父安然无恙的话,不灭他们的口倒是怪事了。反过来要是几位师父被废除修为,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几人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彼此,最后七嘴八舌的说道:

    “我等强掳女子,都是奉师父的命令。”

    “那三个女子已经被灭了口,也都是奉师父的命令。”

    “还有早在来议剑山之前,师父在中原就有采补女子的习惯,我门下还有几个师妹,就是……”

    几人的声音混成一片,若非修真者耳识敏锐,恐怕都听不出个数。那几个做师父的见弟子逆转口风,个个暴跳如雷,几乎同时大叫了一声孽徒,便发出剑气要取他们性命!

    可在场的高手何其之多?此事又是黎明雪安排好的,岂容丝毫差错?几人的剑气才脱开手指,便被黎明雪,白灵,玉珠,南无乡以及三仙化解。七个人应付三道剑气,还要四个人捞了个空。

    他们不动手时三仙还留了些情面,见他们动手立马转换身形,一个盯着一个的守着,免得他们再生歹意。

    “你们几个,既然说事情是师父交代的,可有证据么?”黎明雪继续问。

    “在洞府中尚有两名女子,是师父要的出关之礼。本来该有四名女子,可是我们才抓了两个,另外两个……”几人看着白灵和玉珠,后面的话就不敢说了。

    “这两个女子在你们师父的洞府中么?”黎明雪又问。

    “没有,师父定在今日出关,要在今夜才将女子送去,现在还被我们关着。”那抱剑的弟子说。

    “这是你们栽赃陷害于我等!”抱剑修士驳斥。

    “我这里有几位师父要我们按规矩伺候的传信玉简,所谓规矩,就是我师父每次出关后,都要一个新的女子服侍,其他几位师父本没这个规矩,但与我师父相交后,也都填了这条。”抱剑弟子把心一横,“这女子我已掳过来半月,如果是我自己贪好,自然早得手了。首席只要问这女子,半月来我可碰过她,便知我所言是真。”

    “你个孽徒!”抱剑修士要二度发难,被玉蟾一瞪眼又退了回去。

    “你们三位还有什么话说?”黎明雪再度问去。

    这三人原本有些侥幸,没想到转眼就步了那背剑修士的后尘,如今四人处境一样,又下意识的靠在了一起。

    “谅你们必还有侥幸之心,却不知我早有证据在手,与你们争辩不过是让诸位同道看清你们的嘴脸,好知道我不是滥杀无辜!”黎明雪见他们还要负隅顽抗,胜券在握的说道。

    众人不知黎明雪之意,这时候自北面飞来一道剑光,于众人跟前落下,竟是一穿道袍,颇有雅静之气的男子,另携着几个女子在身边。

    南无乡一看,连忙稽首上前:“蔺师兄,有礼了!”来者竟是蔺无咎。

    因南无乡在南疆的地位有些特殊,所以南疆修士见南无乡先与来人行礼,俱都跟着施礼。

    “稽首了。”蔺无咎还了礼数,“受大先知之托,在中原访查这几人奸**子的罪证,竟真有其事,遂带了人证过来。没想到南师弟竟已大好,实在可喜可贺。”

    那四人见中原来了人,还带了曾经的受害者,知道再无丝毫回旋的余地,四人同时施展法术,引来一股风,一阵烟,一道光,一场雾,分着四个方向遁走。

    “妹妹,接着!”白灵挥手散去异象,手上已经多了一口如冰如玉,晶莹剔透的长剑,丢给黎明雪。

    黎明雪接过宝剑后一阵惊喜,单手握着展示与众人:

    “剑有鞘,遂不误伤。”

    另一手握在柄上。

    “有柄,执剑有方。”

    铿然拔剑出鞘。

    “有脊,不失中正。”

    又将宝剑竖起。

    “有刃,能杀四方!”

    话音落时,将宝剑往上一抛,一道剑光冲霄而起,于至高处幻作四道剑光。那四人遁速不一,快的已在百里之外,慢的也将近百里了,却被四道剑光一扫,“啊呦”一声各自分成两段。

    四道剑光飞掠而回,又合作一口落在黎明雪手上。

第十四章 黎明雪赊借玄冰剑 南无乡领受重阳诀(末)

    黎明雪的四论剑回声在耳,剑光已经斩敌而归。

    虽那四人俱失宝剑,无论身法还是神通都大降了,可众人见四道剑光斩敌百里,往来不过一瞬,仍是满眼经验之色——黎明雪斩四个入道高手,竟与他们斩一个御神者差不多方便。

    “妹妹用这口剑倒挺顺手呢。”白灵见黎明雪拿着玄冰剑,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一笑的说。

    “是啊。我自觉醒这奇寒体质,便无一口宝剑能受我一身寒气,与我身剑合一,唯独姐姐这口可以。”黎明雪摸着剑,依依不舍的说。

    “此剑名玄冰,是取万载沉冰的冰魄打磨而成。冰魄极寒,因而不能火炼,只能打磨,又因其质太坚,寻常方法还打磨不动。为了炼制它,我特意去灵天寺偷了一枚高僧坐化留下的金刚舍利。”白灵有些得意,“不过这都是未能堪破虚实时做的糊涂事。等我堪破虚实,此剑用着已不那么顺手,遂又去北域斩下一支雪族先天的独角,重做了此剑的剑鞘和剑柄。这些年来,寒气日盛了。”

    “沉冰,舍利,雪岭巨人的角。”玉蟾听着震惊。

    舍利之珍贵,巨人之凶恶众人皆知,万载沉冰魄却只有他最了解。

    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却轻于水,浮于水上。有从九天降下的玄冰,可以沉在水下,便是沉冰。沉冰魄更是沉在癸水之精中的玄冰,癸水密度极大,号称无物不浮,却独浮不起冰魄。冰魄于水精之中,聚水精而长,号称水精之精,寒冰之魄,形成的周期极其漫长,万载才长一寸,遂有万载沉冰魄之称。他修炼的神通能引下癸水,正被此物所克,才知道一些。这口玄冰剑长三尺有余,算算时间,就知其珍贵了。

    “姐姐,我入议剑山,因身份特殊,不能使用真名,化名就叫玄冰剑,与此剑真有缘分。”黎明雪眼带灵波,说的更直白了一层。

    “欲配其剑,必承其重。此剑上有许多恩怨,你若愿用,可以借给你,到时还我更好的。”白灵从黎明雪化名玄冰剑那一刻,就知道她想要什么,不过一直没让她得手而已。如今她了却两件心事,又是妖族入侵的当口,许多故人都会来到人族,正想再次闭关以求清净度日,此剑一时不用,便答应她了。

    黎明雪见白灵终于允诺,哪管什么因果不因果的,立马将宝剑抱在怀中。

    白灵回身看了看玉珠,似是说了什么话,见玉珠点了点头,她就架一股风往北面走了。玉珠见白灵远去,与南无乡和黎明雪道:

    “姐姐要避世清修,以渡风灾。我也三十年没有好好修行,这就返回南海。祝你们早日完劫,再相聚会。”

    说罢化作一道水光,往南面走了。

    黎明雪见二女离开,一时竟有不舍。这三十年中,她们十日一聚,倒成了生平未有的朋友。却也知道二人出身妖族,确实远离是非的好。便收了伤感之情,转与三仙道:

    “三位仙老,议剑山的山规还劳你们制定,经过方才一事,我觉得山规不必繁琐,却必须严格。无规无矩无山门,松规宽矩短山门,严规厉矩才能长盛不衰。至于这四个弟子,就以通矩发落吧。”

    三仙点头诺下此事。黎明雪又看向虎符:

    “议剑山落成,于南疆也有益处。既然落在中天部境内,就请虎符部族长在境内选一座合适的灵山,众位同道或直接在山上修行,或将灵脉移来此处,都由三位仙老做主。”

    虎符本不喜议剑山,但黎明雪已经说话,他也只好点头答应。黎明雪不管他愿不愿意,见他答应了,便又看向南无乡。

    南无乡知道这是找他要宝剑呢,便问:“火老还在南疆么?”

    “在,”黎明雪答,“与萧师兄一起铸剑呢,在一起的还有符老,还有一位沙鹭族的沙劫。这几个本来都是好人,也被萧师兄拐带的疯疯癫癫的。现在萧师兄已经清醒过来,只是性格大变,这几人也跟魔怔了一般。”

    “甚好。”南无乡听萧一鸣的癫症好了,十分欢喜,“允诺诸位道友的宝剑俱可找火云子要,三位仙老没有佩剑,也可一并找火老打造。”

    众人听南无乡要赔剑,俱都欢喜,可又听这剑似乎是几个疯疯癫癫的人炼的,又有些担心。剑是剑修的性命,岂能出自疯人之手?只是碍于黎明雪的威势,都闷闷无言。

    这时蔺无咎道:

    “南师弟精神大好,我本该留下畅谈几日,可我这次出来,除了护送这几位证人外,还要去东海一趟,并还要送几位证人返乡,便先告辞了。”

    “师兄去东海何事?”未待黎明雪回应,南无乡便先问道。他想此时去东海,应与妖族有关。

    “是奉府主之名,去唤回许师叔。”蔺无咎说。

    “师父竟在东海么?”无乡忙问。

    “妖族之祸虽然尚未蔓延到中原,但各宗也都派出高手相助,许师叔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了东海,且每年都有斩获。府主认为师叔的名号渐响,妖族的势力日猖,怕师叔被妖族针对,数次传音相唤,师叔恋战不归,固派我将师叔劝回。本来我还担心劝不回来,但师叔若知道你清醒了,一定乐意回来的。”蔺无咎说。

    “这一晃我又有几十年未曾侍奉恩师,师兄稍候,我处理了此间的事,与你同去。”南无乡说。

    本来他尚有几件事要做,听说许道灵在东海,多少有些担心,决定先往东海一趟。身子一转,向李克己问道:

    “你为何每次都要三碗茶?”

    “一碗是我的,两碗是剑的。”李克己经了这么多事,还以为南无乡早把自己忘了,见突然问话,心内激动不已,“以后我要四碗茶,第一碗是师父的。”

    “你倒会来事儿。”无乡一笑,“就看在这碗茶的面上,我传你一套运炼兵器的法门,等你这两口剑真有了饮茶的本事,你再来找我,我认下你这个弟子,传你一套剑术。”

    说着朝李克己一拍,李克己只觉身子一紧,他佩的两口剑已分别从手中和背后脱出。南无乡手法如电,等李克己意识到宝剑离身,两口剑已被掷了回来。

    李克己接过宝剑一看,在两口宝剑的剑鞘上分别多了一篇小字。稍微领悟一番,讲述的是一种用内力反复运转,提升兵器品质的方法。

    这自然是一篇了不得的惊人秘术,却惊在异想天开,而不是法诀多难,更不是他所求的至高剑术,便有些失望。

    再默想南无乡的话,一时又莫名起来。心道饮茶须有口,难道用这套法门运炼此剑,日久后剑上能生出一张嘴么?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又暗怪自己养成什么癖好不好,偏偏要用茶供剑,如今剑不会喝茶,自己就拜不成师父,岂不啥都耽误了么?

    南无乡却未理会他那失落模样,只与议剑山和南疆的人告辞,黎明雪又与娄桦和三仙交代几句,说自己也要去东海看看妖族的实力,暂不能回神巫山,叫三仙护送蔺无咎带来的几名女子还家,省得蔺无咎耽误行程。

    说罢玄冰剑幻成一道剑光,剑光点头似的往下点了两点,先后卷着她和南无乡走了。蔺无咎见黎明雪安排了几位人证,又说了几句让几位女子宽心的话,便紧追二人而去。

    见三人身影已远,金禅喧了声佛号,说道:

    “首席的能力诸位见了,主持神巫山三十年,南疆在这三十年里一场兵灾也无,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诸位若入议剑山,应秉承首席的剑训,如脊,修正身心;如柄,执之有方;如刃,敢于除恶;如鞘,不可滥杀。”

    众剑修闻言应诺,那些前来看热闹的也都祝贺议剑山的成立。三老则表示等山规定下,基业奠成,还会昭告同道,举行开山之礼,到时还请赏光观礼。

    南无乡三人有走有停,路上见中原人已经大举往西南迁移,越往东海方向,越少人烟,忧心也随之越甚了。

    转眼过了五日,终于看到海岸线。蔺无咎取出一枚传音符,与二人说:

    “这传音符可帮了大忙,三大仙门派出六路大军,日夜在东海游荡,遇见差不多的妖族便用传音符互通消息,等大军集合,就多股吃一股的杀了许多妖族。东海支撑这么多年,给妖族诸多重创,此符当居首功。”

    黎明雪想起在对付曦的时候,此符也发挥了大作用,正好勾起她一个疑问:

    “此符我也有,是禹府主所赠。据说是地师府炼出的第一对儿传音符,可我见幕主也有此符,难道暗幕炼制此符,还在地师府之前么?”

    “我们的传音符,就是从暗幕那儿缴获后仿制的。暗幕能把十大宗门耍的团团转,靠的就是此符。现在九大宗也有此符,暗幕就嚣张不起来了。”蔺无咎说。

    南无乡听着心里咯噔一下:

    “师兄,当年我们对付曦,也就是前任的大先知时,能够反败为胜,全靠传音符及时传递消息。暗幕势弱,可凭一枚小小的传音符,就能小鳅掀大浪,把十大宗折腾的只剩九大宗,还把东州掌握到手里了。如今在东海,三大宗门也靠此符与妖族斗得有来有往。可是地师府在得到此符后,仿制此符用了多久呢?妖族已经在东海这么久,有没有仿制出此符的可能呢?”

    “南师弟一语中的。早在三大仙门钻研出这套战法之后,府主就曾提出过这个问题。一旦传音符落入妖族手中,短则数月,长也不过一年,必能仿制出来。且妖族优势更甚,人族修士若想飞天,要有入道之能,要想御水起码也要御神。妖族中却多的是生而御水,生而飞天的,他们在海上比我们方便十倍,一旦得到传音符,东海的防线就不能要了。所以身带此符的人很少,似我想寻许师叔,也不能直接找他,还要经过无极观才行。”

    话间蔺无咎已经激发传音符:“无极观的道友,在下地师府蔺……”

    “道友,道友!”蔺无咎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串急迫的言语打断,“三路大军被合围,其余三路在救,三大掌教也已赶去了。传音殿正在与东州商议接引事宜,马上就要撤走。”

    “什么!”话音落下,南无乡三人同时一惊。

    蔺无咎连忙再问:“三路大军被围?”

    “道友不是打听战况的么?”对面反问,“若无要事,速断了传音符,我这里已经乱成一锅粥,还有许多消息要传呢。”

    “道友稍等,”虽然对面没有正面回答,但蔺无咎知道这个消息应当无误,忙继续问道,“敢问许道灵现在何处?”

    “许道友被围在灵鳌岛,正是此战中心,不过劝道友莫要擅自行动,那边已经够乱了,多一两个人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成为累赘。”对面答过之后,便急不可耐的断了传音。

    蔺无咎看向南无乡,被吓了一跳。此时南无乡气血翻腾,身绽金辉,双目里满是金色的血丝,似要从眼珠里喷出火焰。

    黎明雪用玄冰剑带着南无乡,此时玄冰剑受南无乡的情绪波动,竟现不稳之态。黎明雪连忙回身安慰他:

    “既然是三股大军被围在一处,许前辈未必没有突围的可能,何况还有三位掌教领着其余三股大军去救。”

    南无乡也是突然一急,才无法控制情绪。知道此时着急无用,转瞬已平稳了气血。

    “灵鳌岛,此岛与我真是有缘。”他知道这个岛,在被抓往东海曾在此岛停留,返回中原后,他还要火云子等人去此岛探查过。

    “蔺师兄,你应该还有一块与地师府联系的传音符吧?事关重大,你先看府主如何安排。不过无论如何,许前辈被困住,我们是一定要去一趟的。”黎明雪说。

    蔺无咎向来牢靠,怎劳黎明雪提醒,早已取出另一枚传音符。正要询问此事,此符倒先有了反应:

    “无咎!”

    是禹大川的声音。

    “东海那头出了纰漏,羽皇、鳞皇、蛟皇引了三路妖兵过来,李精微却全不知情。道灵攻打灵鳌岛,却又被这三路妖兵围在战心。现在三位掌教已经带人去救,你去解围也无益,到东海后就留在尾屿岛,配合岛上的道友,做好接引三大仙门的准备。我也已经离开中都,正约会中原的同道一同赶往此岛。”

    尾屿岛是一串链形群岛的通名,因像松鼠的尾巴而得名,是中洲陆架,可以说是中原与东海的界限。

    “无乡呢?府主?”蔺无咎又问。

    他已将南无乡恢复意识的消息早就传回地师府,因知道自己难以阻止南无乡犯险,希望禹大川能让他不要冲动。未想禹大川竟未提南无乡的安排,明知这是禹大川默认南无乡自由行动,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希望禹大川把南无乡劝住。

    “那边有钧天剑,围堵再严也能撕开口子。反倒若无人接引,纵这三路大军突围出来,也会被蚕食殆尽。”禹大川说,话意是劝南无乡不要犯险,但终究没有明言。

第十五章 黎明雪赊借玄冰剑 南无乡领受重阳诀(尾)

    粼粼的水波如万千镜片,旭日东升,把海面染成一片金黄。黎明雪看着,竟与南无乡身上动不动泛起的辉光有些像。

    妖氛笼罩,太阳越来越高,前路却越来越黑暗。距灵鳌岛尚有百里,已经见到海潮翻滚,是一条条体型硕大的凶鱼,在海中推涛作浪。

    他们二人终于体会了蔺无咎描绘的恐怖景象。

    呲牙咧嘴的海妖成群,如滔如波的连成一条乌黑的线,封锁着海面。天上凶禽往来巡视,见人便扑。

    黎明雪射出数道剑光,将一群凶禽变做冰雕,落在海中。海中的鱼妖见凶禽坠落,便一涌而上,欲张口分食,却咬在坚冰上,被一并冻做一团。

    “妖妖相食,”南无乡看这场面说,“这就是妖族好斗不衰的秘密。”

    又往前数十里,已经漆黑一片,妖云密布的半点光也透不来。

    二人忽闻一声凤鸣,抬眼看去,一只白鸟从乌云的缝隙中闪出,又钻入空间的裂缝里,一道剑光擦着白鸟而过。这白鸟与白灵甚似,只是原身比白灵大了倍许。

    “这就是白灵的哥哥,羽皇白羽了吧。与他相斗的那道剑光,是应天书院的广仁先天么?”黎明雪问。

    “是他不假。”无乡说。

    “咱们小心些吧,卷到这几人的战圈里,就死的太冤了。”黎明雪立马伏低了剑光。

    可离海面稍近,便有数根白如玉液的水柱朝两人喷来。黎明雪懒得理会,驱剑光避开几根水柱。

    再往前时,却遇见数根肉柱从海中竖起,上面带着一圈连着一圈的吸盘,柔柔软软的朝二人卷来。

    黎明雪一见这些肉柱,知挡路的是一个妖王,原身应是个乌贼类的东西,躲在海下施为。正要运剑气把这几根肉须斩了,却感到肩膀一紧,回头看时,见南无乡已经拿出星环,往前掷去。

    等她再回头,星环已幻成丈许大小,从里面钻出一条金灿灿的蛟龙。正是在三仙剑阵中收起的一道剑气。

    这蛟龙现身后朝水面吐出一道剑光,那几根肉柱软绵绵的堆下来,等黎明雪载着南无乡掠过,水下翻出一朵湖泊大小的血花,附近的水族丧失理智一样涌过来。

    无乡二人已经走远,所以未曾看见,附近的水族在这满是鲜血的海水中涌过,海水为之一清。却是这些水族将那倒霉的妖王分而食之不算,就连融入海水中的妖王血,也被它们嘬了出来。

    不久之后,便见一些凶鱼,恶虾,怪蟹褪去鳞甲,半人化的从海面上站起来,又彼此争斗在一处,争抢一团蓝光。

    如此越是往前,血腥气越加浓重,拦路的妖族也越多,到最后凶鱼、恶虾、怪蟹密密麻麻的铺在海面上,几乎见不到海水。

    也不知前方有什么,只见它们此起彼伏的向前涌着,动辄也会跃出水面,顺口吐出一口水箭,攻击穿梭在海空上的飞舟。

    这些飞舟显然是人族的法器,有十几丈大小,披着一层简单的护罩,能挡住大部分攻击。

    有时飞舟为了躲开水中突起的攻击,会飞的稍高些,便有成群结队的凶禽扑下。有的鸟身兽首,有的鸟样兽尾,有的多一对儿翅膀,有的多几颗脑袋,往来攻击飞舟上的护罩。

    在飞舟附近,各样的法器穿梭环绕,有时打落一只巨禽,未等掉到水面,便被旁的巨禽分食,剩些残碎的肉末掉到海里,又被海妖争抢一空。

    也见过一艘飞舟掉下来,就见几道遁光从舟上激射而起,便有密密麻麻的凶鱼,飞也似的窜到水面上,将这些激射而起的遁光截住,在下落的过程中便化作一团血雾,没了踪影。

    纵有几道遁光侥幸突出重围,却只离海面稍高一点儿,便有数只凶禽同时扑下,只“啊呦”一声惨叫,便也不见踪影了。

    越是往前,这样的飞舟越多。水中的海妖更是不下千群,天上的凶禽密如遮天的乌云,怕有十余万数。

    类似的场景在方圆几十里的海面上,一幕接着一幕的上演。看样子,一但离开飞舟,人族的修士竟丝毫没有自保的可能。

    南无乡在沿途又释放几道剑气,挡住几个想纠缠他们的妖王,也从一只凶禽爪下救出一艘飞舟。两人无暇理会别的事情,直奔战团的中心而去。

    又过数里,便见到许多人形的妖族,并且多了一种更小的,和一种更大的飞舟。小的数丈,大的几十丈。

    从此处开始,战团就不再混乱,无论是天上盘旋的,还是水里游动的,都遵循着一些规律,布成一道道防线。

    这里也集合着更多的飞舟,反复冲击妖族构建的防线。

    大型飞舟的威力极大,几乎没有能抵挡的妖兽。但妖兽太多了,水下的凶鱼像沸水锅了翻涌的气泡一样涌出,妖云遮住太阳,凶禽又遮住妖云。凶禽的尸体冰雹般落下,但天上哪怕被清出一块巴掌大的空隙,都会立即从妖云中钻出一只凶禽补上。

    放眼只见妖兽死去,未见妖兽减少。

    同样的,这里折损的飞舟也较别处多了数倍,几乎每一眼都能见到一艘飞舟落下。

    这种人间炼狱般的场景两人从未见过,顿觉中原和南疆人把东海的局面想的过于乐观了。

    “两位道友,莫不是从外面杀进来的?不如上我的飞舟吧。这样暴露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些。”

    二人来到一艘巨型的飞舟附近,此舟足有数百丈大小,上面有人与他们传音说。

    这巨型飞舟外面撑着一层蔚蓝色的护罩,水下的海族,天上的凶禽,攻击如雨点落下,或用术法,或直接冲击过来,都无法突破这层护罩。

    这种巨型飞舟下面开有上百个小门,每当有小的飞舟被击毁,小门就会打开,从里面飞出一艘新的小型飞舟补上。

    这种巨型飞舟只有三艘,是这场战役中最重要的力量。可是,这三艘飞舟也都被一道禁制挡住,不能前进一步。

    这是一层不知多厚的风嶂,迅疾猛烈,并从风嶂中不时射出一道巨型风刃。

    巨型飞舟的威力很大,但体积也太大了,像个闭着眼都能打中的靶子,几次想要冲过风嶂,都被巨型风刃挡了回来。

    南无乡掷出星环,接连撒出数道剑气,清空了身前的一片区域,又将星环掷入风嶂中。

    风嶂上顿时多出一个漩涡,狂风如水涡一样往环中滚去。南无乡想收走一块风嶂让自己进去,岂料这风却似无穷无尽一般,星环连开十余个呼吸的时间,直到南无乡的精力已有些不济,风嶂却无丝毫消减,只好将星环收回。

    情知师父就在风嶂之内,他却在风嶂外无从下手。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天外射来一道剑光。

    剑光银亮亮的,就射在他前面,那风嶂登时被斩出一条空隙,黎明雪连忙催动剑光,顺着缝隙一跃数里,终于突破进去。待稍加打量,更为里面的形势所惊。

    风嶂之内正是灵鳌岛,却已经看不出一点儿岛的样子,尸体腐败的味道混着一股腥臭冲进鼻腔,三艘巨型的飞舟混乱的堆砌在岛中央,已经支离破碎,上面沾满鲜血,挂满残碎的肢体。

    飞舟已经不能动了,但上半部分尤闪着灵光,许多人族修士以此为堡垒,层层固守,与妖族厮杀。

    这岛上的妖族虽然还有些特点在,但俱都化形了,起码都有大妖的修为,并被更似人身的妖将,妖王统领着。由下而上,逐块侵蚀人族修士的阵地。

    一眼望去,大妖难以数清,妖将怕有上千之数,妖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南无乡二人才出现在岛上,便有一轮红色的骄阳开路,后面跟着一道红色剑光。

    南无乡望着骄阳一看,骄阳之内有一团红影,竟是红儿。后面的剑光就是许道灵,持着一口红色长剑,满面风尘,俱是疲劳之色。

    “师父!”南无乡又惊又喜。

    “无乡,又几十年未见。”许道灵颇为欣慰,突见看他胸口上的赤凰剑,便一笑,“你怎么变成剑匣子了。”

    “剑匣子,剑匣子。”红儿躺在地上,拍打着翅膀,双爪朝天拨动,发出笑破肚皮一样的声音。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黎明雪已斩下四只扑来的妖禽,更将玄冰剑一扫,在身前凝出一堵冰墙。

    “一言难尽,”南无乡说,“让恩师忧心了。”

    “你就是黎明雪,早听过你,却还是第一次见。好极了,比我强。”许道灵看着黎明雪,十分欣慰的模样,“可惜南无乡失智三十年,你们不能继续交往,不然咱们早该见过,说不定我已经带着他去南疆提亲去了。”

    黎明雪未想许道灵竟提此事,顿时脸颊绯红,现出羞意。南无乡却从此言中听到一些不好的预感,竟哽噎着,好像喉喽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无乡,你一直叫我师父,可我至多改正你一些剑术,并未真的传授什么,反倒让你学了天师府的五雷天心诀,这声师父我还有些愧受的。地师府也有上乘的心法、剑诀,只是你身剑未合,我不想固化你的成就,才未加传授。现在,时机到了。”

    许道灵将赤虹立起,手指顺着剑气往上一抹,一点红光顺着手指升起,直见剑尖上喷出一团骄阳:

    “破晓!”这骄阳真如大日,升空一爆,灵鳌岛妖氛骤减,乍然光明。

    又错步往下一劈,顿从剑身两侧涌出两团骄阳:

    “燥风!”这两颗骄阳旋转缠绕而起,带起一股热风,空气中那股腥臭味道,被这热风一卷,竟就干爽起来。

    许道灵挽着赤虹平剑往头上一绕,又从一片剑光中射出三团骄阳:

    “蒸云!”这三颗骄阳同样缠绕一团,却毫无规矩规律的一阵乱动,升空之后直冲妖云,妖云中顿时红霞一片,沸腾似的滚动起来。一些烧的焦糊的凶禽尸体,噼里啪啦的落下。

    赤虹在头顶划出几条红线,又抽回身前,往左右一带,四团骄阳环身而出:

    “燎原!”这四颗骄阳绕着身子往四面一滚,沿途一片火光,过处活妖、残尸、血渍尽成灰烬。

    此时剑锋往前一刺,剑脊上亮起五团红光,顺剑锋喷出,便又是五团骄阳。

    “焚岳!”

    这五颗骄阳却直奔那三艘已被击落的巨舟,五颗连珠似的绕着三艘堆叠在一处的巨舟一转,巨舟好似被套上一圈光环,光环上的妖族尽化飞灰,光环之下的妖族但敢越这光环一步,也都化成灰烬。

    “诸位同道,许道友已替大家清理了下面的妖族,速肃清纠缠之敌,不要恋战。都到逐云战舟上去,等风嶂再开,就突出重围。”

    也不知此话何人所出。话音一落,火环之上的人族修士同时发难,纷纷摆脱正在纠缠的妖兵妖将,往上面退去。

    有妖王意识到许道灵的危险,两个背生双翅,手持长枪、长矛的,以及两个脸带鳞片,一个持三股巨叉,一个持两柄短叉的妖王,齐齐扑了过来。

    黎明雪正要应付几人,许道灵剑式再变,将赤虹往回缩了三寸,错步一绞,一片红霞之中,六颗骄阳喷涌而出:

    “融雪!”

    别人滋味如何黎明雪自然不知,她却顿觉气血翻涌,身上湿漉漉的出了一片溺汗。那扑来的四个妖王被六颗骄阳一撞,便又四散崩开。即便能剩下性命,也好不到哪儿去的样子。

    等骄阳散去,黎明雪连忙巩固真气,又担心的看了南无乡一样,竟仍一动不动。早在许道灵祭出第一轮骄阳,南无乡便已入了另一层意境当中。

    一片漆黑当中,似宇内皆空,别无他物。忽然一线亮光从东面升起,万物绽出光辉。

    又半晌,另一颗骄阳从西面升起,顿时天气燥热,大风不息。

    又半晌,又一颗骄阳从南面升起,三阳同天,云霞蒸腾。

    接着,第四颗骄阳从北面升起,焦土万里,地绽火光。

    第五颗骄阳从东南升起,山岳焦融,火山迸发。

    第六颗骄阳从西北升起,雪山融化,遍地汪洋。

    “煮海!”

    许道灵腰、步齐震,七颗骄阳滚入妖群,与灵鳌岛接触的海水俱都沸腾,附近的水族死伤难计。

    意境中,南无乡见第七颗骄阳从东北升起,大海滚沸,燃水成火。

    “炼世!”赤虹往回一崩,八阳如腕珠飞转而出,灵鳌岛顿遭熔炼。

    南无乡见第八颗骄阳从西南升起,山石俱化,遍地浆流。

    “真炎!”赤虹剑头一点,笔直的刺在地上,剑尖与地面的缝隙处绽出一道刺目红霞,九颗骄阳顺着霞光而出,九光所照,无物不化,九阳所沾,无物不燃。

    南无乡看到第九颗太阳从中央升起,举世皆遭焚灭,顿从意境中惊醒过来。

    此时再看灵鳌岛,真的如同炼狱,万千妖族俱化飞灰,只剩那群妖王,带着一些心腹的妖将避在一隅。

    许道灵身上白气四出,血脉通红,似有火光透体。

    黎明雪也是香汗淋漓,正看护自己。

    另在三艘巨舟之下,又多了一艘数十丈大小的战船,作势欲飞。

    “雪儿。”许道灵唤,黎明雪赶忙望去,“见你母亲时,就说许道灵,替这苦命弟子提亲了。”

    南无乡一听此语,再看那作势欲飞的飞舟,看那暂避一隅,随时准备反扑的妖王,已知许道灵的决断,顿时热泪一滚,如珠滴落。

    “地师府以地为师,重阳真诀效法的就是太阳从地面升起的天象。太阳在咱们头顶转一圈儿,到晚间落下,第二日又重新升起。”

    许道灵解释经意,这时风嶂涌动,竟又破开一道缝隙,那飞舟得隙便欲脱出。

    那群妖王跃跃欲动,许道灵将剑依然立在身前。

    “太阳是循环往复的,重阳诀也是循环往复的。”

    那横空的九阳顿时回转,飞扑在赤虹剑上,又随剑指一抹,化作一颗骄阳而出,直入这群妖王之间,顿时空间蒸融,隔成一堵无法通过的炙热障碍。

    “师父!”南无乡一声悲泣,许道灵体内真火乍泄,竟将自身化作飞灰。

    红儿悲啼数声,纵入许道灵燃起的火光之中,叼起赤虹剑,又往回一扑,抓起南无乡和黎明雪,顺着风嶂的缝隙,一并出了灵鳌岛。

第十六章 食蛟共话 一席畅论知辛苦 倚舟携游 几番奔波尽心思(前)

    在风嶂之外,接引逐云战舟的人手早已齐备。三艘巨型飞舟横在上空,羽族冲不下来,十几艘与逐云战舟同样大小的飞舟排成两排,挡住左右的攻击。

    逐云战舟毫无阻碍,直飞到战团外圈,左右和后面依然各有一艘战舟护送。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天炸响,一根风柱从九天降在灵鳌岛上,又一根火柱从灵鳌岛上喷起,没入妖云之中,天地元气往复滚动,风、冰、雷、雨一时齐作,人族战舟乘机向西退去。

    逐云战舟上,南无乡有些萎靡的盘坐在地,胸口上插着一口红色长剑,这是覆灭的家族,手中握着两枚玉坠、一块玉牌,这是逝去的父母,膝盖上横着一口红色长剑,这是已归天道的恩师。

    眼眶中一团热泪,脸颊上两线泪痕。或许泪珠炙热,留在脸颊上的痕迹有些焦黑。红儿又变回拳头大小,落在肩头,也因许道灵的身殒,无精打采的。

    逐云战舟上的修士都血战数日,大多身负重伤,好些的也都疲乏极了,急于休息。虽然如此,还是有几人对南无乡充满好奇,想过来打个招呼,却又因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识趣的躲开了。

    黎明雪在对面静静守候,不知过了多久,南无乡收起玉坠、玉牌,把赤虹拿在手中,反复擦拭着。黎明雪不忍见他沉浸悲伤之中,安慰道:

    “曦泽前辈为了查清曦族灭族真相,甘冒万险,去神巫山做预备先知。我父亲为了救醒娘亲,散尽元功,归于天道。太爷爷宁愿拼死,也要刺曦一剑。我为追索南叔叔的遗骸,上神巫山,闯先知洞。你未免遭曦的摆弄,宁愿自会肉身。许前辈一人一剑,数十妖王不敢妄动。我们做的都是同样的事,不是么。”

    南无乡轻摸了摸她的脸颊:“放心吧,我不会再失理智,只是在想重阳真诀的事情。”

    他握紧赤虹,抹、劈、绕、带、刺、绞、震、崩、点的连挥九剑,竟依次从赤虹剑上浮现出一到九颗鸡蛋大小的火球。

    “你学的也太快了!”黎明雪见之惊喜。

    “是师父教的好,或许他还不知道,这套剑术解决了我的大问题。”

    南无乡站起身来,拿出星环,正要套在赤凰剑上,将此剑隐去。忽然战舟一震,传来嘈杂之声。众人正在打听出了什么事,南无乡便觉胸前一阵,竟是螭吻无故自鸣,知道定是有蛟龙来了。

    黎明雪见他眼神一亮,当即拔出玄冰剑,同他来到甲板上。

    果见战舟之侧有一条身长数十丈的红色蛟龙,鬃毛如火,挥动四爪反复攻击战舟。护送逐云战舟的几艘飞舟,也都被其余妖王纠缠住了。此舟上的修士已在灵鳌岛苦战数日,个个筋疲力尽,暂时没人上前抵挡。

    这蛟王见无人出来与他较量,越发威猛,那战舟的护罩马上就要破了。忽见南无乡二人冲出舟舱,这才稍停威势,双目圆瞪的看着他二人。

    “好,好!”南无乡面漏喜色,“斩了你这条孽蛟,不但可以裁一身新衣裳,还能省出两个剑鞘!”

    “你这人也怪,一口剑没刺死你,不回去治伤,倒在这里口出狂言。难道你们这艘战舟里没有完完整整的人了?要是有就交出来,供蛟爷享用享用,要是没有,就把你俩将就将就吃了。”

    那赤蛟口吐人言,见南无乡的样子说道。

    这句话气得黎明雪就想冲出去,却先看了看南无乡。知他心中烦闷,看他想不想动手,顺便发泄恶气。却见无乡一笑:

    “我有伤在身,力气能省就省。斩这蛟龙时把内丹留下,能换好东西呢。”

    南无乡交代了一句,便回手按住螭吻,省得它总要发作。

    黎明雪足尖一点,纵身出战舟,提剑便刺。

    玄冰剑在白灵手中时,威力一直不显,这是因为白灵一位先天,打先天之下的人物不必出剑,打先天之上的人物很难一招制敌,加上白灵也不主修剑术,玄冰剑又没朝凤鉴那般妙用,所以用的少。

    这次冰剑一出,冰雪晶莹之光映照十里,光芒之内雪花飘飘。那赤蛟尚未接招,单是被剑光一晃,便打了一个冷战。好在他是一条火属性的蛟王,腹中内丹一转,已经解了寒意,张口便吐出一根火柱。

    黎明雪躲这火柱轻而易举,但火柱之后就是战舟,一则不知战舟能否扛过这一击,二则此舟后面不远就有凶禽,若战舟被赤蛟阻挡,这些妖族蜂拥而上,战舟里又都是元气大损的,恐怕无法抵挡。好不容易出了灵鳌岛,若这一舟之人损伤在灵鳌岛外,就浪费了许道灵的一片苦心。

    便将冰剑一转,在身前幻成一团辐条似的剑光,并从剑光的中心,也射出一根冰柱。一白一红,一冰一火,两根柱子交击到一处,顿时蒸作一团白气,腾空化为一朵白云。

    赤蛟一击不中,一甩尾巴,如钢鞭一样砸落下来。

    此蛟身长三四十丈,足有五六人合抱粗细,蛟尾打下来时离人尚有许远,黎明雪目中已全是蛟身。更有炙风凛冽,迫人难以呼吸。

    可经方才一个回合,逐云战舟早飞至百丈开外,黎明雪再不用顾忌旁人,剑光裹着身子一卷,避开蛟尾,又乘机将玄冰剑祭出,当空幻出二十四道剑光,往赤蛟身上落去。

    赤蛟的身子在空中一腾,枚枚鳞片俱都发光,尤其两只状若珊瑚的龙角更是耀眼,低头用龙角往剑光中一挑,哗啦啦剑声一片。更将两只前爪一张,将龙角未能拨开的又用龙爪拍走,这么一冲一拍,剑光散去大半,剩下的斩在龙鳞上,也被红光一闪,滑到别处。

    “啊呀!”

    黎明雪见状一声惊讶,忙捏了一个剑诀,玄冰剑往回一射,已经身剑合一,追着逐云战舟而去。

    赤蛟见状“昂”的一声龙吟,如火一样疾驰而出,不过甩两下尾巴,就追上黎明雪的剑光,一爪拍了下去!

    黎明雪所化的剑光不过丈许长短,看着无甚威力,就是灵便至极。蛟爪拍下,她一弯一跳,竟宛若游鱼的,从蛟爪的四趾缝里钻游出去。剑光随之一涨,又长了大半,速度也骤提大半,将赤蛟甩在后面。

    如此三番戏弄,黎明雪见离逐云战舟已经不远,身后的妖族也甩出七八百丈的距离,心内一笑,手上捏了一个剑诀,玄冰剑当空一转,幻成一道剑屏,如幕如画的挡在她与赤蛟之间。

    赤蛟与黎明雪的剑光有过交锋,可以说是不痛不痒,毫无损害。又加上自来人族,他与人族高手也有过几次交手,知道人族修士大多不修原身,肉身只比凡人强一些,即便入道的,也不过比妖族中的大妖强些,与他们是无法相比的。黎明雪的那二十四道剑光在他身上虽连鳞片也破不得,斩中人族修士却足以致命,因而没觉得黎明雪在保存实力,对这剑屏也不以为意。

    张口对剑屏吐一道红光,身子跟在红光之后,大摇大摆的就要闯过剑屏。

    岂料那红光往剑屏上一碰,剑屏骤然凝成一片寒冰,红光照在冰幕上,竟直接透了过去。

    赤蛟一头撞在冰幕之上,顿时七晕八素,冰幕当空震了几震,冰、霜、雪一同幻出,赤蛟只觉身子一僵,便失去腾云之能,往海面跌去。

    所谓蛟龙浑身都是宝,黎明雪怎肯让他失落?往腰间取出乾坤袋,已将其收入囊中。

    这时天上的凶禽,水中的海妖已经追了上来。她有心再放一道剑气挡一挡,正从身后吹来一阵巨风。那些凶禽七歪八倒,自相冲撞,有些甚至直接扎入水中。

    黎明雪看是吞灭星环中放出的风,将漫空妖禽都吹得干干净净。也将玄冰剑一挥,斩出一条十余里长的剑光,剑光在海面划过,海水为之一凝,冰封的海妖无数,剩下的海妖撞到剑冰上,也不能上前。

    黎明雪返回逐云战舟时,已有许多修士出现在甲板上恭候她。南无乡则被这些人围在中间,红儿在他的肩膀上咬爪子。

    黎明雪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乾坤袋,赤蛟已经化回本来,只剩十几丈大小,被一层寒冰封着,几乎把整块甲板都占满了。众人见黎明雪往来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就捕杀一个完完整整的妖王回来,纷纷赞扬她的神通。

    黎明雪心中一笑。这是南无乡有交代,又要内丹,又要蛟皮的,不然凭玄冰剑的锋利,哪用得着费这些时间。

    此时逐云战舟后面已无妖族追兵,并又多了两艘战舟护卫着,众人安下心来,许多修士都从船舱里出来看蛟龙。

    黎明雪化去玄冰,一条赤蛟软踏踏的横在甲板上。南无乡往那龙头上一拍,蛟龙张口吐出一颗红色珠子。鸡蛋大小,圆润异常。捏在手中打量道:

    “妖族从妖将开始,就能修成内丹。不过妖将修的是颗死丹,只是精气神凝成一颗珠子。等成妖王时,这颗内丹就能大小变化,像心脏一样一胀一缩的跳动,从外天地中纳来灵力运化。这头赤蛟已经殒命,不然这颗内丹该是活的。”

    “南道友见识惊人,贫道浮云子,敬佩之至!”一个年纪颇大的长须修士,着道冠道袍,稽首说道。

    南无乡听他的声音,就是在灵鳌岛时,提醒众人退走的修士。其实似他方才所讲,众人在典籍中也都见过,不过他曾亲眼所见,算比常人多几分见识。南无乡回了礼数,继续道:

    “妖族一旦成为妖将,就能互相掠夺妖丹,增益神通,效果比咱们人族炼制的丹药强上不知多少。妖将相互掠夺,成为妖王,妖王又相互掠夺,便就打开天门。妖族好战的根源背后,就是这种弱肉强食的生存之道。”

    “南道友一语中的。”浮云子深有同感,“那些妖族厮杀时,攻击我等自是第一,第二就是争食死去的同伴尸体、内丹。我等放出法器,施展神通,发动禁制,眼见妖修成片的死去,却只见有妖修死,却找不到妖修的尸体。有时候亲眼见到一个妖王被打落到妖兽群中,便见这群妖兽分食妖王的尸体,跟着便长出胳膊腿儿,变成小妖。几个小妖又争抢着吸食妖王的内丹,就成了大妖。算来算去,打死一个大的,就多出不知多少小的。而那些小的,怎么打也不见少不说,还打着打着就变成大的。每个妖王身边,都跟着几个同族的妖将,一但妖王殒命,这几个妖将就会争抢妖王留下的内丹,抢过来,服下去,下次见时,曾经的妖将也成妖王了。”

    “正常而言,是妖王消耗自身真元点化妖兽,成为小妖,在这个过程中,妖王会损失很多法力。而小妖虽化人形,却不过是超脱一些本性,方便行走抓拿,未见得比未化形的妖兽多多少本事。所以妖王麾下的小妖不会太多。小妖得天地之力点化,可以成为大妖,能力更近一步,智慧也大有增加。这个过程往往依靠吞入天地灵药。吞食妖王的身体、服用妖王的内丹也能点化妖兽、点化小妖,但在平时这个途径是不通的。大妖再得机缘,能够三元归一,成为妖将,便能互相掠夺。在妖族大陆,一年不知要繁衍多少妖兽,哪有那么多妖王点化他们?又哪有那么多的天地灵药给他们吃?随着时间推移,妖兽的数量越来越大。你们见水中的妖兽越杀越多,天上的凶禽从不见少,觉得恐怖,但这还只是鳞族和羽族,繁衍生息总要些时日,看着从不减少,实际上却是从别处涌来的,这里多了,自然别处少了。等昆族过来,日日、月月、年年皆可繁衍,那才真的是越杀越多,杀不胜杀呢。妖兽数量渐多,终有妖族大陆无法承受的一日,妖皇就会驱使这些妖兽来人族肆虐,等妖兽的数量减下去,小妖变成大妖,大妖变成妖将,妖将又变成妖王。”

    南无乡讲故事一般,云淡风轻的诉说,众人听着已经脊背一凉,他又突然加重话锋。

    “但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会有妖王在这个过程中打开天门。妖族中有许多强悍的血脉,如蛟,如猊,如冰凤,如雷鹏,这些血脉一旦成就先天,寿元几万年。其他的一万年到几千年不等,都远超人族。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侵入人族时,妖族的先天逐渐积累下来。”

    南无乡没有注意到,甲板上的人越来越多,听过他的话后,都沉默起来。

第十七章 食蛟共话 一席畅论知辛苦 倚舟携游 几番奔波尽心思(中)

    南无乡一时没收住口,便说了这么多的话,并在将前因后果剖析清楚后,又提不出用以应对的策略——妖族的先天数量已然远超于人族,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哪有什么应对的策略呢?

    知道打击了同道们的积极性,连忙转移话题,与黎明雪道:

    “玄冰剑的寒气太盛,伤了这颗内丹的火气,就有瑕疵了,想要送出去,恐怕会遭人嫌弃。”

    南无乡要留下这枚内丹,其实是为玉珠,目的是从她那里换回一件宝物,如今内丹有了瑕疵,但料想玉珠不会与他计较,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黎明雪听他嫌这嫌那的,撇了撇嘴。这时螭吻又发出一声长鸣,那意思就像听到了南无乡的话一般,虽然不能直言,却分明在说:“我不嫌弃,我不嫌弃。给我吧,给我吧。”

    南无乡知道螭吻尤好蛟龙,只是它吃过蛟龙,动辄沉睡数年,不愿让它进食。这次一则觉得龙丹不够完美,二则受不了它的殷殷请求,便将螭吻取出来。

    未等他拔剑出鞘,就听螭吻一声长鸣,竟然自行跃起,剑尖对着龙丹,剑穗随风摆动,串剑穗的红珠光芒流转,龙丹上的灵气肉眼可见的消散。

    众人望之一奇,黎明雪眉眼齐开,恍然一悟:“这就是你说的,剑能喝茶的本事吧。”

    “没错,螭吻有灵,早年我身上配着别的兵刃,它就会发些脾气,动辄惊得我毛骨悚然。后来,我配的都是上乘的好剑,它威力不如人,就收敛许多。现在遇着蛟龙,又按捺不住了。”

    半晌后,那枚龙丹已经化作尘埃,螭吻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南无乡将其收回鞘中,也未觉出吸取了这颗内丹之后,它有何变化。

    “我把这蛟龙处理了吧,你说要做一件衣裳,我看用不着这个材料,红色不配你,做出来也不好看。还想做两柄剑鞘,是给赤虹和赤凰的吧?赤虹的剑鞘被真炎融了,赤凰我更是在神巫山用时,就没见到剑鞘,可一张龙皮裁成两块不美,还是完完整整的好。反正赤凰暂时也用不到剑鞘,就先做赤虹的。东海上妖王这么多,有机会再给赤凰剥皮一张。”黎明雪说。

    “哈哈,你这女娃有老夫年轻时的风采。”

    黎明雪正要处理这赤蛟的尸体,忽然有一人一边说话,一边从外面落在飞舟上。心想这人呼自己为女娃,未免太过无礼,却见战船上的人俱都向他稽首,显然是个威望十足的。

    来是个面容精瘦,目若朗星的老者,穿一身白色儒装,腰间配着一口带鞘长剑,挥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众人才敢起身。

    黎明雪看那佩剑,有三尺三寸,剑柄与剑鞘泛天青色,鞘上有白云图案,剑首装着一颗骄阳似的圆珠。

    黎明雪不认识此人,却认识此剑,又因为此剑,知道来者是谁。瞥了瞥南无乡,南无乡却似早知来历,一起稽首:

    “拜见广仁先天。”

    “大先知,无乡小友,萧逸炫稽首了。”来者回礼道。

    原来此人是应天书院的先天,号称人族第一的剑仙,持的是剑界第一灵宝钧天剑,难怪黎明雪会如此恭顺了。

    广仁先天打量南无乡和黎明雪一眼,频频点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与黎明雪道:

    “乱了一万年的南疆,却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真教老夫刮目相看。”又看那赤蛟说,“适才看你的意思,似要剥这蛟龙的皮。不妨现在动手,剥皮剔头之后,赏我几块龙肉吃。”

    “原来前辈说了一大堆,是想蹭我的龙肉。”黎明雪一笑,伸手往这螭龙头颅上点了两点。

    广仁先天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黎明雪的两指,发出两道剑环,第一道环着蛟龙的身子剥皮,第二道贴着蛟龙的骨骼剔肉。

    黎明雪分开皮、肉、骨,又朝此蛟打出一个法诀,手抓着这条赤蛟的舌头,舌头连着筋,筋带着肉,肉里包着脏腑,竟一下全都牵了出来。这赤蛟又是冻死的,剃肉的时候一点血迹也不见,等把蛟肉剃好,那龙皮还完完整整的搭在龙骨上,除了瘪了一些,竟都看不出此蛟的血肉已经剔出。

    “妙妙!”广仁先天拍手称赞,“我在证道之前,有个外号叫萧剥皮来的,后来开了天门,师祖说我杀气太重,才重赐道号。但就这剥皮的手艺,与你比起来还差不少。倒不是我做不来,而是没你这么多的奇思妙想。两道剑环,先剥皮,再剔骨,又于喉嗓处用个缩物术,顺着嗓子眼就把龙肉抽出来了。”

    黎明雪将蛟筋抽出,又朝赤蛟的皮骨打一道法诀,将蛟龙的筋、皮、骨收进乾坤袋中,笑道:

    “前辈的外号必是大有来历。龙剥好了,诸位同道也都乏了,不若就把龙肉分了,给大家解乏。晚辈也想听听前辈的故事。”

    广仁先天似乎深通此道,留下龙心,龙肝,又切了一条肋下肉。边使出一股火来烤炙,边道:

    “上次妖族入侵,是七八百年前的事情,我就是那时证道的。当时我也有无乡这么多的想法,想那妖族光杀不少,也想妖族相食,能提升实力,更痛恨妖族捕食人族,连凡人也不放过。这是因那妖族日后要化作人形,遂在低阶妖兽中有以形补形之说,虽然是无稽之谈,但那些小妖蠢的很,专信这个。我心有不岔,想着若能烹妖肉,养真气,岂不两全其美?因此吃过不少灵兽。不过,灵兽好寻,却没有适合烹饪灵兽的调料,凡间用的油、盐、酱、醋、糖,花椒、大料、八角、桂皮、香叶,用来烹制妖兽的肉,是进不去滋味儿的。咱们修真界讲究清心寡欲,又没这些东西,所以这妖兽的肉,吃起来都是原味儿的。蛟龙的味道尚可,雷鹏,冰凤也不错,还有一些海族的能够入口,但更多的却酸、涩、腥、骚,硬、老、柴、糙,根本难以下咽。”

    “想不到前辈竟好这口,我们曦族流传一门原身法,要有妖气才能修行,所以好吃不好吃的,我也吃了不少的妖兽。以效果来说,灵兽胜过普通的妖兽,修原身的又胜过炼气的;以口感来说,壳生的胜过鳞生的,鳞生的胜过毛生的,在毛生的中,蹄类的又胜过爪类的,而羽生的,口味在蹄类与爪类之间。”

    “那幸亏这些妖兽生得不好吃了,不然你俩这样的人多些,早晚有这些孽障灭绝的时候。”黎明雪玩笑说。

    众人闻言皆笑,气氛为之一轻。广仁先天环视众人,道:

    “无乡论妖族的来势,毫无偏差。不过诸位同道也不用担心的,修行者修行到先天这个地步,还会追求更高的层次,并不愿屈居人下。妖族的先天虽多,但先天间就不争内丹,没有算计了么?人族没有内丹之争,不能将旁人的苦行据为己有,但也因此人族的团结,非妖族能比。妖皇驱使大军,也是放任妖修的欲望,并强行收拢,使其不自乱。可一到先天这步,又有什么手段能收拢得住?如今我们形势不好,但万年之前,妖族为两洲共主,那时妖族的先天比现在只多不少,那时的人族还远不如现在,不也将妖族驱逐出去?更别提上古巨人统治此界时,人族妖族皆为粮食的日子了。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同仇敌忾,往次妖灾能度过,这次的妖灾也是一样的。”

    广仁先天解释之后,众人重绽欢颜。浮云子上前,又问后面的计划。

    “咱们先到无极观休整,你们也吃龙肉,休息好了,准备下一战。”广仁先天回说。

    众修士见广仁先天要他们休息,都分了龙肉,三两个坐在一起使法术烹制,甲板上只剩广仁先天,南无乡二人,以及浮云子等几个有地位的入道高人相陪。

    广仁见众人退去,从袖中取出数颗内丹:

    “我看到你那口小剑,竟能消化妖族内丹。我这里有几颗凶禽的内丹,是与羽皇斗法时,几个不长眼的凶禽被钧天剑晃死留下的,那时羽皇施展空间秘术避开钧天剑的剑光,无暇收取,遂都落在我的手里。它也能消化么?”

    螭吻许是听不懂广仁先天的话,许是才吃了一颗蛟丹,无暇再消化别的内丹,并无反应。倒是一直在无乡肩膀上的红儿,见这几颗内丹竟移不开眼,说:“能吃,能吃。”

    “哈哈。”广仁见状屈指连弹,嗖嗖四下,将四颗内丹连珠弹出。那红儿身子往下一钻,四颗比它小不了多少的内丹,竟咕噜一声全都扬脖咽下。

    “敢问广仁前辈,这场大战过去了么?”无乡见广仁先天下来,想必战事已有眉目。

    “你可以叫我一声萧前辈。”广仁言道,“妖族三皇已经撤走,这一仗损失太重,六路大军是东海一半的力量,三路被围,只跑出一艘战舟,折损十之七八,幸在越高阶的修士折损越少。即便如此,我看此舟上幸存的入道高手也只剩七成,且大都身负重伤,能恢复元气的恐怕只有半数。其余几路也折损不少,细算之下,东海的战力折损三成吧。咱们在无极观休整,借助无极观的阵势与妖族再斗一场。但这场只是佯做抵抗,三宗主力会带着辎重,转移到中原。”

    此时那条龙肉已经熟了,广仁先天使几道剑气,切成一小堆,分与众人。

    南无乡要恢复肉身,吃些妖王肉,尤其蛟龙这种灵兽的肉还真有益处,不客气的取了两片,先递了一片给黎明雪,边吃便道:

    “妖族能布下灵鳌岛这样的战局,一是有大军来援,二是有善用计策之人到了,三是传音符必已仿了出来。不然这么多海族、羽族,是无法调度的。”

    “禹府主预判很准,传音符一旦被妖族得去,东海就只能弃了。羽族与海族合力,挡不住啊。到了陆地上,少了海族的人,压力会小些。你担心的也对,昆族的威胁更恐怖,绒族也不简单,都要想法破去才行。”广仁先天也不再像方才那样云淡风轻,甚至不知肉味儿,“此事先不提,等战后再总结教训吧,主要是我们的情报做的不好,李精微负责此事,却连羽皇和鳞皇来了都不知道,我正要罚他。不知你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见解?”

    “我……”南无乡想了想,“萧前辈,我还有伤势要调养,无极观这场大战恐怕赶不上了。等休息好了,我二人要往中原、南疆、南海去一趟,另做几件事。等这几件事了,再来相助,或许能在此战中有所助益。”

    “其实你们在神巫山大战的时候,我与天尘就在上面看着呢,只是不好插手南疆的事,未曾现身。前日天尘从南疆归来,与我说了你的事,气你浪费他一片苦心。我今再见,你对世事还算洞察,是个知轻重,有主意的。只是身上不够好,留在这儿贡献有限,虽说三大仙门要撤离东海,但妖族想要登陆中原,没三五年也做不到,你就好好休养,等再回来时,做些事关轻重,不可替代的大事。”

    “前辈,什么才算事关轻重,不可替代的大事?”无乡请教。

    “其实,关于如何消减妖族的实力,最好能借助他们提升我族的力量,也是人族前辈一直钻研的问题。我的祖师,就曾用两只修行有成的妖王炼成两口宝剑,威力还算不错,你是见过的。苦心钻研用妖王尸体炼制法宝的方法,为的就是让妖王尸体有用武之地,形成彼消我长的局面,这就是旁人不可替代之事,胜过杀十个百个妖王。人族的丹师,也用妖兽的血肉炼出过一些精元丹类的丹药,可以帮助打坐炼气,也胜过杀十个百个妖王。美中不足的是,这些丹药初时虽然有益,多服却会损伤根基,种种弊端无法协调。且无论炼丹炼宝,总要有个品质,似这等蛟龙之属最好,炼宝皆成名器,炼丹即能增加气力,又能旺盛精神。只是人族修士气力有限,增加些许力气用途不大,且妖族中,如蛟龙,金猊,金乌,雷鹏,冰凤,天狐之类的也不多见,余者大多没有用武之地。你找到了由武入道的可行之法,这也是旁人不可替代的大事,千秋万载的累积下来,也胜过杀十个百个妖王。你这短剑能食妖丹,不知威力是否会因此增长,咱们人族的本事有一半儿都在法宝上,若妖丹能增加法宝的威力,你又能找到这里面的常规,就是旁人不可替代的大事,将这方法穿下去,为人族多增几件名器,也胜过杀十个百个妖王。我还听精微说,你在妖族流连数年,连女妖皇和女妖王都能拐带回来,在妖族也有一些熟识,这也是旁人不可替代的大事,运用好了,也胜过杀十个百个妖王。另外我知道你神气双修,似乎已经找到调和之法,你若能由此开创新法,更是旁人不可替代的大事,就远不是十个百个妖王能比拟的了。”

    话间龙心也熟了,照例切成一堆,示意众人享用。黎明雪拿了一块递给南无乡,玩笑道:

    “所谓以形补形,我看整艘船上,数你最需要补心了。”

    众人闻言又笑。

    南无乡回想萧广仁的话,心内恍然,人族立足万年,惊艳之辈多少?他这偶然所悟,前人岂会不加考虑?听前辈一番开解,不但觉得自己的见解不够独到,反而有些肤浅。便道:“前辈考虑长远,我那一点愚见,班门弄斧了。”

    “我不交代,你也心中有数的。”广仁先天听南无乡的应对,知道没有别的需要嘱咐的了,又烤起龙肝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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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乡下小子,在看了一场神仙打架后,进入地师府里修行武道。并成为一名为修仙者们铸造灵石的铸灵师,他能以这样的身份,在修真界里掀起什么样的风云呢?道武仙侠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武仙侠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武仙侠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